《宠后当道》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宠后当道》 作者:蒹葭妮子 文案: 蒋舒瑶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有了一个五岁王府世子未婚夫, 七岁时,未婚夫他爹造反成功,她有了一个皇子未婚夫, 十二岁时,未婚夫斗败一众皇子,她有了一个太子未婚夫, 十五岁时,未婚夫他爹死了,她有一个皇帝未婚夫。 但,她十七岁了,未婚夫依旧是未婚夫…… 其他姑娘这等年岁早就该嫁了,但皇帝未婚夫似乎忘了她,又似乎不中意她,嫁不了皇帝,她只能嫁给佛祖了…… 就在所有人都这般以为的时候,一道圣旨,她成了皇后。 据说皇帝早有心头朱砂痣和窗前明月光,她是传说的摆设和挡箭牌。 但是三年抱俩,十年快一打儿的皇后,真的无宠?(人家读书少,表骗人!) 重生皇帝未婚夫x软萌女主;甜甜甜,宠宠宠,生生生! 内容标签:甜文 主角:蒋舒瑶,周允钰 ==================== 第001章:晨起 天色微曦,左右偏房便有仆妇起床走动,“咔咔”两下,紫萝院的院门的那道横栏木被卸下,院门被缓缓打开,随后起身的仆妇,丫鬟就更多了。 不过这些都不能影响到紫萝院主屋里的宁静和安然。 承紫萝院遍地紫藤的风格,屋里的装潢设计也都以紫色为主色调,从深紫到淡紫,再加上紫萝院二进二出的房屋布局,确实是个宽敞大方的好住处。 只是紫色调大气深沉,其实不大适合用作未出阁少女的布置色系,不过在紫萝园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因为独到的匠心,这个屋子并没有半点不该有的深沉,反倒大气之下尽是温馨精致,赏心悦目。 只一眼,便可知这是一个极懂享受的少女的屋子,任意一摆设以舒适享受为主,并不一味奢华。 可事实上,在昨日之前,这空置许久的紫萝院像是搬来了土财主的半生积蓄,可劲儿的炫,奢华是奢华,却土得掉渣,比六七十老太太的屋子还要让人觉得压抑。 然只是被撤走几道幔布,调整了些摆设布置,搭配格局,却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一道西洋屏风,两幔青紫轻纱隔开里间和外间。外间设茶几,软榻,古玩摆设,左右两侧分别通向一洗浴间一储物间。而里间就比外间简单多了,只一快占了半间屋子的拔步床,一妆匣高立梳妆台,梳妆台边一流银帖窗,隐约可见主屋后堂的那丛郁郁青竹,极是清幽。 此时外间屏风之外,两个年纪不过十来岁的丫鬟却皱着眉头,裹足不前,似有些烦恼,最后还是那看着个头稍长些的丫鬟,鼓起勇气,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入里间。 紫木雕花拔步床,淡紫色床幔垂到了床根处,一条条珐琅吊坠借着朦胧的天色,泛着浅浅清光,越是走进,越是能隐约感受到拔步床内一个舒缓轻稳的呼吸声,显然这呼吸声的主人还坠在酣甜的梦乡中,让人不忍打扰。 寻梦咬了咬牙,挽起了床幔,带动了一阵悦耳的珐琅轻晃的碰撞声,缓缓俯身,鼻尖一股似幽兰的冷香抑或药香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眉宇间的焦急也舒缓了下来,真是好闻。 “姑娘,该起了,”寻梦年岁十一,声音清脆悦耳,可如此轻柔的一声唤去,侧对着她酣睡的主子自然无半点反应。 “姑娘,该起了,”寻梦又唤了一声,声音比之前要大上许多,在外间候着的另一个丫鬟都听到了,可她主子依旧毫无反应,鼻息悠长,还在酣睡。 寻梦又连着唤了好些时候,但这声音对于她主子来说,估计和窗外悦耳的鸟鸣没有太大差别,埋在小丫鬟阴影中的她,依旧睡得小脸红扑扑,脖子往下缩了缩,似乎睡得更香了。 “还没起啊,”寻翠不知何时也到了床边,她也烦恼,这可不是在青州老宅,老夫人宠着,她们姑娘爱睡到什么时候起便是什么时候起,这可是京城的国公府,如今主事的是姑娘的继母韩氏。 姑娘作为晚辈,每日的晨昏定省不能免,更不能晚了,否则落人口舌,还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样的名声来了。何况今日是第一次见,更是不能有半点差错。 “就知道你俩儿没用,” 比寻梦和寻翠大了两岁的寻香终于来了,她身后跟着比她们都小上许多的寻诗,这四个丫鬟只有寻香是老人,寻翠虽然也伺候过几年,却都在外围,不过近来快进京了才被提拔了上来,而寻梦和寻诗却才伺候了不过俩月,自是没有寻香处事圆滑有章法。 寻梦和寻翠虽然挨批,可也不敢有任何抱怨,而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能叫醒姑娘啊! “姑娘起来了,等请安回来,我们再睡,” 那寻香教训寻梦和寻翠的时候,可是威风,可她一俯身,那声音轻柔的,和她们不也一样?寻梦和寻翠对视,相互给了对方一个白眼,却是更加焦虑了。 寻诗年岁最小,瞪着圆目一旁站着,完全插不上嘴儿。 “今儿第一次给夫人请安,万不能迟啊!”寻香也是着急,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了好梦的主子。 “嗯,我晓得了,服侍我起来吧,”一个软糯清甜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随之起身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青葱少女。 她闭着眼睛,越发显得那睫毛长得像两排小扇子,轻轻颤动,许久才睁开来,迷离的杏眼里带着朦胧的雾气,清澈透亮,朱粉未施,却天生黛眉樱唇,便是再好的眉笔和胭脂也不能画出这般的好颜色,再那含烟杏眼,精致琼鼻,堪称国色天香。 只见她娥眉轻蹙,眸光里的水汽越发浓郁,似有早起缺觉的不适,让看着的几个丫鬟都将惊艳变成了心疼。 可再是心疼,此时也不能让她们姑娘回去接着睡了。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便手脚麻利地将她拉了起来,穿衣洗漱装扮,好一顿鼓捣,其间她们主子全程闭着眼睛,若不是还能稳稳站着或者坐着,她们还真怕她又睡过去了。 她们姑娘姓蒋,闺名舒瑶,是蒋国公府国公爷的嫡长女,只是生母早产,生下她后挨了三个月便去世了,她刚满周岁就被接到蒋氏老宅所在的青州城,跟着老夫人长大。 生在腊月除夕,只出生了一晚就比别人虚长两岁,时年虚岁十七,却是刚过了十五周岁的生日,但年岁却还是在那儿,这开春才不久,就跟着老夫人和特意来接的三爷进京来了。 因为早产,她的身体从小便不好,每次病一场,都让人觉得她要养不成了,极是凶险。从小都在鬼门关里打转儿,却没养出半点郁气,反倒勃勃生机,娇气又坚韧。 也是一次机缘,老夫人带着年幼的舒瑶在青州城的一个寺庙里上香,遇到一个刚好到此游历的苦行僧,那苦行僧精通医道,给了舒瑶几个方子养身,这些年来,舒瑶身体才越来越好。 只或许因为在娘胎里少睡了几个月,又或许是因为方子的原因,常人每日只要睡三四个时辰便够,她却要睡上足足六个时辰,才能有精力去做别的事情。 如此这般,这清晨时刻被叫醒,可不就是一件极为痛苦和伤身的事情了。 此次进京,也是有因为打听到那行僧出自京城的皇觉寺,若能遇上,便可让舒瑶再给他看看,也算是了却了老夫人的一番心事。 先天不足,舒瑶走路比同龄人慢,说话比同龄人慢,就是长身体也比同龄人慢,在一水儿的十七岁姑娘里,她的身材还比不过虚岁十五的姑娘。 扬长避短是必要的,一身粉海棠罗裙,将她身上属于少女的曼妙和青涩展现得淋漓尽致,又有寻梦精心梳起的元宝髻,最后插上一个金叶步摇,在这份少女曼妙上更添几分灵动。 也只有她们姑娘能压住金饰尽显贵气而不庸俗了,寻梦几个丫鬟款步走开,打量着梳妆镜里娇美可人的她们姑娘,不由想到。 “走吧,” 舒瑶很相信寻香的手艺,往镜子里扫了一眼,就不再多关注,她身材青涩,着装自然也往青涩打扮,长得慢这点,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能接受。 舒瑶左右被寻香和寻翠搀着,身后寻梦和寻诗跟着,前后各有仆妇引路垫后。 北国的景致全不同南国风光,而舒瑶一路却只微微眯着眼睛,下颌微收,步履轻慢如春风,像是从画卷里走出的最典范的贵族仕女,那股子特别的江南娇美,透着不同于京城姑娘的气韵,让人如沐春风之余也不敢有任何轻视。 那些眼利的仆妇扫了几眼,便不敢多看,虽是从小待在青州城那样的小地方,可是却由曾经名满京华的老夫人教养长大,光看这走路仪态便可知道,这大小姐,丝毫不差府中的任何一位姑娘的。 而最赤裸的真相,其实是蒋舒瑶她在养神而已,她困觉得厉害,到了韩氏那里,自是得打起精神,此时能养神一会儿是一会儿了,这一点估计只有伺候时间略长的寻香会有猜测。 老太爷七年前就以伤病致仕,甚至连国公爷的爵位都让给曾经的世子现在的国共老爷蒋言旭继承,自也不住代表国公府主人身份的主院,而是另找了一处僻静的庭院养身,说起来倒是和紫萝院很近,只是舒瑶等人昨日才到,还未来得及正式拜见。 国公府代表身份地位的荣华院,如今自然是作为国公府主人的蒋言旭韩巧蓉居住,老太爷老夫人都健在自是不能分家,国公府的地盘够大,老太爷三个嫡子两个庶子,除了远在边疆的二爷和出仕在外的五爷,其他三房都住在府中。 老夫人和老太爷生了三男一女,幼女不到笄礼便夭折,其他三子都仪表堂堂,还算争气,只不知何故,她在二十多年前,蒋国公府最为繁荣的时候就离了京城,回到青州城老宅,说她和老太爷感情深厚实在说不过去,偶有回来也不和老太爷住,只是这次老夫人却住到了老太爷的沅安堂里,可是让好些人纳闷。 放下这些不说,舒瑶已经出了紫萝院,穿过一花园一梅林到了荣华院的主屋前。 第002章:请安 “大小姐来了,夫人从昨儿起就念叨着小姐了,” 一门帘打开,迎来的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插着一只红梅簪花的女子,身材曼妙,容貌秀丽,举止中透着一股风情,极有味道,昨日便是她带着人到紫萝院张罗问候,舒瑶自是知道她的身份。 明面上是继母韩氏身边伺候的第一人,其实是她那父亲的房里人,也不知那继母是怎么想,肯在她房里给她父亲张罗这样的女子,看样子成为屋里人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舒瑶杏眼完全睁开,打量的眸光一闪而过,又恢复了淡淡的慵懒,缓缓才道,“我来给父亲母亲请安。” 声音软糯酣甜,再那弱柳扶风的病娇模样,无论男人女人,心中升起的第一感觉便是怜惜,芙雁嘴角的笑容不变,引着舒瑶便进去了。 只昨日她便知道这蒋舒瑶不是她能招惹的人物,那紫萝院一味奢华的布置就是韩氏摆给国公爷看的,顺便还想让蒋舒瑶有苦说不出,可不想舒瑶照单全收不说,轻易就让她们一番看笑话的心思打破。 便是从小没经历过京城的繁华又如何,她身边有贵女出生老夫人,该有的教养眼界,半点不弱于人,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芙雁敢保证府里任何一位姑娘面对那境地,也不会有她做得更好了。 她惹不起这大小姐,更惹不起大小姐身后的老夫人,故而今日她见着舒瑶又比昨日要恭敬上许多。 荣华院的荣华堂确实是富丽堂皇,光是这堂屋的摆设就能显示出蒋国公府的世家底蕴,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有的。 主位上一左一右坐着正是舒瑶今日请安的对象,蒋国公蒋言旭,虽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看着和三十出头的男子没有两样,多了些许岁月的沉淀,越发儒雅温和,谦谦君子,十足的美男子。 韩氏比蒋言旭小了七岁,三十出头,容貌秀丽端庄,比不过二八芳华的绝艳女子,却别有一种成熟风韵,身着华服,头戴蓝雀发饰,十足的主母做派,也是个美人。 而他们的下首,左侧站着两位年轻男子,一个二十又三是大她五岁的大哥蒋书玴,一个二十出头长她三岁的二哥蒋书玦,却是舒瑶嫡亲的两位哥哥,只见他那二哥转过头对她眨了眨眼睛,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 舒瑶的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大哥她只见过数面,二哥却有在青州城求学过三年的时间,彼此之间甚是熟悉,这是让她不要怕的意思呢。 而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蒋书珉,是她父亲一房妾室所出的庶子。 说起来,她父亲的继室韩氏也是个妙人,进门没三个月,就给她父亲张罗了一水儿的妾室,梅兰竹菊,各有风情,要知道她的嫡母在世的时候,她父亲的后院连个通房丫头也不让有的,如此一对比,可不就韩氏越发得贤惠了。 韩氏的下首同样站着三个少女,最大不过十三岁,此时正张着一双琉璃美目滴溜溜地看着她,透着一股新奇和打量,还有一丝丝隐而不漏的异样情绪。 这是韩氏所出的继妹蒋舒玥,虽然比她小了四岁,可是发育得却很好,身量基本和舒瑶齐平不说,前后凹凸有致,发育得极好,根本看不出比舒瑶小了四岁。 第2节 便是一身大红色的套裙,她也完全撑得起来,再加上精致的五官,飘渺如仙的气质,越发美艳逼人,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她在青州也有耳闻了。 她身后是一对年十岁的双胞胎姐妹,蒋舒珍和蒋舒珠,也是妾室所出,加上她,大房一脉三子四女,也算子息繁荣了。 到了堂屋之后,寻香和寻翠自是放开了舒瑶,和屋内的其他丫鬟仆妇站到一起,而独自面对众人的目光,舒瑶也不露怯,她依旧是那慢悠悠的步调,低眉浅笑,缓缓上前, “舒瑶给父亲母亲请安,”对着蒋言旭和韩氏蹲膝叩礼盈盈一拜,于子女而言,是极为庄重的一种见礼,“望父亲母亲身体安泰,福禄不尽。” “起吧,你身体不好,以后不用这般见礼了,”蒋言旭深深地看着舒瑶,眼中闪过几许恍惚,又似有几许愧色,随后声音越发地温和。 “老爷说的是,”韩氏的神色顿了一下,随即附和道,她目光未有变化,可是手却不自觉抓紧了又再抓紧,“瞧这单薄的,可让人心怜。” “谢父亲母亲,”蒋舒瑶缓缓起身,盈盈的目光看向了左侧,“大哥二哥安好,” “妹妹舟车劳顿,余下日子该好好休养才是,莫叫祖母忧心,” 蒋书玴不同国公爷蒋言旭一身温雅文质之气,更多的是一种多年习武的锐气和冷肃,也难怪,他在五岁那年就被请封为世子,韩氏进门之后,他就一直被老太爷带在身边教养,老太爷武将出身,蒋书玴受他影响并不奇怪。 “合该如此,莫要让老人担心,”蒋言旭打量了次女和这嫡女,再看舒瑶脸上不能掩饰的困觉之色,越发如此觉得。 韩氏的神色越发僵硬,却依旧抿唇不说话。 还真不愧是那女人的女儿,只这一见面,就让国公府里现在和未来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对她心怜至此了,狐媚子生下的也是个狐媚子! 韩氏心中越发恶毒地咒骂,目光扫过倾国倾城的女儿,心里才好受了许多,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眉色越发舒展。 在舒瑶和她两位哥哥说话的时候,蒋舒玥也在打量她这好久不见的大姐,上辈子从她进宫为后,她便只能在偶尔节庆的宫宴上看到这个大姐姐,那般的高高在上,尊贵无比,又那般的让人可怜可叹。 一堂堂皇后,无宠无子,比不过一五品官的女儿,让那女人成为一国宠妃,若不是她早年贤名在外,那皇后的位置可不定能保住。 而蒋国公府作为皇后母族,本该位高权重,可事实却是比一般一等功勋家族混得还不如,啧,可真是白白浪费了这等的好命和运道。 而她同是公府嫡女,嫁的还是比不上蒋国公府的侯府嫡次子,不能为侯府主母不说,丈夫长年在外征战,聚少离多,夫妻感情单薄,便是有一个皇后姐姐又如何,她只求她让她丈夫回京任职都不能如愿。 她死于宫变的那晚,还未能知道发生什么,便让乘机入府的歹徒要了性命,所幸老天怜悯,这一世她重生回来,定不做那不明不白的死鬼,那荣华富贵她也要争上一争。 蒋舒瑶转过头去,对上的便是这样一双狠厉中带着决绝的眸子,让她本就存在的戒备更浓郁上几分,这继妹戾气太重,不能相交。 蒋舒玥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引起蒋舒瑶的戒备,在她看来,蒋舒瑶是一个注定失败的人,她不觉得她能有这眼力,对她的能力更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 “妹妹就住在牡丹阁,里紫萝院不算太远,只求能和姐姐多亲近亲近才好,”她接过蒋舒瑶递来的见面礼,一个精致的香包,摩挲了几下,语气亲热,半点没有初见的陌生和客套。 “是啊,你们终归是姐妹,多亲近亲近的好,”韩氏略有些奇怪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话语上却还是帮衬着说,心中自是不忿,可女儿自从三年前那场病之后,就特别有主意,她也是信她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说的。 “自该如此,”蒋舒瑶一笑,头顶的步摇轻轻一晃,灵动娇美。 而后,她又一一给了剩下三个弟妹的见面礼,一些针线之外,还有一些江南才有的玩意儿。 “走吧,一起去沅安堂请安,”蒋言旭开口说完,就率先起身,老太爷偏居沅安堂,修身养性,往日里不插手国公府的事情不说,也鲜少让他们过去。 但今日老夫人回来了,他们作为晚辈,这晨昏定省是不能免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荣华院出去,而本该走在前头的二爷蒋书玦却落后几步,走到了舒瑶的身侧,温言雅语地给舒瑶介绍起了府中一路的景致, “这梅林最美时节自是腊月之时,今年冬天便能叫你领略,可不比青州的十里桃花差的,” 蒋舒瑶看着侃侃而谈的二哥,心中自是暖意不断,他是怕她初到府中不能适应,她糯音应和,“腊雪红梅,还有哥哥家人相伴,怎能错过?” “二哥和大姐姐感情真好,”跟在蒋舒玥身后的蒋舒珍和蒋舒珠低声嘀咕道,蒋书玦十岁到青州求学的时候,她们才刚出生不久,自不知道,只以为是初见,平日里不爱搭理她们的二哥就对大姐姐另眼相看了。 “是啊,毕竟是兄妹嘛,”蒋舒玥也不大记得蒋书玦游学的事情,不过上辈子也是如此,只可惜她三年来刻意讨好,也还是比不过这十多年未见亲妹,终究是从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也是她那母亲,太过矜贵,只因为生她时差点难产,自那之后就不肯再怀孕,虽说,即便有儿子,也不能对世子之位造成任何冲击,可终究是她的同胞兄弟,总是不同的。 说笑间便到了沅安堂,远远的便见一婆子立在门前,看着他们浅笑,目光一一滑过,最后落在蒋舒瑶身上,看她脸色尚可,这才算安下心来了。 第003章:陈氏 “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世子,二爷,三爷,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林嬷嬷一口气唤了下来,却是没有半个疏漏的,极为妥帖,话语间更是熟稔, “老夫人老太爷一早便等着了,” “林嬷嬷身体可还好,”蒋言旭点了点头,随着林嬷嬷进去,随口问起了老嬷嬷的身体来。 这林嬷嬷从老夫人还未出阁时便跟着伺候了,到了蒋家配了管事,也一直伺候着,便是老夫人回了青州城,她也不离不弃地跟着,算是国公府里的老人,有看着国公爷这一代的长大的情分,不能以寻常伺候的仆妇看待。 “谢大爷关心,好着呢,”林嬷嬷笑吟吟地回道,这声大爷更是唤起了蒋国旭许多过往的回忆,神色也越发温和。 “小除夕,祖父脾气怪,别吓着了,”蒋书玦本要快步上前,想起了自家老太爷不靠谱的行事风格,怕小白兔一样的妹妹给吓到,便在舒瑶耳边迅速低语到。 在他的意识里,蒋舒瑶还是那个病弱却坚强的幼妹,软糯可人的娇儿,让他这做哥哥的忍不住想要为她挡住所有风雨。 蒋舒瑶眨了眨眼睛,“有祖母在,我才不怕呢。” 和其他人不同,跟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舒瑶,对老夫人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和信任,区区祖父,不在话下。 蒋书玦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立马认同地点了点头,算是他杞人忧天了。 “还有,以后别小除夕,小除夕的叫啦,人家长大了,”舒瑶皱了皱鼻子,她生在除夕当天傍晚,便有一乳名除夕,只随她长大便少有人叫了,也不知蒋书玦哪里听了一耳朵,私下里便爱如此叫。 当然,更让蒋舒瑶不愿被这么叫唤是因为,她二哥院里养了一只闻名久矣的狼狗,名唤端午,除夕和端午……这么一来,也难怪蒋舒瑶不愿意了。 蒋书玦却是不认同地摇头,“哪里长了,都比不过二妹。” 舒瑶被噎了一下,也不理他了,探着脑袋,就去寻祖母。 沅安堂确实清净,背靠着一矮山,在蒋国公府的西南角,有一偏门直通府外,庭院中还有一农田,他们进院子里的时候,还见一老农装扮的人,扛着锄头在郁郁葱葱的农田边缘往外垦地,看样子还要把农田弄大,种些什么。 蒋国公蒋言旭率先停下脚步,大家伙儿自然也停了下来。 “父亲,”蒋言旭温雅的声音中带着点无奈,不过也没有惊讶的意思,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这场景,就是蒋书玴蒋书玦也同样如此。 只其他女眷小辈多少都有些惊愕,显然没料到意识里合该高高在上的老太爷,成了这农夫模样。 “给父亲请安,” “请祖父安……” 参差不齐的请安才一结束,老太爷就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可等不及你们吃饭,进去吧,你母亲早等着了。” 舒瑶奇异的目光在老太爷身上停留的几秒,也没有多说,早在上京之前就听祖母林嬷嬷说过老太爷混不吝的性格,又有刚才蒋书玦提醒,自没有惊愕。 随着众人到了堂屋,一眼就能看到坐在最上首右边的女子,她手里翻着一本经卷,身着寻常锦服,头饰更只有一个白玉簪子,却有一种多少华服金玉都不能酝酿出的独特气势。 她只露出一个侧脸,那脸上有岁月留下不能掩饰的痕迹,却依旧能感觉到一种美,不同于年轻女子那种生机勃勃绝色倾城的美,而是一种自内而外来自修养和灵魂的美。 “都来了,”她合上经卷,抬起头看向众人,嘴角一抹浅笑,目光更是沉静睿智,似乎能让所有的浮躁和不安都在她的眼神中安定下来。 掌管公府多年的韩氏瞬间就没有了气定神闲,只觉得在这目光之下,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无处可藏,便是经历了重生的蒋舒玥也是如此觉得。 这是一个早年聪慧绝伦,晚年更为睿智的妇人,蒋舒玥重新审视眼前本没了多少印象的老夫人,上辈子老夫人在蒋舒瑶进宫之后不久,就和老太爷一同回了青州城,直到去世都没有再回京。 而如今只这一面,她就知道这是她想成事,就一定要放在心上的人物。她收紧目光,再不敢多打量了。 一番寒暄见礼,老夫人陈氏又重点问了蒋书玴和蒋书玦的情况,这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把书玴和书玦教育得很好。” 其实陈氏心里头门儿清,书玴身上的锐气得益于老头子的教导,而书玦除了在青州那三年,基本算放养长大。 但书玴娶妻生子,娶是一县主,身份尊贵,也算配得上,总有她这风流儿子的一份功劳。 陈氏对韩氏不算待见,但也不算讨厌,只要她不犯了她的忌讳,该给的体面,她都会给的。 “瑶儿过来,”唤着舒瑶的时候,陈氏的声音可见的轻柔了许多,舒瑶盈盈一笑,款步上前,顺从地让陈氏拉她近身,一双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充满了信任和喜悦,能看得人心里更柔软上几分。 “早起,可有不适?”说着,还摸了摸舒瑶的脸,脸上的疼惜半点不掩饰的。 “瑶儿很好,祖母昨夜可睡好?”众人都还在,她也没有像往日那般贴到陈氏怀里,只是低了些许的软糯声音里,同样是没有掩饰的依恋。 辈分上是祖孙,可感情却比一般人家的母女还要好上许多,蒋言旭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了然,祖孙相伴十多年,这种感情,自是亲厚的。 “一起用完早膳,你们再走吧,”陈氏看舒瑶的脸色算可,这才放开,对着蒋言旭等人说道。 老太爷一早就独自用过膳,在外头勤恳锄地,其他人早起或许用过茶点,早膳却是没有吃过的,沅安堂有自己的小厨房,再有蒋舒瑶他们从青州带来的厨子,这一顿早膳除了往日里常见的膳食,还有江南才有几样吃食,明显是为蒋舒瑶准备的。 蒋舒玥突然而起向老夫人讨好的心思马上就淡了下来,讨好蒋书玴蒋书玦三年,都未必能让他们偏向她,和蒋舒瑶相处了十多年的老夫人更不可能了。 当然她放弃这一想法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老夫人给她的压力过于大了,和她预想和朦胧印象中的老妇人完全不同。 吃过早膳不久,蒋言旭就带着蒋书玴蒋书玦几个男丁离开了,大人都各自有公务,而最小的蒋书珉也有族学要去,不能耽误。 又过许久,四房的谭氏带着一嫡女一庶女前来请安,四房五房是庶出,这回来的第一顿早饭,老夫人自然没有请他们过来的意思。 而三房蒋言昪(bian)舒瑶她三叔,官任从四品城防营副统领,因家事离京三个多月,回来的当夜就去了城防营,估计接下去十天半个月不能再见着他了。 而且他也是个奇葩,年过三十却没有丝毫娶妻婚配的意思,或许有怎样的原因,老太爷和老夫人会有规劝,却也没有强行安排,比起人丁兴旺的其他四房,三房可算是安静。 四房的两个妹妹,十五岁的蒋舒玢(bin)是谭氏的亲女,虽是十五岁,其实只比舒瑶小了十多个月,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各房都没分家,蒋舒玢在族里是排行行二,京城里可没有这大姑娘没嫁,二姑娘就开始谈婚论嫁的道理。 谭氏本就小家出生,四房的蒋言旷比起仕途更喜欢经商,长年走南闯北,身家是有,但在这满是勋贵的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反倒没分家,有这蒋国公府姑娘的名头更好找人,只是蒋舒瑶一耽搁,蒋舒玢也被耽搁了下来,除了她,谁还能为她的女儿谋划呢。 至于庶女蒋舒瑗和蒋舒玥同岁,俱是十三岁,也都来得及,且韩氏出身京城侯府,蒋舒玥又早有名声在外,自是不担心,只可怜她的玢儿,年过十五了,还无人问津,还不敢张罗…… 如此一来,谭氏看蒋舒瑶自不会有太好的脸色的,那股子埋怨的味道,不看脸色,只听那酸言酸语就能感觉得出来了。 “母亲您可回京里来了,您这些孙女儿可盼着您给她们做主呢,”谭氏这话一出来,可把蒋舒玢臊得慌,可见谭氏没少私下里在她面前抱怨, “母亲,您说什么呢,”蒋舒玢性子温和,只红着脸,却拿自家母亲没办法。 “有什么不能说的,婚姻大事自是该母亲给你们做主,”谭氏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半点不敢看陈氏,只怕看她一眼,她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了,”陈氏应了一句,声音平淡,看不出喜怒,谭氏却被冻了好一阵,接着唯唯诺诺,也知道在说什么了。 早间的请安没多久,陈氏就让众人散去,舒瑶自是留下来了。 “姑娘,药膳来了,”林嬷嬷端着一蛊子味道不算难吃,但也算不得好吃的药膳上来,蒋舒瑶从七岁那年就没断过这药膳,便是再好吃的东西都能吃没味儿了,更不用说这药膳了。 第004章:婚事 “怕是我这辈子都离不得这药膳了,”蒋舒瑶软糯的声音里透着生无可恋的绝望,不仅如此还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嬷嬷,虽知她大半都是装出来,可也把林嬷嬷看得那个心疼啊! “我的姑娘诶,”林嬷嬷不忍心揉乱了舒瑶的头发,改拍着她的后背,极是疼惜。 蒋舒瑶眸中的狡黠一闪而过,享受够了林嬷嬷的抚摸,这才乖乖端起药膳,慢悠悠地吃了起来,“今日的药膳特别好喝,是嬷嬷亲手给我做的吧。” “是我做的,”林嬷嬷笑应了一句,不过也是奇了,能做这药膳的,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嬷嬷,再有时候,老夫人也会亲自动手,但每回换人做了,舒瑶总能吃出来。 “就你吃得出来,”陈氏到里间换了一身家居衣服出来,笑骂了舒瑶一句,可眼里却满满都是宠溺,锄完地的老太爷从外走进来,正好看到陈氏这般的神色,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来。 “我可是立志吃遍天下美食,怎能没这般灵觉呢,”蒋舒瑶艰难地喝下最后一口药膳,吐了吐舌头,脸上的表情皱成一团,又怪异又俏皮,把林嬷嬷和陈氏都逗乐了。 “这志向不错,你我也算志同道合了,”老太爷锄地之后就自觉换洗了再过来,披着一头灰青的长发,露出明朗的五官,整个人还真不算难看。 第3节 长年练武,清瘦却还算健康,皮肤黝黑,五官周正,只是半生从战场上拼杀历练出的眸子,有一种常人无法与之对视的凌厉和气势。虽刻意收敛,却还是有吓哭小孩子的效果。 他随意坐到舒瑶对面,随手抓过几个点心,塞了满嘴,又牛饮了半壶茶,才满足得叹了口气,如此算是他之前那番话的佐证了。 “牛嚼……” “牡丹……” 老夫人说了前两个字就不想说了,蒋舒瑶接了后两个字,随即一同丢给老太爷两个明显之极的嫌弃眼神。 “不理他,瑶儿来,跟林嬷嬷到暖阁再睡一会儿,等午膳了,祖母再叫你,”在沅安堂里放松下来之后,舒瑶脸上的困色越来越明显,舒瑶身上这缺觉的毛病,陈氏最是知道,心中也最是怜惜。 “嗯,好,那午膳可一定要叫瑶儿,”说着蒋舒瑶瞥了老太爷一眼,可不能让他牛嚼牡丹给糟蹋了美食啊,那意思可不要太明显! 老太爷互瞪回去,可眼睛没舒瑶大,气势很足,可舒瑶只让那双水润的眸子,晃了晃,陈氏冷哼一声,他就不由败下阵来了,这丫头可真是让陈氏疼到骨子里去了。 舒瑶走远之后,陈氏脸上的柔软也随之消失不见,老太爷心下微微叹息,看着陈氏的眸光也变得可怜兮兮起来,像是被抛弃了一般,怪异得很, “阿沅……”老太爷唤了一声陈氏的闺名,嘴皮子动了又动,最终还是只说出陈氏想要听的话来了,“我……昨夜连夜进宫面见了圣上,将我们的意思给他说清楚了。” 老太爷名唤蒋钦易,祖上是江南望族,老宅在江南青州,可他十三岁便离了青州北上,京城这一脉可以说是他一把枪在战场上拼命拼回来的。 老太爷跟过三个皇帝,十三岁时作为大虞□□皇帝的亲卫跟着打天下,是开国功臣,后又守卫边土立下赫赫战功,三十岁时位封一品将军,还有国公封号。 □□皇帝死后,高祖皇帝继位,高祖皇帝不比□□皇帝宏图伟略,庸碌之余还善猜忌,老太爷急流勇退,中间出仕打过几场战,其余时基本处于半致仕状态。 而后是十年前那场政变,他及时站对了位,算是保存了蒋氏,而等政变风波平息后,他就真的致仕归隐,连国公爷的封号都没留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得圣心,相反,武夫出身的蒋老太爷有着很多大臣都没有政治敏感度,他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做出最恰当的选择,同为开国功臣的几大家族,除了蒋家容家陈家之外,基本都已凋零。 太宗皇帝继位不过七年就因病去世,而现如今的皇帝继位也不过两年多时间,十年前那场政变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百废待兴,但从现皇帝的作为来看,估计会是个好皇帝。 但这也不能容忍他继续耽搁他孙女儿的婚事! 说来,蒋舒瑶和现皇帝周允钰之间的婚事也算弄巧成拙。 蒋舒瑶的生母云氏和萧太后是闺阁的手帕交,从小一处长大,情分比亲姐妹还要亲厚,长大后萧太后嫁给了当时的九王爷,后来的太宗皇帝,而云氏则嫁给了一品蒋国公府的世子做主母。 同在京城两人的交情更好,只那时云氏怀着舒瑶的时候,因为一桩难以启齿的龌龊事,差点流产,勉强保住孩子后,身体亦极是不好,而蒋言旭的表现更让她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坚持还能多久,只担心腹中若是一女儿,没了母亲,在后宅还不知被怎样磋磨,知道个中内情的萧太后为了让云氏安心,指着自己五岁的嫡长子,为两人定下婚约。 当时高宗在位,名分早定,国公府嫡女做王府世子妃,身份是够的,云氏早产果真生下女儿,随后挨了三个月,又让这婚约更是过了明路,算是为母给女儿留下一份期盼。 只当时的云氏绝对没有想到七年后,九王爷发动政变,还成功了,而原本的世子也变成了名分上最有利的皇位继承人。 这婚约的对象,身份一变再变,成为了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要知道太宗皇帝去世前,最满意最喜欢的儿子,可不是嫡长子的周允钰,而是嫡次子七皇子。 别人家只当这是泼天的荣华富贵,却不知这其中暗藏了多少凶险,这七年若不是他还在京城里压着,蒋言旭只怕早就让众人的追捧眯了眼睛,蒋家也早成为了众矢之的了。 而当年老太爷蒋钦易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九王,多少也有考虑到这婚约的原因,只无论当年作何想法,如今所面临的境况都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和陈氏完全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当年的云氏更不曾有,一国皇后的身份背后,是多少责任,多少委屈,绝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允钰继位两年,后位空悬,每有提起却又都不了了之,圣意难测,京城里更是流言四起,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有说皇帝周允钰不喜蒋舒瑶,却因蒋国公府的权势,有所顾忌,这才每每提起,又都不了了之;近来又有说法,是周允钰心中早有后位人选,只是那人还未到年纪,这一等再等,是为等她笄礼之后…… 众说纷纭,可每种说法流言,无一不是一个前提,那就是周允钰不喜蒋舒瑶,不喜萧太后早年为他定下的婚约。 而作为在娘胎里就挂上他标签的蒋舒瑶,他不给个准话,自是没人敢娶,这再耽搁下去,只怕公府贵女会沦落个长伴青灯古佛的下场。 “你别担心,我看瑶丫头不错,那小子没眼光,让他日后后悔去吧,”老太爷哼笑一声,谁家闺女被这么耽搁,这么非议都会生气,尤其这还惹到了他家夫人。 “莫要妄言,”陈氏瞪了老太爷一眼,右手却不自觉摩挲着左手腕上的佛珠,这是她琢磨事情时不自觉的小动作,“后日,我进宫见见太后。” “只怕太后她舍不得瑶丫头,”老太爷摸了摸下巴的青灰胡子,嘀咕道,若是皇帝和太后都一个意思不肯要舒瑶,这事儿反倒好办。 可萧太后铭记着手帕交的嘱托,一个劲儿地要求皇帝娶舒瑶,不管最后谁妥协,夹在这中间的舒瑶都不好过,这也才是他虽在京却也难办的原因之一。 这一点陈氏自然也清楚,否则这一趟她就不会回来了。年纪尚轻的皇帝还算好对付,经历了半生坎坷荣华的萧太后,陈氏是半点不敢小看的。 同舒瑶一般,老太爷对陈氏也有一种天然的信任,他的政治敏感度很大一部分是陈氏培养出来的,说来很不可思议,但陈氏就是那一部分极为聪慧,聪慧到很多人不敢想象的女子。 陈氏祖上出过一个宰相,两任太师,正正经经的名门之后,若非她是一个女子,否则如今的朝堂必有她一席之地。 可越是聪慧的女子,眼里越是容不得沙子,老太爷早年的几件糊涂事,在外人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陈氏却能因这个离了京城,过着近乎孀居的生活。 老太爷越想越是觉得稀罕,在聪慧绝伦的陈氏教导下,舒瑶聪慧如何尚看不出来,却明显是一副娇憨的通透性子,继承了云氏的美貌,倾国倾城,却没有蒋舒玥那般明丽照人的气势,而是舒服,美得舒服…… “你说在皇觉寺里的高僧可真会是当年给瑶儿看病的那位吗?”陈氏的脸上难得见到焦虑的情绪,蛾眉轻蹙,可把老太爷看得心里一麻一麻的, “都回京城了总是要去看看,没有十足把握,也有七成把握,”老太爷可不敢糊弄陈氏,陈氏如今肯和他住一起,无论初衷是什么,他都得把握了机会。 “嗯……”陈氏应了一句,却是站起身到暖阁看舒瑶去了,他们上京一路走了快三个月,就是怕舒瑶受不住这旅途奔波,所幸,这两年舒瑶的身体算是有了起色,这一路虽有小病,却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吓人。 第005章:昏迷 舒瑶在沅安堂的暖阁里睡了一个美美的回笼觉,之前那无力的感觉终于散了去,举手抬足间更添灵动,而后陪着祖父祖母用过午膳之后,她才回了紫萝院。 “姑娘练字吗?”寻梦是四个丫鬟里头识字识得最多的,这上路的两个月,舒瑶练字时都是她在伺候。 陈氏从不要求她什么,只这练字是从她认字起,就要求每日不怠的。 “嗯,”舒瑶应了一句,比起其他姑娘每日有四五个时辰花在学习上,她被睡觉分去了一两个时辰,能用来学习的时间还真不算多。 但比起其他姑娘,她又似乎有了偷懒的理由,只因为她过目不忘,算是老天弥补她先天不足的馈赠吧。 她在沅安堂这一早上的时间,紫萝院里的丫鬟仆妇都在整理她的书房,她行李里最多的就是她从青州带来的书,一半是祖母置办,一半是她自己让人买的。 青州有一闻名天下的青山书院,故而青州城里卖书的学肆一点都不比京城里少,她从四岁识字看书,到十七岁,别人要看四五遍都不定能看个大概的书,她只要一遍便可全部记住,当然只是死记硬背的记住罢了。 而她自己除非极感兴趣,也只是记住,不爱细究。 她身体不好,陈氏自是不按照一般闺秀的学习课目来要求她,都是她爱学什么,便教什么,然她看书有不懂什么,无论多杂多偏,只问陈氏,定会有一个准确答案。 有陈氏的对比,舒瑶从不觉得自己聪明,过目不忘不能说明什么,她便是看一遍记住了,也不能学以致用,基本只作为睡梦里闪现的打发罢了。 再拿针线来说,陈氏多少能给她绣个荷包,而她拿着针线只会戳自己的指尖。 早上送人的针线,全是她描了花样,让绣娘丫鬟帮忙绣的,她偶尔兴起要帮忙,能让满院子丫鬟一同哭给她看。 舒瑶这世上最崇拜的人除了陈氏便是陈氏,或许是因为病弱需时时看顾的关系,舒瑶也是在笄礼之后,才有了独立的院子,之前都是和陈氏一起住的。 如此一来,陈氏处理事情从不瞒着舒瑶,之前是觉得她不懂,后来等她能懂了,陈氏也习惯不避着她了。 舒瑶很清楚地知道,陈氏如何以一个后宅女子的身份,遍知天下事不说,还能动手干涉。 十年前那场政变,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而陈氏在这当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都是很多人不能想象的,而舒瑶对陈氏的崇拜也从此而来,且坚定不移。 她从不求自己有陈氏那样的本事,她只要好好听话,做陈氏的乖孙女儿,自有她为她谋划好一切,无论如何都会舒心地过日子的。 凭着这份崇拜和相信,舒瑶几乎是唯一那个不担心自己婚事的人了。 她对嫁人没想法,她最圆满的想法是在陈氏的膝下,继续做爱睡觉的娇娇孙女儿。 而在京城皇宫里的周允钰就没舒瑶这么好过了,从老太爷蒋钦易离开的当天夜里,他就莫名其妙发起了高热,可是忙坏了一群白胡子花花的御医们。 “没有病症,怎会昏迷不醒?”明黄色的床幔前,一华美妇人斥到,她眉头紧锁,声音清冷得渗人,她看着龙榻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皇帝儿子,神情越发冷肃。 “从脉象看,陛下已经无碍,许是近日过于老累,这才昏睡不醒,” 资格最老的乔太医战战兢兢地说道,昨夜起了高热,只一针灸就消了下去,本以为无事了,却没想到,今日时过正午了,皇帝还没能醒过来。 太医们身家性命都在皇家手中,两年前太宗皇帝去世,死了一批,如今这皇帝若还有点事,满院的太医怕是没能留下几人。 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啊! “都退下吧,”萧太后一扬手,终于让这些从昨夜就忙活到现在的太医们都暂退出去,许能稍缓口气了。 萧太后轻叹了口气,坐到床边,看着龙榻上昏迷不醒的儿子,目光极为复杂,她似乎很久很久没这般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了。 黑瀑如锦缎般的长发,便是睡着的时候,也规整得很,不见散乱,一丝不苟,古铜色的皮肤随了他的父王,飞眉入鬓,极为英武,而那一双像极了她的丹凤眼此时却安静地合着,没有和她对峙时的冷肃,也没有了面对满朝文武的逼人气势。 五官只薄唇随了他父王,没有了往日似嘲似讽的弧度,还有些苍白,萧太后神情顿了顿,不自觉想要伸手去碰碰他,可还等她完全伸出去,就又收了回来。 他这个儿子从小自律,从不让她操心,然而她以为最听话最体贴的儿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了自己的想法,做出那等……事情来…… 继位的两年来,母子间越发不见亲密,隔阂也越来越大,“钰儿……”她许久没有这般唤他,话一出口,又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周允钰却陷在一个个浑噩又清晰的梦里,他应该是快要死了吧,死前回光返照了,才能把年少之时的所有事情都清晰地在脑中再过一遍,那些曾经被时光模糊了的事情,也越发清晰鲜活起来。 即便他有两个庶兄,可当他从他母妃肚子里出生,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九王府世子,将来会从他父王手中接过他的一切,那是从他出生时就属于他的责任,他这么认为的,也一直这么要求自己。 文治武功,他半点不输于京城里的任何一位青年,甚至在军事武略上,有着让人吃惊的天赋异禀,然,在他十二岁之时,一切都不同了,曾经让亲人骄傲让他人羡慕的优点,成为了他的缺陷。 他的父王,不,应该说是父皇,只觉得他可为猛将,难为国君,本来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成为众臣缄口不言的事情。 十二年来,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一切,一夕之间被全部推翻,全部否定。 父皇看重他七弟不说,就连本来就更宠爱七弟的母后也毫不犹豫偏向他,那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感觉,随着翻滚的记忆,从曾经随时光的淡漠,变得滚烫起来。 心痛,他在回光返照的梦中,依旧会觉得心痛…… 那是他曾经最为消极的一段时光,最后是看不过的萧家外祖,动用关系让远走边地,暂离喧嚣的京城。 战场杀戮渐渐洗涤了他烦躁不安郁郁不忿的心,到边境参战,某种意义符合了他父皇对他的定位,冷了一些拥戴他的臣属的心,但经历第一场生死战后,他就知道这是一个不会后悔的决定。 两年时间,他一次次行走在最荒凉的边境,他的刀锋饮过无数戎狄的血,也饮过那些来刺杀他的人的血,他没有错,在一个深夜里,他终于确定了,他没错,懂兵法善谋略不是他的错,他能驾驭千军万马,如何不能统御满朝文武。 父皇不认同,母后不认同,但那也不能说明他们是正确的,未来和事实其实一直是把握在他的手中的,他一蹶不振,才是错的。 这或许是他外祖父要告诉他的……那个睿智的老人。 两年沙场历练洗去了他身上遗留的少年稚嫩,归京而来的他,没有了离京前的不安不忿,他可以淡然地看着宫宴上,父皇对七弟多番赞许,看母后对七弟呵护备至,他可以淡然面对庶兄的奚落,面对亲弟的炫耀。 他放弃了?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暂时隐忍不发而已,他会让他的父皇看到,谁才是最适合大虞的皇帝,而他们看中的七皇子,还受不了一点美色诱惑,经不起一点挫折历练。 环环相扣,不着痕迹,一度让人赞许的七皇子,他的缺点不断暴露在父皇和朝臣面前,与之相反,他隐忍沉着,战场得胜归来,没有半点骄傲,每有差事,也都能不出纰漏地完成,比起庸碌的两位庶兄,他怎会是没有才德的人。 在他重归京华的时候,七弟基本是未正名的太子了,但这两年来,他将他的美梦一点一点打碎,父皇和朝臣给了他不该有野心,自然也该一同品尝这后果。 在臣属的怂恿之下,七弟果然不负他望,选择逼宫,想要重复他父皇当年的行为,但面对政变夺位成功的父皇,这是一条蠢得不能再蠢的作死之路。 亲手杀了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这个打击确实很大,但这就是皇家,父子兄弟无情的皇家。 随后他被册封太子,迟了五年,他终于回到本来就属于他的位子上,接下去两年,父皇身体一直不好,国家大事都是他在处理。 父皇去世,他继位,年仅二十岁,但就在他登基的前一天夜里,他向来强势的母后,将他请到了她的宫里,将一卷信件资料几乎是摔到他的脸上, “他是你的亲弟弟,你的亲弟弟啊!”母后声声泣血,那目光像是不认识他这个儿子一般。 “他是我的亲弟弟,但你们在想立他为太子的时候,可有想到我是你们的儿子,嫡长儿子,曾经的王府世子?是你们先背叛我的,不是吗?” 他并不介意在他母后面前暴露他的心机和恶意,他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他们一心否定他的时候,这一切就都注定了,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第4节 第006章:梦醒 第二天,他母后就病了,一病三个月,那般生无可恋,他以为他不在乎,可事实是他该死的很在乎,“不该看着我吗?看我是成为治国明君,还是真像父皇以为的只是一庸碌莽夫?” 他要成为治国明君,不仅仅是和父皇母后的斗气,更多是经历战场,看过百姓疾苦之后,才立下的心志,高祖皇帝庸碌无为,太祖皇帝留下的江山被他治理得一塌糊涂,北有戎狄虎视眈眈,西有番邦不时来犯,就连西南海域也有盗贼横行,几乎可以说是民不聊生。 他父皇继位几年虽有作为,可效果却一直差强人意。 然而他在位四十年时间,七次御驾出征,提拔起一批沙场猛将,将那些觊觎大虞的戎狄猛寇打得四处流窜,安分无比。 大虞之内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也算国泰民安,吏治清明。这一切是他花费绝大部分时间在政务上的结果,从早到晚,一年四季,付出了一生心血,朝野内外,因他识人用人,流传不少君臣佳话。 此番回想,他还真做到了当年对母后所说的话,亦做到了她们对他唯一的赞许。 只问这一生会不会有遗憾事情,或许是有的吧,怎会没有呢…… 只是奇怪,此时回想十岁之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却模糊了二十二岁那年一直想要记起来的那场婚礼。 他当年太过不走心,印象最深刻的便只有满皇宫廊道里一盏盏红似火的灯笼。 与母后的隔阂,让他对她有了根深固蒂,轻易难以动摇的偏见,这是他母后不顾他意愿给他安排的婚约,是他母后用来监视控制他的人。 啊,这想法当时可还真是偏执,偏执到可笑,偏执到从不与她与己半点机会,同住皇宫,却像是两个陌生人那样磋磨了快半辈子,即便母后去世,他还是固执可笑地留着这样的偏见。 而在他当了半辈子皇帝之后,也终于有了乏味和疲倦时,他在前朝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却终于在后宫找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乐趣,他视她如无物,视其他女人如玩物,他的些许宠爱,可以改变后宫女人的一生,可以让五品官的女儿成为一国宠妃。 但这一次的放纵和肆意却让他差点着了大招,差点让他的江山拱手让于人,他小看了一个后宫女人的野心,一个想让儿子当皇帝,想让自己当太后的女人的野心。 五十岁的他,因为当年战场旧伤,多年政务劳碌,身体枯瘦得厉害,比一般六十岁老头都要老得快,但这也不能成为那妖姬背叛他的理由,她不仅要做太后,还要和他看重的臣子双宿双飞。 他不爱她,不爱任何女人,但却不能怀疑,他将一生仅有的宠溺和温情都给了她,一场伤寒,变得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他不能开口说话,不能下床行走。 他中毒了,跟了他半辈子的太监总管才去世两年,他身边就有了这样不可原谅的漏洞,半个月的时间,他从愤怒,到不安,到绝望,看着妖姬在他面前炫耀,看她和他的臣子在他面前,眉来眼去。 这种被背叛的愤怒,一度让他吐血,但吐血之后便是空虚,便是绝望,半个月了,度日如年的半个月了,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妖姬和逆臣的阴谋,他就要死了吧,身体麻木,精神麻木,他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然而命运给了他绝望,又给了她希望,在他几乎要认命的时候,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人,带着他千里之外一手历练出来的虞皇军,救他来了,他被救出的余生里,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回想起那个时刻。 一身戎装满脸风尘的女子就这么闯入他的眼中,他的皇后,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的皇后,想都没想过的皇后,可也只有她才能有可能调动说服虞皇军将领,前来救他。 他如此苍老,而她却依旧美丽,皇宫枯寂的生活丝毫没有抹去她的美色,他一如他当年初见的慵懒娇美,似乎也只有在如此冲击的这种时刻,他才肯面对内心,从不曾忘记过的悸动。 然而每一场政变都是血和尸体堆出来的皇权之路,他的儿子在那种时刻还想要杀了他,而他不能动弹,看着刀锋离他越来越近,再看着他的皇后就这么挡在他的身前,用她的命救下他来。 滚烫的鲜血落他的脸上,手上,烫得人心里发慌,发堵,比被下毒囚禁的这半个月还要让人难受,她就伏在他的榻前,他却依旧无法动弹,最后只能看着她大哥将她抱走,生死不知。 他能动弹是七天后的事情,所幸还能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凤翎宫,他鲜少踏进的宫殿,这一回来,却是来见她最后一面。 “为什么救我?”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沙哑粗粝难听,像是一个真正的老人。 而她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却依旧能淡笑着,没有面对生死的恐惧,也没有对他对皇宫的任何留恋。 “为什么啊?”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般的轻。 “因为……你是个好皇帝吧,我答应母后要替她看着你的,”她并不恨他,这点发现,他很高兴,但来不及感受,却发现她的眼神越发地空了,连带着他的心也空了,这种从不曾体会过的感觉,“我要去见母后,去见祖母了,真好。” “不许,朕不许,我不许!”他低吼着,伸出的手却不敢碰她,只怕一碰她就真的离他而去了。 “为什么啊?”她的声音越发的低,却还是带出轻轻的疑惑来了。 “唔……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就不要做夫妻了,皇宫住太久都不爱住了……” “不许,我不许……” …… “陛下,陛下,不许什么,奴才没有听清啊……” “陛下,陛下……” “哈,呼……哈,呼……”周允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剧烈地喘息起来,把一边伺候,想要侧耳听清他梦呓的太监给吓了老大一跳。 “陛下,您怎么了?”太监打扮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他此时的姿势实在滑稽搞笑,整个身体向后仰,要摔不摔,表情又吓又喜,生理泪水糊了满脸,实在不忍目睹。 “陶义?”周允钰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话语里的惊讶不能错漏,他缓缓靠后,伺候他多年的陶义立马就给垫上几个枕头,随即回道, “奴才在,陛下有什么吩咐?”陶义说着,就从身侧的矮几上端过一杯温度刚好的茶,递给周允钰,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周允钰声音嘶哑,必然口渴了。 然而这次,周允钰却没有接过,他打量着陶义,目光明灭不定,看得陶义额头冒汗,双腿打颤,就差跪地求饶了。 陶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刚才醒来的陛下很不一样,比以往更有气势,尤其目光落到身上时,那感受越发地深刻了。 周允钰终于移开了目光,却是看向了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年轻的手,充盈的血气,苍劲的力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周允钰的声音很低,却足够陶义听见,他已经不再看自己的手了,目光沉静,却似乎有一股更大的气势在酝酿着, “卯时三刻了,陛下您昏迷了一天两夜……”陶义不愧是周允钰身边伺候最久的人,只见他一皱眉,立马不假思索地回道,“顺元三年四月二十一卯时三刻。” 以往这个时候,早朝都快结束了。 在这句话后,宫殿里陷入了完全的沉默,陶义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深呼,心头多余的杂念同样半点不敢有,许久才试探道,“太后娘娘陪着您寅时末了才离开,奴才让人给娘娘送个信儿?” 说完这话,陶义恨不得当下给自己一个巴掌,作为身边人,他自是知道周允钰和萧太后之间那僵硬的关系,作为局外人,他自能看出周允钰对太后的在意,从这两日来看,太后也是在意周允钰的。 只是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却不定真能说出来,万一触了逆鳞,他性命不保不说,周允钰和太后的关系也会越发适得其反的。 “去吧,”似乎出乎意料,又似乎理所当然地,周允钰允了,陶义接了命令,就立马出去了。 “顺元三年啊,”一直沉默冷肃的周允钰突然勾唇一笑,如尖峰般凌厉的脸上,似有一抹极为奇异的神色闪过,随即恢复平淡,他掀开被子,缓缓踱步了起来,似乎在适应这个年轻的身体,又似乎在打量这个有些微不一样的宫室。 “蒋舒瑶,我回来了……” 给韩氏请安结束,前往沅安堂蹭早饭的蒋舒瑶,突然被一阵并不能算寒凉的晨风勾起了一阵冷颤, “小姐,您是不是冷了?”扶着她的寻香最先发现舒瑶的异样,她话落下,她身后的寻诗立马递来一件织锦披风。 “就是突然觉得冷了,”舒瑶也说不清楚身上那一阵的鸡皮疙瘩怎么回事,只一下就无事,但她身体多年单薄,倒也没有拒绝这披风。 蒋舒瑶到沅安堂的时候,陈氏和老太爷已经在餐桌上等着她了。 第007章:耍赖 陈氏不耐烦韩氏等人每日的请安,只让她们初一十五再来,韩氏等人本来也没请安的习惯,自然乐得接受。 至于谭氏虽念念不忘女儿的婚事,但那早上,几乎透支了她的勇气,回去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短时间同样不想再见陈氏了,也是乐意。 小辈们,男儿或有公务要忙,或有族学要去,众孙女儿里除了蒋舒瑶其他人也都有女夫子的课要上,没有需要请安的日子,以前怎么过,现在依旧怎么过。 “春末夏初的清晨会有些寒凉,是该披着,”林嬷嬷拉着舒瑶给她理了理衣饰,赞许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这才继续和庄嬷嬷布置吃食。 蒋舒瑶也没说她路上那奇怪的冷颤,只是像乳燕归巢一般,扑到陈氏的怀里,娇娇地唤道,“祖母,瑶儿昨天梦到您了……” 她这每日都要在沅安堂待个半天才离去,等晚膳了只要荣华堂里没叫,她一准儿依旧过来吃,依旧能见着陈氏,真正分别的时候,其实真只有夜里睡觉的时候,老太爷撇撇嘴,真没想明白舒瑶的依恋和思念从哪儿来的。 “阿沅,我也梦到你了……”老太爷从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且不耻下“学”,这学起自家孙女儿撒娇,真不要太习惯啊! 陈氏横了老太爷一眼,又看着强忍笑意的舒瑶,也不由勾起嘴角,小儿娇,再有一老不羞,她再多年的修养也都得破功。 “再说混话,就到隔间里用膳去,”陈氏拉着舒瑶坐下,嘴角明显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不过语气也不再像平日里独对着他那般冷了。 老太爷的脸皮早就锻炼出来了,半点不介意,却也还是乖乖地闭嘴,专心和舒瑶抢吃的去了。 不仅陈氏宠爱她,和舒瑶相处不过两日的他也越发喜爱这丫头了,不说其他,只说逗她,就有无穷乐趣。 舒瑶身体弱,脾胃弱,可偏偏爱好美食,一餐食量只有常人的一半,平日里只有她和陈氏一起吃饭,偶尔林嬷嬷一起。 遇着合口味的,这顿吃不下,还能留着当点心,或者下顿吃。 但现如今偏偏遇着老太爷这个牛嚼牡丹的大胃王,舒瑶爱吃却吃不下的吃食,他能一顿全给吃个精光,眉飞色舞,表情实在得瑟,还懂背着陈氏不看他的时候朝她显摆。 舒瑶气不过,昨儿晚上多吃了一两饭,看着今儿似乎还能被刺激得多吃点,如此一来,陈氏还真的对老太爷和她之间的斗法,视而不见了。 火花四射的早膳结束,老太爷志得意满地继续他开垦花田的大业,舒瑶则在陈氏和林嬷嬷的安抚下,继续到暖阁睡回笼觉。 “夫人,宫里的消息,”林嬷嬷还是习惯管陈氏叫夫人,她贴到陈氏耳畔低语几句,随即起身,眼中不乏忧虑。 “已经昏迷一天两夜了,看来不做假,”陈氏凝眉,在老太爷进宫之后,她就有猜测,皇帝和太后之间必然会有一场交锋,故而她才将进宫的日子定在第三日,也就是明天,但周允钰这一病…… “罢了,请安的折子已经递进去了,看看再说,”陈氏坐在书案前,随手打开又看了大半的经卷,眉宇间也恢复了娴静。 目光不经意间抬起,却是定在窗外,刚才略过的是老太爷的身影,她眸色不受控制地有些暗沉,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了,没想到却也还有心甘情愿回来的时候。 “也没有以为的那般难受,或许真有一日,我也可以看开,释然吧。” 午后,舒瑶练完字,本打算继续窝书房里看书,不想蒋舒玥来了,继妹第一次来紫萝院,她自没有继续看书,怠慢于她的道理。 “姐姐不会怪妹妹,突然打扰吧,”蒋舒玥一身红妆,美得像一团热烈的火,气质却飘渺得如九天的仙子,完美地将两种很是不同的感觉杂糅于她一身,实在惊艳。 她宜嗔宜喜,一句话说得婉转动听,若非舒瑶心有戒备,也实在难拒绝这样的美人示好。 “怎会,妹妹肯来,姐姐心中只有欢喜,”舒瑶一身浅蓝襦裙,只为舒适,站在美艳逼人的蒋舒玥面前,越发显小,“寻香,给妹妹上茶。” 蒋舒玥打量着紫萝院,这个曾经让她羡慕嫉妒恨的地方,恨不得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不,更准确的说,恨不得她就是蒋舒瑶。 别的女人要拼家世拼才华拼美色才能攀附的人,她一出生便占据他身边最重要的位置,他名义上的妻子,那个人……蒋舒玥越发目眩,只稍稍一想起就脸红心跳。 两年前他登基游街时,她有幸看了一眼,自那之后,曾经的苍老被年轻挺拔的身姿取代,他就成了她梦里的魔障,再一想到他日后的千秋伟业,她如何能不嫉妒蒋舒瑶呢。 “妹妹,你怎么了?”蒋舒瑶眨了眨眼睛,怎么会说着话就自己发起呆来了呢,瞧她两颊发热的模样,难道紫萝院很热,她不觉得啊…… 临到京城身体不适的严嬷嬷,今儿才算大好,回到舒瑶身边伺候,蒋舒瑶历事少,自是看不出来,而被陈氏和林嬷嬷一手□□出来的严嬷嬷自然看得出了,这脸红的,可不就是少女怀春…… “咳咳,”严嬷嬷轻咳两声,她倒不介意看蒋舒玥继续失态,但却不想污了自家姑娘的眼睛。 “嬷嬷,你身体才好,可不能劳累,这儿有寻香她们呢,再多休息几天也无妨的,”林嬷嬷严嬷嬷庄嬷嬷,还有更晚他们些时候才会到京的李嬷嬷,是舒瑶除了陈氏之外,最为亲近的几人。 虽说主仆有别,可她们一心待她好,把她当亲孙女儿,亲闺女儿,她自也待她们亲厚,特别是生病时,是半点不肯让她们耽搁劳累的。 “我大前儿就大好了,怕病情反复又多休息了两日,已无大碍,”严嬷嬷行事果然如她的姓一般,一丝不苟,极为严谨,但对舒瑶的疼爱和忠心却是和林嬷嬷她们一样。 蒋舒玥在严嬷嬷咳嗽提醒的时候,就恢复过来了,心下也不乏懊恼,不该失态,只是本以为万全的谋划,真等蒋舒瑶和老夫人归京,才发现变数依旧很多,特别是陈氏给她的冲击很大,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而她今日也还真不是为看舒瑶而来,而是另有打算,果然……蒋舒玥眼睛一亮,看着林嬷嬷进院子来,就知道她来的时机刚刚好。 “……大姑娘,老夫人让您到沅安堂一趟,”林嬷嬷瞧着在蒋舒瑶身侧存在感十足的蒋舒玥,到嘴儿的话又吞了回去大半儿。 “我晓得了,”舒瑶连连点头,她总觉得蒋舒玥身上有说不出的怪异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却也乐得能有借口脱身,那小脑袋不要点得太欢。 蒋舒玥咬了咬嘴唇,却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我也想念祖母了,我和姐姐你一同看祖母可好?” 第5节 蒋舒瑶乐滋滋的表情一顿,有点反应不过来,难道蒋舒玥没听出林嬷嬷话里的意思,祖母可只让她过去的啊?那她到底要不要把话再给蒋舒玥直白地解释一下呢? “姐姐,你觉得祖母会不会讨厌我去看她啊……” “怎么会?”蒋舒瑶瞪圆眼睛,在蒋舒瑶眼中陈氏是天底下最厉害最慈祥的人,她顶多就是无视蒋舒玥,不大可能讨厌她,祖母可说过,讨厌一个人很费力的。 在陈氏的意思里,费力不可紧紧是情感上的负担,还有她需要费力去除去这个她讨厌的人,蒋舒玥绝对没有到这种程度,也绝对不会想到这种程度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蒋舒玥并非没看出林嬷嬷话里的意思,但她挑着这个时间来,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见的。 上辈子陈氏和舒瑶归来,也是在今日之后的明天独自进宫见的太后,如此只两个月之后,舒瑶进宫为后的圣旨就下来了。 陈氏和萧太后的这场对话无疑是最重要的,而她即便提前三年重生归来,能有的动作也仅仅是局限在国公府和京城内,对于陈氏和萧太后都无能为力。 她原意是要鼓动舒瑶一同进宫,顺便也把她带上,或许能随机应变,多出些上辈子没有的变故来。 只是没想到事情比她预想的还顺利,林嬷嬷来肯定是来给舒瑶说明日进宫的事情,可惜舒瑶惯来就是扶不起的,上辈子定然是她不愿意才没成行的。 她真是羡慕嫉妒死她了,白费了这么多她始终求而不得的机会,还一无所觉! 林嬷嬷和严嬷嬷也是叹为观止,仙子般的美人儿耍起赖来,没见过多少内宅手段的她们姑娘,实在太嫩了,太难招架。 蒋舒瑶也瞧明白了,蒋舒玥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不是来看她,而是要跟着她去祖母那儿的,只是,难道她真这么怕祖母,没了她还不敢去了? 她转而看向了林嬷嬷,见林嬷嬷微微点头,这才停下继续打发走她的心思,嘟囔道,“那好吧,你等换身衣裳。” 寻香几个丫鬟也是不满蒋舒玥一副赖定了她们姑娘的模样,不过她们看两个嬷嬷都没有出声说话,她们也只能看着被欺负了还不知道的姑娘,暗自下定决心,下回对着二姑娘,一准儿把眼睛睁大,可不能再给她有机可乘了。 蒋舒玥换了身淡蓝色的复式襦裙,比之前那身家居的显得郑重些,却依旧以舒适为主,蒋舒瑶很适合淡色系的衣裙,让她显得更加清灵生动,活泼可人。 林嬷嬷传话之后,就先舒瑶她们一步回沅安堂了,她可得弄清楚哪里走漏了消息,竟会让蒋舒玥把时间抓得这般准。 说她是无意碰上的,可看她神色实在毫无说服力,问题就只能处在他们自己身上了。 第008章:错认 “给祖母请安,” 舒瑶和蒋舒玥一同行礼,有外人在时,舒瑶的一言一行堪比最标准的贵族仕女,这点上就是多活了一辈子的蒋舒玥也比不过她。 谁让舒瑶是陈氏耳濡目染教导出来的呢,深得陈氏的精髓。 陈氏点头,目光透着赞许,她宠舒瑶却也不是毫无原则的宠,她认为该教导的东西都会教导,特别是礼仪教养,展现一个人精神面貌的东西,严厉时丝毫不差她对她的几个儿子的严厉,但却独独只有舒瑶,面对她的严厉之余,还能毫无芥蒂地该怎么亲近就怎么亲近。 这孩子似乎天生就不怕她,就爱亲近她。 陈氏这么想着,因为宫里消息有些而冷凝的神色,也舒缓了下来,“坐吧。” “谢祖母,”舒瑶和蒋舒玥同时道。 蒋舒玥强忍着疑惑的目光,不多加试探,而蒋舒瑶却是全无感觉,和陈氏谈着自己在紫萝院里的吃吃喝喝,读书感受,语调欢乐。 蒋舒瑶的声音惯来软糯酣甜,像沾了蜜汁一般,百听不厌。 然蒋舒玥只会越听越烦躁罢了,她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提陈氏明天进宫的事情,而不被陈氏忌惮,而蒋舒瑶却将话题扯到天边去了……她们似乎天生就不对盘! “老夫人,太后身边的桂姑姑亲自来了,就在外间等着了,”林嬷嬷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在陈氏身侧不远轻声说道,离得近的舒瑶和蒋舒玥自然能听得到。 蒋舒玥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雀跃了几下,抿着嘴唇似有些踌躇,勉强控制住了想要上扬的嘴角,只是在陈氏面前实在毫无掩饰的必要,陈氏连戳破的兴致都不会有。 蒋舒瑶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陈氏没瞒着她,她自也知道身上从小定下的婚约,此次归京也是为了解决她的终身大事,太后让人来,许是解决这件事的开端吧。 “请桂姑姑进来吧,”陈氏调整了神态,并未站起身来,她身上有一品夫人的诰命,即便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最多也不过五品的宫衔,还不能让她自降身份。 “奴婢请老夫人安,”桂姑姑三十来岁的模样,在萧太后身边也算老人,却半点不敢在陈氏面前拿乔,该行的礼是半点没想免的。 当然她并不是被陈氏身上的诰命吓住,她在京城一品夫人不知见了多少,偶有轻慢,那些夫人也只敢恭维,但对陈氏,她绝对不敢如此,这些只因为萧太后的态度,决定了她的态度。 “桂姑姑莫要多礼,”陈氏浅笑着和桂姑姑寒暄了几句,那桂姑姑也顺着话说了此番的来意, “太后娘娘得知夫人回京,心中极是欢喜,特意让奴婢来嘱咐,明儿定要把姑娘带进宫给娘娘看看,” 陈氏本意就没想让舒瑶这么快让萧太后看到,送去请安的折子自然略过舒瑶不提。 本以为会和皇帝一番争执的萧太后也不会有心情看舒瑶,却不想皇帝病了,争执没来得及,萧太后又让宫女特意来嘱咐了,想来早上就醒过来的皇帝,依旧没和太后吵上。 “瞧姑娘的脸色不错,娘娘今儿前得了消息,就一直担心姑娘舟车劳顿,会不会太过辛苦,奴婢今儿回去,可能安心向娘娘讨赏了,”桂姑姑嘴皮神溜,嗔喜得宜,只可惜她看错了人,真正意义上的看错了人! 当然,这也怪不得她,谁看着蒋舒玥和舒瑶站一起,都会觉得蒋舒玥才是姐姐,虽然两人一样的身高,但身上的风韵却截然相反,舒瑶青涩,蒋舒玥早熟。 蒋舒玥涨红了脸,自然知道这桂姑姑认错了人,她懊恼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种喜悦,一种她真取代了蒋舒瑶的喜悦,而被太后身边的红人恭维的感觉,更是让她的心脏前所未有地跳动了起来…… “桂姑姑,这是我嫡长孙女儿舒瑶,这是四孙女儿舒玥,”陈氏轻言介绍了两句,戳破了蒋舒玥的美梦,而舒瑶的介绍是嫡长,她却只有行四的排行。 她是嫡女,她也是嫡女,陈氏为什么不说……她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去插嘴陈氏和桂姑姑的谈话。 陈氏却没让桂姑姑尴尬太久,转而就说起了其他。 桂姑姑看了半辈子的人,难得出一次错,却也还是臊得慌,顺接过陈氏的话,不再提起这茬,闲聊两句,她就有离开的意思了, “奴婢明儿就在宫里等着夫人和姑娘……们了,也不多耽搁,娘娘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烟儿,让二爷带着你,亲自送姑姑到宫门口再回来,”陈氏让早就沅安堂里候着的蒋书玦和她身边最得力的林嬷嬷林烟亲自送桂姑姑回宫,也算是代表蒋家对太后的敬意。 桂姑姑一番推辞,最后也只能欣然接受,也是知道陈氏有让林嬷嬷打探消息的意思,她自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蒋舒瑶全程充当微笑的壁花,等她们出去了,标准的微笑弧度也才舒缓了下来,再一转头,就看到蒋舒玥略有些怪异的神情,似有不忿,又有按耐不住的喜意,这个妹妹可真是个……怪人。 蒋舒玥却不在意蒋舒瑶的打量,她就知道这趟来对了,同为嫡女,怎能只见蒋舒瑶,而不见她呢,按外祖家世来说,她母亲韩氏半点不差舒瑶她生母的。 “宫里可不比府中,一言一行都要谨记贵女的本分,瑶儿留下,玥儿回去让你母亲帮忙准备吧,”陈氏的话并不算严厉,可于蒋舒玥却也千斤压来的负重感。 不过目的达成,她也没有多待的意思,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准备明天进宫的衣物呢。 看着蒋舒玥走远不见,舒瑶也不再绷着了,慢悠悠地贴到陈氏怀里,极为奇怪地道,“她怎么这般欢喜啊……” 陈氏不应,眸色辗转,嘴角似有一抹冷笑溢出,转瞬不见。 舒瑶也没注意到,她琢磨着自己从没去过皇宫,对于那里更无半点想法,只是对萧太后有些好奇。 这也是一个极为奇异的女子,有不输陈氏的智慧,又有半生坎坷半生荣华的沉淀,舒瑶想着明日的见面,可以看到两个传奇女子之间的火花碰撞,也慢慢期待了起来, “不过,祖母肯定是最厉害的,” 就是陈氏也不能明白舒瑶前后两句话中的关联性,只是摸了摸舒瑶滑嫩嫩的小脸,“瑶儿不用担心,祖母会为你谋划好的。” “嗯,我晓得的,”舒瑶蹭了蹭陈氏的手,娇小玲珑的她正好依偎进陈氏怀里,再不肯出来了,她和陈氏之间差了两个辈分,陈氏注定只能陪她走过人生的前半段路,之后的路就得她自己走。 她并非害怕如此,而是舍不得拂去陈氏的一份真心,这个对她极好极好的人,这个极有本事的人,她说能谋划好,就一定能谋划好。 全然相信,也是她所能回报给陈氏最好的心意了。 荣华院荣华堂,韩氏看着喜形于色的亲女,有些诧异,“怎的这般欢喜?” “娘,祖母让我明日跟随她一同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蒋舒玥三年来,少有这般撒娇的时刻,她眉目放光,本就美丽的容颜更加赏心悦目。 “啊,这是真的?太后……可不爱见外臣女眷的,” 韩氏京城长大,比萧太后小了几岁,可以说是笼罩着她们的光芒长大的,对于萧太后的性情,不说十分了解,也比一般人家多些感受。 强势霸道,也就是皇帝登基之后的这两年平和了许多,但是也不爱召见外臣女眷。 “娘,你忘了咱们家和大虞皇家的婚约了吗?” 蒋舒玥两辈子都是这么觉得,这个婚约自是蒋家和大虞皇家的,只是蒋舒瑶幸运,比她早出生了几年,否则还不定轮到谁呢,可又是这该死的几年,让人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韩氏也反应过来了,她自然是知道女儿心思的,但她终究做了这么多年国公府的主母,该有的眼界不会少,“可你终究没有及笄,他……真能再等你两年?” 韩氏虽然也听说过那个皇帝心有所属的流言,也倾向于相信,流言的那个女主角会是自家倾国倾城的女儿,可是后位牵涉极广,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的。 “便是没有及笄又如何,怎就不能合理变通啊,”蒋舒玥看着自己鼓鼓的胸前,半年前月事也来了,便是不等两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娘,你别想太多,女儿自有主张,你先帮我置办好明日进宫的东西吧,”蒋舒玥拉着韩氏的袖子,双眼明亮,显然真是极有打算的。 韩氏点头,她只有蒋舒玥这个女儿,自是帮她的,而且她也不忿那个女人的女儿或有可能会比她女儿嫁得好上无数倍,没错,只这一点,就足够她放下很多顾虑了。 皇宫前庭御书房里,周允钰处理完最后一批因病堆积的折子,忍不住捏了捏额头,身体虽然年轻,可毕竟昏迷了这么长时间,连续三个时辰的批阅奏折,身体不免有些负荷不了。 “不用,”他扬了扬手,打发了想要上前来的陶义,放下手,目光转向唯一还遗留在书案上的一份折子。 “滑不溜秋的老家伙,”周允钰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在折子上,一下又一下,浅棕色的瞳孔,夜灯中似有光滑流转,极为摄人。 整个御书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宫女太监暗卫不下十人,但在今日无一例外都变得特别小心翼翼,能在周允钰身边伺候的都不会是蠢人,自然能感觉到周允钰身上的变化。 更加威严,更加君意难测,更老些的宫人甚至觉得,周允钰身上的皇权威势已经可以堪比太宗皇帝,甚至高祖皇帝了。 第009章:进宫 “龙一,”周允钰突然唤了一声,稍微走神的陶义差点就蹦出来喊是,幸好蹦出来之前,终于反应过来,周允钰叫的不是他了。 “在,”陶义永远弄不清楚一直隐藏在御书房哪个角落里的龙一本人,眨眼间就到了周允钰面前。 一张落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大众脸,身上的气息更是普通似一个平常百姓,可就是这样看着普通的人,其实是周允钰一手培养出的暗卫里的第一人。 “让十一到蒋舒瑶身边去,”周允钰在说到蒋舒瑶的名字时,神色似有些微不一般的异样,很细微,细微到只有他自己可以觉察,“另外再派两人暗中看着,保护好她。” 或许真是死前对二十二岁这年的执念太深,他居然真的回到了二十二岁的这个时候,而他古井无波苍凉淡漠的心,也随着记忆被注入一股滚烫的生命力,让他重新拥有了生命的憧憬和期待。 “是,”龙一没有任何异议,周允钰的命令就是他行事的方向,至于周允钰为何对蒋舒瑶是这种态度,也不是他能够和需要去猜测的。 周允钰也没有想给他们解释的想法,从早晨清醒到现在,他一直在忙碌,但其实他是通过这种忙碌在来让自己冷静下来,效果很好,这些折子稳定了他的情绪之余,也让他确定了眼前朝局的大致情况。 顺元三年,朝局看似安定,但其中还潜伏着各种危机,其内,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还没有收拾清楚,群臣看着和顺,其实各有心思,但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想要收拾他们,只需要耗费点时间和手段。 而麻烦的是其外,特别是西北边境的戎狄,在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冻死了不少人和牛羊,又在即将到来的旱夏,再次死去一批,加上原本对大虞的觊觎,终于在秋天将主意打到了大虞。 西北边军势力庞杂,自从蒋老太爷送还西北军的军权后,许多武将世家,甚至他都送人到西北,谋取军功,甚至想要取代蒋家在西北的地位。 但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却给了曾经的他一个教训,那就是至少在未来的十年内他在没有御驾出征的前提下,他没有办法让西北军在别的将领手下取得一个完全的胜利。 当时那场战争,因为几个将领间的内斗,一度在戎狄的逼近中节节败退,最后是四品都护的蒋二爷凭借着老太爷在军中的威望,力压其他将领,力挽狂澜,才取得了惨胜。 他很清楚战败对于大虞,对于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还需要蒋家为他守住西北! 后来蒋舒瑶的进宫不仅仅是他对太后的妥协,也有他对朝局的妥协。年轻气盛的他,将这个妥协视为耻辱,也反应到了他对蒋舒瑶的态度上。 蒋家的忠心不需要怀疑,当年在他在西北边境能够全身而退,蒋家对他的帮助不能忽视,除了他外祖的情面,他本身的皇子身份,定然还有这份婚约的原因。 一目十行阅读完蒋钦易这份请求退婚的折子,原本以为难有波动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想要退婚?呵呵……” 第6节 这声冷笑在寂静无声的御书房里,效果无异于夜半鬼哭。 陶义的小腿肚子再次毫无骨气地抖了又抖。 周允钰没理他,他眸光辗转,想起了很多,上辈子被蒋舒瑶救下之后,他又独活了十年,那十年漫长得堪比之前的五十年,他在政务之余的所有时间,疯狂在舒瑶生活过的地方,寻找任何属于她的痕迹,疯狂地去探寻她的过去。 这种毫无意义又不可理喻的事情,他持续了十年,直到死前…… 从清醒过来,他就一直在克制一种冲动,去找蒋舒瑶的冲动。但这个念头一起,就又被他自己否定了,他是一个帝王,不能轻易被人影响的帝王,蒋舒瑶也不该是那个意外。 他如此竭力说服自己,可这份折子成功勾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不明所以不可理喻的怒火! 他或许依旧可以做到无视于她,但却没有办法看着她离开他,更不用说退婚和其他人……这绝不可能! 曾经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舒瑶是两个同住皇宫的陌路人,但其实不是,他无视她,却也习惯她,否则母后去世之后,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废后。 不否认他曾经有过这个心思,但看到向来安静的蒋舒瑶,很配合他废后行为的时候,他就单方面停止了所有动作。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这个真相让向来果决明断的他纠结了。 “哗啦,”手上的折子被周允钰甩出去,飞出老远,“烧了它……” 陶义在内的所有宫人,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战战兢兢,只觉得今日守值的时间特别难熬。 周允钰想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他拿着蒋钦易的这份折子找到太后,然后母子二人又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现在他对他母后还不能完全释然,但也不再像上辈子这时这么在意。 “陛下,夜深了,可要到哪位娘娘宫里……”陶义敢保证,他感受到了针对他的怒火,他颤抖着嘴唇,差点哭出来,他的陛下怎么从早上起变得这么喜怒不定,难伺候了啊!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蒋舒瑶就被林嬷嬷带着人,惨无人道地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嬷嬷,我困……”这可比平日里请安的时候还要早呢,蒋舒瑶闭着眼睛,对着一道床幔喊嬷嬷,完全不在状态,嘟囔完了,也不等林嬷嬷等人反应,又要缩回被窝里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今儿可不能睡了,”林嬷嬷把蒋舒瑶再次捞起,也不忍再看蒋舒瑶一脸困觉的难受模样,招呼着身边几人,一同过来帮忙。 洗漱沐浴打扮,所花费的时间比平日里多耗费了一半不止,难怪这么早把她挖出来…… 对于蒋舒瑶来说,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何况她昨儿晚上想着陈氏和萧太后的见面,十分罕见地失眠了,所以现在这么早让她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痛苦。 但无论如何,蒋舒瑶自己也清楚这里不是青州城了,睡到自然醒已经成为过去不可追回的时光了,实在悲伤。 同样失眠的还有蒋舒玥,但她和蒋舒瑶完全相反,她满面红光,状态好不能再好,完全看不出她昨日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她看着蒋舒瑶窝在陈氏怀里,就这么一路睡到皇宫去,无语二字实在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朽木不可雕也…… 陈氏眯着眼睛,摸了摸舒瑶的脸,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余光扫到兴奋了一路都想要找话说的蒋舒玥,愣是让她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瑶儿,醒醒,快到了,”陈氏捏了捏舒瑶的小脸蛋,又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细语好一阵,才让舒瑶从补觉中清醒过来。 “午膳了?我还没睡够,”又睡迷糊的舒瑶再次把进宫的事情忘记了,只以为回笼觉被叫醒,那就是午膳时间到了,她一脸纠结,似乎在烦恼该继续睡觉,还是该起来吃美味的午膳…… 蒋舒瑶面对陈氏的时候,没有半点掩饰情绪的习惯和自觉,故而一眼看出的蒋舒玥额头前明显两条黑线,忍不住对蒋舒瑶说道,“姐姐,我们在马车上,马上就到皇宫了。” 为什么这么精明的祖母会养出这么贪吃懒散的蒋舒瑶来?为什么这么精明的祖母偏偏还如此喜欢她,就连父亲大哥他们也不例外?蒋舒玥很严肃地疑惑着两辈子都不明白的事情。 蒋舒瑶睡不够的副作用就是精神不振,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懒气儿,她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哦……”小表情还很委屈地看着陈氏,陈氏自然继续揉着蒋舒瑶顺毛。 蒋舒玥觉得自己两辈子的修养都要让蒋舒瑶磨光了,但在陈氏一眼扫过来的时候,她所有的气焰又全部自发收了回去,等着,等着……等着有朝一日…… 马车到了宫门口,就有太后宫里的太监总管在候着她们了,换了一辆宫里的马车,才继续向着萧太后住的寿安宫而去,这段路不算短,舒瑶又在蒋舒玥不忍目睹的目光中,小眯了一会儿。 今日蒋舒瑶和蒋舒玥的着装和她们平日里都有很大不同,蒋舒玥平日里偏爱红装,但今日却穿了一身水蓝色的宫装,将她那一身如仙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如落入凡间的谪仙。 而平日里偏爱淡色系的舒瑶,今日穿的一身红白色的复式宫装,白的纯粹,红得热烈,却相互拼凑出一种简单纯粹的感觉,同样符合舒瑶本身的气质,再配着一双红线宫靴,让舒瑶看起来更加纯粹美好。 这身衣服在青州时,陈氏就让绣娘准备了,舒瑶长的慢,过了半年了,依旧合身。 “蒋老夫人,蒋大小姐……蒋四小姐可终于来了,娘娘才又让人问了,” 桂姑姑亲自将陈氏和舒瑶等人迎了出来,看到蒋舒玥时,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可真没想到,蒋家还真把另一个姑娘也带来了。 桂姑姑是个人精,异样只有一瞬间,就继续引着她们往寿安宫的主殿走。 第010章:萧太后 寿安宫寿安殿是萧太后的住所,在宫里没有皇后之前,她就是那唯一最尊贵的女人,她所住的宫殿自然奢华秀丽,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贵气,蒋府最奢华的荣华堂和这儿一比,什么也不是。 陈氏和被她教导出来的舒瑶一路目不斜视地跟着桂姑姑走,而上辈子见过更加奢华的凤翎宫的蒋舒玥也没小家子气,如此一来,让桂姑姑对她们的印象又好上许多,到底是一等功勋家族里出来的。 “不用紧张,娘娘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临着要进去了,陈氏又转过身来对舒瑶和蒋舒玥叮嘱了一句。 舒瑶和蒋舒玥点头称是,毕竟是一国之太后,她们便是心再大,也没有敢放松到毫不紧张的状态,想来陈氏也是看到她们那紧绷的状态,这才又叮嘱了一句。 “臣妇蒋公陈氏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陈氏先拜见太后娘娘,华丽的宫装落到殿内灰褐色的绒毯上,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她的举手抬足无一不展示着何为优雅。 她身后的舒瑶和蒋舒玥,也随之行礼,不比陈氏仪态万千,却也赏心悦目, “臣女蒋舒瑶见过太后娘娘……” “臣女蒋舒玥见过太后娘娘……” 她们全部低头伏拜,从殿外进来,更是没敢擅自去看那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 却不想那人亲自走下了凤榻,亲自扶起了陈氏,“沅姨是要和本宫生分了吗?” 她音色清雅动人,更有一种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不看其人,只听声音就知道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蒋舒瑶不断脑补,只觉得陈氏和太后娘娘的这一见面,或许可以堪比很多史册里的会面,火花那个四射。 “臣妇不敢,”陈氏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初,优雅依旧,很熟悉陈氏的蒋舒瑶却是知道,陈氏越是优雅,就是她火力越是全开的时刻。 萧太后扶起陈氏之后,脚步一移到了舒瑶跟前,舒瑶眨了眨眼睛,看到一团金线银线彩线绣出的富贵牡丹,栩栩如生,如此技艺高卓,她府中的绣娘绝对望尘莫及。 “瑶儿,我是你楠姨,”和对着陈氏还有上位者威严不同,对着舒瑶只有全然的亲和,语气轻柔,似乎怕吓到她。 蒋舒瑶自然不敢让萧太后扶她起来,她在萧太后伸出手时,就自动站了起来,却没想到,站起身后,就被萧太后拉到了怀里。 萧太后怀里的味道和陈氏完全不同,陈氏是清幽绵长的兰花香,而萧太后是浓烈霸道的蔷薇香,俱是好闻,蒋舒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她僵硬着身体,难免尴尬,但也不敢推拒,却突然感觉到脖颈间一阵冰凉的湿漉感,萧太后她哭了…… 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后宫第一人,萧太后,她居然哭了,而舒瑶从小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她能感觉到萧太后情绪里的悲伤,怀念,欣喜,简单又复杂…… 身前这个妇人也会情绪外露伤心难过,也会喜怒哀乐,是一个和她们一般的人。 “太后……楠姨,您别难过,”蒋舒瑶在萧太后怀里,闷声说道,小手还在萧太后的背上拍了拍。 萧太后被舒瑶的这声楠姨取悦了,她放开舒瑶不再抱着,转该拉着她的手,往主位上走去,“给沅姨赐座,”然后这才看到一直没有起身的蒋舒玥,“你也起吧。” 对舒瑶的亲近和对蒋舒玥的冷淡,前后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这让蒋舒玥觉得比当众让人打了一巴掌还要难受,还要难以接受。 “谢,谢娘娘,”蒋舒玥的脸色从绯红转为煞白,整个人都有些木愣愣的,上辈子她知道萧太后很喜欢舒瑶,却没有想到是这种从第一次见面就有喜欢,甚至渊源更久,更深厚。 而她这一身复合太后喜欢的打扮,在蒋舒瑶天然的优势面前,更显讽刺。 陈氏的目光在蒋舒玥煞白的脸上一扫而过,这就是她愿意让蒋舒玥一同来的原因之一,只有让她看明白了差距,或许才能醒悟自己在肖想什么绝不可能的事情。 蒋家除了阴差阳错的蒋舒瑶之外,不会有任何把女儿送进宫的想法。也是她是她孙女儿的份上,她给她这个机会醒悟。 “瑶儿和你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萧太后摸着舒瑶的小脸,看着那双不染尘埃的杏眼,脑中浮现一个温婉浅笑的绝色女子,不由感叹到。 舒瑶对于生母没有任何印象,只在陈氏等人的言语描述中知道,那是一个温柔美丽的绝色佳人,舒瑶很喜欢自己的生母,只是很遗憾没能亲眼看看她,但她知道,她很爱她,即便她已经香消玉殒,她同样能感觉到她的爱。 眼前太后对她的亲昵,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福荫。从小就在鬼门关打转的舒瑶,自动点亮感恩知足的技能,她勾唇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将萧太后的话当成了赞美。 “在青州过得好不好?”萧太后看着舒瑶暖暖的笑容,被相似容颜勾起的愁绪渐渐淡了去,关心起了眼前的人儿。 “青州四季如春,祖母又待我极好了,每天的日子都很快活,”舒瑶抬眼,撞进萧太后满是亲近的眸光里,小胆子也壮了许多,“楠姨……啊,您是每年生日都给我寄礼物的楠姨?” 舒瑶小嘴儿微微长开,杏眸瞪圆,整张脸上满是恍然和震惊,似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是吗,是吗?” 萧太后感受到舒瑶话语中充满了期待,似乎比起她是太后,她更期待她只是她的楠姨。 “瑶儿可还喜欢?”萧太后看着舒瑶生动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棉花般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也跟着软了一软,这是一个可人疼的丫头,这点和云氏全然不同。 “可喜欢了,最喜欢的是那十二生肖木偶,太可爱了,” 确认了眼前的不是从无联系的萧太后,而是那个从小就喜欢她,从不忘记她生日的楠姨,舒瑶彻底放下了初见的生疏,兴致勃勃地和萧太后说起了萧太后给的礼物。 萧太后点头,没多久就被舒瑶带到热聊的状态中去,熟悉萧太后的宫人都不由得目瞪口呆,他们可真没见过太后这么和人说话的时候。 “楠姨,原来您一直住京城啊,难怪您只给我写信,都不来青州看我,” 蒋舒瑶抱住萧太后的手臂,闪闪的眸光里是一副可人的娇态,语气更有一种淡淡的遗憾味道。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楠姨是她生母的闺中密友,如同在江南的彤姨一般,极是喜欢怜惜她,彤姨来看过她几次,楠姨却从未见过,原来她是太后,轻易不能出京城。 “这不等到你回京城看我了吗,”萧太后笑着摸了摸舒瑶的小脸蛋,半点不介意她这在外人看来胆大包天的话,她揽着舒瑶,几乎让她半倚着她,十七虚岁,十五周岁,可是看着还是娇娇小小,脸上更有一丝丝隐藏不去的困色, “身体可还好?怎脸色不大好看呢,回头让太医再给你看看,” “除了爱睡觉,没别的大碍,”舒瑶很享受萧太后的爱抚,半眯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发困,但也不敢说谎。 “当年才这么一小团,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萧太后越是看舒瑶越是喜欢,看她还算健康,也觉得总算能对得起云氏死前的托付,“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终于想起了被她冷落的陈氏,舒瑶满周岁之后就被送往青州,就是她暗中操作的。 她知晓即便安插再多的人手,也没有办法时时看顾到蒋国公府里的舒瑶,而蒋言旭又不可能不续弦,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舒瑶送离国公府。 但比起云氏的娘家,她更欣赏独住青州的陈氏。 “娘娘言过了,瑶儿是我的亲孙女儿,我疼她,是因为她很好,”陈氏对于萧太后和舒瑶之间的亲近极为平淡,似乎早有预料到今天的场面。 萧太后点了点头,又看着眼睛越眯越小,又徒然睁大的舒瑶,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可爱,将她整个人揽到怀里,“困了吗?” “有……有点儿,只有那么一点点儿,过会儿就好了,”她完全没看到萧太后和陈氏之间的火花,原本的期待也渐渐变成了困意,特别是太后这么温柔,她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困了,一点儿都不能怪她,真的。 “去寝殿……算了,就在这儿后面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吧,宫里没住过,你也不习惯,” 萧太后本想让舒瑶到寝殿里去睡,但才说到,舒瑶脸上就明显有不愿意的神色,而且她也舍不得看不到这么娇娇弱弱的人儿,就指了指身后巨大屏风,那里设有软榻,她偶尔会在那儿小憩,还算舒适。 这凤榻虽是软榻,却和比一般的床还要大些,睡两三个舒瑶都不是问题,舒瑶眼睛亮了亮,能不离开陈氏的视线,又能补觉,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将目光探向陈氏,见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才很欢喜地在宫女的服侍下,爬上软榻,盖上宫女送的软被,萧太后又温柔地安抚了她一会儿,没多久,被睡意征服了的舒瑶,就这么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第011章:陈氏vs萧太后 不仅仅是蒋舒玥,就是伺候萧太后最久的宫人,都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蒋舒瑶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让太后娘娘宠到如此地步! 第7节 “带四姑娘去偏殿吃点心,”萧太后将浑浑噩噩如在梦中的蒋舒玥打发到偏殿去,显然是有话要和陈氏说,她的目光离了蒋舒瑶之后,终于又恢复成往日里清冷高贵的太后娘娘了。 “我会让皇帝答应婚事,”萧太后开门见山,目光俯视陈氏,语气更是确定决绝,太后的威严尽显无疑。 “娘娘该明白曦儿当年的初衷,她并不求瑶儿富贵荣华,只求她喜乐安康,”而喜乐安康恰恰是皇宫最难给予舒瑶的。 陈氏并没有在萧太后的上位者威仪中失去平和,她话语轻柔,全身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典雅,她迎着萧太后的目光,只说出了舒瑶生母云氏云曦当年的初衷,就足够萧太后明白很多事情,或者说,她本是那个最能明白的人。 “你觉得有我看着,瑶儿不会喜乐安康?” 萧太后眉间一蹙,有些不喜陈氏的话中的拒绝意味儿,但很清楚陈氏本事的她,也不想逼急了陈氏,话语一转再次恢复平和,“你当知道我是多喜欢瑶儿的。” “瑶儿简单纯粹,并不适合宫中生活,臣妇想娘娘也发现这一点了,” 陈氏自然知道萧太后对舒瑶的喜欢,当年随着舒瑶下江南的还有先后两个太医,直到她十岁身体开始好转了才离开,而这些,只有曾经作为皇家王妃,后来一国之母的萧太后能做到这一点。 “有我看着,谁敢给瑶儿气受,而天下间没人敢对皇后撒野,”萧太后一生强势此时也不例外,但这句话陈氏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就让她明白,的确有,她已经左右不了她的儿子,当朝皇帝周允钰。 想到周允钰,萧太后就有些气闷,她避开陈氏的目光,声音也越发冷了,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婚约,”萧太后并不大愿意用这点来说服陈氏,“皇帝……皇帝会遵从太祖皇帝的旨意……” 这婚约定下之时,太祖皇帝已经缠绵病榻多年,退位成为太上皇,朝务都交给了高祖皇帝,但这份婚约却是太祖皇帝亲自召见了将老太爷,还是九王的高祖皇帝,当面确认过的。 周允钰要是不想被天下人诟病,他就不能轻易违背婚约,蒋家同样如此。 “只是遵从太祖皇帝的旨意,娘娘觉得够吗?”周允钰不喜蒋舒瑶,便是按照婚约娶了又如何,他依旧可以有他的后宫三千佳丽,而她的舒瑶却再难从宫中脱身,“一国之母的责任,瑶儿也担待不起……” “我看舒瑶可以,你怎怀疑起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呢?” 女人最了解女人,陈氏不敢小看萧太后,萧太后同样如此,她喜欢舒瑶,在今日之前更多的是因为和云氏旧年的关系,爱屋及乌,但今日之后,更多是喜欢舒瑶本人。 她不明白舒瑶是怎么被陈氏教导的,会是如今这副娇憨通透的模样,但意外地更让她喜欢,更让她舍不得将这个儿媳让出去。 “哼唧,”似乎被萧太后和陈氏间越发冷凝的气场所打扰,她在睡梦中似有些不满地咕哝了一下,声音很低,却足够只隔了一屏风的陈氏和萧太后听见。 而还在进一步交锋的陈氏和萧太后一同看向了屏风,似乎能看到被扰眠的舒瑶蹙起眉尖,心中也有些哭笑不得,是怎样大条的神经,才能依旧睡得不着北呢。 “娘娘该明白臣妇的心情,臣妇年纪已大,看不了她几年,只希望她嫁人后能夫妻和睦,喜乐一辈子,”陈氏的话可见的舒缓了下来,目光中许许温情,都是她对晚辈的爱护。 萧太后沉默地侧着耳朵,似乎在确定舒瑶是不是继续睡着了,许久才又转回来,看着陈氏两鬓的青灰,不再年轻的容颜,冰冷的神色也终于缓和了下来, 陈氏陈沅当年对她的帮助,她都还记得,历历在目,当年若她没离开京城,舒瑶的娘……造化弄人,就是贵为太后的萧琦楠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沅姨,你的心情我怎会不懂,若非当年京城里太过动荡,我如何都会将舒瑶接到王府,亲自照顾,如今好不容易等她回京了,我自当履行当年的承诺,照看好她,” “我答应云曦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便是我的儿子也不能例外,还有什么比一国之母的身份,更能护住她呢,” 萧太后一生的柔情并不多,只给了少数的几个人,而云氏在她的前半生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是她最信任的人,几乎没有之一,这份情谊延续到蒋舒瑶身上,她无论如何都会对她好,更不用说,她现在还如此喜欢她。 萧太后轻声感叹,话语之后,似乎有很多故事很多情感,没能诉说出来,“沅姨,你信我不信?” 陈氏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眼中的复杂只比萧太后更多。 萧太后强势霸道惯了,她和她继续对上,只会越发激起她心中的斗志,反倒是舒瑶,看着天真纯粹,其实最懂以柔克刚。 下朝之后,在御书房里批改奏折的周允钰,得到了寿安宫里的消息,执起的笔再次被放下,“走,有几日没去给母后请安了。” “是,”陶义愣了一下,立马就走下去吩咐御撵。 小半个时辰后,周允钰到了寿安宫前,他目光中有几许恍惚流过,又立马恢复一如既往的冷冽,似乎在这目光中,任何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直指人心深处。 一般人还真受不得这样的目光。 寿安宫里的宫人似乎也没预料到周允钰会在这个时候到来,母子二人在登基之后就隔阂丛生,周允钰只有在初一十五才会来请安,还会有大半的时候,被太后拒之门外。 但这也不能成为他们傻站,忘记通报的理由。 有反应过来的太监想要进去通报,却都在周允钰余光一扫中,冻住了身形,直愣愣地就让周允钰到了寿安殿外,所幸萧太后和陈氏都记挂着里间沉睡的蒋舒瑶,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除非走近,否则还真听不出在说什么。 而无聊得发慌的蒋舒玥一直都在偏殿门口观望着,惊鸿一瞥,就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高大威武的身姿,君临天下的霸气,冷冽如仙的气息,隔着老远也依旧强烈冲击着她的感官。 蒋舒玥掩着小嘴儿,手帕掉地上了也没知觉, “陛……陛下!他……他来了,”脚步不自觉就要迈出去,而周允钰冷冽的目光还不待扫过来,看到她,抬步就进了寿安殿。 “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寿安殿内都是老资历的宫人,见到周允钰一瞬间就呼啦啦跪了一地,周允钰直接越过他们,走入内殿,看向了站起身来的陈氏,以及抬眼看他的母后。 陈氏和萧太后俱是没有想到周允钰会过来,以他之前对蒋舒瑶的冷淡来看,他怎么都不可能过来的,但偏偏就来了…… 难道……陈氏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蒋钦易上交的折子,这可真是不凑巧,怪只怪皇帝之前的那场病太不是时候了。 “臣妇蒋公韩氏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氏反应过来就给周允钰行礼,周允钰的目光终于从太后身上移到了陈氏身上,平淡的目光中滑过几许探究,这就是蒋舒瑶最喜欢的陈氏了。 “免礼,”周允钰对着陈氏抬了抬手,不再多关注,他犯了一个大虞男人最常犯的通病,就是不怎么看得起后宅女人,他对陈氏的关注依旧仅限于舒瑶对她的特殊,若他此时能多些心,或许日后娶到舒瑶前,能少些波折吧。 “母后安,”周允钰对着萧太后行礼,低敛的目光不可控地复杂起来,喜怨难辨,但总归来说,此时还是高兴占了大半,毕竟是生母,能看她还好好活着,于走过黄昏岁月的他来说,就是一种安慰。 以前的周允钰本就冷,这一病之后就更冷了,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冷冽之气,漠然又独绝,似乎极难亲近。 此时便是恭敬请安,也给人一种极为疏远淡漠的感觉。 这种男人天生绝情,陈氏的心中忽的闪过这句话,原本略微被萧太后打动的心,瞬间平息了下去,想要暖这样的心,太难了,她舍不得舒瑶去受这份苦。 “皇帝来了,”萧太后从不在外人面前给周允钰难堪,虽然态度依旧冷淡,但比起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绝对好上许多许多,“气色还不错,日后得注意休息,龙体为重。” “多谢母后关心,”周允钰的音色随了萧太后,有一种特别的清雅味道,只随着多年皇帝积威,这清雅也变成了冷冽之感,很具有穿透力。 “哼唧,”舒瑶再次咕哝了一句,只觉得被这声音冻着了,抱紧了被子,往被窝里又缩了缩,但似乎有醒来意思了。 第012章:见面 陈氏和萧太后一直你来我往地说话,话题的焦点一直围绕着蒋舒瑶和婚约,但却渐渐忘记了在凤榻上熟睡的舒瑶,舒瑶也心大地将这些声音当成了好听的催眠曲,越发睡得熟了。 等周允钰来了,她们惊讶之余,就把凤榻上还睡着的舒瑶给忘记了。 陈氏在一瞬间的心惊之后,就平静了下来,余光扫向了周允钰,这个本事不少的帝王,只是她多少年看人的本事,这个时候却失效了。 周允钰俊美冷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是她也看不懂周允钰这一刻在想什么。陈氏在恍然的这一刻就明白,她不能小看这个抱负不小,手段不少的年轻帝王。 “瑶儿困觉,我让她在我这儿睡一会儿,”萧太后自然发现了周允钰看向屏风的目光,声音却舒缓了才道,仿佛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她自年幼就有困症,皇帝不要怪罪。” 周允钰没有回话,脚步却向着屏风后走去,淡黄色锦被里的一团,他依稀只能看到一团露在外面的黑发,比起永远四平八仰的他,舒瑶的睡姿永远怎么舒服怎么来,而这样的场景他并不觉得奇怪,显然上辈子并不少见。 他最初只觉得蒋舒瑶恃宠生娇,被太后宠坏了,直到很久很久的后来,他才知道,她有困觉的毛病,一天需有一半的时间都用来睡觉。 他嘴唇微抿,目光越发幽深,似乎想从这睡着的人儿身上盯出些什么来。 但其实,他在用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自己不要冲上前去,狠狠地抓住她,抱住她,问问她,为什么要独留他十年!他眼中起了一股暴虐,又马上平息下去。 萧太后和陈氏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显然对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但同样的,这两个聪明的女人,都没因为他看着还算缓和的表现松懈下来,反而想的更多了。 “母后日后许她睡足了觉再进宫来,”有萧太后和陈氏虎视眈眈,他还真不能毫无顾忌地按照心中的想法行事,至少现在还不可以,但他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小上许多。 “还是皇帝想的周到,”萧太后略过心中的想法,只赞许地点了点头。 蒋舒瑶昨日失眠,但进宫的一路上都在补觉,现又能在太后的凤榻上休息一会儿,但终究不是熟悉的环境,这会儿睡又了有半个多时辰,迷迷糊糊中就有醒来的意思,鼻尖的气息又完全不同于往日,精神又比身体更清醒几分。 但还不待精神完全自然清醒,就狠狠打了一个激灵,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像是被嗜人的猛兽盯住了一般,本能地就想要逃。 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抱着被子,就想要夺路逃走,警惕的目光想四周扫去,还不及看到陈氏,就发现一个全身冒冷气的男子,盯着她看,面无表情,可是舒瑶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凶狠,莫名其妙针对她的咬牙切齿的感觉。 二十周岁礼冠两年多的成年男子,常年习武颀长而健壮的身姿,一身明黄色的锦服,称得他如旭日般耀眼威武,棕褐色的丹凤眼,漂亮得似一个妖精一般,能把人的魂魄给摄走,而周身冷冽的气势,似乎能将所有靠近他的都给冻成雕像。 舒瑶也被冻住了,她本能地抱住被子,眨了眨眼睛,似哭不哭,“祖母,救我……” “瑶儿,快给陛下请安,”陈氏的声音及时挽救了蒋舒瑶,没让她继续说出更荒诞的话来,但眼中的疼惜不容错过,显然有迁怒周允钰吓着舒瑶了。 蒋舒瑶眼睛可见的又大了几分,立马推开被子,直接跪在榻上,“臣女失仪,请陛下恕罪。” 并非是她不想下了凤榻再跪,而是她以往的经验告诉她,犯了错被发现了,第一要务就是越快认错约好,尤其是在聪明的厉害人面前。 眼前一水儿的都是比她聪明的人,她能做的只是端正自己认错的态度,越快越好。 “无妨,朕不怪罪,” 周允钰嘴角溢开一丝不可察的尴尬,转瞬不见,再次变得冷凝而高深莫测起来。这丫头是以为他要怎么着她吗?求救的话都说出来了。 蒋舒瑶听了他的话后,终于略略放松塌下了小肩膀,然后悠悠地爬下来,直想奔着陈氏而去,却不想被太后一只手揽住了,“皇帝不怪罪,瑶儿要是还困就继续睡。” “不困了,真的不困了,” 蒋舒瑶真被吓住了,抬起头努力地摇头,努力让太后娘娘相信她,她敢在凤榻上补觉,那是因为太后是那个从小喜欢她给她寄礼物的楠姨,而现在这里多了一个传言里极不喜她,现在她看着也不喜的周允钰,她要是还睡得着,就是她也要佩服自己。 “那饿了没有,寿安殿里的点心还算不错,”萧太后只是看着舒瑶就觉得心情不错,整个人柔软的神情是周允钰平日极少见到的, “点心啊,那就来几块吧,”蒋舒瑶再次没骨气的馋了,被吓了老大一跳,似乎也更饿了,确实需要吃点东西压压惊,而且能让太后娘娘说不错的点心,那可得多好吃啊! 玫瑰酥,红豆糕,绿豆糕,杏花蜜茶,绝了,舒瑶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在心里感叹着,见大家伙都看着她,她终于露出一个欢乐的表情,“娘娘,果然很好吃,舒瑶很喜欢呢。” “这里都不是外人,我还是喜欢瑶儿唤我楠姨,”她见儿子的表现没让她失望,也有拉进两个人关系的意思, “嗯,舒瑶喜欢楠姨,”舒瑶又拿了一块点心,见陈氏的目光扫过来,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舒瑶脾胃弱,点心吃多了,午膳就只能吃几口,”陈氏不待萧太后疑问,就开口解释,在关系到她身体的事情上,陈氏从不纵着舒瑶。 “让做点心的御厨一会儿跟着走,”周允钰突然说道,他也吃下一块玫瑰酥,滋味还算不错,甜而不腻,上辈子舒瑶就喜欢寿安宫里的点心。 “不用了,不用了,”舒瑶庆幸自己嘴里没吃着点心,要不然铁定给噎着,她立马摇头,她可不想白白耽误了几个大厨的手艺,当下也不顾忌周允钰是金口玉言的皇帝, “他们跟着我可就大材小用了,要不……要不就让他们抄几张点心方子给我?” 在周允钰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蒋舒瑶又没骨气了,费尽脑细胞就只想出这个折中的法子,啊,她果然还是太笨了。 “随你,”周允钰冷淡开口,自己第一次示好,就被人拒绝了,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可是看着她那委屈为难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生气实在无理取闹。 太后也不想看自己儿子继续这么欺负人,把舒瑶吓坏了就不好了,“说起来,皇帝小时候还抱过……见过舒瑶呢,唔……似乎是舒瑶满月的时候,” 萧太后的话,成功让周允钰和舒瑶一同呆滞住了,舒瑶终归是未出阁的女子,就算是只有满月的时候被抱,可那人就在眼前,也太不好意思了,舒瑶低垂着脑袋,只露出光洁的额头给人看,心中却是无奈,萧太后什么不说提着这个,实在太尴尬了。 祖母,救我……舒瑶心中再次呐喊道,欲哭无泪。 而周允钰脑海中却突然跃出一个画面,一个他以为他永远记不起来的画面。 “呀,小除夕在看我,”五岁的男童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襁褓里是一个小猫崽一般的粉团子,一般孩子最迟两三天就能睁眼看人,可这个粉团子却是在这满月的时候,才看人,第一眼看的人,是他。 “那小钰儿喜不喜欢小除夕?”声音温柔的女人轻声问着他,他母后也笑看着他。 “喜欢,”他沉思许久,看着襁褓里不哭不闹如此乖巧的粉团子,很认真地道,“我会照顾好小除夕的。” 当时的他以为他会永远记住,却在长大之后,将全部精力都放到了争权夺位中,渐渐地忘记了儿时的诺言。 第8节 “小除夕……”周允钰盯着蒋舒瑶,却依旧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 这段记忆,居然如此清晰,原来他在这么小的时候就给过她诺言,却忘记了,违背了。上辈子的蒋舒瑶她知不知道,记不记得。 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情绪,似愧疚,似后悔,而被他盯着的人,似乎受不了这么灼热的目光,终于舍得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却被他眼中的情绪,惊了回去,更加避之不及。 周允钰心中叹息,这可真是一个恼人的初见,这丫头本就怕事,估计快要把他和豺狼虎豹挂上等勾了。 “皇帝还记得舒瑶的乳名啊……” 萧太后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来了,她单方面地坚持这个婚约,心中并非没有担忧,但若是两个孩子,真能像当初她和云氏期许的那样,能守望相助,扶持一生,却是再好不过的。 小剧场 蒋舒瑶:祖母,救我……(奇怪的大叔,好像很想咬我的样子……) 周允钰:……(求救??等落到我手里,看我这么教训你!) 后来…… 周允钰:以后知道要像谁求救了吗? 蒋舒瑶:陛下?救我?(=皿=怎么会有这么记仇的大叔!) 周允钰:嗯,乖了。 蒋舒瑶:可是你欺负我,怎么能向你求救?(祖母,救我……怎么会有这么没逻辑的奇怪大叔,哭ing) 周允钰:……不要脑补奇怪的东西! 第013章:回程 “楠姨,舒瑶已经十七岁了,真长大了,”舒瑶转过身拉住萧太后的袖摆,摇啊摇的,求不要继续这个话题啊…… “年岁是长了,可个头还是小姑娘,这慢性子,依旧这么急人,”陈氏也笑着搭话,果真似听到舒瑶内心的呼救,立马就把话题拉到舒瑶小时候的趣事去了。 周允钰听得有些入神,他目光不再专注在舒瑶身上,只吃着点心,喝着糖水,但从醒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却忽然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他突然有一种明晰的感觉,他是真的回到了二十二岁的这个时候,匪夷所思,却是真的。 周允钰平静如水的眸光下暗藏着层层波涛,像一泓清潋的泉眼,美丽清澈的背后,潜藏着致命的危险,一团团看不见的水漩,能让人溺死当中,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危险感。 舒瑶和萧太后陈氏说着话,余光偶尔也会扫过周允钰,她对周允钰终归是好奇的。 即便远在青州,可她总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这是她母亲为她选择的夫婿,不仅仅是一份儿时的婚约,还有逝者对生者的祝福,凝聚着一个母亲的爱和期盼。 可偏偏这份期盼和祝福沾染了最为复杂和血腥的权力,不再纯粹,不再美好。 蒋舒瑶心中有些遗憾或许不能按照母亲的期许那样嫁人,但却没有多少难过的感觉,她从不曾参与他在京城的这些岁月,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参与的必要。 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闺阁女子,甚至说的上平庸,每日里除了睡觉,真正上心的其实只有吃吃喝喝,祖母家人,可真不适合做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 蒋舒瑶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可见的神情轻松了起来。 周允钰却突然将目光转了过来,正好和舒瑶的余光对上,舒瑶却一改之前的尴尬羞涩,露出个小脸,对他轻轻一笑,十分大方。 周允钰眉梢微微挑起,俊美的五官瞬间带出一种冷沉,舒瑶这种笑容他十分熟悉,这是她对他典型无欲无求时的笑容,无欲无求?这还没嫁进来,就无欲无求放下他了? “陛下,这是从西南传回的快件,十万火急,”陶义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给众人行礼之后,就走到周允钰不远一边低语,一边将十万火急的信件呈了上来。 萧太后和陈氏等人都很规矩地收回目光,同时也不再言笑,给出了安静的环境。 周允钰快速翻阅,目光依旧平稳,沉吟几许,就站起身来,“母后,儿臣还有事,明日再来看您,” “皇帝忙去吧,国家大事为重,”萧太后应了一句,陶义的声音虽小,但她也听到了,西南的信件,莫不是西南王终于忍不住反了? 周允钰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蒋舒瑶身上,停留了几许,才又款步走出寿安殿。 “恭送陛下……” 蒋舒玥守在寿安殿旁,如仙的气质差点绷不住,可这里不是她的牡丹阁,就是再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强闯,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束手无策。 虽说上辈子经历给了她很大的信心相信,周允钰便是提前见了蒋舒瑶也不可能喜欢她,可她还是莫名的担心,总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她又弄不清楚。 就在她越来越灰心,也越来越担心的时刻,那个人从殿里走了出来,向着她走来了。 龙行虎步,带着军人式的冷沉,以及与生俱来的尊贵高雅,千千万万人中,只一眼便能认出他来。 就像是在梦中预演过无数次一样,她微微低下头,嘴角绽开她最美的笑容,婀娜的身段款款伏拜,美人含娇,不胜风情。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事实是,她的话没说完,周允钰就越过她,扬起的袖摆带起一阵风,吹过她的发丝,而那个人甚至连余光都没有一秒停留给她,好像她和这满宫殿伏跪的宫人没有任何区别。 满宫殿里的花木摆设,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只为送走它们的皇。而宫室里的宫人似乎连参拜的声音也变成了默白,而她再瑰丽的颜色,也不能被人关注。 只等他远远离开了,滞留的这一方天地,才渐渐恢复了色彩和活力。 蒋舒玥深吸一口气,终于散去了上辈子就对他遗留的畏惧,思索起来,他只是没有看到她吧,若是看到了,定不会这么无视的,好歹,他们三个月前还说过话,她的那首诗,他还赞许过的,总不可能不记得她这个人了。 况且,她还是如此的美貌,一切都比当初的那个宠姬好上更多,他没道理不喜欢她,看不到她的。 如此想着,蒋舒玥脸上的僵硬才渐渐柔化了下来,她还是太着急了。 重生归来,三年的时间不能算短,但三年前她才只有十岁,身陷内宅,更多的只能是对自己的改造,她固执地按照周允钰喜欢的样子来培养自己,琴棋书画,容貌气质,甚至不惜去借用她最鄙夷的那个女人的东西。 今年正月二十,安平长公主的梅花宴上,她凭借那个宠姬曾经轰动京城脍炙人口的诗句,得尽了风头,落实了第一美人和才女的名声,让周允钰看到她的同时,也让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对她推崇备至,便是两辈子的心性,她也暗自高兴了许久。 可这份喜悦,此时被这接连的冷遇消磨得都快不见了,她冒着被陈氏怀疑忌惮的风险进宫来了,被太后冷遇不说,甚至连他都可能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而这些……都是因为蒋舒瑶,她比她美貌,比她聪慧,比她优秀,一切都比她好,却因为一份婚约,她又都处处落了下风,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等坐到回府的马车上时,已经是午后近傍晚的时光了。 勉强算睡够了的舒瑶,也一扫进宫前的懒气儿,坐在靠窗的位置,侧着耳朵,听着京城街道里的各种动静,不时动动鼻子,满目光里都是对京城美食的垂涎。 只是她姿态优雅,嘴角含笑,除了了解她的陈氏,别人还真看不出她这脑袋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舒瑶记得可清楚了,她二哥承诺过她说,要带她吃遍京城美食的,这个诺言得赶紧让他兑现才行,明年春闱,她二哥也要入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全力备考,怎么都不会有现在这么清闲了。 二哥还答应她带她去京郊庄子里看端午,顺便亲自钓鱼,烤给她吃,这也不能耽误。 舒瑶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不时看看陈氏,又顺便扫过一路郁气重重的蒋舒玥,直接将蒋舒玥略过,她为什么郁闷,可和她没关系。 倒是她祖母,一路闭目养神,显然是有事在思考,舒瑶估计是和之前周允钰收到的信件有关。大虞虽没有明确的后宫不可干政的说法,也十分忌讳后宅妇人讨论天下大事。 对于这点,陈氏从来都是无视的,她所做所谋,在天下人眼中都太过匪夷所思,不能理解,也不需要他们理解。 西南信件,无非就是关于西南王的动向,西南王祖上作为当初虞太祖起兵的盟友,享有世袭王爵的爵位,是大虞境内仅存的两个异姓王之一,但比起在京城荣养的另外一位,这位有番地有兵权的异姓王,自然更让人忌惮和多想。 而现在这位西南王,他的经历也颇为传奇,算不得什么秘密,他五岁时被请封世子之后就被送到京城教养,却在十年前政变时突然失踪,一度流言都说他死在了那场政变里,但五年前,老王去世,继位的却是这位传言里本该死了的西南王世子。 现在的西南王只比当朝皇帝周允钰小了一岁,同样是锐气正盛,壮志踌躇的时候,而此时大虞朝野内外并不能算安定,他若是有什么野心,这几年就是最好的时机。 曾经作为睡前故事,陈氏给舒瑶分析过大虞西南的情况,看着陈氏思索,舒瑶绝好的记忆也将当时的话语一一记了起来。 难道西南王真的要起兵造反?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了这些年,这一打起来,受苦最深的还是黎明百姓。舒瑶作为天下黎明百姓的一员,自然也不想打仗的。 似乎感觉到舒瑶略有些担忧的情绪,陈氏睁开眼睛,眸光沉静锐利还未及消散,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气势,蒋舒玥就没敢和这样的陈氏对视,也就是常年沐浴在这样眸光下的蒋舒瑶毫无感觉不说,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半点掩藏自己心中的疑惑, 会不会打仗?会不会打仗?蒋舒瑶无声地问着,她想不明白,但陈氏绝对可以啊。有不懂的问祖母就好了! 陈氏露出无奈的神色,神情却也还算轻松,舒瑶瞬间就明白,西南的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这下子她垂涎京城美食最后的那点负疚感也彻底散了去。 “听祖父说,京城庆德居的烧鹅最地道最好吃了,”舒瑶从窗户边的位置,挪到了陈氏身旁,抱住了陈氏的手臂,小声地嘀咕到,砸吧砸吧小嘴儿好似已经尝到了一般。 “回头就让你祖父给你买,”陈氏伸手理了理舒瑶因为挪来挪去,有些乱了的衣服褶子,神情更加无奈,却也更加纵容,也或许正是这样诚挚不掩饰的舒瑶,才更能让她放下心来宠着。 “祖母最好了,”舒瑶点着小脑袋,脸上满是垂涎和小算计得逞的喜悦,想想满国公府里能指使老太爷的,除了陈氏就没有其他人了,“祖母最厉害了!” “你啊,”陈氏点了点舒瑶的脑袋,彻底放开了心中的思绪,完全是一个宠爱孙女儿的老夫人状态。 蒋舒玥却越发尴尬得不能自处,在陈氏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本能下意识地向后仰去,发现针对的不是她,松口气之余,又憋气得很,只觉得在舒瑶面前落了面子。 其实陈氏和舒瑶并没有怎么腻歪,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太过温馨,身在其中又不觉惧怕陈氏的蒋舒玥自然会觉得不适。 陈氏的目光落在蒋舒玥身上,有一瞬间的冷沉,她活到了这把岁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有见到过,听到过,遇到过,但……这个孙女儿很怪异。 怪异的不是她的野心,而是她本身的气息,难以说清楚的气息,她依旧还没能确定这种怪异真正的来源,且暂时由着她甚至配合着她行动,但这些都是控制在一定底线和范围内,这种疑惑的兴趣,还不能容许她越过她在意的人。 不在京城的二十多年,京城发生的事情,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三年前的蒋舒玥自然不在她关注的范围内,但昨儿一日,林嬷嬷就将蒋舒玥的情况全部整理好送到她的桌案上了,怪力乱神?异魂入体?又或者真的是突然开窍了? 蒋舒玥在陈氏的目光下,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她甚至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倾诉欲望,想要将两辈子的事情都告诉陈氏的欲望,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所幸,蒋舒瑶的声音,及时拯救了她。 “咦,我好像听到二哥的声音,” 舒瑶隐约觉得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可不正是她一路勾起馋虫,一路惦记的蒋书玦嘛。 舒瑶再次侧耳对着窗外,然后十分确定地道,“好似在和人争辩啊……”哼,居然背着她,一个人到街上溜达,让抓住小辫子了吧。 “烟儿,”陈氏唤了一句,隔着她们一道帘子的林嬷嬷不用陈氏多说立马就领会她的意思,让随行的仆役过去看看,没多久,宽敞的马车上,就爬上一个二十来岁的高大青年。 蒋书玦容貌几乎融合了蒋言旭和云氏的所有优点,俊美绝伦,再加上一身书卷气,绝对是京城里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文秀又正气,纯良好青年。 但这些只是他给人的一种表象,私下里,他绝对是那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坑货,但更奇葩的是,他的朋友都不知道被他坑过多少次,却依旧总能相信他的纯良,人缘好到不行。 当初他离开青州的时候,几乎满书院的人都来相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蒋书玦也是收礼物收到手软,作为他的妹妹,蒋舒瑶也得了好些别致的玩意儿福利。 他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纯良笑容,“给祖母请安,可真是巧了,正好让我赶上给祖母和妹妹们护驾,大哥铁定得羡慕我,”这么说着,他心里依旧有些犯怵,满府里,他就不信没人能不怕陈氏,哦,天生神经粗大的蒋舒瑶除外。 他不着痕迹地还对舒瑶挤了挤眼睛,舒瑶却不理他,只吐了吐舌头,微微偏开脑袋,没有好处,免谈! 第014章:挑拨 蒋书玦的牙根紧咬,笑容继续,手却无意似的微微扬了扬,舒瑶斜眼瞥见,不为所动,才五成,这也太小气了。 她无所谓,这可眼前的是祖母,祖母啊!收少了有损祖母格调,不能妥协呐! 蒋书玦无奈,见陈氏沉着脸,盯着他看,他标准的纯良笑容,都要坚持不下去,得,这大半日的功夫,全便宜她了! 给她一个他俩懂的眼色,舒瑶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还是二哥上道啊!成交! “祖母,二哥肯定出来和同窗交流的,只是争辩声音大了点,对吧,二哥?”舒瑶整个人贴着陈氏,笑得十分乖巧,水润的眸子眨啊眨的,成功让陈氏软和了下来。 第9节 “以后注意时间,” 陈氏自然是看到了舒瑶和蒋书玦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勾当,但蒋书玦她也教导了三年,对他的秉性也算了解,知道他懂分寸,本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舒瑶一掺和,她多余话更不用说了。 “是,孙儿谨记祖母教诲,”蒋书玦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心中却很肉疼,陈氏半点真没教训他,那他要给舒瑶的收买相对的也要更大了,家里活得最滋润的就是蒋舒瑶了,这不半路遇着他,都能给讹走好处。 不行,他日后得从别人身上加倍讨回来,那些被蒋书玦坑了的人,要是知道他此时心中的想法,肯定得哭晕在茅房里,什么仇什么怨,他被自家妹子讹了,和他们有一文钱关系不? “若不是姐姐,我们刚才可真没听出是二哥呢,” 蒋舒玥一旁坐着,这种被冷落和无视的感觉越发明显,她十分讨厌这种感觉,而且蒋书玦和舒瑶两个人的行为,以她如今的眼力,怎么可能瞧不出来。 她就搞不明白了,明明是舒瑶坑了蒋书玦,怎么蒋书玦还得给好处讨好舒瑶呢?这个精明无比的二哥肯定是被厚颜无耻的蒋舒瑶给蒙蔽了。 她就不信蒋书玦知道了真相之后,还能继续纵容着蒋舒瑶。 蒋书玦的笑容顿了一下,眼中滑过一抹幽深,却不是对着舒瑶,而是对着蒋舒玥的,这个二妹妹平日里还算聪明,怎的此时会如此迟钝,他和舒瑶是兄妹,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乐意给舒瑶坑,而舒瑶也不是什么人都去坑的。 “还算你有良心,没忘了二哥的声音,”蒋书玦见舒瑶纯澈的眸光,笑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的阴霾,似也没有听出蒋舒玥话语中挑拨的意思,有些高兴,又有些烦恼,不行,日后他还真得多看着,不能让傻乎乎的妹妹被欺负了。 “这是自然,我和二哥亲嘛,”舒瑶伸手拉了拉蒋书玦的袖子,就连这小动作也和小时候一样,就爱跟自家哥哥撒娇,出自天性,无半点违和。 舒瑶自然不是听不出来,只是比起蒋舒玥的挑拨,她第一反应就是相信自家二哥,果然二哥信她,确定这点,舒瑶心中就只剩下高兴了。 不过她心眼也真不算大,此时算是彻底将蒋舒玥给排除在自己人行列之外了,什么都能忍,挑拨她和二哥关系,绝对不能忍,哼哼,她别的不说,记忆力是顶好的了,绝对忘不了! 蒋舒玥轻抿嘴唇,心中不甘,却也没有再自讨没趣,她总会找着机会将舒瑶蠢笨贪婪的一面揭露出来的。 陈氏依旧冷眼看着,比起其他人各种担心舒瑶,她却不担心,她相信她教导出来的舒瑶,是不会吃亏的。 马车又徐徐前进到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到了虞京南后巷子的蒋府前,南后巷这一片都是官宦人家的宅院,除了往来的马车,出府办事匆匆而行的小厮仆妇,寻常百姓还真不多。 不过此时,蒋府前除了看门的护卫,还站着一青年一老者,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对话模式略为奇葩,却也极为和谐,显然俩人都习以为常了。 “等祖母?”青年是蒋书玴,他刚去童王府接回了妻儿,知晓老爷子从午后就在府门附近转悠了,安顿好妻儿之后,就过来陪着了。 老太爷之于蒋书玴就像是老夫人之于舒瑶一般,都是心中最为亲近爱戴的人,他们的生身父亲都得靠后排着。 “哼,”老太爷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的问题,他不回答,斜眼扫去,嫌弃极了,“童老头死了没?” 他口中的童老头就是大虞唯二的另一个在京城荣养的异姓王,蒋书玴的嫡妻童雅就是童老王爷的唯一的嫡孙女,童家阳盛阴衰,童雅是儿辈孙辈唯一的女儿,极为宠爱,才出生不久他就亲自请封了县主,还是那种有邑地的县主,爱屋及乌,童雅生的嫡长子皓哥儿,童老王爷也很是喜欢,过一段时间,就让人带到童府去给他瞧瞧,连带着童雅也老是两边跑。 童雅心中也极是无奈,本在陈氏舒瑶抵达京城前,他们就要回蒋府的,可不巧的是,就这前一阵子,三岁的皓哥儿得了点小毛病,发烧了半宿,急坏了童老爷子,连宫里的太医都被请了好些到府中,所幸有惊无险,两日的功夫便无大碍,不过还是被童老爷子勒令多养了两天,才肯放行。 这不,陈氏回府三天了,他们才得回府,今日,蒋书玴特意告假去接,却也还是被喜爱重外孙的老王爷留到这个时候了,才放行, “老当益壮,”蒋书玴答道。 “哼哼,”老太爷鼻子又轻哼几下,遗憾的意味极为明显,而后继续斜睨地看着蒋书玴,语气森森,“对了,你没把你祖母回京的事告诉他吧。” “说了,”蒋书玴寡言少语惯了,对着亲近的人,话语也极尽简略,“说是过几日要来找祖父您喝酒。”事实自然是这句话前,也有一堆嫌弃蒋老太爷的话,他不大好告诉。 蒋书玴的话落,老太爷像是被抓着尾巴般难受,“喝酒?他说要来找我喝酒?死老头,贼心不死呢!” “是,”蒋书玴点头,他自也是知道老太爷和童老王爷俩人间极不对付,同在京城,除了这桩姻亲,俩人私下里的联系可真不算多,童老王爷此时找老太爷喝酒,估计另有他事,不过从老太爷的反应看,这个他事是老太爷极为不喜的。 但俩人都是他的长辈,他能劝慰的话还真不多,讨好了一方,总是会得罪另一方。 老太爷被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恨不得立马跑到童府和老王爷干一架,他们身边不远的护卫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下意识就想离这俩冰冷狂暴制造机远一点。 蒋书玴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却也说不上冷,老太爷粗狂不羁,同样说不上狂暴,但只要这俩凑一起,那气氛能将人吓破胆,偏偏那俩人半点没自觉。 就在护卫们越觉难熬的时候,陈氏和嬷嬷丫鬟的马车也终于到了。 “祖父,大哥,” 蒋书玦先下了马车,就看到大门石狮子边说话的老太爷和蒋书玴,蒋书玴万年不变的面瘫脸,而老太爷却是脸红脖子粗,不明真相的他,还真以为蒋书玴又把老太爷憋屈着了。 自四年前,蒋书玴跪在老太爷面前求了童府的亲事之后,这俩人对上就有说不出的不对劲来,几乎每回老太爷都给气得伸脖子瞪眼,唉,此时也是如此吧。 蒋书玦也是无奈,找着他蒋书玴说了几次,别这么气老太爷,可蒋书玴刚开始还解释几句,后来就只莫名其妙看着他了。 陈氏,舒瑶,蒋舒玥先后在嬷嬷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自也是见着那俩人,只见老太爷见着陈氏,一秒从红脸状态中脱离出来,就像是见着肉骨头了一般,一溜就到了近前,推开虚扶着陈氏的蒋书玦,占了他的位置,不愧是常年练武的,动作实在矫健啊! “回来了啊,累了吧。” 陈氏淡淡瞥了老太爷一眼,这么多人瞧着,她自不会给他没脸,点了点头,“嗯,进去再说吧。” “好啊,好啊,”老太爷连连点头,似乎陈氏说的是极为有哲理的事情一般。 舒瑶本就落后陈氏一步,瞥了眼狗腿得太明显的老太爷,有些想笑,却也没去争陈氏身边的位置,而是款步走到蒋书玴身前,“大哥好。” “嗯,”蒋书玴点头,脸依旧瘫着,声音和目光都柔和了许多,凝着眉,其实有些烦恼要和舒瑶说什么,停顿了几下才道,“你嫂子和皓哥儿今儿回府了,以后没事的话,多去勤仁院走动走动。” 云氏去世的时候,他已经五岁,已经知晓人事了,对于这个妹妹自然是怜惜爱护的,只是她从小离了京城,他又有身为世子的责任,从来冷面惯了,想要表达关心,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他是男子,对身在内宅的舒瑶也不大方便照看,倒是可以让童雅和她多亲近,如此更方便。 “呀,嫂嫂和皓哥儿回来了,可真太好了,”舒瑶扬起头,眸里放光,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纠结了半晌儿,只能遗憾道,“我这儿刚从宫里回来,只能明日去看嫂嫂和皓哥儿了。” “来日方长,不急,”蒋书玴嘴角微微上扬,知道妹妹没有因为多年不见而疏离他,心中高兴,整张脸是极为少见的柔软,虽转瞬即逝,可也算难得了。 第015章:年糕【萌宠】 蒋舒玥也过来问好,她向来有些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哥,三年了也没怎么亲近起来,而且刚刚在蒋书玦那里吃瘪,连带着她对蒋书玴也有些灰心,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想继续受他们兄妹的冷眼和无视,客套几句,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回自己的牡丹阁去了,今日的确颇耗了她的精神,而且她也还得仔细想想之后的行事。 蒋书玴和蒋书玦先一起送了陈氏和老太爷回沅安堂,又再送舒瑶回紫萝院才各自离去。 舒瑶这次进宫一个贴身丫鬟都没带,倒不是不能带,而是她这四个丫鬟在一般勋贵府中算是出挑,但却没来得及交给林嬷嬷教导些宫里的规矩,怕她们太过青涩出错,索性就没带了。 不过,以几个嬷嬷的周全行事,只怕今日之后,这事儿就要被提上日程了。不说婚约,只说太后对她的喜爱,这进宫的次数就不会少的。 “姑娘是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沐浴,”寻香寻翠几人将舒瑶迎了进来,心中自是不乏对宫里的好奇,却也都铭记着她们的职责。 “先沐浴吧,”舒瑶从小就爱干净,此时身上说不上黏腻不舒服,却也是出行在外一天,而且她还得留着肚子去沅安堂吃晚膳,留府中的庄嬷嬷和严嬷嬷肯定准备了很多她爱吃的,可不能饱着肚子干瞪眼让老太爷都给抢光了。 换下了繁复的宫装,洗了一个温暖解乏的药浴,穿着青绿色襦裙的舒瑶款步到了紫萝院后侧的庭院,“咦?”她疑惑出声。 只见庭院中,左右多了两棵高大的枫树,左边枫树下一个紫藤秋千,右边是一可以看书弹琴煮茶的石桌石凳,靠后侧的地方还多了一丛葡萄架子,地上除了紫藤,还多出了许多名贵的花木,除这些外,不远处还有一个刚开垦出来的小苗圃,苗圃旁滞留的空地,估计还会挖一个小池子。 原本略显单调的后院,此时已经开始生机勃勃,赏心悦目了。 最重要的是,这格局布置隐约有青州老宅的味道。 舒瑶疑惑只是一瞬,心中已然明了了,又见寻香笑着给她解惑印证了, “是二爷派人来休整的,说是姑娘家的,这样的院子太单调了,大爷也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一把古琴据说是前朝之物,可名贵着呢。” 寻香也是清点的时候,听严嬷嬷说了一嘴儿,不然她也还真看不出,不过总知道大爷送的东西不会差就是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真正弄明白那些东西的价值,和前朝挂上钩的东西,可不是一般的金银俗物能衡量的。 舒瑶点了点头,眼中雾气迷蒙,情绪也有些外露,自不会是因为没见过这些好风景,好东西,而是因为两位兄长的心意,“大哥二哥都有心了,” “让人去给大哥二哥递话,说我很喜欢,”舒瑶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暖意就似那黄昏的红日,温暖却不刺目,轻易就能感染身边的人。 “是,”寻香立马应了一句,对着不远处的寻翠招手,立马给传达下去。 “有什么话,当面和二哥说,”人未见,而声先闻,一个转道走廊的地方,蒋书玦走了过来,他身后除了本就要跟过来给舒瑶禀告的寻梦,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陌生男子手中还提着一个盖着黑布的篮子。 舒瑶随即转过身,脸上故意绷着,可杏眸里却沁满了欢喜,嘟了嘟嘴儿,“二哥可是来给我承诺的好处吗?” 蒋书玦点了点舒瑶的额头,语气极为宠溺,“就会讨债的小丫头,” “不过说好了,你要是害怕,日后二哥再拿别的补偿你,”这么说着,他还真有些希望舒瑶不喜欢这个好处了,毕竟能得这东西,他也是费了老大力气了。 “哼,我先瞧瞧再说,”被蒋书玦这么一说,舒瑶心中更是好奇了,她二哥的眼界还是很高的,能让他舍不得的东西,定然是极为难得见到的。 蒋书玦扬了扬手,男仆立马将盖着黑布的篮子递了上来,蒋书玦接过,另一手连着衣袖拉过舒瑶,往石桌的方位走去。 在青州老宅时可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在青州的三年,舒瑶和蒋书玦是极为近亲的,到目前为止,蒋书玦抱过背过最多的人就是舒瑶了。 只是如今在京城里,舒瑶又长大了,蒋书玦有些怀念妹妹柔软的手,却依旧只能连着衣袖一起抓着,然如此却也比一般人家的兄妹要亲昵许多许多了。 蒋书玦将篮子轻轻地放到石桌上,再缓缓掀开黑布,露出里面的真容来,篮子里是是一只有着纯金色毛发的小獒犬,出生不过十来天,还不能睁开眼睛,肉乎乎的身体,纯金色的软毛,却有区别于一般奶狗的特别气势,一看就不凡。 “这是吐蕃族才有的獒犬,长成后,身如雄狮,吼声似虎,为犬中王者,京城里极为难见,” 蒋书玦一身书卷气,却是一个爱狗人士,他京郊的庄子里养着可不止一只狼狗,正因为狗太多了,才移到京郊去养的,其中就有一只两岁的雪獒,已经有半个成人大小,却依旧能长,一般的小姑娘远远见着都要被吓哭。 他顾虑的有些远,就怕以后舒瑶害怕。 “好可爱,”舒瑶却不管蒋书玦的顾虑,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篮子中的小东西吸引了,她坐到石凳上,将缓缓篮子拉了过来,整个脑袋都凑到了篮子前,蠢蠢欲动又似有些疑虑,“我能摸摸吗?” 她问向之前提着它的男子,不过那人似没想到舒瑶会和他说话,木愣愣的,当下没反应过来,还是他身旁的女子机灵些,立马给舒瑶回道, “可以的,轻一点就好。” “是,”那男子也连忙点头。 舒瑶得了专业人士的许可,立马回头,伸出白皙如玉的小手,缓缓落在那金色的小东西身上,轻轻地抚摸了起来,她先摸了摸小奶獒的身体,见它没有不适,又再摸摸它的脑袋。 而那个原本睡得舒服的小奶獒似乎也喜欢舒瑶的抚摸,偏着脑袋跟着蹭了蹭舒瑶的手,“嗷呜……”一声呼噜,真的像是小老虎的声音。 来不及惊讶它的声音,却见小奶獒缓缓睁开了眼睛,本就目不转睛看着的舒瑶正好和它对上。 这种獒犬一般来说都要十三四天时间才能睁眼看人,而且会对第一眼看到的人极为亲近,故而之前盖着黑布,除了挡风,也有以防万一的意思。 金色的毛发,柔软地卷曲着,像是染上了一层金色余晖,更为难得的是,它的瞳孔也是金色的,能有这种毛发这种瞳孔的獒犬便是在吐蕃族也是难得,有獒中皇者之称。 只见它金色的瞳孔像是两颗瑰美的极品宝石,剔透耀眼,若不是从外形特征上能看得出来是一只獒犬,都要让人怀疑它是一只纯种小狮子了,实在是漂亮。 蒋书玦也瞧见了,难怪之前那林三那般夸赞,被他赢过来,一副肉疼到恨不得撞墙的表情,唉,他也肉疼了啊! 舒瑶对着这双充满了濡慕的金色眸子,对它的喜爱更上一层,再次将篮子拉近,整个人都贴着篮子,一只手继续摸着小奶獒,另一只手还护上了篮子,整一副护犊子的模样,“二哥,我太喜欢了。” “知道了,它是你的了,”蒋书玦无奈地翻翻白眼,他还能不明白舒瑶小动作的意思?不过见她喜欢,他也是高兴,转念一想这种獒犬忠诚护主的习性,养着也好,毕竟他身在外宅,再有心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 “取个名字吧,”蒋书玦对着舒瑶道,也是缘分,小奶獒提前睁眼,看的人就是舒瑶,已经算认主了,日后训练好了,会是舒瑶很好的玩伴和护卫,前提是她不怕。 舒瑶连连点头,又摸了摸肉乎乎的小奶獒,语气轻柔,“就叫年糕吧,金黄金黄的,太适合了!”舒瑶想到林嬷嬷拿手的炸年糕,每次最多都只能许她吃一片,实在悲伤。 蒋书玦嘴角一抽,瞧着这不过两日,已经能见日后威武霸气的小奶獒,怎么也不该想到吃食上去吧,还适合呢……他觉着日后若是林三得知了这名字,铁定得再撞墙一次。 “二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年糕的,我在青州城可是养过小鸡的呢,二哥还记得吧,”舒瑶不等蒋书玦吐槽,当下就用了这个名字,还用小鸡和这獒犬相提并论,蒋书玦脸上就只剩下无语了。 他当然记得了,舒瑶所谓的养过小鸡,其实就是一个七岁的女娃,抓着一把谷物,往地上撒,还不小心落到绣花鞋上,被几只小鸡追着满院子跑,亏她还能用这个来说服他。 “依依,秦风,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主子了,别让……任何人,任何东西伤着她,”蒋书玦说着,眸子中少见的凌厉和认真,这两个人是他亲自从庄子送来的护卫中挑出来的,算是这一批护卫中,最出挑的俩人。 可若是日后他知道,是他亲自将周允钰的暗卫给提到舒瑶身边,估计会想剁了自己的手。 第10节 “是,”依依和秦风一同称是,随后便对着舒瑶认认真真拜了三拜,算是认她做主子了。在没有得到下一个命令之前,他们的第一要职就是保护蒋舒瑶,这和蒋书玦的命令并不冲突,所以也显得他们此时极为诚心可靠。 第016章:赏赐 “依依和秦风不仅懂驯养獒犬,还都懂些武功,京城里不比青州,你也需要得用的人手,”京城里的确不比青州,尤其舒瑶如今的身份这般敏感,不知道多少家族闺秀对她羡慕嫉妒恨呢。 蒋书玦看着一脸感动的舒瑶,忍不住手痒捏了捏她的脸蛋,再次叮嘱道,“你也长些心,别轻易让人欺负了。” 想了想,他又道,“谁欺负你了,就告诉二哥,二哥帮你报仇,”似乎认定舒瑶铁定被欺负一般。 舒瑶站了起来,没计较脸蛋被捏,又近前一步,拉住蒋书玦的袖子,紧紧抓在手里,就和小时候一样,充满了信任和亲近,“谢谢二哥,我晓得的,” 说着又绽放笑颜,声音呢喃软糯,“二哥真好,” 蒋书玦鼻子哼哼两下,耳根微红,不由自主瞥开了目光,任谁被舒瑶这样信任欢喜的目光看着,也会不好意思的。 比起他离开青州时,舒瑶已经出落得这般容貌姣好,身材玲珑,婚事同样被提上日程,妹妹果真长大了,这么想着,他又有些忧伤。 还有那人,这么好的舒瑶,居然还嫌弃,哼!蒋书玦心中腹诽着,看了看日头,差不多快到晚膳的时候了,他虽是亲哥,也不好在舒瑶的院子里待太晚。 “有事要二哥帮忙,就让秦风给我递消息,我是你亲哥,别和我客气,” “我知道啦,”舒瑶吐了吐舌头,也不觉得蒋书玦啰嗦,放开他的袖子,“二哥也要照顾好自己,别熬夜看书,伤身体的。” 对着温言细语关心他的舒瑶,蒋书玦心中就只剩下甘愿了,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扒拉到自家妹子面前,任她挑选。 送着蒋书玦出了院门,远远转身不见了,舒瑶才转身回来,看着这还不算熟悉的蒋国公府,最后的那点生疏也不见了,这里有她的兄长亲人,也是她的家。 回到主屋前的会客厅,依依和秦风依旧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他们的身份还得她发个准话才行,舒瑶也不立马决定,而是打量起了他们。 依依十五六岁,容貌比不上寻香寻梦清丽,却也还算端正,性子沉稳利落,还懂机灵通变,加上懂武功,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秦风二十来岁,身上习武之人的气息也更为明显,有些拘谨,但看着周正,不是能有小心思的,这样的人,她用起来才能放心,二哥对她还真是用心了。 “你们是兄妹吗?”舒瑶看着俩人不大像,但气质却有些相似,也就问了一句。 “禀主子,奴婢和秦风都是孤儿,虽不是兄妹,却也算师兄妹,跟着同一个教头师傅出来的,”依依扫了一眼秦风有些无奈,这一路都不觉得,到了正经主子面前怎显得如此拘谨了呢,不过或许这是他隐蔽的策略也说不定。 能够成为周允钰靡下有代号的暗卫之一,他和秦风都应该有自己特别的本事,她除了武功之外,最厉害其实是易容术,除此之外其他也都有涉猎,而秦风的特别本事是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在昨日之前,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真正的身份,若没有龙一传下的命令,他们或许会被选上来,也或许会继续在蒋家的庄子里过着寻常丫鬟仆役的生活,更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暴露身份的需要。 他们这一批暗卫全都是周允钰十二岁那年离开京城前,培养起来的,只找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给他们饭吃,教他们武艺本领,然后除了最优秀的十人,成为龙卫,能继续跟在周允钰身边,其他人都以各种身份,安插到京城各处,静静蛰伏,等待着被启用的那一日。 这原本只是周允钰掌控京城信息的手段之一,却不想在后来夺嫡中起到了不可想象的巨大作用,现在周允钰的暗卫除了保护他的安全,还执行许多不能摆到明面上的任务。 她和秦风本不该相互认出的,只是龙一来找她时,秦风寻了过来,原本只她暴露在明面上,但三人一番合计,能有更正当身份保护舒瑶,更有利于任务的完成,故而这次,他俩就这么被蒋书玦挑了出来了。 而暗中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在执行这个任务,她暂时还没能知道,或许到必要的时候会让她发现的。 她一直以为蒋府中只有她一个潜藏的暗卫,万万没想到秦风也是。 她对她从未见过面的真正主子,本就有着一股刻骨铭心的敬畏,此时就更是了,连带着舒瑶这个从小被挂上他标签的新主子,她也敬畏了起来。 “嗯,”舒瑶却不知道这些,她点了点头,如此说,相似的气质也有解释了,当下就没有疑虑,将秦风提拔为紫萝院的护卫头领,负责院子的护卫工作,以及她日后出行的安全,顺便将还是二等丫鬟的寻翠,寻梦连同新来的依依,一同提拔为一等丫鬟,算是凑齐了四个一等丫鬟的名额。 寻诗年纪太小,还需要多磨练几年,不过也依旧一同在房里伺候着,她也才跟着舒瑶两个月的时间,年纪小,本来每日里就只跑跑腿,很是清闲,此时自然也不敢有抱怨,能让她继续在房里伺候,她就很高兴了。 “依依先和嬷嬷学几日规矩再来伺候,” 倒不是舒瑶为难她,而是寻香寻梦几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即便她是蒋书玦送来的,也不能坏了规矩,而且比起她们这些年轻不经事儿的丫鬟,舒瑶更信任陈氏和林嬷嬷调、教出来的严嬷嬷。 “是,”依依依言就下去找严嬷嬷了,她年岁是几个丫鬟里最大,知道自己是新人,对舒瑶,对几个丫鬟都需要一定的磨合时间,这是急不得的。 秦风跟着下去,紫萝院里的护卫小厮都住在二进门之外的外院,轻易没有传唤是入不得内院的,舒瑶的安全由依依贴身护着,他主要守好紫萝院,以及排除一切可能的意外因素。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找祖母吧,”舒瑶站起身来,让寻香和寻梦给她挂上一个香囊,一个玉佩,两个镯子,再插上一支海棠花簪,如此便是路上遇着什么人了,都不会显得过于朴素了。 舒瑶随着她们打扮,她念头一转就想起了她的新宠小奶獒来了,“寻香,你去找依依和秦风商量,给年糕理出一个合适的房间,离主屋近些,” 舒瑶看书很杂,其中就有涉猎到一些动物习性的,这初生的小奶獒定然有很多忌讳的地方,也是二哥周到,顺便就将懂驯养的人给她送来了,还附赠护卫的功能,实在贴心。 寻香点头正要离去,就见严嬷嬷从外头进来,面色沉稳,脚步却有些急,显然有事, “宫里来了赏赐,老夫人让您一同到沅安堂外院谢恩,” “寻香,将粉海棠的那身裙子取来,”舒瑶很淡定,这一日功夫,她已经接受楠姨就是萧太后的事实,这赏赐,在她看来就和每年给她送礼物一般了。 其他人就没舒瑶这么淡定了,无论到场没到场都提着一颗心了,所幸来的人就只是赏赐,没有其他旨意下来,无论谁都松了一口气。 将宫里来的人送走了,陈氏凝着的眉也终于松了下来,萧太后只要没脑抽就不可能这么自作主张将赐婚的旨意下来,可她依旧关心则乱,担心起这最不可能的事情来。 韩氏和蒋舒玥也大大松了口气,她们差点以为这本来该在两个月之后的旨意就这么给提前了,那她们还谋划个什么劲儿呢。 但荣华堂和牡丹阁里的器物还是坏了一批,蒋舒玥和舒瑶一同进的宫,可是来的赏赐里,却完全忘了还有蒋舒玥这个人,就好像她真的就跟打酱油的一般了,对于心气儿高的韩氏和蒋舒玥来说,同样气人。 舒瑶却已经有了兴致去翻看这些赏赐之物了,绫罗绸缎,金银器物,居然还有十多盘点心,呀,太后娘娘实在太懂她的心了。 “寻香,这些点心,每样挑几个出来,剩下也这般给各房各屋送去,留太久就不新鲜了,” 舒瑶爱好美食,却也乐意分享,遇着好吃的,一准儿给身边的人推荐个遍,也就是陈氏不待见老太爷,所以她也跟着不待见,才爱跟他计较,平日里舒瑶还是挺大方的。 “真好吃,”这一番折腾,她还真有些饿了,用手帕取出一块红豆酥,似乎还能感觉到一阵温热,肯定是刚做出来没多久的,咬下一口之后,很快,舒瑶就将整块吃光了,不愧是御厨,实在太合她的口味了。 舒瑶却不知道这些合她心意的点心根本就不是太后的手笔,而是周允钰,临着赏赐的宫人都要出发了,他才让陶义到御膳房挑出了这些点心,还不能让以他的名义送去。 要忽悠那些宫人,要瞒着太后,还得把东西加到里面去,除了他陶义,宫里还找不出别人有这本事,陶义小心地扫一眼认真批改奏折的周允钰,斟酌了一下话语,小心地说道,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奴才让御膳房传膳?” 第017章:麻烦 周允钰并不抬头,只雅声问到,“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您看了一下午的奏折了,” 申时又称哺时,一般晚膳都是这个时候,周允钰在病之前本就是工作狂状态,现在更是如此,下了朝除了御书房还是御书房,平日里会有走动的御花园和后宫都不去了,看样子似乎又真没兴趣了啊。 周允钰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归来,随后又忙着拿回自己的东西,低调隐忍,根本无心于后宅女人,等成为太子,太宗皇帝又缠绵病榻,国家大事基本都压在他的身上,再加上从小到大的婚约,他的后院连一个正经良娣都没有。 也就是登基时,宫里多了几位美人,但周允钰忙起政务之后,就又她们忘到爪哇国去了,也就是他偶尔逛花园,“偶遇”着了,才想起她们来,但更多的时候,他依旧保持着在军队里的作风,对女色极为冷淡。 但作为一个将军,他对女色越是冷淡,越不可能着了敌方的道,可他如今不是将军,而是皇帝,他的后宫,他的子嗣不再是他个人的事情,随着年岁增加,他不可能感觉不到压力。 几日前,陶义本来以为周允钰会有所松动,终于愿意去看看后宫里那些等得花都要谢了的美人们了,可没想,还没等周允钰实施,这一病,似乎比之前更加冷淡了,他昨儿才提起,就有种要被凌迟了的感觉,好可怕…… 他也是无奈,太后不管,周允钰没自觉,只能他这个大内总管来操心,还随时有没命的风险,他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宫里有位能管事的皇后啊!事实是,用不了多久,他就知道他这个想法会有多天真!他就是一个操心的命! 之前周允钰让他的那一顿折腾,他就觉得有戏,他在周允钰十二岁时就跟着他了,经历了血的考验,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对周允钰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可是他第一次见他吩咐这种类似于讨好一个女人的事情啊! 虽然周允钰这种“讨好”,表达得别扭又隐晦,但无一不说明,他对蒋家姑娘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只要陛下有心,就没有他得不到的,无论是人,还是什么。 “这个时辰,赏赐也该到蒋府了,”果然,他说起这个话的时候,周允钰终于将目光看向他了,他壮了壮胆子,就继续说,“奴才去挑的时候,还热乎着呢,蒋大小姐肯定会喜欢的。” “嗯,”周允钰居然对他点了点头,陶义忍不住雀跃了一下,嘴角咧出一个弧度了,然后用尽力气才收了回来,哎哟,宫里终于要迎来女主人了啊! “摆膳吧,” 周允钰放下奏折,站了起来,其实政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真不至于让他废寝忘食,只是辛苦了大半辈子,一下子又回到这个最麻烦艰难的时刻,他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整理罢了。 只是他觉得能让他静下心思的,目前也就只有批改奏折了。这似乎是上辈子太勤奋政务留下的后遗症? 段之澜……周允钰心中滑过这个名字,他还是很期待看到这个曾经的对手和知己,端午前后,他就会抵京,这一次他会比上辈子,更让他心服口服地离开。 拽在袖子中的拳头,轻轻放开,和此时拥有的年轻和活力比起来,这些麻烦又算得什么。 再说舒瑶,吃饱喝足,又练了会儿字,终于爬上了床,几个丫鬟依旧脚步轻盈地在归置那些御赐的东西,舒瑶却已经在努力酝酿睡意了。 可出奇的,今天的她,似乎没有往日那般好入眠,一日下来,总有些人有些事,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或深或浅,难道又要失眠? “瑶儿……” 舒瑶寻着声音望去,陈氏正让严嬷嬷将她身上的披风取下,脱去外衣,里面是一件寝衣。 舒瑶的神情瞬间变得雀跃起来,往床里滚了滚,掀开被子,给陈氏留出大半的位置,“祖母……” 她唤了一声,就差像小时候一般,举起双手求抱了,可神情却是一模一样的。 陈氏瞬间就柔软了神情,配合林嬷嬷解去发饰,款步就到了舒瑶跟前,半躺上床榻,伸手揉了揉舒瑶滑嫩嫩的小脸,笑问着,“睡不着?” 舒瑶顺势就滚到陈氏怀里,抱住她的腰,用充满了神奇的目光看着她,“祖母,您怎么知道的?您太厉害了!” 就是她自个儿都是酝酿了好一会儿睡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又要失眠,可祖母估计老早之前就预料到了,舒瑶更加坚定了自己对陈氏的崇拜了。 陈氏对着林嬷嬷几人扬了扬手,她们就立马会意,只在屋里留着一盏灯,备下茶水,就鱼贯而出了,外间的软榻上,林嬷嬷亲自守夜,无论舒瑶和陈氏在屋里说什么,都不可能有第三个之外的人知道的。 陈氏无奈地叹气,舒瑶对着她的时候,心思都在脸上,她能不知道吗? 床幔也被放下,拔步床里只隐约可以透进一点朦胧的光进来,却是不足以看清楚一个人的神色,但此时却没有这样的必要,因为里面的两个人对彼此都是绝对的信任。 舒瑶也知道陈氏是有话要和她说,但这并不妨碍她享受陈氏的关爱,从青州回来,她就没期望陈氏还能和她一起睡,何况还多了一个把陈氏当眼珠子的老太爷。 “瑶儿,今儿你也见了他,有什么感受都告诉祖母,”陈氏表情极为温柔,一只手搭在舒瑶身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又一下。 舒瑶没有立刻回答,她自是知道陈氏所说的那个“他”是谁,她疑惑的是感受这个词?感受?“冷冷的,盯着我的时候,有点吓人。” 舒瑶说的是她从太后凤榻上醒来时,被周允钰盯着时的感受,祖母估计问的是这个吧。 “还有呢?”陈氏眼中滑过幽深,那周允钰果然将她的瑶儿吓到了。 “还有?”舒瑶疑惑地偏了偏脑袋,回忆起周允钰看着她的目光,她向来实用的天赋都不顶用了,太复杂,太莫测了。 陈氏无奈地摇头,其实她真正想知道的是舒瑶对他的感觉,男女之间的感觉,但以她对舒瑶的了解,舒瑶没说出来,那就是没有,还没开窍的小丫头,如此……也好。 “瑶儿想嫁给他吗?” “不大想,”舒瑶实话实说,进宫前就是这个想法,此时也没有变,“做皇后好麻烦的,祖母知道,舒瑶最怕麻烦了。” 天下间估计也就舒瑶一个人,是因为怕麻烦而拒绝做皇后的吧。 就是陈氏也有些无语自己是怎么养出这么个怕麻烦的娇懒丫头来呢。 “那,瑶儿想找一个什么样的?” 舒瑶罕见地沉默了一下,倒不是不好意思,是怕说出来会被陈氏敲额头,可她思来想去也就这个要求了,“能有让我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人家吗?” 第11节 陈氏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将舒瑶的头发一阵搓揉,舒瑶说出来就也无所谓了,随意陈氏揉着,她满足地抱着陈氏,鼻尖是淡淡的兰花香,觉得安全极了,睡意也终于袭上心头, “您让我嫁谁,我就嫁谁,我不挑啦,”她也觉得满京城这样的人家比较难找,在年龄合适的青年里,哪个能少了几个需要晨昏定省的长辈,她在自个家都没能例外呢。 而那些能满足她要求的,身份上估计又配不上,陈氏绝对不会想她在这点上将就的。 “嗯,祖母给你看着,”陈氏看着娇软可人的舒瑶,摇了摇头,算是明白舒瑶是真的不挑了,但她可得挑着,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后半辈子的幸福都系着呢。 家世不能差,人品不能差,才学不能差,前程不能差,最关键的是还得对舒瑶好,懂得珍惜她,最后再看看能不能顺便满足舒瑶,每日睡到自然醒的要求了。 过几日定要带舒瑶去皇觉寺看看,那高僧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那个苦行僧,舒瑶的身体若能从根处好起来,才是最好最妥当的。 陈氏想着,耳边已经是舒瑶平稳舒缓的呼吸声了,不仅是舒瑶喜欢和她睡,她其实也是如此,这丫头天生就有让人舒心的特别能力,没多久,她也就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梦乡了。 舒瑶从睡梦中自然醒来,日头都爬上高墙老久了。 她懒懒地动了动身体,身边残留的气息,让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在青州老宅。其实也不过相隔两个多月的时间,此时却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寻香,”舒瑶轻声唤了一句,一直在外间守着的寻香和寻梦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老夫人没让我们唤您,”寻香一边给舒瑶换衣服,一边说着,“林嬷嬷亲自去荣华院说明的,还碰上了国公爷,” 说着寻香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国公爷亲自发话了,以后只傍晚去给他们请安就好了。” “是啊,以后姑娘就可以多睡些时候了,这些日子早起,脸色都不大如前,”寻梦拧了帕子给舒瑶净脸,脸上也带着高兴的神色。 “嗯,”舒瑶点了点头,她自然是高兴的,不过这里面除了她父亲怜惜她,更多的还是因为祖母,只怕之前不让韩氏等人每日请安,就打算了这一日了。 还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是彻底将韩氏给得罪了,不过韩氏本来就没多喜欢她,她同样如此,所以这个念头只一闪过,她就无所谓地放下了。 “将在青州就准备好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一会儿我们去看嫂嫂和皓哥儿,”舒瑶依旧静静的站着,眼神却在催促寻香她们手脚快些了。 “是,姑娘,”寻香和寻梦一同回道,果然,睡饱的姑娘别样生动。 第018章:徒步 皇觉寺是大虞的皇寺,坐立于虞京西南京郊的一个山腰处,一年四季香火鼎盛,从不缺信徒,且前朝至今,几乎历代皇帝都会到皇觉寺拜谒,如此,皇觉寺不仅享誉京城,就是全国也都享有盛名。 几乎每一个外地来的人,都会到皇觉寺上香,为表虔诚,从山脚爬上山腰,脚程足足要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即便是深宅的女眷,也多是如此。 虞历四月二十八,是药王菩萨圣诞,这等佛节的日子,前来上香拜佛的人就更多了。从山脚往上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人龙。 “从山脚到皇觉寺有三条路,东南一道多是寻常百姓行商书生走,西南一道更为宽敞些,多走马车,至于你们眼前的这条,是专门为官宦人家开辟出来的,路相对更好走些,”蒋书玦每年都得上皇觉寺好几趟,这一带他自然熟悉。 再往西而去两三里路,就有他在京郊的庄子,这次回程,他还答应了带舒瑶去庄子上玩几日。 不过此时,他略有些不认同地看着已经下了马车,跃跃欲试的舒瑶,“你身体弱,就乖乖坐马车上去行了。” “哼哼,二哥小瞧我,我在青州每次都陪祖母徒步上香,从不骑马坐车的,” 舒瑶头戴一顶轻纱帷帽,身穿一粉白罗裙,脚着银线布靴,轻装上阵,活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花蝴蝶,她轻轻挑起轻纱,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含烟杏眸扫向了他,语气轻慢得气人, “你要是怕累,就和大哥大嫂皓哥儿坐马车好了嘛,” 她也不理蒋书玦无语的神色,她一转头挽住了陈氏的手臂,“祖母,瑶儿想陪你一起爬嘛,”她好不容易出府一趟,半点不想在马车上消磨时光,她对京郊的山河充满了兴趣。 特别的江南语调,加上天生软糯酣甜的声色,没人能拒绝特意撒娇的舒瑶。 这不,陈氏还没说话,一身灰衣装束的老太爷,眼睛就斜向蒋书玦,威慑力十足。 别看他就爱和舒瑶争,可若有人真欺负舒瑶,他第一个不答应,这不舒瑶还没怎么呢,他就有些迁怒蒋书玦了, “我陪着她们一起,你担个什么心。” 蒋书玦彻底败下来了,摸了摸鼻子,瞪了不识好人心的舒瑶一眼,再次骑上马,带着他身后的这一行人往西南道行去,今日皇觉寺特别热闹,他得先带着这些人到皇觉寺里打点去,免得混入的歹徒冲撞了女眷。 跟着舒瑶陈氏一起的,自然不只有老太爷,还有依依,寻香,以及秦风为首的护卫队,都是年轻力壮身手好的,而林嬷嬷几人自知自己的体质,自是先跟着蒋书玦先到寺里去。 这次蒋府出来上香的人还真不少,大房里除了双胞胎庶妹,要上族学的庶弟,以及有公务的蒋言旭,其他人都来了。 大哥蒋书玴几日前就和同僚调好了沐休的日子,特意腾出俩日来陪着妻儿家人。四房谭氏和她亲女蒋舒玢也来了,不过她们可没有陈氏和舒瑶的好兴致,全都选择坐马车前行。 他们这行人,寅时末从蒋府出发,到这西南京郊已经近辰时了,从这里坐马车上山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就够了,可若是徒步,一般成人得走足一个时辰。 这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女眷来说,可是个不小的考验,再加上四月底快五月的天,已经初见炎热了,坐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一阵阵的闷热,这要是爬山得多难受啊。 蒋舒玥再次确定舒瑶的脑袋,绝对秀逗了,老是对莫名其妙的事情充满了无限热情,比如这大热天地非就要爬山。 “姑姑,姑姑……” 徐徐前行的马车中,一蓝布马车的车窗前,钻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再扒拉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对着舒瑶叫唤着,估计是刚才听到他家姑姑的声音了,没能安抚住,找着机会,就探出脑袋寻她来了。 自那日皓哥儿和舒瑶认识了,舒瑶就成为了皓哥儿最喜欢的人之一,跟着姑姑等于有好吃的,这下意识的,他就又以为舒瑶来给他投喂来了。 “姑姑这儿呢,”舒瑶转过身体,再次掀起轻纱,对着晃着脑袋寻她的皓哥儿灿烂一笑,梨涡浅浅,明媚得比这阳光还要耀眼,“皓哥儿到寺里等姑姑啊……” “姑姑……”皓哥儿还没叫唤完,就被马车里的大人拉回去了,换成了她大哥蒋书玴严肃的脸,“不要勉强,不舒服了,就换上软轿。” 舒瑶在蒋书玴面前绝对是乖乖女,连忙点头,乖得不能再乖。 蒋书玦远远回头,依稀都能感觉到他脸上无奈的神色,但无奈的背后,满满都是宠溺。 看着马车走远,舒瑶回身,放下轻纱,挽住陈氏的手臂,“走吧!” 陈氏无奈地笑着拍了拍舒瑶的手,不过舒瑶也没夸张,在青州的时候,确实都是舒瑶陪着她上香的,徒步而行,一走就是两三个时辰。 而这最开始还是当年的那个苦行憎这么要求的,当时的舒瑶只有七岁,却瘦弱得比一般人家五岁的孩子还不如,可是为了能身体好起来,为了不让她担心,小小的人儿硬是这么坚持了下来。 双腿打颤,却依旧能露出最可心的笑容,娇弱又坚韧,让人心疼极了,所幸舒瑶这几年的身体真的好了起来。 这条路大半都是石阶,还算宽敞,但也不能算好走,还没多久舒瑶就开始气喘吁吁了,也是上京之后的这两个多月,她疏于锻炼,体力也跟着退步了许多。 不过,她依旧一步一个台阶往上,慢是慢了些,却也不喊累。 她早就放开了陈氏的手,让一直虎视眈眈的老太爷接替了她的位置,却也没让其他人扶着她,“祖母,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跟上来了。” 她落后了陈氏一些,看他们停着等她就大方地招了招手,老太爷等这单独相处的机会不知道等了多久,看他之前给她说话的份儿上,她也好心地体谅体谅一下他了。 舒瑶身边依依和寻香都跟着,还有几个护卫在旁,且这路上人来人往,他们这一群在半道上等着,确实有挡道的嫌疑,当下就点了点头,她也不比年轻的时候,身体大半的重量都是老太爷给她撑着。 当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和冤家,她也没矫情,任由老太爷给她献殷勤,她这次回来和老太爷住一起,虽然其中不乏一些算计和需要,却已经是很明确的松动的意思了。 舒瑶落在后头爬,捡着有树荫的地方走,满目都是苍翠,满耳都是虫鸟鸣声,心情越来越好,偶尔一阵山风,都让人有惊喜的感觉。 突然一阵不一样的风过,舒瑶觉得有人走到她的前头去了,一身黑衣,高高大大,戴着黑色帷帽,同样看不见脸,若不是他气息还算平和,她都要觉得是什么半路窜出的歹徒了。 秦风依依立马围了过来,可那人似没多大感觉,依旧这么走在前头,坦荡无比,不是歹徒,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舒瑶扬了扬手,让他们不用太过紧张,本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条路又不是蒋家修的,没道理不让人家走,而且她确实走的慢,人家走到她前头,很正常的啊。 但舒瑶依旧忍不住又往背影扫了几下,超过她很正常,可这么保持着三个台阶的距离,就正常了吗?可别说,舒瑶正好躲在他阴影下,似乎还真能清凉一些。 舒瑶很快就顾不上心中淡淡的别扭和疑惑了,她确实累了,已经顾不得看满山的风景,最多只能看到眼前的几个台阶,盯着那人的背影,一步一步向前。 依依和秦风依旧有些戒备,但看着那黑衣人没有任何举动,任何话语,觉得别扭,又觉得不该把人归到需要清理的歹徒中去。 “呼,呼,”舒瑶喘着气,再次拒绝依依的提议,她觉得她还能坚持,在青州两三个时辰都坚持下来了,没道理这一个多时辰坚持不来。 “我可以的,祖母还有皓哥儿都在上面等着我呢,”舒瑶一边爬,一边给自己打气,其实她非要坚持爬山,也是想借此告诉祖母,她身体还好,并不需要太过担心,便是没能再遇到那苦行僧,她依旧能好好地活着。 这些话说再多遍,都不如她这么行动给她看,来得有说服力的多。 舒瑶埋头前行,好几次都能看到黑衣的一角,却不知道她身前的人,此时是多么的纠结,这种纠结胜过了他以往的任何时候。 舒瑶是他未过门的皇后,他就算这么抱起她,也没人能说些什么的,可是该死的,他居然能感觉到舒瑶的坚持,莫名又坚定的坚持,好似她认定了,她就一定可以成功。 自找苦吃的丫头,他很想就这么不管了,一路往上走就好了,可是脚步却没办法移开超过三步,甚至想要更靠近一点,黑纱下的他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蚂蚁了。 第019章:调戏 舒瑶……蒋舒瑶……周允钰心中不断滑过她的名字,纠结无奈之余,却是了然,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能豁达到令人惊奇,也能坚持到固执的地步。 他上前一步,舒瑶也踩着他的步伐跟进,耳边清晰传来她的喘息声,那种时光交错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居然一点都不奇怪,上辈子,这辈子…… 她……总是这样的,她原就是这样的。 坚守着一份承诺,甚至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原以为他对她只是愧疚的,毕竟他耽误了她一辈子,给了她荣华富贵,却也折断了她向往自由的翅膀。 但从在寿安宫里见到她后,他就有些明悟,这个被他无视了半生,又缅怀了十年的女人,他对她的感觉,绝不止是愧疚这么简单。 还有什么……他向来清晰明断的脑子,居然会越想越乱? 路程过半,转过道就是一小片清凉的竹林,竹林边还有附近村民摆的茶水摊子,平日里会有不少香客会在这里稍作休息,不过舒瑶几乎落到了前行队伍的最后面,此时停留的人还真不算多了。 舒瑶看了一圈儿,没看到陈氏等人,估计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就继续前行了,毕竟,她不是一般的慢,连体力相对较差的寻香都脸不红气不喘的。 舒瑶的目光又不自觉向那黑衣人扫去,总觉得这背影应该是熟悉的,可是以她的记忆力,想了一圈儿,也没能有对上的人。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转了过来,隔着两重轻纱,飘飘竹叶,竟有种时光交错的感觉,他们的目光似对上了,又似没有对上。 舒瑶有一瞬间的心悸,但没来得及感受,就又无迹可寻,好奇怪! 他这一路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喘息声也没听到过,这等体力大致半个时辰就能爬完了,可他就这么和她隔了三步,不远不近,好像就是为了给她带路,给她遮阳,这才到她前面去了一般。 舒瑶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一种好奇,一种交谈的欲望,不过,陈氏的教养此时也在她身上显露无疑,她始终都记得自己的身份,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人前是万万不能做的,对的,就是人前,因为人言可畏。 私下里如何,人前绝对是要最标准,最规范的,这是时代给她们的局限,没有办法改变,就只能适应,甚至让它成为自己的武器。 这就是陈氏教导给舒瑶的规矩了。 “姑娘,要不换上软骄吧?” 寻香给舒瑶喂了点水,又拿出些早就准备好的茶点递过去,随后看着日头询问到,天色不算早了,辰时都要过了,平日里大概都这个时候用午膳的。 “我好多了,继续吧,”舒瑶有时候同样固执得很,特别是在她认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 走出这片小竹林时,只见前方的小路台阶中央大刺刺坐着一妙龄少女,她身旁两个丫鬟无奈地劝着自家主子,想拉她,却怎么也拉不起她来,只见她大声叫唤着,“不爬啦,本姑娘腿都爬粗了,你们想累死本姑娘吗?” “奴婢不敢,”几个丫鬟都要被她吓哭出声来了,却也还是继续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要是让爷知道您这么……奴婢就再也见不着您了。” 那少女踌躇几许,却依旧赖着,“他这不是没瞧见嘛?你们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哼哼!本姑娘就不想起来,就爱坐着怎么了!” “噗嗤,”拐道口正好瞧见的舒瑶不厚道地笑出声来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家耍无赖,耍得这般直接坦荡,毫无顾忌的,三岁的皓哥儿都不会这般了。 第12节 舒瑶并无自觉,她那特别的音色在这一声轻笑中,被勾勒出一种特别的媚意,能勾得人心里发痒发麻。 隐藏在帷帽中的周允钰顿时红了耳根,脸上却愈发地僵硬冰冷,他强忍着才没有回头做些什么。 以后,绝对不能让她对着别人这么笑! 那妙龄少女脸上蒙着面巾,只能看见一双明媚的双眸,额头上隐约可见被太阳晒出的红晕,语不喘气不粗,不是爬累了,而是真嫌弃脚会给爬粗了。 比起京城里姑娘的瘦弱,风吹就倒,这妙龄少女,确实有些不同,只是坐着就能看出来她体格大于一般女子,高大圆润了些,但她身高腿长,胸、大腰也细,曼妙婀娜,比起早熟的蒋舒玥来更胜一筹,有一种特别的异域风情。 腿粗没粗,舒瑶没看出来,倒觉出她是一个极品美人来着了。 “你笑什么?”她耳朵还贼灵,隔着老远还真能听出来舒瑶在笑,不过舒瑶一晃身又被身前高大的男子给挡住了,她探了好一会儿脑袋,才找着正主儿,那时候舒瑶已经乐完了。 “我在高兴,路遇一个美人儿,赏心悦目,疲惫顿消呢,”舒瑶可是看过不少话本,那调戏美人的话,顺口就摘来用了。 面纱的表情,还挺是那么回事,可惜没人看到,而话语却在她天生软糯音色调和下,毫无调戏之感,反倒像是最真诚的赞美,让人生不出半点恶感来。 “哼哼,”那少女鼻子里哼气,眼睛却弯了弯,显然很受用舒瑶的赞美。 舒瑶依旧保持着休息前的步调,跟在那人身后,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节奏,正好是她身体能承受的极限,话落不久,他就从少女身边走过了,越过两步,舒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她,“要一起吗?” “哼哼,”那少女又哼哼两下,却也不用人拉了,自己就站了起来,两下就爬到舒瑶前头去了,还越过那黑衣男子,而后又转过头看着舒瑶,下颌上扬,目光微睨,骄傲到不行。 她大概觉得舒瑶这一看风吹就倒的人儿都能爬,她没道理比不上,好胜心一起来,也就忘了腿粗不粗这回事儿了,她神色倨傲,却出奇的并不讨人厌,反倒让人觉得她率真可爱。 舒瑶一路都被人超习惯了,半点也不介意,她依旧按照这样的节奏爬着,就是偶尔会忍不住疑惑的目光,看向前面的人,这人可真奇怪,稍稍不注意,就会完全没了存在感,那少女只一开始看他一眼,之后就没怎么注意他了,感觉他和路边的树没啥区别。 就是多年习武的依依和秦风也是,不自觉地就会忘了,或者习惯了他在前。 可她依旧觉得,他怎么都不该是这种没存在感的人啊! 舒瑶却不知道,这是周允钰在边境打战时,和一个老兵学的,通过一些细微的肢体变化,以及刻意的收敛气场,来达到这种弱化存在感的效果。 但对于灵觉天生敏感的人来说,效果不大。舒瑶就是属于这一类人里。 脚步越抬越是艰难,却也这么坚持了下来,比舒瑶预想的要顺利许多,除了那黑衣男人,还有那少女却也总会在前头等着舒瑶,话语不留情地嫌弃舒瑶慢,却也非要等着她。 舒瑶就这么一步一喘花了快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到了半山腰的皇觉寺前,双腿微不可见地颤抖,隐藏在帷帽里的小脸甚至有些苍白,可神情却依旧振奋, “到啦,我们到啦,爬上来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很容易,甚至微不足道的事情,对舒瑶来说却不是,这种感觉就和她无数次在鬼门关转悠回来的胜利感一样,战胜的不是其他,而是她自己。 “是啊,姑娘好厉害的,”寻香很知道舒瑶的身体,此时也同样为她高兴,甚至与有荣焉。 依依同时扶住舒瑶的另一边,撑起她大半的重量,如此她更能清晰地感觉到舒瑶身体的颤抖,她这才真的体会到舒瑶的身体是怎样一种状况,只怕到半路就是她的极限了,可她依旧上来了,靠的就是她的毅力了。 “我叫段之萱,你叫什么?” 那少女似乎也被舒瑶的情绪感染了,虽然依旧骄傲地仰着脑袋,却也算认可了舒瑶的毅力,觉得舒瑶算有资格做她的朋友,能够知晓她的名字了。 舒瑶将目光探去,见名为段之萱的少女笑看着她,却一晃神不见了那个领了她一路的男子,她下意识地看了一圈儿,可人来人往的皇觉寺前,已经无从找起了。 舒瑶心中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或许是她自作多情,但能这么顺利爬上来,终归是多亏了他的,她还想让寻香去给他送点吃的当酬谢呢。 “蒋舒瑶,我十七岁了,你呢?”舒瑶能感觉出来这是一个有些骄傲的直爽姑娘,心气儿高了点,却莫名爽利,怎么也比心眼多多的人好相处得多。 “我十五岁!”段之萱话语充满了惊叹和不敢相信,“你十七岁,你没骗我?”都说虞京的女子娇小,没听说娇小到这种地步,看着比她还小啊! “年前刚刚及笄,虚岁十七,”却也依旧比虚十五岁的段之萱大,舒瑶淡淡地解释着,她已经很习惯面对这种惊叹了。 “萱儿……” “瑶儿……” 两个男声同时响起,舒瑶和段之萱一同看去,就见皇觉寺前道路旁一排柳树下,原本各自站着的两个风光霁月的男子,几乎是同时叫了她们。 第020章:嫉妒 年方二十的蒋书玦天生一副得天独厚的相貌,俊美无涛,读书万卷,游历南北,洗练了他身上的浮躁,纯然正气,无论容貌,还是气韵,京城里还真找不出多少能和他相比的男子,但此时却见到了。 唤段之萱的那个男子,一身湛蓝锦袍,孑然而立,挺直如青松,那张脸更是美到让女人都要嫉妒了。 皮肤白如瓷玉,饱满的额头下,飞眉入鬓,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笑,勾人心魄,英鼻薄唇,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无关性别,雄雌莫辩,只一眼就再难让人忘了他。 他看着段之萱时,神情折射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溺死在他的眸光中,这是一个温柔得十分危险的男人,多情似无情。 “二哥!”舒瑶寻声回唤了一句,她心中记挂着祖母,也就顾不上欣赏美色,立马笑着迎自家二哥去了,她自是知道他们担心了一路,特别是爱操心她的二哥,祖母, “二哥,我爬上来了,自己爬上来的,厉害不?” “知道了,你厉害,”蒋书玦眼角扫过隔壁柳树下的男子,心中点头,他妹妹果然不是肤浅的女子,要知道他们在这儿等了多久,就被围观了多久,不少京中闺秀都放下矜持,想要来搭话,不是一般的烦人。 也就是那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模样,从神情到话语都和气到让人心折,当然心折的不是他,而是那些闻风而来的闺秀们。 啧,他怎么不知道京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爱装模作样的人了? 他脚步一移换了一下位置,彻底挡在了舒瑶面前,隔绝了那边可能的视线,看着情窍未开的妹妹,又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帷帽,无奈又宠溺地道,“走,祖母早等着你了,祖父劝了好久,才让她进去等的。” “是我不好,让祖母大哥,还有二哥你担心了,”舒瑶认错的习惯很好,当下就开始反省自己了,话语中就充满了歉意,软糯音色中带着点歉疚的哽咽,蒋书玦就只剩下心疼了。 “瑶姐姐,你住哪儿,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段之萱和叫她的男子说完话,就叫住了舒瑶,她对舒瑶还是很有好感的,再加上……舒瑶她二哥实在太好看了,是她所见过男子里,为数不多能和她大哥站一起,还不被比下去的了,实在难得。 舒瑶却不知道她心思跳跃得这么快,她也挺喜欢她的,当下就点了头,“我家在南后巷的蒋国公府,萱妹妹随时来找我玩儿。” 舒瑶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虽然没瞧出段之萱到底是京城哪个人家的女儿,但也知道她非富即贵,要找她容易的很,也没有忸怩和隐藏的必要。 “嗯嗯,我会来找你的,” 段之萱连忙点头,目光又不自觉扫了一眼蒋书玦的背影,实在太养眼了。她的目光太过露骨直接,背对他们的舒瑶书玦看不到,她身边的那个男子,自是看得出来,却也没有点出来的兴致。 “蒋国公府……”男子脸上突然牵起了一丝笑容,美到人心神摇曳,万物黯然,“原来是她……” “谁?”段之萱对男子的笑容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张扬和明媚都自发收敛了起来,瞬间比小白兔还乖巧起来,目光在男子的笑缅上扫了一下又一下,好奇心按捺不住,“你认识我瑶姐姐?” 男子却不再回答,自顾往寺院里走去,眸光里却闪过一丝丝幽深和探究,姓蒋,可不就是那人的未婚妻嘛…… 段之萱见他不肯回答,只能自己琢磨,不过舒瑶给的信息已经足够明确了,稍稍一想,她也就想到了,“原来是未来皇后啊……啧,有什么好神秘不愿告诉我的,哼哼,我还不是想到了。” 她低低地腹诽着她大哥,却不敢让他听到,只有她这种他身边待久的人才知道,那温柔的背后,是怎样的变……态和扭曲。 “主子?”在任何人都注意不到的一个角落里,贴了满嘴胡子的陶义忐忑地看着气息越来越冰冷残暴的周允钰,但作为最忠诚的奴才,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也要提醒周允钰他的不对劲。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此时他算是见证了段之澜和舒瑶的第一次相见,段之澜眼中的那种兴味儿,他并没有错漏,此时自然还不到倾慕的地步,但以后……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他不曾在意过的细节,段之澜曾愿用西南边境十年安定,换他一个承诺,若不是那年他意外身亡,他要用这个承诺换什么? 周允钰闭了闭眼睛,不用自欺欺人了,周允钰你就是在嫉妒,上辈子就嫉妒了,这才有荣宠妖姬的事情,这才牵连了舒瑶的性命。 “龙一,”周允钰收敛了自身气息,低声说着,眼中滑过深深的严厉,一个人影随他话落就跪在了他的面前,脸上满是失责的愧疚,“回去自己去领罚,” 西南王段之澜和萱明郡主段之萱都到了这京郊的皇觉寺了,可龙卫呈给他的消息里,他们本还该在津州的一个小镇里,离京城至少得有四五日的路程。 “是,”龙一不敢有任何的狡辩,这的的确确是龙卫的失职,他作为首领,自当领罚。 皇觉寺内一独立的客院,舒瑶见了陈氏之后,就到她暂住的客房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再睡了个好觉,才再去寻陈氏,彼时韩氏谭氏等人都在。 “玥儿摇到一支上上签,大师都说玥儿涅凰再世,造化不浅呢,” 韩氏面带喜色地说着,皇觉寺的签文向来都极受京城贵妇的追捧,上午她们提前到了,韩氏就带着蒋舒玥摇了这支签,涅凰说的可不就是她的玥儿吗。 除了一国之母,什么人还能称为凰呢,她自动忽略了那大师解签时,重点是在那涅凰的涅上,而似有所觉的蒋舒玥,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在韩氏的喜形于色中,安定了下来。 重生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那老和尚不可能知道,何况,她重生归来,本就是要当那涅槃之凰,荣华一生的。 “玥儿有蒋家和韩家看着,自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谭氏附和着,酸溜溜的味儿都要飘出几里了,她也带着蒋舒玢去求签,本来还算不错的中上签,在蒋舒玥的对比中,也变得一般起来了。 “祖母安,母亲安,四婶安,”舒瑶双腿已经开始隐隐胀痛,但脸色却还不错,行礼时,身姿似弱柳扶风,眸光流转间,顾盼生姿,越发有陈氏年轻时的味道。 陈氏的目光习惯地在舒瑶脸上身上停留几许,点了点头,林嬷嬷就立马上前,让舒瑶坐到她身边来,揉揉脸,摸摸手,一派慈祥。 陈氏是一点不介意让韩氏等人看出,她就是这么偏宠舒瑶的。 “好了,都散了吧,”陈氏话一出,韩氏谭氏都暗暗松了口气,陈氏无论如何看,对她们都说不上严厉,可就是那种莫名的气势,让她们忍不住提着心,别提多累了。 蒋舒玥退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言笑晏晏的舒瑶一眼,闪过一丝极为隐秘的狠意,而后疾步离去。要怪就怪舒瑶,千不该,万不该,占据了那个她不该占据的位置吧。 “陪祖母出去走走,”陈氏一直关注着舒瑶,自没有看到蒋舒玥脸上一闪而过的神色,她此时满心关注的就是舒瑶的身体。 舒瑶点头,扶起陈氏,挽住她的手臂,“我听人说,皇觉寺的风景可好看了,我没见过金色莲花,现在时候还没到,等它开的时候,我们再来,” 舒瑶笑语解忧,陈氏也不自觉放松了一些,到了院外,老太爷,蒋书玴,蒋书玦都聚在一起,不过基本只有蒋书玦在说话,蒋书玴和老太爷都沉着脸,一脸思索的深沉模样。 “这么多人去把人家大师吓坏了怎么办?”看他们这么在意,舒瑶心中极是感动的,但她依旧觉得不需要这么严阵以待,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蒋书玦扫了舒瑶一眼,一脸无语的神色,还不待淘汰一下舒瑶,就见陈氏凝眉认同道,“我和舒瑶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 陈氏发了话,自没人有反对的意思。 皇觉寺坐落于这山的半山腰处,也就意味着,这半山腰往上全是皇觉寺的地盘,他们在一小僧尼的带领下,弯弯曲曲,走了好一会儿路,才到一个极为僻静清幽的竹苑前,敲了敲门,就退到一旁, “明慧大师就在里面,” 小僧尼指了指他敲的这间禅室,正要推门,就见禅室的门正好被打开,一个极为朴素的中年灰衣和尚映入眼帘,清瘦冷冽,出尘飘逸。 陈氏和舒瑶都看着他,似乎想要把他和记忆里那个同样灰扑扑却极为干瘦的苦行僧,联系起来,可惜,无论是陈氏,还是舒瑶,都有些失望,这……并不是当年的那个苦行僧。 第021章:看病 “两位施主里面请,”明慧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揖,并不介意舒瑶和陈氏脸上那一瞬间的失望和怅然。 “大师有礼了,”陈氏听老太爷提过这个明慧大师,同样游走四方,医术高湛,即便不是当年那苦行僧,给他看看,也无不可,但失落依旧免不了。 舒瑶同样跟着行了一个礼,而后扶着陈氏进去,将老太爷几人留在竹苑之外。 已经确定了不是当年的那个苦行僧,陈氏倒没有一开始那么急切了,她和明慧闲聊了起来,大乘佛法,小乘佛法,农事经济,无论聊到什么,这明慧都能有一番深入浅出的见解。 这是一个真正的得道高僧,即便在京城名声不显,却不是他没本事,而是他自己超然物外,不愿为俗名所累。 确定了这些,陈氏也不再多言语试探,而是清晰简要地说明了来意,甚至从袖袋里取出了,当年苦行僧留下的方子。 明慧接过,看了一遍,又将目光移到了一直安安静静听着他们说话,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舒瑶身上, 第13节 “可否让贫僧给小施主把把脉。” “自无不可,”陈氏点头,表情未变,眸光里却忍不住隐含着希望。 舒瑶也点点头,随即伸出手腕,轻语,“麻烦大师了。” 这不仅仅关乎她的身体,还是陈氏等人的心病。 又是几许沉吟,那明慧才开口说道,“若是贫僧没有看错字迹,当年你们遇到的苦行僧,应该是贫僧的大师兄,明觉,” “明觉师兄一生醉心于大乘佛法,十多年前就离京远游,还不曾回来过,也是两位施主和贫僧那师兄有缘,这几个方子是贫僧已经圆寂的师傅圆通大师留下的,有养生奇效,”他说着转过头看着舒瑶,目光透着赞许, “但小施主能有如今气色,更多是你们自己的造化,”人的生命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同样的病,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却也会有人战胜它。 陈氏心中叹气,本就是偶遇,除了这方子,他们原本就没法真正知道那苦行僧的医术如何,只是这么多年,他们依旧这么执着地抱着希望。 “可于寿数有碍?”陈氏目光扫过舒瑶,却还是问了出来,她知道舒瑶远比她想象的要坚强的多,此时也不需要刻意避开她。 “施主不用担心,配合贫僧师傅留下的方子,继续精细养着,无碍,”明慧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算是安了陈氏的心, 陈氏斟酌了一下话语,又问,“子嗣上呢?”于女子而言,子嗣的重要程度几乎要关乎到她下半辈子的幸福。 “无碍,”明慧大师依旧淡淡地回到,“至于困症,是因为药性多年积累所致,要戒除,只怕会比较难。” 可这已经算是极大的造化了,和寿数子嗣比起来,又算得什么。 “没关系,我其实很喜欢睡觉的,真的,”舒瑶拉了拉陈氏的手,亲昵无比,“祖母这下可以放宽心了吧,舒瑶已经好了呢。” “小施主心若琉璃,无尘无垢,与……”明慧大师总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不然再感激欣赏他的陈氏,当场都会给他翻脸,与什么,自是与他有缘,与佛有缘。 果然,陈氏的脸都要黑了,亏她刚才还觉得这是一个超然物外的得道之人,此时却觊觎上她孙女儿了,舒瑶要是遁入空门,她保不定会让整个皇觉寺成为众矢之的,从香火鼎盛,变成深山冷寺,多的是方法和手段。 明慧捏了捏手,手心沁出一层冷汗,自然不是因为陈氏,而是另有人毫不犹豫将杀机笼罩在他身上。 “咯咯咯……”舒瑶嘴唇紧咬,却依旧绷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自顾自乐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大师,舒瑶是女孩子,如何都不可能拜您为师。” 她要是出家,也得找一个尼姑出家啊,哈哈哈,这个大师太可乐了。舒瑶的笑点很奇怪,却奇异地缓解了禅室内快要凝固的氛围。 “贫僧孟浪了,”明慧大师也是一时心起,他看得出舒瑶另有造化,更何况只怕他前脚收她为徒,后脚整个皇觉寺都被移成平地了。 明慧取过笔墨,重新写下他斟酌后调整的方子,不知想起什么,又站了起来,回到内室,却取出一本古朴的册子, “这是一套适合女子养生的拳法,是我云游天下时,偶然所得,算是我送与小施主的见面礼。” 舒瑶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随后想起什么,又连忙问道,“可不可以请大师给舒瑶祖母看看?” 明慧大师点点头,很喜欢舒瑶身上的纯净气息,陈氏则欣慰于舒瑶的孝心,自也没有拒绝。 又一炷香的时间后,舒瑶和陈氏才离了这竹苑的清幽禅室。 几乎在她们才离开的下一刻,原本古意盎然清幽雅致的室内,顷刻间陷入极致的寒冰中,明慧大师略有不适地皱了皱眉,却也还是继续收拾案台,不曾停顿。 “你想收舒瑶为徒?”周允钰从里间里走出来,森冷的目光锁定了明慧,一种压抑不住的暴虐气息席卷而去,一个段之澜他还没想法给弄走,这就又来一个老和尚觊觎舒瑶了? “施主戾气太重了,”明慧慢慢转过身,皱着眉头直面着周允钰,没有任何的避让,但他心中绝不平静,他不知道周允钰经历了什么,骤然放开的气息,居然会如此暴虐,他身后几乎形成一道暗影,那是他杀伐无数沉淀下的特异气息。 周允钰不善的目光又在他身上打量了几许,才缓缓收了回来,一闭目一睁眼,那让人心悸的气息消失得干干净净,恍若刚才就是明慧的错觉一般。 气息这般收放自如,更是明慧没能想到的,他认真地看着他,不得不说,先帝无论如何都看走眼了,他喜爱的七皇子如何都不会周允钰这般的本事。 “既然回京了,就去看看母后吧,她一直惦念着你,”周允钰随意坐到了明慧身前的蒲团上,拿起刚才舒瑶喝过的茶杯,指尖轻轻摩挲了起来。 明觉皱眉,目光依旧锁定着周允钰,出尘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凝滞,他实在疑惑,周允钰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似看出他的疑惑,周允钰突然轻笑了下,他极少笑,此时便是假笑,都有一种寒冰开化的震撼感,“不是你帮母后查到的吗?觉得我发现不了?” “是贫僧逾矩了,”明慧并不慌乱,他早年曾许诺答应帮她做三件事,如今三件事都已经完成,他觉得他大概也可以像他师兄一般,毫无牵挂地继续游历去了。纷扰京华,他这么多年依旧喜欢不起来。 “还是……你觉得……你是我舅舅,我不会拿你怎样?” 周允钰脸上的浅笑未散,眼中却显露出森冷的无情来,这是真正的杀机,比之前笼罩在他身上的还要浓烈上数倍,只这杀机就比任何的话语都有震慑力,他这么一步步逼近,已经不给明慧任何回避的余地了。 他是皇帝,生杀予夺,他是出家人,却还很惜命…… “贫僧……不敢,”他已经不能继续用看晚辈的心情看周允钰,不过两年未见,他居然蜕变到这种地步了。 “说吧,母后让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周允钰看他低头,茶杯轻轻一晃被他放到案上,发出一声轻响,“我要听实话。” 事实其实并不复杂,舒瑶和陈氏归京到此皇觉寺寻他,就是萧太后一手安排引导的,陈氏寻人心切,找到了希望,即便有疑虑,仍不愿放过,而他要做的就更简单了,只要他在这里给舒瑶看个病,说一番话就好了, “无论身体如何,只说无碍,”他一生少有说谎,方才若不是记得萧太后的要求,他对着舒瑶纯净的目光,都忍不住要实话实说了。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周允钰的目光瞬间冷凝,琥珀色的瞳孔紧缩,手上的茶杯当下就被强大的握力捏成碎片。 母后的意图其实很好猜,若是舒瑶寿数子嗣都艰难,只要漏出点风声出去,舒瑶绝对不可能成为皇后,但若身体没有问题,这桩婚约又不一样了,至少在一定形式之下,他一定会妥协。 或许,他还该感谢他母后,没有她的坚持,舒瑶上辈子还不定能成为他的皇后。 但与此同时,他依旧存有埋怨,她什么都不和他说,待他比一般陌生人还要冷淡疏远,对舒瑶那般好,好到他也会嫉妒,他带着偏见看舒瑶,又如何能看到她的好,又如何肯去承认内心的悸动。 迁怒只是一时,还是该怨他自己,一塌糊涂,除了江山政务,他在感情上还真是一塌糊涂,自作自受都说的过去。 “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明慧看着气息不定的周允钰,觉得有些头疼,当下就把最关键的信息告诉他了,“养得好寿数无碍,只是子嗣会有些艰难罢了,但也只是艰难而已,并非全无希望。” 周允钰眸光涌现一股暗沉的血色,如尖刀的目光直刺着明慧,许久许久才将杀意沉淀了下来,“我知道你手上还有一张古方,我会凑齐上面的药材。” 明慧是真的惊讶了,他也是刚才见了舒瑶,心中喜欢,才想要试着去凑凑那个古方,试试将来游历时能不能找到那些几乎绝迹的药材,可周允钰就这么说出来了。 第022章:轻薄 如今周允钰的神色却不是明慧能看出的了,周允钰知道这些,是因为这是上辈子,明慧亲口和他说的。 明慧晚年一直在皇觉寺里闭关,等他得知京里变故,赶来时,舒瑶已经去了,他这才给他说了这一段往事,他曾拿着凑齐药材的古方送与舒瑶,却被拒绝了。 许是愧疚,许是为了宽解他悲愤的情绪,明慧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旧年往事,游历游记,包括哪些几乎绝迹药材的出处,但仅仅他知道的那些还不够周全,需要完整的方子才行。 “你不介意?”明慧有些惊讶周允钰并不介意舒瑶子嗣艰难的事情,“这方子的效果到底如何,我也不能保证,何况,还有很多药材都不定能找到。” 可他还不待周允钰回答,又自己回上了,“差点忘了,你是皇帝……” 皇帝有后宫三千佳丽,多的是能生孩子的嫔妃,只是可惜了那通透纯净的女娃子。 周允钰眼中莫名的晦暗一闪而过,但他不觉得他有必要给明慧再解释什么,“我来的事情,不要告诉母后。” 明慧无奈点头,这一对母子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掺和得了的。 舒瑶同陈氏出了竹苑,将明慧大师的诊断和老太爷他们一说,每个人都是一副将心放回肚子的模样,俱是轻松起来,蒋书玴叮嘱舒瑶几句,就回去帮童雅照顾皓哥儿,蒋书玦也心情甚好地到外院找热闹去。 只舒瑶老太爷陪着陈氏往客院方向走去,临着快到客院了,舒瑶才道, “皇觉寺的风景很不错,我还想多看看,等快到晚膳的时候,我就回去。” 他们会在这里住一日,明日再走,时间尚宽裕,舒瑶也不想出门了还继续窝在客房里。 陈氏心情不错,本也不愿拘着她,“别落了单,让依依寻香跟着你。” “我晓得的,”舒瑶乖乖点头,看着陈氏等人进了院子,她才随意找了个方向,慢悠悠闲逛了起来。 “风起了,我陪着姑娘,你去取一件披风来,”依依轻声和寻香说着,她有武功,自是她继续跟着舒瑶更妥当,但舒瑶的身体也很重要。 寻香扫了依依一眼,有点羡慕她有功夫,能继续跟着舒瑶,却也没反对意见,和舒瑶告知几句,脚步轻抬就往回走。 “咦,这不是前往竹苑的小道吗,没想到我又走回来了,”舒瑶说看风景,还真就看风景,不怎么在意脚下的路,弯弯绕绕捡着人少的地方走,却没想回到了前往竹苑的小路上了。 “大师说的没错,我和他果然是有缘的,”舒瑶想起之前明慧让陈氏脸黑的那句话,又忍不住乐了。 她此时没有戴帷帽,也没有系面巾,含烟杏眼染着笑意,梨涡浅浅蓄着娇美,笑缅如花,这份自心而发的快乐,比这初夏的午后阳光还要耀眼,还要暖人心。 周允钰带着满心阴郁从竹苑里走出来,一抬眼就对上了这样暖心的笑缅,一股似炽热又似清凉的清流一下子充满了他的心,将那些阴郁挤得无影无踪,就只剩下眼前的人儿了。 “咦,”舒瑶眨了眨眼,很快收起了笑容,换上淡淡的表情,但眼中的惊讶并没有来得及散去。 “蒋国公府女眷在此,还不退下,”依依也反应过来,走到舒瑶的前面,对峙着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的周允钰,厉声警告道, “是他……”是那个领了她一路的黑衣男子,舒瑶还是站着没有退后,她努力透过面纱,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她肯定是见过他的,此时他没收敛气息,让舒瑶愈发觉得熟悉了,但究竟是谁呢? 依依却将匕首掏出来了,周允钰的气机只针对了她,让她下意识地毛骨悚然起来,这是她面对不能匹敌的高手时,才有的生理反应,这人不是她能对付的……她很快确定这一点,拿出匕首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摸向了腰间的信号弹, 但没等她行动,三颗石子儿连环打在了她的穴位上,不能说话,不能行动了,额头冒汗,急得都要呕出血来了,可是这点穴的手法极为高明,她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周允钰一步步走进,然后……越过了她。 舒瑶终于觉出危险来了,她见识过依依飞檐走壁的本事,很是觉得依依厉害,有她挡着,不可能有事,而且她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并没有在这个男子身上感觉到针对她的恶意,这一迟疑,她似乎无路可逃了。 “你……你要做什么?”舒瑶退后一步,那周允钰跟进一步,直到她不知何时被一丛竹木挡了道,退无可退,她才壮着胆子,板着小脸,质问起来。 周允钰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舒瑶,不管是微笑的她,疑惑的她,恼怒的她,都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明慧大师在里面呢,你可不能乱来,我……我会喊的!” 舒瑶伸手想去推开他,可一抬手,手就被握住了,好……好冷,被握住的那一瞬间,她来不及害怕,第一感觉却是周允钰手上的触感,好冷……大夏天的,她身上跟火炉似的,没想到会有人的手这么冷。 周允钰没有任何顾忌的意思,也不觉得有这样的需要,隐在面纱中的嘴角轻轻牵起,他再次近前一步,他和舒瑶之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舒瑶真的要哭出来了,手被让抓住,还被靠得这么近,一种被冒犯了的羞恼感,涌上心头,瞬间就忘了害怕, “登徒子,你放开我,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皇帝不会放过你,整个天下都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不要自误前程了!” 她除了是蒋国公府的姑娘,目前还是皇帝名义上的未婚妻,未过门的未来皇后,她要是出事,即便皇帝对她再没情分,顾着他自己的面子,也会给她做主的,相应的,她估计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此时的话,纯粹是恐吓! 舒瑶却不知道,她所说的所有话里,就这句话最得周允钰的心了。 “是吗?”他终于开口了,清雅的音色中有一种极为少见的温柔。 一阵风过,牵起了他的面纱,向外一卷,将咫尺之间的舒瑶也笼了进来,舒瑶的眸光一闪,将那张脸印入了瞳孔中,清冷华贵,又铁血无情,“是……是是,是你!” 不是她以为的江湖侠客,不是恶人歹徒,而是他……周允钰,大虞皇帝……她的……未婚夫! 舒瑶是真结巴了,之前的羞恼全部变成了错愕,她满脑子都是周允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疑惑,皇帝不是该待在皇宫里的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还给她领路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是我,”周允钰很高兴舒瑶这么快就认出他来了,他放开舒瑶的手,却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到怀里,动作略有些僵硬小心地将她抱住了, 温热娇软的身体,就在他的怀里,不是没有气息的,不是僵硬的,是她,他的皇后,蒋舒瑶! 舒瑶却手足无措极了,不推不是,推也推不开,挣扎许久却都是无用功,终于忍不住“呜呜,”哽咽了起来,她哭了。 本来只是假哭,后面却是越哭越委屈,梨花带雨,眼泪像掉金豆儿一般,扑簌而下。 本来她就只是来散步,这又被劫持,又被轻薄的,几乎是她活到这么大,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了。 周允钰也觉得有点委屈,他已经这么轻地抱了,难道还把她弄疼了?几乎无所不能的皇帝周允钰,唯不会的就是哄女人,“别哭了……” 第14节 明明是哄,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恐吓。 舒瑶果然吓住,不哭了,可是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又害怕又委屈,周允钰觉得自己更加罪大恶极了。 “你是我的皇后,我只是抱抱你,”周允钰觉得这个理由正当极了,他是天下间唯一能光明正大抱舒瑶的人。 “我……我明明还不是,”舒瑶瞪他,可她瞪人的眼神向来都没什么威力,此时也不例外,看着更像是撒娇。 周允钰凝眉,舒瑶这是嫌弃他耽搁了她两年吧,可他清醒过来,还不超过十天,将朝务疏理过来,就过来找她了啊,“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的。” 舒瑶又想哭了,她觉得她和周允钰的思维不在一条线的,好难沟通,“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不是不喜欢我讨厌我吗?” 她一点都不想当皇后,这么麻烦的事情,谁爱做谁去! “虽然有父母之命,但……”舒瑶还想解释,就被周允钰打断了。 他再次揽住了她的腰肢,另一只手两根指头,夹起了她的下巴,四目相对,琥珀对撞漆黑。 “没有,”他没有不喜欢舒瑶,没有讨厌她,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这一点他无比确定,他顶多就是无视过她,还因为这份无视,他自我折磨了十年。 也是……对一个人不是不喜欢,也不是讨厌,可不就是……喜欢了,“舒瑶……瑶儿……”周允钰低低唤着,带着点哑色,好听到能蛊惑人心, 舒瑶的耳根红了,这是第一个除了亲人之外的男子这么唤她,亲昵浅眷,她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两团嫣红,嘴唇颤抖着,下意识想去打断周允钰的话,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讨厌你,没有不喜欢你,”他还不想在这么个地方给舒瑶说出心悦她的话来,怕她不信,更怕把她吓到了,但他话的意思其实也很明显了, 这些话对他来说,算是是两辈子来,说过的最直白的情话,唯一算是情话的情话了。 迎着他的目光,一重黑纱,似乎将他们与这个世界隔绝起来了,越发让舒瑶清晰地感受到这双琥珀色瞳孔传递给她纯白信息,他……没有骗她。 第023章:夜闯 “姑娘……依依……” “姑娘……依依……你们在哪儿啊!” 寻香的声音远远传来,舒瑶像被雷击了一般,清醒了过来,用最大力挣脱周允钰的怀抱,“你到底放不放开我……” 周允钰神色不变,耳根却红了红,垂下的目光落在舒瑶那张急得要哭出来的脸上,有点恼,却没有办法对她生气,“记住我的话,不准忘了!” 话一落,舒瑶只是觉得眼前一阵清风拂过,她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周允钰就不见了。 依依也终于恢复了行动力,两下就到了舒瑶身边,顾不得主仆之别,拉着她好一番打量,没看出舒瑶吃亏的痕迹,才略略放下了心,当即跪在地上,“是奴婢护主不力,请主子责罚。” “不是你的错,起来吧,”舒瑶不是轻易迁怒的人,知道那人是周允钰了,舒瑶就清楚依依是对付不了他的,一国皇帝,不说他自己的本事,他身边的能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要告诉任何人,”舒瑶忍不住叮嘱了依依一句,周允钰的话让她心里头乱糟糟的,下意识的,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偶遇。 当下她就再没有任何看风景的心情了,静静站着让依依给她收拾了一番,“我们回去,” 很快,她们就遇上寻过来的寻香,一路异常沉默地往回走,寻香撞了撞依依的手臂,眼睛无声地问着,舒瑶的异样,任何熟悉她的人都能很快发现,然依依只是摇了摇头。 寻香纳闷儿,却也不敢追着不放。 其实依依也反应过来了,那点穴手法她应该是熟悉的才对,或者说,几乎是针对她这种经过特训的暗卫的点穴手法,否则还不定能把她制住,定然是龙卫!是自己人! 那么……那个给她那么大压力,还将她们姑娘逼到一边说话,以及姑娘方才的反应…… 他是谁?这个答案几乎昭然若揭了,她差点冒犯了她真正的主子,如此想着,依依心里一阵阵后怕。 沉默的气氛一直到舒瑶回到客院见到陈氏,舒瑶才恢复了正常,且她今日爬了山,看了病,又溜达了这么久,精神上怏怏的也不算奇怪,故而陈氏并没有起疑,只是叮嘱舒瑶晚上早点休息。 面对这么关心她的陈氏,舒瑶愧疚了,她有小秘密居然有不想告诉陈氏的冲动! 但想想,她又没法说,周允钰留给她的信息量有点大,她自己都没弄清楚,如何和陈氏说呢。还是等她想清楚了,再和祖母商量吧。 舒瑶满心都是欲哭无泪…… 晚膳所有人都聚在陈氏所在的客院,一起吃素斋,舒瑶极是喜欢皓哥儿,就和蒋书玴童雅坐了一桌,随后二哥蒋书玦也凑了过来,这还是她归京来,第一次兄妹三人同坐一起吃饭呢。 “姑姑……糕糕……”虚三岁的皓哥儿说话还不是很利索,很爱两个字两个字地说,不过,人小却机灵得很,记性也很好,他很喜欢年糕,见舒瑶过来,就想要寻她的萌宠玩儿。 “年糕还太小,得待家里呢,”舒瑶舀起一口糖粥喂给皓哥儿,看他吞进去了,才继续给他解释起来,“要像皓哥儿这么大了,才能带它到处玩儿。” “嗯嗯,吃饱,长大,”皓哥儿想了想年糕,又看了看自己,觉得姑姑说的很有道理,还帮忙总结了,整张小脸都神气极了。 陈氏的目光扫过和皓哥儿相处得极好的舒瑶,忍不住柔软了神情,心结放下,这下她可以放手去和萧太后争一争了,她的舒瑶不需要那注定艰难的荣华富贵,只要平安喜乐,儿女成群。 陈氏并不是第一次问大夫,关于舒瑶的那两个问题,但那些大夫大多都是含糊其辞,而后委婉摇头,这一趟皇觉寺没白来,对这么喜欢孩子的舒瑶来说,不能生儿育女的人生是有缺憾的。 晚膳后,舒瑶陪着皓哥儿玩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客房,洗漱之后,就抱着被子躺床上酝酿睡意,不要想他,不要想他……劝阻自己数次无果之后,舒瑶就只能放任自己的意识,回顾起今天周允钰对她的所作所为! “登徒子!”舒瑶忍不住轻骂了一句,简直强词夺理,没听说未婚夫就能动手动脚的,太过分了! “依依!”舒瑶想起了什么,突然利索地从被窝里撑起身体,探出脑袋,唤了一句。 “姑娘!”几乎是舒瑶话落,今晚守夜的依依就从一屏风之隔的软榻边,运起轻功到了舒瑶跟前,见舒瑶好好躺着,用神奇而肯定的目光看她,她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她还以为她眼皮子底下,舒瑶又出什么事儿了,果然今天带给她的刺激同样很大。 “明儿回去,你就研究研究明慧大师给我的拳谱,然后教我!”习惯从自身找原因的舒瑶总结了今天自己吃的大亏儿,除了周允钰耍无赖欺负人之外,也还有她自己……太弱了! 她要是能像依依这样,肯定不会被抱住,连挣脱都挣脱不了。 又或许,她手脚利索点,跑到人多的地方,周允钰怎么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什么吧。 “是,姑娘,”依依立马应下,本来这事儿估计也是落在她身上,不过看姑娘这么感兴趣,她也是高兴的,毕竟是一套拳法,舒瑶还没半点习武经验,学起来肯定不容易,有兴趣的话,相对容易些吧。 不过,她若是知道舒瑶心里的想法,估计就不会只顾着高兴了,而是会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她,她想法太天真了,再来十套这样软绵绵的养生拳法,也没办法和周允钰常年习武的身手比的。 她面对周允钰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舒瑶打发了依依,再次缩回被窝里,继续酝酿…… “咔咔!”舒瑶的耳朵一动,连忙坐了起来,只见客房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被打开,翻进来一个略为熟悉的身影! “依……”依!舒瑶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清雅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别喊!” 他都夜闯她的房间了,还让她别喊,太过分,太欺负人了!但敌强我弱太过明显,她天生就很识相,乖乖地点了点头。 周允钰一放开,“依……”依! 加上之前的那一声,她才算把依依的名字喊全了,但是她嘴巴又被捂住了,她眨了眨眼睛,神情极为无辜,好似刚才又喊了的人,不是她一般。 “呵呵……”周允钰却突然笑了,低低的笑声,似有酒香,滴酒沾不得的舒瑶,觉得自己要醉了,“听话,别喊。” 舒瑶总算认清了现实,无力地点了点头,喊了也没用,以依依的耳力,能来救她早就来了,估计和下午一样,又被制住了,果然,她习武的决定还是很有必要的!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舒瑶质问着,板着小脸,同时也努力让自己的音色变得更严肃些。 她还没和他计较完,他下午的无礼举动,他居然敢闯到她的房间里来!大虞对女子虽没有前朝那般苛刻,可是也没有宽容到容许一个成年男子夜闯闺阁,而无碍名声的地步。 他是皇帝,谁也管不着他,倒霉的还是可怜的她…… “睡不着?”周允钰不回答,反问了她一句,还坐到了她的床上,将她整个人连着被子一起都拉到怀里,像是皓哥儿抱着心爱的布偶一般,充满了占有欲,大有一副谁来抢跟谁拼命的架势。 “你不来,我就睡着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舒瑶是真的急了,手脚都在被子中被抱住,前后左右无论哪个方位都挣脱不得,周允钰的手就像是铁钳子一般围着她,不难受,也不能挣脱。 “你……欺负人,” 舒瑶再次哽咽了,眸中含泪,在微弱的灯光中,我见犹怜,可惜陈氏还没来得及教导她一些男女之事,否则她就该意识到她这种表情,简直就是在挑战周允钰的忍耐极限。 “别哭了!”他哄女人的话,翻来覆去也就这一句,舒瑶不仅没哄住,反倒更急更气了,他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在舒瑶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像哄小孩子一般,“睡不着啊……我带你玩一个把戏,” 说到这个,他语气就变得恨铁不成钢起来,“以后自个儿长点心,别让那些阿猫阿狗犯到你头上去!” 舒瑶想说,正在欺负她的,明明就是他自个儿,但一抬头就对上周允钰有些阴郁的神色,她就质问不出来,只能将头偏到一边,“哼”! 她的意思很直白,周允钰黑了黑脸,“我不一样!” 他是她未来的丈夫,能和那些人比?而且,他哪里有欺负她,他明明担心她,都亲自过来了。 “哼哼,”舒瑶再次哼唧一下,来表达对周允钰话语的不认同,却也不由得对周允钰所说的把戏起了兴趣,她向来与人为善,回京到现在,除了那次进宫,今儿还是第一次出门,极是低调,根本谈不上得罪人。 想来,她能让人算计她的,也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因为她与他的婚约了。 她思考的时候,周允钰已经扒开了被子,正要给她换上外衣,她瞪圆了眼睛,难得手脚麻利夺过了自己的衣服,“我自己来!” 她里面穿着的寝衣很周全,半点裸露的肌肤都没有,也没有忸怩的必要,利落地给自己穿上外衣,爬下了床。 但她从小到大都被陈氏精细养着,给自己穿衣服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觉得自己穿得挺好的,可事实上还真不怎么样…… 第024章:凶兆 周允钰眉梢轻轻挑起,冷沉的脸上浮现一种类似无奈的神色,伸手将持续炸毛的舒瑶拉到近前,几下镇压了她毫无功用的反抗, 理了理她的袖子,整了整她的衣领,又将夹在衣服里的几缕头发顺出,一切都自然又熟练,好似他很习惯给人这么做一般。 但这本身就极不合理,他是皇帝,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他怎么会懂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何况这是女衣,女衣! 舒瑶从被他拉过去之后,就一直处于呆滞的状态,全身像煮熟的虾子,粉红粉红的,杏眼迷离,像被欺负傻了一般,迷茫又可怜。 明明是这么无礼又轻佻的行为,可周允钰却始终目光清明,似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让明明很有理由责怪他的舒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周允钰他还真没其他心思,他以为舒瑶脸上的迷茫之色,是因为她很奇怪他为什么懂这些,“我这个半路上位的皇子,自没有那么金贵,何况在边境打战的时候,什么不是自己来呢。” 他洗过衣服,煮过饭,环境极恶劣的荒山雪地都露宿过,穿衣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他那一生极帝王之辉煌,却也极人世之辛苦。 他如此平淡的几句话,囊括了多年心酸,许是多了一生的阅历,此时回头来看,才能这么淡然,否则他真在这个年岁,心中多少还是介怀的。 舒瑶却感觉到一种不一样的情绪,不是来自周允钰的,而是她自己,这情绪很陌生,很突然,却一下子胀满了心扉,酸酸涩涩,极难辨清,她,又是怎么了…… 周允钰看着穿着齐整自顾迷茫的舒瑶,也没等她作何反应,他原本就裹着的黑色披风一扬,就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来,她的背靠着他坚硬的胸膛,只一张脸露在外面。 舒瑶感受到腰肢上缠上了一只手,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客院,在客院前一棵高大的枇杷树上站住了。 舒瑶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弱,从未做过有任何危险的事情,这种类似爬树的事儿,自是从来没有过,这么高往下看,舒瑶以为她会害怕,但其实没有。 初夏的夜空,如深蓝的绸布镶满了闪烁的宝石,浩瀚而华美,笼在夜色中的深山古寺,依稀只可见一盏盏昏黄的灯笼,树影婆娑,神秘而宁静。 这是舒瑶从没有感受过的美景,从未见过的璀璨夜空,抬头仰望,似可摘星辰,低头顾盼,又似有清风在她指尖嬉戏。 她就这么粗鲁地被周允钰带到一个从未见识过的世界,而这一刻,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舒瑶背对着他,看不到她的神色,周允钰有些担心,“怕吗?” 周允钰的声音将舒瑶从美景的震撼中脱离出来,意识到自身所处的现状,已经不是无奈和生气可以描述了。 “别怕,我不会摔着你的,”周允钰的手臂牢牢锁着她的腰肢,见舒瑶不肯回他话,整个人一转,抱着她的手似没有变化,而舒瑶却已经从背对着他,变成了正对着他了。 第15节 四目相对,舒瑶满心的质问,到了口中,又莫名奇妙不见了, “我没怕,你要做什么就快些,祖母要是突然来寻我,找不到我会担心的,”舒瑶心中狠狠地叹了口气,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能尝试和周允钰商量着来。 早知道,她就不该可怜老太爷,而是继续霸着陈氏,如此就没有今夜这么多事了。 周允钰惯来冷沉的表情在面对舒瑶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柔和一些,不过这种柔和是相对来说的,不熟悉他的人,几乎很难发现,舒瑶自然还不在此列。 她也有些唾弃自己的气弱,可是没办法,她的胆子就是这么大,特别是对着周允钰的时候,“要玩什么把戏,我玩就是了,你就快些好不好……” 隐藏在夜色中的周允钰,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个对着他软言软语的舒瑶,抱着舒瑶的手,紧了又紧,他才没让内心几乎失控的情绪暴露出来。 舒瑶很好,这点他从上辈子就知道,虽然很懒,可是该她做的事情,她都做得很好,她的人缘是后宫里最好的,上到太后,下到宫妃宫婢,除极个别,都很喜欢敬爱于她。 但她面对他的时候,从来都只有一副面孔,冷淡又冷静,或许曾经也如现在这般柔软过,但几次碰壁之后,她就也放弃了。 或许真的有人就是这么的好,值得让全世界都温柔以待。若是真有,那么那个人就一定是她。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清楚地知道上辈子,他究竟错过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舒瑶,你可知你用柔软招惹了一个怎样的人吗?而且,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因为他已经不可能放过她了。 他清雅的音色,每逢低语,都似有无限浅眷,惑人心神,“好……” 话落,他就将舒瑶按到怀里,牢牢地揽着她,而后才疾速飞掠在屋檐,枝木之间。 像蒋家这样这么多人夜宿皇觉寺的官家并不在少数,除了巡夜的僧人,还有各家的家丁护卫。周允钰自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们。 舒瑶极为安分地让抱着,有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极为可怕和危险的情绪,类似小动物的本能,让舒瑶选择了最有利于保护自己的安分。 他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一瞬间那么的难过呢?舒瑶心中疑惑,却没有问出来,但这一瞬间的疑问,却也已经牢牢记在了脑海里了。 或许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皇觉寺落于半山腰,佛殿也呈阶梯式,一层层往上,最高处的是西方大日如来佛殿,殿内几丈高的金佛,威严肃穆,宝相庄严,无论男女信徒到此,一定要在这伟殿里上柱香,家有余资的还会添一盏长明灯,以佑亲眷。 故而这佛殿几次修葺,也越建越宽敞,便是夜晚的殿内,也因为一盏盏长明灯,亮如白昼,周允钰就是带着舒瑶直奔这里,一路上并无其他波折。 舒瑶被周允钰抱着,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夜风也都挡在了披风之外,除了一开始的僵硬不适,后来倒也习惯了,放松下的脑筋,也思索起了周允钰此行的来意。 自小因为身体不好,她都是被极度保护着的,回到京城之后更是如此,二哥给了她两个好手,大哥没明面上给人,但暗中一定有人看着她。 但舒瑶相信,便没有他们,只是陈氏,她身边也都不大可能出现不该有的漏洞,让周允钰如此气愤,非要带着她玩什么把戏。 但若说周允钰无聊到,骗她出来,她觉得也不大可能。 遇着不懂不明白的,舒瑶从不不懂装懂,也不人云亦云,她有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力,此时也不需要太快下结论。 所以当周允钰放开她,让她发现置身于宝相庄严的佛殿中,她也没有太过表露自己的情绪,她等着周允钰给她解释。 “主子,”贴了满嘴胡子的圆脸青年就是郁闷了一整天,都跟不上周允钰思路的陶义。 上午,明明马车坐得好好的,周允钰突然就独自徒步爬山去了,连他都不让跟。此时夜都黑了,明明该赶回宫里去,可是他却将他丢在这里,又独自出去了。 他觉得他受到了周允钰的嫌弃,不得不怀疑起了他的人生价值。 他几乎热泪盈眶地看着走进来的周允钰,再等看清楚他家主子把蒋家姑娘给带来的时候,他就完全悟了。 呜呜呜……他家主子终于开窍了! 其他人是离经叛道,对他家主子来说,就是理所当然!夜闯闺阁?太该闯了,白天人多眼杂,见不到面,自然该夜深人静的时刻见! 强掳至此?那什么,也是他家主子英明神武,武功高强,自是另类的浪漫夜会,别人想也不定做得到啊! 就是见多了陶义脱线时候的周允钰,也想不到,这短短片刻,陶义已经在脑海中给他的所作所为,圆得这般满了。 周允钰轻哼一声,算是应了,他接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往前一展,披到舒瑶身上,随手给系上了,就和之前给她整理衣服那般,自然又熟练。 发现多了一个人,舒瑶就更加拘谨了,她低头敛目,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不言不语,同时也不动声色地和周允钰隔开了距离,若是周允钰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真的不会再理他了,她是真生气了,很生气。 舒瑶却还没意识到,有的人,不是她不想理就能不理的。 而周允钰就是再迟钝也能发现舒瑶前后极为分明的疏远,但他还真不是无的放矢,凭的戏弄于她。 “陶义,”周允钰唤了一声,一早就准备着的陶义,立马走到一边,从佛像旁的香盒里取出三根,到一边的烛火上点着了,才低头敛目,极为规矩地给舒瑶递上来。 舒瑶接过,上香?她到这皇觉寺自也是要上香的,就是明日离去,阖府上下出来的人,也都会再上一次香才会回程,难道这香有什么问题? 舒瑶带着疑惑,扫了一眼冷静站着的周允钰,就收紧目光,将香举过头顶,心中默念了一番祈祷的话,再拜了三拜,就将香递给一旁等着的陶义。 陶义再将香插入佛像下的香炉里,舒瑶凝神等了片刻,就开始忍不住气闷了,周允钰所说的玩一个把戏,就是让她到这里上一柱香? 周允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发现舒瑶即便气闷,却依旧沉得住气,他觉得这是舒瑶对他的信任。 两步走到了她的身侧,手放在舒瑶的后背的头发上,轻轻拍了几下,淡淡道,“别气,也别害怕,抬头看看……” 舒瑶随着他的目光,往佛像上看去…… 便是有周允钰提醒,她此时也被惊得后退一步,正好落到周允钰怀里,也顾不得了! 只见俯瞰众生的如来佛,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看尽世间百态的双眸迅速涌起一层血色,而后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四行血泪! 悲喜庄严的如来佛,瞬间变得妖异起来! 金佛泣血,国之凶兆! 第025章:宝贝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舒瑶,则在这份妖异之后,感觉到一股刻骨的寒冷和歹毒!这是和她又多大仇啊!要置她于如此万劫不复之地! 这不是一般的歹毒,比起坏人名声,毁人清白还要恶毒,却也还要高明。 这里是哪里?皇觉寺,大虞的皇寺!在京城甚至全大虞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这里随意一张签文,都能让京城百姓,贵族妇人一阵热议,极是推崇。 而眼前的这一幕只要在京城里传开,她就从走了大运的后命贵女,变成让金佛泣血人人得而诛之的现世妖女,稍微迷信点的帝王,都会想将她献祭给佛祖,以平佛怒,以安舆论。 便是能保住命,长伴青灯古已经是她最好的下场了,她都可以想象,到时所有人都对着她口诛笔伐,或要将她烧死,或要将她治罪,而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数年之内,大虞境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一点天灾人祸都可能被安在她的身上,只因为她是那个惹怒佛祖,降下凶兆的妖女。 首当其冲的除了她,还有她身后的蒋家,她的亲人届时是该选择家族利益,还是选择保她?又如何保她?利益和亲情都将一同被推上火架上烤着,哪一种选择都有人受到伤害。 舒瑶觉得她的脑袋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过,清晰到几乎可以看到她未来或可能的一种宿命……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面人心的阴暗,粗鲁而直接,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去怪带她来的周允钰,甚至要感激他。 比起那背后的险恶之人,周允钰即便粗暴,却终究还是为了她好。 其实她本就知道生活不只有阳光,还有隐藏在阳光下的各种阴晦。只是她本能地只愿意看到美好的一面。 “有人在香和佛像上动了手脚,其实真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周允钰稳住舒瑶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给她解释起来,话语也尽量轻松一些,“两种香料中和,就会出现这种效果。” 闺阁女子多懂调香,舒瑶虽不大得手,却也懂一些,周允钰一说,她就大致明白这佛像的妖异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她还是觉得难过,觉得不可思议! 她生来病弱,几番游走在生死之间,却从未怨天尤人,她很不能理解这样毫无余地的针对她的行为,究竟是恨她到了怎样的地步,要如此不留情。 舒瑶她从未期盼过能让每一个人都喜欢她,但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让一个人恨到这种地步。 但仔细想想,又如何不明白,不是她做了什么让人恨了,只是她挡了别人的道,占了别人觊觎的位置,她的存在本身,对一部分人来说就是错的。 她跟着陈氏长大,没学会她的是十分,也能体会到一两分,她清晰地知道流言蜚语具有怎样的威力,当舆论达到一定的程度,没有人会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只是一个小把戏,发挥得好,却几乎可以毁掉她的未来。 舒瑶垂下眼帘,不再看那妖异的金佛,同时也退出周允钰的怀抱,低低地道,“谢谢你……” 有点不喜他的无礼行径,却依旧要感激他,她无法想象这一幕,明天或有可能在她祖母家人面前发生,祖母虽然保养得宜,但年岁已经在哪里了。 为了她的婚事,再次踏足这个曾让她伤心欲绝的京城,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她不是当事人,自无法完全明白,但并不妨碍舒瑶心疼她。 若此事真的发生,祖母会是怎样的惊怒呢,若是气出个好歹,只怕比让她真成为他人口诛笔伐的妖女,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所以仅仅为了这一点,她都该感谢他的。 周允钰看舒瑶的目光,越发奇异,向来沉稳有力的心跳,这一刻居然失去了节奏,不知是慢了,还是快了。 他直到夜闯舒瑶房间之前,都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将这一切抹去,只是暗中追查,担心的就是舒瑶她会害怕,会恐惧,但她没有,她比他所预想的还要坚强,还要镇定,还要冷静,她眼中有彷徨,有无措,却唯独没有害怕。 “舒瑶……瑶儿,我说过,你是我的皇后,”他前世今生唯一的皇后,周允钰忍耐了许久才没有让自己将舒瑶拥入怀中,来确定这种无处依托的感觉。 “我也说过,我还不是呢,”舒瑶皱了皱鼻子,她不大喜欢这种成为别人所有物的感觉,“就算成为皇后,也是大虞的皇后,”不是他的,皇后不等同于一个妻子,一个主母,这个身份背后,有它不可推却的责任和荣誉,不能轻易施与,也不能轻易放弃,最是麻烦。 周允钰眸色一瞬间暗淡,又一瞬间明亮,他狠狠瞪着舒瑶,将她从不以为然瞪回乖觉无比,才再道,“我是皇帝,你自然是皇后,自然是我的!” 实在威武霸气无疑,可是却用在她一个弱女子身上,舒瑶觉得她又委屈了!“哼,”她不要和他说理了,等他知道她祖母的厉害,就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一直敛目当壁花的陶义额头沁出一层层冷汗,他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家对着周允钰,没有被吓哭,也没有被吓到手足无措,还能反驳,还能委屈,果然是未来女主子,就是不一样。 “查出来是谁了吗?”舒瑶移开自己的目光,微微侧对着周允钰,低着头,像是一个被欺负惨了的小可怜,成功让周允钰一分负疚感变成了十分。 “今日皇觉寺人龙混杂,哪一家都有可能,被抓住的那老僧,嘴巴硬得很,还在龙一手里熬着,”说到这里,周允钰脸上闪过冰冷的神色,语气也决绝肯定,“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若不是他心血来潮想来看看舒瑶,若不是碰巧发现了段之澜提前来京,让龙卫提高了警觉,若不是他让暗卫提前到舒瑶身边保护着,发现了点蛛丝马迹,让龙卫顺藤摸瓜,提前揭露这个阴谋,他几乎没有办法相信舒瑶在明天会遭遇什么? 就是他刚得知这个阴谋的时候,也都一阵阵后怕,他有自信能在事发之后保住舒瑶的命,但也仅仅是保住她的命!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暗中蒋家人发觉,破坏了阴谋,还是因为他的重生而才有了这样的事情。只要一想到,他稍不注意就会有人将这种阴狠歹毒的手段用到她的身上,他就更愤怒了, 重生归来,本以为绝对掌握的先机的周允钰面对这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自是又惊又怒,这一记警钟敲得也还算震撼和及时! 他不可能放过舒瑶,那就意味着,舒瑶是一定要被推到明面,浪风口上的,到时候自会面对许多上辈子都不曾出现过的危险。 若是可以,他自是愿意保护她的,只是,很无奈,现在的大虞,现在的他,还都没有强大到,他能随心所欲的地步。 在他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保护能完全起到作用的时候,他就只能试着让舒瑶也强大起来,不忍却也无奈。 他决定带舒瑶过来,只有让她亲眼看看,才会让她有更深的感受。 舒瑶自无法知道,在这短短时刻,周允钰就想了这么多,这么远。 她面对周允钰的时候,本能就觉得周允钰很危险,此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但诡异地,她并没有在原有害怕的基础上再增加多少,反倒因为他的不掩饰,而有了另类的观感,不再觉得是一个传言里脸谱化的一个人物了。 周允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自觉散发了冰冷气场,他举起手许久才落到舒瑶头上,轻柔无比,他似解释又不像解释,“是那些人该死,”所以他才杀气四溢的…… 他更觉得他们该死了,间接导致,他可能又吓到舒瑶了。 “那就麻烦你了,”舒瑶有点不习惯他冰冷的气息,但她还是挺识相的一个人,知道感恩,知道谁是对她好的,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周允钰,虽然依旧有让人不喜的地方,但比起那些想要害她的人,她自然是倾向于周允钰的。 周允钰很不喜舒瑶始终对他的客气,他将舒瑶转了回来,双手捧起舒瑶的脸,极为认真地说着,“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答应过云姨,就是你娘……要保护你照顾你的……”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作为帝王,也还远没有到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时候,我不能放下江山,但……我也不想放弃你,所以……瑶儿,请你原谅我,”原谅他将舒瑶美好而纯粹的世界推开,一意推她进入这个充满了阴谋和争斗的世界。 周允钰都不知道自己说这个话的时候,是有多么的温情,多么的郑重,被他捧着的舒瑶,有种自己是周允钰失而复得的宝贝的错觉。 第16节 第026章:情愫 迎着周允钰的目光,舒瑶痴痴地看着,嘴巴张了张,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原谅他什么?她和他之间的婚约是她母亲和萧太后定下的,当时的周允钰也才只有五岁,如何怪他。 何况,舒瑶即便到此刻也不觉得需要迁怒这个婚约,这是她生母留给她的祝福和期盼,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到如今这种境况,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再怪周允钰?怪他不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从荣宠到落魄,再到崛起,这其中的历程,绝没有外人看得那般风光,他如今有多少成就,这背后就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努力和血泪。 她垂下眼帘,避开周允钰炙热而严肃的眼神,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变得极为萎靡起来,她还在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一定要做皇后?” 周允钰眉心一蹙,很不喜欢舒瑶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本来就是我的皇后!” 舒瑶嘟了嘟嘴,这句话她已经不想反驳第三遍了,她的心很乱,奇怪的乱,她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祖母,不用倾诉,她觉得她只要待在陈氏身边,她就一定能恢复该有的思考力。 “你累了,我送你回去,” 周允钰也知道今天,尤其是今晚,给舒瑶的冲击有点大,过犹不及,他和舒瑶之间有的是来日方长,他会让舒瑶慢慢明白的。 说着,周允钰扫了一眼,全身心当壁花的陶义,示意他将后续处理清楚,就再次抱起舒瑶,避开所有可能看到的人,将她完好地送回了她原所在的房间里。 比起离开时的别扭不自在,怎么回来的,舒瑶几乎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等她换回寝衣,她就又躺会床上了,好似刚才的那一切都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一般,但眼角扫过还赖着不走的人,舒瑶就只能承认,那不是一个梦。 舒瑶黑白分明的眸光里,其实已经蓄满了疲惫,可是精神却还振奋得诡异。 “吃了,”一颗糖豆大小的丸子,从周允钰的指尖贴到了她的唇上,舒瑶下意识地一舔舌尖,含进了嘴里,清甜中带点草药的涩味,长年喝药的她,甚至都能尝出几味药材来,都是养身体的好东西。 周允钰却似被舒瑶舌尖扎到了一般,猛得把手收回来,他偏开头,脸上依旧冷沉如冰,高深莫测,可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再红,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食指,似还能感觉到刚才被舒瑶舔到的那种奇异的柔软触感。 他的声音清雅依旧,却又比所有时候都要温存几分,感性几分,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他彻底抑制住了某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这才回头给舒瑶理了理被角,他觉得他有些舍不得这么离开。 明天的早朝不能误,从这里快马回宫,少说也得一个时辰的时间,那就意味着,他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陪着她。 这感觉可真奇怪……就是这么看着一个人,他居然不会觉得无聊,还想要尽可能地多待。 舒瑶轻哼一下,没发现周允钰那一瞬间的种种变化,却也没有明言拒绝,知道背地里有一个人要这么恨她,这么想害她,当下里还不怕,此时虑过了那层愤怒,就有些怯怯了。 “别担心,有我在呢,我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让它再发生,”周允钰自是看出舒瑶眸中闪动的不安,这么给舒瑶保证到。 对,她还有祖母呢,对陈氏绝对信任的舒瑶,在周允钰这句话的启发下,终于想到了,也终于能略略安心,任由袭上了睡意的双眸,缓缓闭上,嘴里轻轻嘟囔着,“嗯……我还有祖母……” 舒瑶声音很低很低,甚至有些含糊不清,但此时夜深人静,周允钰常年练武,耳力非凡,自是一清二楚,当下就有些想吐血,但即便心里再不甘,他也知道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取代陈氏,甚至他母后在舒瑶心中的位置。 他以为他对感情够迟钝了,但现在看来,舒瑶只比他更迟钝。 “她就这么让你信任?”周允钰都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多酸…… 舒瑶微微垂下的眼帘,猛地又张开,似确定他的存在,又似确定了他真不会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然后神情略带骄傲地道,“我祖母最厉害了!” 那蓄满了水雾的双眸一如初生的婴孩,纯净明亮,最能触动人心中最软弱的那一部分,周允钰心中叹气,他这活过一辈子的人,和一个情窍未开的小丫头,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舒瑶迷迷糊糊还不忘瞪周允钰一眼,才再次放心地闭上眼睛,却依旧伴随着不自觉的惊颤。 许是药效的作用,许是因为周允钰无言的陪伴,舒瑶以为她会彻夜难眠,可其实没多久她就睡着了,不时哼唧几下,却是因为爬山遗留的不适。 但每逢这个时候,都似乎有人轻轻拍着她安抚,这种安全感终于胜过了身体不适,让她彻底睡熟了。 睡梦中似有一个冰冷又柔软的吻落到了她的额头,轻若无物,又盛满了她目前还不能体会的种种情愫。 “护好她……”周允钰给依依留下这句话,才出了房间,跟在寺前早就备好快马的陶义等人汇合。 正要疾驰而去,周允钰却似突然发觉了什么,一跃马蹄,飞身而起,挂在马鞍边的长剑,也被踢起,向着郁郁葱葱的一棵柳树刺去! “三哥,身手还是这般好,找个时间我们练练!”如春风般温柔的声音从柳树上传来,被长剑劈去的枝杈落地,正好露出他这个温雅清俊的身影来,便是隐在夜色之中,也丝毫没有淡化那能轻易撩动人心的美色。 周允钰不答,他就继续开口说道,像是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过是好奇,你这大晚上不在宫里待着,跑这皇觉寺抱着美人儿飞来飞去,是做什么……” 他笑看着周允钰,好似他就真只在好奇一般,“你不是不近女色的吗?当年周大哥和周二哥可没少送你极品美人儿,可不都被你活剐了?” “她是你嫂子,不要和那些细作相提并论,”周允钰眉心一蹙,淡淡回道,手一扬,让那些在他刺剑之时就围过来的龙卫散去。 “你那些不安分的兄弟都料理清楚了?”周允钰和他之间并没有外人预料的那种剑拔弩张,火星四射,相反,言语温和,交情似乎还算不错。 “留几个蹦跶,才有热闹看,不然日子多无聊啊!”段之澜随意回道,眸中闪过一丝丝极为残忍的味道,整个人显得妖异又美丽,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所谓温柔都是一副好容貌附赠的表象而已。 周允钰再次皱眉,“看什么热闹,都处理干净了,你不清理,朕帮你!” 段之澜当年意外身亡,他几番派人去查,折了好些人才找到了些许不确切的线索,但和段之澜那几个同样不省心的兄弟绝对有关,否则,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段之澜摸了摸鼻子,好些年没被周允钰这么训斥,他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他也承他的情,“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周允钰点头,他还是了解段之澜的,他这话意思就是真听进去了。 不管他前世对舒瑶有什么样的心思,今生他都不会给他任何机会,而且除此之外,他也算是他少年时为数不多算是深交的朋友,更是如今朝廷一个难得的将才。 有他守着西南,他才能放心将其他觊觎大虞的番族敌寇都一一料理干净! 周允钰本要掉头走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再次凝眉转过身来,极为认真地看着段之澜,“记住了,她是你嫂子,不管什么主意都不准打到她身上去。” 段之澜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他怎就是一个觊觎兄弟妻子的无耻之徒了,“呵呵,我知道了!”这话咬牙切齿的,一双美丽的眼睛顿时溢满了危险,却依旧被周允钰无视了。 周允钰跃于马上,对段之澜点了点头,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便是星辰都黯淡了几分,但比起此行前的纠结顾虑,此时周允钰的心可以说得上是明朗,其他人不可以,但舒瑶……她是不一样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一点已然确定! 等舒瑶从睡梦中醒来,就看到依依一脸愧疚守在她的床边,简直可以用羞愧欲绝来形容。 昨天周允钰翻进来的同时,她就惊醒了,以她的耳力自是听到了舒瑶唤她的声音,她当时真想这么拼了,去护一护这个主子,但还没等她行动,她又再次被点穴了。 之后舒瑶被带走,她更无法阻止,只等后半夜,舒瑶睡着了,周允钰要离开了,龙卫才让她回舒瑶身边继续守着,她自是记得谁是她真正的主子,但舒瑶却是真的待她们好。 在舒瑶身边这些日子,她总会不自觉忘记自己暗卫的身份,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丫鬟,陪伴着照顾着主子成长,日子喜乐而平实。 第027章:祥瑞 舒瑶不知她的双重暗卫身份,自不觉得依依有错,反而安慰了她起来,“我没事,你脸色不大好,让寻香过来,你去休息会儿吧。” “奴婢身体好,三天三夜没睡都没碍的,主子就让奴婢跟着吧,”依依更加羞愧,恨不得肝脑涂地以表忠心。 舒瑶略略思索便道,“也好,待会儿……你注意着点,看看谁有什么异样,都告诉我,我告诉祖母去……” 舒瑶昨晚睡前就决定将这一切都和陈氏说了,以她的脑袋瓜是不大可能就这么猜出幕后黑手是谁,但祖母肯定可以有不一样的发现。 依依没有再多问,而是点了点头,这也是龙一让她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其实这次能提前发现阴谋,还多亏了秦风,依依恍然觉得那夜龙一来找她,秦风摸过了过来也不是偶然。 她最擅长的是易容术,那秦风最擅长应该就是这种特别的侦查能力了,心细如发,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觉,这么来说,他不善交际,不善言辞,反倒也没什么了。 近来她确实有些过于放松警惕了,她不能只是挡住明面上的危险,更要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她也该多和秦风学习学习的。 舒瑶睡醒就比较迟了,她吃了早膳,就到陈氏的客院去,老太爷大哥二哥不知在哪儿,童雅和皓哥儿却在,见舒瑶进来,皓哥儿就“姑姑,姑姑……”地唤了起来。 几下就从童雅的座椅上爬了下来,向她飞奔过来,半路被依依拦截了,也还是睁着虎目灼灼地盯着她看,“我乖,姑姑,抱!” 舒瑶低头在皓哥儿脸上亲了一口,“皓哥儿真乖,姑姑最喜欢皓哥儿了……” 舒瑶拉着皓哥儿往一边的椅子走,目光扫过陈氏,见她还算是平和开怀的神色,心下思量,反正阴谋已经被周允钰揭穿了,倒也不是那么急着让祖母知道,难得出行一趟,欢喜出来,也欢喜回去吧。 不过也才这么会儿时间,总不会还有什么变故发生吧…… 这么决定了,舒瑶也就彻底放开。 她拉着皓哥儿,俩人亲亲热热地坐一起,吃林嬷嬷端来的热乎点心,一边吃一边聊天,话题东拉西扯,却别样相投,没多久客院里就充满了欢乐的童声和笑语。 童雅也笑看着舒瑶和皓哥儿亲近,不说舒瑶将来的尊贵身份,只说蒋书玴这么疼爱这个妹妹,她都该和她处好关系,更不用说,舒瑶还特别好相处。 拿点好吃的,就能拉着她亲亲热热地一声又一声的嫂嫂唤着,这皓哥儿的贪食没准儿是随了他这姑姑呢。 没多久韩氏谭氏,蒋舒玥蒋舒玢也都过来,一群人聚此,自是要一同去上香,然后就可以归程了。 虽有蒋书玴蒋书玦老太爷早早去上香的地方打点,但等她们到的时候,这佛殿附近还是人挤人的热闹。 女眷或蒙着面巾,或戴着帷帽,将一些探究的目光都挡在轻纱之外,不过只看行头就知道这一家子女眷俱是非富即贵。 陈氏和老太爷上头柱香,随后就轮到蒋书玴和蒋书玦两位嫡系男丁,再是韩氏谭氏,童雅和皓哥儿,随后才轮到舒瑶这个嫡长女。 “玢姐姐比我年长,我不好越过她,就和玢姐姐一起好了,” 蒋舒玥一身略带南地风味的白褶裙,称得她如九天仙子,清冷高贵,便是看不到容貌,都能让人心折在她举手抬足的气韵中。 她挽住蒋舒玢的手,极是亲密的模样。 蒋舒玥这话一出来,谭氏就高兴了,她家爷们是庶子没错,可她家玢儿却是嫡出,年岁又比蒋舒玥大,真要落到最后上香,她便是不敢反驳,心疼是免不了的。 她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挺冷的蒋舒玥,此时还真能明些事理,看她的目光自是柔和许多,觉得以后可以让蒋舒玢和她多接触接触。 蒋舒玢也是一脸感动地看着她,蒋舒玥面上应承,心里却没多大感觉。 蒋舒玢性子太过软糯柔顺,她四叔行商被一书生所救,就执意将女儿嫁给人家,蒋舒玢嫁出去后,也跟着外放,熬了二十多年,才熬到四品官夫人的位置,若不是她能生,又背靠着蒋家,可不定能在那书生发迹后保住嫡妻的位置。 其间她们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每次见,她都觉得这个只大了她两岁的姐姐,都越来越显老态,跟着外放自是没有京城里舒坦,劝了她几次,都一意跟去,俩人也越发没交情了。 重生之后,她自顾不暇,更没妄图去改变蒋舒玢的命运,谁让她摊上了那么个不着调的父亲呢,拿女儿报恩,这种事说出去都笑掉人大牙,那个书生能熬出头,还不是他们蒋家帮顾的。 她和蒋舒玢一起上香,那么自是舒瑶自己了,她的目光在蒋舒玥身上滑过,心中不由得多想,不过,她也不想随意给人定罪,等周允钰和祖母查清楚了再说。 依依递过来三根点好的檀香,舒瑶接过,想起了昨日的情景,心中感叹,手却没有停顿,举过头顶,虔诚三拜,再递给依依,插了上去。 寻香上前,扶过舒瑶,正要退下,就见一声骤然而起的惊呼声,“呀,佛祖显灵了!”声音极大,一下子就盖过了所有声音。 依依迅速锁定那惊呼的人,是一个蓝布包头的寻常仆妇,她的手指着大殿中央的几丈金佛,眼中是满满的错愕,还有一丝丝不能错漏的惊慌! 在依依锁定她的时候,秦风也摸了过去,狠狠往那夫人后颈一敲,被异象吸引住的众人,都没发觉这个迅速被拉走的仆妇。 舒瑶心中莫名咯噔一下,连忙转头,抬眼望去,随她这般的还有那数百聚在大殿内外,等着来上香的香客们,其中自不乏一些京城里的官宦人家。 隔着轻纱,舒瑶都能瞧见,那金佛四周溢开一层金光,仿若显灵,庄严肃穆的嘴角,却似勾起一抹慈和的微笑。 这一景象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等舒瑶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消失了,仿若刚才那一刻就是所有人的错觉一般。 但因为人群中一阵奇异的静默之后,就是骤然而发的一阵阵惊呼,看到这奇异景象的人,还真不少,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唧唧嗡嗡,议论开了,倒地就拜的也有不少人。 而舒瑶这个天降异象的另一主角自也是众人目光和议论的焦点。 “这是谁家姑娘?能得佛祖这般青睐……” 第17节 “天降祥瑞啊,这姑娘了不得了……” 帷帽轻纱下的舒瑶,瞪圆眼睛,小嘴儿微张,一副被吓傻了的呆样儿…… 这……这是……周允钰的手笔?何必要多此一举呢。舒瑶许久才微微闭眼,收起自己的蠢样儿,却也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似乎已经看到无数麻烦像她狂奔而来,而她逃也逃不开。 下次见着周允钰,她一定……一定不要理他了! 蒋舒玥也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国之凶兆就这么变成了天降祥瑞了呢,而且还是落在蒋舒瑶身上! 韩斯温那个没用的,这点事情都能办不好,还说对她情根深种,此生不改,她上辈子没选他,果然是对的,蒋舒玥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地咬牙切齿起来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将祥瑞拿来自己用了! 在场唯独没乱的就只有陈氏了,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凌厉和幽深,却当下就示意林嬷嬷去将舒瑶从众人炙热的目光中,解救出来。 但人群已经炸开了,并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这个祥瑞传扬开去,所幸舒瑶戴着帷帽,那些围观的人即便有身份的也只知道是蒋家姑娘,但只知道是蒋家也就够了,蒋家就那几个姑娘,不外乎那些人了。 马车一早就准备着了,陈氏的反应很及时,人群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上了马车,随性的护卫丫头也都被勒令,三缄其口。 “任何往外传话的,也不用查,直接发卖了,”这是陈氏的原话! 不用人提醒,大家都知道陈氏真怒了! “这可不是好事嘛,母亲这么生气做什么?”谭氏羡慕嫉妒得很,这样的祥瑞这么就没落到她家玢儿身上呢!“瑶丫头……不,大姑娘,可真是得佛祖厚爱……” 凭白得这么好姻缘不说,这还有佛祖降下祥瑞来,她家玢儿就没这个命,这话,她就自己私下里嘀咕,如何都不敢当着陈氏的面说的。 韩氏也羡慕嫉妒恨,带着略有些魂不守魄的蒋舒玥上了马车,蒋舒玥戴着帷帽,她也无从发现蒋舒玥的异状,看她静默无言,也以为她在羡慕嫉妒舒瑶罢了。 “什么好事儿,都能落在那丫头身上,可真让人不甘心!”韩氏发狠地说着,而后又道,“我看她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福分!” 本就因为婚约而在浪风口尖的舒瑶,又被这祥瑞点了一把火,这下子真成满京城闺秀的公敌了! 舒瑶和陈氏一辆马车,原本要爬上来的老太爷,只在陈氏冷飕飕的一眼中,就乖觉地和蒋书玦骑马去了。 第28章 舒瑶乖乖坐着,整张脸都写满了愧疚,扫了陈氏一眼,又扫了陈氏一眼,眼睫颤了又颤,却也还忍耐得住,没有像往常那般撒娇,卖乖。 她的灵觉自来灵敏,自是知道何时陈氏肯买她的账。 但舒瑶心中不可避免对周允钰的怨念深深了…… “说吧,”陈氏深吸一口气缓和了神色,淡淡道,她自来心细,联系昨日舒瑶的些许异状,眼前的情况,以及舒瑶羞愧得想哭的神情,就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也就是唯独昨儿一日,舒瑶不在她眼皮子底下,这才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这傻丫头还想瞒着她。 舒瑶听陈氏这句话,就和得了特赦令一般,挪挪屁股就到了陈氏身边,怕被抛弃一般,抱住了陈氏的腰,一阵磨蹭,才响起她娇软的声音来。 她像说故事一样,把昨日的事情,连同当时自己心里的想法,都一一说出来,无半点保留的地方,而后就泪眼朦胧地看着陈氏,一副求安慰求抚摸的表情。 舒瑶觉得自己可委屈了,那周允钰也不把话给她说清楚,让她这么措手不及,祖母都要误会她了…… “祖母,我以为他已经料理清楚了,今日当不会有事情发生,却没有想到,他会把凶兆换成吉兆……祖母,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啊!” 陈氏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着思索起来,周允钰的行为其实并不难理解,只需要换一个角度去看就好了,那就是他真的想要舒瑶做皇后。 但这又很难说通,他之前的姿态摆得十分清楚,他看重蒋家,却无意舒瑶,几次明示暗示都想让蒋家主动提出退婚的事情。 蒋言旭虽没有卖女求荣的心思,却也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又由太、祖皇帝定下的,这退婚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只怕蒋家这一辈的女儿都不好嫁了。 也是她带着舒瑶归京了,蒋言旭和老太爷信她,相信有她的名声在,蒋家女儿因为退婚受到的影响会压得最小,这才妥协的。 故而,陈氏推测,周允钰拿到老太爷送去的那份折子,应该是很高兴的才对,至于剩下的,就是她和萧太后的博弈了。 但……周允钰此时的表现来看,态度简直完全转变,陈氏心中闪过周允钰那张冷沉如冰的脸,难道真对舒瑶动情了? 陈氏心中冷嗤,最是无情帝王家,期待周允钰是对舒瑶动情,还不如想想怎么让这祥瑞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个祥瑞确实打她个措手不及,之前布置的手段几乎都用不上了,但这个祥瑞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只看他们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周允钰……想娶她家瑶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祖母……你是没有看到,那金佛泣血……实在歹毒,若不是他,我们如今只怕有更大的麻烦,”舒瑶都说不好自己现在是感激周允钰多,还是恼怒周允钰多了,就这么抹去不好吗,还弄出一个祥瑞来…… 陈氏心中明了,这么听着依旧是惊怒无比,这么歹毒的玲珑心思居然用到她瑶儿身上来了,这是欺她老了吗? “不怕,谁欺了我的瑶儿,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陈氏淡淡说着,眸中的杀意却也没有掩饰,她虽未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但因她而死的人,早已不计其数,她不过安分了这些年,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惹怒她了! “嗯嗯,”舒瑶连连点头,陈氏是她最亲近的祖母,她自也不怕她散发出来的杀气,只觉得这样的陈氏别样让人信赖,别样风华绝代,这可不是仅仅有容貌就能有的气场! 也是他们都误会周允钰了,陶义和龙一只是按照周允钰的吩咐,将那些东西都抹去,将涉及的人全部带走调查,没有其他多余动作。 这些是段之澜被周允钰警告之后郁闷之余一时兴起,要给他这个三哥如此在乎的小嫂子一个过得去的见面礼罢了。 他就不明白了,他这三哥明明恨不得立马抱着美人儿回宫里去,却还磨磨蹭蹭的,看来还是得要他来帮忙! 这个吉兆操作得好,肯定能让这冰山开化的三哥得偿所愿的,再不行,他也会帮忙的,就当是当年周允钰给他照顾的回礼了。 段之澜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带着妹妹也上了马车,慢悠悠地往京城而去,他那如凝玉般的手指夹住了段之萱的头发,往下一拉,见段之萱暴躁地取回自己头发,终于温柔又恶劣地笑了, “你周家三哥是看不上你了,你还是另找一个吧,” 他了解周允钰,就如周允钰了解他一般,他看似多情,实则无情,那周允钰就是看似绝情,更极难动情,可一动情就是痴情,轻易不会改变。 其他女子妄图扎进去,搞不好是什么下场,这也是他难得还算顺眼的妹妹,给她一个忠告了。 “嗤,”段之萱摸了摸自己被扯疼的头皮,轻嗤一下,扬起脑袋傲慢地道,“我才没看上他呢!” 她看上的另有其人,皇帝那种生物,她本来就不喜欢,谁爱要谁要去。 段之澜突然往后一躺,整个人都落在大红的锦被上,称得他越发肤如凝玉,美不胜收,他张开了手臂,将段之萱挤到嘎啦角落去,美丽的眼睛微微眯着,神情极为闲适地道, “冰山一般的周三哥都有喜欢的人了,我要不要也找一个玩玩?” 段之萱悄悄地扫一眼段之澜,不敢搭话,但她心里满满都是对那个可能被他大哥看上的人的默哀,她根本没办法想象,这么扭曲的大哥能喜欢上什么人,而被他喜欢上的那个人估计更可怜……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段之萱保证,她绝对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刻更虔诚地念佛了! 皇觉寺离京城并不算远,何况周允钰在舒瑶身边还有人,事发没多久,皇宫里刚刚下朝的周允钰就得了消息,当下就摔了茶盏,“要他多事……” 他锁着眉头,段之澜就是一个性格诡变的野狼,拥有当世奇才,却极难驯服,这还没真正入京呢,就给他惹麻烦了。 他都可以想象此时的舒瑶该怎样怨念于他了。 “走,去寿安宫!” 周允钰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现在正流言四起的时刻,他不能再迟疑,不然该给暗中那些觊觎舒瑶皇后之位的人可乘之机了! 萧太后身在后宫,可是她想知道的消息,半点也不比任何人慢,她指尖轻点在那张薄薄的信纸上,“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太后口中的她,自是陈氏,她以为这祥瑞是陈氏的手笔呢。 她和陈氏一样,都将彼此看成这场婚约里博弈的对手,她尚还无法预料到,半路里多出了一个重生的周允钰来,论起手段,丝毫不必她和陈氏差了。 萧太后思索着,就见宫人来报周允钰进来了,萧太后眉心微微一皱,发生这祥瑞的当下来,周允钰就这么来了,由不得她不多想一些。 “让皇帝进来,” 她此时所处的是寿安宫的一个偏殿里,隔壁是她时常礼佛的小佛堂,这个馨室则是用来抄写佛经,偶尔煮煮茶,皇帝上完早朝,她也才上完早课不久。 周允钰路过小佛堂时,神色微微一凝,似比之前又冷上几分,他有些唾弃自己,都活过一辈子了,居然还有些看不开,小佛堂里供奉的除了一尊菩萨,还有他七弟的牌位。 “给母后请安,” 周允钰微微低头,态度一如既往,生疏而客气,打开的矮窗斜射进来的阳光,正好落满他的一侧身体,金光熠熠,却也越发显得另一半黯淡沉默,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坐吧,皇帝过来可有事?” 萧太后指了指她身前的位置,素手轻抬开始煮茶,神态极为闲适,可是话语却一如既往地直入主题,好似他们母子除了说正事,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七弟的死,是永远横亘在他和母后之间的隔阂…… 而当年他在西北打战的时候,他七弟可没少往那里派刺客,他能在生死间幡然醒悟,也有他七弟几分功劳的。归京之后,下毒,刺客,更没少过。 将他们推到他死我活地步的,从不是他,而是那个让母后至今耿耿于怀的七弟啊! 以前的周允钰可能还会觉得难过,现在,他更多的只是叹息而已。 上辈子母后直到死前都不能原谅他害了他七弟的事情,这辈子也怕也不可能,曾经很奢求的一切,此时换一个心境,却觉得无所谓起来。 “想来母后也已经得到皇觉寺里的消息了,”周允钰从不小看他这个母后,他父皇能成事,他母后绝对功不可没,尤其是这两年,他登基知道,知道了更多关于当年事变的内情,依旧不算多,却足够知道他母后的手段。 他抬手接过茶水,并不喝,而是仔细地赏玩起来,他想起昨日在明慧那里,舒瑶喝过的茶杯,被他一用力,捏碎了……也不知今天这茶杯能坚持多久…… 他话语冷静无多少起伏,神情却是难得的认真和诚挚,这辈子娶舒瑶,他不是被逼无奈,而是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 “趁流言越传越乱,被有心人利用之前,我打算直接下旨,迎舒瑶进宫为后,”周允钰在面对亲人亲近的人时,很少用朕这样的自称,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这样独绝的称呼。 萧太后停下了煮茶的动作,手一扬,宫宇内外所有伺候的人,都自觉退了出去。 而她看着周允钰的目光,已经完全从淡淡,变成了冷凝,按理来说,她该高兴才是,但周允钰如此突然的大转变,她不免想到了许多许多。 “为什么突然这么决定?说说看吧!” 萧太后几乎气场全开,话语落地有声,冷凝的目光似想从周允钰脸上身上发现他更深层的目的来。他是要拿这婚约,来和她做什么交易,达成什么目的吗? 周允钰却突然觉得想笑,眼前的人是该对他不信任到了什么地步,要这么怀疑他的话,怀疑他的真心,“母后觉得我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萧太后皱眉,周允钰嘴角溢开的那抹冷笑,她觉得极为刺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很清楚这已经不是那个她说什么就什么的乖儿子了,他是如今大虞的皇帝,那场皇权博弈里最后的胜利者,她努力许久,让自己的话别再那么冷硬, “舒瑶是个好孩子,值得你倾心相待,我不希望你将不该有算计,放到她的身上,” 说到舒瑶,萧太后和周允钰的脸色都不自觉缓和了一些,周允钰收回嘴角那抹戏谑般的冷笑,淡淡问起, “母后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舒瑶……”虽然他也觉得舒瑶值得所有人喜欢,但萧太后或许日后会真心喜欢舒瑶,但一开始却不会只是因为这些,这个问题,他其实想问很久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萧太后眼中浮现一抹伤痛惋惜的神色,但看周允钰坚持的神色,她还是提了几句,以周允钰的本事,有她提点,自会知道的, 当年她和云氏前后怀孕,她提前一个月发动,在产房里难产,生死不知,是云氏不顾劝阻,一意进入产房,揪出那个企图让她一尸两命的歹人,一句一泪求着她振作起来。 她安全生下了周允钰,可是云氏却动了胎气,她脉息异常,直到生产,才发现,她怀的不是一胎,而是龙凤双胎,可最后只有男胎的蒋书玴活了下来,那个女胎却因为太久没能出生,窒息而死。 直到去世前,云氏都极是喜欢周允钰,几乎是将他当成她那没活成的孩子来疼,而萧太后如今这么喜欢舒瑶,一意要将舒瑶嫁给周允钰,未尝没有将她当成当年那个孩子来补偿的意思。 第18节 “是你云姨救了你和我的命,瑶儿是她亲手托付给我的,我如何能不对她好呢?” 萧太后眼中闪过点点泪光,转瞬消散,她和云氏是真的好,云氏为了她可以拼命,她又怎么能在她走了之后,不照顾好她担心的孩子呢。 周允钰低头,他却是第一次知道这件往事,“您该告诉我的,难道在您眼中,我就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吗?”若他上辈子就知道这事,他和舒瑶之间是不是会不一样。 萧太后没有错漏周允钰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她有些不明白这伤痛的缘由,但等她去探究,周允钰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第一次觉得她看不懂她这个儿子了,或许,她就从没懂过他。 “我是真心想要娶舒瑶,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因为局势,” 周允钰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再次认真地对萧太后说道,他肯到这里来一趟,就是不想萧太后想太多,而横生波折,但是现在看来效果不大。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母后只怕也没有怎么了解过?在她心中,他应该是一个为了皇权不折手段的无情之人,就和历代所有皇帝一样。 “那就下旨吧,婚期……不要太匆忙,莫要委屈了瑶儿,” 萧太后在说这话前,脑中闪过千般想法,但她仍相信,在这后宫里,有她看着,如何都不会让舒瑶受委屈的,至于她这皇帝儿子所说的话……且看着吧! 马车到了蒋府,舒瑶才从陈氏怀里爬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治愈了,她有祖母,她怕什么? 她还不知道远在皇宫里的周允钰,已经在亲自起草迎娶她为后的圣旨了,就是陈氏也不可能预料到他的动作会这般快,也是因为她对周允钰的认识大半还停留在他未重生之前的那种稚嫩印象中。 下朝归来的蒋言旭和终于得一日沐休的蒋言昪一同在府外迎着他们,见下人中莫名的拘谨,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陈氏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又觉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 “父亲,母亲归来辛苦,该好好休息,” 蒋言旭虚扶着老太爷往里走,老太爷十分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忍了又忍才没甩开他,而蒋言昪则是嬉皮笑脸地扶住陈氏,又逗趣地拍了怕舒瑶的帷帽,十足的顽劣, “告诉三叔,皇觉寺好玩吗?” 舒瑶和蒋言昪相处了快三个月,自也不见外,“还行吧,景色不错,可惜三叔你没赶上……” “小丫头都知道淘汰你三叔了,”蒋言昪又要伸手去拍舒瑶的帷帽,就见她十分可怜地缠住陈氏的手臂,明目张胆地告状了,“祖母,三叔欺负我……” 蒋言昪在陈氏冷冷的目光中,悻悻地收回自己的手,而后又嬉皮笑脸道,“母亲知道,我最疼瑶丫头了……近日走了一趟外差,顺路买了一堆好吃好玩的,一会儿就给送紫萝院去……” 舒瑶眨了眨眼睛,可惜道,“还没送啊……” 陈氏无奈摇头,她也知道舒瑶和蒋言昪是故意如此,让她开怀的,她拍了拍舒瑶的手,看向了众人,“言旭和言昪,还有书玴都到沅安堂去,我有话和你们说,其他人就都散了吧,” 陈氏那冷静自持的目光,似乎已经看透了所有的一切,让心有猫腻的人,凭的一凉,不知如何自处了。 蒋舒玥手心手背都是汗,但仔细思索,她又觉得自己没留下什么痕迹,陈氏没道理怀疑到她的身上才对,而且舒瑶不仅什么事都没有,还凭白得了一个祥瑞…… 她心中忐忑不安,很想去韩侯府见见韩斯温,质问他为什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但又知道这种时候,她如何都该安分,多做多错,她不能自露马脚了。 凶兆之事,周允钰觉得是京城里的其他觊觎后位的家族,如此设计的,陈氏却觉得是蒋府中出了纰漏,她自半年前还未归京时,就暗中加强了对京里消息的掌控,回来之后,更不曾半点放松过。 能在她如此缜密的把控中,还能把计谋算到舒瑶身上的,只能是她灯下黑的自家人了。 沅安堂外院厅堂上,上首左右陈氏老太爷坐着,蒋言旭和蒋言昪分两侧对坐,蒋书玴送妻儿回院之后,便过来了,舒瑶也没回自己屋里,她安静地站在陈氏身后,她得看着她祖母,不能让她被气坏了! 他们就这么静坐了大致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其间就是舒瑶和向来嬉皮笑脸的蒋言昪都不敢相互说笑了,陈氏气场全开,生起气来,那是十分十分的可怕的! “烟儿,让书玦将人带进来!”陈氏缓缓睁开眼睛,轻语道。 “是,”林嬷嬷退下,随后不久,蒋书玦走在前面,秦风和另一护卫提着一个蓝布包头的仆妇,就是那个在大日如来佛殿,最先发现异象,引导众人去看的那个妇人。 “都招了吗?”陈氏语气依旧冷淡,可微凝的气场,却让人忍不住提起心来,再不敢单纯地觉得有如此气场的,会只是一个深宅老妇,年岁已高,含饴弄孙为乐。 “招了,”蒋书玦脸上也没有往日的纯良正气,微凝的眸光和此时的陈氏极像,他简要地将那妇人招供的话,重述了一遍,而后又说了一些,他依陈氏之命,查到的一些东西, “这妇人夫家姓莫,一家五口,在城西老巷经营一个豆腐摊子,长子在外行商,幼子年前才考上的童生,次子游手好闲,惹事不少,近来和一个富商家公子争一戏子,将人打伤,正四处奔逃,三日前被抓住,差点被打死,临危之际,是他对门的一个在韩家为奴的青年救下他来!” 那妇人全身上下无半点伤痕,可全身像是抖筛糠子一般,仿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看到蒋书玦三言两语就将她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她就知道她招惹了一群她祖宗十八代都不能招惹的人物了。 而蒋书玦的话还没有完,他自小的好人缘也不是白得的,京城上下,无论王孙公子,还是三教九流都有和他私交甚好之人,他想要知道这妇人家的情况,实在简单。 但他此时心中依旧憋着一股怒气,这般恶毒的手段用在他最喜爱最亲近的妹妹身上,他只觉得自己无能无比! “那青年是韩家别庄里一个护院,可是……他最小的幼弟,却是韩家孙辈行七韩斯温的书童,那书童在五日前见了那青年,三日前和两日前又分别在南城戏院和东来客栈各见了一次,正好和谋算的时间吻合……” 而他们决定在昨日前往皇觉寺之事,也才不过三日前清晨,陈氏让人高知他们的,所以韩家韩斯温只是执行者,真正要害他妹妹的,还有他们蒋家自己人! 这才是真正让他愤怒的地方,蒋家有陈氏和老太爷看着,兄弟间的龌龊极少,从不容许有这样自相残害的事情发生。 “韩家欺人太甚!”蒋言旭一拳头砸在椅子的扶手上,“嘭”的一声,可见是怒到极致了。 陈氏冷冷的目光扫过蒋言旭,蒋言旭随即收敛了怒气,解释道,“孩儿失态了!” “书玦,继续说!”陈氏除了嘴角一抹冷笑,姿态依旧优雅入骨,却隐约可以察觉有一股更大的气势在她体内酝酿,只等着爆发的那一刻。 “别气坏了身体,”老太爷的话还没说完,就在陈氏冷冷的一瞥中,闭紧了嘴巴,他知道这是被迁怒了,或者说,陈氏从未忘怀过当年那些事情才对。 舒瑶也有些担心陈氏,但她很乖觉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走上前去蹲在陈氏身前,握住了她略有些冰凉的手,然后展露她最可心的笑容,无声地说,她还好好的,不需要那么生气的。 陈氏目光扫了舒瑶,终于有了些许缓和,而蒋书玦也接着往下说他查到的东西,他和秦风快马回程,加上陈氏又多给了他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已经很足够了! “孙儿排查了府中十日内的出府记录,从面上看并无特异的地方,”蒋书玦冷声说着,那人藏得越深,他就更觉得可怕,“孙儿又查了府内不在记录的厨房采买人员,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一番拷问,唯一异状就是负责采买的林四娘在七日前采买时比平时多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她绕过了平日常去的南菜场,前往了西菜场,三日前又是如此……” 还狡辩说,是一些果蔬不新鲜,但南菜场都是供给官宦人家,只有西菜场的不新鲜,哪里有南菜场不新鲜的道理,这是想欺他不理俗物吗? 随后他就抓了她拷问,果然…… “我一朋友帮忙查到,有人见到她在一个小客栈里停留了几刻钟,而那个小客栈是韩斯温他娘刘氏名下的嫁妆之一,” 果然是出了内贼啊,他多想是他冤枉人了,可事实就是这么的让人心寒。 蒋书玦也不再吊胃口了,“林四娘一直在大厨房里工作,但她的女儿小燕却是四妹妹的贴身丫鬟。” “玥儿?”蒋言旭极是惊讶,和韩家扯上关系,他就猜测和韩氏脱不了关系,却没有想到会是他那美若天仙的二女儿。 这三年来,蒋舒玥对他嘘寒问暖,他极是喜欢这个女儿,一直不肯松口退婚,也是有顾虑到她将来的婚配问题的,可是……她到底为什么要对付她的嫡姐…… “是四妹妹,”蒋书玦也觉得心寒,虽不是同胞兄妹,可是他也没有亏待过她,不说有求必应,可是有好东西的时候,他也没忘记过她。 随后他又将原本蒋舒玥要在舒瑶身上所使的歹毒手段一说,就是向来面瘫的蒋书玴都变了脸色。 金佛泣血,国之凶兆,不说这样的罪名,舒瑶承不承受得起,她身后的蒋家绝对承受不起,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会如此鬼迷心窍,做出这般的事情来。 “至于凶兆变祥瑞,孙儿又查了昨日前往皇觉寺的所有香客名单,尚还为查出是谁发觉了,如此改天换日的,”蒋书玦极度怀疑是他那日在柳树下碰见的那个人,就他本身的气韵来说,极是不凡,还能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于寺中,更让他认可了他有这本事。 “将她带上来,”陈氏对蒋书玦目露赞许神色,这个孙儿要比他父亲要精明清楚得多,即便没有书玴身上世袭的爵位,也会自己出人头地,不需要多担心。 其实在蒋书玦开始一一禀告陈述之前,蒋舒玥就被林嬷嬷带来了,丝巾绑在她嘴巴上,两个仆妇押着她,不能说话,不能动弹。 她一开始还挣扎得厉害,后来却半点动作也无,心也随着蒋书玦的话,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上辈子就知道这个二哥是个有出息的,可是却万万想不到,他会将本事用到她的身上来。 她已经避开了所有可能露马脚的地方,甚至连韩氏都没有告诉,却还是栽了,若是已经拖了舒瑶下水,她也算值了,可没有,不仅让舒瑶得了大便宜,还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她实在不甘! 她不信老天爷让她重生,就是让她这么收场的,一定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林嬷嬷解了她蒙嘴的丝巾,才让仆妇押着她上前,临到厅堂时,她一用力便挣脱了仆妇的束缚,那些仆妇得林嬷嬷示意,也没有再上前。 蒋舒玥扬着一张素净美丽的脸庞,带着点不屈的傲气,丝毫不见狼狈,款步走了进来,这个外院厅堂里,聚齐这蒋家目前最有权势的所有人,但都到这种地步了,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孙女儿舒玥见过祖父,祖母,父亲三叔,大哥二哥……哦,还有大姐姐,”蒋舒玥没有丝毫收敛自己对舒瑶的鄙夷,以及那些曾经隐藏得深之又深的嫉妒和恨! 凭什么同为蒋家嫡女,她是九天凤凰,人人称颂爱戴的贤惠皇后,而她却是一深宅夫人,常年不见丈夫,只是与男仆偷个情,都能叫歹徒撞破,含恨而死! 她有多鄙夷舒瑶,就有多羡慕于她,在死前的那一刻,她就想着若有来生,定要踩着舒瑶,夺过所有属于她的一切。 舒瑶站了起来,回到陈氏的身后,她略有些吃惊地看着蒋舒玥眸光中丝丝难以忽略的针对她的恨和鄙夷,她回京之后,与她的交流甚少,也不知这恨是从哪里来的。 “孽障,还不跪下!”蒋言旭喝道。 在场就没一个蠢的,蒋舒玥即便多了她那荒唐的上辈子,也尚无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作妖,尤其是已经被蒋书玦揭了那伪善的表层了。 “父亲,玥儿不觉得自己有错,”蒋舒玥咬着嘴唇,强忍住陈氏目光中那股从心底发寒的下跪冲动,“大姐姐……蒋舒瑶她根本做不好一个皇后,她又蠢又笨又懒,即便做了皇后也不可能光耀门楣,福遗我们蒋家的,” 无宠无子,有贤惠名声又如何,下一代皇帝还不是别人的孩子? “而且,陛下根本就不喜欢她,他喜欢的人是我,只有我才能抓住陛下的心,才能让我们蒋家一跃成为京城里的超等家族,” 众人看着蒋舒玥都觉得脸皮疼得很,究竟是怎样奇葩的脑袋,才会将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 舒瑶也觉得大开眼界,估计这就是祖母曾经告知过她的所谓奇葩了,当时祖母是怎么说来着,哦,她说,遇着这种奇葩,不用说理,直接用武就好了,因为跟他们说理,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但蒋舒玥说的话实在理智气壮,舒瑶也不免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又蠢又笨又懒……她不过是爱睡觉了点,爱美食了点,而且她天生就没陈氏她们聪明,这也不该是她的错吧…… 陈氏似能感觉到舒瑶那若有若无淡淡的委屈,她转过头极认真地看着舒瑶说道,“你很好,她才是蠢的!” 舒瑶自己还没点头呢,老太爷,她三叔,大哥二哥都点头着看着她,极是认同。 舒瑶瞬间就开怀了,蒋舒玥怎么看她,她一点都不在意,重要的是,她在乎的家人怎么看她,尤其是她祖母,能得她祖母一句很好,她觉得今天多吃几口饭了! 蒋舒玥一口血呕在喉咙中,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烟儿,”陈氏唤了一句,极为了解陈氏的林嬷嬷,就从后堂里取出一支陈氏旧年用过的皮鞭,她已经很久没动用过这东西了,看到这皮鞭的老太爷,眼角一阵抽搐,却也还是绷着没有说话。 陈氏站了起来,蒋舒玥心中尖叫着要避退,可是理智又觉得陈氏不可能对她怎样,或者说,不可能亲手对她怎样!但…… “撕拉……”一皮鞭破空的声音传来,就是她手臂上衣服撕裂的声音,两辈子从来没受过任何皮肉之苦的蒋舒玥,她蒙了,陈氏……她真的打她了。 “我告诉你,舒瑶即便懒不聪明,也胜过你千倍百倍,”随着她话落,又是一皮鞭,在蒋舒玥身上撕开一长条,隐隐约约可见猩红,她没有任何留手,论起绝情无情,她也胜过千千万万的人。 蒋舒玥在她看来,也只是和普通人有点不同罢了! “你凭什么和我的瑶儿比,你连瑶儿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陈氏鲜少骂人,但骂人的功力绝对不差,比起肉体上的疼痛,陈氏的话语更让蒋舒玥难受,她居然连舒瑶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我不服,我不服,”蒋舒玥一边翻滚着身体躲避陈氏的皮鞭,一边叫嚷了起来,半点不见之前进来时的仙气儿了,“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不服!” “舒瑶母亲能拿命去救太后,你那贪生怕死的母亲能吗?”陈氏一眼就看出蒋舒玥真正不服所在,“蒋家……蒋家算什么,你以为是蒋家的女儿就够让太后坚持这么多年,非要舒瑶不可吗?”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这么好命,我就不可以!”蒋舒玥哭了,泪眼混着疼痛出的生理鼻涕,又可怜又惨不忍睹。 “那我就送你去投胎,看看你能不能换一个好命的人家!”陈氏丢下了皮鞭,脸不红气不喘,淡淡看着她,语气甚至说得上温柔,可话语却让人凭的生寒! 蒋舒玥不敢再反驳了,她怕了,陈氏真的可能杀了她的,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她体会到陈氏的可怕,可是她更不理解,这么可怕的陈氏,为什么在京城里会有这么好的名声,两辈子都是如此,就是她那曾经最严谨苛刻的婆婆,说到陈氏都会叹一声好。 蒋言旭虽然也恨不得没有这么个心肠歹毒的女儿,可是毕竟事情没有发生,还没到真要杀了她的地步,不由得唤了一句,“母亲……” 陈氏淡淡地收回目光,也没去看蒋言旭,“将四姑娘送回牡丹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去看她!” 蒋言旭松下心来,陈氏总算真没想把人弄死,又见陈氏说道,“至于……韩家,就交给你和书玴去处理,蒋家还没落魄到什么人都能来咬一口!” 蒋言旭和蒋书玴连忙站起来,点头称是,对着蒋舒玥,他们还会顾念着十多年的骨肉亲情,但对着韩家就没这情分了! 蒋书玦也暗自思量,该怎么给韩家一个教训,尤其是那个与蒋舒玥狼狈为奸的韩斯温。 “书玦留下,其他人都散了,”陈氏低下的眸光扫过已经吓傻的蒋舒玥,那了然的目光让蒋舒玥一阵胆寒,她发现了,她发现了!她绝对发现了她的秘密了!这才是她不杀她的真正原因!才不是因为什么骨肉亲情,血脉羁绊…… 在她控制不住,想要尖叫的时刻,林嬷嬷上前,捂住了她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声,让仆妇利落得把她押了下去。 第19节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继续和蒋书玦说话,却是要他处理关于祥瑞的事情,当年蒋书玦从青州城归来,陈氏陆陆续续就将一些门路放到他手中,让他历练,很多事情上,他处理起来,甚至比林嬷嬷要得手的多。 但他们话才说到一半,就见林嬷嬷略有些慌张地进来,常年跟着陈氏,林嬷嬷平日里最是淡定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能让她惊慌的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宫里有消息说,皇帝自下朝之后就去了寿安宫,而后内务府和天鉴司里就开始忙碌了,这……这是……”这千万不要是她猜想的那样啊,皇帝和萧太后达成一致,天鉴司和内务府又有动作,可不就是要赐婚的前奏嘛! 第29章 林嬷嬷说着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极为担忧地看着陈氏。 就是一直当小透明的舒瑶也要傻了,林嬷嬷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要是还想不明白就真的傻了。 陈氏不怒反笑,“动作倒是快,是我小看他了!” “祖母怎么办,要不要……要不要我装病?”舒瑶急的就差团团转了,小脑袋瓜也难得动了起来,可是想出的主意实在不怎么样。 陈氏凝眉随后看向了蒋书玦,“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先缓一缓,想办法拖住天鉴司,我这就进宫一趟!” “我呢,有什么我能做的吗?”舒瑶咬着嘴唇,总觉得她这个当事人也该做点什么。 “你昨夜没睡好,回紫萝院里休息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就帮祖母抄抄佛经,” 陈氏将手贴在舒瑶温热的脸上,对上舒瑶明亮清澈的目光,心中一再涌起的戾气也终于散了去,人到晚年,能多了舒瑶这样美好的羁绊,对她来说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情。 舒瑶顺势投到陈氏的怀里,喃喃语道,“我一点儿都没在意她的话,祖母也莫要气坏身体,瑶儿会心疼的,很心疼,很心疼的……” “我知道了,”陈氏拍了怕舒瑶的后背,谁说她的瑶儿傻,最是通透灵秀的孩子不过了,舒瑶若是能保持这样的秉性,无论身处何方都会过得很好的,这一点她从来不怀疑,只是她想的并不只是舒瑶过得好而已。 蒋书玦也一脸担忧地看着舒瑶,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舒瑶就要被恶狼叼走了,但还是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舒瑶的头发道,“担心什么,有祖母和你哥哥们呢。” 目送陈氏和蒋书玦离开,舒瑶才在几个丫鬟的陪伴下,就要回紫萝院去,可半路上就遇到韩氏身边的一等管事丫鬟,她父亲的房里人芙雁了。 “大姑娘,夫人请您到荣华院一趟,”芙雁蹲膝行礼,脸微微侧着,隐约可见一个鲜红的掌印,想来是被人迁怒了。 看来韩氏是知道蒋舒玥的事情了,可还有脸来请她,看来这母女是真没把她当大房里的嫡长姑娘看了,她原也没期望能和她们相处得多好,但也没想到如今这种地步。 祖母告诉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还之,否则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越发没完没了了。 舒瑶抖擞了一下精神,她没想十倍还之,但也不会龟缩起来,一味逃避,淡笑道,“也好,我正也想去找母亲呢。” 依依和寻香继续跟着舒瑶,寻梦和寻翠在严嬷嬷的示意下,分别往沅安堂和勤仁院的方向去,陈氏虽然进宫去了,但老太爷还在,勤仁院里即便没找着世子爷,世子夫人肯定也在的。 舒瑶向来走得慢,那芙雁回头看了她好几次,也没敢催她,等她们慢悠悠走到荣华堂的时候,韩氏已经摔了好几个茶杯了。 “见过母亲,”舒瑶在依依的搀扶下,款款行礼,嘴角浅笑,行动优雅,让人赏心悦目之余,愈发有如沐春风之感,极难讨厌得起来。 但这是针对一般正常人来说,韩氏只觉得刺眼无比,在她面前的舒瑶,简直就是云氏的翻版,当年她有多恨云氏,现在她就有多讨厌看到舒瑶。 “你可知玥儿为何会被老夫人关起来?”韩氏冷着一张脸,虽是问话,语气却更像是在质问,而隐隐闪烁于眸中的,正是不久前舒瑶才在蒋舒玥眼中看到的,嫉妒和恨! 蒋舒玥嫉妒和恨她,她脑回路拐几个弯儿,或许还能理解,但这继母……难道她和蒋舒玥母女连心,故而也这般看她。 舒瑶微微垂下眼帘,柔声回道,“许是哪里让祖母不高兴了,舒瑶也不晓得的,要不我帮母亲去问问?” 舒瑶有一双天然明丽而干净的眼睛,此时就是依依等人若不是知道内情,也绝对无法察觉,她在说瞎话,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那种。 “你真不知道?”韩氏果然有些半信半疑了,可原本一直酝酿着要爆发的怒火,随着舒瑶这个不知道,她也不知怎么爆发出来了,呕着气,似乎也只能慢慢往内里憋回去,别提多难受了! “舒瑶真不知道,我以为母亲让我过来,是荣华院里做了什么好吃的,要给舒瑶呢,” 舒瑶依旧软言软语,她自没有陈氏的那种战斗力,但她这种奇异的歪楼能力,也不是别人轻易能有的。 “荣华院的奶糕火候很到位,不过甜味不是那么足,下次多加点蜂蜜,会更好吃的,” 韩氏心里对蒋舒玥被关起来的事情本就担心得很,却见舒瑶在那里细数着荣华堂的小厨房里,哪些哪些好吃,还十分友善地提出改方子建议,她只觉得哽在胸口的那口气,渐渐变成了一口血了。 说着舒瑶还用手帕取了一块放在座椅边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好似韩氏真就请她过来吃点心的一般。 吃完了,舒瑶还嫌气韩氏不够,又感叹了一句,“此时要是有一碗杏花蜜茶就好了……” 韩氏一脸牙疼地看着舒瑶,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丫头这么让人头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嫡长女在继母的院子里,连一碗茶水都不让喝呢。 “要你们什么用,都不知道给姑娘上茶吗?” 韩氏自无法对着舒瑶发作,可是却起身狠狠扇了她身侧不远的芙雁一个耳光,响亮之极! 芙雁似完全没料到韩氏的发作,根本反应不及,摔倒在地上,若不是反应及时的依依,怕她牵连舒瑶,半扶半推了她一把,她的额头没准就磕到桌角去了。 芙雁捂住脸,没敢反驳,这是她今日第二次被打耳光了,第一次是因为蒋言旭要打韩氏时,她替韩氏挨的,这次却真是韩氏亲手打的她。 她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让人上茶。” “不用了!”舒瑶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神情未变,可眸中也有冷意,“荣华院的杏花蜜茶,没有沅安堂的地道,祖母早就让人备着茶水等我呢,点心也吃了,母亲要是没事,舒瑶就回去了!” 韩氏时想要她给蒋舒玥求情的吧,可有她这么求人的吗? “慢着!”韩氏一时被心中的恼怒冲昏了头脑,此时舒瑶要走了,她才想起正事来。 “母亲是想留舒瑶吃饭吗?可是祖父方才还让人叮嘱我,他买了京城里最地道的烧鹅,让舒瑶一定过去呢,”舒瑶不快不慢的语速,却奇异地很难让韩氏□□话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韩氏淡定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差点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母亲是也想吃吗?那我和祖父说说,让您也过去吧!”舒瑶嘴角露出微笑,十分和善,十分替韩氏着想,“祖父最和善了,一定会愿意请您也过去的。” 韩氏正忍不住要爆发,就见守门的丫鬟,掀开帘子进来,禀报道,“老太爷身边的长随杨伯过来,说是老太爷找大姑娘了。” 舒瑶又笑了,“看来祖父已经让人买回来了……母亲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韩氏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这几个字,“你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无论陈氏还是老太爷,她一个都惹不起! 舒瑶微笑着行礼离去,目光扫过低垂着脑袋的芙雁,心中怜惜是有,但也没到会为她出头的地步,而且她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何况,刚才韩氏的那一巴掌是狠,却毕竟是一个深宅妇人,能有多少气力,还不至于到将她整个都扇出去的地步,舒瑶也不管她或者是她们是有什么样的算计,但她绝不会轻易参与进来。 她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呢,怎么可能去管父亲房里的事情。 “姑娘刚才没管,是对的,那芙雁也不是个简单的,”严嬷嬷一直在旁边看着,见舒瑶没吃亏的地方,就由着她发挥,但该提点的地方,她还是得说。 她们款步离开荣华院,半路还遇着亲自赶来的童雅,又转道去了勤仁院,和皓哥儿玩了一会儿,才回她自个儿的紫萝院。 一回院子,一个金色的团子就飞奔到舒瑶的脚边,可喜欢舒瑶的抚摸了,而原本有些郁闷的舒瑶,也被粘人可爱的年糕治愈了。 陈氏在宫里被萧太后留了饭,这才出了寿安宫,一直扶着她的林嬷嬷,可以算是为数不多里最了解她的人之一,她能感觉得出来,陈氏的心情,很不好,极度不好。 以她对陈氏的了解,不觉得她会在和萧太后的交锋中,落到下风来,但,她这是为什么,她又真不明白了…… 寿安宫转出宫的道,会经过御花园的东南一角,她们转过道去,就见一明黄色的身影,站在一水榭前,远远地看着她们。 而且已经有一个小太监,在路边候着她们了,摆明了就是来请陈氏过去说话的, “陈老夫人,陛下这边有请,”小太监恭敬地说着,甩着浮尘给陈氏引路。 陈氏抬起眼帘,极冷的目光似和那边同样冷沉如冰的眼神对上了,陈氏心中嗤笑一下,她还真是看走眼了,罢了,就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 第30章 当陈氏走到水榭后,陶义就带着一干太监宫女连同林嬷嬷都远远避退去,三面临水,来路又有陶义几人守着,完全不用担心他们的谈话会被什么人听到。 “臣妇参见陛下,……”陈氏要行礼,就被周允钰虚扶起来了, “你是瑶儿的祖母,自也是朕的长辈,勿需多礼!”周允钰的声音雅淡,但在他唤起舒瑶时,还是让陈氏感觉到一种极为强烈的占有欲,这着实有些出乎陈氏的预料。 “臣妇不敢,”陈氏这么说着,却也没有继续行礼的意思,承受着周允钰满身的皇权威赫,她却没有半点的不适,即便她之前要参拜他,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就低人一等了。 周允钰在陈氏见萧太后的时候,也才拿到几日前让人去查的陈氏宗卷。 名门之后,饱读诗书,一言一行都被京城里的妇人视为典范,对内贤惠诚孝,对外乐善好施,名声极好,这么一看就是一个较为出色的平凡妇人而已。 可这样平凡的妇人,真能让他母后这么看重,尊敬,能让舒瑶那么崇拜,信任? 对着这样毫无破绽的宗卷,他突发联想,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不知姓名,不知性别有旷世奇才的隐世谋士,那个推动十年前那场政变的真正功臣,或者说真正推手!那个让他外祖父也心悦诚服的人! 初一联想到时,他觉得自己简直异想天开,可是他不是只活了这二十多年,他还有上辈子掌控大虞命脉的四五十年帝王生涯,在偶然得知这个旷世奇才时,他曾经耗费极多人手,想要去寻这个隐士,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好像那个人在那场政变成功之后,就那么凭的消失了。不死心的他,还一一排查了当年出色或不大出色的各个家族的俊杰,倒是让他发掘出一些人才来,可还是不是他! 可若是那个他,其实是她呢!他可从未将目光放到深宅妇人身上去的啊! 不可思议,却也能解释通许多,他曾经也不甚明了的问题。 比如上辈子的舒瑶,应该是史上最懒最不管事的皇后了,可是她在外名声却极好极好,便是偶然出现一些不利她的风言风语,没等他行动,也都极快速度地湮灭,这是不是也是陈氏作为呢。 比如当年他在祁水一役,身受重伤,失踪了一个多月,养伤归来,本以为京城里该乱了套了,可是除了出动了极多的人马,四下寻他,京城里依旧稳如泰山,他以为是他提前部署得当,但真的只是这样吗?这其中是不是陈氏也插了一手? 若不是他两辈子前后联系了这么多,他都不会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当来,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还能不让当时的他有所警觉,这真是一般妇人能做到的吗? 他以为自己活得还算精明,却还是有这么多如今才恍然发觉的地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心中滑过如此种种思绪的周允钰,是半点不敢小看陈氏的了,他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他看重和欣赏所有的有才之士,这一点,如今还是没有改变,甚至更加渴望。 “朕会下旨在六月初六,迎娶舒瑶进宫,”对着陈氏,他没有遮遮掩掩,虚与蛇尾的必要,单刀直入,或许还能得她一分好感。 陈氏嘴角牵起淡笑,眸光微微抬起,却不与周允钰对视,而是一转头看向了水榭边池塘里的一簇簇绿荷,“陛下昨日也在皇觉寺吧,” “听瑶儿说,她在竹苑门口还巧遇了陛下……”陈氏的声音轻柔舒缓,好似一般人家和小辈闲聊的妇人一般,却依旧让周允钰凝眉了再凝眉,“那么……陛下也见到明觉大师……哦,不对,应该是萧家三十年前出家的十四爷,萧奇杋才对。” 她心忧舒瑶的身体,这才给了萧太后这么大的空子,若换成她是萧太后,她也不会放过,可是这种被戏弄的感觉依旧让她愤怒,但这种愤怒,更不及心中的失望! 所以,现在也别怪她给周允钰软钉子碰,她心中憋着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臣妇老眼昏花,居然识不得当年名满京城的萧十四爷,真是罪过!” 周允钰也明白自己这是撞陈氏枪口上了,但他也终于清楚,上辈子为何陈氏会妥协,让舒瑶进宫来的,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陈氏对舒瑶是真的好了。 他心中感叹,但也不想让陈氏继续误会下去,“我和舒瑶确实是偶遇……”他原本就无和舒瑶相见的打算的,只是遇上了,就不是他能控制的。而这种失控的感觉,他也只在舒瑶身上体会过。 他即便专程去见了明觉也无可厚非,他外祖萧家对他不错,他去看看萧外祖记挂的小儿子,也没什么不对的,但更多的,他还不能让陈氏知道。 “昨日不仅朕在皇觉寺,西南王段之澜和明萱郡主也在皇觉寺,至于祥瑞的事情,也是他自作主张弄出来的,朕会亲自教训他!” 周允钰拳头握紧,恨不得现在就拉了段之澜过来暴揍一顿,因为之前他想要悔婚,陈氏即便与他有相同的目的,但对他的印象,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这祥瑞一出,陈氏估计更不喜他了。 陈氏眸中掠过一缕清光,但又倏地不见了,她转回身来,仔细地看着周允钰,明明是打量,是研究,可是分寸却把握得极好,并不让人觉得冒犯和不适。 “我想知道,除了荣华富贵,陛下……你还能给我的瑶儿什么?”陈氏那沉静如水的眸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好似这一瞬间,她就真的成为了那个担忧孙女儿未来的老妇人了。 这个问题看似不难,却极难回答,至少对周允钰来说是这样,荣华富贵恰恰才是他最能给得起,也最容易给的起的东西,至于其他,他还得顾虑很多很多事情,轻易说出口的,连他自己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信口开河。 第20节 周允钰的无言以对,在陈氏的预料之中,“你除了荣华富贵什么都给不起,让我如何甘心将舒瑶交给你……” 陈氏心中升起一丝丝的惋惜,周允钰除去皇帝的这个身份,的确是很适合舒瑶的夫婿人选,就是她也要为他的隐忍沉着,绝地反击喝一声彩,一个年轻人,或许可以做到勇,却很难做到忍。 但收之桑榆,失之东隅,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注定要失去些什么。 “而且……”陈氏叹了一句,周允钰眼中的诚挚,获得了她些许的好感,让她也忍不住再为舒瑶赌一把,赌赢了,她成全他,赌输了,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她带走舒瑶。 “瞒着你也没多大意义,我便也告诉你,舒瑶在子嗣上许会艰难些,若是你需要一个不会生子的皇后,倒也正好,若是你想要嫡子,那就让舒瑶跟着我回青州,我会给她找一个心甘情愿娶她的人。” 在陈氏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周允钰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屡屡杀气,十步之内犹如凝冰,但陈氏依旧没有任何的不适,论起杀人,老太爷杀过的人,绝对比周允钰多,即便是她自己吩咐下去弄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想要如此震慑住她,再多修炼一辈子吧! 周允钰震怒之后,就是头疼,他方才略过明觉的话题不说,就是不想陈氏知道,他已经知晓舒瑶身体状况的事情,他就想陈氏按照上辈子的轨迹,不横生枝节,许舒瑶进宫来。 猜测到了陈氏过往经历的他,是再不敢小看她的。 但她果然如此敏锐,即便只是一点点细微的破绽,再加上一点点的猜测,一点点的直觉,她就敢这么说出来了!就是他母后也不敢和他这么赌! “舒瑶这辈子只能是朕的皇后,朕也不瞒老夫人了,朕……的确知道舒瑶的身体情况,比朕母后知道的还要清楚,朕从明觉那里拿到一张失传的古方,是圆通大师留下的,朕已经让人去寻了,再过些日子,大致就能凑齐……” “在舒瑶身体没有彻底好之前,朕不会让明觉云游去的,至于他师兄,朕也让人去寻了。” 周允钰的袖摆轻轻一甩,身上的气势再次徒然拔高一个层次,言之凿凿,无比确定! “即便舒瑶的身体好不了,她也是朕的皇后,这一点朕不会容许任何变故发生!” 陈氏不得不承认,她有些被周允钰打动了,她即便有谋算通天之能,她也没有办法改变一个早产孩子的体质,舒瑶的身体就是她如今为数不多里最为重要的那个心病了。 陈氏略带凉意的目光,依旧落在周允钰身上,她的无言,和周允钰的决绝,让两个人心中同时升起一种明悟,他们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是一生都行走在血色荆棘上的那种人,而干净纯粹的舒瑶,就是他们这种人的救赎。 “我无法给您承诺,我会如何对舒瑶好,但所有她想要的,我都可以给她,除了自由,” 周允钰缓缓侧过身去,此时的他又不再是那个皇气凌人的帝王了,而只是一个希望得到长者祝福的晚辈罢了, “或许您可以理解,舒瑶对我来说,就像是阳光,最明媚的那屡阳光……”他可以躲着阳光,却没有办法失去阳光。 没有舒瑶的那十年,他犹如坠入冰寒深渊的困兽,生死相隔,让他看不到半点希望,死亡才是解脱。可是他却不敢死,他的苟延残喘是舒瑶用命换回来的,这是舒瑶的命,他怎么能轻易死? 日头渐渐西斜,除了周允钰和陈氏,没人知道他们究竟都聊了什么,只见最后周允钰目送陈氏离去,而陈氏也不再如刚一出寿安宫时,那般沉重了。 第31章 萧太后也很好奇,周允钰到底和陈氏聊了些什么,但她也很清楚,无论陈氏还是周允钰,不想让她知道,她还真难真切地知道具体情况。 但陈氏总算不再阻止这桩婚事,也算达到目的了,她心情不错,“传下令去,今年端午,寿安宫里办个宫宴,请各家大臣的女眷进宫来聚一聚吧。” “是,”宫女和太监们得令离去,这还是周允钰登基以来,萧太后第一次筹办这样的宫宴,却是为了给未来皇后,她的儿媳妇铺路的。 坐在回府马车上,林嬷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了,“您为何又同意了呢?” “我本就没有不同意,” 陈氏对着林嬷嬷也没有难么多的算计和隐藏的意思,她带着舒瑶长大,没人比她更了解舒瑶的身体状况,这次归京也不过才抱着三分希望,明觉的话,也才让三分变成了五分。 但仅仅这五分其实还不够她将这个婚约完全放弃,但这点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也需要知道。 她的瑶儿若不能有人间人伦之快乐,必要有极世间之富贵和权势,她子嗣有碍,换到京城里任何一个人家,都少不了一些磋磨,而她能看着的也就是这些年,而且人心易变,她信不过什么情情爱爱,什么山盟海誓。 此时说的再好听,也经历不起时间的磋磨,经不起天生就种在人骨子里繁衍后代的天性,与其给舒瑶一份期待,再让她绝望,她宁愿她一开始就活得明白。 正如萧太后所说,没有比皇后这样的地位和权势更能保障舒瑶的未来,有她留给舒瑶的后手,舒瑶即便在宫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而舒瑶身后的蒋家子弟能有出息,周允钰也不会明面上去苛待舒瑶。 这么说来,她本就不该让老太爷就写什么退婚的奏折, 但…… “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反倒显得不是那么珍贵,”萧太后的反应,周允钰的反应其实一直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只是没想到周允钰会全然改变之前的想法,但却半点无碍她的计划。 否则,京城里关于那种种流言,她想要不让它们流传,实在太简单了。 陈氏淡淡说着,又想到了周允钰,“他还不错,心有宏志,可以让我的瑶儿名传千古。” “我的瑶儿,即便做皇后,也会是最贤惠最好的皇后,” 陈氏从没有认为,一个女人的价值仅仅只在内宅,只在传宗接代,只是,她自己一路走过来,也越发知道越是平凡,才越容易获得幸福。 她和周允钰聊了很多,涉及江山社稷,百姓民生,西北,西南,甚至东海的局势都有涉及,略过他皇帝的身份不说,她是越发欣赏周允钰的心胸和胆识,更不用说他本身是一极难得的将才。 高祖皇帝认为他不合适,但她却从一开始就看好周允钰,他才是因时势而生的皇帝。 至于他说的其他话,她和萧太后一样的想法,且看着吧。 陈氏抵达蒋府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赐婚的圣旨就到了蒋府了。 陶义和桂姑姑亲自领着内务府的人来传旨,还有一连串的赏赐。 舒瑶直到被严嬷嬷和依依等人拉着换好衣服,盛装打扮了一番,还是云里雾里,如在梦中。 走到荣华堂外院,看到了陈氏,那表情就和要被陈氏抛弃了一般,别提多可怜了。 “祖母……”舒瑶拉住陈氏的衣袖,水汽弥漫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充满了依恋和焦虑。 “瑶儿信不信祖母?”陈氏握住舒瑶的右手,另一只手又伸出去摸了摸舒瑶梳得很好的发髻,金步摇高高挽起她的头发,眉眼已经长开,身段初见玲珑,心中极是不舍,却也是到要嫁出去的年纪了。 “舒瑶自是信祖母的,”舒瑶并没有任何迟疑,就回答了陈氏的问题,这个不用想,她从小到大,都是从心底地去相信陈氏,此时也不会例外。 陈氏很满意舒瑶的回答,“我会让我的瑶儿过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的。” “你不是想要每日睡到自然醒吗?整个后宫里,你最大,你姨母疼你,你爱睡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陈氏很懂安抚舒瑶,果然她这话一出来,舒瑶就低着头,默默思索盘算去了。 又见她突然抬头,很认真地问着她,“他也不能管我?” “自然,”陈氏很确定地给舒瑶点头,周允钰天下大事都忙不过来,自不会有空去管舒瑶睡到什么时候起这种问题的,唔……他若是真无聊到这种程度,她也会让他没空去无聊的。 舒瑶歪着脑袋,总觉得陈氏的话,哪里不对,可是又不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没给她多少时间去思索,就见荣华堂正院厅堂里,已经乌压压地跪了满地。 陈氏和老太爷在前,随后是蒋言旭和韩氏,蒋言昪和四房的谭氏,再就是蒋书玴,童雅,蒋书玦和她,她身后还有一众的妹妹弟弟们。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舒瑶蒋氏。乃内开国功臣蒋钦易之孙女,国公蒋言旭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 兹仰承太祖遗命,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择顺元三年六月初六为良辰吉日,行封后大典。钦哉。” 陶义悠扬敞亮的声音在荣华堂正院远远传开,满屋子主子奴仆,除了他的声音,再无半点动静,只等这最后一句钦哉,才唤回了绝大部分人的神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的谢恩身一过,陶义才收起圣旨,低头恭谨地来到舒瑶面前,随他行动的还有,一起来蒋府的其他宫人,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圣旨已经下了,舒瑶基本上已经算是他的女主子了,这一拜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舒瑶没有想到的是,随他一起的,还有蒋家所有人,这其中包括了她的祖母祖父! “您快起来,”舒瑶疾步到陈氏面前,亲手扶起她,眼眶却忍不住红了红,而后深吸一口气,看向了陶义为首的宫人,“起吧,不用多礼,严嬷嬷都给他们看赏,” 舒瑶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接过了陶义递给她的圣旨,觉得有千斤般重。 “瑶儿不要多想,”陈氏摸了摸舒瑶的脸,能感受到她几乎要哭出来的内心,她也舍不得,但她已经多留了她两年,再留下去是真要耽搁了。 舒瑶却还觉得恍惚,她就这么成为周允钰的皇后啦?前后她才见了周允钰三次,在舒瑶看来,她还不甚了解那个人,可他却就这么突然又霸道地要娶她了。 内务府里搬来的赏赐极多,再加上萧太后私库里出来的好东西,满满当当摆满了她荣华堂的庭院,舒瑶看着这些东西,心中撇嘴,这么搬来,一个月后她进宫不还得搬回去? 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除了舒瑶所有的人都忙得很,蒋言旭和韩氏忙着接受各家各府的庆贺,她大哥二哥也都要被拉上帮忙,而沅安堂里,陈氏忙着让人打点她的嫁妆,吩咐些后续的事情。 不,还有一个不该闲却闲着的人,就是老太爷了,他不耐烦应酬,蒋言旭也不敢勉强他,给他得了空儿,居然扛着锄头又在打理他给陈氏垦出的花田了。 舒瑶现在挺想找人聊天的,但是陈氏还没空搭理她,她就只能退而求次来找同样闲的老太爷了。 “这苗苗要怎么弄,这么做对吗?”舒瑶取了一株花苗,学着老太爷的样子,挖个坑埋进去,但她力气小,挖的坑也浅,她话落,花苗也倒了,本就不多的叶子也掉了两片。 老太爷放下锄头,沉着脸盯着舒瑶看,似乎想把舒瑶看愧疚了,可是舒瑶对于这种威势,十分习惯,半点不适都没有,依旧不断地在辣手摧花苗,还不忘感叹,“好难啊,祖父,你挺厉害的嘛!” “一边儿站着去,”老太爷心疼地将他剩下的花苗抱走,而后瞪了舒瑶一眼,“还不绣你的嫁衣去,在这里和我捣乱。” “我在帮忙,”舒瑶理直气壮地和他顶嘴,“小心我告诉祖母,你赶我回紫萝院。” 老太爷还没回嘴,就见刚才还神气无比的舒瑶,自己就耷拉着耳朵,委屈起来,“你真的要赶我走?可是我……我舍不得祖母,舍不得祖父……舍不得大哥二哥,舍不得嫂嫂和皓哥儿……舍不得林嬷嬷……” 舒瑶嘴里一连串的舍不得,连沅安堂里的小厨子都念叨了一遍。 老太爷自是知道舒瑶是受了赐婚的影响了,但他要真让舒瑶在这里哭了,陈氏一准儿不给他好脸色,本来今天他就被迁怒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而后才道,“你即便成为皇后了,也还是你祖母的孙女儿,这点任何时候都不会有改变。” 如果舒瑶是陈氏的女儿,陈氏绝对不会这么妥协,让她进宫的,但是她们之间隔了一遍,陈氏即便再长寿,也没有办法陪伴舒瑶太久的时间,以陈氏的周全,一定会给舒瑶选一个最容易走的路。 这个赐婚,他知道的内情并不算多,可是旨意下来,他却无半点意外之感。 “那祖父你呢?”舒瑶十分较真地看着他,对于刚才没提到他自个儿,舒瑶觉得很不满意。 “你当然还是我孙女儿,还用说吗?”老太爷要不是顾忌着手脏,真想敲一敲舒瑶的额头。 舒瑶却满意了,她得了这话,心情瞬间明朗,也终于找着自己能做的事情了,除了心中确定无比的陈氏,她又找了她大哥,二哥确定这句话的准确性,就连皓哥儿都没放过。 舒瑶从勤仁院里出来,心情终于彻底明丽了起来,她在乎的人果然都不会因为她要出嫁了,就会待她不同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行为有些幼稚,但比起让人觉得幼稚,她却觉得此刻的心情,需要这样的确定,回到紫萝院,舒瑶就抱着年糕在软榻上,相互安慰,等着陈氏来找她。 而从上午就被关起来的蒋舒玥也终于得到了舒瑶被赐婚的消息,她或许才是那个最不能接受的人,“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两个月后才会有的圣旨,封后大典也是在秋后,怎就会是下个月呢?” “是因为祥瑞之事?”蒋舒玥杀了韩斯温的心都有了,她如何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是那个促使舒瑶更快进宫的推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蒋舒玥疯狂地叫嚷了起来,门被她拍的嘭嘭嘭直响, “四姑娘,你安分些吧,没有老夫人的命令,我们不可能放您出来的,” 守门的仆妇为首的就是沅安堂里的人,蒋舒玥毕竟是蒋家的嫡出姑娘,除了不让出门,也没有苛待的地方,甚至外面的消息也不影响她知道。 “你告诉老夫人,我有事情告诉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蒋舒玥眼中闪过疯狂之色,陈氏猜到了吧,肯定是猜到了,以她对舒瑶的宠爱,若是知道舒瑶上辈子无宠无子,怎么也不会让她进宫去的吧! 那个仆妇寻思了一下,还是让人把话传给林嬷嬷,至于见不见她,就是老夫人自己的决定,她是绝对不可能放蒋舒玥出来的。 第32章 蒋家被赐婚的消息一下子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随之还有舒瑶在皇觉寺引起天降祥瑞的事情,舒瑶也由此成为了真正的天命后女,佛祖都亲自显化祥瑞承认的那种。 第21节 一时间,舒瑶几乎被神化到普通小老百姓都忍不住仰□□拜的地步了。 而那些原本对皇后之位还存有想法的家族,无不是羡慕嫉妒恨,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都得扬着笑脸,上赶着去蒋家道喜去。 蒋氏的根基在江南,京城的这支往上走也不过是到蒋老太爷这一辈,贵是贵了,可是在满京城的勋贵中,还真算不得什么,若不是他走了狗屎运,娶到了陈氏,蒋家很可能就落到二等家族里去了。 但如今又不同了,出了舒瑶这个皇后,大家即便明面上没说什么,但都知道蒋家真的今非昔比了,只要再出几个出息的子弟,蒋家这一支脉算是在京城扎稳了根,再不比江南本家的差。 然,陈氏在料理清楚赐婚的事情之后,发下去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更加严苛管理好府中的下人,任何打着后族名义行事之人,无论是非对错,全部发卖! 便是自家子弟,也都被陈氏特意嘱咐的蒋言旭,耳提面命,绝不容许任何打着舒瑶名义的行事存在,这些要求并不只是在眼下执行,而是永远有效。 一个家族若是要靠着出嫁的女儿,行威风,那么这个家族迟早是败落的命,越是显贵,越是浪风口尖,就越需要低调。 沅安堂里,陈氏听了林嬷嬷传来蒋舒玥的话,面无多少表情,眼中却闪过极深极深的兴味儿,活到她这种岁数,总是要什么事都见识见识的, “不急,我会去见她的,却不是现在,” 只有等蒋舒玥真正急红眼了,她也才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否则她还得花更多时间和精力去鉴别她话里的真假。 “瑶儿呢?”陈氏这才忙活停了,也终于想起了舒瑶,她微微闭着眼睛,让林嬷嬷给她按着肩膀,这车马劳顿的一天,她也是真的乏了。 “吃了些晚膳,在帮您抄佛经呢,”林嬷嬷每每说到舒瑶,脸上都带着笑意,此时却也多了几丝伤感,一直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就这样要嫁人了。 陈氏颔首,很满意舒瑶能有这份定性,“我们去看看她。” 陈氏到的时候,舒瑶才刚刚抄完一卷佛经,正催促着平日里多伺候她笔墨的寻梦,“快晾干了收起来,我们去见祖母,祖母肯定想我了……” “瑶儿,”陈氏唤了一句,听着舒瑶软糯的话语,她心中这才升起了一丝丝暖意来,那周允钰说的没错,舒瑶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阳光,忍不住想要去守护的阳光。 “祖母!”舒瑶眼睛一亮,挪开脚边的椅子,径直向着陈氏飞奔而去,就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见到了那般,她抱着陈氏的腰,在她怀里磨蹭了许久才舍得出来,好似借此确定了彼此的存在感,她终于又展露往日的笑颜, “祖母今天肯定辛苦了,我让严嬷嬷给您备了药浴,”舒瑶一边拉着陈氏往里面走,一边说着,不仅仅只是陈氏宠着疼着舒瑶,舒瑶也同样懂得疼人。 “又不是明天就嫁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祖母要是累坏了,舒瑶才会难过呢,” 陈氏确实也乏了,便也点了点头,“我的瑶儿懂事了。” 舒瑶得了陈氏夸奖,越发殷勤了,几乎都要和林嬷嬷抢活儿干了,祖孙俩这么看着,就比往日私下里还要腻歪许多。 大半个时辰之后,舒瑶和陈氏才一起爬上了舒瑶的拔步床,舒瑶紧紧贴着陈氏,就像是没长大的小娃娃,生怕不留神,陈氏就不见了。 可不就是,舒瑶便是再确定祖母会一如既往地待她,那也不能改变,她一个月之后就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独自生活了,只是略略想起,舒瑶就觉得悲伤了, “我要是能带着祖母一起出嫁就好了,”舒瑶轻声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却也叫陈氏听了个大概,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原有些担心舒瑶会排斥进宫,却没想,她这般纠结,竟都是为了她。 “不行,这样的话,祖父一准儿和我拼命,”舒瑶轻哼着说,表情却跃跃欲试,似乎真想和她祖父较量一番似的,老太爷要是听到舒瑶这些话,说不定真的会想和舒瑶拼命。 “傻丫头,你无论嫁去哪里,我都是你祖母,”陈氏揉了揉舒瑶柔嫩的脸蛋,柔软的触感,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舒瑶舍不得她,她又何尝舍得了。 当年小猫儿一般的奶娃娃送到她的手中,是她一点一点照顾着,教导着长大,舒瑶每病一场,她都要跟着几天几夜难眠,好不容易养大了,养好了,这就要嫁人了。 “无论谁欺负你了,祖母都给你做主,”陈氏这话说的,可谓是霸气外露,却没有多少夸张的意思,当年她能将稳坐皇帝之位多年的高祖,拉下来,就足以证明,她的本事非同一般了。 “嗯嗯,”舒瑶连连点头,抱着陈氏的手臂,终于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而后又道,“祖母让我进宫,我就进宫好了,”舒瑶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此时也没有改变。 “他也还算不错,除了一个太后,也没别的长辈,萧氏便只因为你母亲,也会好好待你,……” 陈氏还要给舒瑶分析嫁给周允钰的好处,一低头就看到舒瑶闭上眼睛,沉入梦乡了,“也罢,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慢慢嘱咐,哪里能一晚上就说完呢,” 隔天天亮起来,舒瑶就恢复了往日的元气,也不再找着空儿就可怜巴巴地盯着陈氏瞧,而是乖乖地待紫萝院里,看着别人忙活。 针线女红,她实在不会,嫁衣这样复杂的绣品,是不能指望她的,当然也轮不到府中的绣娘,宫里来了管事姑姑,只量了舒瑶的尺寸就走了。 之后就更没舒瑶事情了,陈氏给她的嬷嬷和丫鬟个顶个的能干,她们住到紫萝院本也就才几天,物件收拾起来,更为方便。 “姑娘,明萱郡主昨日傍晚就送来帖子,说要来府中做客,您随我去换身衣裳吧,”依依昨日给舒瑶提了一句,只是那时的舒瑶明显心不在焉,听了也没放心里去,果然一早上起来就完全没想起来这事。 “明萱郡主?”舒瑶思索着她认识的人里,忽的闪过一双明丽傲气的眸子,这才恍然,“原来是她……” 想到段之萱,舒瑶就不可避免想到那日的周允钰,心里轻哼一下,这才又站了起来,随依依换衣裳去,她如今算是半个皇后了,一言一行不能像往日随便,就是在穿着上也是如此。 等舒瑶换好衣服没多久,段之萱果然就来了,此时的她没戴着面巾,一张明丽的脸上,那与生俱来的傲气,更无从保留,是个骄傲而张扬的小姑娘。 但她见着舒瑶的第一句话却是,“小嫂子,我想死你了,我昨儿就要过来,我大哥偏不让。” 这话多让人误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舒瑶是段之澜的媳妇呢。 舒瑶瞪圆眼睛看着她,那段之萱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话很有歧义,“我随我大哥唤陛下三哥呢,你可不就是我的小嫂子嘛……”至于为何要加一个小字,那是段之萱自个儿单纯觉得舒瑶小。 “我比你大,又是赐婚前认识的你,你就唤我一声姐姐就好了,”舒瑶还没开始习惯周允钰带来的称呼前缀,或者后缀,眼下也不打算习惯,她这不是还没嫁呢。 “那好吧,你是我瑶姐姐,”段之萱这么唤着,还是觉得舒瑶小,丫鬟们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吃豆腐,只能遗憾地牵住舒瑶的手,再次惊奇, “你连手都这么小,我三哥也下得去嘴。” 西南民风或许真不同于虞京,又或许段之萱性格本就这般外放,这话一出来,除了还不大知晓男女之事的小丫头,一个个都羞红了脸,跟着段之萱来的丫鬟完全是觉得自家主子丢人,都丢到未来皇后身上去了。 舒瑶也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岔开话题去,她看得出来段之萱不是故意这么说羞她的,而是她真心这么认为,“你随我进来吧,我这后院还是新翻修的,景致有些江南的味道,许是你没见过的。” “看园子多没意思啊!”段之萱随着舒瑶的步伐,不过嘴巴可没停的意思,眉飞色舞,极带诱惑性,“京城的街上肯定好玩儿,我昨日才到都没来得及好好逛逛,都说只在虞京里,就可以吃到五湖四海的小吃呢。” “真的吗?”舒瑶果然被诱惑了,京城的大街她也没去过,两趟出门都只用耳朵听了一路,她二哥承诺带她吃美食,去庄子玩儿,因为这赐婚,肯定泡汤了,呜呜,周允钰都不知道坏了她多少计划呢。 “真的,我听我大哥说的,”段之萱连连点头,将舒瑶拉到一边,避着虎视眈眈着她的嬷嬷丫鬟们,和舒瑶咬耳朵。 “真的可以?”舒瑶对段之萱的计划表示怀疑,但她更怕祖母家人不同意。 “信我啦,我在西南的时候都这样,一点事儿没出,”段之萱拍了怕自己的胸口,露出灿烂的小虎牙,极力宣扬自己过去的光明事迹。 “你要是实在担心,让你……有空的哥哥,领着我们一起,肯定不会出事的,”段之萱看舒瑶明明心动得不得了,可是还顾忌许多,“其他的放在我身上,我都准备好啦!” “红叶,把我准备的包袱拿过来,”段之萱看准了屋子,就改由她拉着舒瑶往里走。 舒瑶从小就乖得不行,偶尔调皮也不过是言语活泼些,长到十七岁,从未有任何出格的行为,段之萱和她正好相反,从小到大就没安分不惹祸的时候,但不得不说,舒瑶其实挺羡慕挺喜欢段之萱的生活态度的。 今日起来,她即便看着恢复正常了,也只是不想让祖母家人担心,刻意表现的,只从她的字迹就可以感觉得出,她依旧不安惶惑的内心。 蒋书玦得了舒瑶让人传来的话,手头依旧一堆的事情,但这些也没有妹妹的安危重要,当下就交代给了手下的人,换了身常服就打算去给妹妹当车夫和护卫去,却绝没想到,他见到的会是两个……小公子。 第33章 “抬头,手放开,脚迈开,想想你哥哥们是怎么走的,对,就是这样,瑶姐姐你太聪明啦!” 段之萱正在指导舒瑶走路,一表正经,还不忘鼓励一句,很有为人师表的范儿! 舒瑶也学得很开心,得了夸奖,便也学着段之萱的模样,笑得极是灿烂。 “对,就是这样笑,男人才不会捂着帕子笑呢,记住,今天咱俩是爷们!” 段之萱说着,对着她两个丫鬟左拥右抱,一脸享受的模样,确实够……爷们,如果忽略她两个丫鬟一脸牙疼的模样就好了。 “瑶儿,”蒋书玦一脸惨不忍睹地看着她和段之萱,尤其是段之萱,舒瑶即便穿着男装,也是一身子斯文气息,而段之萱简直就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 “明萱郡主,”蒋书玦到紫萝院之前自是听说了,明萱郡主来找舒瑶了,只是完全没料到她会把舒瑶带歪到这种地步,但看到舒瑶脸上的笑容,也知道她是真的开心,他隐隐觉得头疼了。 “是……是你啊!”段之萱看清楚了来人,倏地收自己还搭在丫鬟身上的手,瞬间从纨绔公子变成了内敛的闺阁女子,笑得十分勉强,哦不,应该是腼腆。 “我刚到京城,瑶姐姐要带我去京城街上玩儿呢?” 说着她还不动声色地对舒瑶挤眉弄眼,她真是后悔死了,她刚才就不该显能,那般不斯文的场景都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她还有搏美人青睐的机会吗? 别说,这么近看,还真是个美人!认识舒瑶真是太值得了! 舒瑶自不知道才一面之缘,段之萱就惦记上她二哥了,顺着段之萱的话,舒瑶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只是……我和萱妹妹终是不大方便,想请哥哥陪着我们一起,”舒瑶也觉得自己这样穿有些出格,低着头,搓着衣角,余光扫了一下蒋书玦,又扫了一下,这是她典型心虚时的表现了。 但蒋书玦是真疼舒瑶,看她方才学得那般认真,就知道她是真的很想去街上逛逛的,妹妹下个月就要进宫去了,蒋书玦只恨不得把全天下能给舒瑶的东西,都给她,这点要求,他怎会拒绝呢。 “自是可以,只是……你确定你们真要这么去?” 段之萱还挺像样儿的,然舒瑶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是一个穿男装的少女,这么出去肯定会引来一群狂蜂浪蝶,万一舒瑶被吓到了,反倒不美了。 段之萱也打量着舒瑶,突然眼睛一亮,“这么出去确实太嫩了,嗯,还得加点东西才行,” 说着舒瑶就又被她拉到闺房里去了,蒋书玦也不好这么闯妹妹的闺阁,只能依旧在外厅里等着。 “哒,哒,哒,” 好一番鼓捣后,马车终于出发了,但蒋书玦的表情已经不是惨不忍睹可以说明的了。 马车内,段之萱很满意自己的成果,舒瑶举着小镜子,只觉得惊奇,而同样男装的依依,却觉得头疼,她差点就忍不住,显露一些她的易容术出来了。 她此时的感觉,就和一个精美的艺术品,硬是被生描硬花上一些不必要的水墨,别提多糟蹋了。 小镜子里清晰地映出舒瑶的小脸,原本精致的娥眉,变得又粗又浓,还连成了一字眉,明丽的杏眼下一层淡淡的青影,鼻子和嘴角还点了两个黑痣,滑稽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来。 再加上舒瑶本身显小,这样一弄,便还能看出是个小姑娘,也不会有太多其他方便的想法了。唯一的想法估计是要抓着舒瑶去把她的脸洗个干净才好。 “这要是还能看上,那就是个变态,别怕,我功夫好着呢,我帮你打走他!”段之萱拍着胸膛再次给舒瑶给她保证,让她安心。 “萱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舒瑶又羡慕又崇拜地看着她,她比段之萱长了两岁,可是懂的东西不定比她多,更不用说,段之萱本身还懂功夫呢。 “还好,还好啦,”段之萱摆手谦虚道,但脸上却完全是被赞美后的骄傲神色,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投缘的女子呢,虽然她今天来找舒瑶是怀着其他目的来的, 想到她的其他目的,她的余光就不觉自向着驾车的地方瞟去,“你二哥对你可真好啊!” 舒瑶没觉得什么异样,她十分骄傲地点头,“嗯,我二哥对我很好很好的!” 舒瑶和段之萱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马车很快就到了集市不远的一个茶棚,依依先下了车,段之萱不用她扶就自己下了,舒瑶虽然跃跃欲试,但这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太高了,最后只能惋惜地让依依扶她下来了。 “我要是会武功就也好了,”舒瑶遗憾地说着,想起了周允钰带着她在房屋枝木间用轻功行走的感受,或许以后可以让他带着她飞? 舒瑶终于找到嫁给周允钰,除睡懒觉之外的另一好处了。 “快来,快来,”段之萱下了马车就和出笼的鸟儿一般,满街撒欢起来了,另外一辆马车下来的她的两个丫鬟根本就劝不住她。 舒瑶也不多忸怩,任由段之萱带着她满街逛了起来,她还是挺相信跟在她身后的二哥的,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份,在京城应该是没人敢欺负她, “我来啦,”舒瑶向着段之萱跑去,跟在后面的蒋书玦才知道,他的头疼这才开始呢。 从街头到街尾,眼前的两人充分展现了何为女人的耐性,每一个小铺子都能叫她们好一阵逗留,但同时,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明丽极了,他想想舒瑶倒还真少有这么肆意欢乐的时候。 她从小身体弱,陈氏也鲜少带她出门交际,她在青州的几个好友,也都是和她差不多性格的,偶尔聚一聚也都是看书弹琴罢了。 “二哥……”舒瑶唤他…… 蒋书玦觉得这声音简直就是今天的魔咒,他极为无语地看着舒瑶,恨不得敲一敲她的额头,“你二哥就两只手……” 不仅仅是他,就连依依都提了两手,这两个女人简直疯了! “可是……我想要嘛,”舒瑶盯着一个老师傅龙飞凤舞的糖人儿,十分喜爱,十分想要。 第22节 蒋书玦面对舒瑶的撒娇从来都只有投降的份儿,何况那见缝插针的小贩,还在鼓动舒瑶,“小姑娘这么喜欢,小哥儿就给买了吧。” 舒瑶连连点头,而后才发觉不对,转头十分严肃地对老人家小贩说,“我不是小姑娘,是小公子哦,” 简直欲盖弥彰,蒋书玦迅速丢给小贩几文钱,满足了舒瑶越发无止境的购物欲望。 “两位姑奶奶,天色差不多了,我请你们去庆德堂吃饭,你们看怎么样?”蒋书玦觉得他需要快点把这俩丫头弄离这个集市,否则这么逛下去,小半个集市都要被她们搬回去吧。 “我听说过庆德堂,虞京最有名的食居,据说那里的大厨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厨,手艺好的不行,”说着段之萱很不淑女地咽了咽口水。 “那我们快去吧,”舒瑶对美食很感兴趣,虽然她吃了一路的小吃,实在不饿,但身体却有些累了,吃不了多少,闻闻味儿也是好的。 然此时的庆德堂三层的厢房里,段之萱和舒瑶都不大愿意见到的段之澜和周允钰也正在喝酒,段之澜无视周允钰身上的冷气,自得其乐地喝了好大一口, “好些年没喝这里的酒了,够味儿!” 当年周允钰送他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才只有十一岁,当时的他可没喝酒的爱好,这是企图扯开话题,含混过关了。 “啧,三哥啊,若不是我,你能这么快抱得美人归吗?我这是在帮你呢!” 段之澜又亲自起身给周允钰斟酒,然后神色颇为严肃地说,“这一杯,敬你当年的照顾之恩,若不是你,我不定能有现在,” 他和周允钰算是同病相怜,都不怎么得自家父王的喜爱,他比周允钰更惨一点的是,他生母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要不是他母族在西南还算强势,他得了世子之位,送来京城,说不定就真被弄死在后宅里了。 然谁不会想到现在掌管一方安宁的西南王,在他五岁初到京城的时候,一字不识,文武不通,跟着皇家子弟上课,可没少被取笑和欺负,是周允钰看不过,将他护下,才给了他成长的时间。 又是周允钰在成为太子之后,助他夺回了西南王之位,两个人交情不浅,但总的来说,是周允钰帮他甚多。 段之澜从未说过,他五岁之前的生活,但从他现在的偶尔展现的残忍和扭曲,可以推测,那日子不是一般的不好。 听了这话的周允钰,终于缓和了些许神色,举起酒杯和段之澜碰了一下,“以后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 “我听三哥你的,”段之澜笑了一下,目光看向了窗外,眉头微微一皱,“啧,满嘴谎话的丫头,说是去蒋府,又跑街上闹腾来了。” 段之澜一眼就认出了段之萱的男装。 周允钰眉头微微一皱,随着段之澜的目光往下看去,当即手上的酒杯就裂成了俩瓣,深吸一口气,而后才对在门口守着的陶义道,“去将他们请上来!” 早就该习惯了周允钰杀气的陶义,还是被冻得狠狠瑟缩了一下,才应是下去。 段之澜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周允钰的反应,而后想到了什么,低着头笑声从小变大,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我就那么那个怪异的小子是谁,原来是……小嫂子啊!哈哈哈……” 他还嫌刺激周允钰不够,“三哥……没想到,你会这么饥不择食,哈哈哈……” 第34章 段之澜眼力好,那么惊鸿一瞥,自看见了舒瑶那张被段之萱鼓捣得一塌糊涂的脸,就是他都觉得怪异,对其他人更别说多具有冲击力了,尤其他这个向来规矩的三哥。 舒瑶跟在她二哥身后,学着他二哥的步子,尽力让自己更像一个男人一点,对于刚才被那做糖人儿的老师傅一语点出,舒瑶多少还是有点郁闷的。 段之萱也是女的,但就没人能看出来……她怎就被认出来了呢? 他们进到庆德堂一楼的大堂,忙活儿的小二还没来得及上来,就有一眼认出蒋书玦的友人,高声唤他们了,“书玦,这里!” 蒋书玦淡淡的目光看了过去,是他在京城平时多玩乐的几个公子哥儿,他扬起笑容,脚步却一移,挡住了舒瑶的目光,也挡住了那边人看到舒瑶的可能。 别管舒瑶现在的模样有多怪异,在蒋书玦眼中,自家妹子都是最好的,时刻准备着驱赶可能会叼走他妹子的恶狼,他选择地忘记,他家妹子已经被某只恶狼标记了的事实。 “你们吃着,我带家里两个亲戚的孩子来尝尝鲜,就不和你们闹了,改日我做东,随你们吃够喝够!” 蒋书玦人缘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说话漂亮,出手大方,玩得起来,又有真才实学,无论长辈还是同辈,都很难对这种人产生恶感。 蒋书玦护着舒瑶和段之萱往二楼包厢走去,段之萱虽然知道她是蹭舒瑶的光,但也还是高兴得很,这样的美人才是真温柔,她大哥是真凶残。 然等她日后知道了蒋书玦的坑属性,就会明白世上就没有多少真温柔的美人的! “蒋书玦,你站住!”一声粗粝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然后就是一阵呼啸而过,那高大威武大嗓门的人就到了蒋书玦等人面前。 蒋书玦一伸手将舒瑶和段之萱都护到身后,“你要做什么?” 蒋书玦的声音很淡,但微微眯着的眼睛,表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那么大声音是要把舒瑶吓坏吗! 依依也在旁盯着那来势汹汹的人,随时准备制服他,段之萱也摸向了一直系在腰间的马鞭,随时准备为美人出头。 舒瑶的确被吓了一跳,不过却没他们想的那么严重,这食居本就热闹,骤然一大声,也还不至于真把她吓坏,只是来人气势汹汹,她不由得有些担心,他是要来和她二哥打架吗?人高马大的样子,她二哥的小身板能敌得过吗? 然而…… “我我我……我最近得了另一个好东西,我想把我的霸王换回来!”这一结巴,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憨憨的傻大个儿了。 “我送人了,没得换,”蒋书玦依旧眯着眼睛看他,因为他这大嗓门,注意到他们的人可真不少了,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有人猜出舒瑶的身份来。 就在这个时候,陶义也到了,昨儿才见过,舒瑶和蒋书玦不可能认不出他来,虽然他又再次贴了一嘴的胡子,而舒瑶也还是第二次见他这个样子了, “主子就在三楼,请几位过去呢,”陶义恭敬地对舒瑶说着,但在外人看来,只要不听对话,是看不大出来的。 蒋书玦看着陶义目光闪了又闪,才又看向了想换回年糕的林三,“下次我得了好东西,也不忘记你,这事儿就过了。” “那……那好吧,那你可得让那人帮我照顾好它,”林三才一叮嘱完,就耷拉着脑袋了往认识的那桌友人走去,他怎么就一时手贱将他家霸王和蒋书玦打赌了呢,明明每回和他赌,他都是输的命啊! 他都要走了,却见原本还跟着陶义一直往上走的舒瑶,突然转头叫住了他,“喂,我会照顾好它,而且……它不叫霸王了,叫年糕,记住了啊,下回不要叫错了!” 说完舒瑶就不再理他那傻了的模样,一转头继续跟着陶义往上走,她也是看他是真的挺舍不得年糕,才和他说一句,让他放心的。 但是林三却真如蒋书玦当初所想,撞墙的心思都有了,他霸王变成了年糕?年糕?那是个什么东西! 蒋书玦嘴角一阵抽搐,不过自家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年糕什么的,他听习惯了,也觉得挺……合适的吧? 蒋书玦一回神就见舒瑶和陶公公说话去了,“陶公公,陛下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不是都说皇帝是待皇宫的吗?为什么前天会在皇觉寺不说,今儿她逛个街都能给她遇上,舒瑶多余感觉没有,只觉得倒霉,就和一乖乖学生,难得放纵一下,却被严苛的老师抓包了。 有点凶有点冷的周允钰在舒瑶看来就是这样的。 “主子就在里面呢,您要不自个儿问问?”陶义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说不好了,倒会让舒瑶误会,这会可还真是偶遇呢。 临着要进到周允钰所在的包厢了,舒瑶落后一步,有些没出息地躲到蒋书玦的身后去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蒋书玦被舒瑶这么依赖心中自是高兴,而一抬头看到段之澜的段之萱也一阵瑟缩,同舒瑶一般都往他身后躲了,两人就和见了猫的小老鼠一般,太没出息了! 但蒋书玦的后背躲一个人还好,躲两个人还真躲不下。 “草民蒋书玦……” “都在外面,不用多礼了,”周允钰抬手阻止了蒋书玦行礼,一直低着头的舒瑶也没继续行礼,可是目光却始终不离自己的脚尖了。 “周三哥,大哥,”段之萱也乖乖叫人,然后就和舒瑶一般地乖了。 “都坐吧,”周允钰指了指前面的位置,那里早就让人摆好了舒瑶三人的碗筷,他目光滑过舒瑶,见她一直低头不肯看他,就知道她还记着皇觉寺里的事情,看来陈氏根本没给她解释,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不解释的。 他是皇帝他说了算,蒋书玦几人自无拒绝的,都入坐了。 “快吃吧,都是庆德堂最拿手的好菜,”段之澜兴味的目光从舒瑶几人进来就没断过,表情向来不多的周允钰遇着这小嫂子,别提多有趣了。 温温柔柔的声音极为耳熟,舒瑶快速抬眼,扫了一下,极好的记忆力立马就认出那人是谁了,可不是段之萱的一路怨念无比的大哥嘛。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蒋书玦见周允钰和段之澜没和他们摆皇帝和王爷的架子,他天生亲和的优势,就有了发挥的余地了。 他先用筷子给舒瑶夹了一些她心心念念想吃的那些,才开始自己吃,兄妹二人受陈氏熏陶,用餐礼仪规范又优雅,忽视舒瑶过于怪异的妆容,还真是赏心悦目。 周允钰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到舒瑶身上,知她此时还不肯理他,当下也没想引她说话了,他和蒋书玦聊了起来,基本是他问,蒋书玦答。 周允钰心中暗暗点头,由陈氏教导出来的蒋书玦果然不一般,比不过他祖母,却也是一难得栋梁之才。 “明年春闱好好准备,”周允钰提了一句,就没多说,其实蒋书玦根本不用他多提点,上辈子他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考中了状元,却不入翰林院,选择了一六品实职小官,开始历练,是真正肯为民办实事的好官,大有作为。 “是,”蒋书玦点头,正要举起手边的酒和周允钰对饮,但余光一扫,就发现他的杯子不见了! 他吃惊地看着他身侧的舒瑶,顿时没了淡定,一脸惊慌,“快快快,快吐出来!” 而原本还强忍着的舒瑶,终于“呸呸呸”吐个不停了,“辣死我了,辣死我!” “快喝了,”周允钰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舒瑶身边,端着一碗水递给她,舒瑶连喝了好几口才停下刚才的动作。 但周允钰一转头,却见蒋书玦脸上的惊慌,并没有褪去,蒋书玦发觉周允钰的打量,勉强稳定了一下自己的神色, “陛下,舒瑶滴酒都沾不得……不行,我得赶紧送她回去。” 也是刚才舒瑶吃一个丸子有些堵着了,蒋书玦只给她夹了菜,却没有给她舀碗汤,她堵得厉害,看到白瓷杯里无色的酒,就以为是水了,喝下去就觉不对了,但这么多人面前,实在不好失仪,一直强忍着。 蒋书玦一唤,她就忍不下去了…… 她刚才吐的时候,还挺精神,现在不过片刻时间,整个人就都迷糊了,眼睛里泛起一层层水雾,脸颊也浮起一层层红晕,双手交握,整个人都乖得不行。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周允钰也顾不得会不会让舒瑶觉得冒犯了,他抓住了舒瑶的手腕,只觉得脉息跳得十分快,而原本死不肯抬眼看他的人,此时却眨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毫无防备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却只是轻轻浅浅的笑。 “舒瑶体质醉酒,小时候只喝了一小口,就睡了两天两夜,还是及时醒酒的状态下,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从那以后,从不让她有机会碰着酒,刚才……她至少喝了半杯!” 一个人睡两天两夜或许没事,可是久了绝对会出问题的。 “舒瑶……瑶儿,看着我,知道我是谁吗?”周允钰扶住舒瑶,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中的愧疚都快把他自己给淹没了,两辈子他这才知道舒瑶会如此。 “你是……陛下?”舒瑶还未完全迷糊,但是她眼前的世界已经开始强烈的晃动,她伸出手许久才碰到周允钰的脸,企图让眼前的人不要那么晃了, “你别晃,我难受……”舒瑶软糯的声音,带着点难受的哽咽,再硬的心都得融化了。 “备马,回宫!”闻言周允钰也不再迟疑,一伸手从最先反应过来的陶义手中接过一个披风,将舒瑶整个都包了起来,将她横抱了起来,疾步向外走去。 第35章 而原本蹲下身体,想要背走舒瑶的蒋书玦彻底傻了,他妹子就这么被抱走了! 不说他之后要承受陈氏怎样的怒火,只说舒瑶是他妹妹,还未出阁的亲妹妹,他都不能看她这样被抱走,即便那个人在一个月后要娶他家舒瑶! 当他这个亲哥是个死的吗?舒瑶还为出嫁就是蒋家的姑娘,还轮不到他抱走! 但还不及他出手,段之澜就率先拦在了他面前,阻止了蒋书玦出手,“想要挨打就上去!” 没看到周允钰急得都想要杀人了吗?而且他蒋书玦当周允钰真只带了陶义出门吗? “而且这一打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你觉得呢?” 段之澜依旧慢悠悠地语道,似在劝阻,又似在勾起蒋书玦心中更深的顾虑,但就在段之澜以为蒋书玦真要不管不顾夺回舒瑶的时候,却见蒋书玦徒然叹了一声,“也罢,宫里太医总比其他大夫妥当。” 段之澜眉梢微微挑起,轻轻地笑,如满室春花刹那绽放,一个男人没到这种程度,真没天理,永远不忘吐槽的段之萱如此想到。 段之澜却无自觉,他发现这蒋书玦倒是真心宠爱妹妹,无论要抢回她,还是放任周允钰抱走她,无不是为了她好。 第23节 “要……要不,我去宫里帮忙看看?” 段之萱直到此时,才大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周允钰的雷厉风行,完全不给他们多少反应的时间,好似他早就准备着某个时刻抱走舒瑶似的。 蒋书玦闻言转过身来,灼灼的目光盯住了段之萱,“书玦在这里谢过郡主了……” 他除了蒋家二爷的身份,还未有任何官职,自不好出入皇宫,再加上他是男丁,总是不方便的,段之萱是有封号的郡主,总比他方法多。 “应该的,是我把瑶姐姐带出来的,你不怪罪我就好了,” 段之萱说着,扫了她大哥一眼,立马低下头去,而后又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下楼去,她两个丫鬟也随即跟上。 蒋书玦和段之澜匆匆告别后,就驾马回蒋府,他已经可以预见,他要承受陈氏怎样的雷霆之怒了,难得出门一趟,他居然把妹妹弄丢了,他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周允钰抱着舒瑶并不走每天都热闹无比的庆德堂正门,而是从直接走另一条楼道,从侧门出了庆德堂,抱着舒瑶上了他的马车。 明明舒瑶就在他怀里,他却依旧心慌得厉害,这种心慌一如,他曾经每个夜晚梦回舒瑶死去的那个时刻,从心底深处延伸出的心慌,如何都没有办法填补的心慌。 “瑶儿,瑶儿……”褪下遮在舒瑶身上的披风,周允钰轻声唤着舒瑶,手贴在她越发灼热的脸上,凝眉对着一旁的陶义道,“再快些……” “主子,这是段王爷让人送来的解酒药,许能用上,”陶义吩咐了驾车的侍卫回来,却拿回了段之澜让人送来的东西。 周允钰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解酒药,而后从陶义手中取过,却一下子倒出了两粒,其中一粒进了他自己的口中,而后才给舒瑶喂去, 正准备去倒水的陶义真觉得自己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古往今来只有人给皇帝试药,哪里有皇帝给别人试药的道理,“这……这奴才来就好了……” 陶义觉得自己很想哭,周允钰要是出事,他万死难辞其咎啊! 周允钰眉头一皱,并不理会他诚惶诚恐的表情,淡淡嫌弃道,“你懂歧黄之术?” 他上辈子跟着明觉至少学会了辨别药材,知道这解酒药是不是真对舒瑶有效,至少目前来说,他对段之澜还是信任的,还不至于要试、毒、的程度。 “奴……奴才去学……”陶义磕巴地回道,原来他家主子不仅文韬武略,英明神武,每日勤于政务,勤于武学……居然还有精力去学岐黄之术!他这个身边人怎么能落后呢! 另外一粒解酒药丸,周允钰给掰成了三瓣,分三次给舒瑶喂去。 “咳咳……”舒瑶轻轻咳了一下,喝了水,似乎比之前好过了一些,但依旧迷迷糊糊,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了, 但是鼻尖的气息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安全,酒性激起了昨日来的不安,她低低地哭了起来,眼泪从眼角不断滚落,一颗又一颗。 这可比那种嚎啕大哭,还要让人心疼…… “怎么了,瑶儿,告诉我你怎么了?” 周允钰觉得舒瑶应该是难受,可他抱着舒瑶,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抚她,只能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但即便这样,他依旧觉得心里堵得慌。 “祖母……瑶儿不要……嫁人,”舒瑶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着,心中的想法,“我舍不得祖母,舍不得祖父,舍不得大哥,舍不得二哥……”舒瑶又开始念叨那一连串她舍不得的名单,一边说一边哽咽,别提多可怜了。 周允钰却突然抿住了嘴巴,不知道他能说什么,允许舒瑶不嫁了?绝无可能!他从未发现这丫头会如此磨人,又让他无可奈何极了。 “你……是谁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舒瑶已经不念叨了,但却隐约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她最熟悉的陈氏,而是一个……陌生人?好像有点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他谁啊? “呜呜,”舒瑶真哭了,放声哭出来的那种,脸上的表情简直悲伤到极致了,“呜呜,祖母,我坏人抓走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允钰简直哭笑不得,伤心,担心,无奈,各种情绪简直一锅乱炖无比复杂,却只能更加耐心地哄着,“没有,你没有被坏人抓走,我是你夫君,认出来了吗?” 舒瑶眯着眼睛,伸出手许久才摸到周允钰的脸,却不是抚摸,而是轻轻掐了掐,又轻轻揉了揉,“夫君……是什么?” 夫君……周允钰从不知道这两个字从舒瑶口中说出,会是这般好听,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也能柔软到这种奇异的,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程度。 “夫君是要和你携手共度一生的人,生同衾,死同穴,” 周允钰并不在意舒瑶对他的冒犯,而是紧紧拥住她,目光在这一瞬间,更是认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周允钰也不知道舒瑶听没听明白,他却听清楚了自己的心,“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一定要把我还给我祖母,”舒瑶还是要哭不哭,却也没有之前那么悲伤了,她突然从周允钰怀里爬了起来,周允钰根本舍不得去勉强控制她,随她摇摇晃晃着身体要去做什么,见她又要像一边倒去,才再次被他揽住。 舒瑶晃着身体,眼睛闭一下,睁一下,泛着泪光的杏眸,极为认真地想要看清楚周允钰, “你答应我……好不好,我可以弹琴给你听,我弹琴可好听了……真的,”说着舒瑶就自己轻轻哼了起来,呢喃的声调,带着点醉酒的哑色,确实好听。 周允钰对于原则性的问题一律回避,不与回答,即便她现在醉迷糊了,疑似发酒疯了,周允钰也不肯哄一哄,一边的陶义看着可真是着急啊! “记……记住了啊,”舒瑶又叮嘱了一句,直接倒在周允钰怀里,脸上的泪痕未干,却是真的酒性上来,彻底睡过去了。 一时间一个磨人的小丫头,又变回那个乖巧无比的小丫头了。 “瑶儿,瑶儿……”原本还不肯和舒瑶说话的周允钰又着急了,不断地扰舒瑶沉睡,想要她清醒一些,他此时倒是愿意她继续磨人了。 “主子,我们到了,”他们快马加鞭,马车已经到了皇宫门口,马车一停,陶义立马提醒。 周允钰也不再继续唤人,他再次利落地将舒瑶用披风遮好,直接运起轻功,向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其间自然是引起了巡逻侍卫的警觉,但见陶义气喘吁吁沿途不断招呼着,倒也没引起什么乱来。 而此时,蒋家里的陈氏也才刚刚听完蒋书玦告诉她的话,顿时整个沅安堂里气氛凝重得都能下雨了, “所以你就让他把舒瑶抱走了?” “是孙儿无能,”蒋书玦没有任何的狡辩,他一屈膝盖,跪在地上。 陈氏却没再理会蒋书玦的自责,而是吩咐起了林嬷嬷,“烟儿,让人给萧太后送信,她会知道怎么办的,” 舒瑶还未真正出嫁,她不容许舒瑶的名声会有任何的瑕疵存在。 短短时刻,她脑中不知闪过了多少情绪,但反应在外,她似乎没有了一开始的急迫感,而是坐回了主位,低垂的眸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承受着她主要目光的蒋书玦则感觉到比之前更大的压力,但这是他该受的。 “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陈氏眸中一阵精光,突然问了蒋书玦一句。 “孙儿不该让他带走舒瑶,如何都该带回来,”蒋书玦回道。 “不,”陈氏摇了摇头,蒋书玦虽有历练,但还不够,见过的人心和算计还太少了,“你就不该让明萱郡主带着舒瑶出去,” 她可不信,这个邂逅会是偶然,世上哪真来那么多的巧合。 “是……是他!”蒋书玦一点就通,立马想到了段之澜兄妹,“那么皇觉寺里的事情也是他做的了,”陈氏没帮周允钰给任何人解释过,但此时的蒋书玦也猜出来了,但他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目的?” 舒瑶的婚约是蒋家和皇家的事情,和西南王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想让段之萱嫁给周允钰?可是更不该如此行事才对,他这明显是给周允钰牵桥搭线…… 陈氏却突然摇了摇头,“书玦,你要知道,人生在世,最不缺的就是奇怪的人和事,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明确的目的,突然兴起……才是最大的意外,” “何况……他初到京城,总是要有一些存在感的,”陈氏嗤笑了一下,目光却越发森冷起来,“看来,当年的事情,还没有彻底了结!” 蒋书玦疑惑抬头,当年的事情?当年什么事情…… 但显然陈氏已经不打算给他解释了,她已经打发他走了,“江南的事情还是继续交给你,明年的春闱也不准误了……” “是,”蒋书玦知道自己接下去不会任何玩乐的时间了,这也算是陈氏给他的惩罚,但他也没法有怨言。 看蒋书玦彻底走远,陈氏还是继续坐着,整个大厅里,除了她自己再没有其他人,此时的她依旧未有太明显的情绪变化,但只那眸光,却能让一部分人吓到胆寒。 才得了消息的老太爷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就迎上陈氏如此眸光,他心中咯噔一下,“这是怎么了,瑶丫头真出事了?” 这话一出来,他也觉得不对了,舒瑶真要有什么不好,陈氏绝不可能还在这里坐着,“是……是谁……”惹到你了…… 老太爷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陈氏自是知道老太爷的意思,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老太爷心虚无比,他觉得自己好生倒霉,从昨天到现在,他就一直被迁怒…… “几件事,需要你走一趟,”陈氏淡淡说着,声音轻缓却确定。 老太爷根本无从也无法去拒绝她,他咽了咽口水,“好……” 而已经完全醉酒沉睡的舒瑶,自不知道这些,她被周允钰抱到了太医院,几个白胡子老太医,围着她团团转,又是催吐,又是放血,但舒瑶除了脸色越发潮红之外,并多少变化。 “陛下,蒋姑娘就是这样的体质,沉睡是她身体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林太医就是当年随舒瑶前往青州的太医之一,他到舒瑶十二岁那年才回的京城,看舒瑶和自家孙女儿没什么不同。 “她现在身体比当年好了许多,解酒药也很及时,正常来说,不会比那次沉睡更久的,”林太医继续顶着周允钰冷沉的目光说着。 “只是,以后再不能让她碰酒了,她本身就有困症,多来几次,只会让困症更严重,”王太医看事周允钰把舒瑶抱来,就以为是周允钰让舒瑶喝酒的,只能这般委婉地告诫到了。 “嗯,”周允钰点头,以后任何酒品都是凤翎宫里的禁物,这样的意外绝不容许有下一次。 “陛下,太后娘娘已经在前来太医院的路上,”一个小太监附耳和陶义说,陶义也连忙禀告周允钰。 周允钰神色并无变化,更无在意的意思,他还是一俯身抱起了舒瑶,“告诉母后,让人在寿安宫收拾一个屋子出来,舒瑶醒后,我会送她过去。” 言下之意,在舒瑶清醒之前,他是不会容许萧太后将人接过去的。 第36章 段之萱陪着萧太后往太医院去,却在半道上得知周允钰已经将人抱到龙章宫的消息,“这……这怎么办,我们再去龙章宫接人?” 段之萱有些傻眼,她们在太医院接到人,和到龙章宫里接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啊,这要是再过去,可不就明摆着和周允钰抢人嘛。 萧太后听忘陶义让小太监来传着的话,突然笑了笑,目光看向了段之萱,“也罢,就先按照皇帝的意思,明萱,我们回寿安宫。” “是,”段之萱忍住摸头的动作,有些不大明白这些人都在想些什么,萧太后明明之前听了她的话,火急火燎,根本等不及宫人去太医院察看情况,带着她就来了。 可是现在周允钰只让人传了这番话,就让她放弃了接人的想法,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不在意她瑶姐姐的名声了,那她岂不是没完成蒋书玦交给她的任务…… “都听到了吗?我接的蒋家姑娘进宫,这些日子都住在寿安宫里,等端午宫宴了,才放她回去备嫁,”萧太后的声音不高不低响在段之萱的耳畔。 随即萧太后身边的几个宫人齐齐跪地称是!萧太后这两年即便不管事,可这后宫里还是她的天下,自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段之萱就是神经再大条,也知道萧太后是要警告她才说的这些。 她立马扬起笑脸,扶住萧太后,回道,“是这样的,我昨儿进京,今儿是来给您请安的,您不嫌明萱失礼就好了,” “不会,”萧太后淡淡应着,两个人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彻底扯开了话题,明萱也没再说和舒瑶的交情,而是说起来西南的风土人情。 龙章宫里的宫人被陶义调教得很好,看到周允钰抱着一个姑娘,也没有任何的大惊小怪的行为出现,只是比平时更加沉默,更加谨慎了些,但心中的诧异是免不了的。 周允钰径直将舒瑶抱回龙章宫的寝殿,放到了他往日安寝的龙床上,陶义让宫人拧了帕子要去为舒瑶擦脸,帕子却被周允钰接过了。 可那个宫人却吓了老大一跳,直接俯首跪地,要不是陶义及时踢了她一脚,肯定就喊饶命了。 要为舒瑶擦脸的是他龙章宫里的一个管事姑姑,周允钰平日里更习惯太监的伺候,这还是陶义临时从几个管事宫女里,选了一个还算稳重的上来,可惜还是不经事儿,或者说,还是没能习惯周允钰骤然一靠近的冷气。 “下去吧,”周允钰并未在意她的失态,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躺在他怀里的人儿吸引了。 他轻轻地擦着舒瑶被泪水糊了黛墨,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小脸,陶义帮着换了几次水,才将她脸上的东西都卸干净。 “真是胡闹,”周允钰低语着,见舒瑶还是毫无所觉,眯着眼睛,呼呼睡着,似乎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醒,他想生气,又无法对着沉睡不醒的人的生气。 陶义也瞧明白了,周允钰根本不允许任何人近舒瑶的身,他也不让其他宫人进来伺候了,他差人取了适合舒瑶的寝衣过来,也由他亲近送进来,脚步不迟疑,神情却有些犹豫,这也不用其他人? 周允钰余光扫过他,“放下,你出去,” 得,就是他也不能有丝毫冒犯的地方,陶义点头哈腰,退出去。 周允钰还没禽兽到想乘着舒瑶沉睡,就占便宜的地步,他只是纯粹很不喜欢看到别人近她的身,无论男女,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太监,何况,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陶义,在周允钰看来,和一般男人没什么不同。 只是当他真将舒瑶的外衣脱下一半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高估自己了。 第24节 微微扯开的衣领,只能瞧见手掌大小的肌肤,因为醉酒,莹白上多了一层绮靡的米分色,原本还乖乖巧巧的人儿,因为这点裸、露,就成了那个全身心都在吸引他的小妖精了。 就连那散乱的头发,都在这一刻变得不同起来了…… 可即便这样,周允钰也只是一开始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些,随后就利落地为舒瑶换好衣服,盖上了明黄锦被,只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还露在外面。 但周允钰却在这一连贯的利落动作之后,久久地僵直在那里,许久许久才松下口气,冷沉的脸上浮现了一股类似懊恼的神色,“只一个月罢了……”也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安慰自己了。 周允钰又伸手摸了摸舒瑶的小脸,感受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确实只是沉睡,并无其他异样,他从庆德堂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缓缓松懈了下来,思绪里也渐渐恢复了该有明断和警觉。 不过片刻,他眸中就浮现屡屡精光,又因为顾忌着眼前的人儿,死死克制住,但脸上却浮现了几丝极为冰冷的感觉,低语声中溢出一丝丝冷漠的杀意来,“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段之澜,好,很好!” 他起身踱步到了外殿,比了一个手势,一个隐在暗中的龙卫就到了近前, “告诉龙三彻查庆元十年,十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任何一点都不容错过!” 庆元十年是高祖在位的第十年,那一年云氏怀着舒瑶,除夕之夜早产,她去世后不就,段之澜就被送到京城,这本该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但往往越无关联,这其中才蕴藏着更大的玄机。 他不是没想直接去问段之澜,但段之澜若是肯告诉他,上辈子他就不会最后把自己弄死了,他那几个兄弟或许只是他死的诱因罢了。 “顺便……让人注意陈氏接下来的动作,”他不能再局限在上辈子是怎样怎样的思绪里了,人外有人,他没能看透的大有人在,这其中就有陈氏一位。 周允钰在猜测到陈氏是推动十年前政变的真正推手,他就不免疑惑,他父皇选择造反,是因为觊觎皇位,那么陈氏呢,她总不可能毫无理由就拉一个皇帝下来,总是为了什么目的的,但这个目的,两辈子,他都没能猜到。 周允钰有一种遇着对手的感觉,但还是头疼的感觉偏多,她可不仅仅是一个对手,还是舒瑶最喜欢最敬爱的祖母,如果让舒瑶在他和陈氏之间,选择一个,根本不用想,舒瑶肯定选择陈氏。 “母后是因为你母亲,那她呢,她是为什么?”周允钰看着沉睡的舒瑶,低低语着,突然嗤笑了一下,便是有为什么又如何呢,她如今还不是全心全意都为了舒瑶好,就是他也是因为上辈子的事,才会对舒瑶另眼相看,进而才…… 这世上本就无多少没来由的喜欢,谁又能说没来由的喜欢就比有来由的喜欢真挚到哪里去呢。 两天两夜的时间过去,舒瑶还是没有醒,脸上的绯红,在一日前已经褪去,可是无论他怎么唤,沉睡的人还是毫无知觉,除了水,连点稀粥都不能喂进去。 林太医顶着周允钰冷凝的目光,给舒瑶收针,半刻钟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才给周允钰禀告,“蒋姑娘身体里的酒力已经完全散去,再过些时候,就会醒的。” “嗯,”周允钰应了一下,挥了挥手,让林太医到隔间里继续候着,在舒瑶没醒之前,太医院的太医们是难得安宁的。 “方子上的药材都凑齐了吗?”周允钰脚步轻抬,到了他这两日办公的隔间,想到了什么,随即问了一句随身伺候的陶义。 “只差最后两味,正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京城,大致端午前后就能抵京,” 陶义轻声回到,这两日龙章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音量,只因为里面睡了一个谁都不能碰的主儿。 周允钰点头,他上辈子总还不算太失败,至少这明觉告诉他的药材出处都是对的,“收齐后,让人送到皇觉寺交给明觉……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陶义立马点头下去吩咐。 周允钰又处理了半个多时辰的政务,再次回到了内殿,看舒瑶还是睡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脚步轻抬,走上前去,坐在床边,摸了摸舒瑶的脸,“怎么还不醒呢……” 太医一再和他保证舒瑶一定会醒,可是他心里还是慌得厉害,若不是理智还在,他几度甚至想去测一测舒瑶的鼻息,他觉得这么下去,他就要疯了。 “唔……”舒瑶贴着他的手突然蹭了蹭,似乎嫌弃他手上的硬茧,又偏开头去,闭着眼睛,话语也含糊不清,“祖母……舒瑶渴……” 周允钰脸上露出喜色,听到舒瑶的话,又不由得轻叹一下,他真想将舒瑶脑中的陈氏拉出来,怎就时时刻刻都只急着她的祖母呢,他是她夫婿,是不是也该记住他? “喝点水,”周允钰端了水,扶起舒瑶将碗放到她的嘴边,喂了起来。 舒瑶一时还迷糊,而且她确实渴得厉害,就着温水咕噜咕噜就喝了起来,但她总是醒了,喝到一半就觉得不对了! 她祖母的怀抱才没有这么硬呢!她祖母才不会拿着碗喂她喝水,她便是再渴,都是一勺子一勺子喂的!她祖母身上才不是这种龙诞香,而是好闻的兰花香!呜呜……所以她这是在哪里? 舒瑶两天两夜没吃任何东西,身体虚弱得厉害,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睛,这才看到了周允钰,话语也愈发磕巴起来了,“为为……为什么是你啊!” 她一睁开眼睛,不是该看到她祖母吗?为什么是周允钰?为什么是他……舒瑶满心都是这样的疑惑…… 周允钰心中因为舒瑶醒来的高兴,立刻缩水了一般,另外一半全变成了气闷,“为什么不能是我,你忘了从小到大的婚约,还是忘了我两日前才给你下的圣旨?” 周允钰觉得很有必要纠正舒瑶的想法,他便是还不能和从小照顾她长大的陈氏比,也该和别人不一样,怎能这般惊讶呢! “我……我没忘,那……我不是还没嫁嘛,”舒瑶嘟了嘟嘴儿,低着头一副被数落难受了的模样。 “我……我头疼,你还骂我,”舒瑶还是低着头,也不哭,可是声音却愈发委屈了,要是对着陈氏,她一准儿哭出来了,但她对周允钰还不够熟悉,怕惹人嫌弃。 周允钰却真心疼了,话语却没软和多少去,“躺着,我让太医进来……” “只是醉酒的后遗症,养两日就好了,”林太医对着舒瑶明亮清澈一如往昔的眼睛,声音里也多了些许慈和,“这两日喝素粥为好,太硬的东西不能吃。” “我晓得啦,”舒瑶应了一句,对林太医笑笑,显然是认出林太医来了,但周允钰还虎视眈眈的,绝不是叙旧的好时候,舒瑶也没再多说什么。 啊,宫里总算多了一个除萧太后之外的熟人了…… 御膳房里何时都备着吃食,没多久,陶义就端了一碗燕窝粥上来。 周允钰端过,吹了吹,喂给舒瑶,这动作这两日陶义并不少见,周允钰担心舒瑶身体,试着喂过好几次,但真正进入舒瑶肚子的并不多,所幸,她终于醒过来,除了精神更差些,并无其他大碍,但这酒是绝对不能让她碰了。 可被周允钰伺候了两日的舒瑶并无这些记忆,她瞪圆眼睛,似乎想夺路而逃,可惜身体没体力不说,那种被周允钰目光锁定,逃无可逃的感觉,实在明显,逃不了只能受着了。 “我是皇后,所以你……喂我?”舒瑶的意思是她是皇后,所以她如今的身份能承受得起周允钰如此对她,得周允钰肯定的点头,舒瑶也终于不再那么心慌了。 舒瑶抿了抿嘴唇,有点嫌弃,“都没味道,比林嬷嬷给我煮的药膳还难喝,” “你乖乖喝,身体好了,就不用吃这没味道的粥了,”周允钰也算是摸着舒瑶的一些秉性了,知道她心地向来柔软,对于一些真诚待她的人,最没办法。 果然他这话出来,舒瑶即便还是不情愿,也是乖乖把粥喝了大半。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舒瑶见周允钰要走,连忙扯住了他的袖子,仰着头,一脸渴望地看着他。 对着这样的舒瑶,周允钰却想把她永远藏在龙章宫里,到时候直接从龙章宫嫁到凤翎宫好了。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立马就被他自己拍灭了。 “再休养些时候,傍晚的时候,我送你去母后那里,”周允钰心中不免还是有些遗憾,人醒了之后,舒瑶肯定不能还一直在他这里待着。 他再次告诉自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等得起。 舒瑶收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也好,这两日……谢谢你了。” 舒瑶对于醉酒的记忆并非毫无印象,加上这两日里迷迷糊糊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唤她,有一点冷,却也有一点温柔…… 她总归一个月后要做他皇后,虽不比寻常人家夫妻,却也是日后接触最多的人,太过拘谨也无必要。 周允钰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的舒瑶绝对无法接受他们太过亲密的接触,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一个……长辈那般。 “我让依依进来伺候你洗漱,”话落,周允钰就抬步离开。 舒瑶也终于松一口气下来,她看着自己穿着其他寝衣,心中不是不慌的,但周允钰这话一出来,她就自动理解为,这两日都是依依伺候她换洗的。 “幸好,幸好,”舒瑶拍拍胸口,对周允钰总算多了丝好感了,也幸好依依是周允钰的暗卫,否则和舒瑶一对话,一准把周允钰这两日的行径都曝光,那点点的好感,肯定立马消失不见。 萧太后也一直关注着龙章宫里舒瑶的消息,得了她清醒过来的事情,她根本就等不及周允钰将人送过来,或许,她根本就不大相信,周允钰会把到嘴边的肉这么送出来。 一个皇帝的占有欲是不能小看的,在萧太后看来,周允钰是对舒瑶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了,是好是坏,依旧得留待日后才能知道。 “楠姨……”舒瑶换了衣服,正在依依的搀扶下,在内殿走动,看到进来的萧太后,立马送上甜笑。 “是瑶儿不好,让您担心了,”舒瑶随萧太后摸头摸脸,想起两日前的事情,更多的是自责,当时是她自己心不在焉,喝了酒,怪不得任何人,只是……如果……周允钰没把她弄到皇宫里就更好了。 她现在十分迫切地想要见她祖母…… 天知道,她和祖母相处的时间只剩这一个多月,这还凭白在宫里睡了俩日,嗷,太亏了! “随楠姨到寿安宫,等端午宴之后,送你回去,”萧太后拉着舒瑶的手,脸上的表情极为柔和,似乎看出舒瑶心中的想法,“我已经让人请你祖母进宫来了,许半个时辰就到了。” “真的啊,您对舒瑶太好了,我太喜欢您了,”陈氏到来的消息,彻底冲散了舒瑶脸上的愁绪,当下就没了顾虑,一不小心也将周允钰完全抛在脑后,没心没肺地就随萧太后前往寿安宫去了。 在御书房门口得了消息的陶义,踌躇几许时刻才进去给周允钰禀报,彼时周允钰正在召见大臣,商量要务,听了他的话,也才皱了皱眉头,没让人阻止,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了。 第37章 没过多久,陶义又再次进来禀报,听完,周允钰凤眼微眯,脸上终于浮现了极为冰冷的神色,瞬间杀气四溢,“让他到练武场等着朕!” “是,”陶义领命下去,余光扫了一眼,被周允钰杀气震慑在那里,喃喃不知语何的众臣,有些骄傲,他家陛下虚岁也不过二十二,却已经能在气势上压住这些为官为将十年甚至数十年的老家伙们了。 “继续,”周允钰冷声说着,原本停滞的空气,再次恢复正常,议事的气氛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在场各自心里多少是有想法的,老怀欣慰,或如陶义一般骄傲,又或是惊诧不已。 但略过这些种种,都会猛地浮出唯一相同的想法来,那就是周允钰已经不是一个轻易可以被糊弄的帝王了,而他做到这些才不过两年时间罢了。 一个时辰后,议事的大臣散去,周允钰也在练武场看到等了他一个时辰的段之澜,他正在练剑,明明是招招都冲人性命的诡异剑法,却让他给练出一种扭曲的美感来,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从里到外都是一种病态的扭曲感…… 或许他以为的了解他,也不过是他展露给他看的一面罢了。 周允钰根本没有和段之澜寒暄的意思,他提起一把□□,就对着段之澜出招,招招凌厉,根本没有任何留手,此世十多年练武,再加上上辈子的经验,或许曾经可以和他旗鼓相当的段之澜,此时却不是他的对手。 段之澜在十招之后就一直被压着打,他练的杀人剑,周允钰却是帝皇气势,本就不适合对练,但即便如此,段之澜也渐渐被周允钰的不留情激发出了一股血性。 依旧狼狈,却越发拼命,场外的陶义看得心惊胆战,几次都怕那没分寸的段之澜伤着周允钰哪里。 但场上局势,转眼瞬变,周允钰的□□从段之澜左肩胛的位置刺出,而原本还全力抵抗的,却突然就不动了,甚至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随那□□近身,只眼睁睁看着,不惧不退! 他不要命,周允钰却还不能伤他,但也仅仅是不能见血的伤,他扬起似嘲似讽的微笑,该刺为砸,那一下狠狠挨在肩上,够他痛个三五天的了。 “三哥,几年没见,身手这般了得了啊,”段之澜温柔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龇牙揉着肩膀,略有些愤恨地道,“还没消气,要不再来一下?” 他都能感觉到他的肩膀顷刻间青肿起来了,可真不留手呢! “段之澜,我最后说一遍,无论你有什么主意,都不准往舒瑶身上打,招惹了她,这代价不是你能付得起的,”周允钰警告着,神情并未因为段之澜示弱,而有任何的缓和,他的杀气也是真的,舒瑶如今就是他的逆鳞,触之必怒! 何况,舒瑶的身后,可不仅仅只有他,还有一个本事通天的陈氏,他今天过来找他,也不是因为诚心思过来给他道歉,而是他已经感觉到了麻烦,几番碰壁,可不就以为是他动的手。 但这仅仅是陈氏给他的见面礼罢了,若非他特意让人盯着陈氏的行动,还真很难发现,但相应的今天这锅,他还得给陈氏背着,他还不想让段之澜不管不顾地找上陈氏去。 这两个人要是正面对上,估计能把京城的天给捅破了去,最后收拾残局的肯定是他!他发现得知了以前并不清楚的真相,也没多大好处,反倒要处处给那些人处理麻烦。 段之澜听着他的话,脸上也终于没了那时刻伪装着的温柔,而是面无表情,许久,他才缓缓道,“我知道了。”这回是真知道了…… “不过,三哥,你知道了什么?”段之澜的目光锁定了周允钰,清潋的眸光一瞬间暗如深渊,如最纯粹的漆黑夜幕,所有的阴暗都能在其中肆意滋生。 “你觉得我知道了什么?”周允钰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然原本如临大敌的段之澜却再次笑了起来,笑了好一阵,才恢复往日的神情,而后才很认真地和周允钰说,“我会告诉你的。” 却不是现在,也许是下一次见面,也许是他下一次来京城,看他心情! 周允钰也没觉得这么就能把段之澜的话诈出来,“陶义,宣太医给他看看。” “是,”两人敌对战斗唯一在场的陶义,立马跑到练武场外嘱咐小太监去找太医,他觉得他不仅得去学一学歧黄之术,他还得学点功夫了,要不然以后跟着周允钰出门,很可能会拖后腿。 打过一架的周允钰和被太医略略包扎的段之澜,继续到御书房里商量些西南的局势,因为舒瑶,周允钰确实搁置了好些国家大事,今天估计得忙到深夜才能休息。 在寿安宫里刚刚送走陈氏的舒瑶,也在暗暗掰着手指头算出宫的日子, 他们二十八药王佛诞去的皇觉寺,回来二十九傍晚被赐婚,她三十午时左右醉的酒,睡了两日,今天是五月初二,端午宫宴自然是在初四,那其实她在宫里也就需要再待一两天。 为了能让时间过得快些,舒瑶打算去睡觉,既然都睡过两天了,干脆把剩下的也睡过去得了。 第25节 别的本事舒瑶不敢比,但论起睡功,舒瑶觉得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寿安宫里日子清净,陪萧太后聊天念经之余,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转眼就到了端午宫宴的当天。 其间,周允钰来寿安宫几次,但也不知舒瑶是不是故意,根本没让他赶上她清醒的时候,然他也只是在舒瑶安寝的寝室前站了几刻钟,就又走了,也没让人去唤舒瑶。 这么睡了两日,舒瑶的精神才算彻底养好了,吃过早膳之后,一堆宫人正围着她给她打扮,花瓣浴,香薰发,从头到脚,都给清理得干干净净,还抹上宫廷特制的香膏。 舒瑶觉得她这么出去都能引来蝴蝶飞舞了,好香,她都有些忍不住想咬自己一口了。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身体,才开始换上衣服,萧太后让宫人给她准备的是一身鹅黄色的宫裙,不比明黄耀眼,却依旧展现尊贵气息,又正合适舒瑶身上那天然舒服的气质。 长及大腿的黑发全部被梳起,略高的发髻,让舒瑶看着也高挑许多,再加上一个金凤步摇,舒瑶这才有了一个十七岁女子的风韵,凹凸有致,婀娜多姿,以前都被藏在那些舒适为主的衣裙里,轻易不显露。 她天生黛眉樱唇,只略施米分黛,就让原本十分的颜色,变成了让人惊艳无比的十二分,只站着不做任何表情,已能感觉到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伺候的宫人越发屏息凝神,不敢有任何的懈怠,这是未来的后宫之主,大虞的皇后,一国之母,能轻易决定和改变很多人的生死和命运。 尊贵从不仅仅是绝艳的容貌就能赋予,更多的还是这个身份后的权利所赋予的。 “走近来,让姨母看看,” 舒瑶在里间装扮,萧太后就一直在外间等着,她这两日的笑容比之前一个月加起来还要多,此时更有一种类似装扮小女儿的乐趣。 她虽有几个庶女,但从不养在身前,便是请安,都是客套居多,哪里会有舒瑶和她亲近,她抄佛经,舒瑶写字,她煮茶,舒瑶弹琴,或许是真喜欢舒瑶,只觉得她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她喜欢。 舒瑶在依依和另一个宫女的搀扶下,款款向她走来,完全梳起的头发,让她那姣好的五官一览无余,依稀她像是看到了少女时的云氏,只是舒瑶笑得比云氏温暖,神情也更为活泼。 舒瑶俏生生地站在萧太后面前,颔首微笑,略有些矜持,她抬眸看向萧太后,嘴甜道,“姨母今天特别漂亮。” 萧太后自然也是一个美人,经历时光沉淀的美人,一颦一笑自成风情,不仅仅是漂亮所能形容的,但舒瑶真心的赞美,也依旧能让萧太后开怀。 “没我们瑶儿漂亮,”萧太后笑着,牵起了舒瑶的手,一同向外走去,宫宴还在午后,还不需要舒瑶这般严阵以待,她略略宽解道, “不用害怕,你是皇后,是她们的主子,谁敢给你不敬,你就让奴才去惩罚她,再不行,还有姨母给你做主。” “嗯,姨母不用担心舒瑶,舒瑶不吃亏的,”舒瑶回道,标准的优雅微笑,变得有些狡黠,但也没说错,她跟着最有本事的陈氏长大,为了她祖母的多年教养,她也不能吃亏的! 金色的步摇随她轻轻晃动,略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微笑,再次恢复优雅,此时的她和陈氏萧太后比,依旧有些稚嫩,但这大半装出来的气势,绝对够唬人了。 只要没傻彻底就不会来招惹这样的舒瑶,除非她,或者她的家族不想继续在大虞里待下去了。 蒋府里也同样热闹,端午宫宴是在未时开始,大致申时结束,但府中的女眷们依旧早早就起床装扮,早早等着进宫的马车。 但这里面要除了蒋舒玥,她依旧被关在她牡丹阁的闺房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除了她贴身的几个丫鬟能进出给她取些必需的东西,是不允许再有任何进出的。 “你说什么?今日端午宫宴?”蒋舒玥郁愤于心,这些日子根本没休息好,要不是年轻底子好,那眼底暗暗的青影,都能再损她几分美色。 何况再美的人儿,生起气来,也很难有美感的。 “是这样的,府中的姑娘们都可以去,”就连十岁的双胞胎庶妹蒋舒珍和蒋舒珠都在进宫的名单之上,四房的两个姑娘也是,唯独除了蒋舒玥这个嫡次女。 便是在府中,除了极个别几个知情人,知道蒋舒玥被陈氏关起来的并不多,大多都只被告知蒋舒玥上香回来,染了恶疾,需要在牡丹阁里静养,如此而已。 “母亲也不管我?”蒋舒玥越发觉得要疯,到这个时候才让她知道这件事,根本不给她谋算的机会,“怎么办,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怎么办才好。” “四姑娘,老夫人的林嬷嬷来了,请你到沅安堂走一趟,” 守门的仆妇站在门口对着蒋舒玥禀告,一抬头就见蒋舒玥眼中冒出惊人的精光来,她怎么觉得这四小姐越发魔障了呢,这眸光凭的让人生寒。 第38章 蒋舒玥被林嬷嬷领人径直带到陈氏平日里多处理事务的小厅堂外,林嬷嬷等一干仆妇全部止步,林嬷嬷轻语,“四姑娘,自己进去吧,老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林嬷嬷这话明明没什么,可是蒋舒玥却猛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原就猜测陈氏发现她的秘密,但不管多确定,猜测终究是猜测,但此时这阵势,却让她真真切切地确定了,若不是真发觉了,如何连陈氏最信任的林嬷嬷都需要止步呢! 她自认为重生以来,并未露出什么异常来,而本最该能察觉她变化的韩氏都没有任何的怀疑,也是,只要是正常人,谁会往重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上想呢! 而且从她出生,到陈氏带舒瑶此次归京,她就没见过陈氏,此前更无半点接触相处,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匪夷所思又细思极恐! 若不是真犯到陈氏手上,她无论如何提醒自己,都没法真正感受这个人的可怕。 这三日来,带给她最大压力和困扰的,并不是阴谋破坏,夙愿难成,而是陈氏那日低眸看她的眼神,真正的无情和杀伐,比她前世久经沙场的丈夫还要可怕。 原本还斗志昂扬的她,从门外到门里,就凭空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积郁于灵魂的不甘和怨愤堆积起来的。 小厅堂的光线略有些暗淡,也越发称得青灰素服的陈氏娴雅冷静,陈氏就坐在小厅堂右首的位置,淡淡的目光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笼罩在她的身上,并无压力,却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蒋舒玥多了一辈子的贵夫人生活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她还能顾着一个大家姑娘的矜持,没有一上来就歇斯底里,即便此时她的内心又惧又怕又急。 “祖母安,”蒋舒玥唤了一句,低头敛目,十分乖顺。 “坐吧,”陈氏淡淡开口,却并无多少和蒋舒玥讲究祖孙情分,血脉骨亲的兴致,开门见山,直指蒋舒玥内心的希望,“离进宫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动作快些或许来得及,” 陈氏一开口就将了蒋舒玥一军,让她根本无法继续矜持下去。 蒋舒玥猛然抬起的目光中,一直潜藏的疯狂,开始蔓延肆虐,“祖母可说真的?” 陈氏并未在意蒋舒玥略有些疯狂的眼神,她又笑了笑,“我姑且这么一说,你也姑且听一听!” 无论是辈分还是各自的段数,蒋舒玥都没有办法和她比,仅凭那点离奇遭遇,就真以为可以和她提条件吗?无论何时,急迫的人都不是她。 蒋舒玥又有那种想吐血的感觉,陈氏想要激起一个人心中的怨愤,那真是太容易不过了,才短短两句话,就让蒋舒玥彻底慌神,无可奈何,只能跟着陈氏的思绪走。 “祖母对舒瑶可真好,”蒋舒玥不甘心地说着,移开目光去,进宫就是吊在面前的萝卜,她不得不就范,她移开目光,不再看陈氏,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开口, “在我死前,她都是皇后,可是却无宠无子,陛下根本就不喜欢她,即便碍着太后情面,也只是让她在那位置一直待到死为止,”可那也足够让所有女人羡慕了,只她是周允钰的皇后,就够流芳千古,享受万民朝拜。 “您也不会想到吧,陛下会在十年后宠爱一个五品官的女儿,绫罗绸缎,华服美食,除了名分就没比舒瑶差到哪里去,等将来那宠妃的儿子上位,舒瑶若还活着的话,她的晚年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她死在宫变之夜,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但在那宠妃得宠之时,她未尝没有这么想过,甚至是诅咒过的。 而且女人了解女人,那宠妃也不是个心胸宽大,平日里就没见她对舒瑶有多敬重。 她扬起笑容,那如天仙脸上,却有一双从深渊地狱里爬出如恶鬼般的眼神,陈氏突然有些理解,她为什么会对舒瑶如此愤恨了,按理说,她上一辈子所嫁夫家,就算无法和舒瑶比,但也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她还是嫉妒舒瑶,就并不只是因为嫁的没有舒瑶好,而是她这种阴郁幽愤的本性,和干净温暖的舒瑶站一起,就是两个极端,舒瑶有多干净,就会显得她有多肮脏。 何况,一个女人的嫉妒和恨并不需要有太多的逻辑,就像现在的韩氏对舒瑶已经去世的生母那般,即便云氏已经人死如灯灭了,可还是有活人耿耿于怀,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 “这样,祖母还想把舒瑶嫁到宫里去吗?”蒋舒玥看着陈氏,心里却在打鼓,她说这些话,赌的就是所谓陈氏对舒瑶的宠爱,能有多少了。 但可惜,从陈氏的脸上,她没有看到任何的表情,猜测到任何的想法。 “你是怎么死的?”陈氏没有回答蒋舒玥的话,而是又问了蒋舒玥一句,淡淡的话,却给蒋舒玥一种被关心的感觉。 但这话却有如打开了魔盒的咒语,原本情绪还能控制的蒋舒玥一瞬间红了眼睛,磨牙的声音像是在生食血肉,整张脸完全扭曲,难堪,愤怒,恐惧,她是死不瞑目的! 她贪恋京城里的荣华富贵安逸生活,本无过错,边塞苦顿,没人觉得她这样的选择错了,她婆婆即便有不满,也没明着逼过她跟去,夫妻二人,两地分别,聚少离多,感情淡薄,但她夫家是规矩的人家,该有的尊重都会给她。 可深宅寂寞,也不知是她被引诱,还是她引诱了别人,她和院子里的年轻护卫有了首尾,从一开始的不安,到后来的肆无忌惮,她却越来越觉得快乐。 “我没错,我没错,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去边塞那种苦地方,为什么我明明还那么年轻,就要守活寡?”舒瑶能做到,她就也要做到吗? 她不是死在趁乱闯进府中的歹人手里,而是带人来救她的丈夫手中,那不知饮了多少人血的刀锋,浓烈得让人作呕的味道,没有任何留情,刺入了她的胸口。 那鄙视厌弃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好脏,好脏…… “好疼,真的好疼,”蒋舒玥已经从椅子上滑到地上,眼泪糊了满脸,“我不要死,我要做人上人,我要报仇,祖母,您帮我吧,我会让蒋家更上一层,我也不会再针对舒瑶,我求求您。” 陈氏脚步轻抬到了蒋舒玥的身边,她低低的眸光落在蒋舒玥的身上,神色悲悯,似乎真被蒋舒玥的悲惨给打动了, “我知道很多先机,我会做得比舒瑶好,我会给舒瑶找一个好人家,”蒋舒玥似被陈氏乍现的温情牵引来了无数希望,越发努力去说服她了, “那西南段王就不错,我看得清楚,几次宫宴,他的目光就没从舒瑶身上离开过,西南天高皇帝远,把舒瑶嫁给他,不比做皇后差!”只是要做早年丧夫的寡妇而已,一样没人管她。 “哦,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陈氏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蒋舒玥的脸,继续道,“告诉祖母,有祖母在,这辈子没人敢对你如何。” “我知道今年要打仗,西北有战事,这是蒋家的机会,我会劝陛下直接将西北军权交还蒋家,我们蒋家本是功勋世家,没有军权,还算什么功勋世家。” “你说的对,还有呢……” 蒋舒玥隐隐发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对,但陈氏给了她莫大的希望,让一点一点地进入这种不吐不快的氛围里,仿佛所有藏着的东西,都能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需要倾诉,必须倾诉。 半个时辰后,蒋舒玥从沅安堂里恍恍惚惚地被林嬷嬷差人送回牡丹阁去,整个人从灵魂里透露出一种空虚来,似乎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仅仅半个时辰,她全身到头发丝儿都是累的。 她似乎早就忘记了要进宫这回事,回到牡丹阁后,倒头就睡。 沅安堂里,蒋舒玥离开之后,蒋书玦从小厅堂的一个隔间里走出来,他表情凝重无比,“祖母真觉得她的话可信?” 虽是问话,可他的话里,却已展露了三分相信了。蒋舒玥方才的表现绝不是一个十三岁少女能有了,想来想去,也只有那离奇的遭遇,能解释得通了。 陈氏缓缓踱步回到之前的位置上,扬起十分淡漠的微笑,一扬手,进来伺候的林嬷嬷,就抬步而去,将原本紧闭的窗户都一一打开,蒋书玦也抓了一把灰,将蒋舒玥进来就一直燃着的香湮灭。 “瞧她现在的糊涂样子,就该知道如何去听她的话了,且听一听吧,”蒋舒玥的话有给陈氏惊讶的地方,但也仅仅是惊讶而已。 一个被情绪左右的人,她所听所看即便都没隐瞒,却依旧是片面的。 蒋书玦看陈氏脸上一闪而过的轻笑,突然觉得蒋舒玥可恨也可怜,她在最不该露马脚的人面前,露了马脚,让陈氏对她感兴趣,绝对会是她这辈子最后悔莫及的事情。 “舒瑶她……”得知舒瑶嫁给周允钰之后,这般不受待见,他心里不可能没有愤怒,这么好的舒瑶,周允钰是眼瞎了,才会去宠爱什么五品官的女儿,听蒋舒玥言之凿凿,这辈子周允钰似乎已经对她已经有点意思了? “她过得很好,不美满但也很好,”陈氏听蒋书玦说起舒瑶,她脸上的冷漠终于散去了些,“你不用担心她……” “您还让她进宫啊,我看找一个普通人家也不错,”蒋书玦低语着,却纯粹是想自己妹子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不需要那么尊贵,幸福就好了。 陈氏没让萧太后和周允钰之外的任何人,知道舒瑶的身体情况,此时也还是如此,她直接略过这个话题,“给你二叔送信,盯着西北的情况。” 蒋书玦点了点头,正要出去,而后又想起了什么,转回身体,“陛下已经注意到您了,您看是不是换个门路……” 陈氏却满意地笑了笑,神情也带上了点欣赏,“不用,就让他看着。” 蒋书玦摸了摸鼻子,点点头,不再多话,就此离去,但今日他也真算长了见识了,果然是祖母精明,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奇怪的人和事了! 第39章 端午宫宴设在御花园最靠近寿安宫的一个汀兰水榭边,半露天建筑,十分适合夏日的宫宴场所,否则便是宫殿的所有角落都放着冰,也会有凉不着的地方,汀兰水榭吹来湖水的湿气,比什么冰都要好过。 宫宴虽说是未时开始,但也不会有人家真敢踩着点才来,大概午后不久就陆续有皇亲国戚,大臣女眷进宫来了,但也只有极个别身份地位非同一般的,才能先到寿安宫拜见萧太后。 “娘娘,肃王妃前来请安!” 桂姑姑脚步轻抬到了萧太后和吃果子的舒瑶面前,轻声禀告,言毕,萧太后缓缓收起嘴边的笑意,眼中闪过几许冷漠,“让她进来吧。” 肃王妃是先帝长子如今肃王的王妃,闺名幼薇,出生自新晋贵族的功勋世家慕府,比不得有开国功臣封号的,蒋家容家陈家,却也是新晋贵族里拔尖的,萧太后身边另一位掌事姑姑,极为简单地给舒瑶低语几句大致介绍到。 舒瑶点点头,她马上就是大虞的皇后了,日后皇亲宗眷大致都归她管,总是要了解的,趁晚不如趁早,舒瑶基本能体会萧太后办这个宫宴的目的,自也听得认真。 然这个姑姑似乎过于本分,对于那肃王妃的介绍,也仅此而已,秉性方面,再无半点提点,但看到萧太后之后,舒瑶就又有了明悟,如萧太后所说,她是皇后,只有别人看她脸色,她何须去在意那些人是何性格,如何相处。 第26节 如此的确恣意,却也容易落人口舌,徒增是非,以她的秉性是做不来萧太后那般的利落和霸道的。 舒瑶总归不只是受萧太后教导,她从心底里更相信的人是陈氏,是她的祖母,几乎将她的每一句话都视为人生至理,严格执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舒瑶觉得这句话也可以用在宫里。 在她思索陈氏和萧太后的不同时,肃王妃也已经莲步轻抬,款款而来了,这才是舒瑶入京以来,见到的最美的同辈女子了,她身上那种少妇风韵,像是熟透了的芳香蜜桃,这种风情是未出阁女子如何都不会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慕幼薇款款伏拜,低眉敛目,却扬起极为娇美的笑缅,将那成熟的风韵展现到极致。 “起吧,”萧太后声音并无起伏,对于这样的美色视如无物,也是,大家都是女人,本就该无多少感觉才对。 被萧太后的冷淡一冲,舒瑶也在这份惊艳之后,观察到了些过于娇作的痕迹。 真正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参拜,应该展现的是一种服从和忠诚,而她却似乎想通过这一拜,来虏获一些什么,不够真诚! “蒋姑娘好,”慕幼薇似乎才看到舒瑶,略有些吃惊后,就行了屈膝礼,然舒瑶还真就继续坐着受了这一礼,在一般人家自然是轮不到长嫂给妯娌行礼的,但这是皇家,周允钰的身份,决定了她的地位,她受得起。 等她行礼之后了,舒瑶才站起来,略略点头,轻语道,“肃王妃好,”此时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姐姐太腻歪,嫂嫂也不合适,就叫肃王妃肯定不会有错。 萧太后满意的目光从舒瑶身上滑过,而后又淡看着略有些难堪的慕幼薇,半点无为她解围的意思。 “瑶儿坐,”她开口还是为心疼舒瑶的,慕幼薇觉得更加难堪了,但没办法萧太后就不是她能得罪的人,从她选择了肃王,而不是周允钰,也不是曾经的七皇子,自是不受萧太后待见了。 萧太后要是知道她的内心,就更得冷笑了,她厌恶的是她水性杨花,在她几个儿子间跳来跳去,最后还押错了宝。 舒瑶点了点头,她自也看出来了,萧太后极不待见这个慕幼薇,在萧太后和这个不认识的慕幼薇,舒瑶肯定选择萧太后的。 所幸来拜见萧太后的人,还不算少,慕幼薇有了由头,就急忙退下了,风情依旧,眼中却有了愤恨和对舒瑶的迁怒。 若是当初……她能选择周允钰,便是没有正妃的身份,只做侧妃,如今也该有一个贵妃的名分,便还是妾,那也是皇帝的妾,而且未来谁又能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 舒瑶还未能知道,她就是京城传言里的另一女主角,蒋舒玥是朱砂痣,那慕幼薇就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了,不过她即便知道,也只是嫌弃一下周允钰,还不至于有太大感觉。 又被引见了几位皇亲贵族,大多都是有封号的公主,长公主之流,对舒瑶的态度也都是客套有礼,不亲近也不疏远,这才是正常的态度,之前那慕幼薇隐隐地似乎对她有些敌意。 “蒋国公府,陈老夫人来了,”桂姑姑又来传话,但言语都要比之前尊敬上许多。 “快让她进来,”萧太后一直淡淡的表情也终于有些不同,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舒瑶,摇了摇头,这舒瑶还真是被陈氏教得贴心。 没等陈氏参拜,萧太后就明言让她免礼,陈氏就也没坚持,看着鹅黄宫装,金凤步摇的舒瑶款步而来,她眼中终于缓缓流出几许温情,祖孙俩在外人面前,也没多腻歪。 舒瑶依旧俏生生地站着,陈氏也只是摸了摸舒瑶的脸,轻叹一句,“我的瑶儿长大了。” “长大了的舒瑶也还是您的瑶儿,”舒瑶十分认真地看着陈氏说道,目光孺慕而真诚,笑容温暖而干净。 陈氏瞬间觉得在蒋舒玥那里感染的负面情绪,在舒瑶这一句话中,飞灰散去,只剩满心欢喜和温暖了。 “你说的对,”陈氏回道,舒瑶也终于满意地点头,拉着陈氏一同上前,挑出她觉得最好吃的果子,给萧太后和陈氏热烈推荐起来。 谈笑间,她们又见了几位皇亲,时间却也渐渐靠近宫宴开始,陈氏先行一步离开入席,舒瑶则等萧太后一起。 “皇太后到!蒋姑娘到!”一传声的太监高声喊起,汀兰水榭里的丝竹声立消,所有人都起身站着,低头敛目,无人敢有任何不敬的举动。 萧太后只让舒瑶扶着她,走在红绸布上,略长的宫裙在她们身上扬去,缓缓进入所有人低敛的视线里。 舒瑶以为她会很紧张,但其实也还好,除了对她微笑的太后,确实无人敢对她不敬,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她。 直到她们到了右侧上首的位置,所有人才再次伏地朝拜,整齐的参拜声,传扬而去,在水榭前的湖面久久缭绕。 “都起身吧,今日宫宴,都随意些,小姑娘们坐不住,也尽可到御花园里看看,”萧太后说着,拍了拍舒瑶的手,示意她坐到她的身侧,无需回蒋家女眷的位置去。 舒瑶也不矜持,便就坐在萧太后的身边,神态依旧优雅得体,赐婚旨意已下,自无人觉得不对,只是便是有所耳闻,也还是有些惊奇萧太后对舒瑶的喜爱程度。 丝竹声再次响起,水榭的戏台上,歌舞升平,宫宴也渐渐进入了该有节奏,真正热闹起来了,平日里鲜少参加宫宴,甚至连交际都甚少的老辈贵夫人们,今日若无不适,基本都来了。 这可不仅仅是太后的面子,更多的还是因为陈氏,陈氏的名声在她们这一辈分里依旧有着极重的影响力,这也算是陈氏归京来的第一次对外应酬,几日来,送上门的帖子都快堆满一盒子,可陈氏除了进宫一趟,依旧哪里也不去。 但即便这样,也没人觉得不对,当年太祖起义,祸及京城,是年仅十四岁的陈氏,头戴帷帽,在城墙上三言退兵,免去京城里的本不可免的生灵涂炭惨祸。 还记得这事的人,估计不多,但只要经历过那个时候,就没有办法对陈氏不敬,这是一个有大智大勇的女子,只能仰慕,无法攀比。 陈氏身边围着辈分极重几位老妇人,寒暄道喜不断,甚至有所感触的,还偷偷抹眼睛。 “回来了,就别再走了,没了你,总觉得京城里不对味儿,”容家辈分最老的容老夫人,拉着陈氏的手,期期艾艾地说着。 陈氏笑笑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待不待京城,她还真没决定。 留在水榭内的年轻姑娘已经不多,那些小姑娘们或对御花园真敢兴趣,又或有其他想法,大多都选择离去,能留下也基本是已经嫁为人妇的年轻夫人们了。 萧太后也怕舒瑶觉得无聊,这个宫宴的目的基本已经完成,舒瑶也不用真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待着,“这两日都在寿安宫里,这会儿也不热了,到园子逛逛再回来。” 萧太后如此说,舒瑶自也领会,点了点头,随宫女往外走去,而几日前进宫的依依,也眼明脚快地跟了上来。 舒瑶走到水榭之外,就看到围着慕幼薇的一群年轻姑娘,她可不喜欢这样的追捧,她转头问向引路的宫女,“御花园里可有清净点的地方?” “御花园很大,自是有的,您随我来,”宫女络儿受宠若惊,转动脑筋,给舒瑶推荐起来, “这汀兰水榭不远的地方,就有一竹林,极是清幽,因路形略有些复杂,常常有人在里面转不出来,平日里除了扫地的宫人,一般都不爱去那儿的。” 宫女络儿光顾着表现,才发现自己所推荐的地方,还真不是特别合适,连忙补救,“我找一个懂路的小太监跟着,这样就不会走不出来了。” “不用了,带路就好了,”舒瑶别的不行,记忆力顶好,还真鲜少迷路过,何况这皇宫里,再复杂也比不过外面的大山里吧。 宫女络儿有些迟疑,不过舒瑶的话很肯定,她就也没再犹豫。 依依贴身跟着,这是宫里,龙卫的天下,周允钰的地盘,她也不觉得舒瑶会出事,的确不会出事,却会遇见,她其实还没完全想好该怎么对待相处的人。 第040章 :初吻 周允钰自不可能真是和舒瑶偶遇在御花园的竹林里,那也太巧合了。 可这里是皇宫,他要知道一个人的去向,实在简单不过,甚至没开口问,才出到御花园,陶义就禀告了舒瑶的位置。 黄昏的暮色中,斑驳的金色碎影,落满了竹林的地面,一身明黄龙袍的周允钰踩着一片一片的金光而来,颀长健硕的身形似有金阳的霸势,然他满身的凌厉冷漠,又如月华清冷。 舒瑶停住脚步,远远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微微颤动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斜斜余晖中留下一层淡淡的剪影,落在那如琉璃的瞳孔中,有一种如水的清灵。 她还真没想好要如何与周允钰相处,再有一个月,她就是他的皇后,也许,他们可以成为最近亲的人,也许,他们依旧会是最客套的陌路人。 踌躇中的舒瑶,心中忽的闪过陈氏曾告诉她的话,她说,“当你不知道该靠近还是该远离一个人的时候,就听一听自己的心,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 起因是何,让陈氏这样与她说,太过久远的记忆,舒瑶已经有些模糊,但这句话,她却始终记得,也一直这样做。 随心随性随情,她才能活得像如今这般知足,这般快活,这般明朗。 她不再继续敛目逃避,而是抬眼看去,看着已经只离她十步之远的周允钰,依旧面无多少表情,可是在那如琥珀般的棕色眼底,她看到了些许涌动的温柔。 他正在温柔以待她,那她呢?靠近?还是远离? 周允钰却还不知道舒瑶正是在这个时刻,悄悄为他打开了心门的一角,不再顾虑帝他王身份,纯粹听从了她心底的声音。 她不讨厌他,那就靠近吧!她的心这样说。 舒瑶没有再执着于行礼,只是迎风站着,眸光浅淡,等着周允钰的近前。 至于宫女络儿和依依也早在陶义的眼色中,退到了十步之外,于他一同远远看着,将这方染了黄昏醉、色的土壤留给他们。 周允钰看着盛装打扮的舒瑶,心中闪过几许的惊艳,清醒以来,他看到的舒瑶都是一副小姑娘的样子,让他偶有动情,都充满了亵、渎的罪恶感。 现在,他的小除夕也不算太小了,已经可以嫁给他了。 他缓缓向她伸手,见舒瑶没有像往常那般惊诧和躲避,他握住了舒瑶的右手,她也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轻语,“你要做什么?” 周允钰依旧没给她回答,也没让她试图挣脱,而是继续自己的动作。 他的眼底勾起一丝丝温柔,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别扭,他轻轻挽起了舒瑶略长的袖子,露出她那凝肤如玉的皓腕来,而原来他手上一直握着一根五色丝线。 在大虞江南有民俗,很流行在端午之日,给家中孩子系上寓意吉祥,祛病除灾的五色丝线。 这五色丝线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命辟兵缯,一名五色缕,一名朱索,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 在青州时,每年陈氏都要舒瑶系上一根她亲手编的,但今年在宫里,又因为进宫在即,陈氏或许没来及,或许忘了,而就连记忆力顶好的舒瑶她自己都没记得这回事了。 这条五色丝线要比往年陈氏给她编要粗糙许多,但舒瑶真的感觉到了周允钰的心意,她扬起明媚而真诚的笑容,“我很喜欢,谢谢你。” 这五色丝线代表着平安吉祥,除祟祛灾,和很容易被误会私相授受的荷包香囊不同,舒瑶接受起来并没多少压力。 得舒瑶一句喜欢,周允钰眼中闪现的几丝别扭终于散去,也不知为何,今日端午,他就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些往事. 舒瑶在江南住了十多年,也将江南的习俗带到了宫里,每逢端午,都会给各宫主子宫人送五色丝线,甚至一度,整个皇城里都以端午能得舒瑶五色丝线赏赐为荣。 他曾经有一个紫玉匣子,里面放置全是端午之日收到凤翎宫里的五色丝线。 想起这些,他就让陶义给他弄来了五色线,编了一个早上,才挑出了这根还算可以的来,总算舒瑶还是喜欢的。 周允钰并没有这么放下舒瑶的手,他修长坚硬的手顺势握住了舒瑶温暖柔软的小手,拉着她继续往竹林里走去。 舒瑶尝试着挣脱,几番无用功,也只能放弃,她余光扫了扫周允钰,见他表情并无多少变化,好似牵她手是一件再平凡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舒瑶目光向身后看去,见陶义和依依等人都低头看路,根本不看她和周允钰,心中的别扭也再次淡去了些。 “那日在马车上,你说要弹琴给我听,可还记得?” 周允钰自是感觉到了舒瑶轻微的挣扎,但他已经觉得自己够克制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觉得有必要让舒瑶尽早习惯他的接触。 不要每次都像炸毛的小兔子,他还没到要真正吃她的时候呢。 “有吗?”舒瑶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但醉酒的记忆极为片段化,极不连贯,突然这么一说,她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这样说过。 “你问问陶义,他也听到了,”周允钰淡淡地说,已经拉了舒瑶到竹林中心的一个小露台,那上面已经有放置有一把做工极其精湛的凤尾琴。 舒瑶疑惑的目光看向陶义,就见陶义乐呵呵地点头,“是啊,您还说,您弹琴可好听了呢。” 舒瑶俏脸微红,那还是她出生以来第二次喝酒,第一次年纪小,喝了就只睡觉,这次却还疑似发酒疯,这般自卖自夸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给你弹,但你不准笑话我,”舒瑶下意识轻轻抠了抠周允钰的手心,就见周允钰猛然转头看她,舒瑶还不明所以,又抠了一下,低语,“可以吗?” “嗯,”周允钰从喉咙深处传出这声回应,看了看凤尾琴,却突然觉得弹琴也不是一个多好的主意了,然舒瑶已经疑惑地甩了好几次手了。 周允钰放开她,舒瑶脚步轻抬到了凤尾琴前坐下,对着周允钰点了点头,略略思索,一首《醉渔晚唱》跃然于林间,应时应景还应人,她不是醉酒的渔翁,却是一个方才醒酒的小姑娘。 古琴铮铮,晚风习习,竹叶飘飘,沉浸在曲音中的舒瑶有一种特别的典雅美,然,曲美人更美。 一曲弹罢,周允钰也才知道舒瑶不是自夸,她是真的弹得很好,她心性纯净,最能还原琴音本色,特别是这般悠然洒脱的曲调,很是贴近舒瑶的心境。 “可还好?”舒瑶的手置于焦黑的凤尾琴上,抬眼看他,眸光中闪过几丝紧张,她也是希望他能喜欢的。 “很好,”周允钰点头,眸中的暖色愈发明显,也不知是琴音动人,还是舒瑶眼中几许紧张,让他愈发心喜。 舒瑶得了肯定也是高兴,就连弹了三曲,方才作罢。 舒瑶起身,略略放松的神情,也终于有兴致去打量这小竹林里的景致,却轻“咦”了一声。 第27节 “怎么?”周允钰问道,眸中却闪过几丝兴味儿,又有几丝期待。 “难怪说,这里会有宫人转不出去,这竹林布局是按照奇门遁甲来的吧?” 舒瑶跟着陈氏,所学颇杂,而且她记忆卓绝,又爱看书,此时那书中描绘,到了眼皮子底下,她也才反应过来,却依旧算难得了。 “你学过这些?”周允钰眸中的异色更重,他是学兵法战术才需要涉猎到这奇门遁甲,而舒瑶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只是几眼打量就能认出来,在他看来,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算不上学过,只是看过几本残篇,”舒瑶笑道,眸光微敛,片刻之后,软音清扬,一篇晦涩的古文,在她口中,一字一句清晰吐出。 原周允钰也只是听着,最后却惊讶地坐直了身体,这可不是普通的残篇,而是失传的古篇,若非他曾经看过总序篇,还不定能听得出来。 一篇背完,舒瑶转身对上周允钰那炙热似乎想要将她灼伤的眼光,有些警戒地后退一步,但又见周允钰并无异动,目光依旧灼热,却似乎是沉静在一种顿悟的状态中。 她又轻叹口气,有些懊恼自己对着周允钰总是过于敏感,她等着周允钰思考结束,眼里恢复了清明了,才继续开口解释, “我可不懂,我只是会背,眼下瞧着熟悉了,才想起来的。” 她可不想让周允钰误会,她有多大本事,她也真就这点会背书的本事了。 “你若是需要,我回去后,就默写出来,让人给你送来,你看可好?” 舒瑶还未能知道这古篇对于周允钰行军布阵的重要性,只觉得他需要,她也能帮上忙,自也乐意非常的。 这个古篇,周允钰曾经耗费好大力气,也没找全,现在却很可能就这么被舒瑶给拼凑出来了。 周允钰并未应答,两步到了舒瑶跟前,心中喜悦第一次这般喜形于色,在舒瑶没反应过来时,一下子抱住了她,一低头啃在了她米分嫩的腮帮子上, “瑶儿,你就是老天送与我的宝贝,”这辈子终于失而复得,将她抱在怀里,这是他多大的幸运呢。 舒瑶明丽的杏眼里瞬间溢满了吃惊,脸上又羞又怒,却还是无法挣脱周允钰的怀抱,而高兴无比的周允钰,也不在意舒瑶几个明晃晃的瞪眼,他此时又是高兴,又是骄傲,种种情绪,明明很简单,却又无法言明出来。 “快放开,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姨母该担心我了,”舒瑶看他越抱越紧,眼中的占有意味愈发灼人,顿觉危险,但也不敢继续挣扎,只是低声劝说,把萧太后都搬出来了。 周允钰久久看着舒瑶,觉得这么放开,实在有些不甘心,他一低头再次啃上了,却不再是她米分嫩的腮帮子,而是那微微嘟着的樱唇,四目相对,一触即分,也顺势放开了她。 若是再不放开,他就没法保证自己不继续做些更过分的事情了。 “我……我我要告诉祖母,你……你欺负我!” 舒瑶是真怒了,她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得寸进尺,她还没计较周允钰啃她腮帮子的事情,他居然轻薄到她唇上了。 舒瑶觉得仅仅瞪几眼,实在有些不解气,一时怒上心头,不退反进,狠狠踩了周允钰一脚,才气呼呼地离去。 第041章 :勇敢 周允钰低头看着靴面上一个清晰秀气的脚印,脑海中却不觉回放着刚才的场景,那娇美的人儿,那柔软的触感,唔……这一脚挨的不算冤。 周允钰轻轻抿了抿自己的唇,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冲动去亲密接触一个人,而舒瑶的反应也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周允钰突然笑了起来,真正的笑,不再只是平日里那似嘲似讽的弧度,从上扬的嘴角,到溢满愉悦的双眸,勾勒着他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笑,只是想笑,只是高兴。 常年冰山不化的脸,因为这一舒心浅笑,有一种照破云深的强烈美感,原来他不只是一个威严赫赫的皇帝,还是一个长得本也十分好看的皇帝。 怒气冲冲的舒瑶一转头,就瞧见了如此微笑的周允钰,她的羞恼一瞬间被眸中深深的惊艳冻结,原来,他笑起来是这般好看的。 只是从她认识他以来,就有一种他不会笑的错觉,便是偶现的温柔,都需要极细致地感受才会发现,他的情绪一直都淡漠得几乎没有,故而才显得此时乍现的笑容,也如此让人砰然心动吧。 舒瑶转头,随即就塌下了小肩膀,有些唾弃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惊艳,好看也是一个登徒子!舒瑶啊,你可不能被表象蛊惑了! 她埋头向外走去,但她果然如她自己告诉周允钰的,她真的只是会背书,眼力也还算不错,她气呼呼地离开,却诡异地饶了一圈,一抬头,就见还在原地的周允钰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依旧笑看着她,却依旧有那一回眸的惊艳在持续。 舒瑶觉得十分挫败,她被周允钰欺负了,连这个竹林也一起欺负她了。 但她也并未再次率性掉头离去,只是低着头,抿着唇,生闷气。 周允钰轻轻叹气,款步就到了她的跟前,他轻轻抬起了舒瑶的手,将她不自觉紧握的双拳,一一掰开。 而后才再次近前一小半步,不及舒瑶后退,他又再次揽住了舒瑶的腰肢,另一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又是竹林,又是揽腰,又是抬脸,舒瑶只觉得他们似乎又重复了皇觉寺里偶遇的那一幕。 舒瑶并未再尝试任何挣脱,在周允钰手中,如此只是徒劳,多次的经验已经足够告诉她这一点了,但是周允钰直入她眼底的眸光,舒瑶也未找到让人更加恼怒的戏谑。 舒瑶的乖觉让周允钰觉得满意,原就未散的笑意再次染上他的眉梢,长久以来一直凝在他脸上的冰冷面具,在这一刻终散于无形,他低低说着, “不要生气,也不要害怕,我如何都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很高兴,从来没有过的高兴,”方才那一行径,自心而发,没有欲、望,也没有亵、渎。 “你感觉得到的,是不是?”周允钰是第一次给人这么阐述自己的内心,还迫切得到对方的理解和认可。 舒瑶低下了眼帘,脸上浮起了两团嫣红,不是都选择靠近他了吗?既然他不是故意怠慢于她,她是不是也该不用那么生气了呢,舒瑶觉得自己的脑筋不够用。 她磕磕巴巴地说着,也不知是在回答周允钰,还是在说服她自己了, “我……只是还没有习惯,”她所唯一能习惯亲昵的人只有陈氏,周允钰身上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很容易就激起她类似小动物的本能,也似乎让自己过于惊乍了? “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给你习惯我,”周允钰又笑了笑,他的小姑娘实在可爱,就这么把她自己给绕进来了。 舒瑶自己走不出去,自是由周允钰带着她出去,袖子里周允钰依旧牵着舒瑶,而舒瑶也终于没有再挣脱。 他不时转头看看她,见她始终都低着头,似乎还在思考刚才他们的对话,也不打扰,等快要出竹林了,他才略有些遗憾地放开了她的手,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就要抬步继续引她出去,却见舒瑶轻轻拽着了他的袖子。 她似乎也终于想清楚,她一开始不打算说,现在却想要对他说的话了, “我们……是从我出生就绑在一起的人,我从没有讨厌过你,也没有不喜欢过这个婚约,能按照母亲的想法,嫁给你,我有些害怕,但也有些高兴,”害怕是对未来的迷茫,而高兴则是因为这个婚约的祝福得以延续。 “我不知道你能……喜欢我多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做到如你待我这般,但是……我会努力的,”报之以桃李,回之以琼瑶,这是舒瑶她自己一贯的行事风格。 正如周允钰所说,她已经感觉出来了,他是喜欢她的。 舒瑶并不傻,在短暂将自己绕晕之后,她就反应过来了,但她却出奇没有了生气的感觉,甚至觉得心动,有人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等她习惯他。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她都觉得难得,尤其是这是从一个帝王口中说出来的,周允钰都肯这般对她,那她也不需要怯懦,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各自退回自己的位置,如此而已。 陈氏是在赌,她却不是,她只是听从了心的声音,听从了无法挣脱的宿命的安排。与其期期艾艾,彷徨担忧去面对,她更想坦然自在地去对面。 周允钰深深地看着舒瑶,她总是这般轻易就让他的心,随她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会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他想说很多,最后开口依旧只有轻轻的一个“嗯”。 经历了太多,让他知道说的再多都不如做,舒瑶也不需要他什么甜言蜜语,她要的从来都是以心换心。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他也会努力,没道理他多活了一辈子,还没一个小姑娘勇敢。 没人听到这段对话,在舒瑶气愤地绕回来的时候,陶义和依依等人就都消失在他们视线之内了,等出了竹林,才又再见到陶义他们。 “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有眼神好的女眷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周允钰,当下就呼啦啦跪了一路。 周允钰也没多和她们说话的兴致,继续引着舒瑶往汀兰水榭的地方走去。 “陛下,”慕幼薇猛地转过身来,就看到周允钰一行人的侧影,她眼中一下子迸发出极为浓烈的情感色彩,以至于她这一声呼唤有些过于刺耳。 但周允钰却并无回应,或者说在袅袅的丝竹声乐中,他并不想去回应这个在他看来无关轻重,甚至都想不起是谁的声音,此时他心中依旧回荡着舒瑶的那番话,这话似一坛清酒,能在回味中,越酿越香,让他越发沉醉了。 汀兰水榭的主位上,左侧的位置就是为周允钰留的,他对这个宴请皇亲女眷的宴会并无多少兴趣,送回舒瑶没多久,他就和萧太后告辞离开,再多呆下去,他或许会忍不住和陈氏抢人了。 一个宫宴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美景美食,又有歌舞助兴,难得连周允钰都出席了,这个宫宴也算圆满。 申时之后,萧太后就带着舒瑶回寿安宫,来宫宴的女眷们也都陆续散去,又过不久,陈氏就来接舒瑶了,萧太后没留人,一个月后舒瑶就进宫了,她再留,只怕陈氏再好的涵养也要和她翻脸了。 “回府了,这几日也好好休养,莫要让姨母担心,”萧太后摸了摸舒瑶的小脸,叮嘱道。 “舒瑶晓得的,”舒瑶软软地回道,也不和萧太后见外,细细叮嘱了一番,萧太后身边的宫人,劝萧太后多走动云云,这才和陈氏一同告辞离开寿安宫。 等她们出了皇宫,正要坐上回府马车时,舒瑶抬头看去,夏日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那别样灿烂的星空,也似乎一如往昔,又似乎有了不同,凝视片刻,她这才钻入马车,爬到陈氏的怀里,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好似永远也抱不够似的。 陈氏也能体会舒瑶这一刻的心情,她轻轻拍着舒瑶的后背,像是曾经她每一个哄她入睡的夜晚,林嬷嬷等伺候的人,看见这一幕,也都放轻动作,不忍打扰。 相依为命的十几年,陈氏就是顶在舒瑶头顶的天,教她说话,教她认真,教她如何去看待这个世界,是可以托付她全部信任的人,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温存许久,舒瑶才渐渐给陈氏说起了她这俩日在宫里的事情,不过是睡觉吃东西,却也能让她絮絮许久,但陈氏也感觉出来了,舒瑶要与她说的,并不只是这些,到了最后,舒瑶也还是说了出来。 “祖母,我能感觉出来,他是想要对我好的,”舒瑶给陈氏解释自己为何那么说,“您不是告诉我要听从心的声音吗?我一直都听着。” 陈氏许久无语,她并不知道她的那句话会给舒瑶这般大的影响,舒瑶不记得了,她却还记得。 当时舒瑶不知哪里找来一个话本看了,带着满腔的疑惑前来来问她,“祖母,瑶儿想要知道要如何分辨是坏人,还是好人?这样就可以省去好多麻烦,您一定知道的是不是?” 舒瑶气愤于话本中的主人公轻信他人,不辨善恶,差点家破人亡,或许鲜少看这样离奇的故事,让当时的她十分执着于如何分辨好坏。 舒瑶和她不同,她善于从点到面,再到形势地去分析一个人,而舒瑶更善于去感觉一个人的情绪,极是敏感,又出奇准确,故而她才给舒瑶说了那番话。 但她的瑶儿似乎真的做到了,一时间,连她也不能准确判断,舒瑶这样做是好是坏,她只能轻叹一句,“不怕,祖母会一直看着你。” 第042章 :胖了 她能看舒瑶多久呢,大概不会超过十年的时间……她很了解自己,若是十年后,真出现一个会威胁到舒瑶地位的所谓宠妃,她一定不会容许她的存在。 在后宫里要弄死一个妃子实在很容易,但相应的,一个妃子要上位,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做到,至少以她对周允钰了解来说,不容易做到。 他要是能看重美色,现在的后宫里不会连一个嫔都还没有,能打动一个帝王,让她真正对一个人另眼相看,除了最纯粹的真情,那就是利益了。 而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能有什么利益可以挖掘,陈氏思考着,眸底的幽光暗暗浮动,她到能走到现在,最大的一个体悟,就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她最擅长的其实是发掘每一个人身上的价值,能让她所需要的那些人都为她所用,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敌人,阴谋阳谋她都很擅长,但她也不是天生就擅长这些,无不是一点一点在尸山血海,阴谋诡计里被逼出来的。 知道了自己大致的死期,陈氏没有丝毫的害怕,彷徨,担心,她此时的心情,应该说是兴奋,诡异的兴奋,一种发现了猎物的兴奋。 她不怕死,也不怕活着,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活得很无聊,但若还有不少有趣的事,她或许会愿意取争一争命。 有的人越活越老,就会越怕死亡,特别是告知死期的时候,只怕没等死限到来,就会有很大一部分先奔溃了,然后自己把自己弄死。 但也会有一部分,特别坦然,这一部分人不是活得太痛苦,就是活得太幸福。 然她都不在此列,她的这种兴奋,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畴了。 舒瑶发觉她祖母此时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但陈氏本就不是舒瑶可以看透,她也从未试图去看透她,陈氏高兴了,舒瑶也只会跟着高兴,虽然她还真不明白这好心情的来源到底是为什么。 由此,马车内的气氛奇异地好了许多,舒瑶调节自己心情心态的能力,本就极强,一番倾诉之后,又得了祖母保证,她顿觉得心安无比,回她紫萝院没多久,就彻底睡沉过去。 舒瑶从接过圣旨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在家的日子就只有一个月了,从宫里回来之后,更觉急迫,恨不得每天的日子都掰成三天四天来过。 但可惜,因为自小的困症,她一天就睡去了一半的时候,剩下的时间,她如何精打细算地过,也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居然就到了五月底了! 刚被严嬷嬷拉着洗完药浴的舒瑶,正披着乌黑长发,半蜷在外间的软榻上掰着指头数日子,九天,怎么会就只剩九天的时间了呢。 舒瑶不死心地再算一遍,她确实算错了,她把婚礼当天也算进来了,那天根据嬷嬷们和她所说,她从早上起就已经不能待家里了。 所以其实,她在家的日子只有八天的时间了…… “呜呜,年糕,怎么办,只有八天的时间了,”舒瑶抱着跳上软榻的年糕,将头埋在年糕柔软的金毛里求安慰。 年糕出生有五十来天,正进入生长特别快的时候,原本还小小的一只,现在却已经长到舒瑶膝盖的高度了,看起来已经初具了獒中皇者的威势,然这是对着外人的时候。 在舒瑶面前,它还是那个只会傻乎乎打滚卖萌的萌物,舒瑶一唤,它就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了,最近都会和寻香依依等人争守夜的位置了。 第28节 不好吃好喝一顿哄,都弄不走它。 “姑娘,严嬷嬷之前告诉说,明天宫里会送来嫁衣,您得试一试,看看还有没有哪里要改的地方呢,” 寻香端了好些瓶瓶罐罐放到一旁的矮几上,然后才对舒瑶如此说道。 舒瑶哼哼唧唧许久,才说道,“我知道了,”随后就和寻香诉苦起来了, “祖母肯定不喜欢我了,我今天才在沅安堂待了三个时辰,她就赶我回来了,”一天也才十二个时辰,睡去了六个时辰,吃饭洗漱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怎么都不该觉得在沅安堂待三个时辰,算短了啊…… 但主子的思绪,她这个身边人大概也能明白的,若是能让陈氏跟着舒瑶一起嫁,舒瑶肯定不会这说了。 舒瑶继续搂着年糕,随年糕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被碰到痒处,还忍不住“咯咯”笑两声,但随后立马就会恢复成悲戚的模样,看得寻香又是心怜又是无奈, 但她也知道此时的舒瑶不是一般话语就能安慰得了的,只能继续沉默,将她带进来的瓶瓶罐罐都摆好,再一一打开,留备一会儿要用。 “瑶儿,” 陈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舒瑶脸上的表情立马变成了欣喜,也顾不上穿鞋,推开年糕,就迎着陈氏而去了。 她在青州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放着软毯,就是归京了,紫萝院和沅安堂里也依旧是如此,一点不用担心冻脚。 “祖母,”舒瑶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然后才拉着陈氏往里面走。 陈氏也是无奈,舒瑶从小就爱黏着她,这个月尤其变本加厉,完全把自己当她的小尾巴了,从早到晚,醒来就自动过来寻她了。 她怕她无聊,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她就一副被抛弃的表情看着她,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祖母最喜欢的就是我们瑶儿了,刚才说的是什么?”陈氏点了点舒瑶的额头,笑骂了一句。 “我说,我最喜欢祖母,祖母也最喜欢舒瑶,”舒瑶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真全然忘了自个儿方才说过的话似的,俏皮又狡黠。 “带年糕出去,舒瑶过来,今天祖母帮你,”寻香带进来的瓶瓶罐罐不是作别的,而是用来涂身体的,她这一段日子可谓是各种药浴各种药膳接连着来。 身上更是涂抹了好些东西,连一些极为私密的地方都要被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去,每回到这时候,这丫头一准眼泪汪汪,不为别的,只是羞的,恨不得把自己缩得一团,钻到地下去,也就是对她的时候,会坦然一些。 舒瑶乖乖点头,蹲下身体,安抚了一会儿年糕,才让寻香带它出去。 半个时辰后,陈氏才为舒瑶拉好衣服,揉了揉她羞红的两颊,略有些不甘心地说,“便宜他了,若是以后敢对你不好,祖母会收拾他的。” 舒瑶连连点头,她不是没和陈氏抗议过,不要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保养,但是陈氏却没同意,只让嬷嬷们继续如此,陈氏也是为了舒瑶好,不想她之后受苦。 舒瑶所进行的保养,一部分都传自前朝宫廷,一部分是大家族里常用的法子,但她给舒瑶的肯定是最好的,效果也很明显,只是这丫头怕羞,不到十天就要成亲了,还一副动不动就羞答答的模样。 舒瑶放光的眼睛看着陈氏,孺慕信任无比,“舒瑶相信您。” 隔天,宫里送来了嫁衣,舒瑶被折腾了一早上才被放过,嫁衣很合身,除了胸口需要加大点,没其他要改的地方。 她坐在紫萝院后庭的秋千架上,一口一口吃着周允钰让宫人一同送来的点心,吃完了还不忘嫌弃一句,“肯定是他给我吃多了,我才胖的。” 从她回蒋府之后,几乎每日里蒋家都能收到宫里的赏赐,不是周允钰的,就是太后的,周允钰每次都还不忘捎带些精致可口的点心来,陶义每回都是笑呵呵地亲自送到她手中。 但比起各种金银器物,宝石珍珠,她确实更喜欢这样的礼物,投桃报李,她也给周允钰默写了不少古篇,残篇,也没管他用不用得上,想起来了,就会默写出来,让人给他送去。 她究竟看过多少书,她自己也不大记得,陈氏出生书礼世家,蒋家是江南望族,老宅里的藏书绝对不少,陈氏还和青州青山书院的院长相熟,舒瑶和院长的孙女儿也是好友,青山书院里的藏书,她也看了许多,而且都尽找那些没看过的看。 舒瑶嘴上这么说,吃得还是挺高兴的,心里也盘算着今天该给周允钰默写什么书好。 周允钰也能感觉那日竹林谈话之后,舒瑶对他的态度有了极明显的转变,否则以她平日的性情,是绝对不可能在成亲之前,与他半点东西,更别说还是她亲自默写的书文。 娟秀清丽的字迹跃然于纸上,每次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三哥……皇上!”段之澜大声唤了两句,看着明显走神的周允钰,极是无语,“想什么呢?”他还不知道,对着他,居然会有人走神。 “没什么?”周允钰收起眼中的恍惚,看向了段之澜,“你什么时候走?” 加上西南到京城的路程,段之澜离开西南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看他近日的动作,似乎是打算要离开京城了。 第043章 :旧梦 离开了也好,免得老是担心他要给他捅什么娄子,而且介于他上辈子对舒瑶时不时展露出来的不一般,他觉得若无必要,绝无让两人接触的机会,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段之澜回西南去了。 段之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感觉到周允钰对他莫名其妙的提防,他眯了眯眼睛, “正巧能遇上你娶亲,初十吧,再急也不急这几天,” 段之澜说着,想了想,自己这几日的动作,他在西南肆无忌惮惯了,到了京城也没改这行事风格,周允钰不知道才奇怪,他补充道, “我近日要出京城一趟,大概在你成亲前会赶回来,不会错过你的人生大事的,” 段之澜和周允钰此时正在那日舒瑶和周允钰邂逅的竹林里,这个地方又经过了周允钰的一番改造,除非极懂奇门遁甲之术,若非有人带着,很难走出去,同样很难走到这中心的位置来。 但在这中心露台却可以很容易发现那些误闯到林中的人,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室外谈话地方。 周允钰听完段之澜的话,食指轻轻在石桌上敲了敲,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许久才道,“你到底在查什么?或许朕可以帮你。” 段之澜翻了一个白眼,但他天生绝好皮囊,如此不雅动作,也丝毫无损美色,他淡淡地道,“梦,一个梦……你能帮我找到梦吗?”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但段之澜却说的十分认真。 “什么梦?”段之澜说一半留一半,他如何帮他找。 “我若是知道了,还需要找吗?”段之澜摇了摇头,眼中的迷茫并不作假。 “有需要就找朕,在不威胁到民生社稷的情况,朕都会帮你,”无论从国家角度,还是从私人情感,他都不希望这辈子段之澜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挺想劝他,不要找什么梦了。 但他并不知道内情,并没有权利和立场去劝阻段之澜解决心中的疑惑,而且他能感觉得到,段之澜并不相信他,或者说,他并不相信任何人。 本来信任这种东西是很难强求的,连他自己也很难真正去相信一个人,自不会强求段之澜,他看段之澜脸上并无松动,也不再多劝了。 “需要你帮忙,我不会客气的,”段之澜笑了笑,拍了拍周允钰的肩膀,而后看向了远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一个缠绵多年的旧梦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周允钰看着段之澜眼中扭曲和一闪而过的迷茫,眉头皱了皱,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多年?他五岁就进京,进京之后,就有他一直扶照着,按理来说,不大可能发生什么,让段之澜至今都耿耿于怀的事情。 再早的话,就是五岁之前的事情,可是五岁之前,他不是该在西南后院的吗? 周允钰沉思,这或许是他可以调查的方向之一。 那日他让龙卫去查庆元十年十一年的事情,却一再碰壁,有人曾经用极为暴力的手段,将那一段过去,强行抹去,从抹去的痕迹里看,还不止一方人动的手脚。 段之澜肯定和他遭遇了一样的情况,所以才会想把调查的方向延伸到京城之外,甚至要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梦,如此或许会有什么别的发现,又或许他作为当事人本就要比他知道的多。 但眼前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让段之澜不远万里进京一定要弄清楚的事,和死去的云氏有关,他母后或许知情,或许知道也不多,但有一个人,绝对清楚全部真相。 那个人就是陈氏,只是段之澜现在就如他以前那般,根本没注意到陈氏这个人。或许直接找上她询问,会是最准确最妥当的方法。 但偏偏段之澜看不到她,而他也找不出一定要这样做的需要来。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陈氏并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摆布吩咐的人,她肯不肯说,全看她自己,如今便是看在舒瑶面子上,他都不能强求她。 没关系,慢慢来,他总会自己弄清楚的,眼下他要操心的还不是这些,而该是西北的情况,从入春之后,西北就没下过一滴雨,更往北旱情更为严重,而且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到今年秋季。 人祸或许还能免,但天灾却是他所无法改变的,他所能保证的只是他大虞子民的损失减到最小,戎狄死多少就不是他能管的,而且,今年只要他们还想进犯大虞边境,他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等着他们的。 心中略过这些想法,周允钰从袖子里翻出数十张他重新誊写的奇门遁甲古篇,放到段之澜面前,“南地多竹,好好学一学,或有一日可以用得上。” 当年段之澜被暗算死去,西南大乱,西梁和西南部族大举来犯,他御驾亲征,大胜而归,这个“偶然”所得遁甲古篇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根据这几日舒瑶给她送来,他大致也弄明白上辈子所谓的“偶然”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了,那个时候,陈氏已经去世,就纯粹是舒瑶想要帮他的忙了。 舒瑶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体会,他反应过来这些,心中有多温暖,就有多悔恨了。 “学完就烧了,不能外传,”周允钰叮嘱了一句,这种东西在他们手里就是神兵利器,若是落到懂它的敌方手中,敌我优劣,瞬息转换了。 段之澜翻了翻,又看了看这片竹林,点了点头,忍不住感叹了起来,“不过才几年没见,我怎就落后你这么多了?” 上次比武给他的打击可不仅仅是肩膀上那痛了几日的瘀伤,这次再见,他愈发能体会到,周允钰身上巨大的改变,他真的强大了起来,从内而外的强大。 当天出宫没多久,段之澜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京城,段之萱倒是没带上,她就还住京城的段王府,即便数日后段之澜回西南,也没打算带上她。 “让小嫂子随便找个人帮她嫁了,”这是段之澜留给周允钰的原话,周允钰没反驳,这点要求在他看来并无什么。 只是段之萱也是个会折腾的,他打算之后就让舒瑶将她丢给她上辈子的夫家去管,他可没打算让舒瑶花太多心思帮他管妹子。 黄昏晚膳前,蒋府沅安堂里,一身淡青色锦袍的蒋书玦正在给陈氏禀告事情。 从那日皇觉寺回来,一直到现在,他就没正经休息过一日,和那些朋友们的聚会更是少的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开始全力准备明年的春闱了。 他也并无任何抱怨不喜的意思,反而,这几日他越忙越是精神奕奕,接触得越多,他就越知道他祖母的厉害,也越发能明白,为何舒瑶会对陈氏如此崇拜了。 这个家里,或许舒瑶才是那个真正的明白人。 从皇觉寺的事情开始,他就感觉到,陈氏对他的培养方向有了很大的转变,至少在那之前,陈氏并无打算真让他参与进太多的事情,她原该是想要他走纯粹的仕途之路。 “段之澜出京去了,他沿途一直在找一个十多年前疑似被烧毁过的村子,”蒋书玦汇报完一些正经事情,想起了方才到沅安堂前,才得的消息,就随意提了他一句,段之澜给他的感觉很不凡,是他为数不多看不透的几个同辈人之一。 鉴于他在皇觉寺里的事情,他一直很在意他的行动,想到了也就顺口提一句,或许祖母能看透他此行的目的也说不定。 但他一抬眼就被陈氏眼中瞬间失控的情绪给惊住了,那猝不及防的一眼中,有恨,有悔,还有疯狂。 然陈氏一向自制力惊人,短短瞬息,她就恢复了回来,却许久无语,似乎被他这句话牵起了许多本不愿多想的往事来了。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才道,“随他去,敢找真相,就要有承受真相的准备,只是……可惜了云氏当年的一片心意,也可惜了……”她的昭儿…… 可惜了什么,陈氏没有再多说,她微微闭上眼睛,收起了点点忍不住散溢而出的伤痛。 这样悲伤而脆弱的陈氏,是蒋书玦从未见到过的,便是舒瑶只怕也鲜少见到。 蒋书玦已然知道自己失言,勾起了陈氏的伤心事来,但自责之外,他也不由得有些在意,云氏,那是他的生母啊!她和段之澜会有什么牵连,而所谓真相是不是和当年云氏早产,甚至去世也有关? 和舒瑶一样,他对云氏也没有任何印象,仅有的印象也纯粹是从他人言语中拼凑出来的。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若是云氏还活着,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兄妹分离这么多年,是不是大哥脸上就能多些笑容了呢。 “祖母……”小厅房的门被推开,舒瑶走在前面,她身后的依依端着一碗,她在小厨房里和厨娘帮忙,特意给陈氏准备的甜汤,但是舒瑶的敏感是真的敏感。 她一进入小厅堂就觉得不对了,她挥手让依依退出去,对她二哥点了点头,就蹲在陈氏面前,伸手抱住了陈氏,也不说话,就这么依偎着。 而陈氏也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抱住了舒瑶。 蒋书玦对陈氏行礼离开,没打扰舒瑶安慰陈氏,他带着满心的疑惑从沅安堂里离开,他到底要不要去查?陈氏那句话可不止是针对段之澜说的,对他来说同样如此,他是不是有承受真相的准备呢。 第044章 :前夕 陈氏并未失态太久,或者说,她从不容许自己失态太久,又有舒瑶陪伴,加上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舒瑶很乖巧,并也没有多问,神色也无任何的探究,就像她知道陈氏和老太爷之间有着多年隔阂,但她也从不曾试图去化解过,这些都只是因为相信陈氏,敬爱陈氏,认可她如今的一切选择。 更重要的是,她从不认为陈氏觉得不能原谅的事情,需要因为她,而有任何的改变,在老太爷和陈氏之间,她永远只选择陈氏。 第29节 舒瑶看陈氏恢复了冷静,才起身,让依依将她给陈氏准备的甜汤端进来。 “厨房里油烟重,以后不要去了,”陈氏喝了一口,甜腻腻的滋味似乎也真能抚慰她心里还暗暗遗留的那点痕迹。 不过比起这甜汤,她更心疼舒瑶,厨房这种地方,她从没让舒瑶进去过,此时她都要嫁人了,更不许了。 “没,我就是看着,都是别人忙活,”舒瑶厨艺和她的针线有的一拼,全表现在嘴巴上了,让她品鉴或者改良方子,她倒能说点什么出来,可真要动手,那成品绝对没法入口的。 “我煮了一碗,好难喝,不过年糕很喜欢,”舒瑶笑得狡黠,半逗趣半哀叹,“也就我们家年糕有这口福了……” “你啊,”陈氏点了点舒瑶的额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舒瑶陪着陈氏说说笑笑,很快陈氏就彻底恢复了正常,舒瑶这才从沅安堂里出来,迎头却遇上了她的父亲蒋言旭。 “父亲安,”舒瑶盈盈行礼,低眉淡笑,不见亲近,也不见多少客套。 “不用多礼了,”蒋言旭让舒瑶起身,但眸光就没从舒瑶的脸上移开过,心中轻叹,话语依旧温和儒雅,“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父亲,我为你寻来。” “多谢父亲,瑶儿在家中一切都好,若是有,一定告诉父亲,”舒瑶抬眼看了蒋言旭一眼,又低下头如是说到。 “嗯,”蒋言旭很满意舒瑶的柔顺,伸出手想揉一揉她的头发,但许久还是收了回来。 “父亲有事找祖母吧,舒瑶先退下了,”舒瑶一直低着头,却能感觉到蒋言旭方才的动作,只是他们父女分隔十多年,他又有了娇妻美妾,舒瑶不怨他,但也没想试图去亲近他,如今这样刚刚好。 “嗯,”蒋言旭又应了一句,看舒瑶走远,这才抬步进了沅安堂。 他这一生是多情,是痴情,还是无情……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么活着,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罢了。 之前那二十多天,舒瑶都觉得快得不可思议,眼下这不到八天的时间,更是转眼过去,一溜到了六月初五了。 两日前,舒瑶的东西已经往宫里送去了一批,明日随她进宫的,却还有一百零八抬。 每一抬都是陈氏挑挑拣拣精选出来的,都是别人家有钱也不定能有的东西。 这里面有些是云氏留给舒瑶的嫁妆里挑出来的,有些是与陈氏交好的老辈夫人们添妆的压箱底好东西,但更多还是陈氏自己的东西,陈氏身上的望族底蕴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看着满院子摆满的东西,韩氏和谭氏不可能不羡慕嫉妒的,但这都不是从蒋家公中出的,全是陈氏自己给舒瑶的,她们再眼红,也不敢有半点表露出来。 当然舒瑶的嫁妆绝对不止面上的这些,这只是能摆出来给人看的一部分,更好的,或者较为一般的都在两日前先行送到舒瑶日后入主的凤翎宫去了。 皇帝娶亲和一般贵族并无不同,只是更加隆重和讲究,六合之礼,悉数到位,有的是能干的臣子出力,然周允钰送到蒋府的万金聘礼,一干赏赐,也还是让满京城的家族羡慕不已。 周允钰此举算是沿袭了前朝迎娶皇后的习俗,至于大虞,传位至今,还未有如此迎后大典进行过。 太、祖皇帝登基前早有妻妾,皇后也只是册封,并无大典,高祖皇帝继位时也早有太子妃,自然也无迎娶一说,到了周允钰的父皇,也是如此。 大虞底蕴尚浅自无旧制可以沿用,周允钰就做主按照前朝迎娶皇后的典制来,前朝重规矩,但也更能表现他心中的郑重之意。 陈氏对于周允钰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想到明日就要把她养了这么多年的舒瑶送进宫去,她就觉得不知那么一点不舍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舒瑶穿着红色的寝衣坐在梳妆镜前,陈氏拿着一把红木凤雕梳子在给舒瑶梳头,陈氏本来要给舒瑶找一个真正的十全老人来给舒瑶上头,但是她不肯,一定坚持要陈氏给她梳,陈氏拿她没办法,便也许了。 舒瑶的长发这一个多月来越发精心保养,乌黑柔顺,堪比最华美的锦缎,绵软的触感,更让人爱不释手。 紫萝院的主屋外嬷嬷们丫鬟们依旧忙碌无比,一遍一遍地检查,就怕哪里有疏漏的地方。然主屋内,却只有陈氏的声音清晰可见,林嬷嬷和随身伺候的依依寻香,都放轻了呼吸,就怕打扰到陈氏和舒瑶。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根银笋尽标齐……” 背对着陈氏的舒瑶,她的眼睛里从今日早晨起就没褪下那层水雾,眼圈儿红红的,若不是怕陈氏担心她,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但她已经不是七八岁不懂事的稚儿了,能毫无顾忌抱着亲人撒娇,她已经十七岁,她还是她祖母教养出来的姑娘,是明天就要成为皇后的人了,再不是简简单单的蒋家姑娘了。 给舒瑶梳完头,陈氏的眼睛也有些红,但声音并无多少变化,她揉了揉舒瑶的头发,“去睡吧,明天要早起,一天的事儿呢。” 如此说着,就好像明日舒瑶只是出门一趟,一天事儿之后,还会回到她的身边。 舒瑶拉住了正要离去的陈氏,忍不住如此说到,“祖母和我一起睡吧,”她脸上带着可怜兮兮的娇态,嫁人之前,她还想和陈氏撒娇一次,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好,”陈氏没拒绝,或者说她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有些话,她都不知自己说了多少遍了,但依旧想要再叮嘱一次。 舒瑶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得了陈氏应允,她就立刻露出娇美的笑容来了,这个月舒瑶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她此时只穿着单衣,身材一览无余,那份娇已经蜕变成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娇态,不再是少女青涩,而是带上了点迷惑人的味道。 但真正的蜕变还得等到她和周允钰行房之后,她此时即便形态娇美,但对男女之事依旧体会不多,神情依旧纯净。 陈氏洗漱之后进来,手里就多了一本画册,这种事情也只有她来做,或许才能让怕羞的舒瑶,能略听进去一些了。 舒瑶看陈氏拿着书,十分高兴,“祖母要给舒瑶讲故事吗?” 已经有好些年,陈氏没给她说过睡前故事了,如今还能重温这种感觉,舒瑶觉得很惊喜,果然留祖母一起睡是极好极好的。 陈氏看舒瑶误会,当下也没说什么,和舒瑶躺一起之后,她才借着床边的灯盏散发出的光,让舒瑶翻看起来,而后她才提点到, “不用害羞,只是让你略略知道些,他懂得比你多,到时候听他的就可以了,” 皇家子弟十四岁就会有专门的宫人教导,周允钰再对女色冷淡,也比什么都不懂的舒瑶知道得多。 “哦,”舒瑶应了一句,接过陈氏给她的画册,认真地翻看了起来,杏眸眨了又眨,倒没出现陈氏以为的害羞神色,反见舒瑶轻“咦”起来,和往日里看书后,带着疑惑来问她时,一般的神情, “他们好厉害……这姿势比大师给我的拳谱要难多了……” 陈氏给舒瑶看的画册是属于比较含蓄的,太过露骨她怕舒瑶吓到,却没想,她根本没往自己身上代入,反而神展到拳谱上去,就是她此刻也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难度也太大了,一个人的身体怎么能这么,祖母,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舒瑶话还没说完,就见陈氏将她手中的画册抽走,扔到了拔步床外。 她总归是舒瑶的祖母,便今日来给她教导的是她的母亲,也没见人母女研究这种书的。 “好了,睡吧,有什么不懂的都攒着,明儿去问他,他会告诉你的,”陈氏揉了好一番舒瑶的头发,方才作罢,这么磨人的问题,还是交给周允钰去回答吧。 “那好吧,”舒瑶的余光扫了一眼拔步床外,半是苦恼半是疑惑,随后又突然恍然大悟的模样,“他不会要和我一起做这样的姿势吧,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做到啊!” “睡觉,”陈氏说到,见舒瑶一肚子疑惑,狠狠憋回肚子,神情迷茫,只能放柔了声音,“乖,睡吧,有什么想问,明日去问他,” “嗯嗯,”舒瑶点了点头,听祖母的总没错。这句话对舒瑶来说,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对的,周允钰也确实如陈氏所说,很愿意教导她这方面的事情。 但后果是她真的……苦不堪言啊! 此时的舒瑶还一无所觉,她懒懒地打了一哈欠,终于上眼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第045章 :大婚(一) 六月初六是一个晴好的日子,也是虞京今年开春来最热闹的日子,就是才过的端午都不能比。 他们的陛下今日就要迎娶蒋家的姑娘为后了,这姑娘可不仅是蒋国公府的嫡长女,还自小和他们陛下有婚约,太、祖皇帝都承认过,是真正的天命后女,甚至连皇觉寺里的佛祖都降下祥瑞,青睐于她! 这一天丑时刚过,蒋家里的第一声鞭炮声响起,从蒋家蔓延开去,整个京城都从深沉的夜幕中苏醒过来,几乎抬脸看去,每个路人都自发露出一脸兴奋来。 对于周允钰这个年轻的帝王,他们的子民们自是心怀敬意,但同样会忍不住津津乐道起来,两年前周允钰登基游街时,绝大一部分虞京人都能得见过,但认真算起来,其实在周允钰十五岁战场得胜归来时,他们当中也该有人见过才是。 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见证了周允钰如何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到得胜归来的少年将军,再到至高无上的皇帝,充满了传奇。 而现在他们又要见证他们的皇帝迎娶幼年指腹为婚的妻子了。 虞京百姓对京城近两年的传言,多少都有耳闻,又有这个月来,越发神乎其神的说法在流传,他们对他们大虞今后的皇后,也充满了好奇。 而他们满心好奇和期待的舒瑶,也终于被陈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便是再怜惜舒瑶的身体,今日也是不会有半点与她讨价还价的可能的。 沐浴,穿衣,梳发,妆容都比往日花费更多更多的时间,嬷嬷丫鬟以及前些日子就从宫里来的掌事姑姑们,全部都牟足了本事,全在今日发挥了。 舒瑶本就在女子最美好的年纪,身上的皮肤嫩得能掐得出水来,加上一贯都被陈氏养得很好,再有这一月的特别养护,那诱人模样,就是同为女性的她们,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凤冠霞帔在今日前舒瑶就试穿过几次了,但此时穿起来还是依旧繁琐,里里外外加起来有快十层,这还是大夏天里,便是清晨,舒瑶也被折腾得两颊嫣红,额头生津,但即便如此,陈氏还是不许往她房里放冰,甚至连口水都不许多喝。 面对陈氏如此原则性的要求,舒瑶如何卖乖都是没用的,只能让依依和寻香在一边拿着扇子给她扇着。 陈氏也是为了她好,在屋子里是有冰,可以给她贪凉,但今日可不仅仅是在室内,祭祖,祭天,游街,无论那一样都免不了受苦,所幸现在就提前让舒瑶适应适应。 宫里萧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锦华,正在给才吃了点早膳的舒瑶绞脸上妆,“皇后娘娘您忍着点,会有点疼。” 舒瑶的皮肤本就嫩得很,这一绞自然发红得厉害,但她也没吭声,只是生理上还是忍不住眼泪汪汪。 淡扫娥眉,含烟杏眼,浅浅梨涡,姣好的五官,本就极美,只舒瑶她平日里甚至连口脂也鲜少涂,只凭着天生的颜色示人,加上她向来爱笑,气质又天然纯净,弱化了美丽的棱角,只会让人觉得舒服。 但今日一上妆之后,舒瑶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同了,那妆容在她天然的纯净上添了三分妩媚,一分风流,国色天香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她的一颦一笑都能挠到人的心底里去,只一眼就再难让人从脑海中,将这份天然纯净又天然妩媚的美,忘却了去。 陈氏一旁看着,她也从不知她的瑶儿这一上妆,会有如此让人惊艳的美,但她还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想了想,她款步上前,执起朱笔,点了点红色的胭脂,在舒瑶的眉心画了一朵指甲盖大小的牡丹。 在三分妩媚上,再添了一分尊贵和一分神性,天然融合,依旧妩媚风流,却再难让人生起任何的亵渎之心来了。 “祖母,”舒瑶轻轻唤着,声音一如既往软糯呢喃,充满了依恋,但今日她眼中已经没有展露任何今日前的彷徨和难过了。 她很坚强,这一点陈氏一直都知道。 她的柔软和爱、娇从来都只对着亲近的人,信任的人,她喜欢的人。 陈氏低头贴了贴舒瑶的脸,没有再多说,需要说的话,在今日之前她都已经说过了,何况,她就如她告诉舒瑶的,她并没有打算舒瑶嫁出去后就真不管她了,只一日,她还是舒瑶,她就还管着她。 “上凤冠,”时间已经接近辰时,来接舒瑶进宫的车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九尾凤冠是专属于皇后的凤冠,极尽奢华和富丽,陈氏和林嬷嬷一起将凤冠给舒瑶戴上,一排珍珠点缀红石的珠帘,也由陈氏亲手给舒瑶放下。 看着珠帘下依旧笑缅如花的舒瑶,林嬷嬷却已经忍不住背过身去,眼泪顺着两颊流了下来。 舒瑶抬手,依依和寻香就马上上前扶起舒瑶,舒瑶眸中依旧带着笑,她慢慢走到陈氏面前,扶着陈氏坐到她之前的位置上,然后退后两步,在依依和寻香的搀扶下,缓缓跪在了地上。 “请祖母受瑶儿三拜,”说着她俯首拜了下去,连续三下。 “祖母,瑶儿还是您的瑶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舒瑶眼中的难过一闪而过,但又被坚强代替。 陈氏受了舒瑶三拜,这才起身扶着舒瑶起来,神情也有些动容,但祖孙俩今日的坚强如出一辙,脸上依旧不见泪水,甚至连难过都不展露,“你永远是我的瑶儿。” 这屋子里不是没有宫里来的人,但舒瑶和陈氏真情流露,她们觉得有些不妥当,也不敢劝阻,何况舒瑶是皇后,便是规矩也大不过她的身上的权势地位去。 荣华院里,老太爷蒋言旭韩氏等舒瑶所有的亲人都齐聚一堂,下人方才来报,宫里来迎娶舒瑶的车架已经接近南后巷子,几刻钟后就会抵达蒋府了。 但这个时候,也没人敢去催促舒瑶和陈氏,一来他们多少能体谅舒瑶和陈氏之间的感情,二来也知晓陈氏极懂分寸,绝不可能误了,再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舒瑶就是一国之母,大虞皇后了,在人伦之外,还有君臣之尊,绝不同一般外嫁的女儿。 静静等了片刻,舒瑶和陈氏就来了。 凤冠霞帔在身,舒瑶就已经有了皇后的尊贵展露出来了,那般尊贵,那般风华绝代,夺尽了荣华堂里的所有荣光和颜色。 “舒瑶拜别祖父,” “舒瑶拜别父亲,” 进入荣华堂后,就是舒瑶对她亲人们的最后一次拜别,但此时她已经算是大虞的皇后了,自不可能真像她屋子里那般跪地伏拜,只是行屈膝礼,可她祖父父亲也还都侧身避着。 至于韩氏谭氏,舒瑶只点头就可,根本就不用行礼了,韩氏只是继母,谭氏也只是庶出四房的婶母,根本受不得现在的她一拜。 但舒瑶和这些人拜别之后,却还走到大堂对着门口的位置,看着天空的方向,弯腰拜了一拜,这一拜是舒瑶给她在天上的生母云氏的。 “禀告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宫里的车架到了,是童老王爷亲自带人来的,”周允钰是一国皇帝自不可能亲自来迎,按照前朝规矩,会找有名望地位的臣子代迎进宫,却绝没想到,周允钰是让童老王爷来。 第30节 童老王爷是和□□皇帝一个辈分的人物,能请动他,就是周允钰也不容易做到,然准确的事实,却是童老王爷自请来的,他看的就不是皇家的地位,而是因为陈氏。 那日周允钰下聘,本来他以为该找他才对,却被容家的老家伙给抢了,今天这如何也得轮到他,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展现周允钰对这个皇后的看重程度了。 陈氏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住了舒瑶,在她耳边低语着,“瑶儿,你会幸福的。” “会的,”舒瑶点了点头,眸中泛起了泪花,脸上却依旧露出最美的笑容来。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陈氏面前哭,不然,她祖母即便不说,也会难过,也会不舍,她舍不得陈氏如此。 蒋书玴也走到了舒瑶面前,蒋书玦小的时候肯定背过舒瑶,但他却没有,这一次却是背着她出嫁,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刻,他却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舒瑶方才那一拜,在场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有些高兴,舒瑶没有忘了他们的生母云氏,那个十分温柔可亲的女人。 “上来,”蒋书玴脸上的柔和极为明显,但他向来少言寡语惯了,此时也没多说其他,他会好好看着蒋家,让蒋家成为舒瑶的后盾,他们好了,舒瑶在宫里也才会好。 舒瑶爬到蒋书玴的背上,左右依依和宫里的姑姑们护着,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而陈氏等人也都跟在后面,一同护着她出府。 从蒋府门口一直往外延伸是一条长长的红毯路子,这两旁已经挤满了人,人声鼎沸,鞭炮敲锣声更是不断。 舒瑶静静伏在蒋书玦的背上,在就要离开蒋府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回头,见陈氏依旧看着她,或者说一直看着她,她的心再次安定下来。 她不怕,她有祖母!她会坚强,她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的! 第046章 :大婚(二) 宫里来的迎亲队伍长长一串占满了南后巷的街道,迎娶舒瑶的十六人抬花轿更是将围观的百姓都挤到边缘去,但并无人觉得不对。 这才是真正的花轿,花团锦簇,飘香阵阵,绣有百鸟朝凤图的细纱朦朦胧胧可见花轿内的景象,轿顶更是别出心裁,九只金凤盘踞于上,一颗颗硕大的东珠点缀,轿身更是金箔铺设,奢美异常,这应该是满京城女子都梦寐以求想要拥有的花轿了。 当舒瑶被蒋书玴从蒋府里背出,除了这个月来重复被勒令要保持绝对警戒的禁卫军和城防营士兵之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凤冠霞帔的舒瑶吸引了。 如今的舒瑶是皇后,是大虞的国母,她的容颜不需要遮掩在红盖头之下,她的容颜应该让她的子民记住,凤冠前细碎珠帘随着蒋书玴的步伐,轻轻晃动,舒瑶的容颜也随之或隐或现在世人面前。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看直了眼睛,这般国色天香,这般风华绝代,这般尊贵优雅,这就是他们的皇后了。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只见一人跪地,随之是一片跪地,连绵不绝的山呼,震撼人心之极,传言里传得再神乎,再绝美,都比不上亲眼一见的震撼和深刻。 果然是天命后女,是得佛祖青睐的大虞皇后! 蒋书玴将舒瑶背到了花轿上,两旁的宫女也缓缓将细纱给她挽开,但舒瑶却没有即可进去,她再一次回头看向了蒋府,看向了陈氏,随后看向了跪地伏拜的臣民,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一种强烈的明悟,那就是她真的是皇后了,是大虞的皇后。 陈氏教导她的东西里,有很重要的一项就是一个人的责任,人生在世,没有人能只为自己而活,承担责任是负担,但也是荣幸,若活一世,找不到自己的责任,才是可悲可叹的。 在她是蒋国公府的姑娘的时候,她的责任就是孝顺长辈,做一知礼的大家闺秀;现在她是皇后,这些臣民也将成为她的责任,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她会尽力。 对着她身后的一切再次嫣然一笑,舒瑶转头,进入了花轿里,端正坐好。 而原本在迎亲队伍中的童老王爷也到了蒋府前,他如今年过七十,却依旧老当益壮,声音洪亮,“陈大妹子,你不用担心,我会把小丫头安全送到的,” 他高声说着,无视了蒋老太爷给他投来的白眼,越发大声,“若是陛下敢对她不好,我帮你教训他!” 这话如今大虞也就只有老古董般存在的童老王爷能毫无负担地说了,且他神情严肃,极认真地看着陈氏,并不是在说空话。 陈氏感他心意,上前一步,抱拳执礼相谢,“陈沅就谢过童老哥了。” “哈哈哈,”得了陈氏一句谢,童老王爷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来,随后也不再耽搁,爬上一匹同样有些老态的黑马回到迎亲队伍中去。 蒋书玴和蒋书玦也骑上各自的骏马,护送在舒瑶花轿的两侧,然后又是震天的鞭炮山呼声中,迎亲队伍启程向着京城的中心皇宫而去。 迎亲队伍出了南后巷子了,舒瑶才狠狠呼出一口气来,只是手往脸上一摸,却是湿漉漉的一脸了,不知何时一直压抑于眼底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但这眼泪不再是难过,而是幸福的,她何其有幸,可以成为陈氏的孙女,可以享有她全心的疼爱,她何其有幸,有两位疼她护她的兄长,一路相随。 老太爷陪着陈氏在门口站了许久,等围观的百姓都散得差不多了,陈氏才似恍然,让林嬷嬷扶着她往沅安堂走去,而老太爷也才终于骑上马,往宫里赶去。 今天注定是忙碌而繁琐的,这一点对周允钰来说同样如此,但和上辈子这个时候的不耐烦相比,此时的他却觉得悠然,一种尘埃落定,夙愿得偿的悠然。 曾经,他无数次想要回忆起这个属于他和舒瑶的婚礼了,可记忆里除了一盏盏红似火的灯笼,他甚至连这日的舒瑶是何模样都记不真切。 但现在重新来过了,他会记住每一个细节,记住属于他和舒瑶婚礼的每一个瞬间。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萧太后看着大婚之日还是一脸冷沉的周允钰,再次嘱咐道, 周允钰短暂地愣了一下,立马回道,“是,” 萧太后略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但也不再追究周允钰是真记住了,还是真没记住,她拂开搀扶她的宫人,款步走到了周允钰面前,伸手理了理周允钰的领子。 周允钰的领子向来平整,此时也不例外,但不知为何,她此时就是想这么做,那曾经不到她腰下的孩子,如今已经高出她一个头,比他的父皇还要挺拔,还要伟岸,“和舒瑶好好地过,” 这是婚约是她和云氏订下的,在最开始就只是两个母亲,最诚挚的祝福和期盼,如今这句祝福也依旧是她和云氏的心愿。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冷沉的脸有了很大的缓和,即便他早已对萧太后的谅解不再抱有期待,但在这样的时刻,能得她一句祝福,他还是高兴的,不,应该是……很高兴。 “陛下,花轿已经到中南街了,百官也都在太清门候着了,您是不是要过去?”陶义的脸上充满了喜色,他盼一个管事的女主子都不知盼了多久,今日可算给盼到了。 “走吧,”周允钰对萧太后行礼告别,才对陶义说了一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柔和起来,虽转瞬即逝,但也足够陶义知道,周允钰此时的心情极好极好。 太清门是皇宫的第一道门,平日里这里除了巡逻守门的禁卫军,偶尔往来大臣,一般时候都是极为冷清,但也会有特别热闹的时候,比如今日。 百官列阵,禁军围绕,大红地毯一直从太清门延伸到太和殿前祭天用的高台前。 周允钰站在太清门前,舒瑶的花轿也在太清门前安然落下,原本骑在高马上的臣子士兵全部下马,两旁的百官也虽周允钰离近的脚步,弯腰低头,以示恭敬。 花轿内的舒瑶隐约可以见到一身红衣的周允钰向着她走来,只是朦胧的细纱遮住了彼此的视线,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请娘娘下轿,”宫人上前挽起细纱,正要去扶舒瑶下来,却见原本还直直站着的周允钰,又近前一步,先她们扶住了舒瑶伸出来的手。 坚硬有力的手,让舒瑶下意识抬眼,就撞上了周允钰冷沉而略带清光的琥珀双眸,四目相对,舒瑶先周允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明媚的晨光下,美艳倾城的脸,温柔可人的微笑,直击周允钰的心门,他勾起嘴角露出了笑容来了,一如那日在竹林里的笑容,不需刻意,由心而发,他很高兴。 “瑶儿,你是我的皇后了,”雅音低低,似花香似酒香,舒瑶莫名就红了脸,但理智却觉这话也没错,她同样回到,“嗯,我是你的皇后了。” 周允钰牵着舒瑶下了花轿,蒋书玴和蒋书玦没觉得不对,但一干大臣却都觉得下巴要掉下来了,即便有沿袭前朝旧制的万金聘礼在前,又有出动童老王爷迎亲在此,都没有眼前周允钰对舒瑶的特殊来得有震撼力。 但周允钰是皇帝,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最深刻的解析,但无论何种解读,唯一不能被辩驳的就是周允钰十分看重这个皇后。 这个典礼越是隆重,越是重规矩,舒瑶皇后的地位也会越稳固,这也是陈氏和萧太后一同对周允钰比较满意的一点,此时再次被周允钰这一举动推到极致。 这个婚礼必将在大虞的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周允钰没让其他人去牵舒瑶,他从握住舒瑶的手,就没有再放开,他一直牵着她沿着红绸地毯,往太清门里走去,长长的裙摆在舒瑶的身后展开,如一只火凤的尾巴,美丽奢华而尊贵。 而往日里极是冷淡威严的周允钰,也因为一身红色喜服,柔和了棱角,站一起的他们,如何看都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儿。 祭天之后,舒瑶随周允钰一同接受百官的朝拜,而后又上了周允钰的御撵,往太庙而去,不同一般人家只在夫家高堂拜天地即可,他们要到太庙里拜天地,而后她还要接受册礼,拿到属于皇后的凤印。 这一天下来,舒瑶除了累已经找不到别的感觉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提线木偶,随周允钰和身边的宫女嬷嬷折腾,唯一需要她维持的就是优雅得体的微笑。 从太庙回皇宫,正中烈日已经变成了西下黄昏,再等舒瑶进入她日后居住的凤翎宫,漫天灿烂红霞已经被微暗的夜幕所取代。 舒瑶坐在铺着大红色龙凤呈祥织锦被褥的大床上,微微感觉到屁股下尽是膈人的花生桂圆,她这才找到了点婚礼终于进入尾声的感觉。 但还不等舒瑶扭一扭身体,找一个相对舒服点的姿势,就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凤翎宫内的萧太后,脚步轻抬亲手将红盖头给她盖上, 本要略略放松的她,立马又提起了精神,她现在满心就盼着所有的礼节能尽快结束,她十分极其想要泡个澡,然后爬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就是再膈人她也不嫌弃了。 “我已经提点了皇帝,瑶儿不要怕,”萧太后笑着给舒瑶说着,见她坐姿极其端正,就给她拍了拍手,不及她回答些什么,就示意桂姑姑的搀扶她离去, 只是在走出凤翎宫时,回眸望去,眼睛也忍不住红了红,脸上的笑容却出奇温和,“曦儿,他们成亲了,你看到了吗?” 萧太后低低问着,回应她的只有夏夜的风声。 第047章 :洞房 被红盖头彻底挡住视线的舒瑶并不知道萧太后已经走了,听着离近的脚步声,她还在娇声抱怨着,“陛下他……怎么还不来啊!” 舒瑶软糯酣甜的声音中充满了急迫,一旁伺候着的几位掌事姑姑都忍不住红了脸,从来就只有火急火燎的新郎官,就没见新娘子会有这么着急的。 但天知道,如此马不停蹄的一天下来,舒瑶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头上凤冠压断了,她急切地想见到周允钰,纯粹就是想早点把必须完成的仪式完成,好让她能把凤冠取下来。 但她的话语才说完,就见一杆秤柄进入了她的眼底,将她眼前的红盖头给掀开了,舒瑶因骤然恢复的明光,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和眼前的人。 依旧一身红衣喜服的周允钰,背对着那对龙凤喜烛,站在她左侧的一步之前的地方,微低的眸光,说因烛火,或因这身难得浓艳的衣裳,柔和得不可思议,周允钰的清俊也一览无余,这种眸光中,舒瑶有种被摄入他整个世界的错觉。 一种惊艳的色泽再次在两个人眼底蔓延开去,被美色蛊惑了的舒瑶,再次直白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你可终于来了……” 一旁随舒瑶进宫的严嬷嬷都忍不住红了红脸,老夫人不是教导舒瑶过这些事情吗,怎么他们姑娘还是一副不知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般……急色? 周允钰琥珀色的眸底却因为舒瑶的这句话,那清潋的色泽一瞬间变得极为浓郁,他的喉结好生滚动了一番,才从喉咙深处给舒瑶回应了一句,“我来了……” 此刻的周允钰有一种淡淡的明悟,他此生能重新来过,许是因为上辈子他死前那强烈的不入轮回的执念所致,踏破时光,许他就是为了回来告诉她这一句,“我来了。” 迎着周允钰的目光,舒瑶终于有了一种郝涩的感觉,她红艳艳的小脸,在烛光中呈现出一种极为诱人的色泽,她垂下了眸光,两排小扇子似的眼睫也随她略微起伏的心情,轻轻颤动起来。 锦华姑姑却已上前将舒瑶的红盖头放到她一旁的位置上,周允钰也上前一步同她坐在了一起。 周允钰伸出手,中指指尖点在了舒瑶小巧秀气的下巴上,将她的小脸轻轻地转了过来,他的动作再次随舒瑶骤然抬起的眸光略略停滞,强制着自己凭借两辈子惊人的自制力才没让他的失态表现出来。 舒瑶眼前的珠帘被周允钰挽开,那张美得倾城绝艳的脸,再无阻拦完整地印入他的眼底,风情流转,美艳不可方物,无论是眼神,还是红艳的樱唇都勾得他心底一阵阵地酥麻。 只要有眼睛有感觉的都能感觉出来,此刻萦绕在周允钰和舒瑶之间的旖旎暧昧气氛,只是该有礼节还未结束,负责这些的锦华只能在陶义强烈鼓励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上前,她将合卺礼用的交杯酒端了上来。 舒瑶的郝涩从两颊扩散到了脖子,她还是第一次这般盯着一个男人看,虽然这个男人已经算是她的丈夫了,但还是觉得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大胆?不过,她也没心思仔细思考这些,她只想着能早点完成,好早点休息,她实在是累了。 舒瑶端起酒杯上,放在鼻下闻了闻,并没有酒味儿,而是淡淡蜜茶的味道,但微微泛黄的色晕,只凭肉眼并不能区分出是酒还是蜜水来。 喝完了交杯酒,锦华又端来了一碗子孙饺子给舒瑶,每一颗看起来都小巧精致,饿了一天的舒瑶,简直两眼放光, “生不生?” “生,”舒瑶的声音有点大,任是谁饿了一天,满怀期待,却吃到半生不熟的饺子,都会忍不住气愤地吧。 周允钰的眼角眉梢都因为舒瑶这略大的声音,染上了久久不散的笑意,他倒不会随那些不大知道舒瑶秉性的宫人误会,他纯粹被舒瑶的反应给逗乐了。 在萧太后身边经历了许多事,见过许多大场面的锦华,还真鲜少有体会到这一刻手足无处安放的感觉,但她还得继续上前,利落地将周允钰和舒瑶的衣摆绑在一起,然后这才算是完成了今日所有的婚礼仪式了。 随严嬷嬷点头,舒瑶终于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嘴里也嘟囔了起来,“嬷嬷快,帮我把它取下来,压……着,我了……”总算舒瑶还记得绝不能在今日说出任何疑似不吉利的字眼。 但还不及严嬷嬷等宫人上前,周允钰就先动手了,他托着舒瑶的脑袋仔细瞧了一会儿,在舒瑶按捺不住又想唤严嬷嬷等人时,他终于动手了。 利落无比,几下就将凤冠给她取了下来,然后才交给了严嬷嬷,让她将凤冠放到寝殿中央大红喜字下的案几上。 周允钰的外衣随舒瑶留在床上,他起身站了起来,再不起来陶义的眼睛真要变成病理性抽搐了,而且在前殿还有满朝文武等他客宴,他不能不离开。 第31节 舒瑶的目光随他移动,黑白分明的眼底似乎没想起来,他这是要做什么去,周允钰低声给她解释了几句,指腹却依旧忍不住在舒瑶的脸上流连起来, “那你早点回来?”舒瑶试探性地问问,周允钰不回来,按照规矩,她还是不能睡,但满朝百官的客宴,她也不能理直气壮地不让周允钰走。 周允钰的余光扫去,原本那些忍俊不禁的宫人全部都从涨红的脸变成了煞白,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展露任何情绪,舒瑶再如何大胆也是皇后,在宫里,主子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周允钰很喜欢舒瑶的这种直白,即便是误会了,也不能阻止他为舒瑶感到心动和欢喜,他的舒瑶并不需要因为他人有任何的改变。 然被满心疲惫蛊惑的舒瑶,并未发觉这些,她从头发丝儿到脚跟都是累的,只希望今日早早过去,她能好好休息一番。 “去泡个澡,吃点东西,我很快就回来了,”周允钰终于不再磨蹭下去,起身随陶义出去了。 凤翎宫的寝殿很大,这个月来更是大兴土木,不说舒瑶那些嫁妆,只周允钰和萧太后就不知道多少好东西摆到凤翎宫里来了。 寝殿内有一侧门直通净房,虽是净房可也没比主殿的寝室小多少,两口四四方方的白壁浴池,被一巨大的屏风隔开,属于舒瑶的那个浴池四周设有四道纱幔,从京郊玉泉山引来的温泉水时刻备着,整个净房内水汽弥漫,烟雾袅袅。 解下束缚了她一日的礼服后,舒瑶缓缓没入温暖的温泉水中,整个人终于长出一口气来,这一天总算熬过来了,当皇后实在太不容易了,舒瑶有些委屈地想。 “姑……娘娘,出来吧,泡太久了也不好,”随舒瑶入宫的五个丫鬟中的寻香轻声说着,她差点忘了要对舒瑶改称呼了,下意识就还是姑娘。 “嗯,”舒瑶眯着眼睛懒懒地应了一句,因为温泉水太舒服,她确实快要睡着了,她暂时还不习惯让其他人伺候,进入净房里的只有她从蒋家带来的几个丫鬟嬷嬷。 起身后的舒瑶又再次被全身下上抹上各种香膏,才能从净房里换上轻便的寝衣回到寝室里,之后果然如周允钰所说,她才吃完御膳房给她准备的精致吃食,周允钰就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点血色的红晕,但走近的身上,舒瑶并没有闻到酒味儿,她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是皇帝自然没人敢让他拼酒,但半点酒味都没有,也不大可能啊。 周允钰似能看出舒瑶的疑惑,他捧起舒瑶的脸,两个人靠得极近极近,“我喝的都是水……” 他在西北时曾经和那些老兵拼过酒,几乎可以说是千杯不醉,但从得知舒瑶醉酒的那个时候起,他就没让自己碰酒了。 周允钰说的话并无什么,可是彼此之间的气氛,却让舒瑶再次红了脸,红艳的樱唇抿了又抿,才回了一声,“哦。” 周允钰眼中眸色深了又深,他一再克制心中的凶兽已经压制到了极致,但他的动作却愈发温柔了,他揉了揉舒瑶的脸,低低道,“等着我……” 留下这句话,周允钰才走入净房中。 舒瑶坐在一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着,原本守在殿内的宫人们退下去大半,只几个舒瑶熟悉的人还搁置整理一些东西。 抬眸望去,大红喜床的百子帐已经被放下,寝殿内的烛光只余寝殿中央的那对大红喜烛,再就是前殿门口几盏贴双喜的灯笼。 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让舒瑶有些恍然,这里就是她以后要住很久很久的地方了。 但还不等她感怀,身体略一倾斜,她整个人随她一声惊呼,腾空起来,带着点净房水汽的周允钰已然将她整个抱了起来,舒瑶余光扫去,所有宫人都低下了头,然后鱼贯退出,整个内殿就只剩下她和周允钰了。 她下意识伸出手揽住了周允钰的脖颈,她似乎从未被人这么抱过,也就是小时候也就是蒋书玦有背过她,她从不知道这种姿势,这种抱法,会让她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雄性气息。 她能轻易感觉到周允钰一层单衣下坚硬极具爆发力的肌肉,他同样坚硬有力的双臂如此轻松就将她抱起,舒瑶有一种成为待宰羔羊的错觉,面对周允钰,她根本无任何反手之力,再没有比此时更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她的话语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她似乎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来了,“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还是觉得……那样不大好,我们就只……睡觉,你说好不好。” 舒瑶手上还拿着她方才翻看的书,却是昨夜被陈氏扔出账外的那本教导她人事的画册,依旧翻着的书页,足够让周允钰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了。 他的喉结再次滚动了起来,身上的气息愈发危险和摄人,一直强力克制的凶兽也终于迫不及待地冲出牢笼了。 第048章 :花烛 舒瑶只觉得大殿深处有一段距离的大红喜床似乎眨眼就到了,她能感觉到周允钰抱着她的手虽没有伤到她,却依旧在不断地收紧。 舒瑶越发僵硬了,直到被放到床上,她还不大明白自己方才的话,是怎么惹到周允钰,让他一瞬间的气息有如此骤然的变化。 “你……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舒瑶眨着水汽弥漫的双眸,在她被周允钰放在大红喜被上后,立刻本能地蜷起了身体,一副极度防备的模样。 “嗯,”周允钰低低地应着,眼神却越发压迫,也再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他将舒瑶整个环在他的手臂内,舒瑶无论往哪个方向缩,却依旧还在他的怀里。 “陛……陛下?”舒瑶不觉能松口气,她全身所有的警觉都达到了最高,但她依旧本能地不敢去惹周允钰,只能尽可能地去博取可怜,企图放过了, “我真的很累很累了……真的,我们只睡觉好不好……” “嗯,”周允钰再次缩紧了自己的臂弯,将舒瑶整个人都压在了大红色的被褥上了,腾出一只手抬起了舒瑶脸,轻若无物的吻落在了舒瑶的光洁的额头,声音却已经嘶哑之极,“我们……安寝吧。” 他说的安寝和舒瑶说的睡觉,怎么可能是一回事…… 话落周允钰炙热滚烫的吻,从舒瑶额头缓缓往下,落在她瞪圆的眼睛,她的鼻尖,再是她今天无时不刻不在引诱他的红唇,并不深入,又移到她的两腮的软肉上,轻轻含着,似乎极有趣味儿。 舒瑶下意识地闭眼又睁眼,她身体僵硬到不行,双手也不自觉揪住了周允钰的寝衣,微微一扯,古铜色的坚硬胸膛在扯乱的红绸衣中,散发出极为诱人的气息,舒瑶才一碰到,就下意识地收回,却被周允钰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舒瑶眨了眨眼睛,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感,但周允钰根本没给她多少窘迫的时间,带着点棱角的薄唇再次贴在了她的红唇上,这次没有再离开,而是开始了强烈的掠夺。 舒瑶根本没来得及合上牙关,就被他彻底闯入,唇舌被缠住,一瞬间便乱了呼吸,脑海中更是阵阵反应不过来的空白,和周允钰惯来冷静自持的神情相比,这个吻简直说的上是狂暴,极尽掠夺,根本不给舒瑶任何反应的余韵。 许久许久之后,周允钰才彻底离开舒瑶的那被滋润过的越发红艳的樱唇,但显然,这一吻根本没有任何解馋的作用,他的眼神深邃到了极致,等舒瑶缓过一口气,他又再次贴上,只是比起之前的狂暴,眼下却出奇的温柔。 但随之他的双手却行动了起来,此时舒瑶已经被他吻得瘫软下来,脸蛋潮红,根本来不及作何抵抗,就被剥掉了寝衣,只一件大红牡丹肚兜还要掉不掉地斜系着,但那半露不露的风情,愈发吸引人眼球, “瑶儿……”瞧了这一美景的周允钰,低低地唤了一句,唇终于从舒瑶的樱唇上离开,一路往下而去,相应的,他的气息也越发可怕了。 舒瑶满脸通红,她第一次对陈氏的话产生了怀疑,陈氏告诉她到时候听周允钰的就好了,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呢。 “瑶儿,不要害怕,”周允钰并不急着直入主题,他不断地用唇安抚着她,用温柔的抚摸让彼此熟悉各自的温度,等着她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但当剧烈的疼痛来袭时,舒瑶还是疼得眼泪直掉,委屈地呜咽起来,而周允钰也在失控的边缘,面临奔溃。 “瑶儿……瑶儿……”低低的声音里充满了克制的辛苦,他和舒瑶的身体都出了一层层的薄汗,即便舒瑶有陈氏一个多月的特别保养,但第一次依旧免不了疼痛,甚至她天性的敏感,也表现在身体上。 周允钰任何一点动作,都能引起她一阵阵的颤栗,所谓天生尤物都不为过了。 而周允钰向来自傲的自制力彻底面临奔溃,他再次俯身,极尽温柔和缠绵的吻再次落下,许是被他这种极为珍视的吻,所蛊惑,舒瑶终于彻底放松了身体,但随之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周允钰本就漂亮之极的丹凤眼,因为染上了欲、色,妖艳无比,此时的他再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圈住了他圈养的猎物,吞吃殆尽。 舒瑶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只是眼睛闭上了,可是感受只会越发深刻,她所有的感官都被极致调动起来,承受着周允钰给她的一切,任由他主宰。 眼泪沾湿了眼睫,嫣红的脸上随着一阵阵潮红,舒瑶那种从未被发掘过的妩媚彻底觉醒,她的眉梢,她的眼角,都有了些明显又不明显的变化,她正在从一个少女蜕变成一个少妇,一个极致美丽极致诱惑的少妇。 她随着周允钰的动作,断断续续地发出几声娇哼,但那最忠诚于本能的娇哼,每一次都能牵动周允钰的神经,他的动作也越发深入。 男强女弱,舒瑶第一次就很不争气地晕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一脸餍足慵懒的周允钰正拿着帕子在给她清理身体。 但此时她的身体依旧沉浸在极致快乐后的余韵中,就连一个手指头都懒得抬,经过了和周允钰如此亲密的事情之后,眼下只是清理,似乎也不用那么不好意思了。 “给你擦一擦,待会儿睡觉舒服点,”周允钰发现舒瑶醒过来,他眼中的沉醉散去几许,声音依旧带着点点哑色,但人却已经从方才的失控里恢复了该有的理智和克制了。 “哼,”舒瑶哼唧了一下,算是应了,许久她才懒懒地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假装不知道周允钰的动作一般,就要沉沉入睡。 可是还没等入睡,身体上立马就贴近一个存在感十足的男性的身体,将她整个都巴拉了过来,塞在他的胸口上,像是抱着一个绝不容人抢走的大宝贝一般。 舒瑶早就没有任何力气去推开他了,象征性地扭了扭身体,也就随他去了,只是…… “我真的好累好累了……”周允钰的手依旧贴在她的身上,原只是轻轻地拍着,但还没拍多久,就改拍为抚摸,而且越来越过分,舒瑶即便再想睡,也没法真入睡去啊。 舒瑶气得想咬人,根本没多思考,一口咬在周允钰的胸口上,那坚硬的胸膛只留下一排压印,她根本没咬进去,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泄气了。 “瑶儿……” 然而周允钰唤她的声音却再次变得危险起来了,像是一只再次被撩拨起了的凶兽,他身体一转,一上一下,再次压在依旧愤恨不已的舒瑶身上,全身上下越发坚硬如铁,滚烫如火。 舒瑶也直觉得自己犯错了,她偷偷瞄了瞄周允钰胸口的牙印,有些懊恼,有些后悔,“很疼?我刚才……才疼呢!” 那种疼痛似乎直入灵魂,痛和快乐,相互杂糅,稍稍回想都觉得十分……可怕! 但回答她的是周允钰愈发肆无忌惮的动作,他的手带起舒瑶一阵阵的颤栗,红唇也再次被堵住,所有的抗议都被吞下,只剩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呜咽。 舒瑶真觉得周允钰可怕了,平日里的冷清绝对是装出来骗她的,否则这贪心强势的男人到底是谁? 第二次比第一次要顺利许多,舒瑶的反抗根本抵不过她身体本能的情动,只能随着周允钰的动作再次上下起伏,只见还没静下来多少时候的寝殿,再次响起了那一阵阵让人脸红心跳的低喘和娇吟。 本要进来收拾的陶义和严嬷嬷,立马收回了脚步,他们一致抬头看看今晚的夜色,这真是个不眠之夜啊! 这回舒瑶真没再醒过来,就是后来周允钰抱着她去净房里洗了身体,她也没有任何发觉,完全任由周允钰动作了。 周允钰抱着舒瑶回到床上,床上的痕迹早已经有宫人进来收拾好了,床边的案几上还贴心地放着宫廷御用的香膏。 那两日舒瑶在龙章宫里,陶义几人就已经体会到周允钰对舒瑶极为可怕的占有欲,根本没让舒瑶的几个丫鬟进来伺候,只留了东西就都再次退出了。 周允钰也知道今天的自己太过孟浪,但如何他也是个男人,送到嘴边的肉忍住不吃实在困难,何况这还是舒瑶,是他从醒来就惦记着要娶回来的舒瑶,周允钰恍然发觉,他面对舒瑶根本就没有多少自制力可言了。 他仔细检查着舒瑶的身体,见那处只是有些红肿,并未太严重,这才松下口气来,给她涂上了香膏,换上了舒适的寝衣,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他的怀里,这才餍足地叹了口气,随舒瑶早已沉睡的呼吸,缓缓堕入梦乡。 这一次入睡,他的眉宇间再没有往日的冷凝,似乎找到了安憩的港湾,只有舒适和沉醉,而原以为会想念祖母想得睡不着的舒瑶,也根本来不及想什么,交颈而眠,整个皇宫也随之陷入了沉睡。 第049章 :胡闹 时间刚过丑时,周允钰身体就先意识从沉睡中苏醒了,往日他大致都是这个时辰起身准备上朝的。 他耳朵微微动了动,一个舒缓绵长的呼吸不断喷在他的脖颈处,让他突然而起的警觉瞬间消散,随之他的心情也变得极好起来。 这是一个从今日就将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清晨,他的警觉从不容许人靠他这么近,尤其是在睡觉的时候,但舒瑶果然是那个例外的,只听着她的呼吸声,他的身体就先他意识认出了她。 再发现他们此时的姿势,他的眉梢微微挑起,神情愈发柔和,姿容愈发清俊。 他发现自己一如往日规规矩矩地平躺着,但舒瑶却如八爪鱼一般,将四肢交缠在他的身体上,红扑扑的小脸,缩在他的脖颈处,睡得极沉。 借着微曦的明光,他的目光渐渐往下,舒瑶微微扯开的衣领,依稀可以看到她身上柔嫩如锦缎的白壁肌肤上,尽是他昨日留下的痕迹,涂了香膏已经淡去了许多,却依旧散发着诱人的色泽,旖旎非常,周允钰只觉得呼吸一紧,他的身体再次忠实地出现了反应,他略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他缓缓侧过身去,将舒瑶整个都巴拉到怀里,亲亲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两颊,再是她柔软温暖的双唇,可熟睡的舒瑶除了哼哼两声,根本不作任何反抗,一副任君作为的模样。 原本只打算亲亲蹭蹭的周允钰,那清潋的眸色瞬间变成深邃起来,但他还在克制,因为大婚,他休朝三日,一应事务全放在午后,御书房里解决,而且他已经提拔起了上辈子还算得用的几个臣子,暂时还不着急起床,他几乎未有这般醒来却不起来的时候,但此时却觉得趣味无穷。 “祖母,瑶儿还要睡,”舒瑶迷迷糊糊抗议着,嘴巴里咕哝了一句,极是含糊不清,但眼前的人是周允钰,舒瑶几乎是对着他耳边说的,如何听不清。 “你叫谁?” 周允钰眉头皱了起来,他上辈子就觉得舒瑶对陈氏极是亲近,没想到这下意识的话,就还是陈氏,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陈氏,他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祖母……”舒瑶依旧睡得迷糊,全凭本能在回答,但她这话彻底点燃了周允钰心中持续克制的欲、火,周允钰眼神变得极为危险,他觉得很有必要让舒瑶知道她现在四肢交缠着的人到底是谁? 他身体一翻,将舒瑶半抱了起来,从她的耳根开始,一点一点的吻,一点一点地往下,轻若羽毛,又能带起一种特别的痒,能挠到人的心底里去。 舒瑶的哼唧声随着周允钰的动作,不时响起,经过一夜已经褪去的潮红再次席卷而来,在微曦的明光中,愈发诱人。 在周允钰眼中,此时的舒瑶就是他嘴边的肥肉,如何都逃脱不去,他也不急,即便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到了一定地步,额角的鬓发也早已被汗水沾湿。 他更关注于他嘴边舒瑶的反应,他像是找到了极大的乐趣,不断寻找和发掘这舒瑶身体的敏感点,并在每一个发现的地方,让舒瑶的快乐,一点一点放大,再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睡意,将她一点一点地吻醒。 舒瑶终于睁开了眼睛,但随之是一股强烈冲击她思维的酥麻感,让她如飘零大海的孤舟,无处所依,眼中的迷茫还未散去,就被周允钰刺激得娇喘连连。 “我是谁?”周允钰紧贴着舒瑶,他们的寝衣早已散落在大床之外,肌肤相贴,彼此之间只差最后一步就完成最后契合,可他却继续强忍着,就是不入主题。 “陛下?”舒瑶再不知道压在她身上的人是谁,她就该去找块枕头来撞一撞了。 第32节 “我是谁?”周允钰的声音嘶哑无比,问题却依旧执着,显然他并不满意舒瑶的答案,问题一落,他再次含住了舒瑶的耳垂,似咬似吻。 “我……我难受,”舒瑶手足无措地攀住了周允钰的胸膛,那空茫的感觉再次席卷了她的大脑,简直比昨夜里最疯狂的时候还要难受。 “夫君……唤一声……唤一声,我就放过你,” 周允钰其实也已经到了自制的极限,舒瑶难受,他其实也不舒服,只是依旧死死克制着,他心中不甘,他希望舒瑶无论醒来,还是睡着能第一想起的人,是他。 “夫……夫君……”舒瑶生理眼泪从眼角滚落,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世上最可怜的人,还没清醒就遇着周允钰莫名其妙发疯,而且本能告诉她,她还不能抱怨,不能招惹,只能顺从,否则会更惨, “夫君,你是我夫君……” 周允钰终于满意地笑了,随着他身体下沉,舒瑶和他一同叹出口气来,再就是汗水和低吟的征伐,一时间静谧无声的寝殿,瞬间充斥了缠绵旖旎的气息,一帐之内就是属于他和舒瑶的世界。 等到一切结束,舒瑶完全蜷缩起自己的身体,闭着眼睛,眼角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一副饱受摧残的可怜模样。 但周允钰则和她完全相反,神情餍足,姿态慵懒,像是一只吃饱了收起了爪牙的公狼,抱着舒瑶又是亲亲,又是蹭蹭,依旧不给舒瑶远离他的机会,“疼?” “哼哼,”舒瑶完全不想回答他,她现在又羞又气,方才的事情和昨夜里,在舒瑶看来是完全不同,那越发曦白的天色,给舒瑶一种白日宣、淫的羞耻感,如果可以,她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再不见人才好。 “我看看……”周允钰看舒瑶不回答,以为她害羞,便是真弄疼她了,也不肯回答。 “不要,不要,”舒瑶连忙阻止他的动作,但看周允钰凝眉的模样,她若是不说出所以然来,周允钰绝对要和昨晚那样…… “我……我,我腰酸,我腿疼,我还困,”舒瑶瞪着周允钰这个罪魁祸首,她现在身体的所有症状都拜周允钰所赐,她被欺负惨了,呜呜。 她话才落下,就又再次被周允钰腾空抱起,裹在她身上的只有刚才他们一同盖着的那条轻薄的被褥,但周允钰身上绝对没有任何遮掩。 舒瑶一直避免睁开眼睛,虽还会有下意识睁开的时候,但都不及此时的这一眼震撼,健硕挺拔的身体一览无余,她靠着的胸膛,硬得像铁一般,却奇异地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一眼之后,舒瑶立马又闭紧了眼睛,像一只自欺欺人的小鸵鸟,脸蛋嫣红,再不作任何多余反抗了。 到了净房之后,周允钰倒是没想再折腾舒瑶,方才晨起那一次,已经是舒瑶所能承受的极限,再来一次,舒瑶身体受不受得住另说,心里面肯定是要恼坏他了。 温热的温泉水确实有解乏舒缓的作用,舒瑶在觉得身体好受了些的时候,再次试图离开的周允钰的怀抱,可惜依旧是徒劳。 “别动,你再动,我可不敢保证你今天能出凤翎宫了,” 周允钰低低地警告着,已经有几次疯狂经历的舒瑶,瞬间乖觉,闭着眼睛,颤动着眼睫,任由周允钰的手,在她身上的一些位置,轻轻捏揉起来,却只是为了让舒瑶酸痛的身体好受些。 “瑶儿,我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对着我,不需要这么害羞,”周允钰也想不明白,抱着春、宫、图能一脸学究看得坦然的舒瑶,却对他每每近身都羞想要夺路而逃。 舒瑶哼都不哼,体力上武力上她根本反抗周允钰不得,只能用沉默来表示抗议了。 “陛下,”陶义的声音在净房之外响起,他前不久听了几次房里的动静,也知道周允钰和舒瑶都醒了,但后来的动静,他又只能立马阻止原想要进入伺候的宫人。 但此时已经是卯时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是舒瑶作为皇后第一次给萧太后请安,请安之后,她和周允钰还要第一次正式与居住在京城里的几位皇亲见面,多的是事情。 无论哪一件事都不能再让里面的人,继续耽搁下去,所以,他即便知道可能会被周允钰迁怒,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话说,他也才是第一次知道,他们陛下这般……龙精虎猛?那他是不是可以开始期待小主子的到来了呢,陶义想着嘴角也咧开一个弧度来。 “嗯,你先退下吧,”周允钰满意地看了一眼因为陶义声音,下意识缩在他胸口的舒瑶,而后才给陶义回道。 “是不是迟了?”舒瑶也觉得自己和周允钰胡闹太久了,当下也顾不得害羞了,戳了戳周允钰的胸口,急忙问道。 周允钰握住舒瑶的手,“没有,不着急,”说着,他就站起身,一展一条白色的丝绸,将舒瑶一裹,抱了起来,然后才走出净房。 他帮舒瑶净身换衣,比舒瑶她自己还要熟练得多,等舒瑶穿好了,他才给自己穿戴,等穿好了之后,他一回头就恰好对上舒瑶没来得及转开的余光,那眼中残余的惊艳也还没来得及散去。 周允钰略一沉吟,他发现舒瑶对他的身体似乎还挺喜欢? 而舒瑶却是彻底囧了,但她还自以为没被周允钰发现,僵硬着脖子,眼神乱飘,就是不往周允钰那里看了。 第050章 :温馨 周允钰的眉梢微微挑起,染上了点笑意,他发现他对着舒瑶的时候,总是很爱笑,而且……舒瑶似乎也很喜欢的他的笑容。 舒瑶并不知道自己方才偷瞄的那几眼已经被周允钰发现了,她见他穿上了衣服,她心中很是松了口气。 原她只是有些畏惧严肃沉默的他,现在她却觉得比起平日里,没穿衣服的他,更加可怕,她宁愿对着这样的他,特别还是他眉梢还带着点餍足和笑意的时候,直觉告诉舒瑶,这个时候无论她提什么样的要求周允钰似乎都不会拒绝。 但一想到他的餍足是通过对她这样那样才有的,她就觉得自己好生可怜,实在提不起理他的劲儿了。 周允钰自是知道她还是有些气愤晨起的事情,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已经十分克制自己了,两次都是舒瑶自己招惹的他。 但她在那里生闷气,周允钰却莫名觉得心疼,他将舒瑶拉到怀里,托起她身体绝大部分的重量到自己身上,另一只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拍揉着,十分耐心地给她顺毛,好一会儿了才开口说到, “我让他们进来。” “嗯,”舒瑶应了一句,心中依然有些气愤,但不得不承认,被这么顺毛还是挺舒服的,她差点就又睡着了,她的气愤来得快,去得也快,想起了今天里的事情,那点气氛和睡意也瞬间蒸发,“快快快,姨母肯定等着急我们了。” “母后,以后要叫母后,记住了吗?”周允钰的声音依旧淡淡,但对着舒瑶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的耐心和温柔。 让舒瑶根本不知道如何拒绝这个看起来极为合理的要求,她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郝涩,“是母后,我叫顺口了……” 周允钰眼中的柔意更甚,他发觉无论是气急的她,还是乖顺的她,都十分有趣,若不是陶义等人已经鱼贯而入,他真想抱着舒瑶好好亲一亲,抱一抱。 舒瑶却在发现陶义等人的当下,就乘其不备,跳出了周允钰的怀抱,动作看起来十分敏捷,只是略略僵硬了的表情,肯定是大动作牵动哪些隐秘处不可言说的疼痛了。 周允钰十分细心,他就没有要在陶义等人面前避嫌的想法,他直接扶住舒瑶,将她扶到梳妆台前,才自己离开让陶义一干太监继续给他穿戴洗漱。 舒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严嬷嬷等人都围了过来,她也不再多纠结,穿衣洗漱上妆,繁琐却也井然有序。 周允钰早早就穿戴好了,并不出去,而是坐在床沿,侧身看着舒瑶,从梳妆镜里,舒瑶偶尔抬眼都能发现周允钰一直看着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嘛,舒瑶好奇又有些羞涩。 她脸上的红晕似乎从昨日起就没褪下过,周允钰明明没再对她做什么了,可就是这样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的目光,怎会让她愈发不自在呢。 其实不自在的可不仅仅是她,满屋子的太监宫女都能感觉到萦绕在她和周允钰之间那莫名亲昵的氛围,帝后这般和谐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 周允钰今日就换下了那身红色喜服,换回他平日里多穿的明黄龙袍,神风俊朗,又威严无比,总觉得周身有一层难以直视的明光。 跟着舒瑶进宫的丫鬟里,除了依依,其他几个都觉得十分不自在,纯粹是畏惧的,她们昨日担忧了一夜,就怕周允钰会欺负了舒瑶。 方才见周允钰扶着舒瑶到梳妆台,觉得不可思议,却也松了口气,总算对她们姑娘还算不错,不过也是,她们就没见能对着她们姑娘红脸的人,不,现在该称为娘娘,或者主子了。 舒瑶坐在梳妆镜前,身着一套绣着大朵牡丹的红色宫裙,奢华艳丽,一个月前的舒瑶还真不定能撑得起来,但此时她那眼角眉梢残留的糜色,确比大红宫裙还要艳丽几分,顾盼流转具是风情。 宫裙的领子开到锁骨的位置,本该只露出一片白嫩如雪的肌肤,然现在上面多了些斑斑点点的痕迹,就是向来稳重冷静的依依都不由得红了脸,拿着脂米分,努力给舒瑶盖住。 舒瑶自也是闹了一个大红脸,只是这么多人面前,她不能也不敢对周允钰如何,只能让依依尽量给她盖住,实在不行就只能换一身领子高些的,但悲催的,舒瑶发现自己连耳根下面也都有一些暧昧至极的印记,领子再高,也会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今日不见人,才是最好的。 她还不知道她连后颈也都是这样的痕迹,只是苦了依依,拿着脂米分,发现了这处,还有那处…… 所幸脂米分的效果还不错,不仔细看的话,是不大可能看的出来的,舒瑶只能这般鸵鸟地自我安慰了。 今日舒瑶戴的是一套红色石榴石的金器头面,周允钰却不知何时居然来到了她的身侧,极为自然地将舒瑶最后要戴的耳环给她戴了上去,而后又极为自然地半扶半抱着舒瑶到凤翎宫用膳的暖厅去。 舒瑶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即便有之前周允钰给她按揉了一番,但还是酸软得厉害,而且她的抗拒,几乎全被周允钰镇压了,反抗也没有,她所幸也不忸怩,扬起了脑袋,忽略那嫣红的脸蛋和微红的耳根的话,倒还勉强称是坦然。 御膳房给凤翎宫准备的早膳十分精致,就连摆盘都十分赏心悦目,很让人胃口大开。 “喝了,”站在桌前,舒瑶还未打量完所有的吃食,就见周允钰手里端了一碗淡黄色的茶水,然后又当着她面往里面放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丸子,晃了晃,这才递给她。 舒瑶接过,闻了闻,那淡黄色的茶水是昨日喝过的蜜茶,那个药丸却未见过,舒瑶想起了几日前锦华给她普及过一些宫里的事情,其中就有说到,所谓侍寝后留子不留子的问题,难道这碗茶水就是用来不留子用的? 这一瞬间舒瑶想了很多,但……她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祖母不也说,有什么就问他的吗? “这是吃什么用的?”舒瑶抬眼直视周允钰,目光澄净,并不丝毫遮掩自己的心思,以周允钰向来缜密的思维,应该轻易就能看出来的吧。 周允钰确实看出来了,他也说不好此时心中是何想法,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这药的效果如何,就连明觉都不能保证,他是让舒瑶误会下去,还是要告诉她真相,最后又可能是一场空欢喜? 他眸中的暗沉一闪而过,却极速消失,“还记得那日我给你吃的吗?补身体用的……”说着他揉了揉舒瑶的小脸,神情极为自然,“喝了…” 舒瑶恍然大悟模样,也不在意周允钰又当着这么多人面揉她脸,捧起碗,十分豪气地喝了,喝完了才道,“也不知道给个勺子……” 这么豪气的动作,要是被祖母看到了,肯定是要笑话她的。 “我不笑话你,”周允钰看舒瑶得了解释,就再没有多问的意思,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拉了舒瑶坐他身边,捡了些他平日里觉得还不错的,放到舒瑶面前的碟子里,这才自己吃。 舒瑶瞄了瞄四周的宫人,见他们并没有大惊小怪,显然周允钰平日里也没像史书里记载的皇帝,要那般让人伺候着才用食,不过,她也觉得这样才好。 “行军里的习惯,你要是……” “这样好,我也喜欢……”没等周允钰说完话,舒瑶就笑眯眯地给他回道。投桃报李,她也给周允钰夹了好些,然后才自己开始吃。 开始吃饭之后,两个人就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偶尔还会有觉得不错的,就相互给夹了些,气氛淡淡,却极是温馨,周允钰比平日里多了用了一碗饭。 舒瑶也饿得厉害,却也只能比平时略略多吃几口。不过她,向来少食多餐,也不会被饿着。 用完早膳之后,他们就一同上了御撵往寿安宫去,平日里周允钰嫌少在宫里用御撵的,今日纯粹是为了舒瑶的身体考虑。 上了御撵,那明黄锦布一放下,舒瑶强撑的端庄就松懈下来,下意识就往周允钰身上靠,然后就被周允钰顺势半扒拉到怀里,才后知后觉发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傻乎乎地问,“可以?” “当然!”周允钰回答地十分确定,私下里舒瑶能对他亲近,他只会喜欢。 舒瑶觉得自己方才都那么大胆了,现在也不用那么纠结,而且她一到夏天就怕热得很,但周允钰却和她相反,身上凉凉的,用起来十分舒服。 舒瑶偷偷瞄了周允钰一眼,还是觉得不能把全部真相告诉他。 舒瑶浅眠了一会儿就到寿安宫了,迷迷糊糊就被周允钰吻醒,唇舌被勾缠着,没有疯狂,也没有掠夺,可是那温柔缠绵的舔砥,却猛地激起她身体一连串的反应,若非被周允钰牢牢抱着,她觉得自己一准儿得瘫软到座位下去。 来不及生气,脑海中更是闪电般地闪过一连串羞涩疯狂的画面,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找回了理智,又羞又气,气呼呼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实在无语极了,她怎就不知道自己这般……好吃了? “我唤了,你没醒,我才这样的,”周允钰淡淡说着,理直气壮得很。 故而等给萧太后请安时,她见到就是这对有些别扭的新人,不,应该说是舒瑶单方面别扭,而周允钰虽无表情,可看着舒瑶的眸光,却有几许淡淡的宠溺。 “母后,我……我们来看您了,” 舒瑶的记性很好,周允钰提醒一次之后,她就没再叫错了,可萧太后却在这一句话中,莫名红了眼睛,拉了舒瑶的手,神情很是动容, “诶,以后我就是你母后了,” “嗯嗯,”舒瑶点头,在这宫里能有一个这样喜欢她的长辈,她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她要惜福才是。 请安敬茶之后,舒瑶就被萧太后拉了起来,好生打量了一会儿,才瞪了周允钰一眼,她昨儿都提点过他了,却还是在舒瑶身上不知轻重,留了这些痕迹。 不过,她若是知道这是周允钰三次的成果,可能就不会觉得他粗鲁了。 第051章 :失态 然萧太后还没开始教训周允钰,舒瑶就脸红到脖子了,偏偏她还扬着脑袋,一副我很淡定的自欺欺人样儿,实在让萧太后也不好说些什么好了,只能又不着痕迹瞪了周允钰几眼,然后再柔声叮嘱几句就放他们走了。 看着他们离去,萧太后抿唇笑了笑,她觉得她若是再多说几句,舒瑶估计都要冒烟了,怎会有这么害羞的孩子呢。 “啊啊啊,母后肯定发现了……”一上了御撵,舒瑶就双手遮住脸,一副羞愧得无地自容的炸毛模样。 周允钰一伸手就将舒瑶拉到怀里,拉下她的手,低头在她脸上蹭了蹭,又亲了亲,刚才在寿安宫里,他就想这么做了, 第33节 “没有,母后只是晓得你昨日累了,才让你下午好生休息。” “是……是吗?”舒瑶眨了眨眼睛,是她太敏感了?其实萧太后根本没发现吗,舒瑶的脸更红了,她瞪着周允钰,食指忍不住在周允钰胸口戳了又戳,“今晚不准再那样了!” 周允钰迟疑了一下,看着舒瑶强打精神,其实满脸的困色挡都挡不住,心中怜惜,“好,今晚不那样,”今晚而已,他忍得住。 舒瑶得了承诺,心中也安定了,发现了周允钰抱她的姿势,略略迟疑,也就闭上眼睛,继续补眠,大夏天的,有一个凉凉的人形抱枕,放着不用,实在可惜,她从不亏待自己的。 他们从寿安宫折返去了龙章宫的清元殿,清元殿里数位居住在京城的皇亲,此时齐聚一堂,还算热闹,平日里可难见这些人都能聚一起去。 太祖皇帝有十五个儿子,十年前的那场政变,死了几个被牵连的倒霉鬼,其他基本都好好在京城里待着,太祖皇帝感前朝分封之乱,许了他这些儿子们封地的供奉,却不容许他们轻易出京城。 但这没了封地养兵作乱的可能,也给他们在京城里日益滋长的野心,周允钰的父亲太宗皇帝能夺位成功,和这点不无关系。 这些血亲上的叔伯,加上周允钰的几个庶兄庶弟,再加上他们的王妃,乌乌泱泱聚了一殿的人。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随一传声太监高声喊出,原本唧唧嗡嗡的大殿顷刻间安静了下来,按照自个的排位站好,低头迎着周允钰和舒瑶进来。 接下来又是例行的山呼万岁和千岁,等他们都起身了,周允钰才淡淡说道,“都是宗室血亲,以后就不需如此多礼了。” 而后就是陶义拿着礼单以舒瑶的名义赐下一些赏赐,比起京城里的一般新妇,舒瑶也算好过许多,不用认人认到脑袋疼,也不用一个劲儿地行礼,她只要在周允钰身边,安静地坐着,微笑着就好了,唯一的代价就是她得拿出些东西送出去,但和辛苦相比,这也不算什么。 “谢皇后娘娘,”慕幼薇屈膝行礼,脸上的笑容极是妩媚动人,她的目光忍不住微微飘起,落到了皇威赫赫的周允钰身上,再是绝美清丽的舒瑶身上,心中的不凡和不忿,经过一个月的发酵,已然达到了极致。 “肃王妃,不用多礼,” 舒瑶点了点头,如是说道,这些皇亲的女眷,那日在端午宫宴上,她基本都见过,日后她多接触的也只会是她们,至于这些王爷们,她只要不把人记错就好了。 慕幼薇觉得有些脸疼,舒瑶对她的生疏和客气,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有些生气,又觉得得意,想来舒瑶是听说过她和周允钰曾经的关系了。 论起周允钰真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人应该是她才对,只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她成了他的兄嫂,而他也有了皇后。 不过,舒瑶可真没想这么多,她纯粹是记得萧太后不喜欢慕幼薇,她和萧太后一边儿,自然也不与她亲近,舒瑶被陈氏保护得极好,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根本传不到舒瑶的耳朵里。 不过,即便知道了,舒瑶才不会为了这些,就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冷脸,而且她其实只是淡淡,根本说不上冷脸,只是慕幼薇一脸受伤的模样,不免让人多想几分。 周允钰的神情也微微有些异样,他仔细看了慕幼薇一眼,这才恍然想起这人是谁,再看舒瑶那始终淡淡优雅的表情,也猜不出此刻她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段王爷,明萱郡主求见,”陶义低声告诉周允钰。 一般来说,这样的皇亲聚会,他这个异姓王是不用来的,不过他眼下他来都来了,周允钰也真不可能不让他进来,否则,经过了这些皇亲的一番琢磨,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儿去。 “让他们进来吧,”周允钰点头,那段之澜说是会在他成亲之日赶回来,这可是第二日了,也不知他这一趟出京城,是不是真有什么发现。 “西南段王到,明萱郡主到,” 原本有些走神的皇亲一听全部都又打起了精神,段之澜可和他们这些有名无权的荣养王爷不同,那是有正经封地和兵权的王爷。 段之澜和段之萱才给周允钰和舒瑶行礼完成,肃王和庄王就和他寒暄了起来。 “之澜可是和本王生分了,回京了,也不来肃王府看看老哥哥,”肃王这些年越发大腹便便,一脸福态,如此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段之澜关系有多好呢。 “相情不如偶遇,这不是在这里见到了?”段之澜起身,理了理袖子,而后才笑着给肃王回复,声音清雅,神情温柔,再加上那雄雌莫辩的绝美皮囊,在场初次见到成年后段之澜的女眷们,莫不都深吸一口气。 就是有些混不吝的王爷,看段之澜的眼睛都暗暗变了眼色,而将种种目光收入眼中的段之澜则笑得更加温柔了。 周允钰皱了皱眉头,他对于这些宗亲并不待见,除了几个还算清楚,有些本事,大部分都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贪生怕死得很。 “可有事?”周允钰淡声问着,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他冷沉的目光中,所有人都收起自己方才一刻的失态,继续敛目低头恭顺起来。 “就是来和皇上,还有皇嫂道声喜,昨日没赶上,”说着段之澜才将目光看向了周允钰身旁,一直都极为安静的舒瑶身上。 一身大红宫裙,肤若白雪,身段窈窕,五官更是出奇美丽,淡扫娥眉,含烟杏眼,再加上点新妇特有的风情,实在美丽养眼。 但见多了美人的段之澜,却在这猝不及防的一眼中,犹如雷击,犹如雪崩,一下子击穿了他二十年的修养和镇定,他冰冷的面具一瞬间消失不见,瞳孔收缩到极致,脸上更是涌起了一阵阵诡异的潮红。 “大哥!”离段之澜最近的段之萱最先发现他的异样,她私下里曾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段之澜,但都没有这一刻来得严重,好像他心中一直被束缚的魔鬼,突然失去了枷锁,无比扭曲,无比可怕,正要张牙舞爪而出。 段之澜深深地喘着气,许久才强迫自己低下头,但舒瑶的脸却依旧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是她……是她!原来是她! “之澜和明萱留下,其他人都跪安吧,”周允钰自也发现了,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段之澜之前还全无异样,却会在看了舒瑶一眼之后,如此失控。 皇亲们也都有些奇怪,不过周允钰的话,还没人敢反抗,全部都跪安离去。 舒瑶同样如此觉得,但她看段之萱如此紧张,她努力忽略段之澜落上她身上目光那种不适,她想着是不是段之澜有什么病症突发了? 她扫了一眼十分严肃的周允钰,和那还未能完全恢复的段之澜,只能试探地说道,“要不要请太医过来,我看段王爷似乎有些不适。” “不,臣很好,只是昨日有事耽搁,没能赶回来,今天特地来向皇上和……娘娘你,道声恭喜的,” 段之澜闭眼许久,再次睁开,那张脸已经找不到之前失态的痕迹了,但他落在舒瑶身上的眸光,总有些未能完全收敛干净的异样。 段之萱也很奇怪地看着段之澜,他不是来告别的吗?昨日深夜匆匆归府,今日火急火燎地进宫,不是为了告别,回西南去的吗?为什么不说了? 舒瑶再次扫了一眼不说话的周允钰,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上了,“多谢……王爷了,本宫和皇上都晓得,不妨事儿的,何况昨日明萱也来了……” 闻言,明萱也对舒瑶讪笑了一下,但她还是很担心段之澜,他现在有多正常,那就说明他压制得有多可怕,那待会儿他反弹得同样有多可怕。 周允钰始终都看着段之澜,暗光浮动的眸底,不知想了些什么,但他看段之澜克制住了,他也不想舒瑶挂怀,袖子里,他揉了揉舒瑶的手,“你先回凤翎宫,等午膳了我再回去陪你一起吃。” “嗯,”舒瑶点头,她看得出来,周允钰应该是有话要也段之澜说的。 “我也去寿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明萱和您一起走吧,”段之萱也很识时务,而且段之澜的气息起伏不定,她觉得有些害怕,还是避开的好,否则离他最近的她,一定会被误伤。 舒瑶带着明萱郡主离开,周允钰也挥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下,那一刻段之澜居然“噗”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了,可见他刚才压抑自己,是压抑得有多狠,才没继续失态下去了。 “你……”本来对段之澜看舒瑶失态还十分介怀的周允钰,也顾不得心中的不舒服,连忙走下了座位,扶住了全身颤抖得十分厉害的段之澜,然后高声,“陶义,宣太医过来!” “是她……是她……是她……”段之澜并未在意自己吐血,他口中喃喃念着,犹如梦呓…… “是谁?你何时知道的舒瑶,”周允钰凝眉问着,却并不知道段之澜口中,三个她分别是三个女人。 第052章 :残缺 段之澜并无所觉周允钰的问话,他完全沉浸在突然出匣的凶猛回忆中,他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完全被压弯在地上,紧握的拳头里已经抠出了点点血迹,滑过地板,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痕迹,触目惊心! 半伏半跪的他,喉咙里赫赫作响,犹如困兽,却始终无法发出真真的悲鸣。 他整个人已然全面奔溃,再无半点伪装,也无法伪装…… 周允钰根本扶不起他,他纵然有所察觉,也绝无法想象,段之澜会失态到这种地步,会悲伤到这种地步,他对舒瑶就远不是他想的那样了,或许更深,更复杂。 但舒瑶从周岁之后就一直在青州,段之澜迄今更从未涉足过江南一带,如何识得舒瑶,如何会这般失态? 周允钰仔细回想,之前那几次该是段之澜根本没看清舒瑶的长相吧。 第一次在那皇觉寺前,舒瑶戴着帷帽,自是看不清相貌,那夜里段之澜估计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也没瞧清舒瑶的长相,再是庆德堂里,舒瑶的脸被段之萱弄得乱七八糟,更无从分辨。 今日,才算是段之澜第一次见到舒瑶,上辈子,他初见舒瑶还是在数年之后,那个时候的他,或许已经查清楚,他要查的事,虽有异样,但并不失态。 “三哥……你可知……蒋家国公的幼妹叫什么……名字,”段之澜突然拽住了周允钰的手,那勉力控制的力道,依旧能轻易捏碎一个成人的手腕。 周允钰皱了皱眉,他脑中忽的闪过一月前让人查的陈氏宗卷里的一句话,陈氏幺女言昭七岁夭折,七岁……七岁! 那一年是顺元十年,云氏怀着舒瑶的时候,他才五岁,段之澜也才四岁! “言昭……她叫言昭,”周允钰及时回了一句,让段之澜猛地松开了他的手,而后那扭曲疯狂的脸上,四行清泪,不断流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这个名字……就是段之澜的伤心处了吗? 蒋言昭……她的夭折和段之澜有关? “言昭,原来……她叫言昭,啊啊啊!” 段之澜的手猛地拍在地上,坚硬玉璧铺就的地板,被他徒手拍出几道裂痕,而他的泪水也不断溅落在玉璧之上,状若癫狂,又极致悲伤。 她叫言昭,她叫言昭,他如今才知道她的名字…… 段之澜从小就觉得自己是残缺,这种残缺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心理,他不记得五岁前的任何事情,不像是一般孩子的懵懂不记事,他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这种空白一直伴随着他成长。 让他的灵魂越来越扭曲,他觉得他该鲜活靓丽地活着,但又从灵魂深处透出一股扭曲,让他觉得他不该这么活,他应该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矛盾扭曲,这才是他! 直到……十七岁,他中了毒,许是药性冲突,又或者是他成长了的原因,他开始重复一个永远看不真切的梦境,梦中的月很圆,很圆,他想这是他总忍不住在月夜杀人的原因之一吧。 梦中的味道也很难闻,血味,烧焦味儿,还有香味儿……他恐惧愤怒,却又留恋! 他找当地的名医给他看过,几番波折,最后才确诊,原来他在幼年的时候,服用过一种遗忘记忆的禁药。 若非机缘巧合,是很难想起被禁药刻意遗忘的记忆的,何况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那个梦,以及近来梦中才想起的那句话, “别怕,我保护你!” 那是个女童的声音,稚嫩,阳光,而温暖,他在西南找遍了所有可能,都找不到线索,他决定来京城一趟,他有种自觉,或许,在京城里,他能找到答案。 但真相真随记忆揭露的时候,还是这般触不及防,这般让人难以承受! 他依旧未能记清楚四岁那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已经被他找回来了,就在看到舒瑶那依稀和梦中重叠的脸时。 那是一个满月之夜,一个少妇背着一个女娃,拉着四岁的他,她丢了鞋,他磕破了脑袋,他们在逃命! 他们奔跑在夜色的丛林,几次跌倒,几次爬起来,接着跑,直到有一次,少妇带着他重重地摔了出去,只有女娃依旧被她完好地护着,没再伤着, “瞳瞳,瞳瞳……你睁开眼睛……看看嫂嫂好不好,不要睡,不要睡,嫂嫂救你来啊!”少妇抱着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女娃,声声泣血,句句悲鸣。 “瞳瞳,你看看嫂嫂,看看嫂嫂,求你了,嫂嫂求你了……” 他也想像少妇那般喊,那般求,却只能始终紧紧拉着女娃的衣服,像是拉住了自己生命里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想和女娃说话,但是他开不了口,那个时候的他,不懂说话。 女娃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不堪,却在看到少妇的那一刻,呜咽出声,“嫂嫂,你来了,瞳瞳好怕……” 可是很怕很怕的女娃,却在这之前,挡在了他的身前,“小弟弟别怕,我保护你!” 他四岁,她也才七岁,却挡在了他的身前,那该是他极致黑暗的岁月里,第一道明亮的光,让他始终不能彻底扭曲的根源所在。 少妇带他们继续逃,因为他们的身后,有人在追杀。 他们逃到了一个小村子里,躲到了一个猪圈里面,少妇依旧在哄女娃说话, “瞳瞳不要睡,不要睡……” 但此时的女娃已经不再睁开眼睛,甚至连呼吸都轻得可怕。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村民的尖叫,追杀他们的人,也许是发现了他们,也许只是迁怒,但他们在屠村,所有可能见过,收容他们的人,都必须死! 他和女娃一同被少妇抱在怀里,她也在发抖,却依旧哄着他们,“别怕,别出声,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但滚在他手上的是,一串串不曾停顿的泪珠。 或许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她背了一路的女娃已经没了呼吸,少妇身下也有血,女娃身上也都是血,浓烈血味,还有烧焦味儿,是那一夜里最深刻的回忆,也是这些年一直缠绵在他梦中的东西。 再后来,他就被热晕了,他没能再见到少妇,也没能见到女娃,只有一句话,“好好地活着,带着瞳瞳的祝福,好好地活着……” 要一个遭受了命运极致不公的男童好好活下去,活得自在,活得好,那就是忘了他遭遇的一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办法了。 所以他才忘了一切,忘了苦难,也忘了她们…… 第34节 原来……他要找的人,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原来,她们都死了…… 一股强烈的绝望卷过了他所有的理智,但脑海中,再次一闪,不,还有一个没死,云氏肚子里陪着他们逃命的舒瑶活了下来,云氏拼命保下了她,也才给他一个赎罪和报恩的机会。 周允钰从告诉段之澜陈氏幺女的名字后,就一直沉默着,段之澜的失态还在继续,却也比之前好上许多,但随之而起,是他眼中深深的仇恨和扭曲,这仇恨和扭曲能戳伤他的敌人,却也能伤他自己。 “明日……我会带舒瑶回蒋家,有一个人,你或许……会想见一见,”周允钰所说的自然是陈氏,原他并不打算让段之澜知道陈氏,但现在看来,他觉得有这个必要了。 只是这件事的前提是不能影响到舒瑶,那个时候舒瑶还没出生,段之澜身上可能背负的仇恨和过去,不该影响到现在快乐而美好的舒瑶。 “也许,她会告诉你,所有一切……”周允钰说着,就招手让一直在大殿门口远远观望的陶义,带着太医进来。 “所有一切啊……”段之澜闭了闭眼睛,他是该知道所有一切的! 而在凤翎宫里的舒瑶,也还没能如愿回床上睡觉,她才刚回凤翎宫不久,就有太监来报说,周允钰的几个美人来给她请安了。 舒瑶的眉梢高高挑起,显然没想到,这才第二日就有周允钰的女人来给她刷存在感了,她之前就觉得皇后麻烦了,一堆事情要管。 舒瑶看了锦华一眼,轻声问道,“若是我……本宫没记错,只有嫔以上的后妃,才需要给……本宫请安的吧。”舒瑶还没习惯本宫这样的称呼,不过,她也该试着习惯了。 “禀娘娘,是这样,”锦华低头回道,她原还想改怎么宽解舒瑶的呢。 “唔……那就继续按照规矩来,什么时候皇上给她们提了品级,什么时候再来请安吧,”舒瑶说着,继续懒懒地窝回软榻上。 陈氏给舒瑶说过宫里的几个女人,周允钰在时太子的时候有几个侍妾,但因为暗杀,或者他自己处置,在他登基的时候,只有一位随他进宫被封了美人。 其他两位美人是后来才封的,三个美人分别姓林,秦,和孙,家世一般,祖母说随意她处置。 她们没得罪她,她也没心思去找她们麻烦,等日后她们够品级见到她,再说吧。 “是,”锦华得了吩咐,就去告知了那三个美人,看着她们傻眼的模样,锦华觉得舒瑶根本不用太后多担心,瞧着只是一句规矩,就轻易打发了去,半点没落人话柄。 “年糕在哪儿呢,我一天没见着它了,”舒瑶突然爬了起来,想起她家年糕来了,年糕也是她带进宫里来的嫁妆呢。 “您等着,奴婢去带它过来,”依依笑了一下,她方才也听见舒瑶和锦华的对话了,就怕舒瑶伤心,眼下见她还有心思和年糕玩,瞬间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第053章 :干醋 舒瑶并没能和年糕玩多久,宫里一些机构的正副局司就都到了凤翎宫,来拜见她了。 舒瑶是他们后宫里除了周允钰和萧太后之外,最重要的另一个主子,或者说,从权属上下关系来说,舒瑶才是他们的主子,才是真正主宰他们命运的人。 “夜庭局,奚宫局,内仆局,宫闱局,内务府和内侍省的正副局司都在凤元殿等着您,您看要不要去见见他们?”依依进来给舒瑶禀告到。 其实这才舒瑶进宫第二日,真不着急,他们过来也只是来表忠心而已,即便让他们在凤元殿里磕个头离开,也无不可的。 “那就去见见他们吧,”舒瑶懒懒地站起身来,她手边是她让锦华给她找的一些,宫里各局各省现行的规矩资料,匆匆半个多时辰,她就全部翻完了,对着这些机构她大致也都有了了解。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四局一府一省,正副局司共有二十四人,宫女和太监也正好人数对半,见到舒瑶在锦华和依依的搀扶下走进来,他们全部低头跪地行礼。 “平身,”舒瑶坐在了主位上,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而后才慢慢说到。 “谢皇后娘娘,”宫人们全部起身,低头敛目,几乎全一样的神色。 “给皇后娘娘,介绍一下自己吧,”得了舒瑶许可,锦华对着他们吩咐到。 等他们全部自我介绍了一遍,舒瑶也算记了一遍人,而后她才继续说话,声音依旧软糯酣甜,但听在他们耳中却有非同一般的震慑力, “本宫看了各司例行的规矩,觉得有些模糊笼统的地方,你们回去,让门下的宫人也参与进来,好好整理一番,再写折子上来,唔……就以半个月为限,上交吧……” 舒瑶的思路很简单,一切都按照规矩来,可以用的继续留着,没有合理可行的规矩就重新定,但定下来之后,就一定要执行,是赏是罚,都该清清楚楚。 开始之前是很麻烦,但真形成习惯了,就会轻松很多,为了长久计,她觉得就该这么做。 “谨遵娘娘喻命……” 各局司正副长官全部都心事重重地从凤翎宫离开,其实各司各局运行到现在,都有各自运行的规则,但有些规则还真不是好写出来的。 但舒瑶的意思,他们或多或少有所感悟,这也是她还算宽厚,给他们一个参与进来的机会,否则,舒瑶说什么,他们根本就没有违背的可能,无论对错。 周允钰在龙章宫也听陶义说了舒瑶的动作,不过他并没有什么表示,但这也算是表示了,皇帝不反对,就是支持了。 周允钰从未担心过舒瑶治理不好后宫,上辈子她就让人折腾出一套细致到几乎深入所有细节的规矩来,那一本厚厚的规矩,是每一个宫人都必须学的,就是后妃们都人手一本。 想起这些,周允钰莫名觉得十分好笑,他觉得这才分开一会儿,他就有些想见她了,“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是时候用午膳了,”陶义没看明白周允钰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但还是很懂周允钰心思地回道, “走,回凤翎宫,” “是,”陶义立马点头,前面开路。 周允钰抵达凤翎宫的时候,舒瑶正抱着年糕在软榻上小憩,年糕在舒瑶身边总是十分乖巧,明明是大体型的獒犬,此时却像一只小猫咪一般,陪着舒瑶打盹儿。 周允钰才刚刚走近,那年糕就睁开了一双金色的眸子,锁定了他,低低地呼噜起来,警戒非常。 周允钰沉默地看着这只金色的獒犬,眉头微微一皱,舒瑶上辈子身边,可没有这只獒犬,这也是他重生引起的变故吗? 不得不承认,周允钰并不喜欢这样的变故,即便它是一只獒犬,但看舒瑶抱着它的姿势,可以看得出来,她十分亲近喜欢这只獒犬。 “唔……年糕乖,再睡会儿,一会儿给你肉骨头吃,啊……”舒瑶闭着眼睛随意地拍了一下年糕,就要继续抱着它睡。 周允钰闻言再走近一步,原本被安抚了的年糕,再次炸毛低吼起来,周允钰给它的感觉,就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它一跃脱离了舒瑶的怀抱,却挡在了她和周允钰之间,继续炸毛低吼,大有周允钰再靠近一步,它就和他拼命的架势。 一旁的依依看得都要急死了,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被降罪,跪在了地上,“启禀陛下,年糕不懂事,请陛下不要和它计较。” 依依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在安静的内殿也不算小,再加上在年糕脱离舒瑶怀抱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要醒的意思了,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周允钰冷沉的脸。 不过,她现在已经有些习惯这样的他了,她下意识就露出了笑容,“陛下,您回来了,我等您好久了……” 周允钰说要到凤翎宫用膳,她自然得等他,都等睡着了,能不久吗? 舒瑶这句话可比依依跪地求情要有用多了,可见的周允钰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依依可算松了口气,刚才她可真怕周允钰会下旨宰了年糕,年糕也算是她一手养大,感情同样深厚。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再走近一步,年糕再次炸毛,但没等低吼,舒瑶的手就落到它的脑袋上,轻轻搓揉起来了,“笨年糕,这是陛下……管咱们吃饭的,知道了吗?担心不给你肉骨头吃哦!” “呜呜呜……”年糕十分享受舒瑶的抚摸,当下就忘了周允钰,再次跳上舒瑶的软榻,还伸出一根爪子,按在了舒瑶的胸口上,舒瑶并不在意,当下就抱着年糕继续顺毛。 周允钰总算体会到了,何为冷落和吃醋的感觉了,他冷冷地开口, “用膳了……” 说到用膳,舒瑶和年糕终于一同抬头看向了周允钰,舒瑶连连点头,十分乐意,但周允钰总觉得那傻狗,看他的表情充满了挑衅和鄙视…… 周允钰冰冷的视线继续锁定在年糕身上,年糕同样不甘示弱地龇牙。 围观这一切的陶义和依依冷汗都下来了,就在他们担心殃及池鱼的时候,舒瑶一拍软榻,“到底还去不去啦!” 可惜软糯的声音毫无威势可言,却又出奇有用,成功让周允钰收起了冷气,年糕听了主人的声音,也不再搭理周允钰,无形的战火在软软的一句话中,瞬间消弭于无形了。 周允钰和舒瑶去暖厅里用膳,依依则一顿好哄,才让年糕随她回到它居住的宫殿里去,她觉得为了年糕的生命安全,还是不要在周允钰可能回来的时间,让它到正殿去。 “就这么喜欢它?”周允钰问着舒瑶,心中还是很介怀,舒瑶对一只獒犬比他还要亲近的事实。 “嗯,”舒瑶点头,她看着周允钰冷凝的侧脸,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的宫人,见没人看着他们,她一伸手,勾住了周允钰的露在袖子外的指尖,“我很喜欢它,想一直养着它,可以吗?” 周允钰转头,顺着舒瑶的指尖,握住了她整只柔软的手,见她红了脸,红了耳根,心情莫名就开朗了,他到底和一只獒犬在计较什么,舒瑶现在是他的皇后了,他不会给任何人带走她的机会的。 “好,”周允钰给舒瑶回道,但此刻金口玉言一开,日后他再如何吃干醋,也没办法弄走那只蠢狗了,回想今日,他觉得他应该是中了舒瑶的美人计了,不然怎么会答应让她继续养着呢。 不过此时,他还是甘愿的。 用完膳之后,他陪着舒瑶睡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去御书房处理事务,顺便也拿到了让龙卫重新去查的一些事情,只是看完之后,他独自在御书房里静坐了一个时辰,然后就回到凤翎宫。 看着在大床上睡得十分安然的舒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原本他推测陈氏是那场政变后的隐世谋士,幕后推手,才智谋算通天,但真被证实,她果真算计了所有人,包括高宗皇帝,包括他的父皇,他还是觉得震惊无比。 当天夜里,周允钰果然如承诺舒瑶的并没有对她如何,但还是抱着她啃了一遍,除了最后一步,什么该做的都做了。 舒瑶觉得自己就和年糕喜欢的肉骨头一样的命运,不仅要被吃,吃之前还要被舔几遍,过过瘾,还不如直接被吃了来得痛快。 舒瑶蜷着身体缩在周允钰的身前,眼角还挂着被欺负出来的泪珠,人却已经陷入沉睡中了。 周允钰却无睡意,他抱着舒瑶,挑起一缕她的头发,轻轻揉着,眸光里明灭不定,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今夜同样难眠的也还有在段王府的段之澜,他几乎从宫里回来后,一直坐着,不吃不喝也不睡,完全看着天色,从天明到天黑,再到天明…… 第二天晨起,犹记得昨晚的事情舒瑶,依旧气呼呼的,能不搭理周允钰,就不搭理他了,但…… “换身常服,我带你回蒋家……”周允钰淡淡说着,就见舒瑶脸上的气愤完全僵住,然后一蹦到了他的跟前, “真的吗,真的吗?” 舒瑶瞬间眼泪汪汪了,眨了好几下才散去了泪意,露出了明亮的笑容来,完全忘了一刻前,她还恼着周允钰的事情。 按一般来说皇后是没有第三日回娘家省亲这回事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出宫,即便她是皇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周允钰就不同了。 “嗯,”周允钰点头,他休朝三日,本就有打算带舒瑶今日回去,只是今日要多捎带上一个人罢了,若是可以,他真不大想让他继续接触舒瑶,但这终归是他的心病,也是他两辈子的疑惑。 第054章 :甩开 蒋国公府沅安堂,蒋老太爷陪着陈氏吃早膳,他的目光不自觉在陈氏脸上扫过,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然陈氏始终淡然优雅地吃着一碗素粥,全无半点情绪,泄露在外,根本就没法看出什么来。 不过,老太爷觉得陈氏还是伤心难过,只是她从不说出来而已,“你要是想瑶丫头了,随时进宫去见她,太后不会有意见的。” 陈氏闻言终于淡淡扫了老太爷一眼,然后才道,“吃饭。” 语气淡淡,老太爷觉得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自从舒瑶嫁出去后,他就觉得自己日子越来越难过,在京城里,陈氏终究没有办法对过去的事情释怀,然后他又开口, “等过些时候,等瑶丫头适应了宫里的生活,我陪着你回青州,京城里你也待不惯,”而且以陈氏的本事,无论在哪里都能好好看着舒瑶,这点根本不用怀疑。 “再说吧,”陈氏迟疑了一下,还是给老太爷回道,这原本是她带舒瑶回京前就有这样的打算,但现在……她还不能最后决定。 “老夫人,老夫人……”林嬷嬷从外面进来,喘着气,脸上满满都是笑容,半天才喘匀了,继续说到,“姑娘……不,皇后娘娘回来了!” “瑶儿回来了?”陈氏站了起来,冷静自持的脸上绽出了笑颜,当下就完全无视了老太爷,在林嬷嬷的搀扶下,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老太爷摸了摸鼻子,他觉得这辈子是再没办法,和舒瑶争陈氏心里的地位,这根本没发争啊!他都决定放下京城里的一切,陪着陈氏回青州了,陈氏表情始终淡淡,可有可无,而舒瑶这才两天没见回来,就让陈氏喜形于色了。 “祖母!”舒瑶下了马车就带着周允钰直奔沅安堂来,才一进到园子里,就看到陈氏了,当下,她就甩开了周允钰的手,像陈氏飞奔而去,如乳燕归巢。 周允钰看着被甩开的手,再看看飞奔而去半点矜持也无的舒瑶,他恍然觉得他的路还很长,本来以为舒瑶对他的感情多少是有些的,但现在看,根本不及陈氏的十分之一,唔……甚至连那只傻狗都比不上。 舒瑶根本不知道因为她这下意识地一甩,就把周允钰甩到醋缸里去了,吃陈氏的醋不说,对年糕也还挂怀无比。 第35节 陈氏拥住舒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都嫁人了,还蹦蹦跳跳的。” 舒瑶埋在陈氏怀里,红了眼睛,期期艾艾地道,“瑶儿看到祖母,高兴嘛……” 陈氏揉着舒瑶的头发,而后才仔细打量着她,见她脸色还算不错,神情也一如在她身边时的娇态,就知道目前来看周允钰对她还是不错的。 “陛下也随老臣一起进来吧,”随后赶来的老太爷看陈氏和舒瑶齐齐将周允钰冷落在一边,他心里莫名对周允钰同病相怜,当下也真不好同她们一般,继续冷落周允钰了。 舒瑶闻言也随陈氏一同转过头去,似乎十分疑惑,他为什么在这里?而后才恍然是她自个儿把人带回来的…… 周允钰对舒瑶的神情十分了解,看她那恍然的神色,就觉得牙疼,当下就想拉舒瑶过来,好好欺负一顿解恨。 但舒瑶有了祖母,基本就全忘了他,依旧黏在陈氏身边,半步都不愿离开。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神色尚可,老太爷是他祖父辈分的人,也是舒瑶的娘家人,他也不会自持皇帝的身份。 老太爷看周允钰觉得同病相怜,宽解他,也是宽解自己,“瑶丫头是她祖母一手带大,从小就和她亲,陛下不要见怪才好。”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他自是知道,只是心里还是会压抑不住地不舒服,这也不是他自己就能克制的。 他们从花园到沅安堂才走到一半路程,就见小厮过来禀告了,“老太爷,段王爷来府上拜访,二爷正招呼着,不过段王爷想过来拜会您和老夫人,二爷让小的过来问问。” “这……”老太爷看向了周允钰,见他面无表情,不见意外之色,也不见了然神色,他没陈氏的本事,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正要开口,就见周允钰开口了, “无妨……” 老太爷微低的眸色也不知想了什么,而后就开口,“请段王爷过来沅安堂吧,”不见一见,怕是很难打发他。 而后他就继续引着周允钰往沅安堂走去,舒瑶和陈氏离他们并不算太远,自也听见了小厮的声音,舒瑶看陈氏一闪而过的沉吟和了然,就知道段之澜来绝不可能只是拜会那么简单了,但到底为何…… 她忽的闪过,昨天清元殿上,段之澜的异常…… 到了沅安堂之后,陈氏就带着舒瑶到她未出嫁前平日里在沅安堂补觉的暖阁说话,问了一些事情,然后就见舒瑶泪眼汪汪地和她告状了, “祖母……舒瑶被欺负惨了,可惨可惨了……” 舒瑶一直说自己可惨了,但怎么惨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陈氏多少就明白舒瑶是什么意思了,揉了揉她的脸蛋,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舒瑶其实也只是单纯地诉苦,顺便享受一把陈氏的爱抚,很快就把那些委屈略过去了。 “睡吧,祖母看着你睡,”陈氏亲自给舒瑶宽衣,而后坐在她床边给她如此说着,这么早的时候就到蒋府了,舒瑶只怕根本没睡够。 周允钰原也没打算这么早带舒瑶过来,而是……舒瑶得了他的话,当下就再也待不下去,也不说话,就一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看到他心疼同意了,但才到蒋家,他就被舒瑶无情地甩开了…… “嗯嗯,”舒瑶点了点头,她虽然有很多话想对陈氏说,但能在陈氏身边再睡一觉,她也觉得享受,迷迷糊糊之中,舒瑶终于想起来,之前要对陈氏说的话,差点忘了。 她简单地给陈氏说了,那日在殿上,段之澜的失态,又打量了一眼陈氏的神色,什么都看不出来,她也就不多想了,陈氏轻轻拍抚的节奏,她最熟悉适应不过,很快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沅安堂的小厅房里,老太爷和蒋书玦一同招呼着周允钰,以及突然跑来的段之澜,但老太爷和蒋书玦都是明白人,知道他们要找的都不是他们,而是陈氏。 想打发他们,也还需要的陈氏的本事才行。 大致半个多时辰之后,陈氏才在林嬷嬷的搀扶下出现在小厅堂里,她正要行礼,周允钰就先站了起来,“无需多礼了,你是舒瑶祖母,也是朕的长辈。” 他说的十分确定,也带着几分爱屋及乌的真诚,陈氏笑了笑,也没再坚持。 而一直神情淡淡的段之澜也站了起来,绚烂的桃花眼,突然绽开,笑了起来,“您是三哥的长辈,也是之澜的长辈了,受不得,受不得的。” 他从到蒋家一直都侃侃而谈,和蒋书玦聊得十分投契,半点看不出昨日伤到吐血的模样了。 但对他多少还算了解的周允钰,看他的目光,则更加担心起来,他表面越正常,那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扭曲到显露也无法让人发觉的地步了。 “都坐着说话吧,站着怪累的,”老太爷也哈哈开口,让周允钰和段之澜继续入座。 林嬷嬷给陈氏上了茶之后,就带着所有的丫鬟仆妇退出沅安堂,只留了他们五人在小厅堂里了。 周允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陈氏……她果然不需他们开口,就知道此行到底为何而来了,半点寒暄和试探都不需要,一如她的风格,干净利落,却直指每一个人的致命点,她对自己也同样如此。 周允钰的目光落到蒋书玦身上,见他安静地站在陈氏身后,看来他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而且,陈氏也并没有打算瞒着他。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的昭儿和舒瑶的娘来的,” 陈氏喝了一口茶,话一出来,真正的失态的反倒是老太爷,他瞪圆了眼睛,看向了陈氏,然后看向了段之澜……他才是真正没想到他们来意的那个人。 陈氏看向了他,缓缓开口,“书玦,扶你祖父回房休息吧。” “不,我在这里,让我在这里……” 老太爷似乎在这一瞬间又老了几岁,蒋言昭不仅仅是段之澜的心病,也是他们一道一直藏在胸口的伤,对这其中,他也有需要陈氏解惑的地方。 段之澜这才认真看向了陈氏,他一直以为周允钰要让他见的是蒋老太爷,没想到是……她!意外又不意外,所有人的神色多少都有变化,唯独她冷静到几乎毫无感情波动的地步,这怎会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呢。 “你想起了多少?” 陈氏看向了段之澜,没有探究,也没有试探,只是了然,不等段之澜回答,她就继续开口了,“想起什么也不重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全部,”段之澜伪装得再好,也在这一刻破功,他的声音中带着点清颤,一如他的心。 “顺元十年,七月七夕……” 平铺直叙,将一直埋在岁月的一切,都重新揭露开来。 第055章 :惨烈 蒋言昭的出生是一个意外,至少对陈氏来说是这样的。 自从老太爷从宫里带回了一个怀了他孩子的美妾,陈氏就没再让他碰过她。 按理来说,她已经有三个嫡子,老太爷就是再带回来十个美妾,也不可能影响到她的地位,便是真不喜欢了,找个由头发落了,以她的本事,便是宫里领回来的,也不能难倒她。 但,她并没有难为那个美妾,甚至迄今为止对那两个双生孩子也都一视同仁,但唯独,她就再没让老太爷碰过她。 她从不让自己过得不舒坦,蒋钦易不能给她想要的了,她就离开,伤心是有,但是她并不留恋。 她的意图就没打算也没必要瞒着蒋钦易,但他却在一次喝醉酒后,强迫她,事后她和蒋钦易冷战得十分厉害,等一个多月后,她才发现自己怀了孩子。 蒋言旭都十五岁了,再过一两年都能娶亲了,她又怀了孩子,从京城到青州,路途遥远,以她当时身体的状况,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受不住。 她和蒋钦易的关系完全降到了冰点,甚至比他带回美妾时,还要冷淡,但她终究还是留在京城里,选择生下了言昭。 对于这个孩子……或者说,她对于她所有的孩子都不怎么亲近得起来,他们无一例外都很怕她。 言昭也是如此,她更喜欢她父亲,更喜欢她温柔的嫂嫂,她三岁的时候,陈氏问她要不要和她一起回青州,言昭拒绝了,她选择了老太爷,选择她温热美丽的嫂嫂,陈氏有些难过,但并不意外。 但当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想,若是当年她没有执意回青州,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如何,她都无法想到,罪恶的爪牙会伸向她的昭儿,一个年不过七岁,天真烂漫的孩子。 顺元十年,言昭七岁,被老太爷宠得无法无天,胆大无比,七夕当天,居然在歹人的蛊惑下,溜出了蒋府,然后她失踪了! 蒋家出动了所有的人,所有可能的人脉,疯了一般地找她,但是没有,她似乎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京城里…… 云氏十六岁嫁到蒋家,在她离开京城后,更是将言昭当成女儿一起养着,姑嫂两人的感情,极好极好,应该很类似如今她和舒瑶的感情。 云曦又是自责又是难过,她让她手下所有的人都出去找了,甚至连萧太后的人都一起出动帮忙,他们甚至连京郊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越来越渺茫,云曦也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疯狂,无论任何有可能是言昭的地方,她都不顾大家之妇的身份,亲自过去。 七月十五,云氏再次失望而归时,路遇一个碎嘴的村妇,说是在一京郊的庄子外,有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云氏凭着直觉,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意让村妇带她到那个庄子去。 她当时身边只有一贴身丫鬟,她还执意让那个丫鬟去送信,她独自随村妇寻那个庄子过去,一个看起来平凡朴实的小庄子,就连村妇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云氏依旧坚持,临到庄子她们就受到了驱赶,云曦不想放弃,她拉着村妇和她换了衣服,而后凭借着聪明细心,真给她混进去了。 云氏活到二十来岁,可能都没有办法想象,这朗天白日之下,会有这样的人间地狱,当她看到那些孩子,看明白他们所遭遇的事情,她就开始怕了,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这里面若是有她的瞳瞳,她要怎么办。 这些孩子大多都在五岁到七八岁之间,无一例外都长得十分好看,但他们眼睛中的麻木,却比一个七八十岁要入土的老人还要可怕。 云氏并没有轻举妄动,她一方面在等蒋家的人来,一方面在等天色黑些,她才好继续找人。 但天黑之后,蒋家的人还没有过来,又该是有了什么动作,让庄子里的人警觉起来,出动了大量的人到外面去,这才又给了云氏可乘之机。 云氏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房间里,找到了言昭,以及被言昭抱在怀里的男童,那个人就是段之澜。 两个孩子简直不能用惨来形容,全身上下除了脸,根本没有一块完好皮肤,而下身……云氏简直要疯了,她恨不得抓了那幕后之人,生食他的血肉,即便如此都没有办法缓解她那时心中的恨。 但那是的情况,她随时可能会被发现,满腔的悲愤,也只能暂且放下,而更危急的是,庄子里的人似乎挡不住云氏让丫鬟找过来的人马,他们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将庄子里所有知情人,全部杀了,自然包括这些,遭遇了苦难的孩子们。 云氏趁乱背起言昭,拉着段之澜,从后山奔逃而去,那一夜惊心动魄,生死离别,杀戮滔天。 蒋言旭带着的人是在一个被烧毁了的小山村,猪圈后面的一个水槽里找到的他们,但那时,云氏如没了魂,身下淌血也无知觉,而她怀里的言昭早已没了呼吸,段之澜也早早昏迷过去了。 “云氏在你的后腰处找到了西南段王府王族的印记,这才确认了你的身份,至于你如何从西南沦落到京城,我后来也查到了,是你父王的侧妃孟氏所为,” 段之澜生母生他难产去世,在混乱之极的西南王府,根本没留给段之澜多少保障,但他又占了嫡长子的名头,如何不成为一部分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你是昭儿护下的孩子,云氏也当完成昭儿的遗愿,送你回西南,让你忘了过去,然后再让你以西南王世子的身份来京城,还托付了萧太后,让她照看与你,” 说着,她看向了周允钰,周允钰后来那般照顾段之澜,并不是意外,至少在两个人身份差别极大的情况下,没有萧太后暗中看着,他还要受更多的磋磨。 “而云氏……”陈氏的话语顿了一下,也难怪昭儿那般喜欢她,她聪明,温柔,美好,蒋言旭当年就是一见倾心,执意要娶她回来,但她却已经被心中的自责压垮了, “她当时应该也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了……她执意保下舒瑶的时候,就是拿命在搏,但即便没有舒瑶……她也活不了太久,”那一夜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 “到、底、是、谁?”段之澜不知何时红了眼睛,指尖已经生生戳进自己的手掌,昨日才被太医治好的伤,再次裂开,甚至更为严重。 他虽不再如昨日那般奔溃流泪,眼神却比昨日还要悲戚,许是真哭出来,还会好受些才是。 陈氏自也知道他问的是谁,她脸上突然扬起一抹微笑,却满满都是冰冷和杀伐,那股戾气绝不输于任何从战场上拼杀归来的将军。 当时她得了消息,从青州赶回京城,几乎可以说是血洗了蒋府上下,引诱言昭出府的是蒋老太爷从宫里带回来的美妾的人,她从到蒋府,就一直被无视,除了两个孩子,她什么都没有,而且那两个孩子,也不与她亲。 她看着言昭,就将对蒋老太爷的怨,对她的恨,转嫁到言昭身上。 陈氏亲自动手杀了所有牵连到的人,包括那美妾,甚至老太爷都挨了她一顿鞭子,毫不留情。 她不是云氏,云氏选择用命保下舒瑶,延续她眼中昭儿的回来,但她……选择报仇! 她聪明绝顶,谋算通天,但从不觉得需要策划一场政变,来显示自己的谋略和才华,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一个月后,言昭下葬,她就再次离开京城,但这件事绝对没有过去,至少对她和云氏来说是这样的。 “顺元皇帝……”当这四个字从陈氏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大堂之内,瞬间没了任何动静,死一般的安静来形容,都不为过。 一国皇帝会是那个猥亵幼童的变态?光鲜亮丽的表面下,会是如此丑陋不堪,而这样的人,居然主宰着一国的命运?这简直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云氏一直到死前都没有放弃追查这件事,但当时的顺元皇帝已经在位十年,太祖皇帝即便没有去世,但他的威望权势早已不能对他如何了,能惩治他的,只有将他拉下皇座,由她亲自来审判! “太祖皇帝高寿,禅位之时已经六十五岁,而他也快四十岁了,几十年的压抑,他早就不是当年贤明的太子,怎么,你们不相信?” 陈氏轻笑地看着他们,目光有些讽刺…… 被这样一个丑陋变态的君王统治过,觉得不能接受吗? 第36节 或许蒋言旭会理解此刻他们的想法,当年云氏拿着证据告诉他一切时,就是带着这样的轻笑? 然而,他就是无法相信,无法接受,忠君思想一辈又一辈传承,如刻在了骨子里。他逃避了,云氏失望了…… 不过这些并无影响,她随后将所有证据都送到了青州,送到了她的手中,而她也没有辜负云氏的期望,她做到了,策划了七年,她做到了! 那一夜流血政变,她并没有在青州观望,而是现身了京城,是她让人割下了那如他一般肮脏的东西,而后才拿着一把匕首,亲手刺破了他的喉咙,将他倚仗着能为所欲为的皇冠踩在脚下。 第056章 :反骨 在她目光中,唯独只有周允钰没有失态,他甚至可以说是坦然,而原本他才该是那个最不能坦然淡定的人。 陈氏口中的顺元皇帝从辈分上来说还是他的皇伯父,他父皇从他手中夺过了皇位,他又从他手中接替了,只如今他是这个大虞的皇帝,他都该承受他们的迁怒,他都该对这段纠葛心有余悸。 若是陈氏再狠一点,这天下或许又该彻底改朝换代了,自然也轮不到他当现在这个皇帝。 但这种心态该是,他原本二十岁的时候,然他现在比常人多活了一辈子,那一辈子足够明白皇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了那层炫目光鲜的明光,它就是如此丑陋,如此血腥,如此罪恶。 但一个皇帝或许可以杀伐,却不能泯灭人性,当顺元皇帝将爪牙伸向幼儿的时候,他就不配为人,更不配当皇帝。 人和人不同,皇帝和皇帝也不同,上一辈子,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舒瑶,他真正能无愧也只有他身下的皇位,所以他才可以坦然面对陈氏审视的目光,他和顺元皇帝不同,他只是他。 甚至在今日之前,他还对陈氏抱着一种莫名的忌惮,但今日之后,就没有了,她的一切行为都是被逼出来的,一个没有亲友支持,没有军队倚仗的后宅女人想要造反,难如登天,但她还是做到了。 周允钰对陈氏有了佩服和激赏,也有了尊敬,一种对大智之人的尊敬。 而这里面最失态的应该是老太爷,他是真的喜爱言昭,没能留住陈氏,他就将所有的宠爱都付诸在她的身上,极是宠溺,得知言昭失踪的时候,他疯了一般地找,看到言昭尸体的时候,那一瞬间,他就老了十多岁。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个幕后之人,会是顺元皇帝,那个曾经多少次和他把酒言欢的人,他此刻心中作呕,似乎想要把曾经喝下的酒都一一吐出来。 那一年,也是顺元皇帝不顾他意愿留在他宫中夜宿,几个月后,还把怀了他孩子的宫女赐给他,从那之后,他的生活才开始翻天覆地,曾经的美满一经打破,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 言昭是他最后的慰藉了,但天真烂漫美好的言昭,也被他欺辱而死……他为他沙场拼命,保家卫国,他却伤害了他最喜欢的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蒋老太爷一转头死死看着陈氏,那眸中汹涌而起的悔恨,几乎要燃烧他最后的理智, “她也是我的女儿,为什么连她死的真相都没有告诉我!” 他所知道的过去,仅限于言昭被他的妾室派人拐骗走,遇到了同样被拐的段之澜,但云氏即便以身犯险,还是迟了一步,他的昭儿还是死了。 他当时血洗了京城以及邻近几个小镇的所有的拐子,甚至在后来的岁月,偶有路遇,都没有放过他们,但如今,他才知道,他所为根本没有报仇。 “为什么告诉你……”陈氏并没有避开老太爷的眼睛,她从开口说话到现在,始终都是淡淡的,“你只会自我灭亡,或者拖我后腿……” 陈氏的讽刺愈发浓郁,“你会造反吗?你不会,只要他还是太祖皇帝的儿子,你就不会!”陈氏的话无比肯定,连蒋言旭都没有办法接受,他如何接受。 忠君,兄弟情义,家国大义这些东西无论哪一样,都没有办法让老太爷选择她,或者说,在这个世间,像她这种天生反骨的人,太少了。 若不是她报仇心切,若不是云氏和萧太后的关系,若不是舒瑶和周允钰的婚约,她极有可能用更长的时间,选择一个不是周姓之人,扶持他做皇帝。 老太爷无话可说,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或许从他们之间多了一个女人,多了一对双生孩子,他就再也没有办法走入陈氏的世界,更不用说这种大事了。 若不是今日段之澜和周允钰找上门来了,或许,陈氏都不打算告诉他,或许,她对他仅剩的就只有一点怜悯,怜悯他所谓的忠君,所谓的情谊,才一直没有告诉他,但这更让他觉得自己可悲! 陈氏没有再理会老太爷,她看向了段之澜,“云氏的初衷,就是想你忘记过去,好好地活着,连带着昭儿的那一份,也一起好好活着……” “有的时候,空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相!” 但揭开这段过去,对段之澜来说,是沉湎于黑暗,还是真正破茧重生,也全在他自己,他们要知道真相,她就给他们真相!承不承受得起就看个人了…… 段之澜从陈氏和老太爷对话之后,就一直低着头,他脑海中,片段地闪过一些过去的片段,黑箱子,大马车,黑房间,鞭笞,痛,极致的痛……但这些都无法盖过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那道身影,她说,“别怕,我保护你!” 他并不后悔找回这个记忆,掩盖的过去里,这般肮脏不堪,却也有温暖明亮,那道背影才是他生命的救赎。 陈氏目光从他身上滑过,落到了周允钰身上,看他没有吃惊,甚至始终目光清明,她有些诧异,但更多还是高兴和欣赏,她对段之澜说,也是对周允钰说, “舒瑶只是舒瑶,她不是昭儿,” 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喜欢舒瑶,宠着舒瑶,也只是因为她是舒瑶,她值得她对她好,她不该是任何人的替身。 这一点对周允钰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段之澜绝无法做到,她曾经也考虑过段之澜,但才一想到,她就否定了,这段痛苦的过去之后,该有人获得幸福,真正的幸福,无需任何背负过去的幸福。 周允钰了然陈氏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话,他大致也明白为什么段之澜上辈子会对舒瑶那么特殊,在段之澜眼中,舒瑶可能只是舒瑶,也可能不仅仅是舒瑶,他看着她,永远只会通过她,看到另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孟氏,我留着给你自己处理,怎么做,看你自己,” 陈氏淡淡开口,而后她就站起身来,就要踱步离开,她现在有多淡定,那是因为曾经她已经痛到极致,痛到麻木,痛到无法表现出来了。 “老夫人……”段之澜站起身,唤住了陈氏,他此刻的情绪和气息都复杂无比,根本无从分辨,但声音依旧算是温和,“瞳瞳说,她很想念你,很喜欢你。” 这话,可能连云氏也不知道,更无从告诉陈氏,但他的脑海中,却忽的闪过这句话,他们相依为命了将近七天的时间,他如今能记起来的也只有寥寥几个画面,但已经足够了。 “嗯,我知道,”母女天性,她也很想她,也很喜欢她。 陈氏没有转身,淡淡应了一句,推开门,继续离开,但在她抵达平日里念经的静室时,已经泪眼朦胧,看不清佛经,也看不清佛像,更看不清自己的手了。 还算能稳住情绪的蒋书玦扶着老太爷回房,小厅房里就只剩下周允钰和段之澜了。 周允钰也不知道能用什么话来安慰段之澜,他什么都没说,以他对段之澜的了解,除非能让言昭复活,否则任何话都没有意义,而且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他抬步要去找舒瑶,却被他拦住了,那眸光闪烁的东西,危险极了,一如他本人,但周允钰并无不适,他等着他开口, “若不是如今皇帝是你,皇后是她……”他一定会将大虞江山弄个翻天覆地,血流成河,百姓民生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看在他的眼中, “若是有一天,她过得不好,用任何代价,我都会带走她,”段之澜这么说着,语气肯定而认真,在舒瑶过得好的前提,他不会打扰,但若是不好,他绝对会带她走。 “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周允钰抬手拍了拍段之澜的肩膀,然后绕过他离开,但他的心绝对无他表面这么淡定了,曾经,段之澜差点就做到了…… 暖阁的拔步床上,舒瑶抱着被子打了一个滚儿,遇到了一堵硬邦邦的墙,但没等继续打滚儿回去,就被那堵墙缠住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发现眼前一片黑暗,许久,她才发觉自己在一个怀抱里,这个怀抱还有点熟悉,舒瑶恍然还以为自己见到陈氏只是做梦而已。 “醒了?饿了没有?”周允钰抱起舒瑶,继续让她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贴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抚着,一点一点缓解她骤然起身的不适。 “我们回蒋家了?”舒瑶有些不确定她到底见没见到陈氏,她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 “所以……我刚才见到祖母,真不是做梦了啊,”舒瑶瞬间就充满了活力,然后就开始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完全有了陈氏,不要他了。 “瑶儿,你是不是忘记,你已经嫁给我了?”周允钰依旧没放开舒瑶,一低头含住了舒瑶的耳垂,轻轻啃噬起来,想要让舒瑶彻底对他把心打开,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我……当然没有忘记,只是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真的不让见祖母吗?”舒瑶似乎真的很懂怎么让他心软,只这可怜兮兮的目光,他就招架不住了。 “她去给你准备吃食了……你起来就能看到她,” 周允钰尤不解恨,又咬了一下,见舒瑶控制不住轻颤起来,他才缓缓放开了她,然后又极为顺手地给她穿衣,再带她去见陈氏,看她再次甩开他的手,飞奔而去,真是养不熟啊! 第057章 :冲撞 舒瑶很高兴,只觉得在陈氏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是快活的,就好像回到了没有出阁前的日子。 但落在她身上的还有一对儿凉凉的目光,无时不刻不提醒着她,她已经嫁人的事实,她心中叹了口气,挽住陈氏的手臂,“祖母去休息会儿吧,我带陛下回紫萝院看看。” 舒瑶看得出来,陈氏的心情有些不好,但她依旧不会去探究,只能如此说着。 陈氏目光扫过周允钰,而后点了点头,揉了揉舒瑶的脸,让林嬷嬷扶她回房,她现在精力不比年轻的时候,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维持该有的淡然,却唯独没有办法逃过舒瑶的感知,敏感而贴心的丫头。 依依不舍地看着陈氏回房了,舒瑶才慢慢挪到周允钰面前,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轻轻地摇晃了起来,“我想回紫萝院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周允钰将舒瑶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揉着,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舒瑶的任何要求,每次只要舒瑶低声细语地对他说话,他的心就会软成一团,他眼中的世界都随她变得极为柔和起来。 紫萝院和舒瑶出嫁前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遍地紫萝藤,敞亮大方,舒瑶直接带着周允钰到了紫萝院的后庭,她这个小院子里,也就这里的景致还算不错。 “这里是二哥让人给我布置的,很像我在青州时候的小院子,”舒瑶说着,见周允钰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甚至带着点柔和的笑意,她就继续往下说, “我在青州还帮忙祖母种过菜,养过小母鸡……”舒瑶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多,而且神色不自觉似乎太骄傲了,种菜养小鸡这种事情在周允钰看来应该很微不足道吧,她反应过来之后,两腮就微微发红,岔开话题,“陛下去过青州没有?” “没有,”周允钰放开舒瑶的手,改揽住她的腰,一跃抱着她一同站在了她曾经坐过的秋千架上,一低头亲在了她米分嫩的红唇上,本只是想亲近一下,但一沾上了,就由不得他自己控制。 秋千架微微晃动,舒瑶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胸膛,瞪圆眼睛,牙关也没能紧守,任他闯进,缠住她闪避的舌头,慢慢缠绵起来。 舒瑶被吻得脑中一阵一阵空白,她根本抵挡不了周允钰的攻势,她依旧有些不适应,这种极其亲密的事情,但却还是被周允钰的温柔蛊惑了心,只能随他共舞,一同沉沦。 许久,周允钰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舒瑶的唇,莹润的色泽让她的红唇愈发诱人,但舒瑶却依旧娇滴滴地低下了头,从耳根到脖子都红透了。 “周围没人……”周允钰亲了一下舒瑶的额头,然后脚一发力,秋千架晃动了起来。 舒瑶下意识就钻到周允钰的怀里,然后就睁大了眼睛,这才真正意识到,她方才是和周允钰站在她的秋千上亲热的。 她平日里坐秋千基本和坐一般椅子没多少不同,鲜少这么荡过,更不用说还是站着的。 迎面的风拂过她的脸庞,她的发梢,散去了几分羞涩,等她感觉到周允钰抱着她很安全之后,她就放开了自己的手,微微伸出去,葱白的小手里,落满了阳光,还有清风,“真好玩……” 清脆的笑声在小院子里传开,舒瑶被这新鲜的玩法吸引了注意,也不再纠结之前周允钰对她的轻薄了。 周允钰的脸也露出了笑容,那次在皇觉寺,他就发觉舒瑶并不畏高,甚至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 等周允钰抱着舒瑶下来,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周允钰无奈地低头又亲在了她的额头上,带着点哑色的声音低语着,“喜欢?我让人在凤翎宫里也弄一个。” 舒瑶低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她的确喜欢,但更多是因为这里是蒋家,这里有祖母,这里有她二哥的心意,不可替代和复制的喜欢。 “我带你去园子里再转转吧,之前走得匆忙,你肯定没好好瞧瞧,”舒瑶岔开了话题,周允钰略一沉吟,也知道她的意思,在短时间内来说,这里还是舒瑶不可替代的家。 “好,”周允钰点头,又拉起了舒瑶的手,舒瑶许是习惯了他这样的牵手,也没发觉不对,继续由他拉着,然后一起往园子里走去。 蒋家的园子自然是没办法和大虞皇宫的御花园比,但也还算精致,而且看风景,更主要还是看和谁一起,舒瑶软言细语地和他说着花园里的草草木木,周允钰也始终侧耳倾听着,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享受。 当然,如果没有没眼色的人打扰的话,那就更圆满些了。 “玥儿见过姐姐,”他们才一转过道儿去,就见一红裙羸弱少女,站在柳树下,抬眼微笑,然后对着他们伏拜,她似乎先看到了舒瑶,然后才再认出了他,脸上瞬间惶恐,惊讶,而后又是害羞, “陛下万福金安……” 舒瑶仔细瞧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个羸弱少女是谁,她该有一个多月没见到蒋舒玥了,没想到她竟然瘦到了这种地步,不过依旧没有损她的美色,原先两颊少女的圆润完全褪去,五官更加明显,越发美艳逼人。 身体消瘦了许多,却如风中柳絮,但莫名惹人怜惜。 但舒瑶是再没有办法对她有任何怜惜的,只她在皇觉寺勾结外人陷害她的事,她就不觉得自己和蒋舒玥之间还有任何交情。 再有那一日,她眼中的恨和鄙夷浓烈得她好似她的敌人一般,这才不过短短一个月,幡然悔悟,还是另有所谋,根本不用多想,就是为了周允钰的,看来她对皇后之位,对进宫还是念念不忘啊…… 舒瑶脸上的轻笑淡了下来,她没有回答,她甩了甩自己的手,没甩开,也就任由他继续牵着了。 周允钰的目光其实一直都在舒瑶身上,见她冷淡了下来,显然是不待见这个妹妹,何况……他也觉得她碍眼,特别是她身上的这身红裙,已然和新婚的舒瑶撞色了,在舒瑶身上他觉得美丽妖娆,在她身上,只觉得碍眼。 而且这满院子四周蒋书玦肯定都派人守着了,就怕冲撞了他们,这少女还能闯进来……只怕不是为了舒瑶,而是为了他,曾经的他,或许看不出来,但现在……一目了然。 舒瑶……她只是纯粹不喜欢这个妹妹,还是……吃醋? 第37节 思考着的周允钰也没让蒋舒玥起身,两个人似乎一同将眼前这个美丽惹人怜惜的少女给生生无视了。 蒋舒玥红润害羞的神色,越发僵硬,只觉得连吹来的风都在奚落嘲笑她,嘲笑她自不量力,嘲笑她如何都比不上舒瑶。 她到昨日,蒋言旭和韩氏一同去沅安堂给她求情了,她才被放出来,她被关了整整一个月零八天,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陈氏了,她还是被关了这么久。 她恨,她恨死了所有的人,她恨舒瑶,恨陈氏,甚至连她的生母韩氏也恨,她自己笼罩在云氏的光芒下不能抬头,就想要让她争过舒瑶…… 舒瑶抬眼看向了周允钰,见他的目光始终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点淡淡的浅眷和柔和,舒瑶被蒋舒玥勾起的郁闷,也渐渐散了去,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更没必要为她,冷落了周允钰。 “你起吧……”她对蒋舒玥说着,随后看向了周允钰,“我想祖母了,我们回沅安堂好吗?” “好,”周允钰摩挲着舒瑶的手,不管舒瑶是不是为他吃醋了,然在她将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眼里有他,比不过陈氏,但他可以慢慢来,舒瑶最美好的品质,应该是知恩图报,他只要真心相待,总有一天能一点一点占据她的心,慢慢地,他会在舒瑶眼中,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的。 “陛下!”蒋舒玥站了起来,但她还是不甘心,舒瑶说起沅安堂,她下意识就是一抖,若是今日她没有成事,那么她将继续面对陈氏的怒火,而毫无抵抗之力,她不要再被关起来,她不要,她会疯的,真正地发疯! 但周允钰根本没有回头搭理蒋舒玥的兴致,他只觉得这个少女不是一般的没有脸色,舒瑶不喜她,他也没理过她,居然还敢不依不饶的唤他,他认识她吗? 周允钰微微斜过去的目光,充满了冰冷和危险,也幸好有陈氏,否则有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妹妹,怕麻烦的舒瑶得有多烦呢。 “自那日邂逅,玥儿一直心系陛下,此生再不能忘怀,愿效仿娥皇女英,和姐姐一起……”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蒋书玦就带着人来了, “捂住她的嘴,”蒋书玦知道蒋舒玥的特殊,就怕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出来,幸好…… 但蒋舒玥在看到蒋书玦,以及远处慢慢走来的陈氏时,脑中还维序着的理智彻底崩断,她剧烈的挣扎,那仆妇本看她是一个小姑娘,也没敢太狠手,这一下还真被她挣脱出去。 她不再看周允钰,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舒瑶,她的话,如同恶毒的诅咒一般, “蒋舒瑶,你不会幸福的,你一生注定无宠无子,你以为陈氏多喜欢你,还不是为了蒋家,亲手推你进火坑,哈哈哈……啊,” 蒋书玦疾步上前,敲在了她的后颈上,蒋舒玥彻底晕了过去。 “皇上恕罪,四妹妹自小就有癔症,看守的人,没管住她,让她冲撞了陛下和娘娘,”蒋书玦跪在地上,如是说着。 舒瑶并不怎么在意蒋舒玥说的话,她还说她又笨又蠢又懒呢,可祖母哥哥们都觉得她很好,她也不觉得自己会那样,根本不用在意。 但是她舍不得哥哥这么跪地,特别她还站着,她拉了拉周允钰的手,见他没有反应,又抠了抠他的手心,见他的目光看向了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起来吧,看好她,别再让她出来了,”周允钰淡淡说着,但话语中却有他自己才能发觉的杀意。 “谢皇上,”闻言蒋书玦站了起来,让仆妇拖着蒋舒玥离开,而陈氏也到了近前,舒瑶两只手一起才掰开周允钰的手,而后到了陈氏跟前, “祖母,我没信她的话,祖母对瑶儿最好了,瑶儿知道的,”舒瑶贴在陈氏身上,就怕陈氏听了蒋舒玥的话,觉得伤心了。 第058章 :温存 陈氏抱着软软的舒瑶,心中的戾气也散去了些,她没想到今日周允钰会带舒瑶回来,否则昨日她如何都不会答应放蒋舒玥出来,再加上早上的谈话,耗费了她极大的精力,这才又给了蒋舒玥和韩氏空子。 而且蒋舒玥估计离疯魔不远了,谋算不够,嘴巴倒是恶毒,陈氏想着,眸中闪过极为幽深的光芒。 “嗯,祖母最喜欢我们瑶儿,”陈氏揉着舒瑶的脸,拉着她往里面走去,但目光却滑过了周允钰,见他一脸冷凝,想来还是记挂着蒋舒玥的话了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什么都没对周允钰说,她还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说,他可不是一般人,蒋舒玥能在她跟前露了马脚,难保不会被别人看出来。 她此生可谓是得了一手极好的牌,却只顾着满腔恨意,往死路上来了,简直蠢不可言。 他们回到沅安堂的时候,正好童雅也带着午睡醒来的皓哥儿过来,那日舒瑶出阁,皓哥儿太小没让他出来,他还不知道他家姑姑已经嫁出去了,这两日一直要去紫萝院找舒瑶,可把童雅为难的。 “姑姑,姑姑……”皓哥儿看见舒瑶当下就甩开了童雅的手,炮仗一样飞奔而来,但还等到近前,就被周允钰提了起来,两只有力的小腿还飞踢着,可是怎么还不到他家姑姑跟前? “噗嗤,”舒瑶看皓哥儿那疑惑的萌样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梨涡浅浅,皓哥儿流起了口水,小色胚……周允钰如是腹诽着。 舒瑶却又走近一步,抱住了皓哥儿,亲了一下他嫩嫩的小脸, “皓哥儿想姑姑了吧……” “嗯嗯,想姑姑,”皓哥儿也攀住了舒瑶,又要送上香吻,但他又莫名后退了,原来他后颈上被提起的衣服,还没被放开,他随舒瑶的目光一同看向周允钰,再次露出疑惑的神色,这谁啊,他想亲他家香香的姑姑! “这是你姑父,皓哥儿叫人,”舒瑶说着脸微微发红,她还是第一次给人这么介绍周允钰,即便是对着什么都不懂的皓哥儿,也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姑父……”皓哥儿心儿大,最听姑姑的话,立马就露齿一笑,甜甜唤了起来,然后一转头又要去亲舒瑶。 “嗯,”周允钰依旧提着皓哥儿,轻易就拉出了舒瑶的怀里,见皓哥儿不断蹬腿,然后才给他放到地上,目光深邃无比。 舒瑶立马伸手拉过他,带他到一边儿吃点心,姑侄二人有说不完的亲热话。 “童雅见过陛下,”童雅上前请安,有些后怕,若不是周允钰,皓哥儿很可能就冲撞了舒瑶,舒瑶不会介意,但周允钰就未必了。 “免礼,”周允钰和童雅也不算陌生,童老王爷在京城的地位超然,他最喜欢的孙女儿同样如此,偶尔宫宴上,他们都会碰面,不过都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童雅请安之后就不再和周允钰多说些什么,而是去了舒瑶和皓哥儿那边,一起帮忙看着皓哥儿。 “陛下到这边喝杯茶吧,”陈氏缓缓收回了思量的目光,她扬手指向了沅安堂小苗圃旁边的石桌,林嬷嬷已经放置好了茶具,热水。 “嗯,”周允钰知道以陈氏的周全,一定有话和他说,只是要说什么,他还真不大能猜得出来。 陈氏也觉得有些苦恼,她同样看不出周允钰都在想些什么,这样的人她不是没遇到过,但却都是那些老而成精的人,在周允钰这个岁数是绝无见过的。 周允钰随陈氏坐在石桌边,他的目光看向了和皓哥儿一起,玩得极为开心的舒瑶,不用陈氏开口,他就淡淡说着,“她说的话,绝无可能发生,这一点请老夫人放心。” 陈氏却是摇了摇头,随他一同看着舒瑶,柔声说起, “舒瑶一直到十岁之前,身体都极是不好,几次都差点活不过来,从小就被拘着养,不能跑,不能跳,除了她的小院子,哪里都去不得,一直到笄礼前,她的药都没断过,但你看她的脸上可有郁色?” 微笑的舒瑶,那张小脸在阳光下似乎会发光,温暖无比,若是陈氏不说,周允钰绝无法想到舒瑶是这么被养大的,在舒瑶口中的青州,是一个美丽而充满趣味儿的地方,若是可以,她许能和他絮絮叨叨说上一天。 但其实她一出生就病魔缠身,甚至一度游走在生死之间,周允钰突然对那已经死去的皇伯父充满了怨恨,舒瑶她也是那场噩梦的受害者,因为他,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健康的身体,他,该死! “她很快乐,从小就都这样,我的瑶儿,无论在哪里,何种境况,我从不怀疑,她会过不好……”这才是陈氏要告诉周允钰的,他的保证并没有太大意义,她从未担心过舒瑶会过不好,无宠无子,并不代表就过不好了。 “嗯,我知道,”周允钰低低说着,眸光流转,深邃而莫测,而后他看向了陈氏,认真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把舒瑶养得这么好……” “不,是我该谢谢她,她给我的东西,远比我给她的要更难得,”陈氏再次轻轻摇了摇头,舒瑶给她,她所有的信任,而她却做不到,她所能给予的只有宠爱。 绚烂的红日渐渐西斜,便是舒瑶再舍不得,他们也必须要回宫了。 “回吧,过两日祖母去宫里看你,”陈氏抱着舒瑶安慰着,却不再拘泥带水,缓缓就放开了她。 “嗯,那说好了,祖母一定要去宫里看舒瑶,”说完,她才缓缓转身,又再留恋地看了一眼蒋府,才被周允钰带上了马车,马车哒哒哒地离去,舒瑶的眼泪也滑了下来。 周允钰抱着她的手一转,舒瑶整个人都倒在马车里铺设的锦被上,湿漉漉的眼睛眨动着,似乎没反应过来,这突然翻天覆地是为何,但周允钰已经欺身上来了, “以后找时间,我再带你回来,” “真……真的,”舒瑶的泪意还未散开去,说出的话也带着一股哭腔,但她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本能觉得这种姿势危险极了,她伸手推了推周允钰,没推起来,两只手就被抓住。 指缝间滑进周允钰带着薄茧的大手,他们十指相扣,一齐压过头顶,周允钰垂下的发梢滑过她的脸,她的脖子,舒瑶不适地扭了扭身体,“痒……” “快,放……”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允钰就倾身下来,带着点棱角的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他的目光深邃而温柔,如此眸光中,舒瑶脑中浮现一阵空白,她忘了她要说的话了,也忘了要继续推开周允钰,甚至也忘了她此时置身马车,正穿闹市而过…… 她甚至没有意识周允钰是什么时候开始吻她的,只觉得他的吻很轻,很轻,似乎害怕稍重一点,就把她吻坏了,而且耐心极好,他随时注意着她的呼吸,舒缓而轻柔,像她喜欢的清风,她喜欢的流水,纯粹而美好。 舒瑶根本升不起被亵渎的感觉,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吻才结束,而周允钰也只是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发现舒瑶在偷看他,才又缓缓睁开眼睛,“还难受吗?” “不……不难受了,”舒瑶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磕巴,所以方才他的吻只是想转移她注意力,不让她难受,这下子她连最后一点责怪都消失不见了。 “嗯,”周允钰再次闭上了眼睛,不是他不想看舒瑶,也不是他累了,而是他实在忍得辛苦,舒瑶根本不知道她毫不抵抗的样子,对他的自制能力是多大的考验,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在这里要了舒瑶。 舒瑶并无发觉,她也觉得这么躺着还算舒服,摇摇晃晃,她就这么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她也回到了凤翎宫的大床上了,她目光扫去,并没有看到周允钰,有些奇怪,就见依依轻声对她说, “娘娘,你醒了,奴婢伺候您起来,晚膳的时间都过了,” “嗯,好,”舒瑶点头,然后才又问了一句,“陛下呢?” “陛下去御书房了,吩咐了奴婢等人,让你好好睡,莫要打扰……”依依依旧轻声说着,见舒瑶声色有些迟疑,她就低头继续说了, “是陛下抱您回来的,”还亲自给舒瑶宽衣,根本不让她们着手,坐舒瑶床边看了许久,才离开去的御书房。 “哦,”舒瑶红了脸,她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熟,连被周允钰抱回来都没知觉,这得多少人瞧见了啊!舒瑶只能继续鸵鸟地当没发觉这一点。 严嬷嬷和依依等人伺候着舒瑶吃了晚膳,又伺候她去净房洗浴,她睡了有大致两个时辰的时间,此时精神正好,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就见周允钰回来了。 “您回来了啊,吃过晚膳没有,我让依依他们给你端些吃的上来,”舒瑶放下书,连忙站了起来,浅笑着对周允钰说着。 “不急,我先洗浴,然后再吃……”周允钰并没有走近舒瑶,而是深深看了她几眼,就往净房的方向走去。 舒瑶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周允钰这话莫名危险,再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她还是让依依等人备了些简单好消化的吃食过来。 果然吃食才端上来没多久,周允钰就从里面出来了,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又看了看舒瑶,一挥手,很有眼色的陶义立马带着所有人退出了寝殿。 舒瑶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看着桌子上的吃食,“要不……我陪您一起吃?” 但才话落,周允钰就到了她身前,“当然你陪着我。” 然后舒瑶就被横抱了起来,且大步往床上的方向走去,她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周允钰所说的吃,其实在说要……吃她? “我们该好好算一算,你今日甩开我的手……三次,亲了皓哥儿五下,抱了你祖母八次……我没记错吧?”周允钰微笑地和舒瑶说着,极是温和的模样。 第059章 :算账 若是周允钰不说,舒瑶根本就没觉得这些怎么了,她怎么就不能抱祖母了,怎么就不能亲浩哥儿了呢,当然甩开他是有些不大好,但那也是因为他牵她牵太牢了,不甩她的手根本拽不回来…… 舒瑶心里默默地驳斥着,但还是没胆子说出来,周允钰虽然在笑,但她觉得这笑比平日里冷脸还要可怕,她甚至控制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三加五,再加八,等于多少?” 周允钰十分轻柔地将舒瑶放在大床的大红锦被上,又随口问了她一句,表情依旧带着点笑意,但他的手已经牢牢将舒瑶固定在他的怀里,从神情到姿势根本没有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了。 “十六……”舒瑶下意识就回答了,她有些不明白,周允钰问这么简单的算术做什么,但……三?五?八…… “十六次啊,瑶儿真聪明,” 周允钰说着揉了揉舒瑶的头发,顺便拔下洗浴时,固定头发的那根的玉簪,乌黑顺滑的头发,如瀑滑下,洒满了她身后的大红锦被,周允钰的目光随之又深了深。 迎着周允钰要吃人的目光,舒瑶突然恍然大悟,她嘴唇抖了抖,“你不能这么欺负人,怎么能这么算呢!”不让她抱祖母亲皓哥儿实在太过分了!小胆子抖了抖,还是没能壮起来, “那我以后不甩开你了,你说好不好……”眼前的周允钰全身都透露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舒瑶根本不敢硬碰硬,而且,她根本没有硬可碰的。 她却不知道她越是软和,越是能激起周允钰心中的早已暗暗蛰伏的凶兽。 看着周允钰微微停顿住的身体,舒瑶还以为他被她安抚住了,她觉得周允钰有的时候,就和皓哥儿一般,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十分霸道执着,只能试着用她哄皓哥儿的方法来对他了。 她不退反进,微微嘟起红唇,仰起身体,亲在周允钰棱角分明此时带着点笑意的脸上,一触即分,然后又柔声问他,“你说好不好……” 周允钰的喉结没忍住,上下滚动了几下,手臂的肌肉也随之鼓胀了起来,他全身从下午在蒋家紫萝院的秋千架上就开始疼得厉害,却是因为想舒瑶想的。 他该给舒瑶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这般撩拨一个,本就对她有企图的男人是怎样的后果了。 第38节 舒瑶并未等到周允钰的回答,她的下颌被周允钰两根指头轻轻抬起,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再没有任何的停顿,全无今日在马车上的温柔,炙热滚烫,凶狠狂暴,舒瑶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被他吞吃下去了。 她的手不自觉敲打着周允钰的胸膛,但周允钰却越吻越深,从唇瓣到牙关,再到舌尖,一点一点深入,凶猛而彻底,舒瑶越来越往后倒,但周允钰却始终托着她的脸,并未有任何退出的意思。 一吻罢,舒瑶和周允钰都剧烈喘息了起来,许久才找回了各自的呼吸。 舒瑶气不过自己方才献吻,全是无用功,敲了周允钰的胸膛,又忍不住伸出爪子挠了一下,她从无留指甲的习惯,这一抓纯粹只是气不过下意识的行为,毫无威慑力,但周允钰却突然红了眼睛…… “瑶儿……”低低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舒瑶还没来得及伸回手,就见周允钰两下将她的衣服剥去,全身上下只剩一件大红肚兜,而他自己也只剩一件还未能完全脱去,挂在手上的单衣。 舒瑶不敢看他了,更不敢看自己,她闭上了眼睛,但周允钰却轻笑了两声,他从她的耳垂处开始吻起,他已然对她身上的敏感点,了若指掌了。 脖子上,锁骨处都落满了细密的吻,便是周允钰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了,这些吻落在身上,舒瑶还是觉得有些刺痛,但刺痛中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酥麻,那种无处可依的空茫感再次卷过她的内心,席卷她的理智,她不自觉就娇哼起来。 周允钰的手不断地滑过她光、裸的脊背,但每次都能带起她一阵阵的颤栗,大红肚兜依旧没有被解去,周允钰却就这么隔着肚兜,轻咬慢啃起来。 舒瑶觉得自己实在要疯,伸出爪子又忍不住挠了一下,“快些……就,快些……好不好……”她的话断断续续,迄今为止周允钰对她做的所有事情,无不在挑战舒瑶的羞耻线,但每次舒瑶都以为这是极限了,周允钰又都会每每打破。 而如今,她居然也说出来这样的话来……说完之后,舒瑶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见人了…… “嗯,我听瑶儿的,”周允钰感受了一下舒瑶的身体,见她已经可以承受他了,这才慢慢沉入。 但这才是狂风暴雨的开始,之前所有的压抑,都在这一刻不见,舒瑶全然凭本能反应,她已经被刺激得理智全无,哼哼唧唧,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瑶儿,睁开眼睛,乖,看着我……”周允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却不断地在诱哄着舒瑶睁开眼睛来。 舒瑶听他说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她做什么,她缓缓睁开眼睛,周允钰根本就没把床幔放下来,床边的那两盏明灯足以照亮床内的每一个细节。 周允钰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立体的五官,微微发红的眼睛,古铜色的皮肤,性感而又强大,而他们正肢体交缠,正在进行这世间最为亲密的事情,舒瑶傻傻地看着,全不知如何反应,周允钰却倾身,吻在了她的红唇上,“乖……” 随之舒瑶的眼前一阵迷离,周允钰俯身抱着她低喘起来,相拥而无言,却又极致暧昧和温馨。 舒瑶后知后觉,又脸红了,只是她的脸早就潮红无比,除了再度湿润的眼眶,根本看不大出来。 周允钰一伸手将舒瑶身上已经皱成一团的红肚兜解开,还没等舒瑶去护住,就扔到了地上,舒瑶警觉,本能就要挣脱,但她全身都在那极致的余韵中,根本就没多少气力。 而后她还没滑出多远,周允钰的手臂一伸,她又被他拉回怀里, “瑶儿,你要去哪里?”周允钰只一条手臂横在她的胸前,她就哪里也去不了,“还有十六次呢……瑶儿是要赖账吗?” “十……十六?”舒瑶装死微闭的眼睛忽然瞪圆,方才那一次怎么就不能算了? “方才那本来就是今晚的,现在才是还债……”周允钰低头吻了吻舒瑶滋润过带着点媚色的眼睛,低低地道,心情极好, “再一次,剩下的以后慢慢还,但是绝对不能赖账,知道了吗?” 说着,他的手臂一卷,舒瑶就由躺着变成坐着,他们全身寸缕皆无,对方的身材,只一睁开眼睛,就一览无余,而这种姿势…… 舒瑶脑海中忽的闪过,那日她看的画册……就听见周允钰再次低声对她说着,“那画册我看了,我们可以好好试一试……” 舒瑶恍然觉得,她从进宫以来似乎一直在给自己挖坑,她此时脑筋迟钝得厉害,根本想不出什么反驳周允钰的话来,但她本能就觉得很受伤,从身体到心灵都是,“你又欺负我……” “今后,我只欺负我们瑶儿,你说好吗……”说着,周允钰就没有再迟疑,此时的舒瑶身体并不需要之前那般的适应,换了一种姿势,但感觉却全不同, 至少对舒瑶来说是这样的,她的身后无处所依,只有周允钰揽着她的手臂,她的手也抓不到任何被子衣物,唯一能攀附的只有周允钰的手臂和胸膛。 周允钰不时轻吻着,安抚她,但每深入一下,舒瑶都愈发瘫软下来,最后完全挂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结束,周允钰的脸上终于有了少许餍足的神色,但舒瑶却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眩晕状态中了,她缩在周允钰的怀里,湿漉漉的眼睫轻轻颤动,显然今天的两次,给她的刺激远远大过初夜那晚。 没有了疼痛的不适,也放到了那痉挛的极致快乐。 周允钰依旧断断续续地吻着舒瑶,许久等舒瑶好过一些,才拉过被子一卷,抱着她往净房的方向走去,舒瑶再次闭上眼睛,紧抿红唇,不看人,不说话,只当自己睡着了。 她有些后悔从蒋家回来的时候睡了一觉,否则这个时候,她要是睡过去,就该不会这么羞人了吧。 周允钰只看她偶尔颤动的眼睫,就知道她有没有睡着,但连续两次已经是舒瑶的极限,再折腾下去,她只怕要受伤,周允钰即便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决定忍住。 但舒瑶的敏感却还在持续,特别是在这种温泉水中,周允钰即便没有多少意思,但只要滑过舒瑶的肌肤,都能带起她一阵阵控制不住的轻颤,带出几许低低的娇哼,依旧不断撩拨着他的神经。 “瑶儿……”周允钰唤了一句,声音已然有些异样了。 有所警觉的舒瑶立马睁开了眼睛,拂开周允钰又攀上她玉峰的手,“你说只再一次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但你……刚才又甩开朕一次了……”被情、欲、控制的男人,毫无逻辑和信用可言,即便他还是皇帝,他拉住舒瑶再次哄了起来,“我会轻轻的,不会弄疼你的……” 而在净房之外,前来收拾寝殿的宫人,无一不听到了净房里的动静,那溅落的水声,伴随着低喘和娇哼,无不让人脸红心跳。 第060章 :违和 陶义很自觉,让宫人草草收拾一番,就立马全部退出,但还是贴心地放上了必备的香膏在床边的矮几上。 这一次舒瑶没能再坚持下去,最后的时刻,伴随着直入灵魂的眩晕,她真的晕过去了,之后的事,全无例外自是周允钰给她清理的。 抱着软和的身体,周允钰餍足地笑了笑,亲了亲舒瑶的额头,又细致得她全身都涂上了香膏,然后再拉过被子,交颈相拥而眠。 翌日清晨时间刚过丑时,正犹豫着要如何进去唤醒周允钰的陶义,还来得及进去,就见寝殿的门缓缓推开,已经穿戴整齐的周允钰自己走出来了。 大婚休朝三日,从今开始又要继续每日都要早朝的日子了,本该极其习惯这样作息的周允钰,在今日拉开缠在他身上的娇躯时,还是好生迟疑了一番,他也才算能明白为何会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皇帝存在。 舒瑶就全无周允钰的烦恼,她直到周允钰下朝了,没能醒来,一直到午时后了,才被饿醒过来,但她神情依旧恹恹的,全身酸软得十分厉害,就好像她昨夜一晚上都没能睡,一直在爬山似的,实在不舒服。 “醒了?”舒瑶不过眼眸转了转,一直坐在她床边的周允钰就发现了,他原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唤醒舒瑶,就怕她饿坏了,他手握在舒瑶的脉息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依旧只是疲惫,才略略放心下来。 “哼,”舒瑶轻哼了一下,眉尖微蹙,依旧有些不适。 周允钰倾身将舒瑶从被窝里捞了起来,看她微微发白的脸色,也知道自己昨日太过贪欢,确实太过折腾她了,看来以后他除了每日清晨练武,黄昏时刻也该练一练才好。 舒瑶听着周允钰清雅又刻意放柔的声音,耳蜗里就自发激起一阵阵酥麻微痒的感觉,但随着意识回笼,脑海中就自动回放起了昨夜里的事情,她抿了抿嘴唇,没再吭声,一夜过去,她还是觉得很受伤,尤其是心灵。 周允钰也知道舒瑶生气了,他本来对舒瑶就特别有耐心,加上他昨夜算是餍足了一把,眼下姿态自是更加温和了,他轻抚着舒瑶的头发,又轻轻蹭着她的脸,见她还没软和下来,但气息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气闷了。 他又继续给舒瑶穿上舒适的宫裙,拿起还放在床边矮几的玉簪,给舒瑶把蹭乱的头发理顺了,再挽上去,而后又抱起了她,往外间的软榻走去。 他做得如此熟练和自然,舒瑶也在他将她又抱起了,才反应过来方才周允钰那一系列的动作,但不得不说,周允钰这种温柔体贴的动作,要比任何话让舒瑶觉得安慰,好像受伤的心灵无形中就被治愈了许多…… 原来的气闷又零零落落散得她都快要找不回来了,舒瑶又有些唾弃自己了。 周允钰这两天就有发现,刚刚睡醒的舒瑶,在之后持续的一段时间内,都会特别特别的乖,周允钰脑恍然觉得,舒瑶小的时候,也都是这般的吧,只这纯净而明亮的目光,才能让陈氏那样的人都在她面前软和下来。 舒瑶看周允钰又要为她净脸,她犹豫了一下,就想去接过自己来,但周允钰手臂一抬高,她就再没办法够着了,她只能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其实她更想让严嬷嬷她们进来,周允钰怎么说也是一个皇帝,她一直这么让他伺候她,也不大好吧?虽然没人看到…… “消气了吗?”周允钰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但动作依旧强势霸道,那两日舒瑶在龙章宫里,他就是这么给她净脸洗漱的,他并不觉得他需要因为皇帝的身份,而就不能对自己心悦的人,献殷勤了,而且昨夜……确实是他太过了。 从早朝回来,见舒瑶有些不大好的脸色,他就开始自责了。 闻言,舒瑶轻哼了一下,低下了眸光,周允钰一说,她就又气了,“祖母和皓哥儿都是我的亲人,我想和他们亲近……”舒瑶觉得必须捍卫这一点。 “嗯,我知道,”周允钰揉了揉舒瑶的头发,看着她眼中淡淡的委屈,如此说着,但他心中的不舒服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舒瑶看他这么说,总算觉得气顺不少,“我以后不甩开你的手了,那……什么……就不能算数了,”说着舒瑶就红了红脸,余光扫见寝殿内依旧只有他们,她略略松口气。 经历了几次那种极致亲密的事情,下意识的,舒瑶就觉得周允钰对她来说,已经和别人不同了,但到底如何不同,不同到何种地步,她还没能想明白。 周允钰面对舒瑶时,遇着不能答应的原则性问题,下意识就抿着唇不想回答,但舒瑶依旧执着地看着他,他凝了凝眉头,勉强道,“那就剩十四次好了……” 按照他的想法来说,连浴池里的那次都不能算在还债里的,舒瑶确实又拂开他的手了…… 舒瑶无语凝噎,却完全是被无语被气的……本来他们在讨论这样的事情,就够羞耻的了,但周允钰的无耻和执着程度,同样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然周允钰已经不打算和她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倾身就又抱起了她,然后就向着暖厅走去,寝殿之外守着严嬷嬷陶义等一众嬷嬷宫人,舒瑶还要反驳的话,就只能全部吞回肚子。 宫人昨天就见过周允钰抱着沉睡的舒瑶回宫,今天再见他抱人,虽然依旧有些惊异,但却不会有人再表现在脸上,全当没看到,神情也只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舒瑶坚持没让周允钰继续喂她,周允钰看又看舒瑶,才放下勺子,看着她自己吃,他喂人吃东西确实还带着些军队里的粗矿,舒瑶细致惯了,可能还真不适应。 舒瑶站起来要坚持自己走,但没走两步,就又被抱了起来,一路抱回了寝殿的软榻上,周允钰倾身在舒瑶的额头吻了一下,“我回御书房,你困了就继续安心休息,晚上,我不闹了……明天我再带你出宫。” 果然听到这话,舒瑶就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周允钰又低头亲在了舒瑶明亮的眼睛上,“不是去蒋府……去京郊,送人。” 周允钰本无打算带着舒瑶的,但他发现自己对舒瑶的执念,并没有因为将人娶回来了,而有任何的安定下来,反而……愈发浓烈,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随时都能看到她,很想随时都带着她。 但日后……他出征就是不可避免的分离,而现在,他该好好珍惜着能相处的时刻。 舒瑶连连点头,并不知道,这个决定里,周允钰就想了这么多,她只是纯粹高兴,她归京以来也就去了皇觉寺,能出宫一趟,无论去哪里,她都觉得挺好的。 这一晚的周允钰果然没有再闹舒瑶了,但双手依旧牢牢地环着舒瑶,抓着一缕她的头发玩着,听她嘴里不断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觉得偶尔这样一晚,似乎也不错, “我今天都没能去给母后请安,明天一定要去看母后的,我们什么时辰去,会不会耽误到大事?”舒瑶有些纠结,作为晚辈,给长辈请安是一种孝道,但她又有些担心会耽搁了周允钰的时间,他毕竟是一国皇帝,说是日理万金都不为过。 “下朝之后再去,你先去母后那儿,我下朝了去接你……”周允钰轻声回着,觉得担心他的舒瑶十分可爱,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从他们一同躺在床上之后,周允钰都不知道亲她多少下了,舒瑶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迫习惯了。 “嗯,”舒瑶得了答案,也没有多少顾虑,周允钰身上凉凉的,她其实被抱着也不难受,很快,没了心事的她,就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梦乡了。 周允钰自没有舒瑶那般好入眠,夜深人静时刻,又要忍着娇躯在怀,不做些什么,周允钰就发散了思维,随意思考了起来,醒来之后一直没怎么在意的一些异样违和之处,忽的闪现,却是来自这辈子的记忆。 周允钰脑中闪过昨日蒋府花园里蒋舒玥的话,这些话,他远比陈氏以为的要在意的多了……那些话里透露的信息,每一句都值得深思,然……更让他在意的还不是这些…… 那蒋舒玥……猛地,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他看她碍眼,是因为她和舒瑶衣裳撞色引起的反感,有一些,但不是全部…… “哼哼……”周允钰突然僵硬的身体,让舒瑶觉得被膈着了,娇气惯了的她,忍不住哼了哼。 周允钰立马放缓气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但他的脸上却全是凝重,他终于想明白,蒋舒玥给他最大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了…… 忽略那张脸,身上的气质和那个妖姬像了七成,若无那郁气,简直是那妖姬的翻版,随之从他脑海中浮现的,还有一首诗,一首他本不该在那个时候听到的桃花诗。 最近一段时间可不仅仅是蒋家在对付韩侯府,从暗卫那里得了蒋家动静之后,他就大致证实那日皇觉寺里的事情,是韩侯府的人做的,也没少使手段给韩侯府点厉害看看。 但这其中,应该还有那个蒋舒玥……而那个蠢女人到底在陈氏面前暴露了多少呢…… 周允钰这辈子从见过陈氏之后,就没再敢小看她了,这蒋舒玥身上处处都是违和感,陈氏若不能发现些什么才叫奇怪了。 他在一瞬间的惊怒之后,就再无多少情绪,不过是一跳梁小丑,陈氏完全能收拾了她,他反倒觉得有趣起来,本来以为他占了先机,却没想到陈氏也没能差去多少。 但他的手还是将怀里的舒瑶又搂紧了些,蒋舒玥也是重生之人,并不能让他觉得如何,唯一让他心有余悸的就是舒瑶了,“幸好……” 第061章 :遇刺 幸好舒瑶还是如上辈子嫁给他了…… 周允钰低头蹭了蹭舒瑶的额头,确定了这种存在感,他思绪再次开拓,多了这样一个角度再去看陈氏入京以来的所有行为,他便能知道,陈氏本就打算让舒瑶进宫的,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庆幸。 周允钰也不知是思量到了什么时辰才睡去,第二天依旧自己出了寝殿,回龙章宫洗漱之后才去上朝,下朝之后,就从陶义那里得知舒瑶已经在寿安宫,他换了一身衣服,就往寿安宫去了。 舒瑶特地到寿安宫里蹭早膳吃,但其实萧太后早就吃过了,不过还是体会舒瑶的心意,又陪着吃了点,说说笑笑,仿若感情极好的母女一般。 第39节 “启禀娘娘,陛下来了……”桂姑姑进来禀报之后,没多久就见一身常服的周允钰走了进来,一身黑色玄衣,没有龙袍那般威赫逼人,却称得他更加冷肃了些。 “儿臣给母后请安,”周允钰行礼,神情淡淡,但还算温和。 “皇帝来了,”萧太后应了一句,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母子二人在这一刻神情还真是相似到了极致。 “您来了,母后这里的点心可好吃了,我们带一点路上吃吧,”舒瑶在周允钰行礼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但可见的屋内的气氛就冷淡了下来。 她斟酌了一下,就没有再对周允钰行礼了,若是她还如此,这个宫殿里就真的只是皇帝,太后和皇后了,但其实他们除了这些,还是极近亲的人,不是吗? “好,”周允钰点了点头,他觉得舒瑶这辈子最让他心动的,应该就是她从那日认可他之后,就真的在努力接纳他,行礼,他是习惯,但舒瑶要做到不行礼,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嗯,”舒瑶点头,然后看向了萧太后,“那就要麻烦母后了……” “嗯,”萧太后应了一句,桂姑姑立马就从里面提出一个食盒出来,将桌子上摆着的那些点心全放到里面去。 “母后,儿臣带着瑶儿回去,”周允钰的声音又比之前要舒缓许多。 “带上人,注意安全,”萧太后想了想还是给他们叮嘱了一句,而后又摸了摸舒瑶的脸,见她一脸的高兴,还是笑了笑道,“去吧……” 舒瑶今日过来萧太后请安,就也只穿着常服,故而也不用回凤翎宫换衣服,他们上了御撵,而后又换了马车,身边除了两个侍卫,只带上了陶义和依依。 “段之澜昨儿送信来说,今日离京,我们去送他,”之前也和他说是初十这天。 周允钰抱着舒瑶,轻声说着,他昨日只说了送人,却没说是送谁,但也不难猜出,不过看舒瑶竖着耳朵倾听马车外的动静,并未怎么惊讶在意他的话。 他恍然有些明白舒瑶平日里看似迷糊,其实最知自己的底线,与他的谈话从未涉及到前朝大事过,更鲜少去探究和琢磨他们的话,也包括陈氏的,这才是她的可爱特别之处,能让人放心地宠着。 但周允钰对舒瑶的信任却超过身边的任何人,并不介意与她说起这些,甚至引着舒瑶去思考。 “当年,也是我送他离京的,那一年京城里很乱,他远在西南的父王宠爱妾室,甚至动过改立世子的念头,他想要回去争一争,我能做的也只是送他走了,” 周允钰说着,眼前有些迷离,其实那一年,远比他知道的复杂得多,血腥得多,看得见的是皇权更迭,看不到的是无数人命,无数纷争,而后不到半年,他就遭遇和段之澜类似的情况,但那一次他离京,却无人相送。 东南京郊的十里亭,马车停靠,周允钰下了马车,果然在十里亭上看到了段之澜,他看他从马车里出来,脸上就露出了轻笑,绝美的脸在阳光下,似乎会发光……他神情流转中的那淡淡的扭曲感,已经淡去了许多,看来他心中的心结已经解去不少了。 “我就知道三哥你要来送我……”段之澜说着,拍了怕周允钰的肩膀,他这一生都是磨难,除了言昭和云氏,周允钰是第三个对他伸手的人,这份少年情谊,他也一直感怀于心。 “嗯,”周允钰只淡淡应了一句,天下未定,他也不能留着段之澜在京城,他需要他,西南也需要他看着。 “只要我活一日,西凉和番族就别想进犯大虞!”段之澜看着周允钰的眼睛,给他如此保证道,他没有心怀天下的胸襟,但这天下是周允钰和舒瑶的,他就愿意为此立下承诺。 周允钰闻言却皱了皱眉,“我不会让你坚持太久,最迟两年时间,我就会解决西北戎狄,到时候我们兄弟一起并肩作战,平定西番,而后你就过你想过的生活。”荣华富贵,或者游历江湖,一些随他,只要他给得起。 “我若是不想死,还没人能让我死,”段之澜说着,再次笑了笑,从他这次到京城,周允钰怎么老觉得他会出事的样子呢,不过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他也不讨厌。 不过男儿道别,也没有那么多扭扭捏捏,相互道了一声珍重,段之澜一跃就骑上他的马,他带来京城的府兵已经先行一里等他了,但周允钰却再次叫住了他, “对了,西梁国,你要小心一个叫做钟赫的人,此人善诡道奇谋,极其阴狠,特征是常年铁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周允钰说的很认真,他上辈子在这人手中没少吃亏,但他擅长的是阴谋诡计,杀一个人,可以成事,遇上千军万马就不行了,但现在两军还没打起来,就是他们要提防他阴谋诡计的时候了。 按理来说,他不大可能这个时候就对段之澜出手,但已经出了他这个意外,蒋舒玥这个意外,世情已经不能按照上辈子来推测了。 “钟赫……谢三哥,我会注意的,”段之澜对周允钰点了点头,御马离去。看来他也要多努力,不让就真被周允钰甩下太多了。 舒瑶一直乖乖在马车里待着,她看周允钰说起段之澜的神情,就知道他们的交情,其实很不错,根本没有外人猜测的水火不容,更没想到的是,当年还是他送段之澜离开的。 “瑶儿下来……”舒瑶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的帘子就被周允钰掀开了,他对她伸出了手。 舒瑶点头,还没等她抓住周允钰的手,周允钰就饶过她的手,将她整个抱了下来,“骑过马吗?” 舒瑶想了想点了点头,她二哥曾经牵着骑着小母马的她,在小院子里绕过几圈儿,也是算的吧。 舒瑶今日是一身淡蓝色的襦裙,虽是妇人的发髻,但依旧清新如未出阁的少女,而周允钰在不穿龙袍的时候,都是一身黑衣,从不穿其他颜色,此时也不例外,一清新一深沉,却也有一种特别的和谐。 他抱着舒瑶跃到了一侍卫原骑着的马上,然后御马跑了起来。 速度不算快,她尝试过的和这根本没法比,周允钰低头看舒瑶没有不适,也就不再刻意控制马匹的速度,陶义和另外一个侍卫也骑马跟在他们的身后,马车却是留在了十里亭边,依依和另一个侍卫看着。 他也不是带着舒瑶乱跑,成亲以来,他就一直想带舒瑶去那里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跑了大致有半个时辰,周允钰才停了下来,他们绕过了小树林,还淌过一条小溪流,才到的眼前这小土坡。 六月时节,漫山遍野都是野草野花,比不得御花园里的精致,却有它们不会有的开阔和自然。 周允钰没有回答舒瑶,而是先下了马儿,然后才又抱她下来。 “带你来看两个人,我想她们也会愿意看到我们的,”说着周允钰拂去落舒瑶头发上的落叶,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小土坡上走去。 舒瑶看了看四周,并未有任何人烟,更无任何屋舍,她想不出为何会有人需要再这里相见,但她还是没有多问,随着周允钰往上走去。 翻过这个小土坡,还连着另一个小坡,但那上面已经依稀可以看到两个相连的墓碑,舒瑶的眸光闪了闪,她大致已经猜到周允钰带她来看的是谁了? 蒋家这一脉在京城最往上也就是老太爷,京城里自然无蒋家的墓园,但她一直以为会为她母亲建一个墓园,又或者会将她送往青州,绝无想到会是这样的荒山野岭。 而她那父亲再无情也不至于如此亏待她的母亲,那……应该就是母亲她自己的遗愿了…… 舒瑶不自觉就握紧了周允钰的手,她有些紧张,她不是没有祭拜过云氏,但每次都只对着牌位磕头,这墓地……她还是第一次来。 虽然是在荒山野岭,但两个相依的墓地却被打理得很好,并不见荒芜,甚至两个墓碑前还有两束极为新鲜的花束,显然在今日就有人来看过她们了。 舒瑶缓缓跪在了云氏的墓碑前,认真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抬起头,跪坐了下来,伤心还是有的,但并不浓烈,逝者已矣,她知道她母亲不会想看到她难过的, “母亲,还有小姑姑,我是舒瑶,我长大了,我和陛下一起来看你们了,”舒瑶说着,嘴角带着一点笑意,她抬脸看了看周允钰,“我和陛下成亲了,我们会好好地过,希望母亲能在天上继续看着我们,也希望母亲能在天生过得好。” 说完这些,舒瑶又磕了三个头,而后才伸出手,摸了摸在阳光下,也没多少温度的墓碑,轻轻地道,“瑶儿其实一直都很想念母亲……” 周允钰也却也在这时跪了下来,他认真地在云氏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缓缓才道,“云姨,我知道你也想看看舒瑶,今天特意带她过来,我会好好照顾她,此生绝不负她。” 说着他才扶着舒瑶一起站起来,舒瑶眼眶有些红红的,却还是没有哭,她的手又在墓碑上摸了摸,似乎这样就能感觉到云氏的温度了。 舒瑶又走到言昭的墓碑前,磕了一个头,然后才道,“祖母她也很想念小姑姑,希望小姑姑和母亲能在天上保佑祖母身体健康,无灾无病。” 而后,一直在远处站着的陶义和另一个侍卫,将他们随行一直带着的盒子带了过来,里面是周允钰让陶义准备的一些简单的祭奠用品。 夏日中午的太阳特别毒辣,没多久,周允钰就拉着舒瑶往回走,到马匹前,他才放开舒瑶,整理马鞍,还为等他抱舒瑶上马,就见她回头看向了墓碑,而后才又转回来。 “您见过我母亲吗?” 舒瑶主动握住了周允钰的手,并牢牢牵住,抬头问着他。 “嗯,见过,很美丽很温柔,” 周允钰低声给舒瑶回答,这还是舒瑶第一次这么主动,虽然他并未有就此打动舒瑶的想法,但对于这样的意外之喜,也欣然接受。 舒瑶笑了笑,又忍不住握紧周允钰的手,而后轻轻地道,“谢谢你带我来,真的,谢谢你……”此行,是舒瑶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笑中带泪,全然感动,全然感谢,让周允钰觉得为她做任何事情都值得,“我们自己不需要说这些,以后每年清明,我都带你过来看她们。” “嗯,”舒瑶点头,一眨眼睛,滚下那颗晶莹的泪水,对于未来,她已然充满了期待,对于京城,似乎也不再是那么陌生了。 这里是她母亲一生所在的地方,也是周允钰成长的地方,现在也成为了她的归宿了。 他们骑上马从小土坡下来,又到了小溪边,正要淌过,却见周允钰突然勒住前行的马儿,他鼻翼动了动,血腥味儿,目光微凝,就见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多一层淡淡的血沫儿…… 周允钰策马后退出溪边,抱着舒瑶一跃落地,舒瑶依旧牢牢地被他拥在怀里,他手势一比,隐藏在他四周的暗卫全部围了过来,将他们完全护在了中心。 舒瑶瞪圆眼睛,看着仗势,她立马闭紧嘴巴,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随周允钰带她行动,她武力全无,却绝不能拖后腿。 暗卫很有经验,很快就确定了淡淡血沫儿来来源,他们在小溪流的上游地方发现一具浮尸,“刚死不到半个时辰……” “尸体是西南王府的人……”西南的人身上都会一些特别的印记,特别是段王府的标致,十分好认。 不用说,周允钰也猜出是段之澜回程遇到刺杀的人,而且看样子还来势汹汹,段之澜带来的府兵以一当十,全是好手的啊。 这堂堂西南王还没出京城多远,就遇难死去,说段之澜的死和他没关系,都没人相信,再接下去就该是西南反了,名头就是为他们的西南王报仇了。 而段之澜离开的消息知道的人绝对不多,看样子还是段之澜身边出了内鬼,这次行刺策划估计和他那些不省心的兄弟脱不开关系,但却还不是主谋,也是他先入为主,以为上辈子段之澜无恙归去,就以为这辈子还是如此。 这种惯性的思维,还真不好摆脱,周允钰凝眉思索, “秦力和陶义想办法在京郊里找到方法回去报信,萧崎和萧桦跟着我,龙一你带他们过去支援,”周允钰根本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如何他都不能让段之澜死。 他们依言离去,前行的秦力带着陶义跑远之后,立马就放出信号弹,只要再附近看到的暗卫,都会立刻赶来,他们也算是给段之澜和周允钰引开一部分注意力。 “瑶儿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真正让周允钰觉得担心的还是他怀里的舒瑶,他绝没有想到,会让舒瑶牵连进来,否则他如何都不会带舒瑶今日出宫的。 “我没怕,”舒瑶的声音还算镇定,她此时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拖后腿,成为周允钰的弱点。 事实和周允钰猜测的没有多少出入,段之澜回程没超过半个时辰就连续遇到三批刺杀的人,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人里还有细作,他们西南的信号弹全部坏了! 他想起了送行的周允钰,只能往回退走,护着他的五十府兵已经死去了大半,剩下绊住那些刺客,让他先行逃走,他早前就来这里看过言昭,对于这一代的地形还算熟悉,下意识就往这里来了,这才恰好和周允钰等人撞上了。 看着突然升空的信号弹,他就知道他赌对了,周允钰果然还没走啊。 他府兵以一挡十,那么周允钰的暗卫就以一挡二十了,而且他们最关键的是都有各自擅长之处,用得好,一挡百都有可能。 “往京城方向吗?”萧桦问着周允钰,他和萧崎全都拔出佩剑,护卫一侧,习武之人耳力极好,隐约,他们都听到不远处兵戈相交的声音了。 “不,往西北方向饶回去,”刺客谋划已久,料定了段之澜会想回京城搬救兵,这一路往东北京城方向回去,等于羊入虎口,若是他自己,他定然不惧,但他怀里还有舒瑶。 而在京城里的蒋书玦却是最先发觉不对的人,从段之澜入京,他就一直注意段之澜的行动,最先是有些敌意,但前日的谈话之后,敌意就没有了,多了云氏这段渊源,他们如何都不会成为敌人。 “你说什么?”蒋书玦在他的书房里踱步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观察段之澜的人,自然第一发现了他的行踪。 “为何匆匆在今日离开?”他沉吟着却不是在和禀报的人对话,而是独自思量,按照段之澜的性格,得知这些事情后,肯定会在京城多逗留一些时候,但他还是这么匆忙离去,最大可能是西南出了什么他必须要尽快回去的事情。 这么看完全没有问题,但他还是觉得这一行里,有大阴谋,特别是知道段之澜在西南的遭遇之后,他越发如此觉得,如果他是段之澜的敌人,也绝对不会想看他完好地回西南去,特别是段之澜曾经还那么大张旗鼓地寻找过去。 有人不想段之澜继续活着,还不仅仅是西南的人,在京城里可还有一群老顽固,他们是绝不容许太祖皇帝有任何污点存在的,顺元皇帝的污点也是他教导不力。 “不行,就算只是猜测,我也得去看看……”蒋书玦没想再多思考,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白忙活一趟,他可不能在京城里出事,否则西南一定最先乱起来。 然蒋书玦如何也不会想到,周允钰和舒瑶也会牵连进去,否则他还真不能继续这么冷静思考下去了。 他让人给陈氏送信之后,就骑马去了他在京郊的庄子,那上面的护卫都是好手,有百来号人,蒋书玦脑筋转了转,还给他好久没聚的那些朋友,发出邀约,一同前往京郊狩猎。 他的人加上那些世家子弟的人,有这些人在,段之澜只要逃进他们狩猎的范围,如何都不会出事了。 周允钰带着舒瑶和两个暗卫往西北方向去,迎面就是一座乱石嶙峋的大山,周允钰一俯身蒋舒玥背了起来,这山裸、露、的石头太多,不容易隐蔽,他们继续饶过往山缝间的小峡谷走去。 但一路往这边退走的段之澜想法和周允钰也没差太多,隐约的路线也还是小峡谷,他肩膀上中了暗器,暗器上还有毒,已经有些眩晕了,幸好遇上周允钰的暗卫,暗卫身上自然是带着各种解药,吃了一粒,他才好受些。 但他从暗卫那里知道周允钰还把舒瑶带出来,他就也不淡定了,但两方已经失去了联系,他也猜不出周允钰带着舒瑶往哪里走的,但此时回京城的方向是绝对不能走的,他们必须要找一个突破口出来。 其实西北方向也未必妥当,那针对他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他那几个草包兄弟,这背后肯定还有人,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逃命,活下来了,才能算账。 第062章 :反击 烈日之下,长时间急速奔跑的周允钰,额头也忍不住冒出点点汗水来,舒瑶伏在他的背上,也只能用她的帕子给他擦擦,“我真不怕,你别担心我……” “待会儿,你记得闭上眼睛,” 第40节 周允钰基本已经知道一战不可避免,他杀的人早已不计其数,但这次他却有些犹豫,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当着舒瑶的面,亲自动手了。 舒瑶想了想,还是乖乖应了声好。 她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完全按照周允钰告诉她的去做,她对家国大事仅仅限于陈氏告诉她的那些,但也足够她知道,一国皇帝的安危对于这个还危机四伏的国家来说,如何重要了,至少比她要重要多了。 周允钰背着她依旧健步如飞,他们人少,周允钰又极懂隐蔽,很快,他们就安然抵达了小峡谷前。 周允钰又背着舒瑶走了一圈儿,才又将舒瑶放到一阴凉处,然后才和他的两个暗卫商量了起来,“这里的地形易守难攻,还很适合埋伏,你们先去清理干净。” 周允钰行军打战多年,对于地形勘测,只溜达一圈儿,就大致了然于心,但他并没有冒然背着舒瑶就进去,这样的地形他们可以利用,难保埋伏的人不会利用起来。 不过被利用起来的概率不会很大,刺客所能保证的基本就是在段之澜回京求救的路段,不会有任何错过,这里可是和回京之路南辕北辙的。 没多久,萧桦和萧崎就回来了,对着周允钰点了点头,他才又背起舒瑶往里面走去。 相比外面的炎热,夹在山缝间的小峡谷可以说得上是阴凉无比,一进去,舒瑶便还是不多说话,整个人却也松下口气来了,不仅仅周允钰汗流浃背,她也是如此,只是比起背着她的周允钰,她显然要好受许多。 周允钰将舒瑶放在一个大石头上,而后又一只手紧紧环着她,然后才握住长剑在地刻画起来,却是京郊这一带的地形,没多久他又再次吩咐两个暗卫去行动。 而他自己又再次把舒瑶背了起来,“抱紧了……” “嗯嗯,”舒瑶连连点头,两只手环在了周允钰的胸口前,整个身体紧紧地贴在周允钰的背上,尽量不给周允钰多余的负担。 周允钰一直冷凝的嘴角带出几许轻笑,却也未再多言,他们并未要走出峡谷,而是运起轻功,攀住尖石,往峡谷两侧隐蔽的地方爬去。 这个时候,若说舒瑶还不怕,那就不大可能了,但却还是没有那么怕,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周允钰绝对会保护好她的,清晰而强烈,让她不安定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连带龙一在内一共有四位暗卫贴身保护着段之澜,加上段之澜原本身上的府兵一共有十多人,但追杀他们的人,却有足足百来号人,并且数量并未有因为他们所杀,而整体有多少减少,他们之间配合默契无比,这样的素质绝对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真正精锐。 若不是周允钰也牵连在内,就连段之澜自己也要怀疑,是不是周允钰真派了军队来对付他了。 “主子走的这边,让我们跟上去,”龙一看段之澜有些苍白的脸色,也不再多犹豫,和另外一个暗卫,一同架着他走。 “你们都是龙一组的?”段之澜脸色不大好,但神情却无多少慌张,他多多少少听周允钰提过十大龙卫组的事情,龙一到龙十分工不同,只有每组的头领才有龙一这样的代号,这对于他们暗卫来说,应该是一种极致的荣誉。 大众脸的龙一和段之澜站一起,就是农夫和神子,反差大到不忍目睹,不过此时他的目光极为摄人,他警告地看向了段之澜,“若是陛下因你出事……”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迁怒于他的意思明显不过了。 段之澜扯了扯嘴角,没再反驳,这次把周允钰牵连进来,除了机缘巧合之外,也还有他大意的原因在,而且他确实没有把西南的事情,和周允钰禀告,他觉得他可以解决。 而周允钰也显然相信他这一点,并没有多追究,这幕后之人似乎连他和周允钰的关系都极为清楚啊! “嘭嘭嘭!”天空三朵紫红色的信号弹升空,龙卫的目光冷凝起来,“不是我们的,”那就是他方的了。 看来这京郊还有什么别的异样发生,但这信号弹,他们自是看不懂的。 “要不要换一个方向,”段之澜还是有些犹豫,若是只有周允钰,他肯定向前求救,但那里还有舒瑶,他不能想象若是舒瑶还因为他出事……不,他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要相信主子,”龙一看向了段之澜,话语却有一种淡淡却坚定的崇拜和信任,周允钰让他们过去,绝不会只是让他们过去,他定然有别的发现。 当年在西北,周允钰比此时危急十倍的情况都遇到过,但都给他们逃出生天,能走到今天,周允钰的强大不容置疑。 龙一没想段之澜能认同他这一点,对于段之澜这样的人来说,信任太过奢侈,不过段之澜却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至少三哥……还是可以信任的。” 在他们抵达小峡谷之前,又遇上了一批刺客,这次他们却比之前还要拼命,就连周允钰的暗卫都有负伤了。 “他们着急了,再坚持一段时间,救兵马上就到,”龙一淡淡道,依旧扶着段之澜,但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再次一划,又带走一条人命。 小峡谷上方的一个巨石的后面,周允钰在给舒瑶擦汗,他擦得十分认真,连露出的一节脖颈都没有放过,眸光隐隐中,有些自责,舒瑶只怕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惊心动魄过,“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嗯,我相信你,”舒瑶迎着周允钰冷沉的目光,露出一点微笑,虽然他们的境况实在说不上好,但她并不觉得如何害怕,周允钰的两个暗卫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这周遭只有他们。 舒瑶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手帕,然后跪坐在周允钰面前,给他擦了擦,“我不怕,真的!” “嗯,瑶儿很勇敢,”周允钰确实没看到舒瑶眼中的害怕,这才舒口气下来,但他的警戒却无丝毫放松的意思,“是我大意了……现在的京城,还远没有到……真正安宁的时候,”他继位才两年的时间,才大致疏离了先皇遗留下的政务,还远不是他治下十多年的大虞的时候。 周允钰略微冷沉的目光中,闪过点点阴霾,看来他的手段还是太过软和了一些,给了一些人犹存的念想,西南乱起,那么大虞也就乱了,再加上四周环绕的强敌,他这个新帝的位置如何坐稳? 舒瑶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周允钰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微微靠在他的怀里,祖母曾经给舒瑶评价过周允钰,说他是一个心有宏志的帝王,会有超越他先辈的功勋。 以前舒瑶只是听听便罢,现在她却不得不也多想,他是皇帝,她却也是皇后,他想要给天下一个真正的安宁,她帮不上忙,也不能拖后腿,至少后宫和京城里的宗妇不能给他拖后腿。 她向来怕麻烦,此时想起这些,却并未如此觉得,不知不觉间她的心态似乎又有了改变了。 “主子,他们寻过来了,”萧桦弯腰给周允钰回复,声音却比之前都还要淡定许多。 “嗯,看准时机,”周允钰依旧抱着舒瑶未起身,但神情却已经严肃起来了。 龙一和段之澜等人看到小峡谷,有些犹豫,但身后紧跟着刺客,这里几乎无路可退了,若是里面被堵住,只怕在劫难逃。 不过他们才一进入峡谷,就见龙一眼前一亮,拉着他一直深入峡谷,边打边退,似乎无路可逃了才往一旁的岩壁上攀去。 但就在他们爬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之时,之间“轰隆隆……”的滚石滚木声音,从两边呼啸而下。 被他们引到峡谷里的至少有百来人,这当下,就是段之澜都没怎么反应过来,那些人更无从反应,砸死碾伤的几乎快赶上他们一路过来杀的人了。 这就是周允钰吗,短短时间之内就寻到了这绝佳埋伏的地方,紧靠着地形地势就给做到了。 段之澜见到周允钰的时候,他已然又再次背起舒瑶,他不放心任何人,只有舒瑶安全地在他身侧,他才会觉得心安。 “闭眼!”周允钰低语,舒瑶下意识就听他的话,乖乖闭上眼睛,然后埋头在周允钰的颈侧,但只听动静,她也知道死了不少人了,再有那烈日下,一阵阵作呕的血腥味儿,舒瑶再天真也知道,这不是话本里才描述的生死搏杀,而是青天白日下,就一直存在,此时也正在上演的杀人场景。 “往东南退去,那里是丛林,更好隐蔽,”多年行军带来的习惯,就是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自动记住地形,这里的埋伏只能挡阻一段时间,他们人太少,最稳妥的就是等到救兵的到来。 这里是京郊,这里的动静不可能保持太久不被发现,而且他相信陶义和秦力,以及留在十里亭的依依他们。 蒋书玦带着一行人就是在十里亭遇到的依依,得知周允钰带着舒瑶到此,他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狰狞起来了。 而后他们又看到陶义放出来的额信号弹,就知道周允钰和舒瑶真被牵连了。 “舒瑶要是出事,就算他是皇帝,我也不会放过他!” 蒋书玦握紧他手上的长弓,他有一个擅武的大哥,自小就被操练着长大,只是比起舞刀弄枪,他更喜欢杀人不见血的唇枪舌剑,但真要论起武力,他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第063章 :热血 周允钰一行其实一直保持着极隐蔽的反侦察方式在退走,除非是有很老道的猎人,或者多年刺探经验的伍兵,否则很难短时间发现他们退走的方向。 他们这点人和有备而来的刺客硬碰硬,实在太傻,若不是遇着这天然设伏的好地形,周允钰未必会等他们,他会等秦力和陶义把人带来了,再行反击,而段之澜一行肯定还要继续被围困。 但这一天然设伏的绝佳好地方在前,周允钰也不想错过,如此这一大范围碾压式的伏击,就等于在刺客的包围圈里,彻底撕开了一个口子,这要是再逃不走,就是他们自己无能了。 不过周允钰本就没觉得他们会逃不了,现在他思量的也不再是如何逃,而是他要如何反过来围堵他们了。 这次遇刺是一个危机,但也是打破眼前局势僵局的一个绝好机会!只是牵连了舒瑶受惊,他心中的自责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的多,他若是连自己皇后在京郊的安危都不能保障,那他这个皇帝也做的太失败了! 这些刺客一个都不能放过,也包括这次行刺之后的幕后黑手们。 但反击的形势,比周允钰预计的还要好,他们才一进入东南丛林,就遇到被蒋书玦忽悠过来的打猎的一行世家子弟。 “今日这林子可真怪,连一只兔子都没瞧见啊!” 蒋书玦的一堆朋友里,最好打猎的非林三莫属了,每年夏秋都要到京郊狩猎好几回,但今日确实凭的的奇怪,整个林子里莫说麋鹿野猪,就是连只兔子都没瞧见。 “嘿嘿,是老三你太臭了,兔子没瞧见你,闻着味儿就跑远了……”与他同行的还有容家的小公子,容臻文,年岁不大嘴巴倒是毒辣。 “谁?”林三好武,突然一下他就觉得毛骨悚然,惊叫而起,他们随行被蒋书玦要求一定要带上的二十护卫立马围了过来,将他和容臻文围在中心。 但他们凝神片刻,林子里除了夏蝉鸣叫的声音,就再找不到异常了。 “老三,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容臻文狠狠敲了一下林三的肩膀。 “我……”林三还没有来得及辩解自己的感觉,就见他们的视线里,一行人显露了出来。 除了周允钰和被他背着的舒瑶,其他人各个带血带伤,有一种浓烈的肃杀之气萦绕着,周身的气势更是在显露的这一刻,变得锋利起来。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周允钰扬声问道,他没认出林三,但容臻文他见过一次,容家老夫人最喜欢的孙儿,而且看身边的护卫规模,怎么看都不是偶然。 摄于周允钰莫名的气势,林三结结巴巴就回答了,“我……我们是来打猎的,除了我们……还来了好些人……唔近三百来号人……”在周允钰持续微凝的目光中,他所有的话都藏不住,“我们……受蒋书玦邀约而来……就是蒋国公的……” “我二哥?”一直伏在周允钰背上的舒瑶,在听到蒋书玦的名字时,立刻抬起头说道,她看向周允钰,目光透着高兴,“我二哥来了……” 舒瑶可以说是那个最了解蒋书玦的人,一听林三说来了三百来号人,她大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肯定是他二哥忽悠过来的免费人手啊!她二哥近来跟着祖母,越来越有本事了呢。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对于舒瑶纯澈的高兴,他对蒋书玦倒越发欣赏起来,他看向了林三和容臻文,可有你们联络的信号弹? “有的有的,”容臻文要是再认不出周允钰和舒瑶,那他就真和林三一样憨了,他拽了一下林三,拉他一起下来,然后从护卫手中取出信号弹,也不用周允钰多说,立马放了上去。 三枚紫红色的信号弹……原来之前的信号弹也是他们。 “往你们方才分开的方向退走,”周允钰依旧没有上马的意思,他们的身后还吊着一群刺客尾巴,现在局势反转,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是,陛下!”容臻文代替林三指挥护卫,环绕在周允钰身侧,一齐快步退走。 “是,陛,下?”林三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目光却不由得看向了周允钰背上舒瑶,二哥?他这是见到皇帝和皇后了?他张着的嘴巴,完全合不上了,世界怎么突然就这么玄乎了呢。 他们退走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蒋书玦带着的世家子弟兵就围了过来了,蒋书玦骑马而行,远远就看到周允钰以及他背上的舒瑶,他的心略略放下。 但目光却突然又冷凝了起来,拉弓,放箭,离矢的箭羽飞射出去,周允钰左侧周遭,还想要放冷箭的刺客,就被他从树上射了下来。 三百人围了过来,敌我优劣瞬间转换,但还不止这些,陶义和秦力已然将消息送到原就在京郊的城防营总部,依依和另一个侍卫,也回京带来了皇城的禁卫军。 三角合围,今天任何参与进围杀段之澜的刺客都不可能放,更不可能逃出升天。 是的,原还被周允钰故意吊在后面的刺客,现在轮到他们开始逃散了……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蒋书玦率先下马,然后给周允钰和舒瑶单膝跪下,所行的却是军礼,而后那些世家子弟全部都扑腾下马,也随着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今日尔等护驾有功,回宫之后,朕会看赏,”周允钰将舒瑶放下,依旧紧紧护着,然后才说道。 这些原本被蒋书玦忽悠过来的世家子弟平日里再淡定的,此时也都涨红了脸,打个猎都能捡一个护驾之功,果然跟着蒋书玦混有肉吃,还有功劳拿啊! 这些世家子弟全都未有功名官职在身,在家受宠,在外爱玩爱闹,但却不能说他们没有本事,想要讨家人喜欢,也不是随便一个孩子都能做到的,能玩进他们这个圈子,也不是一般纨绔子弟就能进来。 他们代表的是一股年轻而蓬勃的力量,是周允钰未来最需要倚仗看重的一个群体之一。 “吾等誓死保护吾皇!”清澈高昂的声音响彻林间, 这一次不仅仅是他们捡了功劳,也是周允钰的一个契机,一个得到他们认可拥戴的一个契机。 周允钰抱着舒瑶翻身上了一匹马儿,这回他们不需要退走了,他们需要的是回击! “尔等可愿随朕反杀回去!”周允钰在舒瑶背上轻轻一拍,就不再收敛身上的气势,戾气杀气,俨然一个杀神! 在京郊重地受到伏击,这可是实打实地在打他的脸,打大虞的脸,不杀一个昏天暗地,血流成河,如何平怒。 “吾等愿意!”世家子弟们全无人畏惧周允钰身上的气势,他们全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整一个跃跃欲试,激动无比,周允钰少年将军的名声,在如今的大虞就没人不知道,但听得再多,也不如一见。 这等气势,可不是一般在京城里娇养长大的皇家人才会有的,他们大虞的皇帝果然是军神再世,神武无比! 周允钰并未亲自上阵杀敌,但他只是几句指挥,点拨,就让这可以说是乌合之众的三百来人,发挥出无法想象的战力来。 第41节 只他在这里看着,这些世家子弟和护卫就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原没杀过人的世家子弟,在这种特别的激昂氛围中,也没了杀人的不适,全部都勇猛无比,这就是古来为何会有那么多皇帝御驾亲征的原因之一了。 周允钰他代表的就是一种凝聚力,一种君临天下的往无气势,无人可以取代。 蒋书玦平日里最不爱动武,但今日却不是,他心中憋着一股火,或者说后怕才对,看着合围过来的城防营和禁卫军,他知道便是他没过来,周允钰和舒瑶也不会有事。 但这不仅仅是有没有事的问题,而是又有人敢对付他最亲近最喜爱的妹妹了,他原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但近来的事情,一再让他绝无如此想法,想要护住只是蒋家嫡女的舒瑶,以前的他是足够的,但如今想护住身为皇后的舒瑶,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却远远不够! 他的长弓已经不知是多少次拉到满月,每一次都能带走一条性命,而后他还拿刀亲自上手,杀了数人,染血的脸上全无往日的正直阳光。 在京城里得了消息的段之萱带着段王府也赶来,一迎面没找着她大哥,就看到这样危险可怕的蒋书玦了,往日的美好形象瞬间奔溃,蒋书玦一转过看向她的目光,同样冰冷无比,他已经杀出火气来了。 段之萱驻足不敢上前,这世间果然就没有真正毫无杀伤力的美人的,她犹豫着退步,但蒋书玦已经缓缓收敛了气息,走向了她,显然是认出她来了, “你一个女人跑这里做什么?” “我……我找我大哥,”早晨她送段之澜出城门就回去了,但送走段之澜之后,她一直觉得心慌无比,总觉得要出事,打探消息就听闻有大批禁卫军往这个方向来,她如何能在府中继续坐下去。 “他没事,他们在那边,”蒋书玦对于这个算是舒瑶朋友的郡主,观感一般,不过现在看她能亲自过来,倒是觉得她算知情义。 仅仅百来刺客根本不够这三方齐上多久,就杀了个干净,但此事绝没有完。 段之澜遇刺,和周允钰遇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醒来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动作,就是再找一个机会,眼下这就是极好的机会,一个彻底清理京城的机会! 第064章 :动容 周允钰舒瑶和段之澜已经退到一个略高的地势,俯瞰着这片方才流血的大地,各自思量,许久无言。 而世家子弟们在城防营和禁卫军赶来之后,依旧如打了鸡血一般,没一个想退下来的,不过刺客就那些,杀完了,不想退也只能退了。 他们此时全在禁卫军的边缘,远远地看着周允钰他们,神情依旧激愤昂扬,但多少也有例外, “老……老三,我刚才杀人了……”几个人配合着容臻文一齐杀了一个刺客,更准确地说,是他捅了最后一刀,但这刺客彻底死翘翘之后,他就有些沉默了。 林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觉得他实在弱鸡,但又不好真开口打击他,只能继续安慰,“缓一缓就好了,若是还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他杀了两个,是什么感觉,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老三,我杀人了!”他声音又高了许多,不等林三继续安慰,却突然扬起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容臻文也能杀敌了!” 林三实在无语地看着他,若不是他身边的护卫给力,还不知道谁杀谁呢,不过眼神往周围一瞄,还真有不少人羡慕地看着容臻文,不过他也能理解大家的情绪, “今儿回去,我就和父亲说,我要去参加今年秋季禁卫军的考核,” 林三说着,眼睛也看向了高地上的周允钰,露出点点期待的神色,只要是大虞男儿就绝不能忍受敌国如此虎视眈眈,他以前就想着那里打战了,他就去哪个带兵的将军手下做事,但现在……他决定不进入某个武将世家的班底,他选择周允钰。 今日,他在周允钰身上看到一种希望,一种他太爷爷所说的真正威赫,他有一种直觉,周允钰一定会带着他们,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加入禁卫军就是成为周允钰的直属班底了。 他知道他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的! “我也一起!”容臻文重重地拍了怕林三的肩膀,龇牙笑道,他觉得以前的所有玩乐,都没有今日来得快活和热血,也许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生活。 段之澜这时才能和周允钰好好说话,他胳膊上的伤,暗卫处理了一下,依旧有些余毒没能轻干净,但不用像之前那么奔波逃命,整个人已经好受许多了, “三哥,皇嫂,这次是之澜连累你们了,”段之澜说着,作了一个揖,没有下跪作态,却能看出他是真心自责,真心把他们当哥嫂了。 “是朕大意了,”他惯性思维觉得段之澜此时还不会有事,却不想他醒来至今,世事已经发生了这般巨大的变化,有人盯上了段之澜,并不难想通。 他和段之澜断断续续地说着,段之澜也把西南的情况和周允钰详细说了说,两个人一对,果然发现了许多,之前还未察觉到的异样之处。 “大哥!”段之萱带着人远远跑来,脸上都是焦急和欣喜,她虽然相信蒋书玦的话,但没亲眼看到人,还是觉得担心,满王府里,除了她早逝的母妃,也就只有段之澜对她算好,虽然爱欺负她,却不容许别人欺负她。 段之澜回西南的第二年,她母妃就病逝了,虽不知她母妃和段之澜之间有怎样的交易,但的确是因为他的看顾,她才能继续恣意的生活,相处久了,她虽然还是怕他,但也敬爱于他。 “大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段之萱带着哭腔走近,但还没等她靠近,目光微凝的周允钰,一手揽过舒瑶,一手提起长剑对着她直射而来,剑锋飞过,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一转身,就见那剑已经刺入她身后的人,那是她的丫鬟红玉,但异变并没有结束,数十步之远的蒋书玦也才把弓放下,而已经射出的箭羽插入了她另一个丫鬟红叶的胸口。 随之禁卫军将段之萱在内的所有段王府的人全部包围起来,段之萱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转头扫到段之澜冰冷却隐含讽刺的目光,迷糊的脑袋突然清明了一下,再仔细看她的两个丫鬟,她们的姿势依旧保持着中招前的僵硬模样。 “为……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背叛我,”段之萱明丽的脸上两行泪滑了下来,她知道她们为什么死了,因为她们这时候了,还想杀段之澜。 可她们还是她的贴身丫鬟,从小的玩伴,最贴心的人了啊,为什么要背叛她,背叛她大哥,她想不明白! 段之澜并无多少波动,他只是冷笑了一下,有些意外这两个丫头也是细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就是他们这种人,为何难以付诸信任的原因了,总有你想不到的人,会在你想不到的时刻,对你拔剑相向。 付诸了信任,就是段之萱现在的结果,伤心,不能理解,而后就是仇恨! 舒瑶想要过去安慰段之萱,但周允钰揽着她腰肢的手,并没有任何松动的意思,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还是决定不过去了,周允钰看着依旧冷沉无比,可是在他怀里的她,轻易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显然方才他及时清理了细作,但还是有些担心她们伤害到段之澜吧。 若是周允钰知道舒瑶如此误会了,他肯定要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到现在了段之澜若还能被杀了,这些禁卫军暗卫就该全部回炉再造了。 周允钰僵硬是因为……他当着舒瑶的面杀人了,这回可没有来得及让她闭眼了,而他也将舒瑶的挣脱理解为害怕了。 但……他绝不能容许舒瑶她怕他,哪怕他确实杀人如麻,冷血无情。 “启禀皇上,城防军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暗庄,此时正在围剿,”城防营统领这次亲自带队过来护驾,足足有五千人马,再加上前来的三千禁卫军,八千人几乎将这一片土地围得密不透风,绝无任何错漏的可能。 “嗯,继续找,这样的暗庄可不仅仅是一个,” 周允钰嘴角带出一丝冷凝的杀意,太祖皇帝的儿子们不能前往封地,但在庄子上养一些府兵还是可以的,只是这些都是有定数和在册登记的,而再想多一些人手,就需要这样的暗庄来养人了。 然这一次,他就给他们清理一个底朝天。 “是,”城防军统领领命离去。 周允钰看向了怀里一直都十分安静乖巧的舒瑶,想到方才杀人的事情,表情不由得有些冷凝,不过声音还是刻意放柔了许多, “瑶儿,你随你二哥先回京,去蒋府看看老夫人也无妨,等朕料理好这里,再去接你……”说着周允钰低头在舒瑶的额头碰了碰,就对着蒋书玦招手。 一千禁卫军加上三百世家子弟兵,由蒋书玦带领护送舒瑶和段之澜回京,已是万分周全的了,周允钰也不能再继续儿女情长,否则该有人真要欺他年轻意气了。 舒瑶拉住周允钰的手,长话短说,“那我等你回来。” 禁卫军已经将马车牵了过来,依依也回到舒瑶身边,担心舒瑶害怕,也上了马车陪着她。 段之萱已经收敛了情绪,正在给段之澜道歉,几句话之后,他们也骑马随在马车周围,舒瑶让段之萱进马车,段之萱想了又想,才答应。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确实想找一个人倾诉,进了马车之后,就抱着舒瑶委屈地哭了,舒瑶也不多说,轻拍着她安慰。 而在马车之外的蒋书玦也在和段之澜说话, “西南形势复杂不比京城好多少,你要多注意,” 蒋书玦表情依旧有些凝重,方才那一箭射出他也是惊怒无比的,段之澜怎么也是她生母护下的人,居然有人这么想他死,实在不能原谅。 “嗯,这次要多谢你了,”能短短时间就反应过来,还弄来这么多世家子弟兵,足以说明蒋书玦的本事非凡,比不上现在的陈氏,但也不会比年轻的陈氏差多少了。 “嗯,”蒋书玦也没客气应下了这声谢,但提点之后,就是算账了,怎么说他也差点连累舒瑶,“幸好舒瑶没事,否则刚才那一箭没准就会射歪。” 段之澜闻言顿了一下,突然朗声笑了起来,他发现他确实挺喜欢蒋家的人,这种兄妹,姑嫂,祖孙之间的感情,任何一样都让他动容。 回京城之后,段之澜就和段之萱回段王府养伤,同时也带走了五百的禁卫军,周允钰是再不能信任段王府上的人,如此也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段之澜并无异议。 剩下的禁卫军随舒瑶去了蒋家,不过没多久,舒瑶又从蒋家出来了, “你真不留家中?”蒋书玦对舒瑶最没办法,她想不通舒瑶为何又要回宫去,周允钰不也说让她暂时回陈氏身边,而后来接她的吗。 “不了,我是皇后,这个时候应该待宫里,陛下答应经常带我回来,我们过些时候再回来看祖母,当然还有二哥你,”舒瑶和蒋书玦说着,神情自然,和往日没有多少区别。 但蒋书玦觉得能说出这番话的舒瑶,是真的长大了,她已经知道何为皇后的责任了,只怕这也是为何陈氏没坚持留舒瑶的原因。 “好,我送你回去,”蒋书玦柔和了眉眼,如此说着。 “嗯,”舒瑶点头,爬上了马车,在禁卫军和蒋书玦的护卫中,继续往皇宫的方向回去。 确实如此,周允钰和舒瑶在京郊遇刺,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不仅仅是皇宫,就连满京城的百姓都有些人心惶惶的,舒瑶这时候回宫,就算不做什么,都能安定一部分人的心。 第065章 :想念 她才回到凤翎宫没多久,萧太后就过来了,拉着舒瑶看了又看,红着眼眶,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母后,我很好,我和陛下都没受伤,”舒瑶拉着萧太后安慰,主动靠在她的怀里,而后继续说着,“陛下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已经没事了。”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太后的神情有些憔悴,她再经受不起失去最后一个儿子的痛苦了,何况连舒瑶也涉险,这一下午,她的心实在煎熬。 但萧太后终究是坚强之人,至少她鲜少有习惯将自己的脆弱显露出来,即便是在她亲近的人面前,没多久她就反过来安慰舒瑶,“皇帝不会有事,你今日受苦了,快些去休息,母后没事了。” “嗯嗯,”舒瑶和萧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送走了萧太后,洗漱之后,她就抱着年糕在软榻上等周允钰的消息,不过直到第二天,她都没等到周允钰。 依依越来越得舒瑶的心思,没等她多问,她就自动开口和舒瑶说,“昨儿凌晨的时候,陛下过来,只看了看您,就又离开了。” “嗯,”舒瑶点了点头,她睡熟之后,轻易很难醒过来,不过知道周允钰已经回宫了,她的心还是安定了许多。 依依看了看四周,又再靠近了舒瑶一些,而后再说道,“昨儿一夜到现在,城防营和禁卫军已经接连围剿了十多个暗庄了,今儿上朝,还当场贬斥了一些大臣,现在禁卫军又忙着抄家……” 总之现在还是人心惶惶,没比昨儿好上多少,心有猫腻的皇亲和臣子大都惶惶不安了,当然也不乏一些自持身份,觉得周允钰还不敢动他们的人。 但这一次周允钰绝对会让他们大吃一惊,城防营把控京郊,禁卫军控制京城,皇权和刀锋之下,就没有他不敢动的人,而且泱泱大虞,他就没愁他找不到能用的人。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蛰伏两年,周允钰会让他们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皇帝,他和他父皇,和高祖都不同。 而且,这还不只是天子之怒,还是虞京百姓之怒,大虞子民之怒,只一夜过去,一股隐含着巨大能量的舆论已经发酵,这已经不是周允钰要治他们罪,而是大虞,而是民意。 而这些不过是陈氏点拨蒋书玦,让在昨日参与世家弟子中,点了一把火,然后就形成汹涌之势,形成巨大的舆论风暴,周允钰每让禁卫军抄一府,甚至有围观百姓拍手称快,清理京城之势,已然是大势所趋,顺天应民之举。 就是原本还气定神闲的人,都彷徨了起来。 龙章宫内,听着各方消息来报,周允钰突然笑了一下,“不用追究这些,将人在顺天府关妥当了,朕要知道所有细节。” “是,”来人得命而下。 周允钰从昨日一直冷凝的脸,这才软和了许多,这样的舆论效果,他们自是查不出来源的,陈氏做事从不留任何把柄。 而这回的行刺将舒瑶也牵连其中,显然也让陈氏怒了,但这种隐约有靠山,有人暗中帮忙的举动,也让周允钰觉得莫名暖心,虽然他只是沾了舒瑶的光。 凤翎宫内,舒瑶起身,给萧太后请安回来后,她就一直在书房里练字,不过才练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连续有宫人来报,说一些皇亲宗眷来求见她了。 “她们找我做什么?”舒瑶放下笔,抬眸问着依依,其实自己也思量了起来,“要我去给陛下求情?” 依依点头,这关头,这么多家人一同来见舒瑶,除了此事不为其他了。 “就说我昨日受惊,身体不适,打发她们回去吧,” 舒瑶执笔继续写字,她绝无可能这个时候和周允钰唱反调的,何况她昨儿也一同遇刺,那些人究竟如何想的,觉得她会帮她们,她是不聪明,但也不能算傻吧。 舒瑶有点郁闷,总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无端的鄙视。 第42节 依依让人把话传过去了,但那些人还是没有走,甚至一同哭泣了起来,整个凤元殿,都快让泪水给淹没了。 锦华过去呵斥她们,却无多少用处,舒瑶可以说是她们最后的稻草了,推己及人,她们觉得妇人家心地总是柔软些,何况舒瑶才刚成为皇后,怎么也不想有一个铁石心肠的名声吧,她们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听完依依再次回报的这些,舒瑶放下了笔,淡淡道,“那就去见见她们吧。” 凤元殿里,有年轻美妇,也有年纪和陈氏相当的老夫人,有王妃,也有诰命夫人。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舒瑶并没有马上让她们起身,她低头看着她们,目光思量,然后才淡淡道,“起吧。” “求皇后娘娘救救韩王,韩王是陛下的叔父,他怎么可能会要行刺陛下啊!求娘娘明鉴!” 一个老王妃跪在地上,然后又是类似的话,才起身的她们又全都跪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舒瑶,大有舒瑶不求情,她们就不起的架势。 舒瑶手一抬,依依和锦华上前,扶起了她,她站了起来,低低地看着她们,脸上依旧是标准的优雅得体表情,但话语却不再是那么回事了, “众位王妃夫人是要陷本宫于不义吗?”舒瑶没有克制语气中淡淡的怒气,“是非公正,自有陛下和前朝大臣们来断,有罪无罪,岂可由你我一言可断?” “韩王妃觉得韩王并无罪过,那就拿出证据给宗人府,陛下明断,定然不会治无罪之人,等查清楚了,自然会放他们出来,” 她们要和她胡搅蛮缠,舒瑶就和她们讲道理,她怎么也是她祖母教导出来,没学到五分,也能感受个一两分。 “娘娘,求娘娘给陛下求情,求娘娘了,” 韩王妃跪地磕头不止,手心的冷汗却一直冒个不停,她们想欺舒瑶年轻,又方成皇后没几日,却不想舒瑶根本不容她们欺负。 舒瑶并没有理会她的泪眼,“本宫不知你们受何人教养长大,但本宫却知道,何为忠,何为义,你们可知你们要求情的人做了什么?他们要伤害的是大虞的皇帝,是本宫的丈夫。” 舒瑶淡淡的目光下,这些王妃们已经知道彻底无望了,舒瑶根本不可能为她们求情,正如舒瑶所说,她只要脑袋没秀逗,就不可能为她们这么做,但她们还是来了,许是有心人煽动,许是真走投无路了。 但舒瑶话已经说这么明白了,再能求下去,她们也觉得自己无地自处了。 “本宫实是佩服各位王妃夫人情深义重,自做不到为你们求情,但……若是你们愿意陪他们同甘共苦,这一点,本宫倒是可以帮忙。” 这下子凤元殿内,连抽噎的声音都不见了,她们全部傻傻地看着舒瑶,看她依旧优雅地对她们笑,只觉得这笑凭的让人毛骨悚然。 自家男人已经被抓了,若是她一同关进去,那就彻底无望,何况,无论顺天府还是宗人府,对她们来说都是极其可怕的地方,享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根本不能想象这样的牢狱之灾。 “哪位夫人需要本宫帮忙?”舒瑶再次问道。 没多久这些王妃夫人全部退得干干净净,后来得知想要来的人,一听说凤元殿里的对话,也彻底打消了舒瑶这个门路。 “都能为他们如此求情,为何不能同甘共苦?”舒瑶今日所说,全是她的真心话,她就是这么觉得,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们求的本就是荣华富贵,”担心也只是未来的生活,怎么可能真的按照舒瑶的话去做呢,看遍了百态的锦华如此说着。 舒瑶并觉得这些话如何了,但这话一传出凤翎宫,就立马席卷了京城,舒瑶贤惠忠义的名声瞬间盖过所有,自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绞碎了手帕。 “便宜她了,”慕幼薇自不在求情王妃之列,她的丈夫庸碌无能,本就也没牵连到这事进来,但找舒瑶求情的主意,却是她给那些王妃们出的。 这个主意极好,今日舒瑶若是有半点没应对好,她都能让舒瑶吃一个大亏。只可惜舒瑶今日战斗力突然爆发,没能离间她和周允钰,更没不好的名声传出,反倒是越发受虞京百姓爱戴了。 舒瑶不知道这些,更没听说京城里对她的盛赞,她宣了四局一府一库的局司们过来,问他们关于定规矩的进况如何了,又一同讨论了些时候,时间就到了晚膳。 但周允钰依旧在御书房里忙活,只打发了陶义过来看看舒瑶,半点没忙活开,等他忙完了,也到深夜,回凤翎宫时,舒瑶也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舒瑶觉得自己好像砧板上的鱼,被舔了一遍又一遍,但这感觉并不算难受,她迷迷糊糊却还是没醒过来,不过还是本能地就粘到周允钰身上了。 但她第二日起来,床边还是空荡荡,若不是依依告诉她,周允钰来过了,她都要怀疑昨夜的感觉是不是做梦了。 从六月初十开始一直到月底,因为舒瑶的作息,基本和周允钰完全错开,以至于,她觉得她有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她不是没试过夜里坚持等周允钰,只是她近来的困症似乎有些严重,完全没法等,基本一到时辰,她就睡着了,没到时辰,她根本醒不过来。 舒瑶抱着长到她大腿的年糕,含糊地说道,“我好像有些想他了,怎么办?” 第066章 :真心 但回答她的是,年糕耳朵一缩,脑袋一抬,然后再一挣扎,依依等人都没反应过来,舒瑶就被它压在软榻上,两只前腿正要落在舒瑶的咯吱窝里,它抖了抖脑袋,看向了被它压着的舒瑶,然后乐呵呵地低头,在舒瑶脸上舔了一下。 “把那只傻狗给朕弄出去,”周允钰好巧不巧,一进来就看到这傻狗在非礼他的皇后,如果杀气可以杀人,年糕肯定要被周允钰的杀气戳成窟窿筛子了。 舒瑶和年糕一同转过去,看到周允钰,舒瑶脸上露出笑容,但推了推了年糕,还真没推开,而年糕则感觉到周允钰的危险,护主天性,更无让舒瑶推开的可能。 “呼噜噜……”它又和周允钰对峙了起来。 而这在周允钰看来,就是这只傻狗在和他炫耀了,他忙得昏天暗地,却让一只傻狗钻了空子。 依依连忙到了近前,动用了武力,带把年糕从软榻下弄下来,然后和几个急忙进来的太监,一同把它弄出去,但老远还能听到年糕不甘不愿的呼噜声。 周允钰到了近前,将舒瑶一把抱了起来,深知周允钰习惯的陶义,立马指挥了宫人,将软榻上的席子全换了,而周允钰也拿到了一张手帕,在给舒瑶擦脸。 舒瑶是真感觉出周允钰有多嫌弃了年糕了,她垂着眼帘,低低地为年糕求情,“方才可能是我说话,离它耳朵太近了,平日里年糕很乖的,而且它很爱干净的。” 周允钰依旧不说话,绷着脸,但给舒瑶擦脸的动作,却还是十分地轻柔。 “陛下今日不忙了?”舒瑶看周允钰全无松动,只怕越说,他越不喜欢年糕了,于是就岔开了话题。 “嗯,过来看看你,” 周允钰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是忙,但也没有忙到每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若是他肯,定然可以在白日里见见舒瑶的,只是……他心中犹记得那日舒瑶的挣扎,他害怕在舒瑶眼中看到了对他的排斥。 他从不知道自己这般怯懦了,但借着忙,他只在每日深夜回来抱着舒瑶入睡,不仅舒瑶有些想他,他也很想很想她了。 今日,他向陶义又问起了舒瑶每日的作息,他有些怀疑是不是那方子的原因,才让舒瑶近来这般嗜睡,心中不安,也等不到晚上再过来,这才放下了公务,往凤翎宫来了。 但还没进来,就看到那傻狗在非礼的皇后,顿时什么别扭都抛到脑后。 舒瑶闻言根红了红,她扫了一眼室内,整理完毕的陶义已经带了宫人退出了,她主动伸手抱住了周允钰,“陛下,我好些时候没看到您了,我有些想您了……” 舒瑶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快二十天了……时候可真不算短了…… “瑶儿……”周允钰声音突然就变得低哑无比,胸膛手臂的肌肉瞬间变得僵硬无比,“瑶儿,你再说一遍……” “我……”舒瑶不止耳根红了,脸蛋也有些红了,不过她向来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她近来很想见到周允钰,应该就是想他了吧,“我应该是有些想您了,看到您,心里忍不住高兴。” 周允钰将舒瑶一转压在了软榻上,舒瑶惊讶地抬起眼帘,有些不明白这话为何让周允钰如此大反应,但想一想,她的话确实有些不矜持,但她从来没有对亲近的人说谎的习惯…… “我……” 她想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周允钰一低头吻住了,霸道而独属于周允钰气息一闯到底,深深地吻,狠狠地吮,狂乱而执着,半点没有给舒瑶迟疑的余地。 他一只手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压着舒瑶,另一只手却落在舒瑶的下颌,不容退缩,强势无比。 炙热而激烈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舒瑶脸颊生晕,双眼迷离,彻底反应过来时候,周允钰却还在吻着她,只是从之前的激烈,变成了温柔,好似她的唇,她的舌头变成了一块美味的甜糕,总让周允钰忍不住尝了又尝。 这气氛原本只是温馨,但越到后面,越不对劲了…… “起来,”舒瑶红着脸,语气却十分认真,现在是白天,还是在外间的软榻上,她所能接受最多也是拥抱而已,但现在周允钰不仅吻了她,而且身体还有了那种反应…… 周允钰并无觉得不可,不过看舒瑶确实十分抗拒再继续下去,他思量了一会儿,才撑起身体,让舒瑶坐了起来,声音不自觉有些莫名的酸味儿, “你方才不都没让年糕起来?” 舒瑶十分惊讶地看着周允钰,见他这时候居然还记挂着年糕的事情,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以后不准让年糕舔你,知道了吗?”周允钰又低头准确地,在撇开脑袋的舒瑶唇上啄了一下,然后霸道地说道,这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语气。 舒瑶无奈地点了点头,真不明白周允钰和年糕有什么好计较的。 周允钰看舒瑶点头,再次在舒瑶唇上啄了一下,他还啄上瘾了都,“瑶儿,我刚才……是高兴,” 他的瑶儿,居然说想他了,不管是多少情谊,是不是他想的那般,都让他高兴无比了,除了吻,他不知道还能如何让舒瑶体会他的内心。 “那一日,我以为舒瑶你怕我了……” 许是被舒瑶诚实的内心所打动,周允钰突然就将纠结十多日的别扭和舒瑶说了起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的,我不希望你怕我,” 舒瑶这回是真惊讶了,但周允钰眸中隐含着的别扭和担心,却还是落入了舒瑶的眼中,她突然就笑了起来,她伸过手去,握住了周允钰的手,然后十分认真地道, “我没有怕您,没有的,您是皇帝,杀该杀之人,您没有做错,” 她即便会不适应杀人本身,却不会因此畏惧周允钰,她对陈氏同样如此,他们能做到许多,她绝对不敢做,做不到的事情,她只会崇拜无比,何来惧怕呢。 周允钰只觉得随着舒瑶的话入耳,一股暖流瞬间溢满了心扉,鼓胀得他都不知该如何去发泄,他甚至不敢怎么去碰舒瑶,就怕自己此时乱了心神,会控制不住伤害到她,而她却是他今生最大的逆鳞,最想呵护的宝贝。 “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舒瑶看周允钰依旧僵硬着,只能她自己略略靠到他的怀里,“我没有学到祖母的聪明,也没有继承母亲的才华,我唯有的就是真心了……您不嫌弃我,我也不会怕您的。” “不,瑶儿,你很好,很好……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这种真心才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何其幸运,他才能重来一次,才能不让自己错过这最珍贵的真心。 周允钰回抱住舒瑶,这种从心底里涌起的满足,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只抱着舒瑶,他就觉得满足了。 但现在他依旧是忙里偷闲,回来看看舒瑶,这他们才说了一会儿话,陶义就从外间进来了,见周允钰微微颔首,他才开口禀报, “姜老在顺天府的大牢里以死相逼,一定要见您一面,才肯服从判决,” 陶义低着头不敢看抱着舒瑶的周允钰,小心地说着,这事本不该是他来禀告,不过外臣不入后宫,这事又比较着急,顺天府的府尹就让他转述了。 “哼,”周允钰冷笑了一下,柔和的眉眼瞬间冷凝了起来,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才放缓了语气,“那就去见见他,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 话落他就看向了他怀里的舒瑶,又不舍地揉了揉舒瑶的头发,“我晚些再回来。” “嗯,您忙去吧,”舒瑶对周允钰笑了笑,起身送他离开。 姜老?舒瑶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对应的人,也就放开了,不过她也知道近来周允钰处决了许多人,其中甚至有暗中和敌国勾结的叛逆,对于这样的人,舒瑶是生不起任何的同情心的。 周允钰从凤翎宫走出,陶义就敏锐地感觉到,周允钰的心情有了很大的转变,便是姜老的事依旧不让人愉快,但也没影响到周允钰的好心情。 陶义想了想,就明白是因为舒瑶了,近来周允钰身上越来越有人气了,无论是此时的好心情,还是前一阵子的郁闷,都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人,以前的周允钰虽然同样英明,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顺天府天牢里,姜老依旧在闹腾不休,原本是名高望重的当代大儒,却在刺杀里掺和了一脚,本来是罪无可恕,但他在学子中地位崇高,许多学子和大儒都联名上书,周允钰这才改成了流放。 却不想他居然还能以死相逼,他真以为他不敢让他死了吗?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不让我见陛下,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允钰就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狱卒看到一身龙袍的周允钰,立刻就放开了一直想撞墙的姜老,跪地参拜。 姜老也跪在了地上,但十多日的牢狱生活,他方正的脸上并无多少狼狈,衣裳甚至还称得上是整洁,显然是狱卒们知道他的身份,加上他年事已高,才没给他罪受。 周允钰并没有多说话,只目光就让万分压迫了,但这种大儒大有你越压迫,我越高尚的所谓情操,他满脸不屈之色, “陛下,段之澜他一定要死,他必须死!” 周允钰闻言不怒反笑,他扬了扬手,除了陶义,其他人全部都退出去。 第067章 :暴露 第43节 “说来听听看,他为什么必须死?”周允钰淡淡的问着,而后坐上陶义搬来的椅子上,微微靠着,姿态恣意,好似闲聊一般,只是依旧没有让姜老起来。 姜老情绪激动,也不在意这一点,或者在他看来,无论是跪还是站,都不能有损他的名士气节,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四海归平,唯西南王拥兵自重,迟早成为祸患,为了西南的黎明百姓,他必须死!”便是饱读诗书的名士大儒,说起杀人同样戾气十足。 周允钰表情并无多少变化,只是他想起了说想他了的舒瑶,只觉得这满口胡诌的老头,凭的可恶起来了,简直在浪费他和舒瑶温存的时间, “若是你要和朕说的是这些,就不用说了,或者……朕帮你说,” 姜老激愤的表情有些僵住,他看着周允钰的目光,不自觉露出几许惊讶来,但不等他继续开口,就听到周允钰对他如雷击的话了。 “姜琚竹,名士儒生,现虞京书院的副院长,然二十年前曾是太子太傅,是允铎兄长的老师,姜老果然重情义啊,都十多年过去了,还不忘旧主……“ “不,不是这样的……”姜老的心虚只是一瞬间,他再次义正词严起来,“我所作所为都是了天下苍生,我无愧于世,大虞江山还是周氏江山,陛下不能因为我……” “因为允铎兄长还活着吗?他逃到了哪里?西番,还是西梁国?” 周允钰有些讽刺地看着他,这一次猝不及防的清理,可是让他挖出了许多让人瞠目结舌的蛛丝马迹,结合上辈子,周允钰就大胆推测,他还活着。 他留着这姜老,也是想要引出这真正的幕后之人,但这老头却依旧不依不饶,真当他没办法对付他了,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他不想他死,他就得好好活着。 姜老彻底无言起来,他猛地跪坐在脚踝上,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不自觉弯曲了下来,他煽动舆论,保下命来,还想来临走前,再次离间他和段之澜一把,却不想……弄巧成拙了吗?还是原本一切就在周允钰的掌控之中? 他看周允钰的目光,俨然如看一个怪物……他自问没有露出马脚,更无破绽在外啊! “你以为一个不在虞京,不再拥有学生拥戴的所谓大儒,还会是他需要的吗?”周允钰轻飘飘的几句话,再次让姜老的气焰无限被打压。 “你以为那些学生就真的舍不得你死?他们不过是受你教导几日,被迫与你绑在一起,你毁了,他们多少也受牵连,而朕只要把你通敌叛国的罪名,放出去,你看看是不是还有人敢上书?” 通敌叛国,人人得而诛之,大虞小儿都深知的道理,学子们可以为一个给老王爷们当幕僚的老师求情,却不可能为一个通敌叛国的叛逆求情! 姜老的身上不受控制发抖起来了,周允钰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他的,即便是流放,也只是想引出周允铎,而后,他就会毁了他经营了一辈子的名声,正如他所说,不用他继续出手,周允铎那里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不怕死,真的不怕死,或许这个时候死了才是好的……但一想到死后还要遗臭万年,他就有些怕死了…… “陛下是如何发现的,求陛下让老夫死个明白?” “不用担心,朕不想你死,你就死不了,至于如何发现……朕有义务告诉你吗?”周允钰说完就站了起来,然后对着陶义吩咐,“继续好吃好喝地供着,让允铎兄长接到一个健康的老师,也算是朕与他的一个见面礼。” 姜老彻底瘫软在地上,无论是他还是周允铎只怕都小看了周允钰了,周允钰继位两年来,所行之事,所下政令,都有明君之风,只要给他时间,一定可以把江山坐稳,而周允铎想要复国,着实不易了。 但他却不知道,周允钰每一句话都在诈他,每一句,但果然如此了……一个想要段之澜死,想要西南乱起,又深知他和段之澜关系的敌人,绝无可能是一个他全然不认识的人……许是一个死人,也说不定。 “跳梁小丑而已,在真正的强大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上辈子他并不知道这位兄长还活着,但也没让他蹦跶成功,这辈子,他自己提前暴露出来,周允钰更不怕他了,何况……他们这边还有陈氏! 其他人,周允钰或许并不想打扰陈氏的生活,但周允铎……他可是顺元皇帝的儿子,陈氏一定会感兴趣的,他善战,但陈氏善谋,他不该继续存着男女之见,何况,她还是舒瑶的祖母。 当然,陈氏若再年轻个二三十岁,周允钰未必就敢这样决定了。 有了决定,他就不再迟疑,当天傍晚,陈氏就接到了周允钰传给她的消息。她看完淡淡笑了笑,缓缓道,“他倒是有气魄!” 当年她谋划都是隐在身后,就连周允钰的父皇都不知她的真正身份,知晓的唯有寥寥数人,而她所谋从不为名利,自不在乎这些。 却不想,周允钰知道了那些,还敢把她当谋士用,就是她近来对周允钰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变,此时也依旧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欣赏,这样的胸襟落在帝王身上,尤其难得。 “他真的还活着?”蒋书玦接过陈氏手中的消息,看了又看,目光渐渐冷凝了起来,本来他祖母亲自报仇雪恨,那允铎逃也就逃了,居然还敢动复国的念头,甚至策划了刺杀,差点牵连了舒瑶,这就不能原谅了。 父债子偿,从知道那桩往事,蒋书玦心中的仇恨就没有消下去过! “当年太子府起火,许是趁乱逃了,”陈氏并不奇怪,有漏网之鱼,只是没想到会是这只大鱼罢了。 “陛下的意思……”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陈氏缓缓踱步了起来,“这次的刺杀,也不全是因他而起,他最多只是煽风点火罢了,只这次清理,虞京里就再没有给他浑水摸鱼的余地了……” 蒋书玦点头,他对于周允钰这次的清理也觉得比较认可,虞京里因为那些王爷皇亲,乌烟瘴气一团,此时不清理何时清理。 “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陈氏停住脚步,看向了蒋书玦,她近来对蒋书玦也是越来越满意,少时受过她教导点拨,后又南北游学,跟过很多大儒名生,加上他本身天资聪颖,尤胜云氏当年,只差些历练,就堪当大才了。 而蒋书玴周正勇武,更适合当将才,蒋家有他和蒋书玴,一文一武,延续百年繁华不成问题,再之后,就要看他们对子孙的教导了。 “并无异常,只是一良家女,”蒋书玦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沓纸,递给陈氏,陈氏匆匆扫过,眉头微蹙,“罢了,继续看着,不用多加打扰。” 蒋舒玥口中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奇思异想不断的日后宠妃,此时不过是一个十一岁少女,眼下除了女红,并无任何出众的地方,而且从蒋书玦给她的信息看,性子还是有些懦弱畏缩,甚至连优秀都说不上。 至于到再下一次选秀,也才四年,真的足够她蜕变成一个那般的人?又或者还是异魂入体,只是这异魂有些不同一般了,她想起蒋舒玥告诉她的那些才高八斗的诗句…… 她如论如何看,都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女子所做,诗句文章,无相应的情怀和经历,很难出彩,更难打动人心,这些更不像是一个人所作,一个忘情山水,怡然自得的人,怎么可能在转瞬间,就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了呢? 陈氏思索着,嘴角浮现出一丝兴味儿,罢了,回青州的日子,的确自在,却也不会有京城有趣儿。 蒋书玦看着微笑的陈氏,心中不由得为那还不知在哪里飘零的异世之魂默哀,怪只怪蒋舒玥,不仅自己暴露了,却连累她也一同暴露个底朝天。 周允钰从天牢里回宫,又见了几个大臣,然后就回凤翎宫,而舒瑶正抱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打瞌睡。 “主子,我看您还是去床上休息吧?”依依看舒瑶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强打精神,忍不住劝道。 “好困……是不是夏天到了,这般让人困觉,可是我中午才睡过,”舒瑶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转过头去,本想看看天色,却不想看到周允钰站在门口,看着她,舒瑶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周允钰疾步进来,边走边吩咐陶义,“请太医过来,” “我就是困了些,身体很好,真的,”舒瑶觉得她近来越睡,身体越松快,以前每回睡醒,会有的不适,近来却都好过许多。 “看看,让朕安心,”周允钰一走近舒瑶,就又把她抱到怀里了,贴着她的脸颊,好一阵磨蹭,才再松开她。 舒瑶红着脸,理了理衣裳,暗暗地扫了周允钰一眼,怎么觉得方才的周允钰,比平日里的年糕还要黏糊啊。 本来锦华她们都有些怀疑舒瑶是不是怀孕了,只是前两天舒瑶的月事才走,自然没法再往这方面想,老太医看过之后,也同舒瑶一般的说法, 打发走了太医,周允钰去了净房出来,就见舒瑶已经抱着书本,窝在软榻上,小脸红扑扑,鼻息悠长,已然是睡熟了。 第068章 :羞恼 而依依正要给舒瑶盖上一条褥子,见周允钰出来,她十分识相地把褥子递给他,然后对着还在一旁站着的寻香等人使眼色,没多久,寝殿内就只剩了寥寥几盏明灯,也只剩了周允钰和舒瑶二人了。 周允钰看舒瑶的姿势便知她睡之前还想等着他的,他轻轻抽着舒瑶抱着的那本书,这回倒不是什么画册,是一本言语十分晦涩的古籍,周允钰放到一边,然后就再仔细地看着舒瑶。 他想起了画册,眸色就有些微的异样。 或者说这种异样,从午后见过舒瑶之后,就没从他眼中褪下去,但这种事情,若只他在做,而舒瑶全无反应,他也没禽兽到那种地步,他更喜欢舒瑶的反应,任何反应,都让他喜欢。 “瑶儿……瑶儿……” 周允钰啃了舒瑶腮帮子上的软肉,然后低低地唤了起来。 他十分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啃,一点一点地吻,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加重力道,让舒瑶适应他,又不会太过难受。 舒瑶又梦见自己变成一只上了岸的小鱼儿,这回不仅被舔,她还被放到太阳底下晒着,又渴又难受,她好想蹦回水潭里,但那水潭始终在几尺之外,求而不得。 等她意识朦胧恢复的时候,她有恍惚了许久,才渐渐发觉她和周允钰的境况,他们居然还在软榻上,就在今儿午后,他们胡闹的软榻上。 而她的衣物,周允钰的衣物早已散落了满地,周允钰正以一种极为专注地目光看着她,看得舒瑶羞耻无比,恨不得再立刻昏过去才好。 “回……床上,”舒瑶感到周允钰因为她醒来,兴致越发好了,再也没办法装死下去,只能这般委曲求全了。 “这里只有我们,瑶儿乖……”想要让她醒来,又不会觉得太过难受,周允钰可是费了大力气了,此时怎么可能等到回床上再来呢,他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瑶儿乖,睁开眼睛,看着我……”周允钰扶起舒瑶,擦了擦她额头沁出的汗水,低语哄着,动作却随着这一扶起,没有犹豫下去。 软榻相比大床自然是小了许多,若是规规矩矩躺两个人自然无妨,可是若是在这上面行房,空间就相对狭小了许多,好几次舒瑶都觉得她要掉到地上去了,但总能在她惊得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周允钰拉了回来。 舒瑶咬牙,总觉得他是故意如此的,目光所及,她全身都是周允钰留下的痕迹,甚至连……那种地方都没放过,舒瑶红了眼睛,磨着牙,在周允钰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这回她才没傻傻地去咬肩膀,或者胸膛了,那些地方全硬邦邦的,只会磕牙。 但才咬完,舒瑶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倒不是她觉得周允钰真的有金贵到碰都碰不得,而是脖子这种地方,是衣领遮不住的啊! 而周允钰又不可能同她一般,除了太后那里,哪里都不去,都只在凤翎宫。他可是要上朝,要面见文武百官的,这要是让人看见,追究起来,她觉得她可能会被史官记上一笔,成为史上第一个敢咬皇帝,还被百官都知道的皇后。 “怎么办,怎么办?”舒瑶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但周允钰全无她的顾虑,舒瑶咬到的地方,正好是他的敏感点,在他眼中,着急舒瑶,只会越发撩人,被刺激到的他,只会让舒瑶随他一起沉沦。 夜色漫漫,红浪滚滚,这自然是一个需要被餍足的夜晚。 周允钰抱着舒瑶到净房里又来了一回,才放过舒瑶,不过在舒瑶入睡前,还是给她好好算了一算账的,她居然已经欠到三十三回了,她觉得她一点都不想周允钰了,完全不想了。 抱着深深的怨念,舒瑶带着满脸的嫣红,沉入睡眠,周允钰也抱着舒瑶,愉悦地入睡,突然想起之前莫名纠结的二十来天,顿觉好生吃亏,这笔账不能算在舒瑶身上,却可以算那些刺客身上了。 翌日,舒瑶醒来,周允钰自然不在了,但想起昨夜的羞恼,还有自己一时气愤闯下的祸,她觉得她完全不用醒来,就这么继续睡过去才好。 尤其今日,每有路过软榻的时候,舒瑶觉得自己都不能再直视这软榻了,她宁愿在椅子上坐着,而且还找了一个背对软榻的方位,好似这样,就可以减轻她心中的羞愤一般。 而从初十一直持续至今的清算,基本落下帷幕,皇宫包括京城,都在这连续的杀戮和判决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压抑气息,这个时候,就是舒瑶发挥职责的时候了。 “吩咐下去,让人筹备七夕宫宴,”一场宴会,足以再恢复起京城里的活力了。 而且办了宫宴,祖母也可以进宫来看她了,舒瑶一边吩咐,一边这么想着,总算觉得受伤的心灵,有了治愈的来源。 锦华依吩咐人去通知各局司,经过这一个月的折腾,舒瑶治理后宫的规矩,已经有了初稿,今日才开始正式实施,之前全然宫人们学习适应去了,有没有成效,这次宫宴,倒是一个考核。 舒瑶一转头,又看到那存在感十足的软榻,只觉得凤翎宫的空气都闷上许多。 “依依带上我的琴,我们去御花园里走走!” “是,”依依回着,也忍不住抿唇轻笑,舒瑶的反应实在欲盖弥彰,又纯性自然,难怪周允钰……咳,就是她们也觉得这样的主子,可爱无比。 大虞的御花园很大,景致也十分好,只是这夏日,能让人驻足停留的,基本都是靠近湖边的景致。 “御花园里的荷花开了一些,要不我们去那里吧?”寻香扶着舒瑶,依依在她们身后抱着琴,前后还有宫女太监。 “也好,”舒瑶点头,寻香这些日子在宫中,历练成果十分明显,比往日在蒋家要更加稳重,思考问题也更周全些,许再过不久,锦华就能安心回萧太后身边去了。 湖边有一个凉亭,她们到的时候,寻香吩咐下去的宫人,已经在凉亭里布置好了,四周放了冰盆,石桌上也放了冰镇过的时令水果,偶尔还是会吹来一阵热风,但也不会再让人觉得难受了。 而这个时候,周允钰也和即将离京的段之澜在御花园里闲逛说话,才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铮铮悦耳的古琴声,斯是美妙。 “哟,三哥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段之澜听完之后,就语带戏谑地和周允钰说着,虽是笑着,可是话语中的意味,实在耐人寻味儿。 周允钰收起脸上的恍惚之色,皱了皱眉头,“是你嫂子的琴音……”若不是段之澜误会了,他真不想告诉他。 “哦,”段之澜应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有缘碰上,就去给嫂子道个别吧。” 许久,周允钰才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嗯,”来。 “哈哈哈,”段之澜朗声笑了起来,周允钰平日里极是大方的一个人,一遇上舒瑶的事情,凭的小气极了。 弹了一曲之后,舒瑶郁闷的神色就淡了去,吃了些水果,看着游鱼,已然恢复正常了,她想啊,风景这般好,水果也美味儿,时间用来生气,实在太不值得了。 “参见皇上,参见段王爷,”依依和寻香先后给周允钰和段之澜行礼。 第44节 舒瑶听了话了,才转过身来,就见身着龙袍的周允钰和一身蓝衣的段之澜,已然到了近前了。 舒瑶站起身来,正要行礼,就被周允钰托住了,“不用多礼了。” 迎着周允钰温和似有浅眷的目光,舒瑶红了脸,当下也没再坚持,随后转头也对段之澜说,“王爷也不用多礼了。” 随后,她看向寻香,“给陛下和王爷上茶……” “这些是我从青州带来的果茶,有些酸甜,比不得上好的名茶,却也有些趣味儿,尝一尝看看,不喜欢,我让寻香给你们换。” 舒瑶柔声说着,并不见拘谨,那一日的遇刺之后,她对周允钰,和对段之澜无形中都亲近许多,毕竟是一起逃命过的,也不需要太见外。 “我很喜欢,”段之澜喝了一口,直言赞到,目光扫向周允钰,却给他揭老底来了,“不过三哥可能不习惯,他最怕又酸又甜的东西了。” 随之,段之澜就给舒瑶说起了,他们儿时,一同吃一种研制的果脯时的趣事儿,他声音好听,人也好看,只怕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舒瑶也这么觉得,不过,她更多还是因为周允钰,她对于周允钰的了解其实一直都很单薄,仅限于一些传闻,一些从她祖母那里得来的消息,以及这些日子的相处。 周允钰对着她的时候,还算话多,却鲜少和她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此时难得遇上一个知道他过去的人,舒瑶自然听得认真了。 只是……周允钰也明知道段之澜和舒瑶全不会有那方面的意思,他的心还是被泡到酸水里去了,简直比这果茶还要让人觉得别扭和奇怪。 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听着,看着,再大方不过了。 “西南最多的是各种奇花异草,奇异风俗,有机会可以来西南,我亲自带你们玩,”段之澜只挑了西南好玩的和舒瑶说,至于那些毒虫猛兽,苗蛊蛮民,他就都略过不说了。 “咳咳,”周允钰轻轻咳了一下,随后警告地看着段之澜,当着他的面,居然就敢明目张胆地诱拐他的皇后,他应该是对他太好了吧。 第069章 :疯魔 段之澜扫了周允钰一眼,并不理会他的警告,他看向了舒瑶,那似曾相识的眉眼,阳光温暖的气质,让他的话不自觉又柔和了许多,她如今已然找到了归宿,他就也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我今日就会启程回西南,三哥三嫂,保重,” 段之澜说着,站起来对舒瑶作揖,一如那日在京郊的高地上,只有尊敬了,如陈氏所说,舒瑶只是舒瑶,不是他魂牵梦萦的昭儿,但却也是他重要的人。 “王爷也请保重!”舒瑶也站起来回礼,郑重地说道。 随后段之澜和就周允钰和她告别离去,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数年之内,都不可能再见到他,而这次周允钰派了三千人护送他一路回西南,之前遇刺的事情,绝不容再发生。 而经历了京城这一趟,段之澜和之前已然有了极大的蜕变,这种蜕变会促使他更快强大起来。 目送他离开之后,凉亭里只剩了她和周允钰,以及不远处的依依他们,舒瑶却忽然觉得空气再次闷热起来了。 “他好看?”周允钰问道,显然还对方才,舒瑶和段之澜畅聊的事情,介怀无比。 “啊?”舒瑶反应不过来周允钰问这个做什么,但她向来诚实,点了点头,“是啊,我见过的人里,也就他有我二哥那般好看了。” “哼,”周允钰低低哼了一下,面无表情,可是他已经很有拉段之澜回来,再揍一顿放他走的冲动了,最好把那张脸,揍成猪头模样。 周允钰的不快实在明显,舒瑶恍然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戳了一下周允钰的手臂,笑道,“陛下笑起来也十分好看,真的。” 那一日在竹林的微笑,舒瑶依然记在心里,那种一回眸的惊艳,只怕此生都难忘却。 “嗯,”周允钰满心的郁闷,居然只因为舒瑶这句话,瞬间消失得无处可寻了,他的心情一上一下,一高一低,居然只在这小女子的一言之中。 对于这样的自己,他很陌生,甚至有些忍不住心慌,但在看到舒瑶的时候,他又介意不起来了,她是舒瑶,她是不一样的。 “在我心中,瑶儿是最好看的,”周允钰握住舒瑶的手,一边搓揉着,一边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道,“任何时候……” 本来舒瑶还挺受用周允钰这样的夸奖,可他非要加一个任何时候,舒瑶就觉得这话充满了奇怪的意味儿,她缩了缩手,没能收回来,但也不敢揪着周允钰的话不放,他对着她的时候,全无底限和廉耻可言, “我再给你弹一曲吧,” “好,”周允钰想了想这才放开了舒瑶的手,但看着舒瑶的目光却越发浅眷了起来,离着周遭许远的陶义依依等人,远远都能感觉到凉亭里那黏腻的气氛。 琴音铮铮然,或因多了一个对彼此而言都不一样的人,那琴音越发撩人,越发好听,却也引来了些,不大适合出现在这场景里的人。 “林美人在这里闹什么?” 陶义听着琴音也觉得悠悠然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就来和他禀报了,他扫了一眼,尚未有任何发觉的舒瑶和周允钰,立刻随那小太监去,这种时候跑来打搅,周允钰若是生气了,倒霉的可不仅仅是她了。 “陶公公……”林美人看到陶义立马收起了之前威吓宫人的神色,带上点依旧有些扭曲的微笑,“本宫正好巧遇于此,理当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才是,这些狗奴才……竟然想拦着本宫!” 陶义的眼中闪过几许冷意,狗奴才?这是不把他们当人看了,“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过去打扰,娘娘是要抗旨吗?” “本宫只是想给陛下请安罢了……”说着方才还颐指气使的人,当下就梨花带雨起来了,她今天一定要见见周允钰,否则她这个美人都要被忘到爪哇国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惊动了陛下娘娘,是想要吃板子吗?还不把美人送回椒兰殿去,”这里离凉亭并不算太远,这美人真要叫嚷起来,还真不大可能不惊动了舒瑶和周允钰。 但……林美人今日还真是豁出去了,她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舒瑶两只手一同按在古琴上,侧耳一会儿,看向了周允钰,“我好似听到有人在哭?” 周允钰看着舒瑶停下来的双手,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他也听到了,他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是……林美人在那边哭闹不休……”依依也觉得扫兴无比,本以为陶义过去,能把那美人弄走,却不想还是惊动了舒瑶和周允钰。 “林美人?”周允钰沉吟了许久,才想起来,到底是谁,他下意识看向了舒瑶,见她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标准规范起来了。 周允钰也随之起身,没多久那林美人就被请了过来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林美人看起来年岁并不大,大致在十五六岁左右,出落得倒也精致可人,只可惜献媚的意味儿太过浓烈,反倒落入下层,有些寡淡起来了。 “何事?”周允钰脸上全无对着舒瑶时的温柔,他看着她,那冰冷的气势,着实冻人。 林美人下意识就瑟缩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继续道,“臣妾恰好路过,自该给您和娘娘请安。” “请安过了,就退下吧,”周允钰看舒瑶全无说话的想法,他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想把这人打发了下去先,他要解释,也得只有他和舒瑶的时候。 “陛下……臣妾等人若能每日给皇后娘娘请安,是臣妾的荣幸,许是臣妾哪里惹皇后娘娘不喜了,娘娘都不愿意见臣妾……” 在后面听着的陶义,都默默为她擦汗,这得有多大胆,敢这么当着舒瑶的面,给周允钰告状啊,而且还是告舒瑶的状! “既然知道自己不好,以后就退远些,陶义……”周允钰看向了陶义,显然是嫌弃陶义方才办事不利,让这林美人闯进来,惊动了舒瑶了。 陶义立马体会周允钰的意思,两个太监也立马上前,将林美人的嘴巴捂住,半拖半拽就下去了。 “瑶儿……”周允钰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舒瑶对他淡淡笑道,“不是有规矩说,嫔级以下的妃子不用给我请安的吗?我应该没有弄错吧。” 周允钰看着舒瑶的微笑,并不回话,一时间他们方才旖旎的氛围,荡然无存了。 周允钰走上前去,握住舒瑶的手,并不理会她的挣脱,牢牢握住,然后再一挥手,除了陶义其他宫人自觉都退下了。 舒瑶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微笑也淡了下来,只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陷得有些深了,特别是这些日子,她越来越不把周允钰当皇帝, “是我不好……你毕竟是皇帝,我不该……”她不该过分在意这些,只是脑袋明白,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别扭起来,随之那种面对周允钰的羞恼,也全然不见了。 “没有,瑶儿,你没有不好,” 周允钰并不想舒瑶这才有的改变,因为这美人,而有任何的退缩,他了解舒瑶,她给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他没能抓住,想要再给就困难了。 “我没有碰过她,两年前,我给过她选择,她执意进宫,我也说过能给她的只有这些,”周允钰揽住舒瑶,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再低低地给她说起,林茵兰的身世。 他在西北遇刺,她的父亲因保护他而死,唯一遗愿就是这个女儿,他接人到府中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丫头,权当半个主子养在后院。 他成为太子,有过几个女人,但都是逢场作戏,那些女人基本都是他的兄弟们派到他身边的细作,成事之后,基本都杀了。 他登基之时,林茵兰才十三岁,他给过她选择,愿意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但她执意进宫,周允钰当时也无觉得不可,随意封了美人,就这么放着了。 “至于另外两位……”周允钰想了想才想起她们是从哪里来的,“俱是安宁长公主送的……” 当时他登基后,萧太后基本不管事,后宫里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安宁长公主实在看不过,她也算周允钰的长辈,就送来两个良家子,周允钰也就随意封了,至于碰没碰过……他还真不大想得起来。 他目光看向陶义,见他摇了摇头,终于松下口气来,“也没有碰过,陶义可以作证。” 周允钰这两年全身心都扑在公务上,半点无心后宫,基本都宿在龙章宫,偶尔不在龙章宫,也是在御书房里,大致前不久,朝臣们几次进谏子嗣问题,他才想起这些,但随后,他就重生回来了。 舒瑶一直低低地无语,许久才“嗯”了一下。 “瑶儿……我在努力,努力有一个无需后妃平衡的后宫,你可信我?” 已然发生的事情,周允钰根本无从辩解,或许比起舒瑶,他可能更在意那些事情,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期许舒瑶未来的事情了。 “不,你没错,我会调整自己……”舒瑶的话还没说完,就周允钰一根指头点在唇上。 “瑶儿,我要的一直都不只是,你做我的皇后,我想要的是,是你,只有你,” 他已然疯魔了,无论在他和舒瑶之间,出现的是男是女,他都介意无比,他希望舒瑶介意,和他一般的介意。 第070章 :心悦 周允钰说着话,却觉得自己心如在火上灼烧,带着一股浓烈而无处发泄的情感,他抬起了舒瑶一直都微微低着的小脸,十分认真地道,“瑶儿,我心悦你,就如世间所有的男男女女一样……” 他心悦舒瑶,只是因为她是舒瑶,两辈子绝无仅有,唯一的心悦。 周允钰本并无打算在这个时候和舒瑶说,他臆想中,应该是一个更加浪漫,更加美好,更加重要的时刻来说,但舒瑶一直不说话,让他觉得心很慌,从来没有的慌。 舒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目光相遇,那琥珀色的瞳底似有灼热的火苗,让她无法忽视,周允钰他没有骗她,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绝对真心的,那日在皇觉寺没有说出口的话,今日终于说出来了…… 但这话一说就来,就不一样了,她必须对周允钰的话,有一个明确的回应。 舒瑶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周允钰……”她从来没有这样唤过他,但这个时候,她觉得该如此,“我信你,我愿意信你……” 他说,他在努力给她一个只有她的后宫,他说,他心悦于她,这是一个皇帝的话,也是她丈夫的话,理智告诉她,不能相信,但她却还是想要相信。 信一次,不过是信一次而已!舒瑶的心情从来没有浮动,但还是这样决定了。 “瑶儿……”周允钰迎着舒瑶信任而又决绝的目光,满心的话,都滚到了一起,杂糅着,却只能唤一声她的名字。 “瑶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周允钰低头如盖章一般,吻在舒瑶的额头,又吻在她的唇上,只是轻轻碰着,却许久才分开来。 两个人相对片刻,同时轻笑出来,而在周遭最能感觉到他们氛围的陶义,猛地松了一口气,方才那冷凝而又严肃的氛围,实在让他胆颤无比。 和好了就好,和好了就好啊!陶义擦了擦额头不知被惹的汗水,还是被吓出来的汗水…… 周允钰牵着舒瑶回去,舒瑶凝视着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依旧有些郝涩,不过这次却没有再挣脱,同周允钰那般牢牢握住。 她从来都没有担心未来的习惯,以前是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老天的恩赐,现在身体好了,习惯也没变,而她也不觉得有需要改变。 她活好这一天,信周允钰这一天,连一起就是他们的一辈子。 这样的沟通很有必要,至少对舒瑶来说是如此,当她决定相信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全然的相信,以前的她,依旧有些被动,有些过于羞涩,但这一次对话之后,周允钰能明显感觉到,舒瑶对他放开了许多。 偶尔他在床上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舒瑶犹犹豫豫,羞羞答答,最后还是肯配合的,这一点对以前的舒瑶来说,绝无可能。 凤翎宫的气氛大好,伺候的宫人们也觉得松快无比,但那三个美人就没办法这么觉得了,受林美人连累,三个美人一同都被禁足了,并且还没有说解禁的期限,天知道她们要被禁足到什么时候去呢。 秦美人和孙美人是把林美人恨得牙痒痒得去了。 第45节 时间一晃就到了七夕当天,这一天无论宫里还是京城都热闹了起来,这一日的习俗大虞各地或有不同,不过在京城里,男子们都喜晒衣晒书,女子们从早起就洗漱打扮,就等着晚间,漫天星月的时候,穿七孔针,拜织女。 大虞的皇宫是在前朝的基础上改建,有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七巧楼,今晚的宫宴就设于此了。 舒瑶这辈子最不会的就是针线了,可今晚,她却要领头穿七孔针,此时舒瑶正拿着针线练习着,“嘶……”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总能戳到自己的手上。 “主子……奴婢看联系得可以了,”依依和寻香在一旁看着都心惊胆战的,但果然舒瑶还是又戳到自己了。 “算了,我这辈子是没可能绣一个荷包出来的,” 她本想试着给周允钰绣一个荷包,可惜……她折腾了半天,尽戳着自己了,那锦布上乱七八糟的一团,“你们觉得像什么?” 这问题可把依依和寻香给难住了,这一团乱线,能像什么? “兰草?”依依疑惑地道。 “云朵吧……”寻香声音里也充满了不确定。 “我想绣的是喜鹊儿……”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风马牛不相及……舒瑶放下针线,彻底放弃了,今晚只求能顺利穿针就好了。 七夕宫宴会比上次的端午宴更晚些,大致在酉时才开始,舒瑶也是在午后睡醒之后,才开始盛装打扮的。 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再加上九尾凤冠,比起成亲那日,更具有皇后的威赫,一颦一笑越发让人觉得不简单,自不敢轻易冒犯。 申时前后,陈氏就进宫来了,她见了太后之后,就过来看舒瑶了,而舒瑶从昨儿起就盼着她来了。 陈氏一身深紫的宫装,气势外露,她如今是舒瑶的祖母,自该这般打扮,祖孙二人相见,舒瑶根本没顾及皇后的威仪,黏在陈氏身上,就不想离开了, “祖母,瑶儿好想你,好想,太想啦……” 舒瑶黏着陈氏的时候,陈氏也仔细打量了她,舒瑶眉眼间,全无忧愁,似乎和在家中一般快活,甚至更甚,这下她有些相信周允钰是真的对舒瑶好了。 “嗯,祖母也想我的瑶儿,”陈氏拉了舒瑶在一边说话,其他宫人就都退出去了,没多久舒瑶就把自己近日的情况和陈氏说了一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日的话,她也略略提过,并没特意说,或许在舒瑶看来,也只是一件小事吧。 但陈氏却沉了沉目光,摸了摸舒瑶的头发,缓缓道,“傻孩子……”这般飞蛾扑火,周允钰若是有半点对不起舒瑶,只怕舒瑶也难全身而退了。 情之一字,哪里有舒瑶想那般简单和干脆,爱一个人不容易,想不爱一个人,也不容易。 舒瑶依偎到陈氏怀里,许久才道,“祖母,我许是也喜欢他了,” 舒瑶说着,语气却还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喜悦,不可控制地有一点忧愁,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两情相悦,这种感情并不容易有,尤其是在这皇宫里,而舒瑶向来懂得珍惜身边的情感,周允钰给她多少,她只会还给他更多。 陈氏些许想要告诫舒瑶的话,都在她快活的眉眼中,咽了下去,“祖母会帮你看着他的。” 而这一次,舒瑶却缓缓对陈氏摇了摇头,“祖母,我相信他,所以不需要了,真的。” 她决定相信周允钰了,在周允钰真的对不起她之前,她就一定会信任下去,所以,几乎没有怎么思考,舒瑶就拒绝了。 “不说我,祖母在家好不好?”舒瑶拉着陈氏有说不完的话,不仅陈氏担心她,她也担心陈氏,“您可不能如在青州那般熬夜看书,身体会受不住的。” “嗯,我知道,”陈氏终于开怀了一些,才这么些时候没见,她的瑶儿就被拐走了,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当然不是对舒瑶,而是对周允钰。 今年七夕夜天气似比去年好些,漫天的星辰,习习的夜风,随着满皇宫璀璨的宫灯,十分美好。 今日宫宴要比端午宫宴来的女眷少一些,不过热闹的气氛,并没多少改变。 “皇后娘娘驾到……” 舒瑶在依依和锦华的搀扶下,款款走上七巧楼,半露天的顶楼能看到一半的星空,宴席上瓜果佳肴丰富,宫裙摇曳,已然是坐满了女眷们。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舒瑶素手微抬,缓缓才道,众人也随即起身入座。 但舒瑶并没有坐下来,随宫人引导,舒瑶走入弯弯的新月下,对月穿针,舒瑶忍住要呼之于口的嘶痛声,这才将针线穿好,随后,再对织女星焚香祭拜。 而后又让宫人给个席端上宫廷特制的巧果,该她做的事,终于完成了。 接下去就是一些年轻的女子,陆续到月下穿针,或留于宴席中,低低谈话。 七夕夜色便是有宫灯也终究是暗淡,舒瑶并没有让那些女眷到御花园里去,只让她们在七巧楼内游玩。 宫宴已经快到尾声,有些忍耐不住的女眷,终于忍不住频频探头看向七巧楼外,对于这些人来说,周允钰没出现,终究觉得遗憾。 “嗤,”慕幼薇冷嗤一声,转过头来,有些遗憾,不过更多还是觉得幸灾乐祸,舒瑶第一次宫宴,太后没出现不说,皇帝也没出现,这皇后当得…… “皇上驾到……” 她心中的腹诽还未完全道尽,脸上的讽刺也没完全显露,陶义这悠扬的声音,就把她算有的冷笑,打落尘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舒瑶也缓缓起身行礼,但行礼才到一半,就被周允钰托起,看着周允钰映着宫灯的双眸看着她,似有光华流转,更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的情谊浮动,舒瑶忍不住就露出会心的微笑来,“陛下来了……” “朕来接你回去……” 宫宴已经进入尾声,他特意挑的这个时候过来,他并不喜欢这样女眷繁多的宫宴,但舒瑶作为皇后,却不能避免,此时却是刚好。 周允钰又意思意思地陪着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带着舒瑶离去了,而后来参加宴席的皇亲女眷就都陆续散了。 第071章 :惊喜 周允钰在前,舒瑶落后小半步跟着,等他们出了七巧楼,周允钰就停住了脚步,并不转头,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意思十分明显。 舒瑶余光左右扫了扫,宫人们全部都举着灯低头行走,但只要一抬头,就肯定能看见他们的情况,她有些犹豫,但还是伸手过去,然后就被周允钰牢牢牵住了。 他们亦步亦趋,舒瑶抬头看周允钰,见他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心中那点犹豫也就不见了。 “这里……不是回凤翎宫的路吧……”舒瑶的注意基本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而这路看着越来越不熟悉,她才略有发觉,疑惑出声。 “嗯,”周允钰又低低应了一句,不过还是没有多解释,依旧拉着舒瑶往前走去。 舒瑶有些疑惑周允钰要做什么,不过看他明显还不想告诉她,她也就没有多问。没多久,周允钰就带她走进了御花园旁边的小竹林里,而这个时候,他们身边除了还举灯的陶义和依依,其他人都停留在小竹林之外了。 夜里的小竹林,暗影幽幽,偶尔风过都是竹叶簌簌的声音,舒瑶的心不自觉就提了起来,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看了又看周允钰,依旧还是乖乖跟着走。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竹林中央的小露台。 舒瑶还没站稳,就被周允钰揽住,然后修长有力的大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不留一点缝隙。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舒瑶低哝着,但在周允钰怀里,她已经能感到一种特别的安全感,奇怪他神神秘秘,却始终都没有真的排斥过。 周允钰再次弯了弯嘴角,低头蹭了蹭舒瑶的头发,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了盖在舒瑶眼睛上的手。 舒瑶眨了眨眼,却还是被一盏盏红似火的灯笼恍了眼睛,竹林里举目望去,全是一盏盏大红灯笼,地上,枝桠上,错有有致,似和天上那明亮的星辰相互呼应,着实赏心悦目。 此时的露台中根本不需要灯笼,就可以把彼此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那映了红光的双眸,正专注地看着她,一点温柔,一点深情,一点浅眷,让舒瑶的心如泡在了温水里,暖暖的,只剩下惊喜了。 “我琴艺不好,学过长箫,我奏给你听……” 舒瑶点了点头,就被周允钰拉着坐在石凳上,而他则从石桌上,取出原盖着锦布的长箫,顿了顿,才放到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箫音呜呜,如泣如诉,不比琴音清扬,却别有浅眷,余音绵绵,极衬这夜色。 然,七夕夜,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只怕难免仙泪沾襟,周允钰一曲还未能奏完,极不给面子的天空,就开始飘雨了,而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便是陶义再周全,也不可能在原本看起来极是晴朗的时候带着伞吧,只能急忙让小太监去取。 一曲方罢,周允钰放下长箫,脸色有些不好,但天要下雨,实不是他能控制的。 舒瑶却已然默默笑弯了眼睛,咬着嘴巴,强忍着,才没有放声笑出来,周允钰见此就更加郁闷了。 “很好笑?” 舒瑶不应,还在忍笑,实在忍不住了,就只能趴到石桌上,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周允钰无奈,只能把舒瑶揽到他身上,然后闷闷地开口,“想笑就笑吧……”他就怕舒瑶憋坏了。 他话才一落,舒瑶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趴在他身上,还无力地捶了一下,许久她才抬起脸,看周允钰还是一脸郁闷,舒瑶又闷笑了一阵。 他难得想给舒瑶一个惊喜,一个特别回忆,却不想老天如此不给面子。 但雨已经越来越大了,周允钰接过陶义递过来的披风,盖在舒瑶身上,咬牙道,“回凤翎宫再笑吧……” 舒瑶本能觉得这话有些危险,但她依旧处于忍笑不禁的情绪中,十分大胆地戳了戳周允钰的胸膛,“陛下方才演奏很好听,真的……” 虽然雨下得这般不给面子,但她却真的很高兴。 “回宫里了,您再奏给我听,可以吗?”舒瑶从头到脚都被周允钰盖在披风下,耳边风声雨声,喧闹不休,却都比不过她靠着的胸膛,那有力的心跳声。 许久,揽着她行走的周允钰才从喉咙深处,闷出一个“嗯”来。 普天之下,敢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估计就剩这无定数的老天了。 陶义吩咐还算及时,在雨彻底变大之前,终于将雨伞给舒瑶和周允钰送来,不过舒瑶始终都在披风里,除了一开始落在她脸上的雨滴,她基本没沾到雨水。 但天却越发骤变,横空劈过几许闪电,又是震耳雷鸣,这是要下雷雨的节奏,周允钰扶住舒瑶,一转身,将舒瑶背了起来,舒瑶下意识就揽住了周允钰的脖子,埋首在他的颈窝处。 陶义和几个太监努力给周允钰和舒瑶举伞,但风大雨大,周允钰的脸上身上早就湿透了,他目光看向陶义,陶义立马识相地将雨伞都偏向舒瑶那边,全力护着。 遮住了视线,舒瑶并不知道这些,从小到大,这般狼狈的经历,也只有那日遇刺的时候有过,但此时没有了逃命的心焦,有一种安全感涌满了胸膛,背上,甚至头发上都有些湿漉漉的感觉,但她却觉得无比安宁。 甚至那摄人的雷鸣,也不能让她感觉到害怕,她嘴角忍不住又露出了微笑,别人也看不到,周遭一切切都乱糟糟的,她心下一动,趁乱就在周允钰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陛下?”陶义看着突然停顿的周允钰,以为他还有什么吩咐,但周允钰目光都不扫他,只是更加快了脚步。 舒瑶却能明显感觉到周允钰方才那一顿的僵硬,她眯了眯眼睛,有些道不明心中的想法,又鬼使神差,在周允钰的脖子上吻了一下,却比方才那个更要轻一些,却要更久一些。 而这种轻柔又绵软的触感,依旧猛地激起周允钰一阵异样,雨夜中,他的眼睛倏地升起了两朵明亮的火苗,这回却无多少反应在外,只是行走的步伐,越发快速,越发稳健。 小竹林离凤翎宫有些距离,但无论是周允钰,还是舒瑶,都没多少感觉,只觉得还没多久,那段路程就走完了。 到了没雨的廊道行走,周允钰依旧没有把舒瑶放下来,舒瑶并不排斥被周允钰背着,周允钰也没觉得不对,宫人们更不敢觉得不对。 周允钰径直背着舒瑶走入凤翎宫寝殿的净房里,凤翎宫和龙章宫的净房任何时候都备着干净温热的温泉水,他走入之后,陶义等人立马识相地驻足,手脚麻利地整理了一下寝殿,就都全部退出去了。 舒瑶还不知道已经到凤翎宫了,只觉得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她闷闷说着,“雨停了吗?” 周允钰并无回答,他只是把舒瑶放了下来,然后再慢慢给她解开了盖在全身的披风,然后又十分麻利地舒瑶解衣服。 舒瑶猛地抓住自己岌岌可危的肚兜领子,红了红脸,“我们已经到啦……”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眸色深了深,没再勉强舒瑶,却转手在给自己解衣服了,他这些日子十分注意自己的锻炼,早晚不落,舒瑶只扫了一眼,就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她转头看向了净房的门,似乎还想让依依她们进来解救她,却还未能判断外面是不是有人,就又被周允钰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了浴池。 “瑶儿想逃?”周允钰的话意味不明,但仅仅揽着的手臂,就无不在说,他绝无舒瑶任何逃走的可能。 “没……没有,”舒瑶其实已经不排斥周允钰的接触了,只是现在的周允钰给她别样危险的感觉,她的本能驱使着她下意识就想要逃。 第46节 “瑶儿方才亲我了?”周允钰带着舒瑶没入温暖的温泉水,水漫过他们胸口的位置,之前被雨水淋湿带来的湿冷感,瞬间就被带走了。 周允钰脸上似僵硬,又似温柔,嘴角带着一点笑意和恍惚,十分惑人。 “嗯,”舒瑶点了点头,轻轻应了。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扬起身体,亲在周允钰的下巴,然后再睁眼,又闭眼,亲在周允钰的唇上,就要离去,却被周允钰按住了脑袋,再次迎上,辗转缠绵,暧昧的声音,开始在他们唇齿间流转。 舒瑶甚至开始试着去回应和配合周允钰的吻,她的脸越发地红了,但今夜她就想这么做,一如方才的主动。 一人承受,和双方主动,那感觉自是完全不同的,至少周允钰是激动无比的,他微微眯着眼睛,极为沉醉,而舒瑶不知不觉间就完全挂在周允钰的身上。 许久唇分,周允钰和舒瑶都一同剧烈地喘息起来,周允钰轻轻拍着舒瑶的后背,给她顺气,那种窒息的感觉,不仅舒瑶有,他也不例外。 但主动吻周允钰,甚至主动回应,已经是舒瑶此时的极限了,之后的事情,周允钰也无需她主动,舒瑶的这些改变,已经足够他激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室内水声激荡,室外雨水飘零,一般迷离,却有不一般的浅眷情深。 第072章 :朝局 七月之初因为七夕佳节,京城里彻底恢复了生气,但时入八月,朝堂的局势却再次严峻起来,却是因为西北越来越严峻的形势,戎狄的兵马已经数次出现在大虞的边界,虎视眈眈,似乎已经盯住了他们眼中大虞这块肥肉。 朝堂里主战和主和更是各执半边,已经连续吵了数个早朝,依旧无果。 而且即便是主战,更多的还是在争夺西北军的掌控权,蒋老太爷致仕后,几乎所有武将世家都往那里派了人,但要论起在西北军民中的威武,除非周允钰御驾出征,就还得是蒋家。 即便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实,还是不能让他们轻易放弃这其中的利益和权势。 周允钰冷眼看着他们争论,始终一言不发,但其实他的圣旨在七月底前就已经拟好了。 “退朝!”陶义高声宣唱,依旧群情激愤的大臣们也只能退下离去。 不过有敏感的臣子,还是始终都注意着御书房里的动静,西北的事情绝无可能拖太久,周允钰在近日一定会有决定。 他们还是倾向于认为,周允钰会选择他自己的人前往西北,想要一个功勋家族放弃稳固的军权,除非家族里实在没有后继人才,是很难出现这种情况,当初蒋老太爷上交兵权,着实惊掉了一地下巴。 而现周允钰即便娶了蒋家的女儿,也不大可能就这么把军权还回去。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出乎意料,才退朝不久,蒋家世子蒋书玴就被宣召到了御书房。 “知道朕召你来,所为何事吗?” 周允钰并不收敛自己的气场,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气势已然渐渐放开,便是资历最老的大臣,也不怎么敢在这样的周允钰面前放肆。 “臣不知,”蒋书玦却无多少感觉,周允钰身的气势更多的一种军人的凌厉,在蒋老太爷跟前长大的他,并无不适。 “说说你对西北的看法?”周允钰又道。 蒋书玴沉默了片刻,就直言心中的想法,“臣主战,泱泱大虞绝不能接受求和,一旦开此例,戎狄只会越以为我大虞软弱可欺,早晚席卷而来。” 周允钰这才继位两年时间,因为高祖太宗两位皇帝遗留的问题,大虞境内并不能算安定,加上四周虎狼群视,西北此时开战,的确会给境内其他地方增添压力,但大虞国土绝不容外敌肆虐,这一点只要是有血性的男儿,都不会允许。 “若朕将西北军权交与你,你可愿为朕守护西北,驱赶戎狄?” 周允钰很知道蒋书玴的本事,蒋老太爷后半辈子最大的成就,应该就是教导出了蒋书玴这样的军事奇才。 蒋书玴有些面瘫的脸上终于出现异样的神色,他绝无想到,周允钰会这么把西北军权交给他,他抬起头直视周允钰的眼睛,冷沉,直接,却绝无欺骗。 蒋书玴的犹豫十分短暂,明白周允钰并不是在试探,他就当即单膝跪下,“末将领命,愿意誓死守护西北!” 周允钰的脸上带出一点笑意,随即从御书房主位上起身,亲自扶起蒋书玴。 蒋家在西北还有官从四品都护的二房蒋言昆,但蒋言昆终究比不过未来国公的蒋书玴,何况,蒋书玴在军事武艺上要更胜于他,更有蒋老太爷当年的威赫,这一点周允钰从不怀疑。 说起蒋书玴,他们的交情可以延续到五岁之前,只是随着年龄增大,两个都沉默寡言的人,凑在一起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加上后来,京城局势复杂,他又排斥与蒋家的婚约,蒋书玴心疼自家妹子,渐渐地,儿时的交情都被放到脑后,偶有一起都就事论事。 但此时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周允钰扶起他之后,就给蒋书玴简要分析起了西北的局势,大多还是暗卫收集的情报,加上些上辈子他个人的见解。 “如今还不是和戎狄决战的时刻,你只要守住西北,等过今年,才是我们反手驱慑他们的时候,”这个时候戎狄遭遇灾情,兵力有所损失,却也如疯狗一般,周允钰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西北,而是整个大虞。 说起打仗,蒋书玴也算有话说,两个人在御书房里聊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陶义进来提醒午膳时间,他们才停下话来。 而御书房里那一面西北地形的图纸上,已经插满了红红绿绿的小旗,短短一上午,却已然足够蒋书玴将西北的大致情况,了然于胸,而他也对周允钰有了更深的了解。 “摆膳到凤翎宫,书玴也一起吧,”周允钰近来依旧很忙,但基本都将用膳的地点设在凤翎宫里,这样舒瑶也都能在白日里见到他。 蒋书玴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上一次舒瑶遇刺,他刚好出了一趟外差,等回京之后,事情早就过去了,但他对舒瑶的爱护,半点不比蒋书玦少,只是他生性内敛,话也少,实难看得出来。 舒瑶近来也都习惯了周允钰回凤翎宫用膳,此时自也等着他,却没想到他把她大哥也带过来了。 “陛下!大哥!”舒瑶看到来人,眼睛不自觉就弯了弯,款步上前,亲自迎了他们进来。 她只要不外出,在凤翎宫内都穿着十分轻便,若非已是妇人的发髻,实难看出她已经身为人妻了。 蒋书玴已经快两个月没看到舒瑶了,见她似乎长高了些,脸色红润,神态也算快活,脸色也不自觉缓和了许多,舒瑶在宫里总算也过得不错。 凤翎宫里用膳向来都是自食其力,蒋书玴也没多拘谨,周允钰虽然比他大一天,但也还是他的妹夫。 然而除了已然十分习惯他们气息的舒瑶,依旧能自若地进食,殿内伺候的宫人都不自觉屏息凝神,周允钰和蒋书玴一起,可不仅仅是两座冰山叠加的效果,他们只是一旁站着,心中都有些惴惴起来。 饭后,他们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舒瑶的书房里又闲聊了起来,舒瑶也在一旁陪着,偶尔听一两耳朵,但也抓住了,她需要知道的精要。 “大哥要去西北?”舒瑶看向了蒋书玴,目光有些担忧,但男儿志在四方,去西北对于跟着老太爷长大的蒋书玴来说,是一件施展抱负的好事,没等他们安慰,她就自己调整好了, “大哥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嫂嫂还有皓哥儿都等你回来。” “嗯,我知道的,”蒋书玦柔和了眉眼,对认真和他说话的舒瑶点了点头。 周允钰看着并无表情,但心中决不是那么回事,不得不承认,他依旧十分不喜舒瑶将这种目光看向其他人,即便那个人是她的亲人,他也清楚自己这种心态,依稀有些极端,但他可以控制自己不表露出来,却没有办法克制它不出现。 随后不久蒋书玴带着圣旨和西北兵符,出宫去了,随之这个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京城。 圣旨已下,西北军权归属已成定局,但其中的□□,还是有不少大臣都在思量,最后他们都将结论归结到了蒋舒瑶身上,周允钰爱屋及乌,这是要提拔皇后的母族呢。 除了如此,他们也实在想不出,周允钰会将到手的军权又再放回去。 而后蒋书玴还未出京城,就陆续有大臣上书劝谏周允钰提前一年大选,当广纳秀女,充盈后宫,繁衍龙嗣。 甚至还有些皇亲女眷在请见舒瑶的时候,隐晦地提醒她这些问题,这其中还包括,她的继母韩氏。 韩氏在名分上,终究是她的母亲,她要求见,舒瑶不可能不见她,何况她还有她嫂嫂童雅一起来了。 不过舒瑶如今可不只是蒋家的姑娘,她还是皇后,她在主位上承了她们一拜,然后才给赐座。 “大哥什么时候起身?” 舒瑶问向童雅,她这个嫂嫂极是玲珑的一个人,又有童王府为后盾,她大哥本就不是多情滥情之人,韩氏几次添堵,后院里依旧只有她嫂嫂一人,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童雅的日子极是快活。 便是如今蒋书玴要出征了,她也依旧稳重无比,并不会如小户人家姑娘,期期艾艾,哭哭啼啼,将心中的不舍展露出来, “后天寅时……”也就是八月初十当天,便是中秋也只能在路上过了。 舒瑶点了点头就也没有再多问,而后又问了些皓哥儿的情况,韩氏几次想要插嘴都插不进来,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神色。 童雅目光扫过韩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她和舒瑶几乎是故意配合着不让她开口的,“皓哥儿在家只怕念叨着了,童雅就随母亲一同告退了。” “不,”韩氏站了起来,神色十分僵硬,她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到舒瑶这个门路,要不然继续这样下去,她唯一的女儿蒋舒玥就真的毁了。 上次在园子里冲撞了周允钰和舒瑶之后,她就再次被陈氏禁足了,到现在也没有放出来的意思,她几次去求蒋言旭,去求陈氏,但都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 “臣妇听一些夫人们说,今年许是要提前大选?”她试探地看向舒瑶,见舒瑶神色并无变化,有些心虚,但还是壮了壮胆,继续说去,“那些选进宫来的秀女,哪里有自家姐妹贴心,若是玥儿能……” “母亲!”开口的是童雅,她阻断了韩氏的话,又向舒瑶赔了赔笑,而后才道,“四妹妹犯了癔症,如今还未能大好,母亲说的什么话?何况选秀这种朝廷大事,岂能你我妇道人家能议论,若是让人知道了,要致蒋家于何地,您说是不是?” 韩氏的笑越发僵硬,她本没有和童雅一起进宫的意思,却是童雅知她要进宫,非要跟着一起,她是主母,童雅却也是世子夫人,还有童王府的靠山,她根本拒绝不得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 第073章 :惩治 “便是明年大选,宫里也免不得要进人的,她们哪里有我们玥儿贴心?” 韩氏生怕又被童雅抢话,一口气说完,直接略过童雅所说的所谓癔症,蒋舒玥有没有癔症,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她不觉得这点能说明什么。 说完,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舒瑶,带着点含而不露的冷冽和阴沉。 舒瑶那张相似的脸,总能让她想起已经去世的云曦,以及那些被云曦衬得黯淡无光的岁月,明明她们年龄相仿,明明她自认为丝毫不比她差,可是每有聚会,云曦总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所有人都称赞的对象。 只要走在云曦身边,就没有人能看得到她,她恨死了她,却还要每每笑脸相对。到了嫁人的年龄,云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无不是最优秀的世家子弟,而她仅仅倾慕的那个人,他最喜欢的人也还是云曦。 云曦嫁给了当时京城风头无俩的蒋国公世子蒋言旭,而她倾慕的人却因为云曦所嫁他人,黯然离京,婉拒了她的一片真心,她对云曦的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每天每夜都咬牙诅咒着。 然而,她却越过越好,连生了两个嫡子,牢牢把控着内宅,一个通房都没有,偶尔相聚,她因为不满婚事不断耽搁,无法抬头,云曦却红光满面,生活美满。 终于,她死了!她便是再优秀,也抵不过她无寿数的宿命,她早就该死了! 她不顾家人劝阻,给蒋言旭当了继室,给他纳各色美妾,传言对云曦痴情无比的蒋言旭不也接受了?所以看蒋言旭越是多情,她心中只会有越多的快意。 但还不够! 她的两个嫡子蒋家根本容不得她插手,这些年越来越优秀了,而她的女儿也被陈氏牢牢护着,同样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现在她还嫁给了皇帝,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她的玥儿却遭受了同她一般的命运!她相信她全力培养的玥儿,一定可以超过云曦的女儿,可以代替她把她的女儿踩在脚下! 而她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母亲!”这一声却是舒瑶唤的,她的表情始终都无多少变化,依旧优雅得体,但此时微微抬起下颌,整体气势却有几许陈氏的风范。 韩氏本能有些瑟缩,但她自持是舒瑶的长辈,还是不愿露怯,勉强以对。 “本宫敬重父亲,您才是本宫的母亲,可若是您不把蒋家的名声放在心上,您不过是本宫父亲的继室而已,你觉得本宫说的对吗?韩夫人!” 韩氏被这一声依旧带着点天然散不去柔意的韩夫人震慑到了! 是的,她敢在这里说这一番话,所凭就是她是蒋言旭的继室,舒瑶的继母,可若是舒瑶不认,她就什么也不是。 而且她还有理有据,“我并没有不顾蒋家的名声……” “你想让舒玥和本宫,效仿娥皇女英?”舒瑶再次轻笑了一下,微微上前一步,韩氏却下意识后退一大步,只听她继续说着,“且不说陛下是不是亡国皇帝,只蒋舒玥……她配吗?” 蒋舒玥如今不过是一蒋家次女,她的继妹,如何和已是皇后的舒瑶比?“娥皇女英?” 舒瑶脸上的笑容愈盛,她确实生气了,那些长公主们和她说说也就罢了,韩氏凭什么和她说这些话! “女英也是在娥皇去世后,才服侍的后主,母亲是在诅咒舒瑶吗?” 韩氏的脸色在舒瑶接连的言语,已然失去了镇定,特别是这一句诅咒,她脸上的惊慌再明显不过了,就是看着的童雅,也皱眉不已,看来还真是被舒瑶言中了! “哀家看谁敢诅咒我的瑶儿!” 一声清雅冷然的声音从凤元殿门口的方向传来,萧太后在桂姑姑的搀扶下,款步走来,冰冷的目光低低地看着韩氏,如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第47节 韩氏“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太后饶命!”然后又急忙看向了舒瑶,连连磕头,“皇后娘娘饶命!” 韩氏毕竟是童雅的婆母,她也只能跟着跪了下来,不过却没有开口帮她求情,她就知道她是个糊涂的,千方百计不让她开口了,她还是要自己作死,也怪不得她了。 “母后!”舒瑶看见了萧太后,脸上的冷意也就散了去,走上前去,亲自扶住了萧太后,然后又低低唤了一句。 萧太后拍了拍舒瑶的手,舒瑶即便是皇后,也还是不好处置韩氏,这次她却是来得巧了,“舒瑶要是有什么不好,哀家要你韩侯府全族的命!” 萧太后的话绝不是玩笑,她在皇觉寺的事情上,滞后了陈氏和周允钰一些,但也绝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只是陈氏和周允钰都出手了,她也就旁观着,但现在韩氏自己撞上来了,她也要惩治警告一番。 “臣妇不敢,臣妇不敢!”韩氏更加狠命地磕头,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她根本不敢抬头看萧太后,否则她若将不该暴露的情绪暴露了,她就真的死无葬身了。 然她以为自己掩盖得很好,而在萧太后和陈氏眼中,一样是跳梁小丑而已,在没真惹到她们之前,都不想浪费力气在她身上,嫌恶心,仅此而已。 “来人,将她请出去,告诉蒋国公,以后就让她在蒋府好好待着,” 宫里绝对是许她来了,其他地方同样也去不得,这等于变相的囚禁了,只是碍于舒瑶和蒋家的关系,才没让她真关到大牢里去。 但这种惩罚对于一个大家主母来说,可是致命的,她们每个月都会有许多聚会,或只有多几次不到,她很快就会淡出那个圈子。 “家里的事情,以后烦请嫂嫂多照看了,”舒瑶不看韩氏不敢置信的目光,轻轻扶起了童雅,郑重地说道,她如今的话,比不得周允钰的圣旨,却也不必萧太后的话分量轻了。 “是,”童雅并不敢让舒瑶扶,随之起身,韩氏还想叫嚷,但嘴巴马上就被捂住了,童雅告辞离去,而后跟在被束缚韩氏的身后,只低头保持最后的恭敬,却无阻止的意思。 韩氏却是连肠子都毁青了,她绝对没有想到,这么进宫一趟,就把掌家大权让出去了,而且……只要萧太后和舒瑶还在位一日,她就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童雅却对舒瑶有了重新的认识,往日里觉得她绵软可人,天真纯粹,但那只是没有惹到她,真要犯了她的忌讳,她也绝不会有任何的软和。 或者说,她的柔软从来都只对着很少的一部分人,而她和皓哥儿恰好在那一部分里,韩氏就从来不是了。 童雅想着抿唇笑了笑,舒瑶回京之后,书玴还万般担心这个妹妹,可是叮嘱了又叮嘱的。 她们离开之后,舒瑶就扶着萧太后往凤翎宫里的小花园走去。 “母后今日怎么过来?” 舒瑶早上才给萧太后请的安,当时并无察觉萧太后找她有事。 萧太后对舒瑶笑了笑,她是真的越来越喜欢舒瑶了,舒瑶在她面前一直都很诚实,无论什么话,都是直说出来,从无试探,真心当她是亲近的长辈, “还记得皇觉寺里的明慧大师吗?” 萧太后从舒瑶回京之后,就不再如之前那般不管事了,明慧一直被周允钰滞留于京城,她怎会没有察觉,而今日明慧还被周允钰请到宫里来了。 许是一会儿就会到凤翎宫,而后才可能会去寿安宫看她,以她这个弟弟的秉性,不看她就出宫都很可能的。 当然她也不是为了看他而来,还是为了舒瑶的身体,用此事在算计陈氏,她的确让陈氏就范,可是心中不可能没有愧疚,所以她听人禀报了之后,也就过来了。 “舒瑶记得的,”舒瑶点头,脸上露出了点笑容,那个直言和她有缘的师傅,当时可是让她祖母好一阵黑脸,那场景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可乐。 “他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一晃离京多年,回来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姐姐,还要我亲自过来……”许是被舒瑶带的,萧太后私下里和她说话,也不再用哀家哀家这样的称呼,只同一般长辈那般,如此也确实亲近许多。 舒瑶眨了眨眼睛,凤翎宫可并没有来这一号人物啊……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来了,”寻香款步上前给舒瑶和萧太后禀告。 还没等舒瑶和萧太后回到平日里待客的凤元殿,周允钰就和清瘦俊逸的明觉就出现在视野里了。 周允钰看到萧太后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惊讶,明觉也同样是如此。 “都是自家人,就不用多礼了,”在周允钰请安前,萧太后说了一句。 “母后说的是,”周允钰点头,看舒瑶对他弯着眼睛笑,也忍不住放柔了语气。 “大师,舒瑶要谢谢您的方子和拳谱呢,近日越发觉得身体松快了,”舒瑶看萧太后和周允钰短暂对话之后,又出现了些许冷凝,她就找明觉说话了,不过感谢也是真心的, “我觉得那个拳谱,练习惯了也不费劲儿,您看看母后是不是也能练?” “可以的,养生拳谱,并无忌讳,”明觉对着舒瑶点头。 而后他们就在小花园旁的偏殿里坐了下来,明觉也认真给舒瑶把脉,周允钰和萧太后都忍不住凝眸严肃了起来。 第074章 :有喜 许久之后,明慧又换了舒瑶的另一只手,继续把脉,来回两次,才收回手来, “身体已经无碍,只继续精养着就好了,” 明慧笑道,神情却是真的放松,无论萧太后,还是周允钰的目光都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不过舒瑶倒是半点影响也没有,不愧是天生有慧根的人。 “另外……还要恭喜施主了,脉象有些浅,不过可以确定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明慧笑着淡淡地说,他对舒瑶极有好感,看她身体真的好了起来,语气中也带着点看后辈的慈爱。 但他这话出来,却是成功让舒瑶在内的三个人都傻了,她的月事向来有些起伏不定,这次超过几天没来,就连她自己都没有任何察觉,这几天身体倒是有些疲惫,不过她以为自己是被郁闷的。 “有……有喜了?”萧太后惊讶地呢喃道,许久才抬起眼看向舒瑶,眼眶就有些红红的,嘴里却还不断说着,“我就知道瑶儿是个有福的……”她总算对得起云氏的嘱托了。 “有孩子了吗?”舒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充满了敬畏感,依旧有些不能相信,她那平坦的小腹里,已经在孕育着一个稚嫩弱小的生命了。 但敬畏之后,心底就渐渐生起一种浓烈的喜悦来,她明丽的杏眼,弯成了新月,连忙看向了萧太后和周允钰,“母后,陛下,舒瑶有身孕了!” 萧太后连连点头,但本来也该反应过来的周允钰,却还依旧傻在那里,傻得十分彻底。 他的表情,甚至全身的肌肉,都处于凝滞的僵硬状态,似乎每一个动作,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充满了困难,许久……他才看向淡笑的明慧,微笑的萧太后,以及喜悦得似乎想要蹦一蹦的舒瑶,他的声音又低又沙哑,“什……么?” 舒瑶缓缓转向他,伸过手去,握住周允钰有些过于冰冷的手,“我怀孕了,有喜了……我们要当父皇和母后了!” 周允钰此时根本就看不到其他人了,他看舒瑶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有惊心动魄的感觉,他反握住舒瑶的手,却不知该用怎样的力道才好。 “陛下高兴吗?”舒瑶期待地看着周允钰,孩子来得有些突然,但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他,从心底里涌出丝丝满足,丝丝喜悦,还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这种种感情陌生得很,却又让她忍不住期待,忍不住就想要微笑。 “嗯,”周允钰点了点头,却连忙看向明慧,神情又带上了点严肃,他今日不过是想请明慧过来看看舒瑶的身体,确定那古方是不是真的有用,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 喜悦来得猝不及防,让他霎时失去了镇定,但比起孩子,他更加担心的还是舒瑶的身体,按照他的想法,舒瑶身体改善,大致也该在一两年内会有他们的孩子。 明慧又笑了笑,目光扫过他们紧握的双手,“身体已经没有大碍,至于孕期的事情,还是要交给有经验的太医来看比较妥当。” 他终究是一方外之人,便是医术高超,所接触的更多还是疑难杂症,太医院里肯定有比他更妥当的太医,他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不过周允钰可不会这么放过他,“舅舅好些年没见母后了,这些日子就到寿安宫陪陪母后。”在舒瑶没把孩子安全生下来之后,他还是不会放他离开。 说完这话,他就不理会有些愣住的明慧,继续紧张地看着舒瑶,看她高兴得动来动去,心也跟着一上一下。 明慧确实有些愣住了,周允钰这个时候就当他是舅舅了,之前还不是眼睛不是鼻子的,此时却用这一声舅舅,再次变相囚禁住了他,而不愿放过他的,还不只是周允钰,还有萧太后。 “皇帝说的是,奇杋就到寿安宫陪陪哀家,”自家弟弟半道出家,却已经这样的医书,完全出乎萧太后意料,如此越发不能错过了,有他在宫里看着,她也能放心些。 萧太后和周允钰一样,根本就不问明慧的意愿,说完就没理他,转而就和舒瑶叮嘱起来,都是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云云…… “……锦华就继续跟着你,她稳当有经验,我也放心。” 舒瑶连连点头,认真地记下太后所有的话,就连周允钰都听得分外认真。 而后没多久,太医院里的太医就被请来了大半,不过舒瑶的脉象确实浅,只有乔老太医敢和明慧那般确定舒瑶是真的怀孕了,其他人都是保守意见。 不过该说的注意事项也都一一说了,而后还仔细列了明细,书写下来,交于陶义,再没多久,凤翎宫和龙章宫的宫人就都人手一份,不识字的也得自己找人交他去,否则出了差错,绝对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舒瑶怀孕了,萧太后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她笑了笑,和桂姑姑道,“送信去给蒋老夫人,让她也高兴高兴。” 舒瑶也连连点头,才不过一月确实不好对外张扬,但她祖母绝对是要告诉的。 而后萧太后就和一脸无奈的明慧回了寿安宫,舒瑶和周允钰还在就要为人母为人父的喜悦中,自有很多私房话要一起说,他们也能体谅。 寿安宫内,萧太后看着这个脑袋光光的弟弟,终于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你到底什么时候还俗娶亲?真的想要父亲死不瞑目吗?” “施主何故这样说,明慧心向佛门,此生绝无还俗的可能,”明慧并未在意萧太后身上多年积累的气势,他毫无所动。 萧太后沉吟下来,脸上浮现几许无奈怅然之色,她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小了她一岁半,大了云曦半岁的弟弟,会对云曦这般情根深种,此生不娶云曦,也绝不娶她人,毅然出家离京,出家而去, “蒋言旭那个混账都放下了,你何故放不下?”在萧太后看来,明慧怎么也该放下了,方才他看舒瑶,全无恍惚之色,始终清明,怎么都不像是还惦记着云曦的样子,是该放下了吧。 明慧听她提到蒋言旭,眉头就不自觉就皱了皱,显然不怎么喜欢提到这个人,但萧太后的语气他也听得出来,却不想她却如此误会了,“云曦是云曦,小施主是小施主,面容相似,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学佛多年,如何还会拘泥于一个人的表现呢? 云曦……在他心中永远只是云曦,他愿意用一生来怀念她,即便她已经香消玉殒了,“明慧此一生,便是极明极慧,也从不求觉悟,施主不必为贫僧忧心。” 觉悟超脱……那是他的师兄,他遁入空门,从未求忘情绝爱,超脱而去,一开始只是太过痛苦,又不想打扰到她,后来……就是习惯如此,自愿如此,能有一人让他此生怀念,幸运的人,是他。 萧太后看着他,许久才叹了口气,只感造化弄人。 那一年,云曦及笄,没一个月就订了蒋家蒋言旭,而她这个原本才高八斗,智慧超群的弟弟,却喝醉了酒,在她面前吐露真情,原来他一直都喜欢云曦。 她也试探地问过云曦,但许是因为太熟了,云曦对萧奇杋只有兄妹情谊,她转述了云曦的想法,萧奇杋就再没在云曦面前展露过他的心思,云曦此生怕是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曾经如此钟情于她,至今不悔…… 他就在云曦出嫁的隔年,毅然离京,再回来,却已经剃光了脑袋,遁入空门去了,当时把她父亲萧太公气得差点想去烧了皇觉寺,是她从中周旋,才没有让他做出太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萧奇杋在云曦笄礼的隔天,就在萧太公的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求他去帮他提亲,却不想,萧太公听闻蒋家有意云曦之后,就没答应他,只以为是少年意气,却没想他早已情深至此,若是当年…… “我管不得你了……” 萧太后略觉疲惫,活得越久,心中的遗憾也越多,总会想当年若是能改变一两件事,许是能让她在意的人,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但哪里有这样的机会给她呢。 “阿弥陀佛!”明慧念了声佛,送萧太后离去,眼下他出不得宫,也只能住下来了,不喜京城,更不喜皇宫,但因舒瑶,因一个新生命而留下,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没有多少不满。 而舒瑶从小花园边的偏殿回到寝殿,一路都是被周允钰抱回去的,舒瑶也并无意见,都只乖乖地让周允钰抱着她。 但她最能感觉到周允钰身上过于僵硬的肌肉,无论他的眼神,还是行为,无不透露着小心翼翼和郑重,好像她怀了孩子,就成了易碎的瓷娃娃了。 但不得不说,这种小心,也能让舒瑶觉得暖心,周允钰没有多说话,但她知道他内心也是喜悦的,舒瑶安心地窝在周允钰怀里,而周允钰依旧以一种略显僵硬的姿态抱着她。 “明慧大师和太医都说了,我和孩子都好,不用那么紧张啦,” 舒瑶好笑地戳了戳周允钰的胸膛,眼睛弯成月牙儿,在周允钰的胸膛上蹭了蹭,却明显感觉到周允钰更加僵硬了。 第075章 :歹毒 “噗嗤,”舒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左右瞄了瞄,仰起身体,在周允钰下巴处,亲了一下,她已然适应了周允钰身上的气息,还总能在他身上找到可爱可亲之处。 “安分点,不要动,”周允钰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看舒瑶仰起身体,他的心莫名就提了起来了,得知舒瑶怀孕到现在,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但他其实还处于一种十分飘虚的状态,比梦还要让觉得不安定。 周允钰想了想觉得方才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大好,他尽量柔了柔声音,“乖一些……”他紧张! 周允钰全身都在诉说着何为紧张,反而让本来也有些紧张的舒瑶,彻底放松下来,她有微微动了动身体,又引来周允钰一阵瞪视,这才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抱住周允钰的腰,也不说话,就这样靠着他,陪他一同慢慢接受他们已经到来的宝贝。 不知何时周允钰恍然再次低头,就看到舒瑶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点淡淡的微笑,他的目光渐渐往下,看到了舒瑶的小腹,许久他才伸出手,极轻极轻的力道,摸了摸,这个时候自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他却觉得他感觉到了,确定了! 舒瑶怀孕了,她有他们的孩子了! 彻底回神的周允钰,脑海中自动想起太医和萧太后说的种种注意事项,当下就小心翼翼地抱起舒瑶,往大床走去,有些舍不得放下她,却还是该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第48节 他坐在床边又陪着舒瑶有大半个时辰,才吻了吻舒瑶额头,起身离开寝殿,他还有话要问一问明慧。 走出寝殿,看不到舒瑶了,他才觉得脑筋这才彻底恢复该有的运转力,他走了,陶义自然也跟了过来,周允钰走前面,陶义后面跟着,当下就把韩氏被萧太后惩治的事,简要地说了说。 果然,他话才说一半,周允钰的气息就彻底冷沉下来了,他又赶紧把剩下的话,都全说出来。 这原是六月时,周允钰忙得白天都见不到舒瑶,他才每日给他禀告舒瑶的情况,但现在这已经成为他每日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韩氏……”周允钰冷笑了一句,眸中放出慑人的杀意,“告诉秦风,他知道怎么做……”韩氏只怕一直都没再见到过蒋舒玥,否则她肯定不敢这么自投死路,来找舒瑶的麻烦。 而在蒋府中,韩氏和童雅也才方回来不久,随行萧太后的人也依旧没给韩氏留面子,下了马车也还是这么押着她,却不再捂住她的嘴,随她嚷叫。 童雅也只一直在旁看着,直接随着一同到了荣华堂外院,蒋言旭办公的地方,萧太后的人把萧太后和舒瑶的话,转述给他,然后童雅又将韩氏对舒瑶所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蒋言旭气得整张脸都是阴沉的,等萧太后的人走了之后,他当即一个巴掌将还要辩解的韩氏摔了出去,也不顾忌童雅还在当场, “蠢妇!不知所谓!”蒋言旭的脸上全无君子式的儒雅,看着韩氏的目光充满了冷冽,许久他才看向了始终淡淡的童雅,“以后蒋家内宅就交给你。” “是,父亲,”童雅对待韩氏和蒋言旭的态度,始终是向蒋书玴看齐的,对于他们从来,都只保持面上的恭敬,此时也不例外,从荣华院离开之后,她就去了一趟沅安堂,然后才回的她勤仁院。 童雅对陈氏自然是极是敬重的,这个蒋家正是因为有她,才能有如今大体的清正模样,否则只韩氏一人,就足够她把蒋家弄得乌烟瘴气的,当然也得感谢蒋老太爷,因为他的看顾,蒋书玴才能安然长大,并且和他的父亲全然不一样。 当年蒋书玴来童府求亲,就当着童老王爷和蒋老太爷的面,当众言明,此生他只会有她一人,便无子嗣,也只会从兄弟那里过继,绝不纳妾。 正是这一份坦荡的承诺和深情,才打动了童老王爷以及蒋老太爷,让两人放下对彼此的成见,成全这桩婚事。 成亲以来,他的话依旧不多,但却始终都在践行自己的承诺,韩氏先后派来好几个美貌丫鬟,全不用她自己出手,全是他自己打发的,而且手段凌厉,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他如此待她,她又怎会期盼那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去呢。 只是恩爱夫妻,遭遇离别,无论是她,还是他,心中的难舍都不是一点点,但男儿志在四方,她不会成为绑住他羽翼的束缚,她会在他们的家里,等他回来! 陈氏从回京来都是深居简出,舒瑶出嫁之后,更是如此了,连韩氏等人初一十五的请安都免了,但总有人想在她面前作死,如此也不能怪她了。 “先让她好好地病一段时间……”陈氏开口对林嬷嬷说着,她说有病就有病,而韩氏只需要吃药就好了,“我的瑶儿可是喝了十五年的药,也该让她们尝个几年。” 诅咒?韩氏只怕还真没少暗地里这么对舒瑶,以前只觉得韩氏为了点执念活得恶心又可悲,现在却觉得可恶无比,但这么让她病逝,反倒便宜她了,她就要让她们好好看着,看她的舒瑶这么活得好好的,越来越好。 林嬷嬷出去,没多久就又回来了,还满脸的喜色,眼圈红红的,估计来路还悄悄抹了抹眼泪,“夫人……我们姑娘有喜了……萧太后特意让人来告知的。” 林嬷嬷实在高兴,也记不得要说皇后这样的尊称了,自己就团团转起来了,“我们姑娘就是个有福气的,这才三个月呢,就有喜了。” 这个时代无论是皇家,还是贵族,或只是平民百姓家,只要是女子,子嗣都在生命中占了极重要的位置,甚至要超过丈夫所谓的宠爱,有了孩子,她们的地位才算真的稳固。 陈氏却没有当下就露出笑容来,她可能说是最知道舒瑶身体情况的那个人了,对于周允钰所说的方子,一直都只持保留意见,却没有想到……但人的身体本来就是极神奇和复杂的,舒瑶这么快怀孕,有方子的原因,也有运气的成分。 但无论如何,她是真的怀了孩子了,她的舒瑶终于能圆满了。 “给宫里递折子,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她,”陈氏脸上缓缓露出会心的笑容,看来她留京城是留对了,否则此时舒瑶怀孕,哪里能这么方便去看她呢。 林嬷嬷连连点头,又再出去。 但这一日的风波,并没有这么结束,接到周允钰命令的秦风,思量几许,秉持着他向来不错漏蛛丝马迹的作风,他夜查了韩氏的住所,甚至包括她身边丫鬟的所有住处,以及所有物件。 还真被他找出些蛛丝马迹,发现那等让人不敢置信的肮脏事来。 舒瑶进宫之后,他作为外男,自然不好继续跟随她,就又回到蒋书玦身边,因为有些武艺,近来越来越被看重,即便可能会暴露,但眼下既然找到了这些东西,他就不能让它们浪费了。 隔天凌晨,随着一仆妇撕天裂地的尖叫声,撕开夜幕。 在荣华堂后院极偏僻不引人注意的一小榕树旁,原本还算平整的土地,被人凿开一大片,而里面依稀已经可以发现七八只动物的尸体,还有几只尸体腐烂不算太严重,显然是没死多久…… 但从没死的那几只可以看出,它们无不是被虐杀的,死状极其惨烈…… 这里可是荣华院啊!代表了蒋家身份地位的荣华院,这地皮被掀开,居然有这么肮脏可怕的东西! 而恰好遇上,一同来给蒋言旭请安的蒋书玴和蒋书玦兄弟,就被这仆妇的尖叫引了过来,他们毕竟是成年男子,皱眉是肯定,但怕倒是没有多怕。 蒋书玦捂了捂鼻子,走上前去,拿起一边还放置的铁锹,又往周边挖了挖,但本就半露不露的陶罐,这么渐渐被挖了出来。 “爷,还是小的来吧……”蒋书玦的小厮上来,看不得主子去碰这些肮脏物,但蒋书玦却还是摇了摇头,亲自一一挖了上来…… “呵呵……”蒋书玦冷笑了一下,而蒋书玴则在看到这里时,就全无了表情。 那些陶罐上所刻的全是他们的生辰八字,他,蒋书玦,舒瑶……甚至还有已经死去的他们生母云曦…… 这人是已经恨他们恨到了何种地步了啊!就连已经死去的人都不放过! 然而……还没有完!蒋书玦还在往下挖……这仇恨已经积年累月,数十年起算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蒋言旭看时间差不多要上朝了,而原本早该来给他请安的书玦书玴兄弟却还没来,他有些奇怪,就走了出来,而后就有小厮告诉他说,他们被一声尖叫引到后院去了。 蒋书玴和蒋书玦俱是无言,都是心思玲珑的,怎么可能猜不出来,是谁在这后院做的这些…… “皓哥儿……” 蒋书玴眸色再次变得暗沉,双手早已握成拳头,她居然连她的皓哥儿都不放过……昨日的事情,童雅自然是和他说了,他却还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把诅咒之事,行得这般彻底。 第076章 :盒饭 蒋言旭走近一看,却猛地被惊得后退三步……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显然没有预料到韩氏歹毒到这种地步了,特别是看清楚那些生辰八字之后,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脸上涌起了一股诡异的血红,嘶声喝骂, “毒妇!毒妇!我要杀了她!”说着就让人去把韩氏拉出来! “父亲,还是请祖父祖母也一起过来吧!” 蒋书玦将铁锹递给一旁的小厮,冷言说着,荣华院里出了这样恶心人的肮脏事,蒋言旭也难辞其咎,便是让陈氏和蒋老太爷也跟着糟心,也不得不请他们过来了。 蒋言旭还未能稳下情绪,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也不知听没听到蒋书玦的话,一直剧烈喘息着,但蒋书玴却已经对他身边的小厮点了点头,他们立马得令而去。 这等恶毒的韩氏不料理清楚,他如何能安心去西北打战!两兄弟对视了一下,全继续在旁无言等着,并不是他们不想去劝慰蒋言旭,而是实无话可说。 蒋书玴是因为依稀还记五岁前后的事情,对于蒋言旭的骤变,依旧心怀芥蒂,而蒋书玦则是真正因为知道了多年前的事情,对蒋言旭多少是有些失望。 而且这么些年,他娇妻美妾在旁,庶子庶女又生了一堆,能分给他们这两个已经算长大的孩子多少关爱呢,父子间基本只剩每日他上朝前,短短片刻的请安罢了。 没有多久陈氏和蒋老太爷就都过来了,而从入夜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韩氏,也才被几个仆妇,从床上请了过来, “你们做什么敢对我拉拉扯扯,我可还是蒋国公夫人!”只要蒋言旭没真的休了她,她还是蒋国公夫人,还轮不到这些狗奴才,对她蹬鼻子上脸。 “先掌嘴三十,然后再开始问话!” 陈氏淡淡说着,表情未变,语气也无多少变化,但越是如此,也越说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蒋书玦走上前同林嬷嬷一同扶住陈氏,而蒋书玴则走到老太爷身边站着,蒋言旭则被管家扶着,所有人一同看着手劲儿极大的仆妇,半点没有留情面地煽在韩氏嘴上。 只一下就让韩氏痛得彻底清醒过来,目光所及就几乎是蒋家所有最有能量的人在此,但陈氏说三十下,就是三十下,她要说的话,还未能出口,第二下随之而来。 她四肢全被禁锢住,甚至连脑袋都有人按着,全然受了这三十个掌嘴。 行刑完毕,她嘴角裂开,唇部四周乌青红肿,不能合拢的嘴里更是满满的血沫,那仆妇退下之后,她猛地吐出一口血,还夹杂着两颗打落的牙齿,原本就不规整的头发,也散落了大半,已经全无往日国公夫人的威仪了。 但她还来不及体会自己的狼狈,就看到了那被挖处了地面,她瞬间面无血色,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掩藏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会这么被人挖出来。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韩侯府……对,韩侯府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娘还活着……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韩氏不无例外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对她毫不掩饰的杀意,她所能倚仗的只有她的娘家了。 “韩侯府?”陈氏看着她,轻轻笑了笑,神态依旧淡然,但话语里却无掩饰的冷漠,“你以为今日之后,韩侯府还会存在吗?” 今日的事情绝无可能瞒过周允钰,而她本也不打算瞒着,或许根本不用她继续出手,周允钰就会在近日之内,把韩家连根都拔了,怪只怪他们没教导自家闺女,惹到不该惹的人…… 而且今日这场景……韩氏祸及娘家,陈氏也无丝毫解怒的感觉。 “老爷……老爷,看在我这么多年精心服侍你的份上,求你放过我吧!” 韩氏看了一圈儿,陈氏眼中的冷漠,让她胆寒无比,她唯一的希望就在蒋言旭身上了,“我差点难产,才给你生了玥儿,我给你纳妾,让你坐享齐人之福,我还把身边最得力的芙雁也给你了,你一定要救我……” 韩氏才爬到蒋言旭身边,就被他一脚踹了出去,“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会有……曦儿……”韩氏不是最崇拜,最喜欢云曦的吗?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她是这么地恨她…… “曦儿……云曦!”韩氏的眼睛变得血红,她念着云曦的名字,咬牙切齿,那毫不留情的一脚,把她最后的希望也无情踢碎,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还念着她,我给你纳了这么多美妾,你居然还念着她!” “她死了!她被我诅咒死了!哈哈哈……所以你们都要死!”她直指蒋书玴和蒋书玦,“她的孩子都该死,死得越惨越好!” 韩氏积压于心几十年的仇恨,一经决堤,就再无收敛的可能,“你以为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云曦还会要你吗?她肯定不会要你了!”韩氏充满恶意地看着蒋言旭,没能在云曦死前雪恨,她也要让她死后不得安生! 韩氏不知真相,不知内情,但她这话确实说对了,从他让云曦失望开始,她就不要他了!那失望的眼神是他这十几年的梦魇,他无话可说,无言反驳。 “随父亲母亲处置,无论是休妻,还是囚禁,还是病逝……”他全无意见…… 他刻意给自己营造的美满,自始至终都是一团虚幻,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蒋书玴和蒋书玦兄弟明显能感觉到他在这一刻,老了许多许多,那种暮气再也挡住了。 没有那层君子儒雅表象,他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放不下过去,更分不清现实,韩氏可悲,他同样也可悲。 管家扶着蒋言旭回外院书房,今日早朝,他肯定是去不了,在方才,心细的蒋书玦就已经让人去给他告假了。 但韩氏的事情,并没有完,蒋言旭离开了,唯一那个可能和她有点情分的人也走了,在场的全是漠视甚至蔑视她的人。 “这样的毒妇,还留着做什么?”蒋老太爷皱着的眉头就没消下去过,看着狼狈的韩氏,半点同情都升不起来,“直接病逝了……” 太恶心人了,直接清理干净了才好! “你说的对,”陈氏缓缓点了点头,若无这事,她许还会留着韩氏一条命,但现在还让她活着,就只能纯粹恶心到自己了。 “参与进来的人,都一起处理了,将尸体丢到野外去,蒋家的墓园也留不得她!”她不走了,蒋老太爷也不会走,他们那么死后自然是葬在京郊里,这韩氏便是算的蒋家的人,她不许,她也只能做一个荒山野鬼。 “书玦扶我回去,”陈氏甚至不想让蒋书玦亲自出手,韩氏她还不配! 蒋书玦很能理会陈氏的意思,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使眼色,这才继续扶陈氏离去,而蒋书玴就纯粹是嫌弃恶心,有陈氏的人出手,他就省去这恶心人的事情了。 “请祖母过些时候,再带童雅和皓哥儿去一趟皇觉寺吧,”他本也不信这样的巫蛊之事,但那韩氏实在恶毒得让人毛骨悚然,他也不由得有些在意,“顺便也给瑶儿祈一祈福,还有母亲……” “大哥放心,家里的事情,我会照看,”蒋书玦侧头对蒋书玴郑重点了点头,他们两兄弟相当于没娘又没爹地长大,也因此最能知彼此心意,他如何都不会让他大哥有后顾之忧的。 “嗯,”蒋书玴点了点头,脸上无多少表情,眼神却透着他们彼此都懂的信任。 而那个最后被蒋书玦使眼色的小厮,自是秦风,便是没有蒋书玦意思,他也不会让韩氏那么痛快地死的,否则他真正的主子就要怪他办事不利了。 暗卫里有一项必学课业,就是刑讯,种种花招比顺天府大牢里的还要繁多,最能让一个人体会何为痛不欲生,何为生不如死! 到了沅安堂,陈氏也不再急着入宫了,看着气氛压抑无比的大堂,她叹了叹气,“云娘的死和她无关……”否则她根本不可能容她活到现在,当然她也没有料到韩氏会如此丧心病狂。 “瑶儿有了身孕,我一会儿进宫看看她……你们是她哥哥,也该让你们知道,”陈氏说完,可见地大厅里的气氛就瞬间回暖了,韩氏就没舒瑶一根头发重要。 蒋书玴和蒋书玦对视了一下,却一同跪在了陈氏面前,“请祖母留京,再多照看舒瑶一段时间,” 整个家里,甚至说京城里,最能信任的人就是陈氏了,有她在,他们才可以真的放心,否则皇宫内院,他们再担心,也没有办法及时照看到。 “不走了,就在京城里看着瑶儿,”陈氏说了出来,不是现在才有的决定,但却是第一次明确地说出来。 第49节 “谢祖母!”蒋书玴和蒋书玦同时道谢起身,放下心来。 而蒋老太爷也只能在自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却绝不敢把那点遗憾表现出来。 凤翎宫里,才上完早朝的周允钰,径直就回了凤翎宫寝殿,而舒瑶这才起身,前殿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小心无比,就是依依和锦华在给舒瑶服侍时,都尤其慎重。 舒瑶无奈地塌了塌小肩膀,说了很多遍的话,她都懒得再说了,原本还只是周允钰紧张,现在这情绪基本要席卷整个凤翎宫了。 “瑶儿!”周允钰唤了一句,眉毛微微竖着,然舒瑶不过是自己站起来,如此平日再小不过的事情而已了。 “陛下,您怎么过来了?”舒瑶可鲜少在这个时间看到周允钰的,一般他下朝都直接去御书房,等快午膳的时候才回凤翎宫来的。 周允钰眉头又皱了皱,“我看看你……” 昨天睡觉,他给舒瑶调整了好几次睡姿,但每次都能再挂回他的身上,让他又是甜蜜,又是无奈,早朝还记挂着这事儿,下了朝就径直过来了。 第077章 :冷战 周允钰走到舒瑶身边,轻轻地摸了摸舒瑶的脸,见她脸色红润,的确无事,这才略略放心,“以后让依依和锦华,扶着你起身!” 舒瑶抬头看周允钰不容反驳的神情,以及周围一众被带得都过分紧张的宫人……她想要体谅,但周允钰实在太过紧张,她觉得他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舒瑶对依依陶义他们扬了扬手,陶义偷偷瞄了一眼周允钰,就也跟着退下了。 舒瑶主动拉着周允钰的手往外间走去,周允钰不明所以,但也乖乖被舒瑶拉着走了。 等他们在小桌子前一同坐下了,舒瑶才抬脸和周允钰说话,“陛下,我现在才一个月的身孕,便是自己起身,也完全不妨碍,您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 眼下她还有九个多月的孕期,周允钰和宫人若是都如此,她觉得孩子没生出来,大人们肯定都受不住了,不仅仅是她,周允钰他们也是,舒瑶觉得尚还无需如此, “在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会让依依他们帮忙的……” 舒瑶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允钰眸色已经暗沉起来了,“你觉得朕管你管太多了?” “我……陛下怎么会这么觉得?”舒瑶十分惊讶地看着周允钰,他周身的气息依旧收敛着,但怎会感觉不出他情绪里那淡淡的起伏呢。 舒瑶并不觉得方才的话如何了,但许是怀孕了心情不觉有些烦躁,许是周允钰方才的话确实挺让人在意的,舒瑶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我们只是在商量……”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管你管太多了……”周允钰依旧执着于这个问题。 而舒瑶张了张嘴巴,十分惊讶周允钰还这样问着,这个问题是眼下需要回答和在意的吗,舒瑶低下头,没有回答。 这样的沉默在他们成亲以来,一直就没出现过,却没想到会是在她怀孕的第二日。 而周允钰则是将舒瑶沉默理解为默认了。 两个人气氛就这么诡异地僵持着,直到依依进来禀告说,陈氏进宫来看她了。 “祖母?快扶我过去,”舒瑶顿了一下身体,对依依她们招了招手,让她们扶她起来,然后才看向了周允钰,“陛下……” “你去吧……”周允钰也站了起来,脸色似乎和刚进凤翎宫时,无多少变化,舒瑶看了他几眼,但心中念着陈氏,就听话走了。 而周允钰也只是目送舒瑶离去,又站了片刻,才抬步走出寝殿…… 陶义也跟了进来,最能察言观色的他,敏感地发现,周允钰这一刻的心情十分十分地不好,他当即缩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周允钰身后。 他十分不理解只是这短短时刻,怎会让周允钰心情有了这么骤然的变化,然后就见周允钰问他, “朕是不是真的管皇后太多了?” 还不待他斟酌好怎么回答?周允钰就又问了…… “是不是真的很让人觉得厌烦?”这句话他方才如何都没能脱口问出来…… 导致他心情不好,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让舒瑶厌烦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陶义的回答,他的脑筋一直都很清楚,醒来之后,他一直都对舒瑶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占有欲,并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推己及人,他觉得舒瑶她肯定是厌烦了……他的心情,躁动得厉害, “去练武场!” “是,”陶义立马回道,然后愈发小心地伺候着。 但舒瑶在见到陈氏的时候,那一点点郁闷就全然忘记了。 陈氏生过四个孩子,便是怀孩子的时候,也大大小小遇到许多事情,但也安全将他们全部生下来了,她的经验可比一般人要都丰富得多。 她仔细地叮嘱舒瑶,而林嬷嬷则在一边和舒瑶的几个贴身人,传授伺候的经验,舒瑶并不厌烦听这些,只是听着听着,她就有些困了。 这两日她就觉得醒着的时候,也比较容易困,特别此时还在让人安心的陈氏身边,她的瞌睡虫就愈发来得猖獗了。 “瑶儿……瑶儿……”陈氏抱着已经呼呼入睡的舒瑶,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知道怀孕的人,各种症状千奇百怪,嗜睡也还算正常的一种。 “奴婢来,”依依连忙上前,抱起舒瑶,往寝殿走去,陈氏也跟着去,看着舒瑶全然入睡的样子,坐了一会儿,就去了寿安宫,而后就出宫去了。 而周允钰去了练武场,再去的御书房,回凤翎宫的时候,舒瑶依旧在睡,他独自用了膳,但等晚膳的时候,舒瑶又才用了点吃食,再次睡去了。 如此周允钰就不得不怀疑,舒瑶果真是厌烦他了?都不想看到他了? 夜里他冷沉了脸许久,还是回凤翎宫,果然没等他睡着,舒瑶就又自己缠上来了,而周允钰冷凝了一天的神色,突然就这么莫名柔和了起来,这回他根本没舍得把舒瑶拉开。 但舒瑶的嗜睡是越来越严重了,而周允钰前朝有公务,自无可能无时不刻守在舒瑶身边,这导致他一直在中秋前都没能和舒瑶好好说上话。 中秋是大虞一年中,仅次于春节的大日子,举国欢庆,不过宫里因为舒瑶怀了孩子,便没有举办宫宴的意思。 周允钰在当□□会上当众宣布了舒瑶怀孕的好消息,然后再给各家各府赐了月饼,往年也都是如此,到了今日有些臣子才反应过来,居然没有宫宴。 但舒瑶怀孕对于大虞来说是件大好事,特别周允钰还选了这个时候公布,看重的意思十分明确,这越发让一部分人更想往周允钰后宫里塞人了。 宫里没办宫宴,可不等于京城里没有人办中秋宴了,安平长公主是周允钰父皇的亲姐姐,这个身份可是满京城皇亲贵族里独一份儿的,她办的宴会,就是周允钰偶尔也会赏面子去一去的。 在早前得知了宫里不办宫宴的时候,她就筹备了起来,甚至给周允钰和舒瑶都送了帖子来了,但至于他们真去不去,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不过还是很多人都对安平长公主的面子抱了很大的希望。 举国欢庆的时候,周允钰也不打算泡在御书房里,下了朝,他就径直到凤翎宫,却恰巧在路上遇了萧太后和明慧。 明慧满脸的无奈,他昨日才被周允钰请过来,今日就又让萧太后给带过来了,但还是一样的话,“小施主身体健康,孩子也无碍,这嗜睡是孕妇常有了症状,只是小施主本来就有困症,会显得过于严重了些。” “但也要想办法让瑶儿吃些东西,这么睡着岂不是饿坏了?” 萧太后听了明慧的话,还是很担心,舒瑶全然昏睡,雷打不动,对于身边的一切全无反应,也怪不得萧太后会担心。 周允钰也觉得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明慧,总觉得他是不是私藏了什么好法子。 “一切顺其自然得好,骤然唤醒,小施主许会更加不适,”明慧无奈言道。 周允钰又请了太医过来,也都是一样的说法,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一旁看着舒瑶睡,然后等她自己醒来。 周允钰看着这般沉睡的舒瑶,越看心中那种淡淡恐慌就越来越明显,一如那日舒瑶醉酒的时候,更如前世她去世的时候,死对于周允钰这种长年出入战场的帝王来说,并不算可怕,但他却在那之后,才知道独活着才是最可怕的。 举世孤独,心无所依…… 在知道舒瑶怀孕之后,他内心升起来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喜悦,而是害怕,担心,甚至有点恐惧……他在最后十年,跟着明慧学佛,学医。 学得不算精深,但也比一般人知道的多,生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件充满不定数的事情,若是舒瑶有什么意外……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陛下……”舒瑶软软地唤了一句,周允钰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他本就坐在床边,听舒瑶唤他,立刻就伸出手去,将她扶了起来,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继续给她穿衣,而是再一俯身,轻轻地抱住了她。 舒瑶乖乖让抱着,她其实醒来有一会儿了,周允钰的眼神情绪,她全然收入眼中,那恐慌和难过,她尽悉感受,虽然她不明白这样的情绪何处而来,但她还是觉得心疼了。 周允钰这几日的别扭,她依稀有所感觉,但她觉得这样的话,是他们都懂,不需要说出来的,但明明平日里这么精明的人,怎就在这样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了呢。 舒瑶伸手在周允钰背上安慰地拍了拍,“我怎会觉得陛下管我管太多呢?您是大虞的陛下,您也还是舒瑶的丈夫,您是天下那个最能管我的人不是吗?”这么说着,舒瑶默默在心里添了一句,除了她祖母。 “我喜欢您,也愿意让您管着,只是您也该相信我一些,我也有分寸,不会做对孩子不好的事情……” “瑶儿……”周允钰的话里依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嘶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让自己用更大的力道来抱舒瑶,但舒瑶没有看到的地方,他眼中的难过依旧在泛滥,“瑶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一定一定。” “嗯,”舒瑶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乖乖应了,两个人这样抱了一会儿,直到舒瑶肚子里传来不太合时宜的声音,周允钰才放开了舒瑶。 第078章 :中秋 舒瑶揉了揉肚子,然后又拉住周允钰的手,一同放在她的腹部上,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地道,“是孩子饿得咕咕叫的……”才不是她,她才不会有这么不雅的行为…… “嗯,是他不好,等他出来我们一起教训他,”周允钰弯了弯嘴角,亲了一下舒瑶的额头,然后随舒瑶卖儿子卖得十分彻底。 舒瑶点头,并不介意周允钰所说的教训,孩子少说,也得八九月才出来,到时候他们肯定忘记这回事儿啦。 舒瑶弯了弯眼睛,她感觉出来周允钰身上的气息已然恢复了正常,轻轻蹭了蹭周允钰的胸膛,也没了那般的僵硬,便伸出手想去够那边的衣服,看了看周允钰,也不客气,“陛下……” 周允钰拿过衣服,帮舒瑶穿好,然后才又俯身抱起舒瑶,向外间走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过分的占有欲,并没有因为舒瑶的柔软和包容,而有所减退,反而在这份柔软和包容中,更加猖獗了。 只是之前依旧种种克制,此时却是彻底放开了,如此反倒没有了那克制的别扭感,其实只是病得更深,更无药可救了。 “今儿是中秋,晚膳我们去寿安宫和母后,还有明慧大师一起吃吧,”中秋是团圆的日子,最该一家人在一起的,舒瑶也不喜欢宫宴,她觉得这样一家人一起更好。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并无不可。 这段时间因为舒瑶,他和萧太后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偶尔对话,也不再只是皇帝和太后,多了些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暖意。 看周允钰同意,舒瑶就立马高兴地让锦华去寿安宫递消息。 她怎会感觉不出周允钰和萧太后之间的问题,但她依旧从未对他们任何一人有过劝说,而他们本也不是那种轻易能被人劝说,就改变自己看法的人,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睡了整整一夜和一个上午的时间,舒瑶终于清醒了一些,见周允钰真打算今日都陪着她了,她也就没多见外,带着周允钰去她的书房里,她练字,周允钰则在一旁看书。 舒瑶陪嫁带进宫里来的书可真不少,而且都是残篇古籍偏多,不一定有多大价值,却都是极难得的,舒瑶的陪嫁里,无一难看出陈氏的用心。 “怎么会喜欢看这些书?” 周允钰看舒瑶放下笔,他也才放下刚刚翻完的书,言语晦涩难懂,语法和大虞有很大区别,就连他看起来都十分别扭,但舒瑶却似乎十分喜欢。 “我喜欢背书啦,”舒瑶对周允钰笑了笑,然后慢慢向他走去,而后又被两步上前周允钰扶着,坐到他的身边,“也就这些书,背起来才有感觉。” 过目不忘导致她根本没有背书的烦恼,而她偏偏还挺喜欢背书,但也就是这些晦涩的古籍,她才有些背书的感觉。 “不过,我也只会背书,基本都不懂的,”舒瑶看周允钰眼中闪过的异彩,连忙解释,“像我祖母他们才厉害呢,什么什么都懂。” “嗯,是很厉害,不过瑶儿也厉害,” 周允钰点头,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陈氏的才华远超当世之人,只是受限于女子身份,屈居于后宅,便是做了什么,轻易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舒瑶天生过目不忘,天资难得,只是她身边全是超越天资的聪明人,才会让她有自己不聪明的错觉,其实越是这样反倒显得舒瑶越发难得,她并不自卑,反倒越显洒脱可爱。 第50节 舒瑶对于陈氏得到周允钰认可这一点,还是挺高兴的,她知道她祖母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她如今决定留在京城,所行之事,难保不会被周允钰察觉,她觉得多少需要给周允钰点铺垫,不过看周允钰的样子,似乎已经很知道她祖母的厉害了? “瑶儿不要担心,”周允钰对于舒瑶十分明显的担心和疑惑,有些无奈,不过也满意,对于身边的人不需要揣测就能知道她的想法,相处起来自然轻松,这也是舒瑶的难得之处了。 不过便是为了她,他和陈氏都不会如何,何况他们如今还有共同要对付的敌人。 舒瑶点了点头,她不够聪明,担心也没用,还是安心地养身体,养宝贝好了。 过没多久,她靠着周允钰,就又睡着了,醒来之后,差不多又是饭点时间,两个人便能一同坐御撵去了寿安宫,四个人都随明慧吃了素斋晚膳,又坐一起聊天,赏月,好一会儿才散的。 “陛下不去安平长公主的中秋宴吗?” 舒瑶晚膳加月饼吃多了,周允钰牵着她散步,慢慢往凤翎宫走去。 “瑶儿想我去?”周允钰不答反问,不过神态悠闲,似随意问起。 “没有……只是我们都没去,是不是不合适?”安平长公主是周允钰的亲姨母,她送来的两个良家子,周允钰都能随手封美人,似乎对她也挺敬重的。 “没有不合适,瑶儿,你是皇后,除了母后,这天下谁都大不过你去,”即便是安平长公主,若是她再没分寸管太多,他可不是不给面子这么简单了。 安平长公主,甚至那些来中秋宴的男那女女们抱了很大的期待,希望可以一瞻圣颜,可惜直到宴会结束,也没周允钰的身影。 安平长公主后知后觉,也有些不安,要知道今日送到府中的赏赐,可和别家没有太大区别。 “看来是不会来了,走吧,我们去和姨母道别,”慕幼薇面上不显遗憾,摇曳着身姿就去给安平长公主道别,而后也不等在前院喝得醉熏熏的肃王,就自己回府了。 她起了一个头,而后陆续告别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此刻客宴可不仅仅是女眷,还有年轻的公子哥们,以及一些皇亲宗室,还是值得一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期盼的,至少在蒋书玦出来的时候,好些人眼睛都亮了,仪表堂堂,清正阳光,还是蒋国公府的嫡次子,有一个当皇后的妹妹,年方二十,还未娶亲,意动的可不是一家。 蒋书玦绝没想到,他不过是代替生病的蒋言旭来此晃荡一圈儿,就让这么多家给觊觎上了。 “任务完成了,我们回去,”蒋书玦对于这种类似相亲的客宴全无兴趣,有这时间,还不如和他们朋友们一起喝酒玩闹有意思。 “唉,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蒋书玦移步避开,可他身后的小厮似乎避退不及,迎头就撞上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裳书生,而那个男子更加不如,轻轻一撞,小厮后退三步,他却差点栽倒到地上。 蒋书玦连忙上前扶住了他,他的手异常的冰冷,身体似乎有些过于病弱,不过蒋书玦并未将这点诧异表现出来,转头瞪了小厮一眼,就对他笑了笑道,“是我的人不好,可还有碍,需要的话,我送你去医馆看看。” “并无大碍,多谢兄台,”他轻轻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并无见怪。 蒋书玦看他,确实无事,而后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带着他的小厮离开了。 就在他们转角看不到的时候,一个奴仆模样的人,就出现在那青裳男子身边,“主子?” “无事……我们也回吧,他不会来了,”说着他嘴角带出点遗憾,然后又笑笑,转身离去,那奴仆也随即跟上。 出了公主府后,蒋书玦也无异样,但才入蒋府的门,他脸上的轻笑就淡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他身后的秦风…… 他才不会相信秦风是躲不开,而撞上他的,“怎么回事?” “回公子,那人之前所站的位置,以及……他原就想撞上公子的……”只是蒋书玦反应灵敏,没给机会,而他就是故意不躲的。 秦风一说,蒋书玦也反应过来,那人之前所站的位置的确是一个十分巧妙的地方,若非对府中地形十分了解,是很难找到这样可以纵观整个客宴场所,而又算隐蔽的场所。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如何对公主府这么熟悉…… “而且他身上无半点书生气味……” 他近距离地撞上他,心中的疑惑就更多了,一个书生,就算是不喜欢各种香囊,但身上不会连点墨香都无,他更像是刻意收拾干净自己身上的气息。 蒋书玦踱步了起来,那个位置,碰巧遇上了,也并非说不过,但……更可疑的还是这个秦风吧,“说吧,你到底是谁?” 秦风听言当即就弯腰道,“龙三情报组,秦风,大虞暗卫,”他在上次接到惩治韩氏的命令时,也一同接到必要时刻可以暴露身份的许可。 蒋书玦无言,久久凝视着秦风,他虽然弯腰,但却再无之前这么多日子的卑微之感,言语中十分淡然,却全是对他自己身份的认同。 “起来吧,你主子是什么命令?”蒋书玦淡淡开口问道,情绪中并无多少展露,他知道秦风不会无故这么暴露身份的。 “主子只说无需对公子和老夫人隐瞒身份,留不留秦风,全在您,”秦风起身却还低着头。 蒋书玦也是近来才知道周允钰幂下还有一龙组暗卫,十分神秘,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埋伏在他们身边,而他还将人亲手送到舒瑶身边,让他掌控舒瑶的一切,恍然这些,蒋书玦绝不可能没有气愤,但他的理智还是压过了气愤。 第079章 :精神 这些日子,他就发觉秦风十分好用,虽然人看着木讷了些,但只要吩咐下去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好的,然而他的优秀还是别人培养出来的,情报组的暗卫……正好和他手上掌控的力量相辅相成,这么放走反倒可惜。 而且他也猜出来了,周允钰让秦风暴露身上,就相当于正式与他……不,应该是和他祖母建立了合作的关系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蒋书玦把气愤彻底压回心底,坐回了他的位置上,这话出来,便算是认下了秦风的身份了,他又抬了抬手,秦风也不再低着头,而是直说他为何要这么暴露出来, “七月中旬,流放队伍方抵西宁,就遭遇大批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因为有提前做的准备,姜老并未被救走,但顺藤摸瓜也只找到了一些十分外围的线索,近日前我们的人又将姜老带回了京城……” “你们怀疑那些人会来京城救人?”蒋书玦虽是问着,但自己也思索开了,在周允铎这条漏网大鱼的事情上,他比陈氏要看重多了。 “只是猜测,不能确定,但明年春闺,偏远地方的学子已经蜂拥京城,难保不会有浑水摸鱼之人,”他们暗卫即便是再周全,也不可能每一个书生都能查遍,而且那个人有本事在大虞搞风搞雨,就不会是个能被轻易查出来的庸人。 “你怀疑那个书生?”他原本对那个书生只有三分怀疑,但现在已然变成了五分,而多出来的两分,还有臆测的成分。 “只是试探并无确定,”秦风直言道,但他向来对细节十分敏感,鲜少有真找错方向。 蒋书玦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依旧清正无比,“看来真是特意撞上来的……”倒是个不拘一格的人,这等寻常闺秀常用的手段,他用起来却毫无违和感。 “周允铎……” 蒋书玦沉吟着,十年前政变时,他才十岁不到,又一直被拘在老院长身边学习,对于所谓太子毫无印象,他祖母手上他的宗卷极其周全,但也是十年前的,而一个从储君变成叛逆的人,他身上的改变无法预测。 唯一能和那书生对上的,只有年龄,十年前他二十岁,如今该是三十来岁,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蒋书玦倾向于认为,他不会这么傻,自己跑到京城来,估计是个分量不错的小头目。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救姜老……” 蒋书玦仔细将所有事情都连贯起来,不用秦风回答,他自己就摇了摇头,不可能只是因为姜老是他的恩师这么简单,一个不折手段要复国的人,这点授业之情,已经不足以让他付出太多的代价,能在西宁救人就已经是极限,追到京城来……就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了。 “看来姜老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这许只有他自己会知道。 蒋书玦没有思量太久就带着秦风去见陈氏,这个时候陈氏自无可能睡着,林嬷嬷也正兴致勃勃地和她讨论,给舒瑶还未出生孩子衣服的花样,陈氏也都淡笑听着,并无不耐。 但蒋书玦这个时间过来,显然不会是为了请安,林嬷嬷也迅速收起了东西,然后走出小厅房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听完蒋书玦和秦风的话,陈氏也思量了起来,不过几许时刻,她就淡淡地道,“不难猜测,他不仅仅要复国,更要报仇……向我报仇!” 而且她倾向于认为,周允铎还不知道他真正需要报仇的对象,其实是她,他估计就是找姜老求证来了。 蒋书玦被惊了一下,看向了陈氏,就见陈氏又说,“陛下也是这么觉得吧,告诉他,不用担心,他还动不到老身的身上。” 陈氏说着,身上有一股极大的自信,她淡淡笑了笑,虽然她没有撞见那三十来岁的青年,但她比他们都确定,“你们方才不就遇到了,十年蛰伏……比当年有出息的多了,可惜摊上了这么个……父亲。” 陈氏不吝用言语去骂他,但她也绝对不放过任何想要维护他的人。 对于他来说,往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而在陈氏看来,往往越不可能的事情,就越有可能。 蒋书玦和秦风对视了一下,秦风道,“我们的人已经继续跟下去了……” 陈氏不置可否,十多年的蛰伏和准备,他不可能这么被周允钰的人抓住的,除非再来一次六月的流血清洗,否则这满城清贵的京城,多的是他藏身之处。 “警惕着些吧,都亲到京城了,所谋不会只是救人这么简单,”陈氏说着,又仔细思量了一下,和书玦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还来还不能让她继续这么疯下去,”陈氏说着,嘴角又露出点冷然的笑意来,蒋舒玥身上许还有什么先机,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陈氏一直都没舍得让周允钰这么把人弄死,就是觉得蒋舒玥还有利用价值可以挖掘,她活得糊涂,但总是活在大虞,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而后蒋老太爷见到陈氏,就觉得他家夫人,好像精神了许多,难道又有谁不长眼睛,惹到他夫人了?蒋老太爷挠了挠头,也没敢探究,但陈氏总是精神得好。 但果然,极擅长跟踪的暗卫,还是把人跟丢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蒋书玦和秦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天牢里,周允钰肯定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这些纷扰全没有打扰到宫里的舒瑶,她的嗜睡,越来越严重,几乎除了被周允钰想尽办法弄醒吃些东西,就一直都在睡,如此周允钰倒是宁愿舒瑶好动些,让他担心紧张也无妨了。 睡过了八月,到了九月,这症状才好些,但又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孕吐了,吃什么都吐,吐得舒瑶两眼泪汪汪,可怜无比的。 “这么好吃的东西,孩子怎么就这么嫌弃呢?” 舒瑶看着满桌子的东西兴叹着,全无食欲,她的肚子依旧不显怀,人也和之前没多大区别,但这才两个多月,她身边的人似乎都瘦了一圈儿了。 “陛下多吃点,您也瘦了……” 舒瑶看瘦了些的周允钰,有些心疼,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些,却绝不往自己跟前放,她一直都微微侧着身体,似乎十分不喜欢这桌子饭菜的味道。 周允钰早就被舒瑶弄得全无脾气了,她夹多少,他也就全吃了,吃完了之后,他只能抱着舒瑶叹气,“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宫里宫外的都可以……” 平日里她爱吃的东西,可多了,但现在无论什么,只放到眼前看一看,闻一闻,她就能吐个翻天覆地,她摇了摇头,“宝贝一点都不乖,像我多好啊,可好养活了……” 说着,她默默扫了周允钰一眼,据萧太后说,周允钰当初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可也闹腾了。 周允钰摸了摸舒瑶的肚子,暗暗再给孩子记上一笔,等他出来了一起教训。 “听说陛下早上生气了?”周允钰刚回凤翎宫的时候,脸色着实有些不大好,舒瑶就随口问了一句依依,依依后来答复给她,是周允钰在前朝生气了。 “西北战事吃紧,他们不关心这些,倒盯朕的后宫盯得不亦乐乎,不教训他们教训谁?” 周允钰说着,最后那点火气,也是因为西北战事,按照时间应该是蒋书玴到达西北还不到十天的时间,就爆发了第一场战事,到底情况如何,消息都在路上, 他未能知道,自是担心,还有人在这个时候,老是提周允钰不喜的话题,不惩治他惩治谁呢! 舒瑶也听得认真,若是一般前朝大事,她不会多加关注,但西北,她大哥和从未谋面过的二叔都在那里呢,而周允钰这里,绝对是最快拿到消息的。 “他们不会有事的,”周允钰淡淡道,上辈子这一战大虞吃了败战,这一次他还了蒋家兵权,如无意外,是不会有上辈子那么严重的,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决定成败的因素太多了,并不能由后方的人简单臆测。 他对蒋书玴还是有信心的,他拍了怕舒瑶,没再说这些。 舒瑶也会意,她戳了戳周允钰的胸膛, “近来祖母好似精神许多,难道是遇着什么好玩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舒瑶说着,嘟了嘟唇,以前陈氏处理事情从不避着她的,但现在她嫁人了,又怀了孩子,陈氏如何都不会把她所为之事告诉舒瑶,这让舒瑶觉得莫名失落啊! 周允钰嘴角抽了抽,他自然是知道陈氏都做了些什么的,只是这种事情还是不好告诉如今的舒瑶,“你乖些吃点东西,你祖母就更精神了。” 舒瑶看向周允钰,然后又嘟嘴,“祖母似乎喜欢你,不喜欢我了……” 前儿几次来看她,没多久又都去见了周允钰,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舒瑶觉得周允钰把最疼她的祖母拐走了。 周允钰又觉得头疼了,怀了孩子舒瑶,实在是变着法儿地折腾他啊,而且他还无可奈何,“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舒瑶默默低下头,把不甘愿收敛于内,但周允钰经过这些日子,对于她任何的小表情都十分熟悉了,他磨了磨牙,低头轻轻咬着舒瑶圆润的耳垂, “瑶儿,不满意?” 第080章 :收 第51节 “没有……”舒瑶瞬间就红了脸,自从确定怀孕之后,周允钰就再没闹过她,此时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就把她敏感的神经挑了起来,伴随着脸红,还有身体点点的轻颤。 而周允钰原本就只是惩罚性地咬一咬,但舒瑶的反应,也牵起了他的反应,三分磨人的舒瑶,就变成了十分,他的声音不觉也带着点嘶哑, “你仔细算一算,到如今都欠下多少?” “什么?”舒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仔细一想她和周允钰之间,需要这般算账的还能是什么……“我怀孕了……这怎么能算呢。” 这么算下去,她觉得一辈子都还不了。 “就是这么算的,瑶儿帮一帮我,这样两次抵过一次,嗯?” 周允钰捉住了舒瑶的手,根本没容她退缩,而舒瑶就这么迷迷糊糊被带着做了羞人的事情,还是白日的这种……舒瑶羞得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了,闭着眼睛全当自己方才在做梦…… 但便是梦里,她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啊,还有周允钰的喘息声,以及手上感受,她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 周允钰拿了手帕给舒瑶擦手,亲了亲她的额头,紧闭的眼睛,然后是红唇,但也不敢太深入,他全身都压着火气,为了舒瑶和孩子着想,是不可能真对她做什么的,而深入的后果,就还是他自己难受。 自从她怀孕之后,周允钰依旧还宿在凤翎宫里,萧太后不管,她也保持着彼此的默契,没有提这个话题,而周允钰更不是其他人所能控制的,一个多月下来,所有人都默认了,周允钰还和舒瑶同寝的情况。 萧太后私下里是有提点过周允钰,周允钰便只道知道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周允钰又亲了亲舒瑶的额头,然后才放开她,轻语道,“瑶儿晚上先睡,今日我许宿在御书房里……明日下朝了再回来看你。” “嗯,”舒瑶乖乖点头,她总觉得周允钰和她祖母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在做,但她猜测也仅限于此,更多的无从知道,也无需要去探究。 京城顺天府的天字牢房里,瘦得几乎只剩骨头架子的姜老,神情极为萎靡地靠在墙上瘫坐着,从京城到西宁,又从西宁到京城,即便押送的官差没苛待他,对于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究,也是一个难以负担的旅程,这回京城养了快二十天了,他才缓过来些。 但越到这种时候,他越不想死,越畏惧死亡了,他身上的文人气节,已经被旅途劳累和几次近距离的杀戮消磨了干净,现在谁能让他活命,他就听谁的。 “吃饭了!”一声粗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一抬头就还是那个送牢饭的狱卒,又无所谓地低下头。 他看着青菜栗米的牢饭,只觉得从内心涌起一层层深深的无力感,他何曾吃过这种不见荤腥的粗糙饭菜,但从入狱来,他餐餐顿顿都是这个,这段时间他吃尽了一生都没吃过的苦头。 许久,他才端起饭碗往嘴里塞,不想饿死他就得吃! “劫牢……有人劫天牢了……”依稀地……他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呼喊,还没等他兴奋或者担忧,两个黑衣人就站在了他的身前,抓小鸡一样提起了他,往外走去,这是要将他转移走了。 这样被拎来拎去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已然习惯,无力地垂下脑袋,任由他们作为,许在周允钰手上,他还能活得更久些。 “他的目的不在这里……”顺天府旁不远的一个城楼上,周允钰和陈氏都隐在夜色中,看着顺天府天牢里晃动的火把,从他们来人上看,绝无可能救人出去的。 “那无外乎姜老的住处和虞京书院姜老的书房了……” 而这里不过是给他们看的障眼法,雷声大雨点儿小,不过这里可是京城,便猜中了只是障眼法,他们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老夫人觉得他会亲自出现吗?” 周允钰问陈氏,这段时间,他也算操碎了心。 陈氏似乎一点都不怕被周允铎发现是她拉他父皇下马,夺他江山,反而有些诡异的兴奋,但他却没办法让她如此,即便是万一的可能,让陈氏涉险了,舒瑶都能怨死他,何况陈氏有大才,他也不能让她在这个地方有任何的闪失。 “不会,许这个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出京城了……” 但他们在城门口守着的人,却依旧毫无发现,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对手。 至少迄今为止,在京城里还有拥戴他而没被发现的人,姜老只是其中一个。 而此事之后,还能剩下的就不多了,他们布局这么多,为的就是连根拔起,他在京城里最后的人,否则姜老早就该死了。 隐在夜色中的京城有些混乱,但真正被打扰的还不是那些都闭户入夜的百姓家,没多久就有禁卫军将领来禀告了, “牵涉到肃王府,谭王府,以及户部侍郎葛府!” 周允钰冷笑了一下,“藏得可真深啊……看来我这个庶兄也不敢寂寞呢!” “不,不是肃王,而是肃王妃,她的人和他们好像有联系,具体还在审讯,” 周允钰脑海中闪过慕幼薇的脸,眼中闪过几许冷漠,他想起来了,当年,他就是利用她引他弟弟入局,事成之后就没多关注她,没想到她还会牵涉到这事里来。 “抓到他们多少人?”周允钰继续问…… “活口只有三个,大多都服毒自尽了……”他们尽力阻止,也只让三个人活了下来,其他人都在被抓住的时候,服毒自尽,十分果决。 “继续,不要有任何的漏网之鱼……” “是,”来人领命退下。 陈氏见周允钰看向她,淡淡笑了笑,“收获还算不错……不过……陛下还是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女人,何况她还有地位有容貌,价值很大不是吗?” “老夫人说的是,”周允钰点头,慕幼薇的确是有价值,曾经才会让他利用她,但也仅限于此了,想要继续兴风作浪,也要看他许不许。 “起火了……蒋家!”陈氏的目光一凝,看向了南后巷子的方位,这个城楼纵观全京城,特别是在夜里,只要哪里有火光,都一览无余。 周允钰也看到了,他眉头微微皱着,一般来说周允铎绝无可能发现陈氏的,“去看看怎么回事了……”周允钰问向一边的侍卫。 没多久侍卫就回消息,“是蒋府的牡丹阁走水了……人大多都救出来了,似乎只有里面的姑娘没救出来……” 周允钰和陈氏同时沉默,他们绝不可能相信,发生在今夜的走水纯属巧合,还更巧合地只有蒋舒玥死了。 “去问一问肃王妃吧,她知道怎么回事?” 陈氏的脸上浮现几许杀意,对慕幼薇,也是对蒋舒玥,蒋舒玥便是疯了,也不能落在周允铎手中。 “老夫人无需在意,只今年之后,就什么都变了……”周允钰思量之后,就无多少情绪,若是周允铎相信了蒋舒玥的话,他才要吃大亏。 “你说的对,”陈氏并不奇怪周允钰说这样的话,秦风在府中,蒋家对周允钰来说,基本没有什么秘密,陈氏突然笑了笑,“总算给他一个还算不错的见面礼了。” 没多久周允钰和陈氏先后下了城楼,蒋书玦和蒋老太爷一直都亲自驾着马车在下等着,而后接的陈氏回去,也是他们都在这里,才让蒋府有了可乘之机。 比起蒋家的护卫基本都守在勤仁院和荣华院两个地方,一直被关着的蒋舒玥自然无法分去多少关注和人力。 “祖母?”蒋书玦担心地看着陈氏…… “无妨……”陈氏仔细想想,觉得周允钰说的对,但也不打算留蒋舒玥继续活着,“下回见了,就杀了吧,无须带回来了……” “是,”蒋书玦回道,同样没有什么犹豫,蒋舒玥迄今为止能活着,就是因为她身上还有价值,否则他们早不会让她继续活下去,她的存在是一个不小变数,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变数。 “也杀了……干净点,”陈氏依旧淡淡地说着,她本来还想见识一下那个异世之魂,但这是在她掌控的情况内,若是可能成为掣肘己方的变数,还是早清理的好。 她不知道,周允钰几乎也是同时下了这个命令。 如此蒋舒玥最后的价值也没有了。 周允钰回到宫里,已经是凌晨之后的时间,本来也打算直接宿在御书房,但看着空荡荡的床,他转道就回凤翎宫去了。 净房里洗漱一番,周允钰带着清爽的味道,躺到舒瑶身边,然后没一会儿,找着凉爽源头的舒瑶,就自己缠上来了,而这时他也才能完全安心沉入梦乡。 数日后,京郊外的一个马车里,不时有拳脚飞踢箱子的动静。 “醒了?放她出来……”依旧是书生模样的男子,微微靠着软枕说道,他倒要看看周允钰最喜欢的女人是何模样…… 这一趟京城之行,他没有达成任何目的,但这么走,实在不甘心,临时起意,他就让人把这个传说中的第一美人,所谓周允钰真正的喜欢的人给劫出来了。 第081章 :又死 马车里伺候的奴仆上前,解锁开箱,但没等他去扶里面的美人出来,那里面的人猛地就扑到他的身上,许久没修理的指甲就在他脸上留下几个鲜明的血痕。 奴仆眉头一皱,一反手就把她的双手都束缚到后背去,但美人儿似乎受到了更的刺激,双脚飞踢,挣扎得更加厉害了,狭小的空间里,就连他对面的主子都挨了几脚。 周允铎……不,周允铎早就在十年前的那场政变里死了,现在活着的叫钟恨,西梁人说不清楚大虞的话,钟恨又成了钟赫,不过没有差别,他就是那个终生立志于报仇雪恨之人。 而此时,向来显少有情绪波动的他,却是明显讶异地挑起了眉梢,l脸色随即冷沉了下来,“这也是京城第一美人儿?慕幼薇……你敢耍我!” 周允钰对他有备而来,他不甘却也能接受,毕竟是一国皇帝,手上掌握的能量,还不是如今的他能比的,但慕幼薇……一个十二岁就给他献身的破鞋,居然也敢对他满口谎言。 所谓第一美人儿,居然满脸都是她自己抓出来的爪印,脸色青灰,眼眶凹陷,那眼神像厉鬼一般,狰狞无比,全身上下还一股恶臭,周允钰应该是眼瞎了才会看上她。 而且还有疯症! “我是皇后!我是皇后……我要杀,杀,杀!杀了你们,杀了所有人!” 满脸杀气的她,在一下瞬间又变成了可怜兮兮,不是疯了是什么?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蒋舒玥模糊的视野中,似乎看到一个男人,一个用极其冰冷视线看着她的男人,那张脸瞬间变换成了她的梦魇, “侯爷……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乖,我不找男人了,不找了……” 前言不搭后语,已经疯的不能再疯了,那奴仆狠狠敲在蒋舒玥的后颈上,把她敲晕了,又塞回箱子里锁好,马车里终于恢复了安静,但那恶臭还是经久散不去。 “主子?”那奴仆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钟赫见了,沉默了几许时刻,“疯了……就找人治好,”他还有些不甘心这一趟一无所获,还赔进去这么多人力和暗线。 “当年那隐世谋士到底是谁?” 钟赫沉吟着,他对他九叔要比他父皇对他了解得多,作为太子,他更从未放松对京城皇族的监控,娶走萧家嫡女的九王自然是他重点关注对象,但政变还是发生了,这背后肯定还有人,他要复国,要报仇,自然也不可能放过这幕后之人。 只是他隐藏得实在太深了,十多年了,依旧没有半点马脚露出来,在那之后就完全销声匿迹了。 在五月时姜老似乎有了些发现,但没等把消息传给他,他就牵连到段之澜遇袭的事情里去了,这件事情,他根本没有让他参与,也不知他是哪里漏了马脚。 但一连多次的营救也没有成功,他还是不知道他真正的那个仇人是谁? “主子,前面有官兵在设卡查人……”驾马车的马夫翻身进来,低声说着, “换一条线,继续走……”钟赫淡淡地道,连续三天,周允钰还是没有放弃对他的追踪,但他敢来京城,必然是有全身而退的方法。 皇宫内,陈氏又来看舒瑶了,除了喝点米汤,她依旧吃什么吐什么,这一趟,她特地把蒋府里青州的厨子都给带进来了。 “这孩子可真是磨人,”陈氏摸了摸舒瑶的肚子,轻轻叹气,才几日不见,舒瑶就瘦了许多。 “要不奴婢去试试腌制点小菜,当年您怀……的时候,也是吐得厉害,后来吃这些才用得好了,”林嬷嬷咬了咬嘴唇,有些懊恼自己就这么把陈氏的伤心事给再提起来了。 “也好,你去试试,” 陈氏并无异样,她应该是真的放下了,许她还得感谢段之澜转述言昭的那句话,她的昭儿没有怨她,没有讨厌她,如此就好,她和云氏在天上相伴,而她只能尽量都陪瑶儿些时候,然后再去找她们。 “祖母?”舒瑶靠在陈氏身上,拍了怕她的背,她的祖母极有才华,却也吃了许多许多的苦,很多事情,就是连她也不能倾诉,舒瑶有些心疼。 “那天,陛下带我去看娘亲和小姑姑了……”舒瑶一直都没给陈氏说起这段经历,因为后来的遇刺,也有怕提起让陈氏伤心,但现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可以说一说, “她们告诉瑶儿说,她们在天上过得很好,希望祖母能开心健康地过日子,” “嗯,我知道的,”陈氏揉了揉舒瑶的头发,不再多说些什么。 许是陈氏来看舒瑶,她觉得心情好,许是林嬷嬷腌制的小菜确实不错,舒瑶配着吃了大半碗的白粥,就没再吐了,整个宫殿内的宫人都松一口气下来,舒瑶若还是什么都吃不下,周允钰释放的冷气,能让他们再瘦一圈儿。 周允钰得了消息,没多久就回凤翎宫看舒瑶,见了陈氏,也没让她多行礼,陈氏也不见外,相互点了点头。 第52节 舒瑶的目光在陈氏和周允钰之间扫来扫去,然后果断向前抱住陈氏的手臂,一副不容人抢走的模样,偷偷瞄着周允钰的眼神,还带着点警惕。 原本还觉得高兴的周允钰,顿觉心塞,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陪着舒瑶一同听陈氏的叮嘱,然后等陈氏离去,他才抓着有些困觉的舒瑶,咬住她的敏感的耳垂,慢慢磨牙。 “你应该试着讨好我,这样我就不抢你祖母了……”周允钰试着用舒瑶的逻辑来来给自己争取福利,有些困迷糊的舒瑶,果然就被带进来了,“真的?” “嗯,”周允钰点头,然后就抱起舒瑶进入床上,一挑手放下了两边的床幔,目光灼灼地看着舒瑶,“快点……” 舒瑶脑袋里不断在祖母被抢走和取悦他这两件事之间衡量,但祖母绝对不能被抢走的,然后她就伸出了手…… “手酸……”舒瑶另一只手挠了周允钰一下,这可比她写一个时辰的字还要累人,但周允钰却全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到底什么时候好……” “瑶儿……继续……”周允钰的声音落在舒瑶的耳畔,低哑而又感性,舒瑶的耳根红了,这种关头,周允钰肯定不容许她半途而退,为了能让自己早点休息,她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完事后,周允钰低头在舒瑶的唇上亲了一下,看她闭上眼睛装睡,满脸潮红,显然她也有些情动,他不自觉眉头微微皱起,看来他得好好找太医问一问,不然他难受,舒瑶也难受。 连州府连城知府的府衙内,病了三日才好的三姑娘,正对着铜镜挤眉弄眼,摸脸摸胸好一阵儿,她才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了,五品知府的女儿,身份不高不低,在这连州府是肯定够的,可到了京城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最大的收获,应该是她现在才十一岁,从三十五岁变成十一岁,怎么也是她赚了。 “连晴……名字也算不错,”她默默叹了气,脑袋还有些疼,根本想不起多少原主的记忆,现在只能使用穿越必备技能,失忆了…… 不过她还是相信多了一辈子现代记忆的她,会在这消息闭塞落后无比的古代混不开?随便拿出些新鲜玩意儿,应该也能赚一个锅满瓢满的,无论哪个时代,女人有钱才是王道。 “姑娘,您才好,还是床上躺着吧……”连晴的丫鬟巧棠十三四岁,看着在铜镜前挠首弄姿的姑娘,有些吓着,但也觉得该是生病了的原因,连忙劝道, “嗯,”连晴放下欣赏自己小脸的动作,对巧棠淡笑了一下,“找些史书来,我要看一看……” “是,”巧棠十分惊讶地看着连晴,她家姑娘从来不爱看书,唯独感兴趣的就是女红了,但她是丫鬟,还没有她质疑主子的时候。 连晴看着满满的繁体字有些牙疼,但毕竟是大学毕业,有个别字认不出,但看一半猜一半,也能看得下来。 大虞?她从未听说过的朝代,有些相似的轨迹,但却是全然不同的时空,她自是无法预知后事,但相应的唐诗宋词元曲,这种东西也全然没出现过了,再不吝,她也能混一个才女。 一直看到了深夜,她才把书放下来,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她不耐烦巧棠还给她守夜这种时刻被人盯着的事情,早早就打发了她,放下书,她就窝回床上,闭上眼睛缓缓入睡,对于未来,她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了。 但……呼吸困难……越来越困难…… “呜呜呜……” 她拼命地用手去抓,去挠,但全然没用,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要死了!她才刚刚活过来,就又要死了! 她不要死,不要死! 她大学毕业,在职场混了十多年,好不容易要混出头了,却不想对手只睡了她的上司,就把她辛苦了这么久的位置抢走了,原配找上门,她还被拉着躺枪,一头撞到墙上,穿到古代,可她才穿来一日不到,这就又要死了! 这连晴是什么坑货,怎么会得罪人到夜闯闺阁,也要弄死她的地步,害得她也遭了无妄之灾。 她的手脚越来越无力,最后意识也全然飘起,她恍然在这一刻意识到,她又死了! 第082章 :膈应 暗卫又等了几刻钟,才将枕头从她口鼻上拿开,但原本毫无反应的人,身体却猛地震了一下,明明人全无气息,脉搏也没,这一震就是见多了死人的暗卫,也吓了一跳。 但随即,他没有再多犹豫,直接伸手捏碎了她的喉骨,而后又拎起她扔到府衙花园的一个小池塘里,却还在一边默默守着。 隔天一早,死透了的尸体,才被清扫的仆妇发现,然后又是闹腾腾的几日,直到她的尸体在连城外的墓园里安葬了,下手的暗卫才离开,而后给京城里报信。 他一直都暗中盯着连府的三姑娘连晴,半个月前开始,这连晴得了风寒,病得十分严重,他找给她看病的大夫仔细盘问过,基本没什么希望熬过去,他还在担心主子让看着的人就这么死了。 却没想到昨日还只剩一口气的人,今日却全然生龙活虎,病态全消。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就接到了让她死的命令,将她这一日症状完整记下之后,他也就毫不犹豫下手了,为了防止她又死而复活,他又捏喉骨,又抛池塘,还等入葬才放心离去。 再一日,周允钰就接到了消息,只看了看,就放下,不再理会。 不是陈氏也让人看着,他早就让她死了,只是从暗卫给他的消息看,这次他让人弄死的,才是他真正要弄死的人。 “她招了吗?”周允钰看着来禀告的人,随口问道,这一点他许是要多向陈氏学习,将一个人的剩余价值挖掘到极限,即便那是一个让人不喜厌恶的人。 “招了一些,但大多含糊不清,无法求证,不过她一直请求见您?” 萧桦自从上次护驾有功,就被周允钰由暗转明,成为三品禁卫军,但主要还是处理这些刑讯审问的事情。 “见我?”周允钰眉头一皱,对于慕幼薇完全无感,他对她从始至终的印象都是贪慕虚荣,此时也无转变,自然不喜见她,但想了想,还是去见了。 慕幼薇是肃王妃被抓了,也是进宗人府,宗人府里关押的都是皇亲国戚,条件自然要比顺天府好上许多,而且一直都有肃王在外打点,慕幼薇除了每日疲劳轰炸的审问,并没有受太多苦。 但心理上承受的肯定更多,不过,她始终都绷着王妃的骄傲,狱卒们也不敢对她太过不敬。 一身黑衣的周允钰出现在审讯室里,原本还扬着下颌,高贵不可侵犯的慕幼薇,就完全傻了,痴楞楞地看了许久,然后眼泪就扑簌落下,梨花带雨,在这幽暗的内室里,越发惹人怜惜。 “陛下……”她哽咽地喊了一句,这话中似乎凝聚了她多少不可言说的深情和依赖,估计这样的情绪外露,她对在外为她奔波的肃王都没有这么展露过。 然而周允钰内心第一升起的情绪,就是恶心…… 根据陈氏和暗卫们给他查的,慕幼薇在十二岁时就借着她姐姐是太子侍妾的便利,经常往太子府里去,而后来前太子死去,她又看上了他,但随着朝廷风向迅速转变,她又和如今的肃王好上。 而后来,随着他七弟被父王看重,他只暗中提供了点门路,她就又迅速转向了他七弟,七弟倒台,她还能让肃王娶她,也是好本事。 然而现在她都嫁人了,还对他有肖想,他就愈发觉得被恶心到了。 看慕幼薇似乎还想向他奔来,周允钰的眉头再次一皱,看向了两边的狱卒和暗卫,然后还未能到近前的慕幼薇就被绑在座位上了。 但她看周允钰的目光还是无怨无悔,痴情不改的模样。 “你有话要对朕说?”周允钰依旧站在远处不靠近,但话语中的冷淡,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慕幼薇却突然红了脸,流转的眸光暗暗扫了周允钰一眼,而后才缓缓道,“此事事关重大,只能幼薇亲口和陛下说,” 说着她左右看了看那些审讯了她数日的狱卒,点点阴沉暗暗掠过,又被她收敛干净,依旧深情地看着周允钰。 “朕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周允钰开口,完全无视慕幼薇虏获了无数男子的勾人媚眼,言语中依稀还有点淡淡的杀意。 慕幼薇咬了咬嘴唇,有些气愤周允钰全然无视她的美丽和献好,但也如周允钰所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陛下一定不知道,周允铎,就是前太子……他还活着!” 天知道,她不过是逛一个脂米分店,却被拉到里面,见到了周允铎时,是有多么的惊讶,夜深人静时,她也有想过,若是周允铎还活着,她肯定早就是他的妃子,如今宠冠后宫的第一人,或者更进一步都有可能,要知道当初周允铎对她还是挺喜欢的。 只是造化弄人,她先后押宝,却都一错再错,她的倾世美貌便宜了一个肥猪王爷 “继续……”周允钰看她终于说到正题上了,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慕幼薇连忙将她在脂米分店里的遭遇,加工减料地说了一番,她如何如何宁死不屈,又如何如何机智脱险,周允铎又如何如何险恶可怕…… “你是如何认出他的,”十年不见,周允铎身上肯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慕幼薇同样十年不见他,如何能一眼认出。 “是……是他认出臣妾的,”慕幼薇眼中闪过几许慌张,她的第一次给的就是周允铎,周允铎一欺身上来,就抓住了她的软肋,而后…… “他还会再联系你?”周允钰没错过慕幼薇眼中的慌张,他倒是没料到周允铎对如今的慕幼薇还会有兴趣,但仔细一想也不难理解。 “幼……臣妾不知道,”慕幼薇低头说着,而后又连忙看向周允钰,“臣妾没有和他如何,臣妾一片真心,从来都只对上陛下的,只可惜命运捉弄……” 周允钰并无表情,慕幼薇这话确实没有骗他,她心所向从来只是能成为皇帝的人,而他只是恰好成为皇帝而已。 “仔细说一说他身上变化,说的好了,朕许会放你出来……”周允钰毫不犹豫打断慕幼薇的诉情,再听下去,他许会忍不住杀了她。 “他应该过得不是太好,有些病态,情绪……很冷淡,很可怕……”即便和她在做那种事情,也冷淡冷静得可怕,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活人。 “他……他的脸和以前有很大变化,”慕幼薇又恍惚补充道,她怀疑那可能不是他的脸,但摸上去却和真脸没什么区别。 “给她一张纸,”周允钰开口,而后慕幼薇才被松绑,开始作画,她的画技不错,很能抓住周允铎的神韵。 暗卫收好画,周允钰转头就要走,但慕幼薇猛地跪在地上,“求陛下救救臣妾,臣妾说了这些,他肯定不会放过臣妾了,唯今只有……” 周允钰突然冷笑了一下,她居然到这时候还没放弃进宫呢,“只有继续关在宗人府吗?还是肃王妃想的周到。” 周允钰没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慕幼薇,也不想继续浪费唇舌,转身走了。 从慕幼薇这里只能确定周允铎他确实真回京城来了,而他带走蒋舒玥,也是因为慕幼薇告诉他的那些传言。 “再关一个月放她出来,”本来只打算再关两天,但慕幼薇的痴心妄想,还是让周允钰膈应到了,两天就变成了一个月。 若不是为了让周允铎觉得慕幼薇还可以利用,许是这个肃王妃换个人来做也挺好。 但即便放慕幼薇出来了,从此之后,她身边就再也没有隐私,所有一切都会被监控起来,周允铎为了报仇雪恨,已经不折手段,他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慕幼薇这条线,但前提是她还活着,还是肃王妃。 “您这么瞧我做什么?” 舒瑶摸了摸自己脸,周允钰从回凤翎宫到现在,一直就不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愣是她基本习惯了他的目光了,也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周允钰自然不会告诉舒瑶,他纯粹是被膈应到了,忍不住多看看舒瑶,洗洗眼睛,他将舒瑶拉到怀里,十分认真确定地道,“瑶儿好看。” 舒瑶没理会周允钰莫名其妙的话,略略把手太高,才不想让周允钰坏了她一下午的画呢。 “这是做什么?”周允钰依旧盯着舒瑶看,淡淡扫了一眼那画,揽住舒瑶的手更不放开了。 “我针线不好,只能描花样,给孩子的准备肚兜的图案,陛下觉得如何?” 舒瑶身前的桌案上,一张墨迹未干的画纸上,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獒犬,却是年糕小时候的模样,十分可爱。 “画技不错,”画上傻狗就不如何了,周允钰淡淡地说,对于那只老是和他抢舒瑶的傻狗,半点好感都没有,能容它还在凤翎宫蹦跶,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舒瑶多少也感觉到周允钰对年糕的嫌弃,但也没多说,她从桌案旁的盒子里取出,一个香囊,上面是一只在周允钰看来神似年糕的麒麟,但舒瑶还是把它挂在了周允钰身上,“陛下不要嫌弃……” 周允钰闻言,立刻将嫌弃收敛不见,而后才道, “嗯,瑶儿给的就不嫌弃,” 周允钰亲了亲舒瑶,被舒瑶干净温暖的目光看着,最后的那点不适感,也都消失不见,“今日精神还好?” “嗯,”舒瑶小声地应着,“我都睡一晚上一上午了,也就这个时候,清醒些,” 当然也比之前一整天一整天都困,要好一些,怀孩子可真不容易,眼下还三个月不到,有的折腾。 第083章 :胎动 “这是什么?” 那锦盒原来一直压着一沓厚厚的写满了娟秀小字的宣纸,见舒瑶并无阻止,周允钰便取过看了起来, 舒瑶笑了笑道,“都是我整理的一些规矩,我打算过些日子,全弄好之后,就订成册,然后再给他们学习。” 之前的初稿一直都有修改,到现在基本能确定下来了,也到全面实行的时候了。 舒瑶对于自己的责任还是很清楚的,后宫里是归她管的,为了方便省事,她觉得这样的规矩很有必要,“祖母说,规章律法,最忌讳模糊不清了,我便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是赏是罚,就十分清楚了。“ 舒瑶向来将陈氏话奉为准则,到了宫里也不例外。 第53节 “你祖母是有大智慧的人,”周允钰点头赞同,可惜大虞甚至前朝都没有先例让女子为官,而如今她是舒瑶的祖母,身份年龄都更加不合适。 “莫要累着自己,”周允钰就怕舒瑶累着了。 “我要练字嘛,写什么不是写?”这些都是她零零散散写的,只是作为第一本,她写和宫女写是不一样的,开始做了,舒瑶也想能善始善终。 周允钰揉了揉舒瑶的手,他就没担心过舒瑶会管不好后宫,不过舒瑶的行事,也给他一些启发,“朕也有打算让刑部和翰林院一起重修律法,去除一些不合适大虞的陈法陋习,这件事……可以交给你二哥来办。” “二哥?”舒瑶原只是听着,可周允钰提到的她二哥,蒋书玦还未有官职在身,如何做此事。 “明年就有了,”周允钰淡淡地道,有陈氏一直在京城里提点着,蒋书玦会比上辈子更加有出息,而他也不吝给有才华的人机会,这样利民利国的事情,蒋书玦会很乐意做,且把它做好的。 舒瑶闻言也就没有多问,她也是相信她二哥一定没有问题的。 “陛下,西北的战报,”陶义恭敬地呈上一个信笺,然后退到一旁。 周允钰接过,两下就拆开,仔细看了起来,而后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书玴不错,大败戎狄于黑岩谷,总算让他们知道,我大虞不是好欺负的了!” 周允钰站了起来,手在舒瑶的头发上揉了揉,“你大哥和二叔一家都没事,我去御书房,晚些再回来。” “嗯嗯,”舒瑶点头,对于大虞的战事,她作为皇后自然是需要知道一些的,周允钰没瞒着她,她也没忸怩,那信件上的陈述,她也看了大半。 大虞虽然胜了,但相应的损耗,也是有的,再加上戎狄流动性极强,这一战胜了,什么时候再卷土重来也说不定。 周允钰要考量的不仅仅是胜战,还有一场战事的补给,以及如何让守卫边土的将士们,更好地度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有的是事情要忙,舒瑶自然能体谅的。 而此时,西北之外,打了胜战的蒋书玦,并没有在西北大营中,他带着数千人队伍,埋伏在戎狄草原,大虞西北以及西梁东北交界的一个草地高坡上。 按照周允钰给他的猜测,西梁会在戎狄第一场大败之后,再派使臣往戎狄皇帐商量合作之事,而此地是他们前往皇帐的必经之地。 “来了!”一身黄褐色装束的士兵,对着蒋书玦轻语,不久之后,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数百人来人,戎人装束的队伍,那一车车押着的,都是送给戎狄首领的礼物。 蒋书玦他们身上的衣物也和普通戎狄百姓没多大差别,脸上更是摸了黑灰,不是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 蒋书玦手势一打,原本就准备着的士兵,数百箭齐飞,随着一声声惨叫,那数百队伍就打残了一半,惨叫不绝,然后蒋书玦的士兵再冲锋而下,继续收割生命,而后清理了现场,再将那数十车的礼物,悉数拉回了西北大营。 他们得周允钰先机,处理得够干净,足够西梁和戎狄迷糊一段时间,而西梁和戎狄之间本来就有夙仇,若非是实在觊觎大虞这块肥肉,想要合作十分困难,眼下使臣又在戎狄境内全灭……短时间内想要合作,并无太大可能。 蒋书玦当然也不会因此放松警惕,西梁送与戎狄的十几车东西里,除了一箱子珠宝之外,其他都是武器,其觊觎大虞之心昭昭若日月了。 但这还不是让周允钰和蒋书玦最在意的,最在意的是,这些兵器里显示的信息,西梁的炼铁技术,又了极大的提高!西梁并不缺矿场,但冶炼兵器的技术一直落后于大虞,但从这些送给戎狄的兵器看,已然不再落后! 周允钰在得到蒋书玦这一消息之后,更是惊怒无比! 毫无疑问,是周允铎将这些冶炼技术教给西梁人的,为了报仇雪恨,他已然和他父皇那般,没有任何良知和底线了,投敌卖国,将刀锋指向大虞子民,同样没有任何的犹豫了。 周允钰这一忙就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其间甚至专门去了一趟蒋府,和陈氏聊了一个下午,他甚至从陈氏那里得到一个冶炼古方,他加上他根据上辈子自己整理的,一同交给负责的人,而后就在京郊的城防营里设立了一个兵器坊。 面对武器得到改善的西梁和戎狄,只有他们大虞的武器更加先进,但这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却也刻不容缓。 而后周允钰又是接连不断的家国政务,鲜少真有一日能彻底闲下来,但许是因为每日都抱着舒瑶入睡,又抱着舒瑶醒来,他面对这些政务,并不再只有上辈子那沉重的感觉,而几乎是每天都充满了干劲儿。 他想要给他们的孩子一个大好江山,想要实现他对舒瑶的承诺,给舒瑶一个只有她的后宫,但这还不够,他要成就千古的伟业,让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成为千古美谈。 他尝试用更合理的方法来处理政务,提拔起一批干实事的好官,又及时肃清贪官污吏,整个大虞在好些人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进入了一派清和治世之象中。 时入十二月初,舒瑶怀孕有五个月了,原本还不显怀的肚子,吹气球一般地大了起来,看得周允钰愈发心惊胆战,全然回到了她刚怀孕的那种状态,就连她祖母也是如此。 “五个月的肚子,能有这么大?”周允钰两只手扶着舒瑶走,几乎将她的重量都揽到自己身上,若非太医和明慧都一再强调适当的散步是有益于大人和孩子的,他都想随时抱着舒瑶走动才好。 “大师和太医们都说孩子很好,”萧太后和陈氏也怀疑是不是双胎,但太医和明慧都看过了,并无双胎的脉象,而舒瑶肚子大,更多的因为她本来就纤细,人显小,如今大也只是大肚子,看起来才特别明显。 舒瑶微微靠着周允钰,但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露出,就僵在了那里。 “怎么了,怎么了?”周允钰突然僵住,作势就要抱起舒瑶会寝殿里去,而一旁的陶义已经拔步跑去请太医过来。 “没……孩子,好像踢我了!”舒瑶有些愣住,之前睡梦中似乎有些异样,但没多少感觉,方才那一下,她真的感觉到孩子在动, “陛下,孩子他……他动了!” 周允钰一口气松下来,连忙扶舒瑶到一边廊道的扶椅上坐下来,然后小心地将手贴到舒瑶的肚皮上。 舒瑶和他都忍不住屏气凝神,但许久,却都无动静,周允钰有些遗憾,正要将手拿开,但就在这时那轻微的一下,就传到了他的手心,这回轮到周允钰傻了。 “他……真的动了,”他看着孩子一点一点在舒瑶肚子里大起来,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来自一个未出生孩子与他的互动,他有些激动,不明所以的激动。 今日之后,感受孩子胎动成了舒瑶和周允钰最喜欢做的事情,每一下都能让他们惊喜好些时候。 但怀孩子确实辛苦,特别是肚子大起来之后,睡觉和起居都有些困难,即便舒瑶身边不缺人伺候,但该难受的还得难受。 特别是夜里起夜的次数明显变多,偶尔还会因为睡姿太难受而醒来,总是折腾,连带着周允钰也睡不大好。 “陛下,您要不要换个地方休息……” 舒瑶对周允钰依旧没有什么羞耻可言了,便是起夜这种事情,周允钰也不假手于人,现在她又被孩子闹醒,连带着周允钰也醒了。 “瑶儿说什么?”周允钰抱着舒瑶给她揉腿,揉腰,便是带着点睡意,力道也十分合适,并不会让舒瑶觉得难受。 “没……”舒瑶没再说让周允钰回龙章宫去睡的话题,只怕他离开,不习惯的那个人会是她,“陛下对舒瑶这么好,若是有一天,陛下不想对舒瑶好了,舒瑶怕是会难过,很难过……” “不会有这一天的,”周允钰停下手中的动作,而后抬起舒瑶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着,“瑶儿不是答应要信我的吗?” “嗯,我信您,”舒瑶点头,她也只是一时感怀,深陷这情沼里的已经不是周允钰一人了,还有她,她早已心甘情愿地一同陷入了。 第084章 :除夕 十二月对于整个大虞来说是十分忙碌的月份,但忙过二十五,就会大致清闲下来,基本都只等着过年, 宫里还未能如此,除夕夜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儿,从二十开始,宫人们就忙得脚不沾地,皇宫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进行最后的大清洗,但舒瑶弄出来的规矩,也开始奏效,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宫宴的事情也没人敢让舒瑶操心,一切都交给陶义来办,舒瑶便依旧只看着别人忙活,偶尔出出主意。 这次夜宴因为舒瑶怀孕,周允钰决定就不分前朝后宫,全在一起,但相应的也就请臣子皇亲,以及他们有诰命的妻眷,至于子女就不在随行之列了。 按照周允钰的意思,舒瑶便是不出席也无不可,只是舒瑶拉了他的手,软软地道,“舒瑶想陪您一起……”只这句话,就让周允钰没有办法了。 舒瑶倒不是记着什么祖制规矩,纯粹觉得过年该一家人一起,便只留她在凤翎宫,她觉得孩子也会不开心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她用孩子劝服了自己,自然也就劝服了周允钰了。 虞京进入十月之后就开始秋凉了,十一月中就下了第一场雪,从没见过雪的舒瑶好是兴奋了许久,但怀着孩子的她也还是得乖乖裹成圆球,在寝殿里待着。 “娘娘,这是陛下让陶义送来的红梅,” 依依将插了红梅的白玉净瓶放到窗户边的高几上,而后转身搓了搓手,舒瑶的寝殿自是暖和无比,可外面却早已经天寒地冻了。 “嗯,”舒瑶应了一句,她昨儿和周允钰闲聊时说起,今年冬天都没能回蒋府陪祖母哥哥赏红梅,没想到今日周允钰就特意让陶义送红梅回来,她只是轻应一句,但脸上的甜笑,早已溢开,甜蜜无比。 她目光忍不住在红梅上多逗留了一下,但她也知道周允钰定然嘱咐了,不准她近前赏玩,那红梅上的积雪还未融化,身怀六甲的舒瑶也不敢轻易让自己碰这些东西。 “陛下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舒瑶身上穿着暖绒绒的夹棉凤袍,怀了孩子的小腹高高耸着,舒瑶若是站着往下看,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此时她身上围着一条淡黄色的袄子,身边是烧得暖融融的炭盆,抬手就能拿到热乎的糕点和茶水,经过舒瑶这段怀孕的时光,凤翎宫的宫人个顶个的能干,基本不用舒瑶吩咐,就能得她心意把任何她想要的东西给她。 “陶公公只说,陛下让您先休息着,”依依回道,然后又走到舒瑶身边,添了些炭火,就怕舒瑶冷着去。 “那我再看会儿书,”周允钰昨日就强调说,他会回来接她过去,舒瑶体会他担心的心情,也只乖乖在宫里等着。 大概未时前后,依依和锦华就一起舒瑶梳妆,因为孩子也不梳那高高的发髻,只是寻常的斜髻,再插了一只展凤琉璃金簪,妆容也只上了点淡妆。 有的女人怀孕之后,身材就会变形,脸色发黄,容颜损去七八分的都有,但舒瑶却似乎得天独厚,随着怀孕的月份加深,没有了孕吐的折磨,她倒是愈发美丽起来了。 脸上和胸口多了几两肉,弥补了她先天的那几分不足,那属于妇人的妩媚风情全然绽放,只能看不能吃,对于周允钰来说,舒瑶完全是个甜蜜的折磨。 此时她身穿凤袍,明亮的颜色,更在她周身溢开一种淡淡的威仪,便是浅笑着,也让人有种无法直视的感觉,若非高耸的腹部,全不会觉得她是一个怀孕的妇人。 “瑶儿……”周允钰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见舒瑶转身看他,他的脸上也不自觉带上点笑意,款步向她走去。 “陛下,您来了,”舒瑶主动伸出手让周允钰握住,然后绽开笑颜,看着他。 而周围伺候的宫人,都十分自觉地退后,基本只要周允钰来了,舒瑶的一切事情,都容不得她们插手的。 “嗯,我说过要回来接你的,” 周允钰一抬手,陶义立马将一条流光四溢的百羽披风递上,而后周允钰将它披到舒瑶身上,随手系上,然后又从陶义那里拿过同样材质的护手给舒瑶套上,直到确定她并无任何受冻的可能,才轻轻揽住她的腰,一同往外走去。 除夕宴设在周允钰的龙章宫里,从舒瑶进宫后,这龙章宫里周允钰是没再住过一日,便是再晚都回凤翎宫抱舒瑶入睡,不过这除夕宴自然还是得设在这代表他身份的龙章宫里更为合适。 “太后驾到!”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萧太后却只比他们早了些时候,几乎是皇亲臣子们参拜完萧太后之后,她就抵达这次举办宫宴的龙章宫章元殿外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请母后安,”周允钰和舒瑶同时对萧太后道。 “快起来,” 萧太后也是盛装打扮,目光在舒瑶脸上身上逗留了一圈儿,见她脸色红润,全程又几乎都是被周允钰托着走的,并无不适,也是放松下来,露出点笑意来。 “谢母后!”周允钰和舒瑶同时道。 周允钰拉着舒瑶的手,并未有放开的意思,陶义和锦华立马会意,上前周允钰左侧的位置打点了一番,确定舒适无比了,才对周允钰点头,而后他们才一同坐下。 “众卿平身!”周允钰淡淡开口,而后所有跪地伏拜的人才敢起身,余光一扫,看到就坐在周允钰身侧的舒瑶,也不敢有任何大惊小怪之色展露出来。 什么无宠,什么挡箭牌的无厘头传闻,早已不攻自破,周允钰对舒瑶,对蒋家的荣宠,可是他继位以来独一份儿的啊! 今日除了除夕佳节,也还是舒瑶的生日,大虞的凤诞,周允钰牢牢握住舒瑶的手,只让她继续在这个位子上,接受所有皇亲朝臣的山呼朝拜。 若此时宫宴分前庭后宫,自然没有让百官朝拜的道理,但此刻,却无法免去。 舒瑶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不过周允钰这片心意,她也欣然接受,安然坐着,并无任何局促。 而后杯觥交错,周允钰不断举杯和皇亲臣子对饮,作为看重,他还会赐下几道菜肴给一些皇亲和臣子,往年也大多如此行事,众臣子也多看着,自有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安平长公主一家自然在宴请之列,但宴席过半,往年周允钰绝对不会落下他们这桌的,但到现在,只是宴席开始时和她敬酒,之后就无话与他们,更不用说赐什么佳肴了。 看来那几次她找舒瑶规劝,没让舒瑶记恨于她,却让周允钰惦记上了,也是慕幼薇告诉她说,周允钰并不怎么喜欢在这个皇后,碍于萧太后才娶的。 如今一切看来,怎可能是被逼无奈,一日两日,一月两月,或可做到,但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便是舒瑶怀孕了,后宫里也未见添什么新人,就是原先那三个美人儿,也无荣宠的消息传出,好似直至今日还被禁足着呢。 慕幼薇简直一派胡言,这可害惨她了,若是知道周允钰对舒瑶倾心,她怎么可能去做这个讨嫌不讨好的人。 她的目光看向她后桌的慕幼薇,见她脸色略有些惨白,郁闷的心情,方才好了一些,“薇薇为何脸色这么不好?” “谢姨母关心,许是来的路上被冻着了……” “薇薇一段时日不见,怎会胖了这么多?”安平长公主继续问着,却是真的疑问,慕幼薇在一干王妃那姿色绝对是上上等的,此时却瞧不大出来,脸色蜡黄,身材浮肿,往日的颜色瞧不出三分来了。 第54节 “幼薇怕冷,许是窝冬窝的,” 慕幼薇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嘴角的笑容更是僵硬得可怕,平日里宫宴,她定然恨不得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才好,可是此时她却恨不得人人都瞧不见她的好。 “哼……”慕幼薇身边的肃王又一饮而尽,突然冷笑了一声,脸色的两团肥肉抖了又抖,看起来极是阴沉。 这等过年时间,这对夫妻怎这般阴沉奇怪,如此扫兴,安平长公主心中奇怪,但也没什么探究的兴趣,又客套地叮嘱慕幼薇几句,就转回身体,不再多和他们说话了。 “王兄,王兄……肃王!陛下和你敬酒呢!” 和肃王以及慕幼薇邻桌的是敬王,周允钰举着酒杯以及好些时刻了,但肃王一直埋头喝酒,许久不回应,这场面自是尴尬下来。 和肃王一母同胞的敬王也只能开口提醒他了。 “怎……怎么?”肃王确实有些喝迷糊了,他从宫宴开始就自斟自饮喝个不停,满脸通红,酒气已然上头了。 周允钰并不想舒瑶在这酒气弥漫的夜宴待太久,但他也不放心舒瑶自己回去,他就打算最后敬一轮皇亲,就差不多先和舒瑶回凤翎宫去。 但才敬到肃王这里,半天都不见肃王回应,但他也真不会和一个喝高了的人计较,见肃王回神,他举起酒杯,再次言道, “这一杯,朕敬肃王!” 但肃王握紧酒杯的手,却搓磨作响起来,一股恼怒伴随着酒气猛地上头,顿时不管不顾起来,“好!好!好!” 第085章 :信任 他连说三声好,猛地站了起来,慕幼薇拖也拖不住他,她吓得脸色更加惨白了,只能哀求道,“我们回去说,回去说,好不好,我求您了……” “你这个贱婢!本王要休了你!”肃王猛地拂开慕幼薇的手,一脚踢出,却因为醉酒加肥硕的身体,有些晃荡,被慕幼薇躲过去了。 但他也因此更加愤怒了,他一直都知道慕幼薇的心不在他这里,但他还是喜欢她,从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得不得了。 他以为他把人娶回去了,一年,两年,总有一天,他可以把她的心捂热,总有一天,她能看到他的好。 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即便她不想生孩子,他难过,却也没勉强她,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怀了别人的孩子,给他戴绿帽子! 一开始得知她怀孕的时候,他还高兴得手舞足蹈,但这孩子是四个月不到! 她怀孩子的那段时间,他根本就没碰过她,慕幼薇一直很厌烦他碰她,所以,他们的每一次,他都记得特别的清楚。 他也想是大夫弄错了,但之后的那一个多月,慕幼薇却是都关在宗人府,他也想那是他孩子,是慕幼薇终于被他感动,肯为他怀的孩子! “贱人!你这个贱人!本王不要你了,回你……身边去!”他咬着牙才把奸夫两个字吞进去,但那看向周允钰的目光,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 “皇上,臣就不做那冤大头了!” 他奸夫吞下去,却没能把冤大头给吞下去,他也不是傻的,彻底对慕幼薇失望之后,他怎会发觉不了慕幼薇对周允钰的觊觎呢! 他其实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而已!他转身便想要拂袖离去! 而周允钰的脸色早在他开口的时候,就冷沉了下来,眼中的杀意更是不断闪过,心中作呕的感觉也愈发明显,他是瞎眼了才会看上慕幼薇!但有些话,他还不能直接了当地不让肃王说,否则众目睽睽之下,他要如何服众! “肃王且慢!”这是舒瑶的声音,依旧带着点江南调的软糯,但在这突然静默下来的宫殿,也够所有人都听到。 宫宴到现在,除开始朝臣贺岁时,她开口几句,之后就只专心吃周允钰让人给她准备的菜品,偶尔和周允钰低语几句,此时她先开口却是让好些人都愣住。 就是周允钰都有些吃惊,但舒瑶淡笑地看了一眼,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而后一抬手,依依和锦华上前,左右扶起了她。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就是肃王也是,他看了看舒瑶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愈发嘲讽,看着舒瑶的目光不觉也有些同病相怜, “肃王且慢,”舒瑶又重复了一句,她脸上依旧带着点娴雅的笑容,姿态更是优雅动人,全无被肃王的话吓住, “肃王的话,凭的让本宫误会,本宫有几句要问问,可否?” 肃王脸上依旧是一阵阵的恼怒,但舒瑶是皇后,还是周允钰的妻子,他也就点了点头…… “王爷毕竟还没休了她,她也算皇室宗眷,归本宫管,本宫也得弄清楚的好,”舒瑶淡笑着,神态娴雅,语调轻慢,很有舒缓人情绪的作用,“肃王可否告诉本宫,肃王妃是犯了七出那一条,要让王爷休妻?” “她偷人,怀了野种,本王没打死她,已经算念旧情的了!”肃王咬牙切齿地说着,那肥硕的被挤得几乎看不到五官的眼中,奔出了无限恨意,以往有多少爱和喜欢,此时都变成了恨,恨极了的恨! 然舒瑶下一句却不再是问他,而是看向了他脚边一直低头不再吱声的慕幼薇, “肃王妃……你可告诉过肃王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舒瑶打量着慕幼薇,看她的身形确实有几分怀孕的模样,但她可不能让他们这么把脏水往周允钰身上泼,这话谁问,都没有她问来的好! 然而慕幼薇依旧只是哭,只是从无声流泪,变成小声啜泣,带着点瑟瑟发抖,好些心肠软的夫人,都有些看不过了。 “肃王可知道?”舒瑶见慕幼薇不打算回答,又才问向了肃王。 而肃王则咬牙切齿地看着周允钰,那种被夺人妻的恨,此时完全涌上心头,恨不得拉了周允钰和慕幼薇同归于尽才好,同时意思也是明显不过了。 “肃王说你的孩子是陛下的……”舒瑶这话出来,章元殿里猛的都是都抽口气的声音,显然没料到舒瑶就这么说出来了,而后又听舒瑶问,“是吗?本宫给你做主,肃王妃只管告诉本宫,是……还是,不是?” “本宫要听真话,混淆龙脉的罪过,你可得想清楚了!” 慕幼薇的哭声有些持续不下去,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周允钰怎会不知道,她敢说是吗?她不敢!她只能哭……但她的沉默,她的神态已经暴露了一切。 若是周允钰,她如何不敢说,这可是舒瑶作为皇后给她的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只有真不是的才会不敢回答,毕竟混淆龙脉,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慕幼薇根本承担不起。 幕府的人都猛地后退一步……若是是还好,总是皇上的孩子,若不是……那慕幼薇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原来本就不是陛下的啊!” 舒瑶叹了一句,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慕幼薇和肃王今日发作却为如此荒诞之事,而后她看向了肃王,十分确定到道,“看来肃王是误会了。” 肃王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没等他扑到慕幼薇身上质问,就有太监上前擒住了他,这里是章元殿岂容他继续放肆下去, “陛下富有四海,天下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即便是臣子之妻,他若是真看上了,也会坦坦荡荡地夺,根本不可能有肃王发现,而在此发作的机会, “然陛下继位至今,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不求尔等能明白陛下宏志,但尔等也该知陛下坦荡胸襟……”周允钰根本不屑为这样的事情! “娘娘说的是,吾皇英明神武,乃大虞之福!”童老王爷率先出来跪在地上称是,随之是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气声响起,舒瑶脸上也才露出点欣慰的神色来,她看向被按在地上的肃王,这事总是要有个处理方法出来,今日也才好落幕, “肃王若是执意休妻,本宫也拦不住,但那也等三日之后,宗人府开了,王爷自可将休书送往宗人府备案,但现在,她还是肃王妃,还是请肃王将王妃带回府去,三日后,她是留,还是去,也全由王爷做主不是?” 舒瑶的话完全合情合理,慕幼薇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周允钰的,怎么可能容她留在宫中!至于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舒瑶也没兴趣知道。 说完这些,她才懒懒地看向了周允钰,淡淡一笑,“妾身有些累了,就……” “朕和你一起回去……”周允钰握住了舒瑶的手如此说着,但他眼中的情绪早已汹涌泛滥,凝视了舒瑶许久,他才将情绪收敛干净。 “将他们请出宫去!”周允钰嘴角溢开一丝冷笑,显然是动怒到极致,但眼下还不是发作的时候,今日不仅是除夕,还是舒瑶的生辰,还不值得他们,让他大开杀戒! 而后他们一同向萧太后道别,再一同出的龙章宫。 身后又是山呼的恭送声音,童老王爷看向他旁边席位上的陈氏,感叹道,“还是陈大妹子的教养好,”今日舒瑶的一番话,足够在场文武都记住她了,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记,而是一个鲜明鲜活的形象。 陈氏笑了笑,没有多说,她的瑶儿有多好,她自然知道。 萧太后在座位上却是又坐了片刻,然后才起身离开的。 “施主是怎么了?” 这等宫宴,明慧就没打算凑热闹了,他正念完晚课出来,却见萧太后已经回寿安宫来了,这可比预计时间要早上许多,而且萧太后的神色似乎也不大好。 “我是不是……真的对皇帝不大好……” 萧太后说着,脸上有几许痛苦之色溢出,看着那样信任周允钰的舒瑶,她不觉也有些反思,相比舒瑶全无怀疑的信任,她第一感觉却是惊怒,她第一瞬间是真的以为那贪慕虚荣的慕幼薇,又勾了周允钰去做那糊涂事情。 所幸,那孩子不是周允钰,舒瑶的信任是对的,那么……她下意识的怀疑就是错的,她对周允钰的信任根本不及舒瑶一分,而她还是周允钰的生母呢! 他们母子走到如今这种地步,她要负很大责任。 “确实!”明慧淡淡道。 萧太后本以为明慧怎么也会开口安慰她几句,但他对着她一如既往直言不讳。 比起她对曾经的七皇子,她对周允钰确实说不上多好,周允钰自小省心独立,但也不是她可以对他不好的理由。 一开始只是忙不过来,后来却是习惯了,习惯了周允钰的听话,习惯了周允钰的省事。 “对我而言……他们都是一样的,” 都是她的儿子,只是小儿子更需要她一些,但无论为了谁,她都可以拼命,可以舍命,可是老天偏偏要让她在两个儿子之间做选择,她以为让父亲把一个儿子送走了,就可以避免他们自相残杀。 却没有想到,她只是推迟了一段时间,她害怕的噩梦终究还是发生了。 “阿弥陀佛!”明慧念了一声佛,从萧太后的立场,她想要保住她的两个儿子,并无过错,但她却不该贪心地想保住和先皇的情谊,和他选择了一致。 她也忘了该站在周允钰的立场去想一想,她想让周允钰退一步,但时局的一切一切都不容他后退,退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太后不懂吗?她懂,比任何人都懂,只是她不愿意懂,对于死去儿子的愧疚已经占满了她的心扉,蒙蔽了她的判断。 明慧并没有再说什么宽解她的话,萧太后其实也不需要,但有他的陪伴总是不一样的。 而原本还算晴朗的夜空,却开始飘雪了,天空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周允钰并没有带舒瑶回凤翎宫,他们坐着御撵一路到了皇宫的城墙下,周允钰伸手又给舒瑶理了理披风,又实在忍不住,在她红扑扑的脸上轻轻啃了一下,一阵磨牙,然后才放了她。 夜色之中,又在御撵之内,舒瑶只以为回到凤翎宫了,但被周允钰抱下来了,她才知道,他们是到了宫门口了。 “陛下,娘娘,这边儿来……” 陶义可能说是除了周允钰之外那个最动容的人了,看舒瑶在殿上,为周允钰说话,他几度热气涌上眼眶,想要落泪。 以往他对舒瑶,更多还是因为周允钰十分喜爱这个皇后,因周允钰而忠心,但今日之后,他对舒瑶却是完全发自肺腑的忠诚了,终于……终于有一个懂他们陛下的知心人了! 舒瑶看向周允钰,见他还是那副表情,也猜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不过今日是她的生辰,大体能猜出来,周允钰是要给她惊喜的吧。 想到惊喜,她就不由得想起七夕那夜的雨,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揶揄的笑意来,不过步伐还是跟着周允钰而上。 这城楼她还真是第一次来,以往进出宫,也只发现上面站了些巡逻的士兵,此时也更是想不出周允钰是打算要做什么的。 “瑶儿……”周允钰退后一步,将他身上的狐裘披风展开,他身材高大,便是裹着圆滚滚的舒瑶,也完全不用担心,一展就将大半个舒瑶都裹进来了。 “看那边……”周允钰说着一伸手捂住了舒瑶的耳朵…… 舒瑶却左右晃着脑袋,不知看向哪里,这城楼往下可以看到半个京城的点点灯火,但因为天空的飘雪,稍稍远些就看不真切,极是模糊。 但……“嘭嘭嘭!” 或黄或绿或红的烟火,猛地在天空炸开,带起一阵阵绚丽的光晕,映在空中,映在漫天的雪花上,接连不绝,美不胜收。 “喜欢吗?”耳边放烟花的声音依旧不绝,但周允钰的声音依旧能虑过种种喧闹,直入舒瑶脑海中。 “喜欢!”舒瑶点头,仰着头看着璀璨的烟花,脸上溢开的笑容也愈发灿烂,“很喜欢……”背靠着周允钰,仰头就是灿烂的烟火,以及夜色中的皇城,是因为和周允钰一起看的烟花,她才这么喜欢! 这个时间其实并不算太晚,大多人家都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但天空突然炸开这样连绵不绝的美景,无论富贵人家,还是寻常百姓,全部都到庭院中伸长了脖子来看。 第55节 而离这城楼附近比较近的人家,都蜂拥到大街上来了,大虞是有炮竹和烟花的,但烟花更多是用在军事上,显少有这么放出来赏乐的,但今日是除夕,又是舒瑶生辰,周允钰左思右想,想给舒瑶一个惊喜,总是要没见过的才有意思。 他特定选在这皇宫城墙边放,多少也是有与民同乐的意思,并没有让禁卫军去驱赶蜂拥而来的百姓。 他们的身边早就站满了士兵,举满了火把,自也没有天空那红红绿绿的颜色炫目好看,但也足够围观的百姓,知道这样灿烂的烟火是谁让放的了。 “皇上!那是皇上!” “他怀里的,一定是皇后娘娘了!” “我们皇上和娘娘真是恩爱!”今天是大虞的凤诞,自然举国皆知,而这往年都没有特别节目,自然也是因为他们皇后的娘娘的诞辰了。 但周允钰和舒瑶并没有打算接受他们太久的围观,大致在他们认出来的时候,周允钰抱着舒瑶再看了一会儿,就带她下去了,毕竟是室外,还是严寒的夜里,万一要是受凉了可是不好。 舒瑶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她还是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最不能任性胡闹的。 “以后等天气暖些了,我再带你看,”周允钰轻轻在舒瑶耳边说着,而皇宫城墙外的烟花并没有停下来,大致还可以让京城的百姓们观看一段时间。 而陆续出宫的皇亲朝臣们,也都近距离地看到了这一美景,更加感怀周允钰对舒瑶的感情了。 等周允钰和舒瑶从宫门口回到凤翎宫,大致也到舒瑶平日安寝的时间了,但许是看了烟花,心情还兴奋着,周允钰从净房里出来,就见她裹着锦被,露在外面的眼睛还滴溜溜地转, 她是在等他的吧,周允钰这么想着,眼中莫名就火热了起来。 其实这种火热从章元殿离开,就没有消散过,这么久过去,依旧暖得他全身都像泡了热水一般,舒瑶总能让他觉得,他还需要对她更好,更好一些,怎么好都不过分。 周允钰几步上前,就躺在了外边儿,然后舒瑶就乖觉地将被子给他打开,将焐了许久热气传满他的全身,而他也将舒瑶抱了满怀,只觉得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就全定了下来,定在这个小女子的身上了。 “对了,我们今夜守岁吗?” 大虞除夕有守岁的习俗,不过舒瑶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坚持下来的时候,大抵没多久,都在陈氏怀里睡着了,此时她依然有些跃跃欲试。 “我守着,瑶儿安心睡!”周允钰拍着舒瑶,往年他都是宫人们陪他守岁,但今年宫里有了舒瑶,一切事情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守岁,岁岁平安,他会为她和孩子一起守着的。 “哦,”舒瑶应了一句,想了想,还是觉得孩子重要,也就继续乖乖窝着,她大抵也知道周允钰是特地来哄她睡的,估计等她睡着了,又要出去。 “瑶儿告诉我,你今日就没有担心过吗?” 周允钰轻问着,他早已知道答案,只是忍不住想再听一遍。 舒瑶依旧窝在周允钰的怀里,闷闷地说,“我说过想要相信您的,任何时候,都会相信您……”除非让她亲眼撞到周允钰真和慕幼薇一起了,否则她都不会轻易相信,而且祖母还告诉她,人的眼睛和耳朵,有的时候也会骗人。 她更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这些日子周允钰对她是真的好,已经不能再好了,若是如此,他都是在骗她,她也心甘情愿地被骗。 “嗯,瑶儿……谢谢你,”在肃王说出那些话的瞬间,他几乎将所有人的脸色和目光都看在眼中,除了舒瑶,只有他的舒瑶,是绝对相信他的。 在他的母后甚至都有些怀疑的时候,他的小除夕依旧愿意信他。 那一瞬间的动容,此时想起来依旧让他忍不住心潮澎湃。 舒瑶缓缓抬头,周允钰并没有在此时隐瞒他的情绪,那点点的水光,让舒瑶也才知道,她的相信是这么一件让周允钰感动的事情。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周允钰的头发,就像是他无数次安抚她的时候一样。 周允钰缓缓闭上眼睛,而舒瑶也缓缓靠近,一个轻轻却炙热的吻,开始在唇齿间流转,一点一点地深入,也一点一点地不可收拾起来。 但舒瑶和周允钰之间的动作还是轻柔无比,就好像今夜的雪花,轻轻慢慢,又好像今夜的烟火,灿烂热烈,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一股股汹涌猛烈的情潮同时席卷俩人,任何相碰的肌肤都能碰触几许热烈出来。 等舒瑶略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阻拦,但随之她高耸的小腹也映入她的眼中,“不……不行……” 舒瑶破碎的声音里,已然带着点难受的哽咽,此时若是停下,难受的不仅仅是周允钰,还有她……但孩子…… “别怕,我会轻轻,很轻,不会伤到孩子……” 周允钰双眼通红,极致忍耐,他近来便是吻舒瑶,也只敢轻轻碰触,不敢深入,他对舒瑶,早就没有多少克制力可言,而今夜……就更是如此,他急切地想要占有她,让她里里外外全部都是他的气息,他的烙印。 “我问过太医……大抵三四个月就可以,”但他还是忍了下来,此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舒瑶也同样没有多少阻止的意志力了,因为怀孕,她比平时更加敏感,周允钰每一个轻吻,都能带起她一阵阵汹涌的异样。 但周允钰说轻,就真的很轻,从头到尾都是轻慢的,却也放大了那种厮磨的感觉,但今夜,身体只是他们灵魂交融的一个媒介而已,两情相悦的美好,在这一夜达到了极致。 第086章 :清醒 时入寒冬,周允钰也不敢抱着舒瑶去净房清理,只拿了温热的手帕给舒瑶擦一擦,让她舒服一些,知道她在装睡,也没戳破,又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而后才又抱着她一同躺回床上。 但之前该给舒瑶解释的话,他还是要说,并无必要,但这只是他进一步向舒瑶敞开内心的一种表现而已。 或许,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就对舒瑶放开了自己的内心,此时也并无特别感觉,只是在闲聊。 “还记得上次遇刺吗?” 周允钰很自觉伸手给舒瑶揉腰,最大程度地缓解他们此次行房,或可能带给舒瑶的不适。 “哼,”舒瑶又闷闷哼了一下,表示她还记得,周允钰对着她的时候,其实挺多话的,特别是睡前的时候,而她基本只要哼一哼,表示在听就可以了。 “那次幕后有牵涉到前太子,他一直都没死,而中秋前后他又进京来了,朕和你祖母一同出手,也没抓住他……不过,他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就这么留了把柄下来了,” 慕幼薇怀孕的事情,暗卫有和他禀告过,不过他并未想到,那孩子居然不是肃王的,而怀孕时间往前推,那时间就是周允铎来京城的时候,他大概也不会想到,就这么让慕幼薇怀孕,还让肃王警觉,这孩子不是他的吧。 周允钰他并不一定会利用孩子来做些什么,但这也算是掣肘周允铎不得已时的一种手段,但内心深处,周允钰并不觉得这个孩子,能让周允铎如何,他对大虞已经恨之入骨,没有多少良知和情感可言,对于他这个全然意外的孩子,也未必会有多在意。 这个孩子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意外,慕幼薇一直不想要孩子,一来是确实不想给肃王生,二来也是因为想要保持自己的身材,她一直以来都处理得很好,却没想到那脂米分铺里的一次,她就怀上了,而后她又被关到宗人府里,自然是想不起要喝落子汤这回事儿,等从牢里出来,她怀孩子已经成为事实。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还想赖在他的头上! “她和孩子暂时还不能死!”否则他早就不会留着这么个让他恶心的人,还在眼前晃悠了。 周允钰低头看舒瑶,见她的呼吸已经舒缓起来,显然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周允钰也不介意,他继续揉着舒瑶的身体,等舒瑶完全睡熟了之后,他才缓缓拉开舒瑶起身。 他也不回龙章宫守岁,就在凤翎宫的外殿守着,只要想到里面是舒瑶和他们的孩子,他的心就是暖的。 陶义等好些陪着周允钰一路走过来的宫人,都能感觉到周允钰今年守岁明显不同的温和,嘴角那丝淡淡的笑意,比殿内的炭火还要暖人心,而这些都是因为舒瑶,因为他们的女主子。 子时过半,就是子夜凌晨,周允钰踱步到殿外,陶义立马将一件狐裘披风给周允钰围上,周允钰拢了拢并未拒绝,他身强体壮自是不畏寒,只是一会儿还要回寝殿抱着舒瑶睡,自然不能把寒气带给她。 他仰头看着皇宫正北门的天空,灿烂的烟火再次一簇簇升空,又一次给了那些同样守岁的虞京人惊喜,周允钰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他内心的感受传递给所有虞京的人。 这是他和舒瑶过的第一个年,而后他们还会如此,一直到老。 而这个烟花节目,也由此成为了今后每一个除夕夜的必备节目,即使那个时候已经不再是他们皇朝的凤诞,而这代表一对恩爱帝后传奇见证的烟花,也依旧让所有宫廷百姓们喜欢和津津乐道。 低压阴沉的雪夜一直往西延伸,在数万里之外的西梁皇都,也在飘着雪,但比起虞京的扑簌纷飞的大雪,梁都只能用零星米雪来形容,又干又冷,极致严寒,那风和雪打在脸上,甚至比刀割在身上都要疼。 经过了几个月的治疗,蒋舒玥也终于从浑噩中清醒过来,不再见人就张牙舞爪,杀气腾腾,但她也渐渐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了,这里不是虞京,除了那会说几个简单大虞词汇的女仆,周围所有人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而她生活的环境极差极差,永远都是膻腥味儿十足的羊肉,或者是硬得都能磨牙的黑馍,但这已经算是极好极好的伙食了。 她的大帐之外,她还看到有孩子扒着羊粪在找东西吃,初见时,她呕得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但她才吐了,就遭受一群衣不蔽体的孩子的蜂拥……那渴望期盼的目光,让她极是畏惧,此后再也不敢出帐子去了。 但这还不是这里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这里的严寒,冷,极致的冷,她从来就没感受到这种冻得恨不得把手伸到火盆里去的冷。 她对于她如何来到这里,很是模糊,但她已经知道这里是离虞京很远很远的地方,在这种环境中,她的脸才好没多久的脸,越来越粗糙,她脸色也随这里的人越来越蜡黄黝黑,她已经很久不敢看水盆里的自己了。 她暂时不想回虞京,回那个满满都是噩梦的地方,但她想过得好些,至少要吃的好,睡得好。 她又一次从极致的寒冷中,冻醒过来,而后自己走到火盆前,抓起羊粪,丢到火盆里去,没多久,就起了火星,发出恶臭,但她也顾不得,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火盆前,她太冷了,根本无法睡着。 她就这么在火盆前坐到天亮,天亮之后,就是她目前唯一摆脱困境的机会,那个把她带到这里的人,他要见她。 天才微微亮,那个身材极其粗壮的女仆就掀开帘子进来了,看到蒋舒玥坐着火盆前微微眯着,她脸上露出几许羡慕的神情,但还是粗鲁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差点把蒋舒玥迎头拍到火盆里去。 蒋舒玥咬牙暗骂了几句,但也还是让女仆取了水,极尽可能地清理了一下自己,她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这里水比任何东西都来的珍贵,每次她用水,女仆都是肉疼到不行表情,说什么都不肯多给。 艰难的跋涉,她才从一片大帐区到了真正的梁都,看到一片石头房子,蒋舒玥差点哭出来,不用进去都可以想象,里面要比那些永远漏风大帐要暖和得多了,几经辗转,她才进入到了一个黑石府宅里。 这里所有的建筑风格全然不同于大虞,一种极其粗矿粗野的感觉,就和她那个女仆一样。 但进入到温暖的内室,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却全然无此地粗野的感觉,即便戴着一个黑色铁面,也掩盖不了,他那种大虞男儿才有的气息。 “见了主子,还不跪下?”铁面男子身旁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仆,一种极其阴诡的目光笼罩着她,蒋舒玥不自觉就抖了抖身体大,但她依旧挺直了脊背,扬起了下颌, “玥儿见过恩人……”蒋舒玥虽然极力放柔了声音,但因为此前连续不断的嘶吼,已经有些坏了嗓子,说不上多么悦耳。 “恩人?”铁面男子突然呵笑了一句,似乎终于对蒋舒玥有了些兴趣,“你恨虞京?”否则,他把她掳来,她却唤他是恩人…… “不,我恨虞京的人!”蒋舒玥没有错过铁面男子的话语中一闪而过的兴趣,她有些激动终于找到了取悦他的契机,同时她也没有说假话。 虞京……那里的繁华,她怎会不喜,她恨的是那里的人! 她许没有陈氏聪明,但多了一辈子,也不能算完全白活,此时早就没有进宫的妄想,脱离了这些,又加上此时亟待改善自己生活,她的脑袋就无比清明起来了。 “说来听听……”铁面男子淡淡道,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又消失不见,实在是高深莫测,被陈氏折腾怕了的蒋舒玥,其实很害怕这种人,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若不能让他看到她的价值,她许又会被放回到梁都外围的大帐区,没有了他的庇护,她的人生将永无天日,更别提……报仇了! “我恨蒋家所有的人!”蒋舒玥说着,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但比起癫狂时候的歇斯底里,此时缓缓流转于眸中,却也比那个时候更加深刻,“所有的人!若是可以,我希望他们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蒋舒玥简要说了说自己如何被折磨疯了的经过,陈氏的恶毒可怕,蒋家人的冷血无情,简直溢于言表。 铁面男子又淡淡地道,“看来孤确实是你的救命恩人……” 蒋舒玥连忙点头,也不用他多问,她咬了咬嘴唇,就把她重生的奇异经历说了说,陈氏之所以一直都没弄死她,就是因为这个,而这也是她此时最大的价值倚仗。 否则在这异国他乡,她一个弱女子,仅凭以前学的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至多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下场,她不要活得这么可悲,她还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荣归虞京,将他们踩在脚下!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机会! “明年夏春之际,戎狄会再犯大虞,而东南海寇也会席卷而来……” 蒋舒玥一直都被关着,他从带她回西梁来,一直也都是言语不通的封闭环境,她根本无从知道戎狄已经和大虞打了一场,但这话,分明就已经确定,戎狄和大虞已经有过一场交锋了。 蒋舒玥跪在了地上,“玥儿谢恩人救命之恩,只要恩人需要,玥儿定无所瞒,倾囊相报!” 蒋舒玥在赌,赌这个明显也是大虞的人,也有同她一般的恨,甚至比她更深,只要他们的目标一致,她就能活得好,就能让他对她好! “老秦,让人带舒玥姑娘住西风院,好好伺候着,”铁面男子缓缓地说着,隐在面具中闪过的眸光,也足够让蒋舒玥知道,她赌对了,她终于走出第一步了。 “是,”佝偻老仆点头,脸上始终无多少变化,对着蒋舒玥一扬手,“请……” 蒋舒玥看了看自己,也觉得自己恶臭无比,而且来日方长,知道了她的奇异经历,铁面男子不可能亏待她的,她会一点一点掌控他,让他为她所用! 第087章 :魔鬼 老仆将蒋舒玥请出去之后回来,脸色就变得比之前还要凝重,而铁面男子却发出了接连愉悦的轻笑,但却又猛地变得阴郁起来,“蠢不可言的女人……” 这是多得老天厚爱的女人,却混到了这种地步,在他们这种人面前摆弄聪明和心机,已经不是蠢可以形容的了,所幸还有点老天馈赠的价值而已。 老仆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蒋舒玥已经可以说的上是妖异,这种女人若还在太子府,他一定会建议钟赫,曾经的太子周允钰,将她烧死,但现在即便是可以用她,他也觉得不能多沾惹,他看蒋舒玥就莫名觉得晦气无比,希望是他的错觉。 “西南那边已经数次碰壁,无论番族还是段之澜都对我们的人极其戒备,”老仆是钟赫绝对的心腹,跟着他从大虞到西梁,一点一点地建立起如今的势力,钟赫的意志也是他的意志。 “戎狄那边倒还顺利,但那次西梁使者团遇袭的事情,到如今还没给个准确的交代,西梁王有些意见……” 第56节 “段之澜……九王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钟赫对戎狄和西梁的事不置可否,他对段之澜和周允钰的事情依旧介怀,周允钰朋友不算多,但一个儿时挚友段之澜,就肯死心塌地地为他守西南,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他本来以为段之澜和他是一类人,但他再偏执,也依旧对周允钰忠心耿耿,既然无法离间,也确定不能为他所用,那就不能让他继续活着了,“可惜那张美丽的脸……” 他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必杀令,轻轻摩挲了一下,就递给了老仆,“五月之前,孤要听到他的死讯。” “是,”老仆立刻弯腰接过,随后就走出内室。 又过几许时刻,钟赫才缓缓取下他脸上的铁面,轮廓和周允钰有些像,但从额头一直到覆盖到左腮的地方,是一层明显被烧毁过的皮肤,过往的一切随着这个抹不去的疤痕,烙在了他的脸上,也烙在他的灵魂上。 而在西南段王府的段之澜自然没有预料到,一场针对他的暗杀又即将到来,他从京城归来至今,也才将西南里外都肃清了一遍,一点没比京城里平和多少,或者说更加血腥,更加杀戮,更加扭曲。 比起周允钰更喜欢运筹帷幄,他更喜欢杀人。 段之澜踱步到了段王府的西苑,远远地,他就听到了谩骂和诅咒,他脸上的轻笑愈发温柔起来,就是见多了这样笑容的王府管家,也忍不住想要皱眉。 “今天过年?”段之澜问向他的管家,好似才想起是什么日子。 “禀王爷,是的,”管家王伯一张面瘫脸,声音也无多少变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无趣,段之澜撇撇嘴儿,就不想和他多说这个本就没营养的话题。 他抬步就进入西苑,戒备森严的西苑护卫,立马上前,为段之澜打开被封闭的房间,里面是一个脸色蜡黄,老态龙钟的女人,可她身上却还穿着米分嫩嫩的一件宫裙,她谩骂着,却在看到段之澜的时候,明显僵硬了一下,甚至目光也要辗转许久,才敢落到段之澜身上。 “唔……比昨日又丑了些,王伯,快拿个镜子给孟侧妃看看,”段之澜声音也如他表情一般温柔,像是在说情话一般,斯是好听,但在孟氏耳中,却如魔鬼的低吟,“拿稳些,别又打到地上,可要让孟侧妃看清楚才好……” “是,”王伯还是那面瘫神色,但往袖子里一翻,一个碟子大小的铜镜,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稳步上前,那孟氏就开始剧烈闪躲,仿佛那不是一枚普通的铜镜,而是话本里有神力的照妖镜一般,而孟氏就是一照会现出原形的妖物,看着这一切的段之澜,笑容也愈发清滟和绝丽,美得比阳光还要晃人眼睛。 但这绝对不是偶尔才有节目,段之澜无论心情好,还是不好,都会来西苑看看孟氏,王伯拿镜子拿多了,也有经验了,无论孟氏怎么躲,总能看到铜镜里的自己。 她保养得宜的花容月貌,就这么被段之澜折磨成一个堪比七八十岁的老妪,那双曾经风情流转的明眸成了一对死鱼眼,白嫩如雪的肌肤也全然失去了水分,褶皱得像一张晒了几十年的老皮,而这一切的变化,只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生,在她每日必备的照镜子里发觉。 “魔鬼……你是魔鬼!” 孟氏蜷缩着身体,死鱼眼睛死死瞪着段之澜,然而段之澜却依旧美丽得晃人,余光又瞥见王伯尽职尽责端着的铜镜里,那狰狞可怕的自己,谁是魔鬼,只看表象,她就是在说她自己。 “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我都这样了啊……”孟氏眼泪鼻涕一起流,比之前更加狼狈更加丑陋,她脑袋撇开,王伯又尽责地换一个她能看到的角度,她求饶的眼泪也留不出来了。 “今晚杀谁好呢……你的九族好像都杀干净了啊!”段之澜微微凝眉,他这样的表情才算惹人怜惜,孟氏如今如何作态,都只会让人作呕。 段之澜的话,让孟氏彻底愣住,然后又猛地跃起,却被王伯一脚又踹回去。 “王伯轻些踢,别弄疼她了,”段之澜淡淡地说着,带着一种真切的关怀。 王伯立马点头称是,而后又一脚,再次把跃起的孟氏踢回去,却的确比之前那一脚要轻多了,但孟氏依旧锲而不舍,王伯皱了皱眉,继续踢。 段之澜却轻嗤一下,笑了…… “哈哈哈……”悠扬的笑声又抚平了王伯微蹙的眉头。 孟氏她已经怕了段之澜了,从他十一岁从京城里回来,她就找方设法地想弄死他,但无一成功,最后还让他成为了西南王。 而这一次他又从京城里回来,却变得更加可怕,他是个杀人魔鬼,而她却做了四个多月他杀人的看客,所有……所有和她有牵连的人都被他杀了,全都死在她的面前,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她的族人…… 段之澜依旧每天好吃好喝好穿地养着她,再把她兵不血刃地折磨成如今这副模样,每一次的杀戮都游走在她承受的极限,在她以为要疯了的时候,他又有能让她更疯的死法在她面前呈现。 “我错了,我错了,我向你忏悔,我以死谢罪行吗?”孟氏想要以头抢地,但王伯余光一扫,两个大力的仆妇立马架起了她。 “以死谢罪?”段之澜又轻笑了一下,但那美丽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寒冰和阴郁,“可以啊,选一种吧,那么多种死法里,你最喜欢哪一种……” 孟氏的哭声猛地又顿住,脑海中片段地闪过那些,每天每夜都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的画面,亲人们痛苦的尖叫和□□,瞬间充斥了她的脑海,段之澜根本不容她好死。 她怎么选,她不敢! 而后又是接连的谩骂和诅咒,但段之澜的心情又奇异地好了,他问向王伯,“海外是不是有一种特别清楚的银镜?还没寻来嘛?” “前两日到了库房……”王伯回答道。 段之澜三分笑意变成了七分,拍了拍王伯的肩膀,表示对他的嘉许,“明天记得带银镜来……” “是,”王伯继续面无表情,随段之澜款步走出西苑,将孟氏一高一低的谩骂留在西苑里。死?太便宜她了! 京城皇宫里的舒瑶也才接受完命妇们的贺岁朝拜,而后就继续窝在温暖的寝殿里,一边儿和滞留的陈氏说话,一边儿等祭天祭祖的周允钰回来。 这样辛苦的室外活动,周允钰和萧太后等人是绝对不容许舒瑶参加的,只如今舒瑶那大得吓人的肚子,每走动几步,前后都得有好些人看着。 舒瑶委屈地和陈氏抱怨着,她因为怀孩子,行动愈发不自由,连喝水都要被管,她嘴上这么说着,但其实没有多少不喜的神色,纯粹是和陈氏撒娇呢。 但这次陈氏可不站在舒瑶一边儿,“陛下做的对。” 舒瑶略一沉吟,伸过手去抱住陈氏的腰,“祖母是舒瑶的……”便是周允钰,也不能和她抢。 “嗯,祖母是我们瑶儿的,”陈氏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十分享受舒瑶的依恋,她摸了摸舒瑶肚子,但近来愈发活跃的小家伙,就又轻轻踹了一下,舒瑶也随之哼了一下。 “真是顽皮,”陈氏给舒瑶轻揉了一下,眉目也愈发柔和,“我们瑶儿就要当母亲了……” 舒瑶立马应上,“当母亲也是您的瑶儿……” “嗯,”陈氏也有些无奈,孩子还没出生,但舒瑶却愈发像个孩子了,但这是舒瑶的天性,没说像个孩子的母亲不能是个好母亲,不是还有她嘛。 周允钰从外面走进来,面色不显,气息也无变化,但动作却十分连贯地将舒瑶从陈氏怀里扒了回来,“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点心……” 祭祖要到太庙,路上经过的时候,他就让侍卫亲自去买了。 舒瑶听这话,果然就专心吃点心去了。 “陛下把瑶儿照顾得很好,”陈氏说着,舒瑶没发觉,她怎会不知道方才周允钰那干醋,不过越是如此,才越好,她自不会点破。 “她值得我对她好,”周允钰说道,看向吃点心的舒瑶,目光也愈发柔和。 陈氏点了点头,但她在宫里也有段时间了,又安抚了舒瑶几句就离开。 第088章 :歌声 元月里并无大事,原本闹着要休妻的肃王,在大年初四宗人府开的时候并无动静,也不知道慕幼薇是如何说服他,或者说幕府是如何说服肃王的,总之休妻之事基本成为除夕宴上的一个笑话。小说 但从此,肃王也鲜少出现在各种客宴场合上了,京城贵圈儿里最是能议论和流传八卦,大家对肃王明面上不说,暗地里笑话的绝不在少数,他不出现是明智的。 而后没多久,他又接连册立了两位侧妃,多出好些宠姬,听说最得宠的那位姬妾原先还是慕幼薇的贴身丫鬟,肃王曾经的痴情不改也成为过眼云烟。 而这些舒瑶也只是作为皇后的职责听了一两耳朵,便也放下,这其中自是有政治和利益的考量,并无外人看的那般简单。 略过这些,周允钰初一之后,除下朝和必须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时间外,剩余时刻几乎都陪着舒瑶。 元宵当天,并无宫宴,京城里倒是有热闹的花灯节,但舒瑶的情况,绝无可能带她出去看看的,作为补偿,周允钰就给舒瑶说起了他在西北的事情。 并无说到战事以及他当时接连的遇刺,只说那里极其不同于虞京,不同于江南的异域风情,风像刀锋,水贵如油,但天也特别蓝,夜晚的星空更是异样美丽,民风更是带着一种边境的粗矿,那里的女人和少年都能随时拿起武器杀敌。 周允钰绝无想到有一天,他会用这种方式和人讲起他在西北那两年多的经历,因为怀里的娇躯,那些杀戮和阴暗,那些迷茫和挣扎,似乎都不值得一提了。 “等朕荡平戎狄,再带你去看看,”周允钰倾身吻在了舒瑶明亮却一如初见的清澈明眸上。 “嗯,我相信您,”舒瑶闻言,反手抱紧了周允钰,或许周允钰以为她不懂,但她是知道的,那风轻云淡的话语里,有他沉重而隐忍的过去,她不曾参与,但未来的时刻,无论苦难还是幸福,她都会陪着的。 元月一过,时入二月,整个皇宫都警戒起来,舒瑶的肚子实在不像是只有一胎,萧太后和陈氏琢磨着,许是随了云曦的体质,天生脉象异常,太医和明慧大师都看不出来。 而怀了双胎,那基本一过八个月就随时可能生产,但为了孩子的健康,能在肚子里多待一天也是好的。 二月一过,陈氏就也入宫来了,就住在萧太后的寿安宫里,每日都会过去陪舒瑶,基本会等舒瑶安全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她才会出宫。 舒瑶第一次怀孩子,自无可能不怕,而周允钰比她还要紧张的样子,舒瑶也不好和他倾诉,但陈氏一入宫,舒瑶的心就真的定下了大半,周允钰也发现她这几日食欲明显好了许多。 “太医说,不宜吃太多,免得孩子太大不好生产……” 周允钰看舒瑶吃的差不多,连忙把那剩下的小半碗孕妇辅食,端到自己跟前,两口喝完,而意犹未尽的舒瑶,只能对着空空的瓷碗干瞪眼。 舒瑶看周允钰蹙眉绝无通融的模样,连忙看向了陈氏,“祖母……”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氏就道,“听陛下的。” 好吧,她祖母已经和周允钰站在了一边儿,她如何卖可怜都没用了,但周允钰对着舒瑶,却比陈氏更容易心软,“再过一个时辰,就给你点心……” 舒瑶点头,努力抹平嘴角的微笑,却还是露出了浅浅的梨涡,陈氏始终淡笑,但也知道周允钰对舒瑶是真的毫无办法的了,只怕让她进宫来,不只是萧太后的主意。 三月三这天的温度,已经暖得喜人,舒瑶终于脱下了有些厚重的冬袍,换上了轻便些的春装,这几日有陈氏陪着,舒瑶的状态极好,偶尔还能在依依和锦华的搀扶下,溜达到靠近凤翎宫的御花园一角。 太医和明慧一定要求舒瑶这段时间要多加运动,她毕竟是第一次生孩子,年龄也还小,生产对于女子而言,何时都是一道说不准的鬼门关,真正生产前,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此前只能尽善尽美地按照太医和明慧的要求去做。 但挺着这么个大肚子走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舒瑶基本在孩子七个月之后,就不怎么爱动弹了,肚子愈发大了之后,皱眉的人也愈多,让舒瑶多走动已经成为凤翎宫里宫人们,每日必忧心的事情。 而今日舒瑶肯多走走,无论陈氏还是依依她们,虽然不多说,但都一副欣慰的神色。 她如今出来,自是前后好一番打点的,绝无任何错漏的可能,但百密一疏,还是有一条奇怪的漏网之鱼。 周允钰下了朝,又在御书房里耽搁了一段时间,而后就往凤翎宫来了,半道上听说舒瑶和陈氏已经散步到御花园里了,他也就转道过去,但还没等他看到舒瑶和陈氏,一还算悦耳的歌声,就飘到了他的耳朵。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 寻觅歌声而来的舒瑶和陈氏,却先和周允钰碰上,舒瑶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周允钰,以及她的祖母,两个的神情似有些相似,莫名像是……撞鬼了? 而最先察觉周允钰不对劲的陶义,已经赶到歌声来源的地方,两个太监已然将那个唱歌的宫女,全然当成刺客般擒住了,脸被压在地上,吃了满嘴泥,身上也被搜个遍儿。 周允钰在看到舒瑶的时候,神情就全然缓和了下来,他几步上前,依依马上让开位置,让周允钰接手,而舒瑶也就懒懒地靠到他的怀里,她确实有些走累了。 “我听那歌声,似乎还不错,唤那人过来看看?”舒瑶看了看周允钰,又看了看陈氏,试探道,她总觉得这俩人似乎对那歌声挺在意的。 “嗯,”周允钰点头,又摸了摸舒瑶的额头,“可还好……” “嗯,”舒瑶点头,“祖母陪着我呢,我和孩子都好……” 舒瑶靠着周允钰怎会感觉不到他身上那莫名的僵硬,只抠了抠周允钰的手心,他就自觉放缓了气息,让舒瑶靠得舒服些,而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唱歌的女子也被押了上来了。 她嘴巴被太监捂住,挣扎得依旧厉害,但看到周允钰……或者说看到他身上那标志性的龙袍时,她就舒缓了下来,任由那两个太监押着她上前了。 舒瑶又看了她祖母和周允钰,两个人都抿着嘴巴,并无说话兴致,只好继续由她开口,只是……这宫女似乎有些傻?看到他们不知道磕头请安吗?她这么傻愣愣站着…… 陶义似乎很懂舒瑶的郁闷,两步上前踢了她一脚,她才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磕磕绊绊地道,“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方才那歌挺别致的,词句也新颖,出自何处?” 舒瑶柔声问着,她除了琴艺好些,其他才情并不如何,但要赏鉴还是可以的,这词极有意境,倒是那个调有些不大妥当。 “这是奴婢思念亲人,闲时所做……”那宫女略有些哽咽地道。 听了这话,舒瑶这才好好打量了她,十五六岁的模样,清瘦得很,脸上沾了泥土,看不大出来,但也还算标致,只是这词句听着更像是男女相思。 “是乡思,家乡的乡,”宫女抬头给舒瑶解释道,神情极是认真。 陈氏听到这里,却轻笑出来了,她掩了掩帕子,却不与那宫女说话,而是看向了舒瑶,“瑶儿,回吧……”剩下的事情,周允钰会解决的。 本来她还觉得神异,明明弄死了的人,又突然从他们身边冒出来,但这人没了原本该磨砺的四年,此时全然傻得天真,本以为没了乐趣,这又自个儿撞到她眼前而来了。 第57节 第089章 :生产 舒瑶最听陈氏的话,见她祖母不想逛了,便点了点头,目光也从那宫女身上移开,她对于揭破别人的谎言本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她自来实诚,对于这宫女冒用他人词句的行为,并不喜欢。 她转而看向了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周允钰,“陛下也陪舒瑶回去?” 周允钰见舒瑶看他,目光也随之柔和,点了点头,道,“我陪着你……” 而那回话的宫女,目光扫到突然放柔了神情的周允钰脸上时,眸中恍然浮起几许沉醉之色,未及收起失态,就和周允钰冷沉如冰的眸光撞上,但她未见多少害怕,莫名就红了脸,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周允钰的眉头微微蹙起,那种曾经被慕幼薇勾起过的作呕感又涌了上来,在她们这种女人眼中,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满含杀意的眸光,也总能让她们解读出情谊来,他实在不能理解。 而且她们愈是如此,他那种欲呕的感觉,也愈发凶猛。 他看了陶义一眼,陶义立马会意,之前那两个太监,又再次上前,将她擒住,又及时捂了嘴儿,不给她惊扰贵人的机会,也不瞧瞧自己那狼狈的模样这般作态,简直是不想活了。 周允钰两只手扶着舒瑶走,陈氏落后一步跟着,几人似全然没看到那个宫女的遭遇,而周围宫人也无觉得有任何不对,本来她差点冲撞了舒瑶,就是罪大恶极的了。 但她却委屈得要命,接连两次死于非命,还一次混得比一次惨,之前好歹是五品知府的嫡女,丫鬟婆子都不缺,好歹有人伺候。 可才只活了一日,就被突然夜闯的歹人害死,又在这个一跟头把自己摔死的宫女身上重生,整整半年的时间,她在这宫里吃尽了苦头。 原主是一个清高傲气的,在这需要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底层宫廷混得并不好,十二岁进宫到如今十五岁,三年的时间,还是一个无主子居住的小宫殿里的小宫女。 若无意外,她也就这么过下去,一直到二十五岁,或可能放出宫,或这么终老于宫中,这样的日子对原来的青荭或可能接受,但她绝对不可以。 这是哪里……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啊!她不争不向上爬,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宫斗的炮灰,而要争,就只能争这个时代的皇帝了,不愿却也无奈。 但舒瑶带着局司们弄出来的规矩,也不是摆设用的,所有人的行为方式都规定得清清楚楚,并非没有上升空间,但一切都是以能力和品德为前提的。 而什么生活技能都没点亮的这个青荭,做事规矩屡屡出错,完全是紫兰斋管事的重点关注对象,半年了,愣是没让她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能在这御花园里唱歌,她也是拼了一把,顶替了她一个老乡在御花园的洒扫工作,才混进来的,所幸,还真让她见到这个她从不知朝代的大虞皇帝了。 原本她以为会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皇帝,却没想到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冰山皇帝,那张脸放到现代,绝对是男神级别的。 沉醉在美色中的她,根本没注意到,她被陶义送往的根本不是她日前居住的紫兰斋,更不是任何一所住人的宫殿,许不久,她就会明白,死或许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凤翎宫里,陈氏去偏殿休息,寝殿内只有舒瑶和周允钰。 周允钰扶着舒瑶让她做在软榻上,正要站起身体,就见舒瑶手臂一缠,就继续缠在他的腰上,听她软软闷闷地道,“您是舒瑶的!” 那个宫女看周允钰看入迷的眼神,她也是看到了的,不得不承认,她虽然相信周允钰,但其实并不喜欢有女人这么看他。 而周允钰神色微微一顿,随之眉梢微微扬起,声音低低,“瑶儿说什么?” “您是瑶儿的……”舒瑶抱住周允钰腰身的手,更牢了些。 周允钰的嘴角溢开了笑容,俯身蹲在了舒瑶面前,将舒瑶的手拉到了他脖颈上,而他则一只手扶住舒瑶的后背,一只手扶在她的肚子,带笑的脸直接撞入舒瑶眼底。 舒瑶的脸变得红红的,眸中也起了雾气,但依旧直视着周允钰,再次确定地告诉周允钰,“您是我的……” “嗯,我是你的,”周允钰说着,在舒瑶微微嘟着的红唇上,轻吻了一下,不敢深入,正要离开,但他一如既往羞涩又勇敢的皇后,微微眯着眼睛,追了过来。 舒瑶学习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她回顾着以往周允钰吻她的时候,轻轻咬上了他微凉的唇肉,而后是他的牙关,只是试探地一探,周允钰就放她进来了,然后又寻着他的舌头,似吸似吮,慢慢勾缠着,认真而又温柔。 周允钰并不舍得让舒瑶难得的主动太早结束,他轻柔地回应着,又始终让她占据主导地位,而后在她意识回笼彻底要退出的时候,他又再次追去,如旱水的游鱼,极尽可能地纠缠,似要至死方休…… 这个吻带来的激动,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两个极度契合的灵魂,那个奇怪宫女带来的不适感,也全然被他们忘却。 “陛下那日答应舒瑶奏萧,还记得吗?”舒瑶靠在周允钰怀里,脸依旧红红的,不敢抬头,但揽住周允钰脖子的手,却依旧不放开。 “嗯,记得,”周允钰轻轻蹭着舒瑶缓解身上的火气,但效果并不算好,又许久他才放开了舒瑶,让人取了玉箫过来。 而这时恰好萧太后和明慧也过来看舒瑶,陈氏也落后些过来陪着。 舒瑶本以为周允钰不会再吹奏了,但他却依旧对着舒瑶吹奏了起来,是一首塞外的曲子,悠远清扬,那呜呜如诉里,有一种暖意和柔情,周允钰显少对着这么多人,放开自己的情绪,但此时觉得并无不可。 萧太后和陈氏对视,相互微微点头,此时她们算是有些相信周允钰当初所说的话了。 但……周允钰似乎不大适合给舒瑶奏箫听,上一次是老天不给面子,这一次却是他的孩子不给面子了。 原本还静静听着,神态闲适的舒瑶,猛地顿住神色,落在软榻上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薄襟,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了肚子,脸色也从红润,变得煞白了起来。 而始终都注视着舒瑶的周允钰,也猛地放下玉箫,疾步走向舒瑶,“瑶儿……” “我……我好像要……生了……”短短时刻,她额头就出了一层汗,看着周允钰近前,眼中就起了雾气,显然是有些害怕。 周允钰看舒瑶脸色白了几分,他的气息也随之冷冽了几分,他一俯身就将舒瑶抱了起来,而萧太后和陈氏几人全都站了起来。 “祖母,我好像……要生了……”舒瑶觉得腹中孩子动得越发厉害,那种下坠的感觉也愈发明显。 “瑶儿不怕,祖母陪着你,”陈氏走上前来,握住舒瑶的手,而后看向了周允钰,“送瑶儿去产房……” 二月初开始,凤翎宫里就准备着产房和一切生产要用的东西,就连接生嬷嬷都准备了好几位,而她们的祖宗八代也被查了个底朝天。 萧太后也有些紧张,她连忙看向了明慧,“快给舒瑶看看,身体如何了?”虽然舒瑶肚子大得吓人,但其实才只有八个多月的身孕,许是动了胎气也是有可能的。 闻言,陈氏也立马让开,让明慧上前握住舒瑶的手腕,他点了点头,“确实要生了……” 话落,周允钰就继续疾步走向寝殿旁的产房,他的唇紧紧抿着,舒瑶仰头看去,能看到周允钰坚毅而又凌厉的棱角,她想安慰周允钰,但猛地一下,身体开始钝痛起来,控制不住地,她就叫了出来,但随即又咬住了嘴唇。 依依锦华等一干宫人早就忙开了,凤翎宫里的宫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周允钰才抱着舒瑶到产房没多久,太医院的一干太医,就基本全被凤翎宫的太监们架了过来。 但也和明慧一样的说法,舒瑶确实是要生了……但毕竟是第一次生产,也没那么快,虽然还是一阵一阵地疼,可还没到时候。 陈氏端了吃食进来,就见周允钰找了个矮几,还在舒瑶生辰的床前,紧紧握着舒瑶的手,似乎并无离开的意思。 他脸上并无多少惊慌神色,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时身体是有多么地僵硬,一种莫名的害怕也席卷了他的心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剧烈,然他也知道,他不能慌,不能表现出来, “瑶儿别怕,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我不会离开的,” 舒瑶不及回答就又被痛得抽气起来,许久又才缓过来,而后才想起周允钰的话,“我不怕……” 但他一个大男人在产房里终是碍眼,萧太后看不过,“皇帝去外面等着,这里有哀家和舒瑶祖母,不会有事的,” 舒瑶也随之点头笑了笑,可额头的汗已经浸湿了鬓发,“我……不会有事的,” 周允钰伸手擦了擦舒瑶的额头,眼中的心疼已经要溢出来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不会走的……” 萧太后再次蹙眉,“皇帝……” 陈氏将吃食放到一边儿的桌子上,觉得这对母子真是愁人,“陛下还是出去吧,你在这里,瑶儿痛了都不敢喊……” 闻言周允钰的瞳孔猛地一收缩,就看舒瑶果然出的汗就愈发多了,脸色也比之前更加不好,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但她看他的目光还是没有多少变化,温暖如初,他俯身吻在舒瑶的额头,认可了陈氏的话, “我就在门外,你喊我一句,我就进来……” 舒瑶略略点头,但身体的疼痛已经不容她过多分心,她确实疼得厉害。 周允钰起身看向了陈氏,十分郑重地道,“拜托祖母了……”不是老夫人,而是同舒瑶一般喊她祖母。 陈氏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极为平静,“陛下放心……” 周允钰又回头看了舒瑶一眼,而后才踱步走出产房,但他脚步才踏出产房,舒瑶就痛呼出来了,“啊!” 周允钰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回头再闯进去。 “现在是什么时辰?” 周允钰就站在产房之外,几次差点被进出的宫人撞到,而后才被看不过的明慧上前,半劝半拉到远些的地方。 “巳时了……” 陶义已经不知道是几次回答周允钰这个问题了,但他也知道他们陛下此时肯定是度日如年,特别是瑶主子在里面一阵阵压抑不住的痛呼。 舒瑶没生过孩子,听别人如何说,没有经历过,自不会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痛,一开始的疼痛还能接受,但随着时间推移,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撕裂成两瓣了。 “好疼……啊!”生产的女人毫无形象可言,她发髻散了乱,汗水浸透,身下的绞痛折磨得她痛苦无比。 接生的嬷嬷额头也不断冒汗,时刻注意着舒瑶的情况,“可……可以生了……娘娘用力!” “瑶儿,祖母在这里陪着你,陪着我们瑶儿,听嬷嬷的话,用力!”陈氏擦去舒瑶额头的汗水,她的声音天然就让舒瑶信赖和依恋。 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糊了的眼睛,看清了陈氏的脸,舒瑶想笑,却无法笑出来,“我听祖母的,努力……啊,啊……” “出来了……头出来了……” 产房里乱成一团团,就是萧太后最后也被挤到边缘,但她也不在意,这兵荒马乱的情况,让她想起了她生周允钰的时候,当时她身边只有舒瑶的娘,若不是她,她和周允钰许就被人害了。 “生了!”那个嬷嬷嚷了一句,将一个红彤彤的小东西,用早就备着的锦布包了起来,随之是一声嘹亮的哭声,是一个健康的小家伙。 萧太后疾步上前,随大家一同看向了这个小生命, “是个小公主……” 嬷嬷道,一个一出生就代表着荣华富贵的小公主,她扫了萧太后一眼,并未见她有任何不喜的神色,心中也是了然,她在凤翎宫也住了些时候,自是知道萧太后对舒瑶的情分,几乎不比一般人家母女差了。 但在皇家,第一胎是个公主,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她简单地清理着,正要递给萧太后看看,就听原本还在给舒瑶清理的另一个接生嬷嬷,再次惊呼了起来, “还有……还有一个,娘娘不能睡,还有一个没出来!” 萧太后也顾不得就看孩子,连忙走上前去,舒瑶果然和云曦一样,真怀了双胎,却到这个时候,才被发现。 第090章 :龙凤 而周允钰基本在依稀听到一声婴儿啼哭的时候,就踢开殿门疾步走进来了,还没等近前,就听到生产嬷嬷的话,再随之撞入眼中的是,躺在血泊中的舒瑶,紧紧闭着眼睛。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似乎周围的一切色彩,一切声音都离她远去,只能看得见舒瑶,以及那些鲜红得刺人眼睛的血和血水…… “瑶儿……” 他喊了一句,声音微微发颤,一种从舒瑶怀孕开始,就潜藏着的害怕骤然爆发,从五岁开始就轻易不再落泪的周允钰,突然红了眼眶,明明恨不得即刻就到舒瑶跟前,可是脚步如何都迈不开去, “祖母,瑶儿……她怎么了……”周允钰深吸了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而后急切地看向陈氏,他需要一个人告诉他,告诉他,他的瑶儿没事。 仰头看他的陈氏全然撞见了他眼中深深的脆弱和害怕,她也有些担心,但此时绝对不能慌,她稳了稳声音, “瑶儿只是累睡着了,不过眼下还不能让她睡,快让明慧和太医进来,” 陈氏说完,就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头去唤舒瑶,“瑶儿醒醒,醒醒,还有一个孩子没出来,不要睡了……” “瑶儿醒醒,听话,快醒醒,不然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陈氏唤着,神色已经极度冷凝,她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周允钰,看向了走进来的明慧,“请大师一定让舒瑶醒过来先……” 周允钰从陈氏那里确定了舒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理智才缓缓归来,他轻轻抱住舒瑶,身体却依旧在颤抖, 第58节 “醒醒,我来陪着你了,快醒醒,朕求求你,快醒醒……” 听到这话,本来还想劝周允钰出去的萧太后,只能将话吞了回来,这样难过的周允钰,她亦是从未见过,她也没有办法想象,若是舒瑶真的出事,那周允钰会如何……会疯的吧。 “陛下……” 舒瑶感觉全身都是湿漉漉的,但还是感觉到那落在她脖颈上,那特别灼热的触感,以及周允钰忍不住颤抖的手和身体,她的陛下……他在哭吗? “醒了,小施主她醒了……” 明慧本来还打算来给舒瑶施针,却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施针自然也无必要,但此时依旧刻不容缓,他看向了接生嬷嬷,“快继续……” 而后作为避嫌,他带着太医退到屏风之后,但又能随时听着里间的动静。 “还没……生下来吗?”舒瑶问着,方才那坠落的感觉,难道是错觉?她全身绵软,依旧使不出多少力气来了,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不,还有一个没生……我陪着你,不会离开,”周允钰握住舒瑶的手,牢牢坐在之前陈氏的位置上,绝无离开的可能。 他话语坚决,却其实更像是在乞求,刚才那一幕给他的冲击,实在很大,心有余悸,依旧不足以形容。 “用力……娘娘用力!”接生嬷嬷也来不及在意周允钰这不合规矩的举动,她额头冒汗,时刻注意着舒瑶产道的动静,再拖下去,孩子和大人都会有危险,尤其是里面的孩子…… 舒瑶也无法顾忌自己在周允钰面前狼狈而狰狞的模样,得知还有一个没生,她自是担心,“我不睡,我用力……我用力……” 她不要让周允钰在她和孩子之间做选择,这样的选择太残忍,她要她的孩子好好的,她有力气,她一定有力气的。 她反握住周允钰的手,另一只手也被走到另一边儿的陈氏握住,对,有周允钰和她祖母陪着她,她一定可以安全把她的孩子生下来的,一定可以! 许生下过一个,再生一个会相对容易些,又许是因为周允钰和陈氏坚定的陪伴,这一胎并未再折磨舒瑶太久,随着一生婴儿的啼哭,另一个孩子终于也生下来了。 而那嬷嬷也还注意着,摸了摸舒瑶的肚子,许久才确定道,“没了……”闻言,死死撑着的舒瑶,终于闭上眼睛倒在周允钰的怀里,耳边依旧是周允钰的呼唤,却是真没气力回应了。 但周允钰却又慌了起来,“明慧!明慧!” “贫僧在……”明慧闻言疾步进来,给舒瑶把脉之后,十分嫌弃地看了周允钰一眼,“小施主无碍,只是睡着了。” 生产嬷嬷也点了点头,舒瑶并无其他症状,但清理也还在继续,血盆依旧一盆盆往外端,而周允钰的目光也始终在舒瑶身上,挺直的脊背许久才松懈下来,好似这才反应过来明慧的话。 陈氏看周允钰并无起身离开的意思,她转而就去看新生的两个孩子。 “是个皇子……” 接生嬷嬷十分感激地看着陈氏,若不是她始终都在产房里坐镇着,这双胎生得定然没有这么顺利,而她们……赏银多少不说,许是会把小命都搭进来。 “姐姐弟弟也好,” 陈氏笑了笑接过孩子看,在她看来,舒瑶只要能生,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萧太后也抱着早半个时辰出生的小公主,两人凑一起看了一会儿,而后她们一同到外间去,让孩子给太医和明慧看看,毕竟是双生儿,又不足月,该好好看看的。 “孩子都还健康……” 明慧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看着依旧嗷嗷哭着的孩子,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这回儿,他许真能安心出京云游去了。 乳娘自也早就备着,喝了奶后,两个奶娃娃就被放到了一起,襁褓挨着襁褓,呼呼睡去,折腾了大半日的凤翎宫终于安静了下来。 依依端了水到床边,要给舒瑶擦身体,但周允钰余光扫见,手帕就被他接过去了,依依无奈,对还傻乎乎站着的接生嬷嬷使了使眼色,她们也才意识到自己那莫名的尴尬,当即也跟着她出去。 但也对周允钰对舒瑶的不同一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周允钰知道舒瑶不想他看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但她倾心待他,还为他生儿育女,舒瑶在他眼中,无论何时都是最美的,此时也不例外。 动作轻柔又熟练,给舒瑶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才又十分小心地用干净的锦被卷着她,而后才抱起,抬步回他们的寝殿去。 产房里的血腥味太重,舒瑶肯定会不习惯。 陈氏和萧太后看周允钰十分周全,也无阻止,她们今日也是累了,宫人们上前扶住了她们,也分别先往偏殿去休息,天色也全然暗了下来。 但宫里生下龙凤双胎的消息,还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舒瑶元气大伤,也确实累坏了,到了第三日傍晚时刻才略略转醒过来,但还不及完全清醒,她就先感觉到那紧紧握着她的手,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温度,周允钰他还陪着她。 她的身体依旧有些疼,有些累,但满满的幸福感依旧淹没了她。 她缓缓睁开眼睛,手才微微动了动,周允钰就抬起头来,略有些惊慌地看着她,见舒瑶淡笑着,他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醒了……”终于醒了…… “嗯,”舒瑶应了一句,看着周允钰略有些邋遢的模样,有些嗔怪,有些心疼,“我睡多久了?陛下都没去休息吗?” “我不累,三日了……”周允钰的声音里,不觉有些淡淡的委屈,没看到舒瑶醒过来,他如何敢安心,这俩日的早朝他都没去,孩子的洗三也全由萧太后和陈氏镇场,他全然守着舒瑶。 舒瑶生下龙凤胎的消息自是无人不知,文武朝臣多少也能理解。 周允钰看舒瑶醒来,他全身的力量也都回来了,喂她喝了水,吃了东西,目光依旧流连在她身上,不肯离开,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孩子们呢,陛下看过了吗?”舒瑶左右看了看,都没看到她原先给孩子准备的小床儿,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她就睡着了,都没来得及看他们一眼。 周允钰沉默,舒瑶昏睡不醒,他哪里有兴致去看孩子,从生产那日到现在,几乎是寸步不离守在舒瑶身边,萧太后和陈氏也劝不了他。 舒瑶看他不答,基本也猜出来了,她推了推周允钰,“陛下去收拾一下,我们一起看孩子。” 舒瑶对周允钰笑笑,又推了推,而后微微露出点嫌弃的神色,“我真的没事了……” 周允钰沉吟片刻,才站了起来,而后往净房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转身看了舒瑶一眼,才继续离开。 外间端了吃食进来就没出去的依依,这也才近前来,听了舒瑶的吩咐又出去了。 没多久,陈氏就推门进来了,她身后两个嬷嬷分别抱着一个襁褓,都是明黄色,但一个上面绣着金龙,一个是金凤,代表着大虞绝无仅有的尊贵。 “这是大公主,这是大皇子……” 周允钰并无其他子嗣,这两个孩子自是嫡长,陈氏看舒瑶一眨不眨地看着乳娘抱着的两个襁褓,一直提着的心,也才彻底放回去,这一关总算熬过来了。 两个米分米分嫩嫩的孩子,只一张她手掌大小的小脸露在外面,闭着眼睛呼呼睡着,无论是周允钰还是舒瑶,都是大虞容貌顶尖之人,他们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差,而且在舒瑶肚子里养得十分精细,并没有像一般人家出生孩子,那般的难看。 舒瑶整颗心都在冒水,她看向了陈氏,十分渴望地道,“我想抱抱可以吗?” 陈氏看舒瑶精神状态还不错,而且初生孩子分量实在没多少,抱不久并无大碍,也就点了点头。 舒瑶伸出手,陈氏就先将大皇子抱给了舒瑶,舒瑶看了又看,然她才抱着怀里的,又眼馋另一个了,滴溜溜的眼睛,在两个孩子间转来转去。 而周允钰这时也从净房里出来了,看一圈儿围着舒瑶的人,眸光闪了闪,并无多少异样表现出来,“老夫人……” 此时虽未再称一声祖母,但话里的亲近和敬重并无多少改变,“无需多礼……” 陈氏闻言,看向了周允钰点了点头,不再拘礼,经历了这一遭,他们也才算是真正的彼此认同了。 “朕来,”周允钰方才被舒瑶一提醒,也才想起他的两个孩子,舒瑶抱了一个,剩下的就他来抱了。 经过陈氏一番指点,周允钰很快就掌握了抱孩子的技巧,大公主到了他的手中,也依旧安然睡着,而舒瑶怀里的大皇子已经哼唧了几下了。 周允钰走到舒瑶身前,低语又教起了她,帮她一起安抚,舒瑶果然欣然又崇拜地看向了周允钰,周允钰的神色也随之越发轻柔。 陈氏看他们相处,莫名想笑,但对周允钰也是全然改观了,比起一般的皇家人,周允钰却比较懂照顾人,不,应该说比较懂照顾舒瑶。 “咦……”舒瑶看了看她儿子,又看了看她女儿……连忙看向了她祖母,“襁褓没有弄错吗?” 陈氏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把公主和皇子放错襁褓呢,这是绝无可能犯的错误,“怎么了?” 看舒瑶那略略发愁的样子,她也急忙上前,看了两个孩子,似乎并无不妥,周允钰也不大明白。 “你们都没发现吗?”舒瑶低头在儿子头上亲了一下,“儿子长得像我,可是我们女儿却像陛下……” 她话说完,周允钰和陈氏都沉默下来,他们一直在意的都只是孩子是不是健康,至于模样,刚出生的孩子都差不多,想着周允钰和舒瑶的模样,都不会差就是了。 但这一看,果然就如舒瑶所说,大公主五官却是真真和周允钰极像,眼睛没睁不知道,但那眉峰,鼻梁,简直就是周允钰的缩小版,看着就有一种不能直视的霸气。 而舒瑶怀里的大皇子,那脸型的轮廓完全像了舒瑶,睫毛长长的,乖乖睡着的模样,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这被舒瑶一说,陈氏就觉得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舒瑶一般了。 “陛下,怎么办,我们女儿会不会嫁不出去……”舒瑶看了又看周允钰,莫名觉得女儿要是长了周允钰的脸,大虞真的有人敢娶吗? “哼,朕看谁看嫌弃朕的大公主,”周允钰凤眼微眯,霸气侧漏,然看着这样的周允钰,舒瑶更加发愁了,她低头看了看绵软的儿子,愈发欲哭无泪了。 “儿子,母后对不起你,以后母后会努力……霸气些的!”这么说着,舒瑶就调整了一下神情,但那朦胧杏眼,因为怀孕圆了些的肉肉脸庞,更加娇软,哪里会有什么霸气啊! 舒瑶这么一说,陈氏也有扶额的冲动了,但该宽解还是得宽解,“公主像陛下好,皇子像瑶儿……也挺好,” 许是被这么发愁长相,呼呼睡着的大皇子慢慢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一扫,那双眼睛也像了舒瑶,葡萄粒大小的瞳孔,纯黑剔透,可爱无比。 “陛下,祖母,皇儿在看我啦……”被儿子湿漉漉的眼睛一看,舒瑶哪里还记得什么愁不愁的事情,立马溢开了微笑,而后十分确定地道, “谁让你们是我的宝贝呢,母后不嫌弃你们啦,” 舒瑶自我调节能力极好,母不嫌子丑,她绝对不会嫌弃他们的,她又亲了亲绵软的儿子,但总有一种在亲自己的诡异感。 “啊呜呜……”哭声也有些弱,千万别声音也像舒瑶啊! “啊啊啊……”周允钰怀里的大公主也哭了,声音却嘹亮许多,而睁开的眼睛,也全然被舒瑶说中了,简直就是翻版的周允钰,连哭都莫名霸气。 现在发愁的已经不是舒瑶一个了,就连周允钰和陈氏都莫名被舒瑶带进来,有些担心这么像他的公主,是不是真的不好嫁人了? “他们是不是饿了?”舒瑶轻轻拍着她儿子,又担心地看着周允钰怀里的女儿,她怎么觉得从醒过来,眼睛和手都不够用了呢。 “回娘娘,是的,”两位乳娘上前回道,而后就万分谨慎地抱过孩子去隔间喂奶,舒瑶有些意犹未尽,叮嘱她们喂饱再抱回来。 “我都睡饱了,我想看着他们……”舒瑶拉住周允钰的手,轻轻地摇了摇,“他们很乖,不会闹着我的……不是还有您吗?” 被舒瑶最后一句话打动的周允钰,略略沉吟,才点了点头,他现在面对舒瑶的任何要求,全然没办法拒绝了,何况……他虽然也被舒瑶带得莫名发愁,但也十分喜欢这两个孩子,舒瑶给他生的孩子。 吃饱喝足的姐弟俩其实很乖,被放到舒瑶身边的时候,还睁着眼睛,那眼里还看不到人,但两宝贝相互挨着,一同躺在舒瑶的身侧,又似乎回到母体一般,没多久就又闭上眼睛,呼呼睡着了。 第091章 :审讯 舒瑶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躺下……”周允钰轻声对舒瑶道。 舒瑶脸色其实还不大好,生孩子对她身体的损耗极大,短时间是难以恢复的,只是此时她见了孩子,还精神振奋不觉得,但他绝不能让她没分寸累着了。 舒瑶闻言这才将目光从孩子身上收回,看向了周允钰,三天没休息好,就是周允钰,他眼底也出现了淡淡的青影,她伸过手去,摸了摸周允钰的脸, “陛下快去吃点东西休息,您瘦了,舒瑶会心疼的。” “嗯,”周允钰轻应一句,拉开被子,让舒瑶躺进去,又给她盖好锦被,确认无误了直起身体。 “祖母,您也休息好……”舒瑶闭上眼睛,又再睁开,叮嘱了陈氏一句,然后将手碰在襁褓的一角,才再安心闭上眼睛,没多久就也睡去。 周允钰送陈氏出去,舒瑶睡着了,他还不能去休息,有些必须尽快处理的政务还等着他,他看向了陈氏,郑重感谢道,“这次舒瑶生产,辛苦老夫人了,” “瑶儿是臣妇的孙女儿……”陈氏并无需要周允钰的感谢,她看了看周允钰略有些红丝的眼睛,“陛下也注意休息,不要让瑶儿担心。” “老夫人说的是,”周允钰称是,就要离开,但陈氏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了周允钰, 第59节 “陛下若是信得过臣妇,可以让臣妇到慎刑司走一趟,” 那宫女有些妖异,弄死了还能再活,也无法保证是不是这次弄死就不会再活过来,周允钰不会轻易弄死,但也绝无她逃离的可能。 不得不说她对这个异世之魂,还挺有兴趣的,但在这之前更多只是看热闹,但现在周允钰是舒瑶的丈夫,她的孙婿,她认可了他,自然想帮帮他,那个异世之魂身上,肯定有很大价值,说不定会有惊喜。 周允钰沉吟了片刻,就点了点头,“老夫人什么时候想去了,就吩咐陶义一句,他会带您过去。” 陈氏是一个绝对的聪明人,与其相信蒋舒玥所说的什么所谓前生,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她也绝对不会给舒瑶留下任何后患,无论周允钰有意无意,有心无心,绝无可能有什么宠妃存在。 周允钰在御书房里待了不久,陶义就进来告诉他说,明慧来求见。 周允钰只点了点头,陶义就去请人,而他则提笔在一张全新的纸上开始书写,明慧进来之后,周允钰也不离他,接连写了快十页,才放下笔,然后用信封收好。 明慧看周允钰终于放下笔了,这才开口,“贫僧来和陛下告辞,” 不来告辞也不行,周允钰不让他走,即便他武功高强,这三步一禁卫军的皇宫,他插着翅膀也非不出去。 “嗯,”周允钰应了,明慧这时候来找他,也就这点事情了。 “小……娘娘她只要继续调养着,身体会越来越好,”他师傅圆通大师留下的方子果然有用,却也是周允钰集全国之力,才在这段时间内凑齐了药材,但即便如此,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能用他们的福缘来解释了。 “嗯,”周允钰又应了一下,不如此,他是不可能放明慧云游去的。 明慧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为了舒瑶和周允钰,也为他自己终于能云游四海去了。 但……周允钰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放过他,他正要告辞,就见周允钰走过来,将写着“西南王段之澜亲启”的信递给了他。 “怎么?”明慧几十年学佛的修养在周允钰面前又再次破功了,信给他什么意思,他又不是段之澜,更不是信差! “云游四海,西南也是要去的吧,顺便帮朕把信给段之澜,”周允钰将信之间插在明慧僧服的斜襟上,而后将手背在身后,如是说道。 明慧很想拒绝周允钰继续把他当苦力用,但他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全然将话吞回肚子里了, “你不是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情吗?”周允钰淡淡说着,并无多少情绪变化,对于明慧突然冷凝的神色也早有预料。 “……段之澜,”明慧脸上的慈悲之色全然消失,周允钰所说无错,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的事情,云氏若是好好活着,他许永远都不会回京,但她不仅没有幸福,还死了……他就一定要为她报仇。 “没错,他就是当年舒瑶母亲救下的孩子,”前生,他让人在西南追查段之澜的死因,就发现有明慧的踪迹,现在反推回去看,当年是明慧让曾经前往京城一无所获的段之澜恢复了记忆的。 但现如今,他们找到了陈氏这个捷径,就该让另一个极其在意那段过往的人知道真相。 周允钰踱步回御书房的桌案前,从里面抽出一封,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写好的信,上面写的却是“明慧亲启”。 周允钰将拿着信的手伸向明慧,他身吸了口气才接过,但那缓缓收回的手,还是有些许控制不住的颤抖。 “周允铎还活着……去不去西南,你看了信之后再决定,”周允钰话是如此说,但他十分确定明慧会去的。 明慧也不在意周允钰无意识表现出来的高深莫测,他握紧了两封信,而后又小心地一同放在胸口的位置,再深吸一口气,才看向了周允钰,“贫僧,告辞!” “保重!”周允钰对他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御书房。 段之澜上辈子是在顺元七年的时候出事的,现在不过顺元四年,但如今这个时空充满了不定数,蒋舒玥又落在了周允铎手中,他前后思量,还是让他这个医术武功都出色的鬼才舅舅前往西南,他才能略略放心。 段之澜手段谋略不缺,却太喜欢以身犯险,很容易就给敌方机会,明慧稳重沉着,又与他有段渊源,许能制得住他。 周允钰拿起奏折翻看,在今年二月会试入选的名单上,看到了蒋书玦的名字,会试第一……看来他近来很是用功了啊! “传旨下去,殿试的时间就设在四月初五,”周允钰说着,就将批示好的折子递给陶义,让他去转交给再御书房偏殿里的几个被他传进宫来议事的臣子,“顺便让御膳房给他们上宵夜……” “是……”陶义应了一句,天色已经全黑了,那些大臣还被周允钰拘着办公,其他人看来自是荣耀的,但陶义多少能明白他们的苦处,摊上周允钰这样勤勉的皇帝,是他们的幸运,也是他们的无奈啊! 周允钰想找他们议事的时候,全然不在乎天色如何,有几次正拉着夫人在办事的时候,被传旨,那心情,那脸色得都不知道如何描述。 堆积了三天的政务,要解决也不是容易,但总算也没耽搁什么大事。 周允钰回凤翎宫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了,其间舒瑶醒了一次,吃了点东西,就又睡着了,而大皇子和大公主也被陈氏做主抱到隔间去了。 小奶娃娃夜里要喂奶,少不得折腾,舒瑶如今还需要足够的休息,这点上无论是她,还是周允钰都绝无通融的可能。 然周允钰这时候还回凤翎宫,依旧挺让依依锦华她们吃惊和难办的,但平时嘴皮子再利索的,也不敢去和周允钰说,这样不合规矩云云,只能一如往昔,当自己眼瞎,看不到了。 周允钰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就爬上床,躺到舒瑶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不久就随舒瑶陷入梦乡。 陈氏这几天都住在凤翎宫的偏殿里,近距离照顾舒瑶和孩子,她贴身的林嬷嬷自然也随着她,林嬷嬷一直都负责舒瑶的膳食,在凤翎宫里走动的也多,早儿看到周允钰从舒瑶的寝殿里离开,很是吃惊了一下,而后自然和陈氏提起。 “无妨,陛下有分寸……”陈氏看林嬷嬷依旧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并未多与她解释,却无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周允钰已经见过了舒瑶生辰时最狼狈最痛苦的模样了,此时这些算不得什么,何况,他也不觉得舒瑶有什么好让周允钰觉得嫌弃的。 “下朝之后,让人去找陶公公,就说我有事找他,”陈氏吩咐了林嬷嬷一句,而后又拿起舒瑶书房里取来的书,继续翻看着。 林嬷嬷称是离去,她多嘴一句,也纯粹是为舒瑶好的立场,不过既然陈氏都说无妨了,她也不会再多提。 慎刑司绝对是皇宫里所有宫人的噩梦之地,鲜少有进去能安然不脱层皮出来的,而慎刑司所在宫殿和大虞皇宫里的任何一个建筑都无区别,有一种低调的奢华感,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宫宇周围,如无特别情况,绝无宫人会在这附近游荡的。 因为青荭,整个紫兰斋的人都被抓来了,也包括青荭原主的那个老乡。 那个老乡比青荭小了一岁,不过十四,平日里最是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御花园的里的工作也一直勤勤恳恳地做着,不争锋不出头,没多少存在感,但近来却是最有希望提升管事的人选之一,却因为被青荭忽悠,升职已成泡影,她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都是一个问题。 “青荭这个贱人,祸害……她到底做了什么,害死我们了!”于她关在一起的还有紫兰斋的所有人,之前那特别注意青荭的管事也在。 她就觉得跌一跤跌失忆的青荭,全然莫名其妙,比起她笨手笨脚,规矩如何也学不好,她偶尔从嘴里蹦出的话,更让人心惊胆战,她一直就觉得早晚有一天,会让她害死,还没等她将这个祸害从紫兰斋里弄走,就这么被她连累了。 “老夫人,往这边儿来,”陶义弯腰给陈氏指路,周允钰对她的尊敬,已经她是舒瑶的祖母,无论哪一方面,陶义也对陈氏绝对尊敬。 但他这张面孔,在皇宫里就是一个标志,一个大小宫人绝对认识的人,整个慎刑司牢里关着的宫里,全部都沸腾起来了,“陶公公,陶公公……”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恍若看到了救星一般…… “陶公公,我们和那青荭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她做的事情,我们半点不知情啊!” 青荭……陈氏的脚步,微微顿住,看向了这个牢笼里的人,衣裳尚算齐整,显然关进来没几日,脸上惶惶不安,身体却没受什么苦,“可审过?” 陈氏开口问向了陶义,看着她们没有移开的目光却无多少情绪。 “未有,”陶义回道,那日后来舒瑶就生产了,凤翎宫和龙章宫都乱成一团,全然将那个没规矩的宫女忘记了,本也打算在今日开审,但陈氏比他想象的还要着急。 陶义有些汗颜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但陈氏却笑了笑,“正好……” “那就从她们开始审吧……” 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瞧她那日在御花园的里表现,平日里定然有许多出格的地方,而这些只有那些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最能知道了。 “老夫人说的是,”陶义昨日就得了周允钰吩咐,这一行需全听陈氏的吩咐。 陈氏并不亲自动作,陶义亲自给她搬了椅子,她从头到尾都只在一旁听着,而慎刑司里审讯工作自来完善,绝无任何错漏的可能,那日青荭闯到御花园的始末,全然清楚了。 而青荭从十二岁进宫到关到慎刑司前的生平,也全部都记录在案,她进宫前的生平也都被一一查了出来。 问完了这些牵连的人,陶义又看向了陈氏,最后就是那位敢再御花园里唱歌勾引周允钰的胆大包天的那位宫女了。 “让她进来吧……”陈氏淡淡道,嘴角闪过一丝淡淡的兴味儿,异世之魂……不,应该是后世之魂才对。 青荭已经全无那日方被押进来的气定神闲了,她不仅没被看上,换个好点的地方,她居然还被关起来了,除了一盏油灯,一个透气的高窗,她被独自关在一个石室内,全然度日如年。 “是……是你!你们!”她先认出了那个关押她的陶义,然后又认出了陈氏,她差不多已经确定,她被关在这里是因为她们,她和舒瑶,后宫里果然最可怕的就是女人了。 “大胆!”陶义冷斥了青荭一句,她的话语全然无对他和陈氏的敬畏,便是失忆了,这大半年的时间也该让她对宫里的规矩有些了解了吧,怎么还比大街上的稚童还不如,难道失忆真让她摔傻了? “放开,放开我……”青荭挣扎着,但押着她的两个太监,可全是以一当十的练家子,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得了陶义眼色,那两个太监一发力,青荭就惨叫了一声,而后就被绑到刑架上,四肢全被铁链固定,这时她才真的开始犯怵了。 “放开我,皇上要是知道你们动用私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青荭依旧不觉得自己那日的行为有错,只是觉得倒霉,虽然遇上了周允钰,却也让舒瑶碰上了,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如此可怕。 陶义也跟着陈氏一同听了那些宫人们的供词,但没亲自接触,还真没办法体会他们的心情,但此时只她这句话就够了,她的脑袋果然摔坏了。 “为什么这么说?”陈氏开口问,右手在左手的袖口上轻轻拉了拉,而后淡笑地看着青荭,声音也淡淡的,似乎在问,她是什么时候吃饭的一般。 青荭下意识就回答了,“皇帝是不会喜欢小动作太多的女人的,”她也打量着陈氏,虽然优雅大方,但年龄在那里,她为什么要针对她,她也清楚, “你若是为了娘娘好,也该放了我,我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会告诉皇上的。” 陶义看青荭的目光再次溢满惊奇,全天下只有萧太后敢称周允钰为皇帝,其他人如何都会称皇上,或者陛下这样的敬称,他平生第一次有打开别人脑袋看看的冲动。 而后的话,更是让他都不知道如何才能表现惊奇,反而淡定了下来,稍稍退到暗处,一扬手,所有多余的人也都退下,油灯下,只有她和陈氏的身形全然展现。 “你唤青荭?”陈氏问她,姿势不变,依旧是闲聊的模样。 青荭点了点头,但那一闪而过的迟疑,还是叫陈氏发现了,“那日的词句我也听了,甚是难得,可还有?” 青荭傲然地扬起了头,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但话语也还算知道谦虚,“只是偶然有感而得,算不得多好。” “可还有?”陈氏又问,她三岁识字,活到如今这岁月,没有一日有放下过书卷,满身的气韵,全然是典范的书香女子。 青荭觉得今日从这里逃出去,许久看她的诗能不能打动陈氏了,她略略思索,就开口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陈氏却在这青荭顿气的时候,接着给她背到,“二月春风似剪刀……咏柳诗,确实不错,只是这首听过了,可还有?” “你,你,你……在哪里听过了?”青荭结巴了许久才把话问出来,看向陈氏的目光更是惊疑不定,她是遇到过穿越女,还是她就是……老乡? 陈氏似乎全然没发现青荭的异样,依旧淡淡地道,“去年在安平长公主的桃花宴上也流传出一首难得佳句,可要听听?” 青荭下意识地点头…… 陈氏就用她那淡淡的声线继续吟诵,“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陈氏每吟一句,青荭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她绝没想到这个时空已经有一个先来者,而她还好死不死地用她用过的句子。 “她,她是谁?”青荭结巴地道,她更吃惊的还是陈氏,她到底要问她这些做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陈氏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又缓缓踱步到了青荭身前两步远的地方,看向了她的眼睛,“你是谁?” “我……” “你不是青荭,”陈氏十分确定地摇头,声音也一如开始和她说话的温柔,但已经不能让她感觉到舒服了,只觉得莫名地发冷,又听陈氏追问道,“你是谁?” 她闭紧了嘴巴,告诉陈氏她是来自异时空的未来,在这样的古代,她会不会被放到祭坛上烧死?重新活过两回,还可能有第三回?她不确定,但那两次死亡的阴影已经全然刻在了她的灵魂里,成为了她的梦魇,她不想死,不想被害死,不想被烧死! “不想告诉我?”陈氏看到了她眼中深深的恐惧,言语比之前还要温和上许多,“没关系,我们来猜一猜。” “这些诗词都不是你们作的吧,”陈氏肯定地道,又吟了两句,全是青荭耳熟能详,本也以为或有一日能用上的,但经此之后,她还怎么敢用。 “你们还懂很多,想法也十分新奇,制作的琉璃瓶,甚至比海外来的还要好……你们是来自未来吗?”陈氏问了,青荭下意识就张大了嘴巴,如此陈氏也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而后她继续道, “你们那个时代,确实不错,至少对女人不错,几乎……和男人平起平坐了?” 青荭吞了一口气,比起那个她没见过的穿越前辈,她觉得陈氏更像那个坑她的老乡啊!她全然猜中,但真的只是猜的吗! “你是谁?”青荭质问着陈氏,嘴里不停地蹦出各种现代词汇,“电脑?手机?汽车?……” 陈氏确实听不懂了,“那是你们朝代的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 “你不是?你怎么会不是呢?”青荭觉得她全然被陈氏这个古人刷新了三观,全然被智商碾压了,“你真不知道?” 第60节 陈氏摇了摇头,叹道,“那是一个不错的时代,可惜没能遇上,” 陈氏多少有些理解,蒋舒玥所谓前世里,她是如何成为宠妃了,这个青荭所来自的地方,是一个十分让人憧憬,已经沉淀了许多先人智慧思想的地方。 第092章 :疯了 青荭垂了下头,“你……你们要怎么对……不,你们是怎么对她的?” 青荭已然对那个把她们身份暴露的穿越前辈,怨念深深了,老乡还没见老乡,背后就插两刀了。 陈氏几乎是引导着青荭相信这个时代里,还有和她一样的人的,“她?疯了!” 三个字,让青荭下意识地抖了又抖,这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只要有身份有地位,让一个人死还是疯都简单不过,她之前的话似乎没能唬住她? “被……被你……你们,疯了?”青荭随着谈话,对陈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此时全然不敢这么想了,这个和她言笑晏晏的人,转眼就可能杀了她,或者逼疯她! “嗯,她不听话,妄想些不该属于她的东西,不过是多问几句话,就受不住了……疯了!”陈氏依旧淡淡,却在话落之后,看向了青荭,目光十分温柔, “你呢?你想要什么?想当陛下的妃子?还是皇后?以及……未来的太后?” 在陈氏面前,她全然如一个裸、露的婴儿,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她甚至连她曾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都知道,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但,我的瑶儿是当今皇后,你也要踩着她往上爬吗?”陈氏极认真地问着青荭,话落之时,气息依旧全然改变,哪里有温和,哪里有和善,全是伪装,全是用来诱骗她的! “我不敢,我不敢!”青荭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她怎么敢?已经有前车之鉴了,她还怎么敢?“我不敢了,你们放我出宫,我走,我走远远的……” “我不争……什么也不争了!” 她现在就想离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能走多远走多远,眼前这个古人……好可怕! 陈氏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放她离开呢,但今日的话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她缓缓退步,看向了陶义所站的位置,“陶公公……” “奴才在!”从头看到尾的陶义已然拜倒在陈氏的智慧之下了,他弯着腰,极尽表现自己的尊敬。 “让……青荭姑娘,观刑三日先吧,”她现在是有些怕,但还不够怕!而她还会在宫里待到舒瑶出月子,还有的时间过来。 “哦,对了!”陈氏突然转身,看向了青荭,“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是谁吧……”陈氏指了指陶义 陶义点头应允陈氏之前的话,也无需她继续介绍,“奴才有幸得陛下看重,是大内总管。” 话落,他就吩咐了慎刑司的宫人,接着又恭敬地扶陈氏出去,而青荭却是等他们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了,她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陈氏后面的话什么意思?她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在这里的一切,背后还有皇帝,那个英俊的皇帝! 不只是她和舒瑶,还有皇帝!那一日,他根本就没看上她……难道他也遇到过那个穿越前辈了? 她满心疑问和害怕,但无论她如何喊,都没人再理她了,而她也没有再送回之前的石室,而是这么继续被锁在刑架上。 古人的智慧绝对不输给现代人,不仅陈氏说明了这一点,这慎刑司里的刑罚也说明了这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原来有这么多可怕而诡异的方法! 她一点都不怀疑陈氏说的,真的会被逼疯的! 送陈氏回凤翎宫之后,陶义就回御书房给周允钰复命,他常年传话,那记忆力是顶好顶好的,从进入慎刑司开始,一切一切都被他复述得详尽而生动,最后还忍不住叹一句,“老夫人好生厉害!” 就这么把这个妖异宫女的来历都套出来了! 然周允钰只是点了点头,再无多少表示了,陶义多少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没表述到位,而周允钰就又低头处理政务去了。 陶义心痒痒得很,也不敢多问,但他已经十分期待陈氏再次审问那宫女了。 陶义不知道陈氏当年的事情,此时自然会如此惊奇,周允钰明白,也确定陈氏就是这么一个本事通天的人,她能做到何种地步,他都不会吃惊,而他也大致猜到陈氏真正目的为何了。 四月初三是大皇子和大公主满月的日子,满皇宫张灯结彩,都快赶上帝后大婚的时候,但也确实值得庆贺,周允钰已经二十三岁,如今才得了两个孩子,如何庆贺都不为过。 而舒瑶最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三月时节算不得热,但每日只擦身体,熬了一个月,对于爱干净的舒瑶来说,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而周允钰居然也还能每日抱着她睡…… 她恢复得很好,比起怀孕前,长高了些,圆润了些,肚子还未能完全恢复成之前的状态,但不消多久,就能全然恢复,换上皇后盛装的她,比起未生孩子之前更有气势了。 周允钰抱着大皇子,舒瑶抱着大公主,两个人一同到前朝晃了一圈儿,而后又在凤翎宫的凤元殿里晃了一圈儿,孩子就让人抱回去了,他们还太小,还不到能抱出来走动太久的时候。 而斟酌思考了一个月的周允钰,终于把两个孩子的名字确定下来了,大皇子名又祎,大公主名又悠,都是取快乐美好之意,一同昭告天下的还有,大皇子周又祎被封为太子,大公主周又悠被封为乐悠公主。 朝臣们全然被周允钰这一圣旨惊住了,两个孩子虽然又嫡又长,都还是只一个月的奶娃娃啊,全然不知秉性资质,就这么被封了,半点意见都没问过他们。 但圣旨一下就已经昭告天下,一切都成为既定事实,再有意见的臣子也不敢有意见了。 舒瑶才在周允钰下旨之后,才知道他这个决定了,此前周允钰全无半点信息透露出来,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接受得快,她的儿子是嫡长子,一切都名正言顺,只是早些而已,有周允钰,有她祖母,全然无需她担心孩子会长歪,再不行,不还有她嘛。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朝野内外都是参拜山呼的声音,而凤翎宫内长大了些许的两个奶娃娃还在呼呼大睡,舒瑶分别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亲了一下,轻声道,“母后会保护你们的!” 她会用她的方式,她的力量护好他们健康快乐地长大…… 而舒瑶怀孕生下龙凤胎的消息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再偏远的地方也都传遍了,远在西梁的钟赫自然也知道了,不过他并无多大感觉,今日恍然看日子想起是孩子满月,才又感叹了一句,“有儿有女了啊……” 但蒋舒玥却摔了茶盏,这种在西梁极其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舒瑶怎么可能会怀孕呢?她上辈子一直到她死前都没有喜讯传出,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啊! “哦?”钟赫一扬手,立刻就有仆人上前清理蒋舒玥打翻的茶盏,而后鱼贯退出,除了那个如钟赫影子般的老仆。 蒋舒玥在这府中言语不通,一切消息来源多来自钟赫和这个老仆,他们告诉她什么,她也才知道什么,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舒瑶怀孕,还安然生下龙凤胎的事情! 蒋舒玥又气又急,简要地说了一遍舒瑶的经历,她还是不能接受舒瑶许是因为她才改变了上辈子的命运的,而她如今拥有的这些本来该是她的。 “你?”钟赫摇了摇头,这些日子相处,他全然摸遍了蒋舒玥的秉性,她的重生还改变不了这么多,“你说陈氏会把从你这里知道的,都告诉周允钰吗?”如此蒋舒玥的价值又平白没了大半了! 他对陈氏的认识基本都从蒋舒玥这里知道,略过那些刻薄主观的描述,却依旧模糊得很,或许就是因为蒋舒玥她本身就不善于看人,对于身边的人也因此认识不清。 真是无用之极啊! “但……他不一定会相信她,”蒋舒玥已经不敢在周允铎面前称周允钰是皇上,她已经知道他们恨的人是谁了,这是一群疯狂可怕的人,但她也需要他们。 “你说的对,”这还是钟赫第一次正面赞同蒋舒玥的话,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对她无言,或者摇头,他虽从未斥责过她,但他的无言和摇头,都能让蒋舒玥感觉到无限的压力。 “会不会……会不会……蒋舒瑶她也有和我一样的经历!”蒋舒玥话越到后面,几乎就越确定下来,如果是这样,就能说通,舒瑶她为什么会这么短时间内,就全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了呢! “主子,您一定要杀了她!”她越说越是兴奋,“她一定和我一样,所以他们才不舍弃我,选择了她!”舒瑶和她一样,又比她名正言顺,在同等情况下,自无可能选择她的。 “主子……”蒋舒玥还想说,但钟赫的手一扬,她张开的嘴,就只能合上。 “姑娘请……”老仆很懂钟赫的意思,他也早看蒋舒玥不顺眼了,“请!” 蒋舒玥站了起来,又看了钟赫一眼,而后才离开。 而钟赫却全然陷入了沉思中,蒋舒玥要让舒瑶死,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嫉妒,因为恨,她也是重生之人的几率并不算很大,至少从蒋舒玥口中推断出很不可信! 但……“我这个堂弟应该是很喜欢她……” 蒋舒瑶她许才是周允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蒋舒玥所言及舒瑶的那一生里,印入他脑中的是一个安静美丽还聪慧的皇后,无宠无子,还能活得那么好,如何会傻……而蒋舒玥只怕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钟赫脸上溢开了微笑,不定的眸光里,也溢满了危险。 第093章 :招兵 而在西南的段之澜也正在参加一个番族族长的寿宴,这个族长是众多番族里还算有话语权的,月前就送来了帖子,昨日还让他儿子亲自上门来提醒,段之澜自是会给他这个面子。 “鱼儿,还不给段王爷斟酒?”寿星族长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皮肤黝黑,身形微偻,笑眯眯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猥琐感。 不过他的女儿葛鱼长相应该是随了母亲,面貌算是清秀,不是极品美人,但也算清秀佳人,只是这不站在段之澜身边,才会有这感觉。 眼下被段之澜对比着,她就像是一个烧火丫头那般上不得台面,特别是段之澜还似笑非笑,全然无视她存在的时刻,她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当然在场的人也不会不识趣地点出来,葛族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是想让段之澜收下他的女儿…… “是,阿爹……”葛鱼娇嗔地应一句,两腮嫣红,提了壶酒,摆动着腰肢就向着段之澜的席位走去,“王爷……” 她又娇娇地唤了一句,学着大虞的女人抛了一个媚眼。 然段之澜却不碰那斟上了酒的酒杯,他站了起来,侧开一步,全然避开那个葛鱼的靠近,但嫌弃的意味其实也挺明显的了。 段之澜看向了葛族长和前来的其他番族人,“本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着他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全然无视那个葛鱼,若不是不想弄脏了手,他许不是避开,而是直接扭断她的脖子。 段之澜身侧的侍卫长自也随段之澜行动,不过客套的话也还是要说,“葛族长,我们王爷不胜酒力,还请海涵,” 段之澜可不是先王爷,什么女人都往后院收,何况就这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也好意思献给他们王爷,当他们王爷是什么人了! 葛鱼已经红了眼睛,葛族长也觉得有些伤面子,不过段之澜行事向来如此意气随性,只是他以为段之澜多少会给他些面子,没想到果真如此油盐不进!那就也怪不得他了! 而走出这个番族地界的时候,段之澜脸上全无笑容,冷冷地道,“全杀了!” “是!”侍卫长称是转头吩咐他身后另外两个侍卫去传命令。 今天到场的悉数都是西南番族里对西梁挑拨,摇摆不定的那些人,段之澜对于他们从不手软,之前不动他们,也只是为了麻痹他们,但近来他们居然有人暗中和西梁搭上了关系,这就犯了段之澜的忌讳了。 他在宴席上坐了那么久,也不是白坐的,只是为了麻痹他们,等他的人布置好了,他自然就要离开,但临走前,还被恶心了一下,他的心情自然更不好了。 “钟赫?铁面人?”段之澜沉吟着,还未能确定与番族联系的是不是周允钰和他说过的那个人的手笔,不过西南可是他的地盘,容不得他在这里搅弄风云。 “王爷,您回来了!”管家王伯迎着段之澜回府,一边走一边告诉他,“京城里来了一位您的故人,老奴安排他在会客厅里。” “故人?”他在京城能有什么故人会到西南看他,段之澜想不出来,但他对王伯还算了解,若不是有些靠谱他是不会让人进府的。 “明慧大师,”段之澜一眼就认出来,他在皇觉寺确实与明慧有一面之缘,但也仅仅是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呢。 “贫僧云游至此,顺便给施主捎来一封信,”他看段之澜并未露出太多神色,说着就将信从袖带里取出,递给了段之澜,看完信,他就会明白,比任何解释都直接。 段之澜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周允钰给他的信,不过他也没多问,直接打开,看完了,然后才再和明慧说话,“原来是您是三哥的舅舅,之澜怠慢了。” “王伯给明慧大师整理一个清净的院落,”段之澜脸上的表情也真切了些,“请!” 明慧从京城赶到西南,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并不轻松,周允钰给他的信件里写得十分详尽,他要知道的都知道了,眼下他人到了,也不急了,便也随了段之澜的意思。 不过他在前往客院的路上还是和段之澜说了他的意思,“贫僧会继续以云游的身份,前往西梁一趟,此中还需要王爷相助。” 若只是寻常云游,只他自己就可以了,但他要想求证其他事情,就得段之澜给他帮忙了。 “西梁啊!有点儿意思,本王知道了,”段之澜回道,想起周允钰给他的信,眸光里兴味十足。 明慧点了点头,并未在意段之澜的异样。他得先去西梁摸一摸到底当年还有多少漏网之鱼! …… 四月初五,周允钰继位以来的第一次科举殿试,来自大虞各个地方的学子从去年秋季开始就蜂拥京城,不用人提点都知道,他们都知道,周允钰肯定会非常重视这次的科考。 周允钰从殿试开始就一直坐在龙椅上,目光扫及全殿奋笔疾书的学子,这其中有不少日后大虞的栋梁之才,他的肱骨之臣,但他都不打算干涉他们的仕途轨迹,少了那一番历练,许就不会是他需要用的那些人了。 而后的钦点自然也按照他们的本事来,毫无疑问蒋书玦的确有状元之才,他的文章锦绣之上还有一种大格局和大胸襟,这是他行万里路南北游学的成果。 他有这样的才华,周允钰自然不会有举贤避亲的迂腐之念,他直接让一个学士当朝诵读蒋书玦的文章,而后亲口点他为今科状元。 第61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还不及他们起身退出金銮殿,一个禁卫军就持这一封加急的信件到了大殿,又由陶义递上,周允钰只扫了一眼信件,就大致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书玦留下,其他人先退下……” “是!”蒋书玦称是退到一边儿,让其余学子大臣先行退出大殿。 陶义又将信件送到了蒋书玦手中,他现在开始就算是周允钰的臣子,他心中的犹豫几乎没有表现出来,他快速地看完了这个西北军情,眸中有些晦暗,“戎狄……陛下要臣做什么?” 西北这一块他们本就时刻注意着,所以看到这个戎狄再次举兵来犯的西北军情,他全然无一点意外。 “帮朕写一篇招兵檄文,朕要御驾出征西北,” 这并不是接到西北军情突然有的决定,而是很早之前就决定了,他要付出一定的风险,但却能最大程度增加战争的胜算和减少消耗。 蒋书玦只略略迟疑,就走到了之前他奋笔疾书的地方,执笔开始书写,他的才华不负状元之名,一片杀伐浩荡的诏文,在笔下成型!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戎狄居外以奉大虞,然戎狄屡屡犯大虞边境,践大虞国土,踏同胞骨血,……今诏喻天下,募虞皇新军十万……” 这一由金科状元执笔的御驾亲征诏文颁布天下,全然激起了大虞男儿的血性!周允钰作为皇帝都敢御驾出征,身先士卒了,他们还怕什么! 而这虞皇军一听就是周允钰的亲卫军,不仅平凡男儿意动,就是京城里的年轻一代里也不少人意动着去报名了。 第094章 :想你 但反对的大臣也蜂拥到了周允钰的御书房前,林启堂作为御史大夫,率先跪地,“请皇上三思,收回诏命,您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怎能轻易涉险啊!” 说着他就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他身后同他相同想法的臣子也随之跪地附和,大有周允钰不收回诏命,他们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些许时候,周允钰才从御书房里走出来,却不是让他们进去。而随他出来的,还有些熟悉的面孔,不仅仅是武将,还有文臣。 “扶容老起来!”周允钰让陶义去扶起跪地中最年迈的那个大臣,但他依旧没有听取他们谏言的意思,他语道, “皇祖父乃神龙遗子,大虞是他带着祖辈们打下的江山,朕作为他的孙儿,如何能安居后隅,任戎狄杀大虞百姓,踏大虞国土?” 周允钰踱步到了容老的面前,眼前的老人,微偻身形,霜霜白发,全是岁月的痕迹,但那双手也曾杀敌无数,功勋至今卓然, “当年是你和外祖,祖父一同教导朕的,你也不相信朕吗?” 容老抬头从周允钰眼中看到了坚定,一如初心的坚定,他不是意气用事,不是为了彰显和证明什么,而是他始终铭记着他们最初教导给他的责任,一个大虞男儿的责任,一个皇族人的责任! 比起贪生怕死,一意求安的高祖皇帝,周允钰确实才是他们当年一心追随的太、祖皇帝的后代,“是老臣想错了,臣信您!” 从高祖继位以来,大虞实是憋屈,四周虎狼围困,高祖一意求和,不知送了多少好处出去,但越是如此,它们的胃口就被养得越大,大虞就越发危险。 周允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其他人,“你们以为大虞就只有西北戎狄之患吗?” “不,东南海域朕一直让人注意着,已经有发现多批海寇企图侵占东南海岛,而西南番族在西梁挑拨下,也蠢蠢欲动,朕若不御驾亲征,震慑一番,他们都要以为我大虞软弱可欺了!” 周允钰淡淡道,今夏开始才是大虞最艰难的时刻到来,他重生所能改变的只是很小的部分,他无法改变天时,也无法阻止早就预谋已久的战争。 “陛下说的是,臣支持陛下御驾亲征,壮我大虞国威!”容老弯腰要拜,却被周允钰扶住了。他也没坚持,缓缓直起了腰,走到周允钰的身后,和那些武将们站在了一起。 他眼中透着欣慰,他已然明白周允钰御驾出征的另一层考量,他要亲自给大虞军民一场绝对的胜利之战,给他们信心,或有一日他们可以恢复大虞这片国土上曾经万邦来朝的荣光! “臣等附议!”许还有忧虑,但如今连容老都支持周允钰的行为了,就无多少他们反对的余地了,这等众志成城的时候,若还有人执意唱反调,不用周允钰收拾,他们只往街上一站,都能让大虞百姓的口水给吞没了! 这等造势的手法,也让他们恍然发觉,周允钰的老练之处,他们似乎正在见证一个雄主的成长。 看着他们离去,周允钰的眸光中的波澜才微微起伏,比起前世他每一次果决地出征,这一次,他却能最大程度感觉到他对虞京,对皇宫的不舍。 但不舍也只能是不舍了,他是大虞皇帝,也还是她的丈夫,他们的父亲,他必然要走到前面,为他们撑起一片真正安宁的天地。 御驾出征的消息传得很快,同在皇宫里的舒瑶,自然也是最快得知的那些人,依依将消息告诉舒瑶之后,就一直有些忐忑,帝后感情有多深,他们这些身边人最能知道了,舒瑶肯定会不舍,会难过的吧。 但从她告诉舒瑶到现在,她只回了一个“哦”,然后该干什么,还是做什么,逗太子和公主的时候,神情也和往日并无区别,她十分诧异,但也知自己的本分。 “呀,我们小祎儿会吐泡泡了!”小娃娃从出生到如今满月过了,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照顾得好,出落也好,柔嫩嫩的皮肤,实在让人爱不释口。 吃饱喝足的两娃娃靠在一起,小太子周又祎还吐起了小泡泡,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一眨一眨,实在可爱,舒瑶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又兴奋地看向了他们宝贝又悠,她也醒着,不过眼睛微微眯着,神情不自觉似乎有些严肃,在她的对比中,她那弟弟实在蠢萌无比。 舒瑶食指轻轻点了点,她嫩嫩的脸,略有些兴奋地道,“悠悠也吐一个嘛……”然而又悠宝贝只给了他们母后一个疑似嘲讽的眼神,就全然闭上了眼睛,这么傻的游戏,她不玩儿。 “在做什么?”周允钰进入寝殿就十分自觉低声说话,他走到一边儿,脱下上朝的朝服,换回还算轻便些的常服,然后才走到舒瑶身边,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同她一同看着他们的两个宝贝。 “我们小祎儿会吐泡泡了!”舒瑶十分自豪地告诉周允钰,眼中全是笑意。 每日孩子身上的任何变化,都能让舒瑶万分惊喜和自豪,感性的时候,还会悄悄抹眼泪,怀孕的时候,都没这么情绪化呢,舒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 果然舒瑶话落,十分给面子的小太子又祎,就吐了一个泡泡,小葡萄般纯黑眸中看向了舒瑶和周允钰,“啊……啊?”似乎在说,看,我好厉害,会吐泡泡! “祎儿真乖……”舒瑶嘟起红唇,在祎儿额头亲了一下,“你们父皇下朝回来啦……” “啊,啊……”又祎又叫唤着,小襁褓里的手还动来动去。 舒瑶看向了周允钰,“祎儿在唤您呢!”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周又祎的小脸,就收了回来,对着这张像极了舒瑶的小脸,他根本介意不起来,看来他以后还是要找些严格的师傅,否则犯错,他许是会管教不起来,这张脸实在有些犯规。 “悠悠都不爱和我玩儿……” 舒瑶略有些苦恼地看着他们的宝贝女儿,刚生下来的时候明明是女儿比较活泼,儿子乖巧,但这几日下来,却全然反过来了,女儿除了饿肚子和不舒服的时候哼唧一下,连哭都没有,儿子倒是愈发爱玩爱说话,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十分有趣。 不过她对两宝贝的爱是一样的,亲了又祎之后,是一定要亲一下又悠的。 “咳,”周允钰轻咳一下拉回舒瑶对他的注意,指了指自己的脸,没忘记又悠,自然也不可以忘记了他,他对于争取自己的利益,一直十分执着。 舒瑶低头看两个宝贝都闭眼睡着了,又扫了一眼寝殿,基本他们相处的时候,宫人都会十分自觉退守在外面,此时自然也无外人,他们宝贝都生两个了,似乎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她抿了抿唇,两颊微微泛红,亲向了周允钰的脸颊。 但周允钰却在她快要亲到的时候,转了过来,吻颊变成了吻唇,舒瑶有些愣住,然周允钰对着她的眸光里,那点点笑意也抚去了她点点的羞恼,吻唇就吻唇吧…… 在孩子面前,他们还是有分寸的,只是浅浅吻了一下,就分开了,舒瑶偏过脸去,只看着她的两个宝贝们睡觉,但两颊还是灼烧得厉害,大多都是被周允钰那灼热的目光也盯出来的。 “呀……”舒瑶压低了声音惊呼了一下,但她却已经被周允钰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就揽住周允钰脖子,身体贴着,自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紧绷,刚才就亲了一下,不至于要这样吧。 “做什么?才是中午呢!”舒瑶压低着声音,敲了敲周允钰胸膛,从发现怀孕以来,他们亲热也只有除夕那次,而距离那次到现在却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 她倒不是介意周允钰的亲近,而是她现在的身材还没有完全恢复,至少肚子还带着些妊娠的痕迹。 而且最关键的是,现在是大白天,白日宣、淫的事情,如何能做。 但舒瑶越是反抗,越是扭动,周允钰身体的火就愈发灼热,他垂眸看着舒瑶,略带警告,“别动……”带着点点哑色隐忍的声音,全然让舒瑶不敢妄动了。 周允钰侧身推开了净房的门,蒋舒玥放在净房里的一个平日里只用来放些衣物,只够躺一人的小软榻上,转身又再走出去,但还没等舒瑶从软榻上下来跟出去,周允钰就又走进来了,他揽住舒瑶的腰,一步一步将她重新压回软榻上,只一根食指点在舒瑶的唇上,将让她将所有要说的话,都点回去了。 “瑶儿,我想你了……” 他想什么,这话实在明显不过,舒瑶红了脸颊,红了耳根,红了脖子,周允钰贪婪的眸光,不错漏舒瑶任何一点变化,看得舒瑶真要羞恼了,他的唇落在舒瑶的额头,然后是她的蓄满了雾气的杏眸,她精致可爱的鼻尖,再是她的红唇。 舒瑶缓缓闭上了眼睛,尽力放松了自己,承受着周允钰的灼热和猛烈,双手不自觉揽在他的脖颈上,轻轻拍揉着。 但周允钰并没有因为她的包容而有所缓解,反而更加激动,更加难以克制了。 舒瑶身上的衣服半是脱的,半是撕裂的,他们全身都是旖旎的颜色,她甚至来不及在意,她身材还未能完全恢复的事情,就被周允钰拉入欲、望的深渊,极度沉沦。 之后的一切就愈发水到渠成了,也全然失控,从软榻到浴池,再到寝殿的大床……舒瑶就这么不争气地被做晕过去了。 第095章 :驯化 周允钰之前抱舒瑶到净房又再出去,自是让宫人将两个孩子抱走,他多少有些预料到自己可能的失控程度,但事实比他以为的更加严重。 舒瑶晕过去又再醒来,周允钰却还抱着她亲亲啃啃,舒瑶恍然似又回到刚刚成亲不久的那些夜晚,平日里看着明明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却对和她的亲密事情极为热衷,脱了衣服,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似乎比那些时候还要严重,以前若还带着五分克制,此时却该连一分都不到了。 她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想要逃离,但却只是顺势被周允钰翻了过去,而那灼热又轻柔的吻,还没有结束,他轻轻咬在了她后颈的软肉上,像一只凶兽在叼食它的猎物, 概因小动物的本能,舒瑶控制不住全身都颤栗了起来,像是被叼住了弱点,一种无力感再次席卷过了她,破碎的低吟也从她口中哼出,似在求饶。 舒瑶觉得羞耻得要烧起来了,但她要翻回来,却依旧毫无办法,周允钰的重量全然不是她能反抗的,“怎么……还没……结束呢?” 她都晕了,周允钰怎么还不放过她! “瑶儿……从去年到现在,欠了多少还记得吗?”周允钰气息微微起伏,但声音却极为严肃认真,果然他这话出来,舒瑶就完全哑然,许是乖乖计算去了,去年?她许要到下辈子才能还清了…… 周允钰嘴角牵出他所能展现的最为温柔的笑容,但眼中的光芒却无半点平息的意思,他亲够了,看舒瑶扑腾够了,才将她翻回来,继续低头蹭着舒瑶,肌肤紧紧相贴,似乎一瞬都离不得。 “而且……瑶儿知道了吧,朕要去西北了……” 他的身体全然贴着舒瑶,交换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让舒瑶知道,他就是这个世界上那唯一能与她亲密到这种地步的人。 舒瑶伸手擦了擦周允钰额头的汗水,没有说话,迎着周允钰的目光,那眼中有柔情,有岌岌可危的克制,汹涌无比,可明明三次过去了,他怎么还是克制着呢! 舒瑶抖了抖身体,却还是没想好是该拒绝,还是该继续包容下去,她能容忍周允钰白日里对她这般,就是因为知道,他们即将分别,她不能也不该把她的不舍表现出来,许只能这般继续纵容着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认命的模样,但她却还不知道,她这么纵容放出的是怎样的凶兽,什么叫做到没有办法下床,她许还没听到这样的话,却亲身感受了一回! 周允钰眸光辗转,心中的凶兽已经全然挣脱牢笼,一意餍足到底了,他摆弄着舒瑶的身体,还强迫她睁开眼睛,似乎怎么都无法吃饱,也不容许舒瑶有任何退缩。 舒瑶直到第二天午时许才转醒过来,但也仅仅是醒着,她动了动自己的手和身体,那充斥于内的酸痛,让她忍不住低哼出声来。 “娘娘,您醒了,”依依在周允钰离开之后,就一直守着舒瑶,见她蹙眉,就知她快醒了。 “哼……什么时候了?”舒瑶觉得自己连眼皮都不怎么想抬,但肚子明显已经饿得不行了,从依依那里得知了时辰,舒瑶恨不得在周允钰身上多挠几下泄愤。 白日宣、淫了不说,他们还那般厮混,她才想起,依稀那种燥热就还残余在她体内里没有散去。 “服侍我起来……”她抬手的力气都没多少,拿着衣服许还会抖,如何都需要人伺候。 依依和寻香服侍舒瑶起身,她身上自是周允钰给她清理的,只是换衣服时露出的那些斑驳的痕迹,也知道昨日是激烈到了何种程度,依依和寻香都是未嫁的姑娘,两个人都忍不住红了红脸。 舒瑶吃了些东西,又去两宝贝的房里看了许久,身体不舒服得厉害,也没勉强自己,又回寝殿睡了许久,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看到周允钰借着床边的灯盏看书,舒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见他眉目冷清,已经恢复正常,她又忍不住悄悄松下一口气来。 昨日是周允钰第一次那般将他一直压抑的一面在舒瑶面前展现,他此时看似淡定,其实心中也有几许忐忑,那书他翻了半天,也没翻过页去,一直在注意舒瑶,看她要睁眼了,才收回的目光。 “醒了?” 周允钰放下书,揉了揉舒瑶的脸,又才低低问着,“起来吃点东西?” “嗯,”舒瑶应了一下,见周允钰完全恢复正常了,她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了,她有些鸵鸟心态,只觉得周允钰恢复正常了就好,不然……太可怕了…… “您看过祎儿和悠悠了吗?”舒瑶看看天色,两个宝贝可能又睡觉去了,他们眼下睡得比有困症的舒瑶还要多。 “嗯,看了,他们很乖,”周允钰揽起舒瑶,轻轻揉着她的身体,见舒瑶只僵硬,没抗拒,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而后他们相处就和往日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周允钰更加温柔,更加体贴,两人就略过昨日的失控,似回到舒瑶怀孕时的温馨。 第62节 “您什么时候出征?”参军虞皇军的人远远超过需要的十万,而周允钰何时离开的消息,还未决定下来,但舒瑶知道,周允钰定然早有决定的了。 “四月十五……” 虞皇军里除了五千是从他的禁卫军里选出,其他全是新兵蛋子,没有任何的操练,自无法成气候,不少武将都提议直接从各军中挑精锐过来,但还是被周允钰拒绝了,倒不是觉得那些兵不好,而是他需要就是新人。 每一个军队都有各自的优势和特点,虞皇军自然也不例外,他想要的军队,自然需要他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打磨他们,所以,新人是最好的。 相应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在京城里多待。从虞京到西北这一路,周允钰就打算这么操练过去。 “那不是您生辰当天吗?” 想到周允钰这么快就要离开,舒瑶心中的那点别扭也全然消失,他是周允钰,就是周允钰,是她的丈夫,舒瑶的手脚都缠到周允钰身上,似乎想挂在他身上,一起离开。 周允钰眯了眯眼睛,手一揽就将舒瑶整个抱在怀里,埋在她的脖颈间,舒瑶舍不得他,他更舍不得她,但这样的舍不得他们都无法说出口,只能用这样肢体交缠的方式来表达。 “我已经收到此生最好的礼物了……”周允钰说着轻轻吻了吻注意白皙的脖颈,有了舒瑶,他此生还需期待什么礼物吗?不需要了,有她就够了。 “我和宝贝们等你回来了……”舒瑶许久才闷闷说着,又许久才推了推周允钰,脸上也露出了微笑,“我们等您归来。” “嗯……”周允钰嘴角也牵起了微笑。 许是担心舒瑶,离宫没几日的陈氏就又进宫来看她和两个小宝贝了,见舒瑶心情算可,陈氏就没多提这些事情,他们蒋家是功勋世家,多是这么走过来的,而舒瑶还有两个孩子要分心,不会难过太久。 所以她进宫看舒瑶只是其一,到慎刑司走一趟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 想要让一个人害怕,并非只有动粗这种方式,真正的怕是要让她从灵魂深处惧怕于你,这点上,段之澜许和陈氏很有话说。 而陈氏终究是书香世家出身,手段就没有段之澜那么血腥,但效果没差到哪里去,她每到慎刑司一趟,青荭对她的惧怕就深入一分,时至今日,她在陈氏面前,就比小兔子都要乖巧。 多了现代见识的青荭多少有些意识到,陈氏企图在驯化她,但她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被驯化,甚至太久没见到陈氏,她还会显得十分焦虑,十分渴望。 慎刑司的石室里,青荭正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她隐隐还有撞墙自虐来纾解烦躁的冲动,“我说的太少,她觉得我没有价值了?不要我了?” “老夫人,这边儿走……”陶义的声音,让青荭眼睛猛的一亮,她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但才整理到一半,她就隐隐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对劲,就在她迟疑之间,陈氏已经出现她的眼前。 等她再次反映过来,她就已经乖顺地走到陈氏面前,将一卷画纸献宝贝般地送出,“您来了……” 陈氏淡笑接过看看,转手就交给陶义,而后才淡淡道,“做的不错。” 青荭脸上也浮现几许红晕,激动得不行,“您什么时候带我走!” “再过些时候!”陈氏道,她走的时候,一定会带上她的,不过这得看老天。 这青荭的胆子比她以为要小的多,但韧性却还不错,只一番折腾下来,她就对她产生了莫名的情绪,陈氏明察秋毫,怎会没有发现。 且只针对她,恨她怕她,又莫名想亲近她,离不开她…… 她又一番特意引导,青荭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想要挖有价值的东西,就变得十分容易了。 不过她也没有放松警惕,她可以让她过得好些,却绝无可能让她走出这里,想要跟随她,就只能跟着她一起死了。 青荭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就是周允钰也是,但就如最初的决定,一切都交给陈氏折腾,而他需要的就是她挖掘出来的东西, “交给兵器坊试验……”青荭所提供很多都只是一个朦胧概念的东西,具体如何都十分浅薄,但大虞有的是人才,需要的就是她这突破时代的想法了。 “是,”陶义领吩咐下去,他对陈氏也从全然崇拜,变成又敬又怕,这幸亏是一个女人啊! 第096章 :死讯 从决定到出行,才短短十日时间,说周允钰没有提前预谋,都没人相信,那十万新军也多是在虞京附近的州府招募的,要集结相对容易些,但也基本是人到齐了,就立刻出发了。 四月十五,本就是大虞的龙诞日,周允钰的生辰,但顺元四年的龙诞日,注定不同于以往和未来的任何一日,这是大虞开启盛世鸿图的一日,值得所有人铭记。 祭天台前,周允钰牵着舒瑶一步一台阶上前,盛装而来,舒瑶身着凤袍,头戴九凤金钗,满身皇后的威仪,而周允钰则是一身玄色盔甲军服,他很适合这样的装束,头盔铁甲遮住了他半张脸,未有那双眼睛清晰可见,凌厉渗人,宛若一个铁血无情的将军。 然这样看起来冷血无情杀神般的人,此时却小心翼翼地牵着他身边,身穿凤袍也掩不去娇柔的绝色女子,两个人的气息全然相反,一个似阳光,一个却似黑夜,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周允钰每有低头看舒瑶,都能见舒瑶扬起脸,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眸中的寒霜也总能被这笑意融化些许。 穿上这身盔甲,他压抑的另一面再也无法掩饰,阴暗,杀伐,铁血,无情……以舒瑶的敏感绝对能发现,但她却还能对他微笑,她不怕他,即便知道了他这一面,果然如此! 焚香祭天,祷告万民安生,酒水洒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但万民安生不是祷告就能有的,而是需要一场场血的战役来维护。 “这是禁卫军和城防营的兵符,由你保管!”周允钰将刻着上古异兽狰狞的兵符递给了舒瑶,在祭天台上,百官眼中,这一份信任着实让人惊讶。 舒瑶迎着周允钰的目光,迟钝了些片刻,就伸手接过,舒瑶知道周允钰是担心她和孩子,才会如此行事,周允钰肯信她,她又怎么会怕被信任呢。 舒瑶接过兵符的当下,就屈身蹲跪了下来,“臣妾待吾皇得胜归来!” “臣等待吾皇得胜归来!”百官齐齐跪地,朝天参拜, “得胜归来!”禁卫军的吼声也传上云霄,飘出皇城,这是一股绝对的信念,让那些对战争尤有疑虑的人,放下心来,忍不住跟着一起期待! 周允钰双手扶起了舒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轻语道,“等朕回来!” “嗯,”舒瑶点头,眼中没有不舍和脆弱,只有信任和坚强,她会承担起皇后的责任,守护好他们的家! 周允钰牵着舒瑶走下祭坛,将舒瑶送回萧太后身边,又俯身看了看两个被宫人抱着还呼呼睡着的孩子,而后就转身离开,骑上一匹黑色的战马,高举玄剑!“出征!” 他没有回头,隐约听到两个孩子的哭声,也没有再回头,一路出了京城,集结了十万新军,缓缓向西北而去。 舒瑶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凤翎宫,她眼中没有不舍,只有坚毅,京城里有禁卫军和城防营,铁桶一片,这里是他们的家,现在由她来守护! 西梁国十分之七的国土都是大漠,唯有与西南番族接壤的那一片是林地,但再往北就是绵延的沙地,而西梁国的国都就在一片沙漠边缘的绿洲里。 从西南番族前往西梁国都只有一条未完全打通的商道,隔个几十里会有村落和山寨,不过进入西梁国地界之后,基本全无人烟,风餐露宿是常事。 唯一例外是那座开在沙漠里的客栈,黑水客栈,这名字概因客栈里的那口黑水井。 不过客栈里的一切同样很黑,一顿好点的饭菜就抵寻常百姓家的一个月的伙食费,任何东西用了,都可能在结算的时候,贵到让人瞠目结舌。 但能在这样的地方开客栈这么多年,本身就很能证明它的不凡,被坑了想报复的不在少数,却也没见报复的人把这个客栈怎么了。 “施主何必要和贫僧走这一趟……”明慧看着同他一样风尘仆仆的段之澜不由叹道,他不过是想借助段王府旧年的一段交情,省些麻烦,却没想段之澜自己就跟他来了。 “有趣……咳咳!”段之澜开口说话,感觉又被风沙呛了满嘴,便是再闷,也放下了黑纱,他眯了眯眼睛,就没再多说,但脚步还是坚定地跟着明慧。 明慧说是云游就真的是云游,一路走走停停,看病救人,鲜少有消停的时候,等他们进入了西梁地界了才好些,这里都是荒漠,便是偶遇绿洲,也没有多少人家,明慧想救也没得救。 段之澜黑衣帷帽,侠客装扮,一路过来,明慧救人,他却是杀人,那些惹到他们的无一例外,都被他杀了,明慧偶有皱眉,却也没有说过什么规劝的话,他出家了,但也不是什么真真的超脱之人,否则就不会有此一行了。 “为什么要这里,找老情人?”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落下,就是段之澜也有些受不住,不过从视线里出现那个黑水客栈开始,风沙就平静了些,他多少还能开口说话了。 然明慧并没有搭理段之澜的话,他目光中闪过几丝恍惚,但步履却无多少变化,段之澜见他不回话,耸了耸肩,也没再追着不放。 这个黑水客栈,他自然早有耳闻,也曾经翻阅过关于它的宗卷,客栈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娇娘,和西梁贵族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人都是那美娇娘的入幕之宾,这大概也是她为何会在这荒凉之地如鱼得水的原因之一了。 不过老情人的确是老情人,却不是明慧的,而是他的父亲,啧,真是一个风流老头,连西梁国的女人都不过放过,段之澜得知内情后,心中不由嫌弃起来。 “你们和西南王有交情?”素娘斜睨着明慧和段之澜,似乎在考量他们话语的真实性。她并不是特别的美,却有一种女子少有的豪气,一个八面玲珑实不简单的女人。 明慧没有回话,段之澜却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个印他西南王的印鉴的信封,这原本是明慧向他要的,只是后来他跟了过来,这个印鉴的信纸便也由他收着了。 素娘打量了许久,神情就放松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而后才慢慢道,“老规矩,只回答三个问题!” 黑水客栈百年来能一直存在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它地处交通要塞,而是因为它本就是做消息生意的,不一样等级的消息,还需要种种限制条件,并非有钱就能买到。 “周允铎在哪里?”段之澜率先开口,周允钰给他的信里自是把中秋前后的事情和他说了,目的就是让他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全,却没想到他这么一意跟着明慧深入虎穴来了。 “西梁,他现在不叫周允铎了,叫钟赫,红人馆的馆主,西梁王的座上宾,他的势力借助女人,已经渗透到西梁的贵族阶层……你们在西梁很危险!”她的目光扫向了段之澜,明显有所推测,却没有揭破他的身份。 “贫僧要一份所有当年跟随他进入西梁的名单?”这是明慧问的,实在是狮子大张口,但素娘也不过是一脸牙疼的表情,显然她不是没有办法, “最后一个问题?”素娘扬起脸,一副恨不得把他们赶出去的表情。 “西梁和戎狄交易的□□!”周允钰的出征的事情天下皆知,这个问题是段之澜帮他问的。 “剩下的两个问题,我还得查一查才能回答你们,不过……可以附赠一个消息,”她目光又看向了段之澜,嘴角牵出一丝玩味儿的笑容,“西南王遇刺身亡的消息再俩日就该传遍天下了……” 而她得到消息里已经死了的段之澜,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剩下两个问题舍其一,我可以帮你们保守这个秘密!”保守段之澜金蝉脱壳,假死的秘密! “呵呵……”段之澜听到消息后,不怒反笑,发出一阵悦耳的低笑声,他取下帷帽,那美丽的脸晃得这个简陋的土屋都有蓬荜生辉之感,他看向了明慧,却见明慧凝眉点了点头。 “你不相信奴家?”素娘显少被人怀疑得这么明显的,这可是她的招牌,若不是她当年受圆通大师和西南段王一份恩情,这三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问题,她都不可能这么简单告诉他们,只是三个消息,却不知要耗费她多少手段和暗桩。 但话落,她也反应过来,段之澜的怒不是因为不信她,而是不信他在西南的替身就这么死了! 段之澜确实是惊怒,他跟着明慧离开,那么留在西南王府的自然是他的替身,一切安全措施全和他在时并无区别,就连替身的武功都没比他差多少,他被杀了,那就意味着,若无这次突然兴起,他是不是也这么死了! 他舔了舔唇,并无后怕,而是一种兴奋,诡异的兴奋……还真有人这么想他死啊! “疯子……”素娘看着越笑越是开怀的段之澜,忍不住含糊道,缓缓起身,行礼之后,她就退下,但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看向了明慧,“可报仇了?” 云曦之死的□□是为数不多,她也查不到的事情,当年明慧就来找过她,她也挂怀无比,明日又来,她就忍不住多问一句。 “还没完……”明慧淡淡道,素娘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恍若看到了当年那意气奋发的少年公子。 “我会尽力!”她是大虞人毫无疑问,但能活出京城,也多亏了故人。 “她是谁?”段之澜收起了微笑,问向了明慧,心中却也推测起来,明慧沉默许久,段之澜以为他又不回答了,但明慧却叹气道, “前朝后人吧……”朝代更迭不可避免,总有些无辜之人被牵连,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谁的。 段之澜略略沉吟,确实没想到,前朝公主啊…… “她和周允铎不同……”周允铎如今所为一切都为复仇复国,但素娘却无此想法了,前朝覆灭大势所趋,复国……她不会有这野心,当然,她在他们到来之前,也不会主动相帮大虞,她该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周允铎还活着,但也没有让人给他们送消息。 两日……根本不用两日的时间,只这一日之后,段之澜身死的事情,就随着放飞的信鸽传遍天下,行军才到一半的周允钰自然也接到。 “死了?”周允钰凝眉,和上辈子一样,他不大相信段之澜会就这么死了,他给段之澜留了这么多暗手,不至于还会同上辈子一般的遭遇。 “陛下?”几个将领和跟随的文臣都看向了凝眉的周允钰,从接到信件之后,周允钰就一直凝眉沉思,许久不动弹,难道是西北战事不利? “这这……这可怎么好!” 接过信件一看,那些将领和文臣都忍不住咬牙惊叫起来,西北戎狄来犯,东南海域也不平静,若西南还将乱起,大虞就真的而要全面陷入战火之中了。 “转去西南?”有这样的想法的不止一个,段之澜若是死了,那么西南番族反叛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到一起去。 “不,继续西北,”周允钰脸上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不会死的!”周允钰很肯定地说,便是快死了,有明慧在,也该救回半条命来, “传密旨给书玦,让他去西南走一趟。” 京城里,得了消息的段之萱火急火燎地进宫,找到了舒瑶, “瑶姐姐,之萱来跟你告辞,我明日就回西南!”她也不相信段之澜会这么死了,不看到他的尸体,她绝不相信。 “萱妹妹莫要意气用事,西南如今是何情况,大致你比我还能想到,你回去岂不是狼入虎口?”段之澜是杀了他的兄弟,但西南部族复杂,绝不缺少有野心之人,近水楼台,段之澜出事,他们绝对是想要趁乱得利之人。 “我是西南郡主,他们不敢对我如何,我一定要回去查清楚,瑶姐姐你不要拦着我!”段之萱眼眶红红的,她以为她不喜欢段之澜,不喜欢西南,其实不是,那里终究是她的家,她出生的地方,那片土地的安宁也是她的责任。 第63节 “之萱,你好好想想,若是你大哥真的死了,消息何至于这么快传到京城?”舒瑶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宽解道, “这是有心人作为,陛下出征,有人想要趁乱起事,这等时候,我们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你要相信段王爷的本事,他绝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你若执意回去,落了圈套,反而要拖你大哥的后腿……” “你想想你大哥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舒瑶揉了揉她的脸,她也知道段之萱关心则乱,但眼下却是最最不能乱的时候,“你在宫里陪着我,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我再等些时候,”段之萱这个时候就真觉得舒瑶是她姐姐,比她年长了,她微微靠在舒瑶身上,理智也渐渐回来,“你说的对,我大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段之澜死没死不清楚,但西南一定乱了……”蒋书玦和陈氏相对而坐,他们也在商讨这件事,不仅有周允钰的人在西南保护段之澜,他们也有人在西南看着,但这消息还是传了过来。 “你说……这个时候西梁来犯的概率有多大?” 陈氏直接略过段之澜死的事情,她看得更远,所有事情都在这个时候发生,所谋的就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西梁要进犯大虞,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西南番族,而西南一直重兵驻扎,就是为了震慑西梁。 番族和大虞唇亡齿寒,相交多年,西南王后院除了王妃侧室,他的姬妾大多都是来自各个番族,或许当初是为了平衡,但有宠就有偏颇,根本就无平衡可言!反而会做大某些番族的势力。 “看来为了这一场战事,他也是耗费不少了,”陈氏食指点在桌面上,眼中露出些许寒芒,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但最后却沉淀下了目光,“暂且看着。” 蒋书玦却从陈氏的神情中读出了她最后的结论,西梁还不打算来犯,他们估计还想着坐山观虎斗,等大虞和戎狄,西南和番族都两败俱伤了,再来接收战果。 周允铎许会想让西梁趁乱而来,但西梁也不是他一言堂说了算的地方,现在就要看周允钰了,看他在西北的交锋!是僵持还是胜利,所有的目光都将看向了那里! 蒋书玦没思考多久,就收到周允钰让他前往西南一趟的密旨。 他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太子侍读,五品官,初入官场就有这等品级,让许多人羡慕嫉妒。 所幸小太子如今才只有两个月大,基本就是一个虚职,但随即周允钰就让他负责了大虞律法的修正工作,这等利国利民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推脱,又是让好些人羡慕嫉妒。 而这封密旨上的事情,他也不敢耽误,修正律法少说得半年时间,这趟前往西南至多两个月左右,他就会回来,他和陈氏禀告了一番,就收拾了行装,只带了一队府兵一队禁卫军上路。 临出京城,他就收到了舒瑶的信,里面的内容大致却是段之萱所写,都是西南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 第097章 :铁血 行军快一个月的时间,周允钰带领的虞皇军才将抵达西北的边城,蒋书玴在距离边城大营三十里的地方,迎接周允钰和虞皇军的到来。 他以为他便是高估了周允钰,只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最多迎来的是一个堪堪合格的军队,但……他看到的是什么? 不只是一个规矩严整的军队,而是一个随时变换阵型的军队,而指挥着整个军队的是周允钰高举的玄剑,虽还未达到随心所变的地步,但长此以往,定会达到! 这将会是一个很可怕的军队!更为可怕的还是他们身上的锐气,像一把无往而不利的尖刀,能撕开所有挡在他们的一切,而周允钰就是那个磨刀的人,也是那个持刀的人。 其实大虞内外,有一部分人对周允钰的军事能力持观望态度,更多是认可他御驾亲能提升士气的作用,毕竟他真正上战场也不过是少年时的那两年,那时的天分和战绩更多被认为是,人们对他这个皇权最后胜利者的追捧。 “末将参见吾皇!”蒋书玴单膝下跪行礼,他身后来迎的军人也随之跪地,“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平身!”周允钰下马扶起了蒋书玴,而后对着跪地的士兵们说道。 他拍了怕蒋书玴的肩膀,“上马,我们边走边谈。” “是,”蒋书玴点头,脸上并无过多情绪,更无拘谨,显然周允钰这样与他的态度,他们二人都不陌生,这才是很久之前,他们二人真正的相处方式。 这一路,通过与蒋书玴的交谈,周允钰已经初步掌握了西北的战况,因为他御驾亲征,戎狄也相应增加了兵马,两军对垒之势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而周允钰十万大军的到来,或将会成为一场血战最后的□□。 “根据探子来报,戎狄军帐里还出现过西梁的人,但具体是谁来相助戎狄还未能得知,”蒋书玴微微凝眉,他在西北快一年的时间,和戎狄对上次数不在少数,他明显能感觉到因为那人的到来,戎狄的军队有了很多不可预测的变化。 “进大营,我们再详谈,”周允钰并未马上对蒋书玴所说之事有何论断,他从马匹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铁盒,微微笑了笑,递给了蒋书玴,“给你捎带的家书。” 蒋书玴明显没想到会由周允钰亲手将这些给他,他愣了愣,立马双手接过,凝视了铁盒几眼,郑重地放到衣领里贴身放着,出征在外,再没什么比家书要珍贵的了。 第一场战事的到来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戎狄方也是始料未及,他们那里有大虞的探子,大虞里也少不了卖国求荣的人,十万大军的到来,全然无法瞒过敌方,不过这对周允钰来说并无区别。 他在大军抵达边城的第三日就选择了先发制敌。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水分的战争,全然正面拼杀,对于虞皇军来说,却是一场血的洗礼,生命和死亡的洗礼,战场杀戮不再只是纸上谈兵,不再是梦中臆想的丰功伟绩,而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残酷杀伐! 战争……从来不是儿戏! 周允钰也在万千兵马当中,身先士卒,一剑一首级,血染铁甲,沙尘扑面,没有人还会是干净整洁的,也没有人是须臾完好的,在无尽的血腥和杀戮面前,任何情感脆弱都是短暂的,杀一人,再杀一人,如此而已! “看着朕,还有朕的剑,剑锋所向,就是尔等信念所在!” 这是拔军开战前,周允钰举着他的玄剑,对他的士兵们这么说的,或许当时,他们还不怎么能体会这句话,但此时却已然明白,周允钰的剑锋所指,就是他们的信念所在。 “杀!”周允钰一骑当先,砍下一个戎狄的脑袋,如注的鲜血撕开了这一战的血腥幕色! “杀!”杀一个昏天暗地,杀一个朗朗乾坤,杀一个绝对胜战,对于野心勃勃的财狼虎豹,只能以杀止杀,杀到他们怕为止! 蒋书玴带人亲自护卫在周允钰的身侧,放下他往日不离手的□□,而是持着一把长弓,将所有企图放冷箭的人,先一步射落,而周允钰则会将所有近前的戎狄斩落马前。 从晨光曦曦到烈阳高照,持续了三个时辰的战事,随着戎狄方“呜呜”败走的号角,才缓缓进入收尾的阶段。 在这一场正面交锋里,戎狄方几乎被杀破了胆,周允钰身先士卒带来的士气是极其可怕,他可以让没见过血的人,最快适应战场杀戮,他能让军队的整体气势得到提升。 这种提升是极其可怕,明明该一两个时辰就会力竭,可是三个时辰下来,没有人觉得疲惫,他们甚至觉得可以继续追戎狄,将他们全然驱赶回他们的老窝去,而这些都是周允钰所带来的! “回营!” 周允钰在战场上所有的动作和话语,都十分简略,他正在让他的士兵适应他和他的命令。 一个军队所要达到的最高境界,该是令行禁止,所有人都能最快程度理解和完成他的要求,否则便是他行军布阵再精明,他的士兵无法做到,也是徒然。 周允钰到来的这第一战,打得极为漂亮,十万虞皇军五万西北军,一同斩落了戎狄三万多人,三万敌方首级,几乎赶上西北军半年来所杀的敌人,这一战之前没人能想到这里面会有十万新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但有战争就有死亡,斩落敌方三万人,虞皇军也损失了三千多人,这其中还并不包括有伤残的,周允钰并没有打算逃避这样的残酷和伤痛, 他让人找回了所有死亡将士的尸体,全部埋在了边城的一个墓园里,那里埋葬着所有死在战场上的将士,其中很大一部分在埋葬时都肢体不存,更甚者只有一个单薄的衣冠冢。 周允钰陪同虞皇军在墓山站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到了边地的大营里,其间周允钰没有说任何一句宽解的话,但他的无言就是解释。 这就是战争,这才是战争,杀戮和死亡,才是它的真面目。 但死者他们并未死去,他们的死亡会成为生者的力量,所有活着的人,都将背负着死者的信念,继续活下去,沉重,责任将取代他们一开始参军的那虚浮的热血,凝结成一股更强大更坚定的力量。 而这些都不是周允钰语言能告诉他们的,但他会陪着他们一起成长。 戎狄方几乎是丢盔弃甲地败走,狼狈无比,这是他们对垒大虞,为数不多的惨败,要知道他们向来以马背上的强者自居,以彪悍过硬的马上功夫为周边国家所忌惮,但在这正面一战中,却是惨败! “钟先生,看来你对大虞军的了解不过尔尔!” 他们只所以在周允钰正面突袭时选择迎面而上,就是根据钟赫的判断,十万新军,抵边境不足五日……而周允钰突袭只是求胜心切?因为这样的判断,从将领到将士,全部轻敌了! 钟赫戴着铁面,那戎狄副首领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不想再多看他,以为十拿九准的战争,却几乎在这一战里,胜算失去一半,这站还有必要打下去吗?他的烦躁无一不在说明他的动摇。 “西南乱起,大虞境内必乱,这样的时机,呼延首领想要错过?”钟赫略有些阴沉的声音传来,确定中还有一种蛊惑力,但转而却是更加的阴沉,“是……我小看了他……” 他何止是小看了周允钰,作为谋臣,只在戎狄大军背后,远远看了一眼,就被虞皇军的气势所慑,但战争开始,就不是他们想结束就能结束的,不战而逃,对于戎狄整体气势的损耗只会更大,两军对垒,气势是决定胜负一种极为重要的东西,特别是在正面应战之时。 呼延首领虽然觉得钟赫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对戎狄死去的人数怨念不断,相应的,他对钟赫的尊敬和推崇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绝对了。 “死的又不是他西梁人,他怎么会在乎!” “什么天机胜算,不过如此……” 钟赫的老仆老秦从伙房取膳食回钟赫的大帐,一路听到的议论,快把他气得七窍生烟,若是钟赫还在大虞,如今周允钰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是他主子的,何人敢这么议论和怀疑他的主子? 秦老并没有把他听到的一一细说于钟赫听,但看到老秦脸上的气愤,钟赫如何会不明白,他声音平静,表情也无波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绝无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她说的是对的……”钟赫所说的是,蒋舒玥告诉他归于周允钰的评价,她说的是对的,“英明神武,军神再世……” 不亲自对上,他都无法体会这话的准确性,而更为憋屈的是,他即便知道,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周允钰进入战场后这般如鱼得水,他以为他多少还会有些青涩,原来这就是天分嘛…… “西南如何了?”钟赫闭了闭眼睛,所有起伏的气息再次恢复平静,谋划这么久,他如何能乱,如何能甘心! “段王已死,番族内乱,只……西梁王还在观望,”秦老回道。 钟赫哼笑一声,一种戾气猛地暴涨,“将蒋舒玥送到五王床上,既然他如此优柔寡断,就换人来当西梁王!” “是,”老秦皱了皱眉,并不觉得将蒋舒玥放出去是一种好的做法,但他习惯完全听从钟赫的命令,只稍作迟疑,就退了下去。 第098章 :打脸 三日后,钟赫的命令传回西梁皇都,养居处优了半年多的蒋舒玥就被伺候她的的女仆装扮了一番,送到了西梁王的第七子的府邸,给她唯一一句话就是,“你是主人送给七王的礼物。” 而蒋舒玥无需继续点拨,她就自行领悟了这话的意思,送女人不就是为了吹枕头风嘛,她不甘心就这么被钟赫送出去了,但她也明白根本没有她反抗的余地,她会最大程度地博取七王的宠爱。 思量清楚之后,蒋舒玥基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一切任由女仆施为,但隐在平静神色之下却是她微微雀跃的心。 这半年来,钟赫让人教导她学习西梁的话,她说不大利索,当也能听懂一大部分,而且西梁贵族基本都会大虞的语言,并不妨碍她的交流,至少不会对她邀宠有妨碍。 她学习了很多,但也被全然限制了自由,她想要知道的所有消息都要通过钟赫,这让蒋舒玥觉得很不满,她觉得她和钟赫是合作的关系,但钟赫并没有给她空间,发挥出她的作用和价值来,现在更将她当做一物件送了出去。 而眼下却是机会,七王……钟赫想要扶植起来的下一代西梁王,就算不是,她也会努力让他是,而她就将是西梁的王妃,到时候就是钟赫来求她了…… 但她却不知道,钟赫之所以选择这个七王来扶持,因为他的野心和残暴符合钟赫的需要,同时他还有致命的弱点,他喜欢的是漂亮的男孩,而不是风情万种或者弱柳扶风的女人,送一个女人给他,不过是一个起事的暗号罢了。 时下风气,他便是喜欢男人,在他成为西梁王的时候,也是需要一个王妃做摆设的,蒋舒玥代表的就是这一个摆设需要的前提意义。 女人对钟赫和七王来说都是随意搓揉的玩物罢了。蒋舒玥或许有点特殊,但还不足以让她摆脱玩物的身份界定。 “玥儿见过大人,” 蒋舒玥将私下练习了数遍的西梁话说出来,带着一种大虞女子特有的感觉。 她身穿西梁的服饰,夏令时分,西梁贵族女子的服饰十分暴露,裸、露的莹白肌肤,婀娜妖娆的身段,蒋舒玥确实有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的资本,但那得是取向正常的男子。 “起吧,”有点粗粝的声音刮过蒋舒玥的耳蜗,让她忍不住红了脸,娇娇怯怯地看去……但无论是人,还是此时的场景,和她臆想中有极大的出入。 七王,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五官中唯一双鹰眼十分摄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恶意,他左右手搂着两个,据说是钟赫从大虞江南给他找来的极品男宠,一个文质彬彬,一个天真秀气,都很得他的心。 蒋舒玥从进来到现在,都尽情展示自己傲人的资本,但却基本都做给空气看了,她要取悦的七王全然无视了她,已经和他的两个男妃调情起来了,偶尔发出低笑和轻哼,刺激得蒋舒玥一阵一阵发毛,她艳丽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蒋舒玥心中怒骂着,她被七王和他男妃们的柔情蜜意糊了一脸,活了两辈子,她也只听说过龙阳之好的人,今时今日才是第一次见,想到她接下来可能要和好些个男人争宠,她就反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但这个房间其实还不止有她一个看客,一个涂脂抹米分看起来十分阴邪的男仆,用又尖又细的嗓音说道, “小的今儿在红人馆迎人时,惊鸿一瞥,偶遇一个绝色男子,长得比……玥姬还要漂亮百倍。” 这个男仆很懂说话,而后又只堪堪描述了几句,就将那男子的倾世美貌描述出来了,蒋舒玥听得也不由得挑起了眉梢,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比她还漂亮百倍? “哦?”七王放开了他的男妃,显然心动了,他认真看了看蒋舒玥,似乎也在思考比她漂亮百倍的男子,会是多美……蒋舒玥一张脸被看得红了白,白又又红,她发誓,眼下带给她屈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男仆了然,谄媚道,“小的一直派人看着他,他就住在红人馆对面的客栈里。” “去将他请回府来……客气点,” 七王对于美丽的男性尤物向来都十分温柔,他理了理衣冠,十分正派起来,那两个男妃也被他打发走了,而蒋舒玥则被他当做丫鬟使唤,给他端茶倒水。 蒋舒玥已然确定,这个七王是半点都喜欢不起女人来的,她觉得脸疼心疼,全身都在疼,每次当她觉得有一点希望和盼头的时候,现实都会再狠狠打她一脸血。 第64节 蒋舒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七王,也不敢多说话,他并不是在等,而是在处理事情,不断有指令发出去,等处理完了,他就看着蒋舒玥阴阴地笑,那鹰眼里充满了残暴,皇家就没有什么真正单纯的人,钟赫在利用他,他何尝不是在利用钟赫。 “大人,人带来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人被请来的比预想得要快得多。 七王的名声并不好,被他看上的人,只要听说是到他的府上,都要一番推拒求饶或者求救,耽搁半日都是少的,但此次从时间上算,基本是男仆来回红人馆一趟的时间。 当人走进来的时候,就是对自己美貌十分自信的蒋舒玥,也感觉到一阵惊心动魄的心神摇曳,世间居然真有男人能美到这种地步,风光霁月,所有的光都会被那张美丽的脸吸得无半点亮度,只能看得到他,特别他还温柔笑着的时候,他的容貌已然是世间最完美的馈赠。 “是你要见我?”他的声音也温柔到不可思议,他周身的一切色彩和声音都自动变得虚幻起来,蒋舒玥听到不止一个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站着并不行礼,可是没人觉得有何不对,他嘴角牵起温柔的笑意,似开在三月里的春花,极尽绚丽,他确实比蒋舒玥美了百倍不止。 “是,”七王也笑了,他缓缓收起眼中的垂涎之色,继续之前的正经做派。 接下去的发展,全然出乎蒋舒玥的意料,他成为了她新院落的邻居,那七王心甘情愿玩起了追逐的游戏,对他万分礼遇,捧在手里怕化了的那种,而这些蒋舒玥原本以为是她会拥有的,她再次感觉到了一种莫名针对她的深深恶意。 若不是蒋舒玥在前世不止见过段之澜一次,且对他的绝色印象深刻,她都要怀疑真的是人有相似了,但她出于某些思量,也没有揭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段之澜几眼。 段之澜进入七王府肯定别有目的,这一点蒋舒玥十分确定,但她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换了一个居住的地方,她与外界的交流并没有得到多少改善,所能仰仗还是前世的那点见闻。 直到有一天夜里,她被突然而起的喧哗惊醒,她恍然似又回到了前世宫变的那一晚,她急急忙忙穿戴好,就溜出了寝室,躲到小院子的假山里,没多久果然就有持刀的人闯入她的院子。 蒋舒玥被吓得一身冷汗,她也不敢继续在假山里多待,找准了方向,慢慢往七王的主院跑去,她总是钟赫送给七王的人,那七王他总不会见死不救,扔下她不管吧。 按照蒋舒玥的经验来说,发生意外时,肯定是府邸主人的院落护卫最多,也相对最安全,她不能等着,她得自救。 梁都里确实正在进行一场预谋已久的政变和杀戮,老西梁王被乱箭射死,他几个出息的儿子也接连被斩落,七王以及拥戴他的人全面接手了西梁王都。 而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蒋舒玥已经按照记忆往主院走去,主院之外还偶尔有惊慌失措的仆人走动,但从她摸到主院内,就感觉到一种让人心悸的死寂和寂寥。 夜色之下,蒋舒玥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或许她好好待在她那假山里才是好的。她现在迫切地就想见到一个人,无论是七王的人,还是钟赫的人都好。 靠近主屋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呻、吟的声音,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松了下来,原来是那七王在办事,难怪院子里都没人…… 但现在什么时候了,那七王还有这等好兴致,蒋舒玥实在是想不明白了,她正踌躇着是在主屋外等着,还是闯进去打断的时候,屋子的门缓缓推开了…… 蒋舒玥身形不稳,直接摔倒屋内,却倒入一血泊当中,一屋子的尸首当中,浓烈的腥味,冲得她脑门发晕,这房间内的场景,简直是猛然打开的修罗地狱。 那呻吟她也没听错,却不是暧昧的呻吟,而是濒死的呻吟,蒋舒玥的胳膊猛的被一只染血的手握住,那抽搐和冰冷的感觉,让蒋舒玥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而那人嘴巴张张合合,除了喘气,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不是那双让蒋舒玥印象深刻的鹰眼,她都认不出这是今夜前还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七王,她也从来没见过被虐得这么惨,还留有一口气的人,“哈……呼……呼……救……救我,” 他全身上下都是血窟窿,定然是段之澜一剑一剑刺出来的,密集的程度,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其他人的死状,也没比七王好到哪里去,蒋舒玥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 “声音真难听……”段之澜说,然后蒋舒玥就见一剑光,一还滚烫的舌头直接从七王的嘴里飞出,落到蒋舒玥的脸上,滚烫而黏腻的触感,让蒋舒玥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 “啊……啊,”蒋舒玥的尖叫还未完全出声,残留着浓烈腥味儿的剑尖就点在她的喉咙处,毫无疑问,如果她不能忍住出口的尖叫,那剑尖就会毫不犹豫割破她的喉咙,将她的尖叫全部都凝在她死前的这一刻。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大虞的人……”蒋舒玥剧烈摇头,全身颤抖着,翻腾了好几下才,让自己坐了起来。 “你是钟赫的人?”段之澜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但那平静无波澜的话,让蒋舒玥全然猜不出他的喜怒,甚至面对这满屋子他施虐而横陈的尸体,他的表情也依旧平淡,隐约还有一种淡淡愉悦。 变态!蒋舒玥觉得这个世界全是变态!啊啊啊,她心中疯狂尖叫和咒骂着来纾解这无孔不入的恐惧情绪,“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是他把我抓来的,我是……是大虞蒋国公府的人,你不要杀我,求求你……”蒋舒玥极尽求生的本能,她从段之澜的沉默里读出了杀意,他非常讨厌钟赫,即便她什么都不知道。 “蒋家……”段之澜毫无波澜的脸上终于有了异样,他一低头挑起了蒋舒玥的脸,仔细看着,长得一般,并没有他认识的蒋家人的感觉。 蒋舒玥还想要说什么求饶的话,就觉得脖颈上一疼,晕了过去,在晕过的那一瞬间,她脸上还保留着那惊惧到五官都略微变形的狰狞模样。 段之澜低低笑了一下,看着满屋子的尸体,被七王恶心目光压抑了几日的郁闷,终于消去,他看向了屋顶,“你不让我杀,就自己下来把人弄走……本王可不管!”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段之澜本性暴露无疑,对着明慧,该毒舌的时候依旧毒舌,但明慧也从不与他计较这些就是了。 他方才确实想杀了蒋舒玥的,即便她没有自己摸过来,解决了这里,他依旧会去找她,原因很简单,蒋舒玥这几日那自以为隐晦的目光,让段之澜十分不喜! 何况,她就算是蒋家的人,也不是云氏的孩子,与他何干。 明慧从屋外走进来,踢了还苟延残喘的七王一脚,直接让他彻底断气,而后提起蒋舒玥向外走去,段之澜提着腥味极重的长剑,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对之处。 七日后,他们返程又途径黑水客栈,素娘看他们的目光就和看怪物没有多少区别,这两个人已经让西梁彻底乱了,老西梁王被杀,七王死,五王死,三王死,原本最有机会最有才德继承王位的几个皇嗣全死了,剩下的不是小,就是病,或者无能之极的, 但王位是不会缺少觊觎的人的,西梁政权更迭,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确定下来的,七天过去,梁都里还在流血。 就算那钟赫还有回天之力,争取到他的人上位,但那时段之澜早回西南,西北的战事也早结束了。 “她是谁?”素娘问明慧,好奇的目光扫过蒋舒玥,这一副犹如行尸走肉的离魂模样,看起来甚是奇怪。 明慧简单言语几句,素娘就恍然点头,“哦,原来是她的女儿……” 素娘又哼笑了一下,就无多少关注兴趣,蒋舒玥眸中突然而起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这女人认识她娘,但是不喜欢她娘…… 蒋舒玥暂时不敢有任何逃跑的念头,只要段之澜将目光扫向她,她就觉得全身发软,手脚控制不住发抖起来, 她恍若又回到被陈氏囚禁起来的那些时候,她明明很困很困,却始终无法闭眼入睡,一天下来,不是离魂无神,就是过分敏感,任何动静都能让她一惊一乍起来。 段之澜和明慧并不打算在黑水客栈多留,只补充了些干粮和水,就要继续上路,西南还等着段之澜回去稳定大局,但这一趟也不算亏,西梁之患虽未彻底解决,也算破了大虞眼下或可能三面临敌的僵局,这绝对是此行的意外之喜。 否则段之澜怎么可能忍受这么多日那七王的恶心目光,若不是时间不够,那一屋子的人并不能让段之澜全然消气…… 钟赫若是知道段之澜和明慧会跑到西梁皇都去,他绝对不会让七王在这个时候动手,再追究下去,还是他太过自负,以为段之澜真就必死无疑了。 段之澜等人出了客栈,素娘却还送了他们出来,她低头沉默了片刻,才看向了明慧,“告诉蒋三,我过得很好,我和他有缘无分,让他不要继续为我耽搁了。” “话会带到,但听不听就不是贫僧能保证的了,”明慧如是说着,情绪上也无多少波动,而真正有波动的该是素娘她自己才对,否则这话……其实并无多少捎带的意义,她若真对蒋言昪无情,又何必多此一言呢。 看着他们消失在大漠的尽头,素娘又凝视了许久,才轻叹一口气,转身回客栈去。 而这七天的时间,西梁皇都发生的流血政变惨剧已经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西北的周允钰手中,随之一起来的,还有段之澜通过特殊的隐秘方式,传给他的消息。 “朕就知道你不会死!”话是这么说着,但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心中总还是挂怀的,周允钰抬起目光,看向了那插满了小旗帜的沙盘,眸中的冷沉一闪而过,“是到和戎狄决战的时候了!” 从那次正面对上至今,戎狄退据百里,偶有交锋都是小打小闹,并不能对战局有多少影响。 收到消息后连续三日,包括新近提拔起的将领参谋们,都聚在周允钰的大帐里商讨军情,军营里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了。 林三因为近来的勇猛表现,已经被提拔为周允钰的亲卫之一,守在大帐之外,他的神情和气质和在京城之时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只怕是最亲近的家人都不怎么敢认他,也不怎么敢大声和他说话了。 他脸上蜕去了稚嫩,一种凌厉和煞气正在成型,假以时日,他身上还会有更加惊人的蜕变。 “烦请通报一声,臣女来给陛下和父亲送午膳,”看见来人,林三面无表情长、枪一挺,不容她入帐,将人拦了下来, “都护大人的营帐不在此,蒋姑娘请离开。” 按理说,军营重地是不容许有女子出没的,但随他们而来的还有几位太医为首的医护队,治疗手法全然不同于老军医们,但却又特别有用,用羊肠线缝伤口,比止血的金疮药还要管用,就是比较麻烦繁琐…… 如此一来,人手不够时,就近在边城里招募,招来了些心灵手巧的女子,没想到蒋都护的女儿也来报名了,不过,她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099章 :决战 蒋舒珂蒋国公府二房蒋言昆的嫡女,比蒋舒玢小了两个月,行三,年十六,皮肤自无虞京女子的白皙柔嫩,却有一种她们没有健康活力之色, 西北民风开放,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蒋舒珂鲜衣怒马,活到十六岁,父母疼爱,自是快活。 只是她笄礼一过,就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西北也无例外,但她母亲给她说的那些人家,蒋舒珂都不满意,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她要嫁就要嫁给盖世英雄。 那一日,她边城外见到骑马而来的周允钰,俊美容貌,全不同西北男子的粗矿,却有不输于他们的英武,此后她就开始了魂不守舍的日子。 再之后更是近距离感受了虞皇军和周允钰的那种赫赫威势,周允钰他第一战就取得了绝对的胜利,用兵如神,军神在世来形容都不为过。 她又想起了西北间关于周允钰少年英雄的传奇,她整个人就都不对劲了。 她这一辈子都活得自我,此时也不想例外,她看上周允钰了,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她也就到军营里来了,至于她姐姐已经是皇后,是周允钰妻子的事情,她只一想就抛到脑后,荣华富贵她不稀罕,她要的是周允钰这个人。 此时听到林三的话,满怀期待,希望能见一见周允钰的蒋舒珂不由得皱眉起来,不过就是一守营帐的侍卫,居然也敢这么和她说话,她父亲是边城四品都护,她堂兄是三品骠骑将军,她的姐夫周允钰海华丝皇帝,他算什么? “让开!” 林三根本不与蒋舒珂多说,他一招手两个亲卫就上前,也没在意她是女子,架起她往外走去,所送的地方不再是军医营帐的区域,而军营大门的方向。 蒋舒珂有些拳脚功夫,但周允钰身边的亲卫无一不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练家子,她全无反抗之力,眼看着她就要被送出军营了,她眼睛一亮,呜呜叫唤,挣扎愈发剧烈了起来。 “怎么回事?”西北军的一个千夫长凝眉问道,在看清楚蒋舒珂的时候,他一招手,立马有人上前,将架着蒋舒珂的两个亲卫围了起来。 那两人也不犯怵,冷笑了一下,简要将林三的命令说了一下,然后就冷眼看着这些围着他们的士兵。 千夫长愣了愣,一扬手那些就都退开,他踌躇了一下,“蒋姑娘不是有意冒犯陛下,请两位将人交给我,我送蒋姑娘出去。” 那两亲卫对视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但目光却在那千夫长脸上多停留了几许,显然是记住他了,但这可不是什么好印象,军营重地,居然还有儿女情长的心思,若不是不想打扰陛下,这蒋姑娘还有点身份,他们根本不会有眼下这么温柔。 “赵大哥,谢谢你,”在那两亲卫放开她之后,蒋舒珂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她对赵武道了谢,转身就往她父亲的营帐走去。 赵武看着蒋舒珂的背影踌躇几许,也默认了她就这么离开了,他是蒋舒珂最忠实的追求者,从来没办法拒绝她任何要求,但他却不知道他这一纵容就等于放弃了他的晋升之路,这辈子若无机遇,也就这样了。 “都怪那个大个子!” 蒋舒珂并不怎么敢让蒋言昆和蒋书玴知道她的心思,她思量了许久,在她父亲回来之前,还是回到军医的营帐,她不能这么被赶出去,或者被她父亲送走。 她还是觉得林三不识相,他若是肯通报一声,周允钰肯定是愿意见她的,这军营里都是糙汉子,哪里有她就近照顾细心呢。 林三和蒋书玦是好友,还见过舒瑶几次,对于京城百姓盛传的帝后情深,也多有耳闻,而蒋舒珂的心思实在明显不过,他不会将这等微末小事和周允钰说,却在蒋书玴出营帐的时候,略略和他提了一句。 听完林三的话,蒋书玴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拍了怕林三的肩膀,言道,“多谢。” 蒋书玴去找了一趟他二叔,直言不讳,将林三的话转述了一遍,而后才道,“三妹妹年龄不小了,二叔该好好管教,莫要酿成大错,为时晚矣。” 等他又进周允钰营帐的时候,周允钰正在看信,脸上出奇的温和,这种神情,蒋书玴也很熟悉,每回他看家书的时候也都是这种表情。 周允钰出京至今两个多月了,孩子已经过百日,会抬脖子了,舒瑶每天一封信随政务一同送来与他,那些信满满都是两个孩子的点滴,不在眼前,但周允钰却通过舒瑶的信,清楚地知道两个孩子的成长细节,好似他并没有离开一般。 看到来人,周允钰温和的表情缓缓收了起来,信件也被他放到他手边的一个匣子里收好,手却还是放在匣子上,似乎这么就可以感受远方一直等着念着他的人了。 而在京中的舒瑶,也在看周允钰给她的信,相比她每回厚厚五六页的书信,周允钰给她的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但这四个字就是舒瑶想要看到的,平安就好,她内心深处唯期盼的就是周允钰的平安。 自从周允钰离开,舒瑶就让两个孩子搬到寝殿来就近照顾,两个孩子都很乖,吃饱了就睡,十分省心。 小太子和小公主全然出落得白白净净,米分嫩无比,醒着的时候,那小胳膊小腿儿就没个消停,小太子十分爱说话,盯着人能叽里咕噜说半天,许久不见舒瑶,还会“啊呜,啊呜……”地叫唤,好似在说,母后,我想您了……表情委屈可爱,看的人心都化了。 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对小太子和小公主来说也是如此,上到萧太后和陈氏,下到凤翎宫里照顾的宫人,对爱卖萌的小太子都无比喜爱,对不爱笑和周允钰十分相像的小公主都不自觉带着点莫名的敬畏。 但这里绝对不包括舒瑶,她更喜欢逗她的又悠宝贝,虽然每每把她逗得要哭不哭,不堪其扰,舒瑶就会充满了其他人全然不理解的成就感。 她的日子就如陈氏所想,未能有太多忧思的时候,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也会想想在西北的周允钰,想想他可能在做什么。 六月十七,无论是京城的月亮还是西北的月亮都还很圆,淡银色的月华倾泻而下,夜幕下的大地都陷入了沉睡之中,但一声敌袭的号角,猛地撕裂了月夜的静谧。 戎狄来袭! 呼延首领坐下的第一勇士率领他们的战士奇袭西北大营,根据钟赫在西北营中的细作告知,他们分兵到了白云谷,企图以那里为突破口,一举将他们全部歼灭,眼下西北大营主力不在,他们就给大虞一个擒贼先擒王,杀了这镇守后方的周允钰,大虞军必然大乱! 第65节 丑时,夜半和平旦相交的时刻,是一个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五千骑兵,翻山越岭奇袭而来,直入西北大营,等大虞军的号角响起,他们都进到西北大营里了,而且目标十分明确地对准周允钰的大帐。 “谁取了皇帝小儿的首级,谁就可以娶大首领的女儿!” 第一勇士高呼一声,伴随着喧嚣的马蹄,彻底打破了夜的寂静,他带的战士都“嗷呜……嗷呜……”地狼叫起来了! 一个个都十分兴奋,娶了大首领的女儿,就相当于一步登天了。 但越靠近周允钰的大帐,他们莫名就越心慌,西北军警示的号角明明已经响起,但整个西北大营,除了寥寥几个火把,全然死寂无比,这五千最勇猛的战士都忍不住发毛起来! “没人!里面没人!我们……我们中埋伏了!”最先冲入大帐的人,猛地冲出,爬上他的战马夺路向来路逃去,毫无疑问,他们中圈套了! 叽里呱啦,戎狄战士们各种骂娘的土话响起,但进入了这里,哪里还可能有他们逃生之路,万箭齐发,他们的第一勇士就率先被射成了筛子,死不瞑目! 而死前的这一刻,他最恨的不是大虞人,而是钟赫!带给他们错误情报的钟赫!若能变成厉鬼,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全部灭口!” 大营之外的一个高地上,周允钰淡淡地说,传下命令。 许久,他的目光缓缓从大营的方向收回来,踱步走到了后方,月色之下,十分寂静,但他身边站满了虞皇军的将士们,所有目光都随周允钰看向了他, 一个二三十岁,已经剥下大虞军服的男子,他双膝跪地,双手被绑在身后,脖颈上架着数把利刃,脸色煞白,却无多少惊惧的表情,只有一种平静,面对死亡的平静。 “您是怎么发现的?”他看向了周允钰,目光有淡淡敬佩和崇拜,一如虞皇军和西北军所有的将士们看周允钰的目光。 他平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眼下唯剩的执念就是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漏了马脚,要知道,他今夜之前的地位,全是他在战场上用军功一点一点拼杀来的,无半点水分,甚至大部分时候,连他都以为自己只是大虞的一个血拼沙场的战士,仅此而已。 周允钰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句,语气平淡,不见喜怒, “你呢,为什么背叛朕,背叛大虞?” 男子沉默以对,眼中的死志更加明显,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一边是他生死兄弟,出生故土,一边却是分离十多年的父亲,选择谁? 若不被周允钰发现,他也没打算继续活着,暴露了……也好,不,太好了!总算……总算并没有因为他真牵连到,这些与他出生入死他的兄弟们。 “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陛下,告诉我们为什么啊!” 砰砰好些将士都跪了下来,在他说话之前,他们一直期盼着周允钰是抓错人了,但为什么,他第一句话就认了呢! 不是说好要一起守护疆土,一起继承死去兄弟们的遗志,一起建功立业的吗?但他却是细作,敌军的细作! 男子的脸更白了,他羞愧得不敢去看他们,闭了闭眼睛,身体猛地往前一撞,想要引颈自尽,但押着他的是周允钰身边最得力的暗卫,周允钰没说让他死,便是他再想自尽,也绝无可能。 “您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大虞,对不起您,”男子睁开眼睛,两行清泪已经流了下来。 周允钰看着他,眼中闪过几许惋惜,但无论是他,还是大虞都容不得通敌叛国的人,“朕给过你机会,但你还是选择了你的父亲,今日若他们计划成功,不仅朕会死,西北的十万万百姓都将惨遭戎狄的践踏,朕原谅你,大虞的百姓都不能原谅你!” 男子脸上闪过惊恐,而后是了然,他果然知道了! 周允钰这番话也不是说给他的听,而是说给那些曾经和男子并肩作战的将士们听的,愤怒也可以激发起强大的战力! 此前,随着段之澜没死消息来的,还有一份名单,和一份戎狄和西梁交易的内、幕,有了这些,最先开始排查的自然是这些有资格知道军情的将领们了。 周允钰意外,但也不算太过意外,上一辈子,他所遭遇的危险,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周允铎埋下的这些深之又深的暗桩。 “带下去,不要让他死了!” 背叛他背叛大虞,这男子死不足惜,但眼下还不到他死的时候,周允铎可以用情感羁绊来策反他身边的人,他也可以反过来牵制他身边的人。 戎狄五千骑兵只是先锋,后继还有数万人在后接应,但他们却迟迟没等到骑兵的信号,等来的是十万虞皇军左右包抄。 “随朕杀,不放走任何一个!”黑色的玄剑在月夜下泛着幽光,随着他直指被包抄的戎狄,虞皇军蜂拥而去。 剑起血扬,呐喊哀鸣,喧嚣震天。 从最深沉的夜色到天露白光,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周允钰提着剑,剑尖上还在滴血,他跃上了一匹战马, “还有气力者随朕去接应骠骑将军,” 戎狄再次大创,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周允钰不过轻易放过,虞皇军全是年轻力壮的好手,两个多月的磨练,他们已经最快程度进入军人的状态,只要还有体力,就紧随周允钰前后。 白云谷计划在没有暴露给戎狄前,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计划,让得到消息的钟赫和戎狄首领都惊怒不已,但眼下却更好,引君入瓮,大败戎狄,大虞付出的代价相对更小! 从天色微曦到日落黄昏,杀戮从未停止,戎狄丢盔弃甲,惨败无疑,原本与大虞对垒的二十万戎狄军,而今只逃走了不到三万人,那三万人还惨遭蒋书玴不死不休的追杀。 钟赫骑在马上奔逃,衣裳不整,饥肠辘辘,这样的情况,似乎在十年前才有过一次,但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的狼狈来自他被毁的容貌,隐姓埋名的不甘,但这次却是真正的逃,不逃就是死! 那些杀红眼的大虞军,甚至不愿意活抓他,他或可能就这么死在荒漠上,无人知他姓甚名谁!这才是他最大的悲哀! 蒋书玴对草原的了解全然出乎他们的意料,而戎狄军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无反手之力,只顾逃命。 “往戎狄皇帐方向走!”他就不信蒋书玴真敢追他们追到戎狄皇帐去。 老秦的脸色很不好,他大致也知道他们惨败缘由来自哪里了,骂骂咧咧,全无往日的镇定,“那个孽障!” 第100章 :胜利 他们此番惨败,毫无疑问是他的儿子背叛了他,背叛了钟赫,否则不可能他们所有的布置都落入周允钰的埋伏之中,否则周允钰就是再神机妙算,也绝无法做到这种地步。 也正因为预先埋伏算计,这一战简直是大虞军对戎狄单方面的屠杀, 一路逃走,却还有无数陷阱等着他们,滚石滚木,几乎是算准了他们必败,算准了他们一定会往这里逃! 疲于奔命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状态,三天三夜,每每在他们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周允钰或者蒋书玴就会带人突然到来,与其说在追杀,更像是在戏弄,戏弄得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而毫无尊严。 钟赫披头散发,脸上黑漆漆一团,萎靡的神情和这些败走的戎狄军并无区别,只是他偶尔看向大虞的方向,那目光中的仇恨极为渗人。 “这样下去,只会让大虞军蚕食干净,我们该聚在一起反抗,而不是继续奔逃!”钟赫企图说服那些一起逃的戎狄,但…… “啜!”一口恶臭的痰对着钟赫飞来,“就是你这个西梁人,我认得你,你是西梁来的!” 那个戎狄仇恨地目光一点不比钟赫隐藏起来的少,他话一出,原本有些意动的人,全部变得敌视起来,若不是对付他们太费力气,他们许会将杀心付诸行动。 钟赫看着地上那口痰,指甲深深扣入血肉,都不觉得疼,他曾经是大虞的皇太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大虞军又追来了!逃!”远远看见尘沙,所有人都顾不得其他,眼下一切逃命要紧! 钟赫不觉得周允钰会再已经明显算胜了的时候,还继续追他们到皇帐去,这根本不值得,也太大必要吧。 但周允钰所行依旧超乎他的意料,他居然真一路追着而来,阴魂不散,越来越临近戎狄皇帐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首领,首领!我们败了,败了!大虞军追来了!” 戎狄首领才刚刚收到前线全面溃败的消息,正连夜和部下们商讨应对之策,喧哗的声音就从大帐之外传来。 “怎么回事!” 戎狄大首领双目瞪圆,满嘴的胡子都抖了起来,在他的威赫之下,那报信的士兵磕磕巴巴地说了一些,但没回多少话就晕过去了,却是因为又累又饿的。 “出去看看!”戎狄大首领依旧不怎么相信,周允钰会敢追他到他们的皇帐来,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 两三万人实在狼狈得不行,一副颓丧之色,见了戎狄首领也还是哭丧着脸,问了好些人,才将那一战的大致情况拼凑出来,他们落入陷阱,败得太快太快了,快到几乎反应不过来,就只顾着逃命了! “大虞皇帝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全然忘了是他自己挑起了两国之争,他若不将主意打到大虞,也不会有今日的惨败! 但这还不够,不够让他们怕! 正在他破口大骂周允钰的时候,一他近前原本瘫软在地的逃兵,突然暴起,一匕首抹过了他的脖颈,犀利,迅速! “嗬嗬嗬!”戎狄首领捂住鲜血如注的脖子,惊恐地看着眼前行凶的人! 而那行凶的人叽里呱啦用西梁话说了一堆,所言全是戎狄和西梁的世仇,然后仰天大笑,栽倒在地,已经服毒自尽! 隐在两三万逃兵中的钟赫瞳孔猛地一缩,完了! 周允钰这一招挑拨离间实在高明极了,他就算是满身是嘴,也再无法修补戎狄和西梁再次加深的世仇了!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大首领身边的护卫和部下,全没反应过来。 然后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大首领的遇刺身亡的噩耗时,皇帐之外,敌袭的号角已经吹响,周允钰带着虞皇军真追来了! 群龙无首!这才是真正的群龙无首了,周允钰全然将这一招反制于他们,原本皇帐内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全部慌神了! “快逃!大虞军来了!逃啊!” “逃啊!” 三两万的逃兵条件反射就喧哗了起来,几乎没有一个有任何的迟疑,这是他们被追杀这几日训练出来的条件发射了。 夺马奔逃而去,他们的皇死了,这皇帐也不安全了,此时不逃,只能饮血大虞军的刀锋了! 而原本或可一敌其他的戎狄军也随之奔逃起来! 钟赫眼中闪过绝望和深刻的恐惧!周允钰他就是故意的,他果然就是故意追杀他们的,要的就是他们这个时候的反应! “主子,我们快走,快!”老秦拉着愣住的钟赫夺了两匹马,推着他上去,他们若真被周允钰抓住了,那才是真的绝望了! 戎狄溃不成军,又只能是单方面的屠戮了。 “投降,我们投降!”周允钰几乎是围杀,不想死又逃不了的只能投降! 逃走的大部分还是那两三万被虞皇军训练出来的逃兵,但他们已经四散奔逃,无法也无必要追了,几十年之内,戎狄已然不能成气候,而他大虞会越来越强盛! 周允钰扬起手,四散杀敌的虞皇军将士全部向周允钰围拢,七天七夜的追杀,虞皇军和周允钰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更加深刻的默契,距离令行禁止又更近一步了。 周允钰嘴角闪过一丝冷然的笑意,没抓住周允铎有些遗憾,但这一次足够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周允钰勒马转身,刚刚破晓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此时的他并没有比那些逃兵好到哪里去,盔甲上一层厚厚的血污,脸上也只依稀能辨出他的五官,只那眼中的寒冰煞气浓郁得吓人,但他的声音却带上了点沙哑的笑意, “大虞胜了!我们胜了!”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此时却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效果,所有跟随他的士兵,也才跟着反应过来,是的,他们胜了!他们杀死了戎狄首领,他们胜了! 这是绝对的胜利,古往今来,何人能做到他们这种地步! “胜了!我们胜了!” “嗷嗷!胜了!” “万岁,万岁,大虞万岁,吾皇万岁!” “万岁!” 笑容伴着咸腥味的泪水,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虞皇军从被戎狄遗弃的皇帐里拉出了一车一车的战利品,俘获了一批又一批的战俘! 而后随着打翻的火把,渐渐蔓延成了大火,见证了数代戎狄兴衰的皇帐毁于一炬! “我们回去!”周允钰转头对蒋书玴说道,他所说的回去并不只是回到西北边城,而是回到虞京,回到有他们魂牵梦萦的人的虞京。 西北的战事终于进入落幕当中。 第66节 大虞西南,段之澜和明慧也终于从西梁回来了,他们走在前往段王府的街上,表情略有些惊讶。 城里内外依旧是戒严的状态,但平民百姓脸上并无多少惊惶,西南事态根本没有外界流传得那么严重。 想想也是,死的本来就是他的替身,他的心腹本就知道他没死,就不该乱了阵脚,听信传言的番族会乱,但想要全部结合一起反叛也不容易,但……这也太平静了点,甚至比他在西南的时候还要平静。 “王爷,您回来了!”来迎他的王伯依旧是那面瘫脸,看他更像是,他出门游玩了一趟那般,而不是一走两个多月。 段之澜取下帷帽,眉梢微微挑起,脸上多出了一抹兴味儿,那温柔如水的目光看得本该十分习惯的王伯也略微发毛, 但还不等王伯继续平淡地解释,段之澜耳朵一动,一转头看向了内院的方向, 一男子款步走来,青色儒裳随他步伐摆动,端正绝丽的眉眼,有一股浩然之气,恍然阳光,他看向了段之澜,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举手作揖,“王爷,” 声音也这般雅淡好听,段之澜忽然觉得西梁一行被污染了的眼睛和耳朵全然在这一淡笑和话语中,洗干净了,他嘴角一掀,淡笑回道,“书玦……” 蒋书玦挑了挑眉梢,有点意外段之澜叫得这么亲热,但他脚步依旧没有半点迟疑,已然到了近前,看向了明慧,继续作揖,“明慧大师,” “阿弥陀佛!”明慧点头,脚步微微一移,将企图躲在他身后的蒋舒玥露了出来,“在西梁偶遇令妹,就带回来了!” 明慧对韩氏并无多少印象,他没让段之澜将蒋舒玥杀了,纯粹是因为她和云氏的几个孩子多少有些关系,就那么让段之澜杀了,并不妥当,如此而已。 蒋书玦的袖子微微一扫,蒋舒玥脸上的面巾就被拂开了,还真是她,他眸中的冰冷一闪而过,目光很快移开,继续看向了明慧,“多谢大师,多谢……” “不用谢我,本王可是很想杀了她的……”段之澜淡淡地看向了蒋舒玥,眼中依旧残存的杀意,丝毫没有掩饰,又扫了一眼蒋书玦,才缓缓收了起来。 蒋书玦又笑了笑,虽未说出来,但那种不在意,在场的都能感觉得出来,无论是他,还是蒋家其实都不在意段之澜将蒋舒玥杀死在西梁,或者说,杀了更好。 而蒋舒玥在段之澜将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再次生生吓晕过去,也没来得及发现蒋书玦眼中的淡漠和冰冷。 “进去说吧……”段之澜其实很有洁癖,但西梁一行,已经超乎了他忍耐的极限,蒋书玦的态度,他很满意,眼睛也不再往被他吓晕的人那里扫,抬步就往自己居住的地方走去。 王伯也不用人提醒,立马吩咐了仆妇将蒋舒玥抬进去,又得了蒋书玦一句吩咐,点了点头,两个侍卫立马跟在了被抬走的蒋舒玥身后。 一个时辰之后,段之澜将他自己从里到外都洗了几遍才舍得出来客厅,就看明慧已经和蒋书玦相谈甚欢起来,这俩人对他的时候可都没这么话说。 他坐在了主位上,抬手让他们免去繁文缛节,好好喝了一口茶,王伯也走到他身边,说起了他离开之后的事情。 钟赫的人暗中和孟氏达成了协议,孟氏借助每日的嚎叫,掩盖他们挖通了一条直通西风院和王府外的暗道。 段之澜离开之前特意交代,每日给孟侧妃照镜子的事情,绝不能耽误,如此他们在府内又无防备,刺客还用了淬了剧毒的独门暗器,段之澜的替身几乎是当场毙命! 向来面瘫沉稳的王伯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也充满了后怕和自责,若是那日段之澜真听从他的谏言,不执意随明慧而去,那被杀死的……每回想起这个,王伯都十分庆幸起段之澜随性任性这点了。 “那个贱人呢?” 段之澜眯了眯眼睛,眼中的扭曲猛然爆发,起伏的气息十分慑人。 “多亏了蒋大人,已经被抓回来了!”原本都快要逃出西南了,却好死不死遇上蒋书玦,就又被他给带回了,王伯回道,依旧十分庆幸。 “那老妪形迹可疑,顺手而为,”蒋书玦淡淡说着,他确实是顺手,那孟氏被段之澜折腾得……至少看起来是十分可怜的。 他一开始其实是想要帮助她的,但她的反应太过激烈,他当时又在沿途调查段之澜的死,任何可疑都不放过,到了西南王府了,才知道,这就是当年那孟氏,随之最后那点怜悯也无了,她是罪有应得! 段之澜的气息随他们的话稳定下来,他看向了蒋书玦,郑重道,“多谢!” “不用,”蒋书玦回道,他微微凝眉,他看段之澜这样对孟氏在意,显然是还没放下那段过往,但想想那确实并不容易放下,罢了,段之澜怎么开心怎么来了,能有一个人作为发泄口,许还是好的。 这或许也是他母亲和祖母为何留着这孟氏的原因之一了。 “我离开京城已有月余,既然王爷回来了,在下也要回京复命了,”蒋书玦说道,他迟迟不走,就是为了确定段之澜是真的安全,顺便帮着稳定大局,而眼下段之澜回来,就无需他再多停留了。 “再急也不急这几日了,陪本王看一场好戏再走吧,” 段之澜看到蒋书玦的时候,已经明白西南的平静,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功劳,他的心腹至多不让西南的兵权被夺走,其他肯定是一团混乱,不会有他在街上看的安居乐业。 明慧看看段之澜,又看看蒋书玦,心中微微点头,大虞有他们,还有周允钰,已然是盛世之兆了。 蒋书玦微微犹豫就点了点头,而后他就离开了客厅,前往了蒋舒玥被送往的房间。 从她觊觎并想算计舒瑶开始,到她的生母那数十年的仇恨污秽曝光,他和蒋舒玥之间就再无半点兄妹情谊了。 第101章 :作死 蒋舒玥其实被仆妇抬到大致半路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只是依旧处于被段之澜那一眼的惊惧当中,死死闭着眼睛,直到室内只剩她自己了,她才敢睁开眼来,但随之涌出的就是眼泪…… 她不想哭,但还是被吓哭了! 段之澜想杀她,即便对着蒋书玦的时候,他也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杀意。 一旦……一旦段之澜知道,她其实是蒋家的弃子,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他会对她像对七王那样折磨…… 不,她要逃走,一定要逃走,无论如何,她都还不想死,她还要好好回到京城,看蒋家,看舒瑶倒霉,看他们死无葬生之地! 如今,能撑着她继续抗争下去的,只有仇,只有恨了! 就在她试图推窗户逃走的时候,就隐约听到了蒋书玦和看门仆妇说话的声音,心下一慌,她迎头就从窗沿上栽了下去,手臂震得发麻,弄出了巨大的响动,她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爬了起来。 然而她一抬头,就看到蒋书玦已经抱着手臂站在几步之外,冷眼看着她,而她左右两侧,原就站着两个高大的护卫,微一侧步,她就无路可逃,她居然此时才发现。 蒋舒玥就心底里升起一种无力感,一种委屈感,眼泪吧啦吧啦就往下掉。 她爬到蒋书玦的脚边,哭求道,“二哥……二哥,我知道错了,玥儿知道错了……呜呜……二哥求你原谅我,我以后听话,好好听话……” 蒋书玦也不说什么安慰地话,就静静地看着她哭,脸上甚至眼神都无多少波动,和看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等蒋舒玥哭够了,心情略微平静了,蒋书玦才淡淡看了两个护卫一眼,他们就自动退开老远,依旧在视线范围内,却无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 “告诉我,你告诉周允铎多少了?说实话!” “没有,我没告诉他……二哥你信我,我没告诉他,否则……他怎么舍得把我送出去呢……” 蒋舒玥剧烈摇头,她一定不能告诉蒋书玦,否则更没她的活路了,她还要继续解释,瞳孔却猛地收缩,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又歇斯底里起来,声音也随之尖锐刺耳, “别过来!你别过来!” 蒋书玦微微挑起眉梢,随蒋舒玥视线往后看去,原来是段之澜,他抓着一只正“咕咕”叫的白鸽,款步向他们走来,看蒋舒玥那惊恐的样子,他轻轻笑了笑,心情多了几许愉悦, “不能听?” “无妨,”蒋书玦摇了摇头,其他人不可以,段之澜却是无妨,而且最关键的是,蒋舒玥很怕他,这会让问话事倍功半,省心省力一些。 段之澜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取下信鸽上的信纸,摸了又摸那只被他抓着有些吓到白鸽,这才放它走,看了之后,他又将信纸递给了蒋书玦。 “胜了……” 蒋书玦说道,眉梢闪过几许淡淡的喜色,西北战事事关重大,周允钰若不能漂亮地胜,那么之前他们帮忙造的势,很可能就会被有心人反利用起来,中伤周允钰的威望,他急着回京,就有这方面的考量。 不过战争比他……不,应该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结束得快,也要胜得绝对! 段之澜含笑点头,“三哥越发有本事了……”他赞叹着,也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为周允钰而骄傲。 “王爷也好本事!” 蒋书玦随即说道,知道他们在西梁所为,他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有运气和巧合的成分,但更多还是他和明慧的机智应变,敢赌敢为,四两拨千斤,就这么兵不血刃地解决了大虞西南最大的隐患。 得了蒋书玦一句赞叹,段之澜却无多少高兴的情绪,他摇了摇头,“还不够!” “确实,”蒋书玦点头,确实还不够,只要钟赫还活跃在西梁,就会见缝插针,再次挑起两国之争,毕竟因为钟赫从大虞弄不少人才和技术过去,而西梁这次的内乱对于整体国力并无影响。 不让他们真正认识到大虞的强大,怕个彻底,就还不会死心地继续觊觎大虞的!鬣狗的劣性作祟! “那双眼睛真让人不喜欢……”段之澜微微下移的目光,就看到警惕看着他的蒋舒玥,那目光隐含着审视,还有莫名其妙高人一等的感觉…… 她早就不哭了,竖着耳朵在听他们的话,只是段之澜和蒋书玦之间有一种聪明人的默契,她连蒙带猜才听出来一些,钟赫……没能阻止周允钰的胜战! 但段之澜的话,又让蒋舒玥猛然想起七王府里,那如同修罗地狱的场景,想到那七王的惨状,还有那被段之澜一剑割掉落在她脸上的舌头,当时他也是这样的语气……他想挖了她的眼睛! “二哥,他是变态,疯子,还有龙阳癖好……噗!” 这一脚心窝子,踢的不是段之澜,而是蒋书玦,蒋舒玥她似乎永远都弄不明白自己的处境,都到这时候了,还敢出言不逊呢。 “看来你什么都和他说了……” 蒋书玦淡淡说着,杀意再无遮掩!甚至比段之澜还要浓烈! 他来找蒋舒玥问话,其实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看起来还算必要的杀她的理由。 她无论在谁手中,都不会有她以为的那么重要。此时更无多少价值了! 糊涂的人,重活一辈子又如何,还不是如此收场! 蒋舒玥完全被蒋书玦眼中的淡漠惊住,她对蒋书玦的印象基本还停留在上一辈子里,如玉君子,交友广泛,又极有本事,对几个弟妹都很不错,是蒋家里还算和善的人…… “二哥……你是我二哥啊,小的时候,你还带玥儿出府玩,从青州回来,你还给我带礼物……我也给你绣过荷包……” 蒋舒玥再次泣不成声了,她方才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敢说那些话…… 蒋书玦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但随之又消失不见,是蒋舒玥的选择一步一步让他们走到如今这种地步的,他再不能因为心软,而留有后患,之前在京城里,就是他劝了陈氏,留了他一命…… “我会将你的骨灰带回京城……”不让蒋舒玥做一孤魂野鬼,是他与她兄妹一场,最后为她做的了。 “不要……不要……” 蒋舒玥一步一步退去,眸光中的仇恨也越来越浓郁,蒋书玦真的要杀了她! “你们不要得意……我将一切都告诉主上了,哈哈哈……我了死了,蒋舒瑶也会给我陪葬的!” 段之澜一扬手,两个护卫立刻上前擒住蒋舒玥,将她完全固在墙边不能移动,此时无论是他,还是蒋书玦上前,蒋舒玥很能直接被他们掐死,而该死的,他们还要让她把话说清楚! “你不用亲自动手,本王会让她开口的……” “嗯,”蒋书玦低低应着,为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怜悯感到可笑,在蒋舒玥心中,他们从来不是她的亲人,也对,有那样一个丧心病狂,疯狂诅咒着他们的生母,蒋舒玥又能对他们有多少感情呢。 蒋舒玥连一轮刑罚都撑不下来,就把什么都说了…… 她居然认为舒瑶是和她一样的人,还把这样的猜测告诉钟赫了,有段之澜差点真被他们行刺成功的事情在前,他一点都不怀疑钟赫的人的能力。 “京城了经过两次清洗,不会有事的!”段之澜劝慰道,但他们终究远在西南,他同样有些担心,他拍了拍蒋书玦的肩膀,“事不宜迟,你这就回京吧……” 蒋书玦当下就点了点头,按理说京城里有他祖母在不可能出事,但他还是莫名心慌,他也明白段之澜原想留他,是想让他一同在接下来的整治中多分一些功劳,但这些功劳绝无法和舒瑶的安危相比。 决定了之后,蒋书玦就没有再多耽搁,但他还是亲自去了一趟段之澜关人的牢里,“你怎么也是我父亲的女儿,我亲自送你上路!” 痛快地了结她,是他对她最后的仁慈了,否则落在段之澜手中,不用想都知道,蒋舒玥会是怎样的下场,更关键的是,他不想加重段之澜心中的阴霾,有一个孟氏就够了! 从地牢里出来,蒋书玦脸上并无太多情绪,“烦请王伯让人找个地方葬了,”至于之前说的将她骨灰带回京城,是绝无可能的了。 王伯点头,这些日子来,他都有些习惯听蒋书玦的吩咐了,此时也无例外点了点头,而后才想起段之澜,见他还看着蒋书玦,就低头退下了, 蒋书玦从袖带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段之澜,“这是我对于治理番族的几个拙见,王爷看看能不能用……书玦这就告辞了,王爷保重!” 第67节 段之澜眯了眯眼睛,接过,“保重!” 西北大胜戎狄的消息自也传回了京城,而后再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大虞! “什么?我们陛下追到戎狄皇帐,还火烧了皇帐!” 皇帐那可相当于大虞的虞京,一把火烧了虞京是什么概念,初一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要愣怔好久,才能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创举! 周允钰此举相当于灭了大半个戎狄啊!这对于从前朝开始就一直被欺负百姓们而言,可是大大出了恶气!随之升起是一种自豪感!再就是对周允钰,对虞皇军的崇拜! 舒瑶自然是那第一批得到消息的人,她也为周允钰自豪,为他高兴,随之而起的还有思念……四个多月了,他是不是该回来了呢? “安平长公主求见!”依依进来低声给舒瑶说着,舒瑶近来都在寝殿里处理事情,批复一些后庭的事情,耗费的时间不算多,但舒瑶却是半刻都不想和孩子分开,总是要饶进去看看孩子,再出来继续批复。 不过皇亲来求见这种事是不可能在寝殿里的,舒瑶放下朱笔,“去凤元殿!” 第102章 :求旨 舒瑶其实不大明白安平长公主找她能有什么事情,不过她毕竟是周允钰的亲姨母,在不得罪她的前提下,该给面子,舒瑶还是愿意给的。 “不知长公主来见舒瑶所为何事?” 舒瑶一身淡黄色宫裙,发饰只有一个金步摇,没有金钗,没有珠玉,甚至连耳环都没戴,安平长公主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朴素的皇后。 舒瑶没觉得自己有何不对,两个孩子快五个月了,正是爱乱抓乱摸的时候,还特别喜欢这些亮晶晶的饰物,轻易被扯着,都不容易拿开。 她已经习惯不戴这些饰物了,安平长公主来得突然,不好让她多等,舒瑶只换了衣服便到凤元殿来了,但即便如此,她端坐的模样,也没有丝毫有损她皇后的威严。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自从去年被周允钰冷落之后,安平长公主就无比乖觉,遇着舒瑶也不敢再摆长辈的架子。 何况如今舒瑶生了龙凤胎,不过满月就已经封了太子和公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周允钰在外打战有一个万一,舒瑶的地位依旧稳着呢,她也实在没有得罪她的必要。 安平长公主和舒瑶寒暄了一番之后,就把来见她的目的说了。 舒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安平长公主是看上她二哥,想将她二哥给她做女婿,但这对于其他勋贵人家依旧算是殊荣,对如今后族的蒋家却算不得什么,她不找她祖母去说,直接来她这里求旨,也是有这些方面的考量吧。 毕竟她答应了,蒋家也不会驳斥她的面子。 舒瑶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直接拒绝了,“长公主的要求,舒瑶无法答应。” 蒋书玦是舒瑶在蒋家除了陈氏之外,最亲的人,别说是安平长公主来求,就是周允钰有这意思,舒瑶也无法答应。 夏筠县主的身份配她二哥自然是够的,但舒瑶想要的并不是身份配不配得上,而是蒋书玦他自己乐不乐意,他的意愿才是舒瑶赐婚最关键的考量,她绝无可能不顾她二哥的意愿,就赐婚下去的。 安平长公主绝无想到舒瑶会拒绝得这么直接,这么彻底,顿时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娘娘觉得臣妾的筠儿配不上蒋二公子?” “夏筠县主蕙质兰心自是好的,只是家父和祖父母尚在,二哥的婚姻大事,自有他们考虑,长公主莫要为难舒瑶了,”舒瑶淡淡道,始终不变的目光和语气,给安平长公主一种淡淡的压力,这全不同平日里见到的模样。 “臣妾不敢,”安平长公主低声回道,她自不知道平日见到的无威胁力的舒瑶,那是因为没有惹到她,但凡是干系到舒瑶在意的人,她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被舒瑶直言拒绝了,安平长公主多少觉得有些伤面子,说另外一件事,也有些意趣阑珊了,“八月初五是臣妾的生辰,办了个小宴,娘娘若有空,可以移驾到府中一聚,” 说着,她就呈上了一个红色的帖子,依依上前接过,随后她又和舒瑶嗑叨几句就出宫去了。 她离开之后,舒瑶并没有马上回到寝殿,而是继续坐在主位上,微微沉思着,许久才道,“依依你走一趟蒋府,将安平长公主今日的来意和祖母说一说,” 舒瑶觉得安平长公主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告诉她祖母,也是有备无患。 在蒋家是如何都不会拿子女的婚事做利益考量的,陈氏和蒋老太爷的初衷都是子女要幸福,否则也不会有她三叔年过三十几了还未娶的情况。 至于长公主的生辰宴会,现在是七月十二,为时尚早,到时候再决定去不去了。 她对于宴会的兴趣一直都不大,今年的端午,七夕无一例外都没举办宫宴,都是赐下些合时宜的赏赐作为节日助兴,周允钰在外打战,她这么低调作为,在皇亲宗眷和百姓心中的名声倒是愈发好了。 舒瑶大致也知道这些名声是怎么一回事儿的,这些都是陈氏对她的心意,长者赐不可辞,舒瑶接受得很心安。 安平长公主才回到府中不久,夏筠县主就过来了,看着她母亲的目光,娇羞中又隐含着期盼。 那日在中秋宴上惊鸿一瞥,她就深深记住蒋书玦的模样,再加上今年来,蒋书玦金榜题名,风光无俩,她匆匆一瞥的形象愈发深刻,她着魔地让人找来蒋书玦所有的文章诗词,时至今日已经倒背如流,显然是投了大心思进去了。 但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单相思加上过于沉迷,春时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是半好不好的,安平长公主极是怜惜这个病弱的女儿,发现之后,自是生气女儿的不矜持,但对病弱女儿的怜惜,也让她要寻办法让她如愿,故而才有今日进宫之事。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蒋书玦在舒瑶心中的地位,以及高估了她长公主的面子,本来以为极是顺利的一件事,却被舒瑶直言拒绝了。 她和萧太后的关系其实一直算不上多好,和舒瑶生母云氏也是一般,若不是夏筠真看上蒋书玦,几乎到非君不可的地步了,她也不会想到要蒋家的儿子做女婿。 “她没答应,不过……筠儿放心,母亲会让你如愿的,” 安平长公主看夏筠在她第一句话中就白了脸,心中的怜惜和迁怒就愈盛,现在也不只是关于她女儿的婚事了,还关乎她长公主的威严。 “筠儿谢母亲,”夏筠脸上有些病态,但还是泛起了淡淡却惹人怜惜的笑容,又陪着长公主聊了几句,就转回自己的院子去。 “姑娘,您不高兴吗?” 夏筠的贴身丫鬟采春问道,她十二岁就到六岁的夏筠身边,从小陪着她长大,俩人的情分和姐妹没差多少,夏筠的心思她也清楚不过,那些文章诗词,也是她给她找来的,可以说,是她看着夏筠如何一点一点迷恋上蒋书玦的,如今这话也只有她敢问了。 “不,只是莫名有些担心……” 夏筠柔声回答道,安平长公主身上有一种火的烈性,那么她就全然是水的温柔了,一样被安平长公主宠惯着长大,却全无其他两位郡主的娇蛮,极是文静的一个人,因为病弱,宫宴,还是府中的客宴她都鲜少参加,对于她,外面普遍的印象都只停留在她是安平长公主的嫡三女儿的尊贵身份上。 “您别担心,长公主最有本事了,一定会让您如愿的,您一定可以嫁给蒋公子的,”采春说着,就好像已经看到夏筠成了蒋书玦的妻子那般,笃定而兴奋。 “嗯……”夏筠扫了采春一眼,有些莫名,但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让她选择相信采春,她这么说许是想让她高兴的吧。 没多久,宫里的舒瑶也接到依依的复命,陈氏并无什么回话,只说过俩日会来宫里看她,舒瑶自是高兴。 不过她对她二哥的婚事还是挺上心,听锦华说些夏筠的事,她对周允钰这个表妹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怜惜,不过,这点怜惜依旧无法让她直接决定蒋书玦的婚事。 不过若蒋书玦看上夏筠了,舒瑶也不会阻止就是了,她二哥的意愿胜过一切。 舒瑶从得知西北大胜的消息之后,心情就一直很好,她默默算着周允钰从西北回来的时间。 西北大营里自是要一番论功行赏,设宴庆贺,少说也得耽搁个三五日,再是回程,去时花了一个月,回来也该这么些时间,应该也到八月底了才能抵京。 这么算着,舒瑶愈发觉得时间过得慢了…… 舒瑶抱着严肃脸的又悠宝贝,“啊呜”一下啃在她的腮帮子上,弯成月牙儿的眼睛,对上周又悠略带威严的丹凤眼,“母后最爱我们悠悠了……” “啊,啊!”周又悠抗议地唤了几句,可惜凤翎宫里舒瑶最大,谁也无法阻止她爱欺负女儿的爱好,周又悠只能接受这每日不知多少次的口水洗礼了。 “啊呜……”周又祎抱着一个布偶,看舒瑶抱又悠,他也想母后抱了。 往前一扑到柔软的锦被上,然后像小虫子一样往舒瑶和他姐姐那边滚去,好不容易滚到舒瑶身边了,正要翻过身来,但周又悠靠着舒瑶,全部费劲儿地抬起她那只肉乎乎的小脚,放到她弟弟的背上。 本来很能翻身的小太子周又祎,居然费半天力气也没能翻身成功,小乌龟那般四肢扑腾个不停,“啊!啊……啊呜……” 声音好不委屈,然舒瑶也只兴致勃勃地看着,全当这是两个小宝贝们的互动,等周又祎真快哭了,她才挪开又悠的小脚,抱起他,奖励一个香吻, “祎儿乖!”然后周又祎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眼中还带着没掉下来的泪水,天真纯粹,然后再往舒瑶身上一扑,将他姐姐周又悠也一同扑倒了。 舒瑶抱着他们揉揉亲亲,整个寝殿里满是温馨。 西北军营,除了今日守卫值日的士兵,所有将士将领都放开了喝,就是戒酒很久的周允钰,也难得在今日放开,陪这些将士们痛快喝着,一碗又一碗的酒下肚,就是酒量极好的他,也有些上头了。 不过这个时候,还能清醒的将士们也没多少了,就是蒋书玴也喝得两颊微红,眼神茫然,他的酒量也还算不错,但他今日喝得比周允钰还多,醉意自然也更弄浓。 有些士兵本来要找周允钰敬酒,但总会莫名其妙退下一步,找了他身边的蒋书玴,到后来喝开了,才陆续再找上周允钰。 不过无论他,还是蒋书玴都是来着不拒,渐渐地所有人也都放开了。 从天黑喝到天微微发白,这个庆功宴才彻底真的结束了,不过这时候了,就是还清醒着的,都没舍得散去,虞皇军不日就要离开,西北军依旧要驻守在这里,这两个多月的相处,感情已然深厚,但都是大老爷们,离别的话不多说,就喝一个痛快! “喝!喝……” “阿花,我想你了……” “虎子……兄弟,我们胜了……” 醉语哝哝,有哭有笑。 “陛下回去歇着吧,” 周允钰到哪里,陶义自然是跟在哪里,临出征前,舒瑶特意找了陶义好好吩咐了一番,就是要让他照顾好周允钰,时时提醒他注意休息。 连续不断喝了一休,周允钰眼中也有些血丝,脚步也已然不稳了,但神智还算清醒。 “嗯,”周允钰抬起手,让陶义扶他,他看了一眼身边蒋书玴,“让人扶书玴回去……” “明日就回虞京,”踏着晨光,走在回营帐的路上,周允钰突然说道。 陶义没喝酒,但也熬了一夜,但听到这话,脸上顿了一下,不觉露出笑颜,“马上就能见到瑶主子和两位小主子了……” “也不知长多大,能不能记得奴才……” 他这辈子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的,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每次看两个小娃娃的时候,他的表情总是忍不住柔和起来,有一次舒瑶让他抱,他还没出息地哭出来。 周允钰淡淡扫了一眼陶义那兴奋怀念的模样,难得没冷眼,比起陶义喜形于色,他其实更甚,只是没能表现出来,每次下笔回信,都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落笔依旧只能有四个字。 情深思切,已经不是文字所能表达……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快回到他们的身边。 第103章 :变故 从庆功宴的地方到周允钰的营帐并不算太远,走了两刻钟左右就到了。 喝了一夜的酒,确实有些疲乏,周允钰凝眉在椅子上坐了会儿,陶义就已经让人将洗浴的水准备好了。 浸没在加了些解乏药材的浴汤里,醉意和困意一同袭上脑门,周允钰微微闭目养神,多年行军的警惕尤在,他听到的脚步声,不过也没多想,侍卫和暗卫们都在营帐外守着,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退下,这里不用人伺候!”周允钰淡淡道,清雅的声音中有一种淡淡的慵懒,如困觉的雄狮,仅一个侧颜就能倾倒众生。 “小的给您添水……”细弱蚊蝇的声音,但在这样的清晨和这样清净的账内,足够周允钰听到。 蒋舒珂收回落在周允钰侧脸上的目光,下意识深吸了口气,愈发觉得心跳得厉害,她的手有些抖,但还是解开了套在外面的军服,缓缓落下,露出了唯剩下的那件大红肚兜, 又将头发上的丝带一抽,乌黑的秀发顺扬而下,轻盈的脚步缓缓向周允钰走去。 哗哗的热水倒入浴桶……推开那漂浮的绸布,隐现周允钰那坚硬的古铜色的性、感的胸膛,那胸膛上留下了新旧的战场痕迹,很有男性魅力。 蒋舒珂只觉得那涌起的热气,让她心跳失律,身体不自觉发软。 “出去!”隐约间有突然失律的呼吸声,周允钰巍峨的眉宇微凝,他洗浴的时候不喜有人在,但这个添完水的小兵却还不知道出去。 蒋舒珂听而不闻,她芊芊玉手如受到蛊惑那般,就要抚摸上周允钰胸膛的时候,而原本闭目养神的人,却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眸光里,只有冰冷,再无半点醉意和慵懒,“细作?” 疑问也是肯定,蒋舒珂没来得及解释一句,就被周允钰掰折了手,若不是她懂点拳脚功夫,知晓点巧劲儿,她的手肯定就这么费了! “嘶……”蒋舒珂咬牙忍疼,她还不想把外面的人引进来坏了她的好事。 周允钰推开她,心情极度不好的他,双手狠狠一拍浴汤,溅起大片水花,蒋舒珂下意识闭眼,再睁眼就见周允钰披着寝衣,两步到了她面前,杀气和煞气同时爆发。 第68节 蒋舒珂的手疼得要死,但对上周允钰的目光,心却跳得更加剧烈,因为恐惧,还因为痴迷,她喜欢的就是周允钰这样的男人,她不退反进,一抽自己的肚兜,露出那诱人的胴体,想要将娇躯贴到周允钰身上。 “陛下,珂儿倾慕与你,不求其他,只希望您能留给珂儿一个念想!” 她父亲已经严厉警告过她,她绝无可能成为周允钰的妃子,但她不甘心,她想要的,就一定可以得到,便只是露水姻缘,她也认了! 蒋舒珂对于自己的美丽很有自信,她不相信有人能拒绝得了她,何况她这般飞蛾扑火,这般不顾礼教地追求她的梦想,这般不求回报地乞求他,她一定可以感动周允钰。 但周允钰侧开一步,避开了,眼中是深深的厌恶,比起捏死她,被她碰到会让他更膈应。 而在外原有些犯困的陶义猛地清醒过来,和两个侍卫一对眼儿,立刻闯到营帐里去。以为是武力强大的刺客混进来了,却原来是一个伙房添水的小兵变成了一个半裸的热辣美人儿。 在众多目光中,蒋舒珂蜷起了身体,周允钰眼中全是冰冷无情,她脸上的羞红,也变成了煞白,但她绝不可以被周允钰当做细作处理了。 “小女是……舒瑶姐姐的三妹舒珂,珂儿喜欢的是您,只是您,荣华富贵,我都不与姐姐争,只要能在您身边伺候就可以了……” 她跪了下来,抱起地上的衣服遮住自己的上身,她还算有些理智,不敢提她父亲和蒋书玴,但一说舒瑶,大致也知道她是谁了。 “争?”周允钰的目光如刀锋一般,直入蒋舒珂的心灵,争?蒋舒珂她连争的资格都没有,他不会让他和舒瑶之间介入任何人! 周允钰冷冷地扫了一眼陶义,陶义立马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周允钰并无兴趣知道更多,许方才直接当细作杀了也是好的。 陶义也算见过世面,但对于蒋舒珂的胆大妄为,也还是有些目瞪口呆,若非因为舒瑶的关系,她祖辈父兄在战场上拼命拼回来的战功,许会因为她的痴心妄想,成为过眼云烟,更甚是杀身灭族之祸。 蒋舒珂被周允钰眼中的嘲讽和厌恶刺伤,愣愣怔怔就被押下去。 但周允钰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他扫了陶义一眼,也知道是昨夜庆功宴闹太晚,才有的疏忽,“换冷水进来!” 蒋舒珂添的热水配上那些药材有催情的作用,所幸周允钰并没泡太久,但数月征战,从无纾解,此时被药、性、激发,自是难受。 然后这数月征伐劳累,喝了一宿的酒,还这又是催、情,又是冷水澡的,周允钰睡不到两个时辰,就发热了,他病了。 得到消息的蒋言昆和蒋书玴跪在营帐前,羞愧自责又惶恐,特别是蒋言昆,蒋书玴已经提醒过他了,他却只严厉警告了一番,他完全没想到蒋舒珂真的会做出这等胆大妄为的事情。 养她护她宠她十多年,却只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女儿,只顾自己的情情爱爱,却忘了她的父母家族,忘了他们对她的养育之恩。 “陛下让你们回去吧,明日照常启程回京……”陶义对蒋书玴说道,全然无视了同样跪着的蒋言昆。 等陶义离开了,蒋言昆惨白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他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做皇后的大侄女儿,有一个骠骑大将军的侄子儿,这一次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过去。 没见伙房里的人全部都被清理了一遍?这次事情牵涉的到的人,除了蒋舒珂基本没一个活着,而这些还是周允钰并无大恙的前提下,否则莫说蒋舒珂,就是他们二房的人都不定能活着。 “十日之内,我就会送她出嫁,”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才不会继续连累到蒋家二房,蒋言昆说着,眼中满满都是血丝绝然,曾经的宠爱是真的,眼下的舍弃也全无还转余地。 蒋书玴没应,一甩袖子先行离开了。 此生,他二叔的仕途大致也就到此为止了。 时间一转,到了八月,周允钰生病的事情因为蒋言昆和蒋书玴一跪还是传了出去,回程中,周允钰就再没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京城中得到的消息会比西北边地滞后个三五日,舒瑶知道的时候,周允钰大致也好得差不多了,但舒瑶还是连忙写了信,让周允钰注意身体,不急着赶路。 “初五安宁长公主的生辰宴,您去吗?”依依问道,舒瑶若是决定去,他们这些宫人也是要提前准备的。 “提前一日送些赏赐去吧,”舒瑶淡淡道,其他长公主的宴会,她也没去,安平长公主也还没特殊到需要她亲自去一趟的地步,舒瑶并无觉得不妥。 何况,安平长公主还将行程安排了满日,早起到皇觉寺烧香,晚上又再回公主府客宴,不过据说她每年都是如此,都快形成京城贵妇们的风尚,舒瑶也没多少意见,可让她一日都不见两个宝贝,她如何舍得。 “祖母今儿要带嫂嫂和皓哥儿去烧香吧……”舒瑶放下手中的茶盏,眼中闪过一丝追思。 在青州时,她和陈氏初一十五都要去上香,回京她只去了一趟皇觉寺,后来就进宫来了,她祖母也去得少了,不过今日上香倒是很多日前就决定的了,舒瑶还抄了佛经,让陈氏带去呢。 “是,老太爷也一起,许会多住两日,”依依回道,西北战事结束,西南段王死而复生,番族尽皆震慑,只待周允钰归京,大虞一切又将进入正轨。 “应该吧,”舒瑶缓缓点头,她祖母许会到安平公主生辰当日再回,正好给她二哥相看相看吧,毕竟她二哥年岁在那里了,如无意外在今年是会订下婚约的。 当日安平长公主的生辰宴会,舒瑶果然没去,只提前送了赏赐到府中,安平长公主被问起时,脸上多少有些难堪,而盛装打扮出来的夏筠也有些黯然,不过还是打起了精神,舒瑶没来,可他们却在皇觉寺里遇上了陈氏和童雅。 她心中忐忑,却也还是上前问好,努力表现一番, 然而陈氏和童雅也只一开始和她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走开了,反倒和一同上香来的容家老太太聊得十分投入,容家可也有一个嫡孙女儿刚刚笄礼过去。 夏筠心中愈发黯然了…… “姑娘,您别气馁,长公主会让你如愿的,”采春给夏筠鼓励道。 “你知道些什么?”夏筠疑惑地看着她,她又思量了一番她母亲的性格,愈发担忧,“母亲又要做什么?” “奴……奴婢,怎么知道,”采春没有多说,但洋溢的笑容和往日并无多少不同,夏筠只多看了两眼,也没再追究。 但变故就还是这么发生了,满院子的女眷被预谋已久的一伙亡命之徒劫持了,这可了不得了,这里满是皇亲贵族,每一个的身份都尊贵得不得了,有一个好歹,京城都是要闹翻天的。 可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和和善善做法事的和尚们,下一刻会把刀锋挟持在各位长公主,老夫人姑娘们的脖颈上呢! “全部进去,不准哭!谁哭就割了她的舌头!”歹徒们推搡着女眷,将他们全部囚在一个院子里,嫌弃嘤嘤的哭声烦扰,还如此威胁起来。 “噗!”一个有些拳脚功夫的仆妇,想要突围,却被不知隐在何处的歹徒,一箭射穿了胸膛,死不瞑目!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然后又杀了一个,除吓晕的,剩下的人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吱声了。 这些人全不在意他们的身份,只要惹了他们不快,绝对会下杀手的。 陈氏按住林嬷嬷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这里面全是老弱妇孺,有功夫的也是少数,陈氏的目光扫了一圈儿,并未看到老太爷被押来, 以他多年行军的机警,肯定发现寺院里的异常了,但外面定也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变故,否则就是这里所有女眷带来的府兵,也该够冲进来救他们的了。 但无论如何,蒋老太爷应该会想办法把消息递出去。 第104章 :执念 外面确实如陈氏所猜测的,皇觉寺的主持长老被劫持,有功夫的僧人们全都投鼠忌器,有一部分是歹徒,有一部分却是被胁迫所为,除了安平长公主府的,其他府兵们全被下了药,已然失去了行动力。 皇觉寺里上香的皇亲勋贵被劫持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京中,舒瑶也当即知道了,周允钰出征在外,舒瑶是皇后,还手持禁卫军和城防营的兵符,这等事情绝无可能不惊动她,何况被劫持的人里,还有蒋家的人。 “皇觉寺现在是何情况?”舒瑶坐在主位上,看着前来禀告的禁卫军和城防营的正副统领,其中就有她三叔蒋言昪。 “城防营已将皇觉寺围困住,但歹徒凶戾,不为钱财,已杀数人!”城防营统领不敢欺瞒舒瑶,将皇觉寺的情况据实已报,被杀了的人,还被抛到寺前,让他们也投鼠忌器了。 舒瑶的手轻轻颤动,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才压下就要浮在脸上的担忧和害怕,“不为钱财,为的是什么?” “他们要求……要求,见您,” 或许他们原本就是想要劫掳舒瑶,只是舒瑶实在太低调了,宫宴不办,就连安平长公主的生辰宴也无亲临的意思,迫不得已,他们只能用此险招来逼迫舒瑶了。 “要见本宫啊……”舒瑶说着,缓缓站了起来,眼中的寒意再次凝结,陈氏绝对是舒瑶此生最重要的人,最不能碰触的逆鳞, “那就如他们所愿,本宫去见见他们。” “娘娘,万万不可!”蒋言昪舒瑶的三叔率先跪了下来,此刻他最能体会舒瑶的心情,但也不能让舒瑶去涉险,否则陈氏一顿鞭子少不了他。 “三叔,那里有皇亲勋贵,无辜百姓,还有瑶儿的祖母,”无论作为皇后,还是蒋家的姑娘,她都不可能这么安做在皇宫里。 舒瑶的话,让蒋言昪无言以对。 “锦华,去请母后到凤翎宫来……” 舒瑶一系列的命令已经吩咐下去,甚至可以说是有条不紊,她扬手让得令的人都下去,唯独留了蒋言昪, “副统领在此稍等本宫片刻。” 这等时刻,京城里皇宫里首先不能乱,禁卫军正副统领领命而去,蒋言昪也只能守在凤翎宫外等着舒瑶出来了。 回到寝殿的舒瑶,在两个熟睡的孩子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就起身让依依给她换衣裳,但依依却跪在了地上,“主子,奴婢有罪,一直没告诉您奴婢的身份。” 舒瑶停住动作,转身看向了依依,“你除了是陛下的暗卫,还有其他身份?” “不……没有其他了,”依依有些愣怔住,她没想到舒瑶原来一直都知道的吗,是陛下告诉的? “原不知道,但遇刺那件事之后,就知道了,”舒瑶对于一个人的气息十分敏感,依依和周允钰身边的暗卫有些过于相似了, 不过知道不知道对舒瑶来说,并无太大影响,依依不管是她二哥给的,还是周允钰派的,舒瑶都愿意信任。 “奴婢其实最擅长的是易容术,让奴婢替您去吧,不会有人发现的,”依依跪在地上,依旧不起身,无论是暗卫的职责,还是对舒瑶的情谊,她都不能让舒瑶涉险。 “您为陛下和两个小主子想想,您绝不能出事……” “依依说的对,奴婢身量和您差不多,奴婢来替您更好,”寻香也跪了下来,室内一下静了下来,等着舒瑶最后决定。 舒瑶沉吟,她出宫一趟,是必须做出点样子,暂时安抚住歹徒,让他们不再杀人逼迫,同时也为了给三叔他们营救的时间,本就无和那些歹徒见面的想法。 皇城京郊,歹人能挟持这么多的皇亲勋贵,若无奸细内应,舒瑶都不相信,她缓缓点了点头,“也好……” 最后是寻香扮了舒瑶,依依还是作为贴身宫人,护在寻香身边,寻香跟了舒瑶多年,神态学了七分,再加上依依的易容术,若非绝对亲近的人,是绝无可能看出这不是舒瑶来的。 随着天色渐晚,几位长公主和老夫人都有些焦虑起来,其中以安宁长公主最甚,她心中又慌又虚,不知所措极了,她已经意识到她被人利用了。 她的原意不过是法事上出点小意外,让夏筠抓住机会,救一救蒋家的人,而后顺理成章,两家定亲,如此而已。 但现在……现在是什么! 所有她带来皇觉寺上香的皇亲勋贵,全部被挟持,若是让人知道是从她这里出了差错,莫说是夏筠嫁人,就是她经营大半辈子的名声颜面也都将全部扫地。 “母亲……”夏筠有些害怕,紧紧依偎着安平长公主,之前歹徒暴起的时候,安平长公主还贴着她的耳朵轻语,让她抓住机会,但还没等她明白,却见杀人了…… 吃食再见长公主那僵硬的身体,心虚的神色,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她终究是她的母亲,是一心一意想要对她好的母亲,“筠儿陪着您。” “嗯,”安平长公主点了点头,但后背的冷汗还是止不住。 她仔细思索着,可能被人利用的地方,原本随意放在腰上的手猛地僵硬住,她的长公主符印丢了! 按照她的品级,可以养一千府兵,这符印就是这一千府兵的指挥权,今日的事情,她或可能是最后拉出来的替死鬼,谁要害她,究竟是谁要害她! 童雅也紧靠着陈氏,心中有些慌乱,但还不算太过,初一出行时,原本还带着皓哥儿,但陈氏却转道去了童王府,让皓哥儿到童王府去,没让带上,一开始她还觉得遗憾,但此时只有庆幸。 她也不深究陈氏到底为何有此举动,但没牵连上皓哥儿,已经是万幸了!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抚,却依旧没有说话,她微微闭目养神,手上的念珠许久才拨动一下,恍若在算着时间。 而在不远的老主持的禅室里,除了脸色苍白行动受阻的老主持外,还有一青蓝锦服的中年男子,年岁大致在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宜,儒雅的气质,如何看都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温和的人,他轻轻翻动着一本佛经,似也在等时间。 “颜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要一错再错了,” 老主持睁眼又闭眼,声音也无比虚弱,但看所说的话,以及那男子在禅室里的熟悉模样,就知道二人相交已久。 “大师也觉得颜卿错了吗?”男子放下佛经,看向了主持,淡淡问道。 “斯人已去,施主又何必执着不放……”老主持深喘了口气,再次劝道。 “可是……他却是被杀死的,算计死的,我不该为他报仇吗?”男子说着,双拳握紧,眼中有悔有恨,“他不是个好皇帝,却对颜卿极好,报了仇,我才好去见他。” “施主也要为公主和县主们着想……”主持眉头深锁,几十年相交,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般时刻。 第69节 听了这话,那人眼中的冰冷更甚,“她是九王的妹妹!”他仇人的妹妹! 主持再次看了男子一眼,却再无相劝的话,他已经执念成魔,劝不了了。 钟赫去年中秋时回到京城,所见的第一个故人,并不是慕幼薇,而是到公主府见的他,钟赫告诉他,当年的宫变还有内幕,还有一个隐藏在背后深之又深的人,未被发现。 他以为弄死了曾经的九王就是报仇了,但不是,或者说还不够!隐在背后的人,才是他们真正要报仇的对象。 “咳咳……”他用手帕捂住嘴,咳了咳,看着染血的丝帕,突然笑了起来,温雅中有一种疯狂,他病了,他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如何能不再疯狂一把呢。 “驸马,城防营的人来交涉说,答应您的要求了,”守在禅室外的府兵禀告道。 “嗯,”颜卿应了一句,然后又低声吩咐几句,而后还是坐在禅室内看佛经。 钟赫的人告诉他,在戎狄和大虞交锋的重要时刻,劫走舒瑶,若不能劫走,就杀了她,彻底乱了虞京,乱了周允钰的心,这一计不可谓不毒,但无毒不丈夫! 然舒瑶实在太过低调,没有宫宴,更不出宫,他的人根本混不进守卫森严的凤翎宫,根本无从下手! 而戎狄败得也太快了,甚至连这第二个计划都没开始实行,他们就败了。 可若能杀了舒瑶,他们还不算败得太彻底,反正,他也快要死了,死前杀了皇后,不算太亏,或许,还能逼出当年那幕后之人,如此就更好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人一定就在京城里! 虞京之外,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各有数十骑快马,向虞京飞驰而来,恍若离矢的箭。 两千禁卫军护着的马车,向着皇觉寺而去,马车内寻香的手心后背都有些汗澄澄的,依依握住寻香的手, “别怕,我会保护你,”两千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加上她的贴身保护,寻香出事的可能性并不大。 “嗯,我不怕,”寻香回道,但冷汗还是没有停止。 皇觉寺外,城防营士兵厉声喝问,“皇后娘娘已经到了,还不将人放了吗?” 他话落不久,一侧门推开,嘤嘤哭泣声传来,好些大家姑娘被放出来了,神色慌乱,但还不算狼狈。 “大人,还有好些人,没和我们出来……”他们只放了部分女眷出来了,身份尊贵的一个没放。 “他们还让我们带了话,”夏筠是一众姑娘里身份比较高的,她脸色苍白,但勉强算镇定,完整复述了那歹人的交代, “他让娘娘张榜吩咐下去,让十一年前那位隐世谋士也到此一叙,否则皇觉寺内所有人都会为他陪葬……” “求娘娘救救母亲她们……”夏筠跪在地上几近瘫软。 “求娘娘……” 请求的声音不断传来,一直静默的马车许久才传出声音,“先送她们下山……” “不,我不走,我要等母亲出来……” “我要等祖母出来……” 这些姑娘家发作起来,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但马车内的话此时也相当于凤喻,哭哭啼啼的姑娘们全部被送了下去。 第105章 :石破 歹徒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几个统领根本听不懂。 但十一年,隐世谋士这两个字眼,却能让京中老一辈的人,心惊不已,他,会出来吗?很多人心中都不由得起了这个疑问。 “但也来不及吧……”从京中到这皇觉寺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再加上找人,两个时辰的时间怎么够! 但歹徒方也把话说得很清楚,只给两个时辰的时间,时间一过,皇觉寺的所有人都会给他们陪葬。 为了皇觉寺里被劫持的人的安全,这个消息也依旧被放了出去。 “当当当……” 皇觉寺的钟声一声声传出,悠扬有力,便是邻近的村落都能听得到,城防营全然严阵以待,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在得到统领的其他命令之前,绝不能有任何激怒歹徒的行为。 除了夜风和火把燃烧的声音,数千士兵聚此,依旧鸦雀无声,但这应该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客院里,陈氏在钟声响完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拨动的念珠也滑入了手腕,她缓缓站了起来,走向了安宁长公主,神情始终冷淡而平静,然她只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让安宁长公主彻底失去了最后伪装出来的那点镇定, “不用自欺欺人,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若非是极亲近,不设防的人,如何能盗走她的长公主符印,又如何能让她的府兵如此轻易为他所用呢。 安宁长公主脸上滑下两行清泪而不自知,她怔怔然地摇头,“我不懂,我不懂……” 她实在想不清楚,颜卿在皇觉寺劫持了她们是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这么多年夫妻,她居然从没看懂过这个枕边人吗? “当当当……” 皇觉寺的钟声再次响起,禅室里,颜卿缓缓放下并合上了佛经,他看着已经不愿再多看他一眼的老主持,轻叹一声,带着点不易觉察的歉意, “大师,是颜卿连累你了。” 就在他一脚踏出禅室的门时,身后再次响起了老主持的声音,“颜施主,此时收手,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收手。 皇觉寺的寺门缓缓推开,数十府兵护着无半点遮掩的颜卿到了寺门前,城防营士兵全部近前一步,但颜卿却无畏惧,只淡淡道, “再靠近一步,整个皇觉寺都会给我陪葬!”他的话笃定而确定,只一人似就可以和千军万马相对峙。 “颜驸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出现让认识他的人都愣怔了好一会儿,蒋言昪紧握手中的剑,恨不得直接上前杀了他,但他的生母陈氏还在他的手中! “我要的人呢?” 他无视蒋言昪的话和他的愤怒,只关心他要找的人,目光探去,层层护卫中,隐约只有一个马车,再就是城防营士兵,“敢做却不敢出现吗?” 他微微闭了闭眼,有些遗憾,但手却缓缓向前挥了挥,他不出现,那就继续用血来逼迫,顺便也让马车里的人到前来。 然而寺内杀伐的声音没有传来,而是冲出了一伙儿原本该被药放倒的府兵和僧人,转而配合着城防营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颜卿却才意识到什么,甩袖转身,向后看去,两个僧人扶着老主持,陈氏,容老夫人,以及长公主她们全部都向着他走来,无一人再被劫持。 安平长公主惨白的脸上愤怒疑惑纠结成一团,“为什么,为什么?”二十多年夫妻,他到底为什么要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拿下!”看陈氏她们脱险,蒋言昪也没有任何的犹豫,除了颜卿需要关押发落,其他还护在他身边的歹徒全部就地格杀。 鲜红滚烫的血不断溅落在他青蓝的锦袍上,甚至脸上也溅落了几滴,但他却始终屹立着,挺拔如松,依稀还能让人想起他二十七年前名极一时的探花郎的风采,但这种感觉究竟是一错觉……或者说,是他一直都只作为掩饰自己的面具罢了。 “哈哈哈……”他大声笑着,他越笑越是猖狂,也越笑越是悲凉,“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是你哥哥伙同歹人叛上作乱,害了顺元皇帝!你问我为什么?”他的目光扫去,看这些皇亲宗眷似叛臣贼子! “但……他们都死了不是吗?” 安平瞪大眼睛,她越发不懂颜卿了,十年前的政变,他们出行在外,根本没参与,回来时已经尘埃落定,难道这么多年,他一直挂怀着吗? “顺元皇帝昏庸无道,治下民不聊生,明元皇帝不过顺势而为,是为大义,颜驸马如此狭隘,就莫要再言是非了,” 陈氏开口言道,打断这对夫妻的对话,喧闹了一日,也该结束了! 颜卿却突然将目光移向了陈氏,从恍然到确定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京城这么些年,陈氏的名字一直如雷贯耳,但他,或者,他们从未往那里想过, “是你……是你吗?” 陈氏未点头也未摇头,目光依旧沉静无比,颜卿要逼她现身,她也如他所愿现身。她心中微微冷嗤,难得这么多年了,还有这么些人,惦记着她。 颜卿的目光越过她,再次看向皇觉寺,但隐在夜色中的皇觉寺,依旧未有任何异动,他眉头终于蹙在一起,他的不甘终于浮现在了脸上。 陈氏嘴角却突然勾起一抹轻笑,“若非要清理干净那些东西,你以为会这么多人陪你在这里耗到这时候吗?” 八月的夜风已算寒凉,此一归去,怕是有不少人要病倒。 七月中旬,她收到了蒋书玦传回来的消息,事实上,她也认为现在的京城并无有谁,还能对舒瑶构成威胁,但她能成事,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她从不小看任何人,从不放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 京城里两次清洗之后,依旧有漏网之鱼,这一点也不奇怪,而她有意识,此时还能遗留下来的,不是实在外围的无用之徒,就是那真正隐藏得深之又深的漏网大鱼,后者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 她一时兴起又到慎刑司看了青荭,原还不在意,但那青荭极尽言语丰富地给她说了那所谓土雷的威力,她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异世之魂所带来的东西,全然超乎这个时代,以这个土雷尤甚。 那么蒋舒玥手上会不会也有这个配方,说起来可笑,如此威力的东西,它的配方并不复杂,甚至大虞的炮竹假以岁月,或可能也会有工匠想出这个土雷来,但这种事情,极具偶然性,可能明日,也可能真要到后世。 城防营的兵器坊已经初具规模,短短十日,就制作好了陈氏需要试验的量,威力如青荭所说,超脱一般的武器,但在大虞军事上的用途,并算大,这东西的隐蔽性太差,气味也十分明显,稍微有些功夫的人都能躲开。 但这依旧要看什么人来用了,对于有武功的人是如此,那么没有武功的老弱妇孺呢。 她在客院里干耗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老太爷带人将那些土雷清理出来,也在等他这个最后大鱼自己暴露出来。 初五深夜的夜空聚起了阴云,凉丝丝的夜风也不断吹过树梢,带走一片片秋叶,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寒凉。 颜卿猛地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很淡却很真实,他以为他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怕不顾忌了,但他在这一刻还是感觉到害怕,不是怕死,而是单纯弱者对强者的畏惧。 “果然是你……如此,我输得也不冤……” 陈氏又笑了笑,她根本就没有和颜卿比,她敢做就敢当,既然颜卿已经将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她就让他明白个彻底! “颜卿,辽东颜氏族人,十五岁进京,二十岁中探花郎,隔年尚了安平公主,从此致力学究,算一代名士……” 陈氏的话顿了一下,这是她宗卷里对颜卿的描述,她脑海中记录了京中不知多少大小人物的宗案,这颜卿自然也在内……但此时却可以补充上几句了, “不过,这是明面上的,实际上你一直在以驸马的身份,掌握顺元皇帝暗中力量,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见不得人?”颜卿讶异了一下陈氏对他所为的评价,却依旧不以为然,“哪个皇帝手中没有沾染过血?” 这话说的没错,就是周允钰手中的暗卫,也处理过不少污糟事情,有的时候并不能看有罪没罪,该死不该死,皇权的时代,只看有无必要。 “也包括数百幼童的生命吗?” 陈氏淡淡道,颜卿,他还真并不知道那件事情,这让陈氏有些惊讶,但也稍稍平复了些她心中被翻起的恨意,他也是她去世父亲曾经提点过的人,然他却执迷不悟,对不值得效忠的人,效忠了一辈子。 陈氏冷嗤一声,“你不知道?也对,他怎么敢让你知道!” “周允铎是知道的,但是这么多年,他也不敢告诉你!” 陈氏的话宛若石破天惊,周围全是倒吸口气的声音,有些人遮遮掩掩一辈子的事情,她就这么三言两语给当众说出来了。 第106章 :天惊 “陈沅!”呼哧呼哧,好几个京中隐退多年的老家伙们都骑马赶来了,其中还包括陈氏的哥哥陈清,但他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陈清在京中听到有人要寻那多年前的隐世谋士,他就觉得不好,但还是来迟了。他这个妹妹,就连他的父亲也管不住,他更管不了。 陈氏只对她这哥哥微微点了点头,就不再理会他那焦急的神色。 当然,她也知道她哥哥为何焦急。其实,若她的瑶儿不是当今皇后,她和周允钰之间也没有建立起一定的彼此信任,她许会换一个方式,或者选择将这段往事随着他们这一辈的人埋葬。 第70节 但前有段之澜,现有颜卿,以后许还会有别人追着这事不放,那就说出来好了,但看他们有没有承受的能力! 陈氏的话猛地抽去了支撑颜卿身体的大半力量,他踉跄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幼童……”他死死盯着陈氏,不敢相信。 “就是你以为那个意思!”一国皇帝猥亵幼童,外表有多光鲜,内里就有多丑陋,不造他的反,造谁的反? “西郊的昏黄陵里的一无名碑下,埋着数百被虐残的尸骨,邱贺……还记得他吗,是他专门从大虞各地拐来容貌出众的孩子,来取悦一个……丧心病狂的皇帝!” 抽气的声音不断响起,却不是在意陈氏直言不讳的谩骂,而是惊诧顺元皇帝的行为。 要知道,在场的除了士兵,还有一部分的后宅妇人,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忽略那镌刻在血液里,对爱护幼崽的本能,妇人尤甚。 对幼儿下手,无论今世,后世,或者任何一个时空,都是犯众怒的行为,即便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骂得好!听到陈氏所言的人,恍然过来,莫不在心中添上这么一句。 容老夫人的嘴唇抖了抖,已从瞠目变成了泪目,十八年前,陈氏幼女失踪的事情,突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她看着陈氏那始终挺直的脊背,难以想象这么些年,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她不愿回京,不喜京城,原来如此! 她十一年前或胆大包天的行为,已然得到了以容老夫人为首的人的谅解,陈氏不是为了争权夺势,不是为了炫耀才华,她只是作为母亲,为她的女儿报仇,如此而已。 邱贺和颜卿算是顺元皇帝暗中的左右手,但邱贺许才是顺元皇帝真正放心的人,顺元皇帝可不就不敢让颜卿知道嘛…… 当然,邱贺的下场是千刀万剐,足足熬了三天三夜,陈氏才让他血尽而亡。 陈氏还记得她父亲对颜卿的评价,性情中人,他的确对得起这个评价,因为顺元皇帝的那点知遇之恩,心甘情愿尚了公主,弃了仕途,心甘情愿隐在暗中,时到今日,还想着为他报仇,为他的儿子效忠。 他被那父子蒙蔽了是非的眼睛,蠢得可怜! “咳咳咳……”颜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丝帕也捂不住那不断呕出的鲜血,陈氏的话彻底压弯了他的脊背,“菲菲……” 他不由想起他至今失踪的幼妹,颜菲,他猛烈地摇头不敢深想,但那些画面和片段,已经不为他主观意志所能控制。 “哥哥一定可以考中,菲儿等哥哥回来!” 辽东颜氏没落,算得上嫡系的,只他和三岁的幼妹,以及几个老仆为伴,他一心一意出人头地,就是想振兴颜氏,可是自来都是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多,他十五岁便遍尝艰辛。 却也因此对第一个对他伸以援手的人,极尽感恩。 他知道顺元皇帝是喜欢他的,不是皇帝对臣子,而是带着占有欲的喜欢。但他身负振兴颜氏一族的使命,绝无成为佞臣的可能,他所能回报给他的,只有他绝对的忠心。 所以这么些年,他遍寻大江南北,却始终找不到的妹妹,很可能就是被他一心效忠的主子给害了吗? “咳咳咳……”他依旧不断地呕血,恍若要被心和肺都呕出来了。 他闭了闭眼睛,往事揭开了那层掩盖在他理智上的迷雾,越发明晰起来,拐走颜菲的人贩子所往的路线,就可以抵达虞京。 “菲菲……”安平长公主也念着这个名字,当年宫变之时,她和颜卿离开,就是因为疑似发现了他妹妹的踪迹,结果却不是,但自那归来之后,颜卿就再也没有离开京城,虽然依旧让人在找,但却不再轻易出京了。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心谋划着报仇了。 “是我错了……” 他从头到尾都错得彻彻底底,颜卿再次踉跄了几下,才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陈氏深深一鞠,是她给他妹妹报了仇,他却在今日恩将仇报,“颜卿无颜苟活于世,请老夫人拿纸笔过来……” 他到此时唯能做的,就是将还存于虞京的那几个钉子,挖出来给陈氏了。 但他的话才落下,一离矢的箭就从皇觉寺围墙上一隐蔽的角落里,对着他急速射出,随后还有一箭是对着陈氏而去,城防营和府兵僧人一直都下意识地扶住陈氏等人,蒋言昪率先一步跨出,一剑劈落那对着陈氏的箭。 但对着颜卿那箭更早更快,再去斩落,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噗!”淬毒的箭狠狠刺入! 却不是没入颜卿身上,而是一纤弱的女子,挡在了颜卿的身前。 “筠儿!”本就跨出三步的安平长公主尖叫起来! 颜卿也愣怔地伸手接住他这个三女儿,他为了报仇,不惜利用她的少女情怀,只为引蒋家人入瓮,引舒瑶前来,然她却在这个时候挡在了他的身前, “筠儿……” “父……父亲……”夏筠许久开口,脸上的煞白,不觉带上了痛苦的神色。 之前那些人被送走,她不愿离开,是采春护着她半路躲了起来,此时所有人都被陈氏和颜卿的对话惊住,又不断有人从山下赶来,隐在夜色中,她这弱女子也无多少人在意她的近前。 他们的对话,她听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但她知道,她父亲犯了大错,必死无疑的大错,她神色恍惚的时候,偶见那一抹飞驰的银光,几乎没有犹豫,就扑身挡住了。 “筠儿一直……很喜欢……父亲,您的怀里……很暖,” 从她懂事开始,颜卿就对她很冷淡,但父女天性,她其实一直很渴望颜卿的宠爱,她对蒋书玦一见钟情,或许是因为蒋书玦身上,那很类似于她父亲的书卷气。 “噗!”离矢的箭射出,满脸风尘的蒋书玦从马上跃下,一箭射落那隐在人群中,亟待动手的人。 他两步走到陈氏面前,剧烈跳动的心才缓和了下来,“祖母到马车上安坐,待孙儿清理了这里潜藏的凶徒。” 周允铎的人还藏在这些看起来无害的人群中,伺机而动,若非他三叔,换个人那一箭,未必能斩落下来。 “也好,”陈氏点了点头,她需要的目的已经达到,顺元皇帝的名声臭了,作为他的儿子,周允铎也再无举事的正义之名,只是可惜了夏筠这个姑娘…… 蒋书玦让他的人将陈氏护住,而他自己则走到了颜卿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我从西南带回来的解毒圣药,快给县主服下吧,” “明慧大师,”蒋书玦又唤了一句,叫来了随行的明慧。 明慧也连忙走了上来,这里就他通医术,“不能耽搁,找一个干净的地方!” 夏筠气若游丝,恍恍惚惚中,还是看到了蒋书玦,她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死前还能看他一眼,老天待她也不薄了。 她已经意识到,即便她还活着,此生也绝无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了。 “快,快!”安平长公主也从剧烈的惊愕中回神,连忙让人将夏筠抬回寺内。 明慧看了颜卿一眼,“这药也给他吃一颗吧……”颜卿并不是病,而是中毒了!下毒之人不用多想就知道,周允铎确实很擅长揣测人心,只是比起陈氏还差了一筹,所以才屡屡挫败。 蒋书玦点了点头,不给颜卿反对的机会,掐住他的下颌,就弹了进去。 “老夫人,快上来!”一直被士兵护卫护在中央的马车上,传来声音,依依将陈氏扶了进去,陈氏原本还有些嗔怒舒瑶跑来,但仔细一看,就知道那人不是她的瑶儿了。 “奴婢是寻香……”寻香也连忙解释到。 “嗯,”陈氏点了点头,舒瑶还算懂事,没让她操心。 而缓过一口气的颜卿,却猛地抓住了蒋书玦的手, “快,肃王庄王要在今夜宫变!” 这钟声不仅仅是他与他们寻人期限的提示,还是与肃王庄王的暗号,将皇后和大部分兵力牵制在皇觉寺前,两边举事,定会让他们顾此失彼,无论哪边能成,必然能给周允钰会心一击。 “三叔!”蒋书玦叫住了蒋言昪,将颜卿所说的话告诉了他。 马车内得知了的陈氏也露出了少有的惊慌神色,其实,她能凭借仅有蛛丝马迹,算到颜卿身上,已经是莫大的本事了,而肃王庄王惯来给人的印象就是庸碌无为,他们能成事?谁都不相信。 但在今夜又将不同,皇觉寺里牵引了大部分的注意,或有万一,都将叫她抱憾晚年。 寻香和依依也有些慌乱,本以为替了舒瑶是好的,但现在反而连舒瑶也困在险境里了。 第107章 :归来 舒瑶在七岁遇到云游的明觉大师之前,可以说一直在鬼门关里晃悠,她没有陈氏等人的聪慧,却有一种她们都很难拥有的敏感,对危险的敏感。 皇觉寺里陈氏等人被劫持,她自是担心,可她从小在陈氏身边长大,最知道她的本事。 若她的其他亲人被劫持了,她会容易相信那是纯粹的意外,但陈氏…… 她的祖母,那样厉害的人,她不会全无所查,她定然是刻意前往的,这点明悟就如同她和陈氏之间的信任,是天然就会存在的默契。 在初闻消息的惊怒之后,回到寝殿里,稍稍冷静下来之后,舒瑶就恍然察觉了,但她作为皇后,依旧必须前往,至少明面上要附和歹徒的要求。 但在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不是安心,而是更加心慌,更多危险笼罩于身的感觉。 故而面对依依和寻香的请求,舒瑶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她前往皇觉寺会有何危险,只她是以皇后的身份前往,不随意任性往前凑,只乖乖在马车里坐着,要伤到她的可能性还真不大。 她的心慌不是来自皇觉寺,而是来自她身下的这个皇城,这个皇宫。 寻香扮作她离开的事情,仅限于她们三人知道,就是蒋言昪也不知,而她也换上了寻常宫女的衣服,让依依给她易容,留守在她两个孩子的身边,守着她和周允钰的家。 萧太后从寿安宫前来,只到寝殿内看了两个孩子,就直接前往凤元殿主持大局,眼神都没怎么往舒瑶那里看,自然没法发现这是她。 大致在皇觉寺第一次钟响没多久,就有染血士兵回城求援,几经辗转,居然真到了凤元殿内, “启禀太后,皇后娘娘被歹人劫持,兵符丢失,请娘娘做主,前往救援,刻不容缓啊!” “什么!” 萧太后直接摔了茶盏,凌厉的凤眸里全是寒意,不说她和舒瑶之间恍若母女的情分,只周允钰出征前将舒瑶送到她的身边,就是想要她这个母后护住舒瑶,是他信任她的本事。 现如今,周允钰便是归程,也在千里之外,而他的皇后却已落入歹人之手! 而且兵符丢失,绝对事关重大! 无论城防营还是禁卫军,除了周允钰,可就只认这兵符的,她这个太后或许能震慑住,但也要颇费功夫,此时根本容不得她更多犹豫…… 刻不容缓,的确是刻不容缓! 萧太后站了起来,修身养性多年的冷清荡然无存,骤然爆发的气势,依稀还是那鲜衣怒马,爱恨分明的萧家姑娘,将门虎女。 “慢着!”不知何时站在凤元殿一角的舒瑶,扬声说道,她摸了摸脸,撕下那一层薄薄的伪装,露出真颜,“来人将他拿下!” “瑶儿……” 萧太后看着从角落里冒出来的舒瑶,有些惊愕,但几乎也就在瞬间,被愤怒和担忧冲昏的理智回笼,她就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有人要欺她关心则乱了啊!若非舒瑶,她莫不就要中计了! 舒瑶对萧太后微微点头,随即将一直系在手腕上,从未离身的兵符拿出,晃了晃。周允钰交给她这个兵符,她怎么可能交予他人。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事关重大,她和这个皇城都承受不起兵符丢失的任何可能的意外。 “将带回消息的所有人都抓了,哀家要亲自审问!”萧太后轻轻一笑,杀气已经溢满了双眸,右手一抬,桂姑姑就将萧太后冷落多年的佩剑奉于她的手中。 这个时候,舒瑶和萧太后都意识到,歹徒今日所谋甚大,他们甚至连皇宫都想要染指。 可以一想,萧太后带着部分禁卫军离开,那么群龙无首的皇宫里,两个连坐都坐不稳的皇子公主,还不是任他们宰割。 其心可诛!不仅仅是萧太后怒了,就是舒瑶也怒到了极致。 萧太后亲自审讯之时,她回了寝殿,换上了近来都鲜少穿的明黄凤袍,再端坐于大殿之上,微冷的眉眼,似有几分陈氏冷凝的模样,从这一刻看,她就是陈氏教导出来的亲孙女儿。 排兵布阵,她比不上萧太后,但她端坐在此,紧握着兵符,就有一种任何人都难以代替的安心力量。禁卫军正副统领,侍卫长,以及宫廷内的各正副局司,在听完萧太后的吩咐之后,都会忍不住将余光扫向舒瑶,而后镇定离开。 宫里有太后和皇后守着,他们无需慌神! 第71节 “瑶儿,今夜我们许有一场硬战要打!”萧太后又踱步了许久,才回到舒瑶身边坐下,摸了摸舒瑶的脸,而后坚定地道,“莫怕,有母后在呢。” 闻言,舒瑶靠向了萧太后,轻轻拍了拍萧太后始终僵直的脊背, “舒瑶不怕,我只是生气,” 她的心性纯净,看问题似乎也最能直入本质,略过表象的种种,歹人真正所谋的却是要害周允钰。可想而知,无论是她出事,还是两个孩子出事,对于行军在外的周允钰来说,会是怎样的打击。 她生气也心疼,却唯独没有害怕,“邪不胜正,我们不会有事的!” 歹人想要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她们就给他一个瓮中捉鳖,大虞皇宫里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也不差今日这一夜。 “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文太妃在宫外求见,说是有要事来报!”锦华疾步走入凤元殿,将禁卫军禀告的消息转述出来。 萧太后让禁卫军佯装救援而去,她未离开,那么叛军相应的也会有不同的策略应对,“文太妃!” 萧太后的声音愈发清冷如冰,“她带多少人来了?” “随行数十,但隐在暗中的至少千人以上!”锦华继续道,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个数字只能大致估摸,但绝无可能超过禁卫军的数量。 “原来是他们……”文太妃是肃王和庄王的母妃,周允钰登基之后,就让这些有子嗣的太妃出宫荣养,他宽厚以待,却没想他们会有此虎狼之心。 “肃王……”舒瑶沉吟着,他定然是将除夕宴上的休妻丑事,迁怒于周允钰了,又或者,作为皇嗣,本来就有根生于骨血对皇位渴望,即便他没有稳坐皇位的才德。 “放文太妃进来吧!”萧太后笑笑,文太妃甘愿为儿子犯险,做这随时可舍弃的弃子,她就成全她! 宫宴之后,肃王再无颜面出现在公众场合,不用打听就知道京城里是怎么笑话他的,绿帽子王?窝囊废?…… 可就如他的客卿告诉他的,他也是先皇长子,不占嫡,却占长,没比周允钰差多少,他如今叫众人这般嘲讽,那是因为他不是皇帝,没有手握生杀大权,可若他成了皇帝,谁还敢在背后这么议论他,慕幼薇也不可能背叛身为皇帝的他! 他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是因为当年在争皇位的时候,他没有去争一把,但如今也不算迟,周允钰出征在外,他攻占了皇城,便是坐享他的妻儿,满京城谁也不敢说一句不好。 看着文太妃的马车入内,大半年来,清瘦了许多的肃王,脸上勾起了一抹邪肆的笑容。 “什么时辰了?”他问向那个他如今最为信任的客卿。 “王爷问的正好,皇觉寺第二次钟声方方敲响!”客卿是一四来的中年男子,极平凡的相貌,但今日之计大半为他所想,人不可貌相,说就是他, “今日之后,您就是这皇城的主人,大虞的主人!” “本王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肃王拍了怕他的肩膀,微微一扬手,从皇城四周各个街道的房屋里接连走出三千多的兵马! 肃王府,庄王府以及慕家等附庸于他的家族,三千多人,攻一个被两次调走兵马,还分担部分城防营责任的皇宫,再如此猝不及防,够了! “杀,给本王杀!”积蓄了半辈子凶戾的肃王在今夜爆发!不成功便成仁! 但他们才蜂拥到皇城前,城楼上的□□队接连的箭矢离弦而发,这可是兵器坊最新测试出的最好的□□!原本想要到对抗外敌的战场上发威,却没想到今夜就对上了同血脉的大虞人。 “杀,叛臣贼子!杀!” 禁卫军们的底气更足,皇宫之内坐镇的是他们大虞的太后皇后,他们的太子公主。 稍稍一交锋,肃王的人就觉出不对了,但两军一旦对上,再想要退走,就不是他们能轻易做到的了! 原本被调走的去救援的士兵,合围而来,而领军的那个人,身披黑色披风,刀锋冷厉的脸,却是所有将士都熟悉的,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周允钰,他回来了! 他们的皇,周允钰,他回来了! 凤元殿内,文太妃跪在地上,耳边隐隐传来两军相对的喧嚣声,再看萧太后和舒瑶那冷静的神色,她也不是傻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儿子必败无疑了啊! 但她全身被束缚住,就连嘴也被堵住,只能呜呜叫唤,想为她两个儿子求情的话,根本不给她机会说。 将她放在这里,就是想要让她看看,她的两个儿子是怎么败的! “娘娘,果然有人想闯慎刑司劫人!” 锦华不断来回内外,将消息说与萧太后和舒瑶听。 舒瑶自来记性好,知道她祖母对慎刑司的那个宫女很有兴趣,之前的那一系列吩咐中,也没忘了将人暗中转走。 “肃王带来的人死伤大半,已降!” 三千乌合之众对训练有素的一万皇城禁卫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败,是一开始就看到的结局了! 第108章 :中招 只是战斗结束得有些出乎意料地快,这才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啊。 肃王颓丧地搭拢着脑袋,从他看到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周允钰领军而来,他就知道他败了,搭上了后半辈子安逸荣华,败得彻彻底底。 那被客卿美好蓝图一再激励起的热血,也随之退得干干净净,一种极致的冰冷笼罩了他的全身,求生本能让他感觉到了害怕,之前说的再好听,什么不成功便成仁,真要面临死亡,就没多少人能不怂。 肃王很难得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次,周允钰不会饶过他了,甚至他弟弟和母妃,怕也在劫难逃了。 “怎么办?怎么办?” 肃王猛地抓住那个想要从他身边退走的客卿,他下意识地求助他,然他一转头,对上的是一对儿淡漠而毫无情绪的眼睛,哪里还有什么尊敬,什么忠诚……他看他恍若看一失去价值的物件,森冷而无情。 他的手一点在他的手腕上,微微刺痛,他就瞬间失去气力,松开了他,那个客卿随即转身隐没在两军纷乱的交战群里,再也找不到他。 肃王被他急转的态度全然惊愕住,随之一股剧痛就方才被他点到手臂开始蔓延,疼痛中,他大致也醒悟过来了,毫无疑问,他被人利用了!被这个客卿花言巧语蛊惑住了! “投降!投降!”肃王咬牙高呼到!他隐约意识到许落在周允钰手中,还是好的。 本就被周允钰亲临冲击得毫无斗志的肃王兵马,再在他们主子高呼的投降声中,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哗啦哗啦,不断有士兵放下了武器。 “噗通!”肃王从马上栽了下来,他中毒了,身体越疼,脑袋却越发清明,他恍然明白他是怎么中毒的了,什么减肥药,根本就是慢性□□,关键时刻是要致他于死地的。 他感觉到他身体开始急速溃烂,从里到外,七窍流血,再到满身皮肤溢血,又痛又痒,痛不欲生! “嗬嗬嗬,”恐怖地嘶吼声,不断从他喉咙里传出,他周身十步之内,无论是他的兵,还是周允钰的禁卫军,全部退散开去,肃王中毒濒死的模样实在太恐怖了。 “全部退开百步!”周允钰玄剑一指,命令下达,森冷而威严的声音,叫所有人都下意识执行,就是那些弃械投降的叛军也不例外。 “嘭!”肃王只来得及抬头和周允钰远远对视一下,他整个人就爆开了。这种死法绝对比被周允钰抓住或囚或杀,惨上千百倍,他从头到尾都在位别人做嫁衣裳。 周允钰的眼睛眯了眯,原本就在翻腾的怒火,再次澎湃开,随之就是害怕,深入骨髓地害怕,其他人还不知肃王是怎么回事,他就已明白了,上辈子在对战西梁时,他们也用了这招对付大虞,对付他。 肃王从毒发之后就变成了疫病源体,沾染了他任何体、液,都可能染上一种极为可怕的疫病,周允钰绝无想到,他们会将这一招在今夜用来对付舒瑶。 “所有降兵,全部就地格杀!” 周允钰随之下了第二个命令,皇宫的城门已经关住,当年那位毒医也该隐在这些降军中,他的危险丝毫不亚于周允铎,宁错杀,不放过! 失去了武器的降兵,如失去了爪牙的鬣狗,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等待屠戮。这是他们选择跟随肃王宫变就决定的宿命,没人觉得周允钰的命令有何不对,不牵连他们九族,就已经是周允钰宽厚了。 周允钰感觉到一道不同一般的目光,他转过头,是一面容极为普通的男子,他始终都站在剩余不足百人的降军中,他束手就杀,却毫发无损,几乎所有执行他军令的禁卫军都无意识漏过了他。 但这还不是让周允钰突然在意他的原因,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他突然对他牵起的那抹微笑,隐秘而淡淡得意的笑,他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肃王败了,他和周允铎自然也败了,而随着被屠戮殆尽的降军,他再无存在感,也必死无疑了…… 不,他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定然还有什么意外没被察觉,火光电石之间,周允钰的脸色又比方才白了两分,“留下他!” 落下这句话,周允钰弃马而去,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向凤翎宫飞掠而去。他武功很好,轻功也不错,却从来没有这么不要命地发挥过! 然而他才堪堪到达凤元殿外,几声尖叫就传来,文太妃在地上翻滚起来,那惨状没比她儿子好多少去,整个人已经像血肉球一般鼓胀了起来。 得到叛军投降的消息之后,萧太后和舒瑶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就这么离开始终守卫森严的凤翎宫,但才没等多久,就见那原本就哼哼唧唧,呜呜叫唤说不出话来的文太妃,以头抢地剧烈翻滚起来。 舒瑶拉着萧太后一步步后退而去,然文太妃却下意识向她们求救,向她们靠近,变故发生得太快,文太妃越来越惨不忍赌, “锦华快去请太医!”舒瑶吩咐道。 文太妃刚进宫时还精神奕奕,姿色比三年前离宫时还要好上几分,转眼就如厉鬼般模样,这其中定然是有蹊跷的,萧太后和舒瑶都没敢让宫人轻易动她。 她们此生阅历,绝无法想到会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因为毒发这么爆开来。 凤元殿的门猛地被推开,萧太后和舒瑶同时看去,一个未能想到的人,就这么回来了,但她们还来不及高兴,周允钰就飞掠到了她们身前,一展披风,却将萧太后和舒瑶围在了怀里,紧紧拥住。 “嘭!”文太妃也随她儿子肃王这般惨死。 血雨纷飞,溅落得凤元殿如同佛经里所描述的阿鼻地狱。 这文太妃所中的毒比肃王还要深! 毒血滑落在周允钰的后颈,带着微微的刺痛,一种腐朽的气息也随之冲入周允钰的体内,他知道自己中招了,但却没有半点移动身体的意思,他紧紧拥着披风,他绝不能让萧太后或者舒瑶,有任何沾染上的可能。 除此之后,他并无半点担忧自己的情绪,他所有的注意力依旧还在他怀里的两个女人身上,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他此生挚爱的女人。 “陛下……”舒瑶的眼泪滑了下来,思念,眷恋,高兴,还有莫名的害怕,她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情绪这么复杂的时刻。 “钰儿……”萧太后喃喃低语,靠着她儿子坚硬的胸膛,过往所有的隔阂都在这一拥抱中消失不见,死者已矣,她不能再对比起这个还活着的儿子。 “嗯,我回来了……”他回来了,幸好,他回来了! 周允钰话落就缓缓推开了她们,而后小心地将那披风解下,目光落在萧太后和舒瑶身上,见她们果真未被波及到,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有毒?”萧太后眸光辗转之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钰儿……你……” “无妨……”周允钰淡淡道,而后再退后两步,离舒瑶和萧太后远些。 舒瑶却下意识跟进两步,她眸中还含着半颗晶莹的泪珠未能落下,抬眼看他,似乎还未能明白,周允钰为何要推开她。 “不要靠近,”周允钰努力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安抚舒瑶,但却似乎没什么用,舒瑶又向前了一小步,周允钰无奈只能又后退一步。 种种情绪在心中发酵,他也很想抱抱舒瑶,很想很想。 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周允钰才让自己的目光从舒瑶身上移开,看向了萧太后,“儿臣回京的消息,暂时不宜外露,宫中一切还请母后主持大局,” 眼下他中毒了,就更不能透露出去,所幸随他归京的兵马还需半个多月才能抵京,许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好吧。 周允钰随行的亲卫和暗卫很快就也抵达了凤翎宫,方才爆发的周允钰,就连他身边武功最为高强的龙一也为能跟上。 这个凤元殿不能多待,所有人都移出去,除了周允钰,还有几位伺候的宫人也被波及到了,这些人都需要被隔离起来。 太医院的太医才抵达凤翎宫,又再次被架到龙章宫去,周允钰回忆着上辈子对疫病的处理方法和忌讳之处,“不能有任何□□接触,所有我用过的东西,都要小心处理,” “另外按照这个方子抓些药,宫里以及今日参与进来的所有人都要喝……明日京城里也设点,让虞京百姓都喝一碗。” 这是上辈子不知道多少民间医士和太医合力研究出来的方子,可以有效地预防这个疫病,而得了这个病的人,到他去世前,还是无解,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周允钰可能是目前除那个毒医之外,最了解这个疫病的人了,身体越是好的人,在这个疫病中,越无抵抗力,反而是那些平日里身体不好的,容易熬过去。 当然舒瑶这种天生体弱的又不同,幸好,幸好,这已经是周允钰今日不知多少在心中感叹了。 这个疫病原本该爆发在七年之后,但现在已经和上辈子全然不同了,被利用来对付舒瑶,是他无法预料到的,所幸,她们都没事。 第109章 :故旧 第72节 周允钰换了常服靠在床上,却见舒瑶不知何时又到龙章宫里来了, “我不靠近,我就看看你……” 她停在周允钰三步之外,抬眼看他,只一眨眼,那杏眸里就蓄满了泪水,她不想哭的,可一看到周允钰,就忍不住了,可从心底里,她又舍不得不看周允钰, “我喝过药了……”她看出周允钰又想让她离开,心中的委屈愈发浓烈,不想离开,一刻都不想。 “嗯……”情感和理智都告诉周允钰,这个时候,他该严厉拒绝舒瑶,让她回凤翎宫去,可是出口就是应了她的话,对着这样又乖又可怜的她,他毫无应对的办法。 周允钰微微低敛的眸光里,是一再汹涌的情愫,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儿,就在眼前,却没有办法相拥入怀,这种痛苦比这个疫病本身还让周允钰觉得难受。 “您瘦了,”舒瑶端详周允钰许久,言道,不动声色,又微微向前挪了挪, “病好了吗?”舒瑶又问,她问的是他在西北时生的病好了吗? “嗯,好了,”周允钰柔声回答道,他缓缓抬头对上舒瑶的视线,两个人的目光一碰上,就像是血和水,交融在了一起,就万难分开。 “宝贝们很乖很可爱,他们恨想你……”她也很想周允钰,很想很想。 舒瑶眨了眨眼睛,周允钰的目光让她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但她还是有很多话要和周允钰说。 “我也想他们……”更想舒瑶,想得灵魂都在疼。周允钰不由在想,若是这次他没熬过来,方才那匆匆一抱,就是他最后一次抱舒瑶了吗?实在让人不甘心啊! “您会好的,是吗?” 舒瑶似乎能听到周允钰心里的声音,她握紧双手,含烟杏眸里不断滑过几许深深压抑的恐惧,天水相隔,她不怕,这里是他们的家,周允钰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可是这疫病……周允钰始终冷淡自持,但舒瑶何其敏感,她已然发现周允钰那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泄露出的黯然来,他也没有多少把握! “会的,”他舍不得舒瑶,舍不得死,如何能被这疫病打败他今生巧取豪夺,将舒瑶圈在他身边的幸福呢。 舒瑶重重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颜,但她脚步无意识微微挪着,已经超过一步的距离了。 “瑶儿……”周允钰的声音无奈中,带着极尽他此生的温柔,瑶儿,瑶儿……人在眼前,他心中依旧还要靠念着她的名字,在缓解那层层迭起再难平复的情愫。 舒瑶抿了抿唇,尤不甘心,却只能乖乖往后退了一小步。 蒋书玦陪陈氏进入这大殿时,就看到舒瑶站在床边和周允钰说话,基本是舒瑶在说,周允钰在听,偶尔会应一句,但说的人十分认真,听的人也十分认真,两个人间那温馨的气氛,完全让人无法插足,也不忍心插足打断。 “瑶儿,” 但这里面不包括陈氏,她唤了一句,就见舒瑶猛地转头,眨了眨眼,然后就向她疾步走来,随后投入她的怀中, “祖母,舒瑶好担心您。” “嗯,祖母无事,”陈氏拍抚着情绪略有些激动的舒瑶,她同样担心舒瑶,不得不说,钟赫的能量超乎她的预计,这等歹毒的手段,她也才第一次听闻,后怕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她的身上了。 蒋书玦在一边儿站着,对于陈氏和舒瑶的腻歪,他十分习惯,并不觉得如何,但在方才舒瑶转投陈氏怀里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气息猛地冷沉了不少,这应该是来自周允钰了,唔……还能吃醋,病情暂时应该还在把控之内了。 “明慧大师也随微臣回来了,不过他应该要在明日才能赶来宫中,” 蒋书玦走到周允钰近前,三言两语将皇觉寺的事情和他交代清楚,其中自然也包括陈氏将顺元皇帝丑事当众说出的事。 蒋书玦不愧是金科状元,不仅文章写得好,说话也很有技巧,极尽可能地将陈氏放到一个十分合理的立场去。 不过蒋书玦多虑了,周允钰如今对陈氏的信任许还要超过他对萧太后,而且对于顺元皇帝,他并无感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憎恶。 陈氏所为更多是釜底抽薪之计,日后他们要对付周允铎能够,也该是光明正大的。 “无妨,”周允钰淡淡道,随后缓缓起身,走到寝殿内的书案前,开始挥毫,这个疫病按照上辈子的经营,应该会有一两天的潜伏期,此时是无大碍,但他却要做最坏的打算。 这个书案并不算大,蒋书玦站在案前目光扫去,依稀还能看清楚几行字,但只那几行字就让他猛地收回了目光,周允钰……他在写遗诏!这着实让他惊住了! “有备无患,”他淡淡道,只要不看舒瑶,其实他还是能坦然面对生死,这遗诏必须写,但他的命,他也必须争一争。 蒋书玦沉默许久,心中叹气,此时他才觉得他和周允钰之间,也不只是臣和君,还是……家人吧,是他最珍爱妹妹的丈夫,的确是家人。 蒋家的人从陈氏到他都是护短的,将周允钰当做家人看待,日后所为所用心程度,绝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二哥,陛下现在要多休息,”舒瑶舍不得瞪生病的周允钰,只能瞪进来还拉周允钰说公务的蒋书玦了,蒋书玦无奈退后,却也挡住舒瑶看到遗诏的可能,周允钰也利落将写好的诏书收好,和蒋书玦配合默契。 他走到陈氏和舒瑶身前几步停住,十分郑重地对陈氏道, “烦请祖母在宫中,再为我多照顾舒瑶几日,” 子时已过,舒瑶早就该困了,可是现在却无半点睡意,她心中的慌乱,周允钰能体会,但他却没有办法抱着她安抚,所幸还有陈氏在。 他的话真心实意,舒瑶的眼泪又在眼圈儿里打转,陈氏也不由心中叹气,但今日,她还真得感谢他,是他护住了舒瑶,他是皇帝,能为舒瑶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不仅仅是难得了。 “莫要忧心太多,我和舒瑶会一同在侧殿里住着,”陈氏了解舒瑶,此时让她回凤翎宫,即便是她也做不到,她所能做的,就是陪舒瑶一起守在侧殿,守着周允钰。 “嗯,”周允钰应了,陈氏是他除萧外祖外,唯能给他长辈感觉的人。这种关心很温暖,他拒绝不了。 等周允钰乖乖躺回床上,舒瑶顾念着陈氏身体,这才从龙章宫的正殿离开,到侧殿去,就如陈氏所想,侧殿就是她所能接受离周允钰最远的距离了。 “瑶儿不怕,陛下他不会在这里垮下的,”陈氏陪着舒瑶入睡,安抚着她,心中却对今日……不,应该说是昨日的事情,全盘思索了起来。 他们身边应该还有周允铎的内应,未被察觉,而且这个人对她对萧太后,甚至对舒瑶秉性,都有一定的了解,虽然对她和舒瑶的了解都有些出入,却又唯独萧太后估摸得十分准确,想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 “文太妃……”陈氏脑中浮现先帝的几个女人,以及那些长公主们……但,是谁呢?从颜卿那里知道,先帝的死并非偶然,而到做到这般毫无痕迹,只颜卿是无法做到,远在西梁的周允铎也鞭长莫及,看来还有只狡猾的老狐狸没被揪出来。 她还得去找颜卿好好聊一聊,还有那个毒医,她并不觉得只周允铎这样一个前太子的身份,能让这么多有才之士,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他们之间应该用互相利用来描述,更加恰当。 第二日上午,周允钰还是如夜那般并无大碍,但寝殿内所谓消毒的事情,还是如火如荼地进行,他的话无一不被太医和宫人们贯彻执行,被隔离起来的另外几位宫人也是如此。 然舒瑶才想进去看他,就被宫人拦住了,周允钰下了口谕,舒瑶若是再踏入寝殿,所有宫人全都要被治罪。 不甘却也无奈,舒瑶未再多强求,她让宫人将她的东西搬来龙章宫,太医每看完周允钰一次,也必须给她回话一次,她还像周允钰出征在外时,只写了信进去,也不说其他,只说一些轻松的日常,她知道周允钰会看如此就够了。 两个孩子也被喂了些药,哭得好不伤心,但舒瑶就如同周允钰不想让她有个万一一般,她也不敢再近前,就在窗前看了看他们,就回龙章宫了,在周允钰彻底好之前,两个孩子就只能交给宫人照顾。 凤翎宫的警戒程度一如昨日,舒瑶绝对经受不起两个孩子再有任何意外发生,也绝不容许这样的意外发生。 明慧到当天下午才赶来宫中,夏筠的箭伤加上她本身的体弱,足足忙了一夜,才算将人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了,但他才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接到了蒋书玦的消息,当即马不停蹄地赶来。 而周允钰病情恶化速度,也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他自己,上午还能下床走动,处理公务的人,下午就躺在床上,怎么唤都唤不醒,身体机能迅速衰退,还低烧不退。 明慧看过周允钰之后,就研究起了那个药方,但就如周允钰告诉他们的,这个方子只对没染上疫病的人有效,而周允钰就只能靠他自己熬。 他又钻入太医院,拿着昨日特意保存的太妃和肃王的血液,研究起来,但一夜之后依旧无果,很明显,等他和太医们研究,所要耗费的时间太久了,周允钰根本等不起这样的研究。 “带我去见那毒医!” 明慧从太医院里出来,当即找了蒋书玦,但随行的不仅有蒋书玦还有陈氏,明慧也不在意,他满心都是周允钰的病,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要救周允钰,目前唯剩的突破口,就只有那毒医了。 蒋书玦早就一轮招呼过他了,知道他用毒的本事,打昏他之后,就剥去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然后绑在刑架上。 至于其他,蒋书玦足够谨慎,他本就打算让明慧看过他之后再动刑,否则谁知道,他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在他自己的身体里弄些什么。 毫无疑问,那张平凡的脸是假的,需要用特殊的药水,才能取下来,但这难不倒多年云游在外的明慧,撒了点微□□末的药水往他脸上泼去,不多时,那易容的假面就落了下来…… “是她……”的孩子…… 明慧和陈氏同时开口道,他们从未见过这个男子,却对这张相似的脸十分熟识。 顺元皇帝父子最厉害的不是心计,而该是骗术才对,前有颜卿,现还有他。 在冷水的刺激下,这个曾经肃王的客卿终于醒了,蒋书玦对他十分粗暴,怕他用毒术作妖,吩咐看守的人,只要有少许清醒模样,就立刻再打昏过去,所以可想而知,他脑后的钝痛会如何剧烈了。 但他活该!若非他太过危险,蒋书玦绝不止这点手段对付他。 那张脸很苍白,却也年轻得过分,年岁比蒋书玦应该还小上一两岁,但他如今拥有的毒术用天纵奇才来形容也不过分,而且神情阴冷成熟,绝不能把他当一般小辈的人看轻。 深邃幽冷的目光扫去,就看到明慧和陈氏略有些愣怔的神色,他目光扫到地上的易容假面,自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建宁公主,她还好吗?” 陈氏的神色很快收敛起来,言语像是在问一个熟识故人的孩子,但却如会心一击,彻底揭破他的身份。 他却将目光猛地慑去,浓烈的仇恨在他眼中爆发,“她死了,十二年前就死了!”早早死去的人,还能好? 他如今十七岁,建宁公主死时,他才五岁,能记住的只能是些许模糊又模糊的印象罢了。 “她告诉你什么?”陈氏并不在意他眼中那扭曲的仇恨,但她心中不由得再次觉得,她让顺元皇帝死得太过容易了些。 他下意识摇头,却又再冷笑起来,他并不觉得他如今还能活下去,“她恨大虞!”毫无疑问,年幼的他唯记住的就是建宁公主的幽愤,如何能不幽愤呢,一国公主,在西梁的日子却比最低级的女奴,妓、女还不如。 所以他才帮助钟赫覆灭大虞,报仇雪恨,如此而已! 明慧的目光微微黯了黯,为他,也为建宁公主,但还不到他开口的时候,陈氏来说比他更有说服力吧。 “她恨的不是大虞,而是将她亲手推如火坑的兄长,也就是你如今效忠的周允铎的亲生父亲!” 陈氏开口言道,将昔年大虞惨败西梁,送建宁公主和亲的往事一一道出。 为了逼迫建宁公主甘心上路,还亲自导演了一场她母妃和侍卫通奸的戏码,当然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而她和明慧恰恰是为数不多里知道这件事的那些人。 建宁公主是太祖皇帝最小的女儿,太祖皇帝晚年时,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公主,但顺元皇帝不敢将多年屈居太子之位的幽愤对上太祖皇帝,却在后来这么发作太祖皇帝最喜欢的女儿。 他怕别人诟病他无能狭隘,却在这时候将拉她出来和亲求安,这样的作践,冠冕堂皇,又恶心至极。 只可惜那个时候,太祖皇帝已经老了,已经退位,无力阻止,估计就是被顺元皇帝如此作为给气死的。大致就在建宁公主离开虞京,和亲西梁没两个月,许才方方抵达西梁,太祖皇帝就驾崩了! 顺元皇帝在位,所有人自然对这事讳莫如深,随着时光流转,真能记住建宁的已经没多少人了。 后来,她在青州让人专门查了这件事,是因为建宁公主和云曦的关系很好,建宁的母妃是云曦的姨母,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不仅是周允钰的表弟,也是舒瑶和书玦的表弟。 她筹谋着复仇,对建宁公主自然鞭长莫及,等她复仇成功了,想起她来,让人去寻,他们母子已经不知所踪,绝无想到是落到周允铎的手中了。 陈氏是不是在骗人,从出生起就遍尝艰辛的他,如何看不出来。 “你到京中这么久,就没想去求证吗?” 陈氏也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该可怜他,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差点害了舒瑶是事实,让周允钰得疫病也是事实。 陈氏也不需他回答,她转头和蒋书玦低语几句,书玦立刻退出牢房到外面吩咐,其他人手上没有当年的记录,但陈氏和周允钰手中定然是有的,两相印证,就足够他确定到底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了。 蒋书玦的办事效率不容怀疑,不过半个多时辰,两卷宗案就送来了。 真相就是真相,事实就是事实,周允铎就绝不敢给他看这些东西,他就只会让他好好专研毒术,学习杀人之术,他告诉他,他活着所有意义就是给她母亲的不幸报仇雪恨! “他骗我!”他眼中泛红,却流不出多少泪来,他的泪早就在他母亲死去时,流干了!他一直是把周允铎当他唯一的亲人看的,可是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他,都在利用他。 “孩子,你叫什么?” 陈氏轻轻叹气,上一代人的恩怨连累到他们,陈氏也不免觉得憾然。 “我……我叫司翡,”原本钟赫让他也一起姓钟,但现在他不要了,若说在误会未清之前,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天资聪颖毒术无双,却全不通人情世故的腼腆少年了。 “那疫病你可有救命方子?”明慧心中感叹,但也没忘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 司翡摇了摇头,据实已告,“这毒只研究了一大半……” 钟赫只看了这毒的威力,就让他用上了,他根本就没让他研究解药的意思,在他们最初的想法里,死的人越多越好。 “我需要看看他,”司翡歪头沉思,这副模样和明慧醉心医术时,没什么两样。 第73节 但蒋书玦和明慧都沉默了,司翡和周允钰并无仇恨,虽然已经说清,但他真能信任吗?他们心中都不由打鼓,这少年的杀伤力可不一般。 就是陈氏也不敢保证,他到底是不是伪装相信他们,其实还想暗害。 “带他去见瑶儿,让瑶儿决定,” 陈氏并不是将事情推脱给舒瑶,这决定才是她更为睿智之处,他们感情上愿意信任他,理智上却觉得难以信任,这时候,就看舒瑶是如何感觉他的了。 当然,这也是情急之时,没办法的办法了。 周允钰昏迷不醒低烧不止的事情,绝无办法瞒着是皇后的舒瑶,她在偏殿里练字,但往日能轻易静下心的事情,此时却无办法,最后她只能在最靠近周允钰寝殿的一个耳房里发呆。 京城里残余细作的清理是萧太后在主持发落,舒瑶帮不上忙,也不愿离开龙章宫,她第一次遗憾自己没有陈氏她们的聪慧,若是能有,此时就不会这般彷徨无措,不知做什么好了。 “瑶儿,”陈氏找到这个耳房,只一眼她就知道舒瑶看似平静,其实万般起伏的内心,“瑶儿,这个时候,你最不能乱了。” 舒瑶抿唇微思,而后才点了点头,“祖母你说的对,我不能乱,我应该相信陛下的,他不会骗我才对。” 回到侧殿,舒瑶就见到换上太监宫服,也难掩秀气的少年。 之前还不觉得,此时司翡和舒瑶站一起,就能感觉到他们两人居然像了五分,这也是陈氏和明慧为何能一眼就认出他大致身份的原因。 要让舒瑶做决定,就不能瞒着她关于司翡身份的事情,陈氏一如方才在狱中,简要明了地将事情和舒瑶说清楚,然后再问她,“让他进去吗?” 舒瑶眨了眨眼,并未马上做决定,她脚步轻移到了司翡面前,十分相似的两双眼睛对上,舒瑶清澈明丽,司翡却深邃如渊,但那只是他对自己一种保护色而已,“司翡,拜托你了……” “嗯,”司翡微微移开了目光,对着舒瑶这样和他想象的脸,远比陈氏给他看的宗卷还要有说服力的多。 “这方子还不错,每天每人一碗,”他留下这话,就和明慧进入周允钰的寝殿里去,舒瑶还是被拒之门外。 第110章 :尺度 周允钰的情况还真不大好,以他的警觉,只要三步之内有陌生的气息靠近,他定然会清醒过来。 但现在明慧和司翡就站在他身前,他的意识也没能从混沌中挣脱,只是微微蹙眉,就再无反应。 司翡看周允钰的眼神,就像是看到最心仪的宝物那般,充满了热切,但明慧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警告道,“这里是大虞,他是皇帝,”绝无还让司翡像在周允铎那里那般,将人命当草芥,随意试验和摆弄。 司翡并不在意明慧眸中隐含的警告,冷冷扫了他一眼,“瑶瑶拜托我了!” 明慧闻言沉默片刻,才放开了他,司翡的危险程度直逼发疯时的段之澜,说是人间凶器也不为过……但眼下还真得要靠他。 有明慧看着,司翡自然无法在周允钰身上动手动脚,只是做常规检查,而后他们又到另外几位也和周允钰一样发病的宫人那里去,回来之后,司翡就坐在周允钰寝殿前的台阶上托腮沉思。 往来宫人经过他时都自觉放轻脚步,不敢打扰到,明慧看了他几次,也都退走,要说对这疫病的研究,他短时间是比不上司翡的,若是司翡也无办法,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司翡研制这个毒、药还是从西南养蛊那里得到的启发,控制和扩散,控制只存在于疫病母体,扩散就靠母体分泌的体、液。 说白了其实也是毒,要研制解药就要按照常规方法来,然而这个毒本身就只研究了大半,要研制解药所需要耗费的时间自要更久,但从周允钰和几个宫人的发病情况来看,根本等不了他多少时间。 若纯粹靠他们自己熬,那舒瑶岂不是白白拜托他了,他岂不是要让她失望? 司翡从沉思中回神,稍一警觉就转过头去,就见舒瑶也同他一般坐在台阶上,不过她的心思并不在他的身上,她微微侧着身体,等着宫人进出寝殿时,往里面看一眼。 只是寝殿大门到龙床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再有一大屏风隔着,舒瑶是如何也看不到周允钰的,她并非不知道,只是她依旧忍不住多瞄一眼。 “你想进去?”司翡偏头问舒瑶,随后摇了摇头,“你天生体弱,虽然现在身体还不错,但依旧比别人更容易得病。” 明慧一直强调舒瑶需要继续精细养着,也是因为这点,舒瑶本身也没想在这关头添乱,“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这种想法从再见到周允钰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并未随时间有所冷却,反而愈发浓烈和迫切,但她依旧不会添乱,“司翡,你一定要医好他。” 司翡常年不见阳光,过于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两个酒窝,相似眼中露出点同样相似的笑意,“嗯,我答应你。” 在见到舒瑶之前,他从未相信过所谓血脉的羁绊,但现在他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的奇妙,从未见过,甚至在这之前,都不知道彼此存在的两个人,在这一刻结下了似友情又似亲情的羁绊。 司翡伸手在舒瑶满是担忧的脸颊上戳了戳,“瑶瑶要笑,笑起来好看。” 舒瑶下意识就露出了笑容,梨涡浅浅,明媚而干净,司翡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其实舒瑶要进去,他并非完全没办法,只是以舒瑶对周允钰的在意,看到受罪的周允钰,只怕要迁怒他了。 为了多得舒瑶几分好感,他果断将方法隐藏不说,随之脸上的笑容也愈发乖巧腼腆了,看着这样的司翡,舒瑶也无法再在意她方才疑似被调戏的事情了。 祖母说了,他真实的身份是她和周允钰的表弟,他之前会做出那些事情,是因为被坏人蒙蔽了,她只能原谅他对她所做的,剩下的那些,依旧需要他自己去承担,到时候就看周允钰和祖母的决定了。 不过以她对周允钰和她祖母的了解,司翡许会失去自由,生命上应该不会有大碍。他和她一样没有母亲,但她有宠她护她的祖母,司翡却只有一个将他利用殆尽的坏表哥。 “司翡笑起来,也很好看,”舒瑶的手落在司翡的头发上,像一个长辈那样轻轻摸了摸。 “嗯,”司翡忍不住在舒瑶的手心蹭了蹭,就微微顿住,而后移开了头,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两团浅浅的红晕,这样看来愈发腼腆和无害了。 远远看着的陈氏和明慧,面上无多少表情,但心中都稍稍松了口气。 “小施主福缘深厚,”明慧感叹道,能得一堆凶残人士喜爱和看重的舒瑶,其实她远没有她自己以为的平凡。 “瑶儿是好的,”陈氏点头,而后看向明慧,“司翡还需大师看着。”虽然陈氏愿意相信舒瑶的直觉,但该有防备还是要有,这等关头,不能再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第三日晚上,周允钰的疫病全面爆发,身上脸上还起了疹子,司翡凝眉道,“不能抓,将他的手和脚都绑起来!” 周允钰常年习武,寻常布条根本束缚不住他,最后还是动用了蛇皮绳,但随着周允钰剧烈的挣扎,这特质的蛇皮绳还是陷入他的血肉中,这样下去非得废了手足不可! 为了不让他继续伤到自己,明慧只能不断用金针将他弄昏,而司翡也一头扎到太医院里,开始配药。 不知道耗费多少药材,多少心思,第二天中午过后,司翡才终于从药房里出来,将一瓶褐黄色的液、体交给明慧,“涂到那些疹子上。” 第一个用药的人自然不是周允钰,在那些同样发病的宫人身上用了有效之后,这才给周允钰用上。 发病以来的所有时刻,无不是周允钰两辈子来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候。 他眼睛充血,明慧的金针已经没有办法让他继续昏睡过去,抓破这些毒疹子会有什么后果,明慧和司翡都说的很清楚。 病情更加严重不说,他很可能就此毁容。 不用多想,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有多狰狞多可怕,舒瑶若是看到,肯定是要被吓的吧。吓到了,就会远离他吗? “瑶儿……”周允钰隐约觉得他看到了舒瑶,但又似乎不是她…… “我不是瑶瑶,我叫司翡,”司翡面无表情,不断将药水涂在周允钰身上脸上,“我答应瑶瑶要治好你,不要死了啊!” 司翡心中全无君臣概念,自然也无对周允钰的敬畏,误会说清楚,也不过是他的敌人从周允钰变成了钟赫,周允钰对他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他肯这么尽心尽力,一部分是不想继续被钟赫利用,另一部分就是因为舒瑶了。 “是你……”周允钰眼睛微微眯了眯,换了张和舒瑶相似的脸,但那眼神他却还记得,他是那个毒医…… 瑶瑶?他什么时候和舒瑶那么熟,还敢这么亲密地称呼了? 论起心理阴暗,周允钰也没比司翡好多少,他微微闭眼,不再多看他,但被他这么一刺激,他被病痛击散的意志力,也再次被激发了起来。 周允钰一病七天,舒瑶和陈氏也一直在龙章宫里守了七天,其间萧太后来过很多次,但京城朝局还需要有人控制,萧太后还记得周允钰的嘱托,一力承担了起来。 得知周允钰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她们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司翡很厉害!” 舒瑶发现司翡很喜欢她的夸赞,那双眼睛也总能让舒瑶想起她的祎儿来,对他也愈发地有耐心了,不过她关心的重点还是在周允钰身上,“我能进去看他了吗?” 司翡眸光闪了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淡红色的丹药,“吃了它,就可以进去了……” 陈氏根本没来得及阻止,舒瑶就捏着服下,然后转头向周允钰寝殿飞奔而去,心中根本想不起皇后的威仪来了。 司翡嘴角闪过一丝兴味儿的笑,脚步轻抬就要跟了上去。 陈氏微微皱眉,她有些怀疑当初将司翡推给舒瑶还是不是一个好主意了。 这些日子,司翡除了必须在周允钰寝殿的时间外,找着空儿,就到舒瑶面前刷存在感。在舒瑶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祖母,司翡很喜欢瑶瑶,”司翡突然转头对凝眉的陈氏说道,所以他绝无可能伤害她,他给舒瑶吃的,那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他连钟赫都没给过呢。 好吧,因为舒瑶对她的在意,司翡在她面前也还算乖巧,不过陈氏思量,舒瑶同样在意的周允钰,估计就很难有她这个待遇了。 “但舒瑶喜欢的人是陛下,”舒瑶对周允钰感情,用喜欢来说明,有些过于浅薄了,未必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但周允钰若死了,舒瑶也相当于死了一半,所以陈氏绝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如今,陈氏也算接受了周允钰这个孙婿,比起司翡,她更看重的也是他,所以司翡可以喜欢舒瑶,但却必须在一定的尺度内,这尺度就是以不让舒瑶为他喜欢觉得困扰为底限。 司翡脸上闪过几许阴沉,转头离去。 第111章 :苏醒 周允钰的病情已经好转,不再具有传染性,宫人们伺候,也不再需要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了。 舒瑶来得突然,宫人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就已经到了周允钰的床前,握住了他的手,宫人们也只能悄悄退下。 比起照顾周允钰的辛苦,被舒瑶各种问题缠上,更加让人觉得无奈,不过他们多少能体会舒瑶的心情,这一方天地自也留给这对差点就经历了生死离别的有情人了。 但从握住周允钰的手开始,舒瑶就愣怔在那里了,这是周允钰?这是她的陛下? 舒瑶一低头就看到周允钰手腕上绑着的纱布,隐隐还有点血色透出,再抬眸扫去,不只是右手,左手,甚至连脚腕也都是。 他这些日子居然一直被绑着四肢……这些都没有宫人敢告诉她,舒瑶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被人束缚手足对于周允钰来说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拘禁,还是一种莫大的屈辱,在大虞只有囚犯和发疯的疯子才会被这般对待的。 舒瑶察觉的时候,她的眼泪就溅落在周允钰的修长的手指上了,她连忙擦了擦自己的脸。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侧着耳朵,将左脸颊贴在周允钰的胸膛上,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舒瑶难过的情绪才得到了些许缓解, “陛下,舒瑶见到您了……” 沉睡的周允钰只能给她心跳声的回应,舒瑶也很满足了,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熟悉的疲倦感,终于袭上了心头。 紧握着周允钰的手,脸颊微微靠着他的手臂,舒瑶爬在龙床边儿,微微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司翡从殿外进来,就看到这般相依而睡的他们,他仔细打量着舒瑶的睡颜,看着那牢牢交握的手,这才放弃了把舒瑶抱回侧殿安睡的想法。 他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周允钰,这才轻抬脚步离开。 周允钰被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包围,原本微蹙的眉尖,也随之抚平了去,睡得更沉了些。 陈氏和萧太后随后也都来看了看周允钰,最后都默默退了出来。 这七天无论对谁都是种煎熬,萧太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周允钰熬过来了,她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她差点就失去了她仅剩的这个儿子了。 “这些日子辛苦沅姨了,”萧太后和陈氏散步在御花园里,宫人们都自觉退后远远跟着,萧太后和陈氏说话的声音很轻,自然无人听得到。 “应该的,”陈氏淡淡道,不为周允钰,只为舒瑶,她也会守着的,“娘娘也辛苦了才是。” 萧太后惯来雷厉风行,此次作为,满京城的宗室勋贵鸦雀无声。这时候谁敢求情,萧太后定然不会有任何的留情和犹豫,一并处理了。安宁长公主府上下无一人漏网,肃王府,庄王府,以及那些支持他们的家族,也无一例外。 再就是颜卿提供的那些隐藏在京中的周允铎余孽也全被萧太后抓了,处决了一部分,剩下那些身份重的,留着给好转之后的周允钰处置。 “钰儿很看重沅姨,”萧太后淡淡道,然而那飘忽的眼神,也暴露她内心的那点惆怅,作为母亲,她本该是周允钰最亲近的长辈才是,但是她却一点一点将他推远了。 第74节 “娘娘是陛下的生母,这一点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陈氏一眼就看出了她想要而未能说出的话,她有些在意周允钰对她的敬重,或者说是嫉妒,不过这点就无必要点破了。 “沅姨说的是,”萧太后微微点头,陈氏和周允钰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却是以舒瑶为纽带,而她却是天然的优势,周允钰是她的儿子,这点谁也无法改变,她这是当局者迷了。 秋叶飘飘,陈氏和萧太后又走了一会儿,两个人也就散了。 但七日前的事情并未完,可也不算太急,一切都等周允钰全好起来了再说。 到了晚间,不断有清凉的感觉落在脸上身上,周允钰终于转醒过来。 “瑶儿……” 周允钰的声音暗哑艰涩,虚弱无比,这七天一日比一日难熬,但所有的痛苦都是值得的,他总算熬过来,能再次拥舒瑶入怀了。他意识仍有些浑噩,但他对舒瑶的气息十分熟悉,不用睁眼,就知道这是她了。 “陛下,您醒啦,”舒瑶放下丝帕,端起龙床边的水,舀了半勺,放到周允钰的唇边,慢慢喂着。 周允钰确实很渴,等喝完了大半碗的水,舒瑶又拿了药水给他继续涂。 而周允钰也始终安静地随意舒瑶摆弄,确定了舒瑶并没有被他现在的模样吓到,他的目光从微微忐忑变成了安定,再就是享受,但这种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司翡从前殿走进来,十分正经地给周允钰看了看,然后就微微退后发愁道,“变成了麻子,应该没有妨碍吧?” 很有妨碍!周允钰如刀锋般的眼睛向司翡扫去,司翡却咧开嘴对舒瑶微笑,十分乖巧友善,全不似周允钰所知道的那个喜怒易变的毒医了。 他隐约意识到这七日昏迷,已经让这司翡乘虚而入了! 舒瑶眨了眨眼睛,似才真正发现周允钰身上脸上的正在消退的疹子是怎么回事一般,“退不了?” 司翡略微为难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微微觉得满意了,这么丑的麻子,瑶瑶肯定不喜欢了吧…… 舒瑶转过头去,对上周允钰没来得及转变的阴沉目光,她伸出手去毫不介意地摸了摸周允钰的脸,目光清明而绝对,“没关系,陛下是健康的就好了。” 没有什么比周允钰能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了,丑点也没关系! 周允钰偏头蹭了蹭舒瑶的手心,不需舒瑶明说,他已经听到舒瑶心中想对他表达的意思了。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司翡再次拉回了舒瑶的注意力,他眯了眯眼睛,微微沉思的模样,舒瑶果然又再看他了。 “那就辛苦司翡了,”舒瑶多少也明白他那有些别扭的心思,他绕来绕去,其实是想她夸一夸他吧,真是别扭的孩子,“司翡最聪明了,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司翡得了夸奖连连点头,眉目都有些放光,“我这就研究去!”说完,他也不理会周允钰落在他身上别样危险的目光,嘴里念念有词就往太医院去了。 舒瑶换了丝帕继续给周允钰擦手,一边复述陈氏告诉她的关于司翡的身世,最后才总结道,她为何对司翡是这态度,“他本性不坏,有些别扭,总还愿意听我们的话。” 他应该只愿意听舒瑶的话吧,周允钰的眸光转了转,有司翡那张脸作为辅证,他并不难消化这个消息。 建宁公主这个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她和亲这件事,在周允钰看来就是大虞的耻辱。泱泱大国,居然沦落到需要一个弱女子来争取短暂的和平,实在无能之极。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女儿身上,”周允钰开口言道,他想伸手去摸一摸舒瑶,但身体无力,加上手腕刺痛,又才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我相信您,”舒瑶点头,她从未怀疑这一点。 周允钰确实很了解舒瑶的心思,她对司翡的同情,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她的两个孩子。 看着司翡,舒瑶依稀觉得看到了十多年后的又祎,加上建宁公主的事情,确实让人觉得遗憾,不自觉中,她对司翡就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包容和怜惜。 司翡说到做到,才过两日,他就从太医院里鼓捣出,一种黑黑绿绿的膏药,照例先给一同发病的宫人们用了之后,才给周允钰用。 周允钰隐约觉得司翡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但明慧都确定是有效无害,再加上,他确实需要早点恢复好,也就没有拒绝了。 但那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几次用药下来,那些疹子遗留的痕迹全部褪去,可让他抓狂的是,他那古铜色的皮肤也变得白皙细腻起来,他一个战场驰骋的大男人,要白皙细腻做什么! 这种变化和司翡没关系,都没人相信! 周允钰长得很好看这点,没人会怀疑,但这种感觉随他多年习武,战场历练,蜕变成了一种英武霸气,此时恢复了十岁前才有的白皙细腻,那视觉效果对越亲近越熟悉他的人冲击更大。 便是舒瑶看着这种变化发生的舒瑶,也忍不住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周允钰坐在椅子上,一如往日那明黄龙袍,可披散着头发,苍白中隐现几丝羸弱的脸色,再那精致的五官,就是一肤白貌美的病美人儿,比起段之澜和舒瑶她二哥也不差多少。 在他不用冷飕飕的眼睛看人的时候,还会有一种莫名惹人怜惜的感觉!这感觉放在周允钰身上,就是舒瑶也觉得有些……诡异了。 “发什么呆呢,”周允钰心中无奈,但对着舒瑶却完全没有办法发作什么,那司翡乖觉得很,这几日都不敢往他跟前凑,而他对着舒瑶,全然发不出脾气来。 舒瑶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嘀咕,“还不如之前那模样呢……” 虽然之前那些痕迹,作为皇帝对外不是那么合适,但对舒瑶来说并无影响,可周允钰如今这副病美人的样子,舒瑶不用多想,就知道会多招蜂引蝶的了。 然而这话听在周允钰耳朵里,就是舒瑶嫌弃他现在不够英武了,他自己也这般觉得,那个司翡算是彻底和周允钰结仇了。 司翡也很无奈,舒瑶不嫌弃变麻子的周允钰,也不嫌弃变小白脸的周允钰,他想让舒瑶变得不是那么喜欢周允钰,好像并不容易做到啊。 “适可而止!” 明慧警告着司翡,周允钰的能力和气魄不能怀疑,他惜才愿意给司翡将功赎罪的机会,但这前提是他不能越过他容忍的底线,那个底线就是舒瑶和大虞。 算起来,他在宫里待的时间,比陈氏还要久,自然看得清楚。周允钰在情感方面除了对舒瑶之外,对其他人其实都是十分淡薄。对他这个亲舅舅还不是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对于司翡这个从无情感基础的表弟,就更是如此了。 但还是那个前提,司翡不能越过他们彼此都明白的那条线,否则周允钰不会有任何留情的可能。 “你喜欢我娘?”司翡话题跳跃得十分快,眸光如渊,闪着莫名的危险。 然而明慧十分确定地摇了摇头,“我离京出家的时候,你娘还是一个十岁的女娃。” 天真浪漫,被太祖皇帝捧在手心里宠着,可越是如此,越显得她命运的悲凉。 “你喜欢瑶瑶的娘?” 司翡的敏锐全不输于舒瑶,但他的想法也有些过于执拗了,他一定要找出明慧对他善意的缘由,许这样,他才能安心一般。 出家人不打诳语,明慧说不出不喜欢这样违心的话来,他看向坚决想要答案的司翡,目光透出几许温和,“喜欢,”是很喜欢,喜欢到此生再不能像喜欢她那样,喜欢上别的女人,只是他们的缘分太浅。 司翡沉默许久,终于不再抓着明慧的情感不放,他略有些忐忑地看着明慧,“这里……有我娘的画像吗?” “你跟我来吧,”明慧带着司翡前往他娘建宁公主曾经住过的宫殿,那里的宫人果然在积灰的一个库房里找到了建宁公主的画像,一米分衣女子站在柳树下,笑得十分灿烂和绚丽,那是司翡记忆里建宁从未有过的笑容。 “我能带走它吗?”司翡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个画像,但画像终究是画像,不可能变成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的目光从温和变成愤怒,再是深深的仇恨, “钟赫……我不会放过他的!” 明慧并未应答,他让人给舒瑶递了话,没多久就收到回信了,这福安宫里所有建宁公主的东西都给司翡了,自然也包括那个画像。 第112章 :爱上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因为周允钰身体好转,皇宫里总算有了些过节的气氛,张灯结彩,宫人得赏赐,也都高高兴兴的。 而十天没见的小太子和小公主,终于又能见到他们母后了,顺便还见到了他们出征回来的父皇。 两个宝贝一直都是舒瑶亲自照顾的,自是黏她,白日里还好,一到晚上就认准了舒瑶,谁抱谁哄都不行。这些日子可是哭得惨兮兮的。 这又再见到舒瑶,平日里不是那么黏人的周又悠,都牢牢抓住了舒瑶的衣服不放,一副怕被抛弃的小可怜模样。 舒瑶也想死他们了,抱着他们好一顿亲亲揉揉,又哭又笑。 周允钰手和脚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不舞动弄枪,稍稍走动发力并无太大问题了,看着坐在大褥上,呀呀叫唤的两个宝贝,还有温柔甜笑的舒瑶,周允钰走上前去,张开双臂将他们全部都圈到怀里。 舒瑶和两个宝贝一同转头看去,尽皆露出呆呆的神色,等下看美人,本就美了三分,何况如今周允钰这惹人怜惜的病美人模样。 周允钰的眼睛微微一眯,感觉敏锐的周又悠一扭头扑到舒瑶怀里,牢牢占据舒瑶怀里的位置,一副不愿被抢走的模样。 舒瑶只能把傻乎乎流口水的周又祎塞到周允钰怀里,好些日子没抱孩子,突然被塞了一个满怀,周允钰也有些慌,连忙小心又谨慎地护住。 但色胆包天的周又祎小太子为觉得不适,他一抬头“啊呜”一下,在他父皇的脸上啃了一下,口水涂了周允钰满脸。 他啃完了,傻傻回头和舒瑶又悠“啊啊……”唤了两句。 软软的,他的父皇和母后一样香呀。 被傻儿子非礼的周允钰难得也愣了一下,但和一个六个月不到的小孩子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只能笑骂一句,“臭小子!” “这是你们父皇,快叫父皇,”舒瑶靠着周允钰的胳膊,十分认真地告诉两个孩子,中秋月圆,他们一家人也终于团聚了。 不用赏月,不用宫宴,就这样靠在一起,就能让人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满足来。 “瑶儿,谢谢你,”周允钰低语十分含糊,那七天最难受其实并不是疫病带来的痛苦,而是四肢被束缚住的无力感,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的噩梦。 和这一世相比,恍然如梦的噩梦。 那一生极帝王之辉煌,却也将自己逼到一个举世皆寂寞的位置,信任对他来说太奢侈,情爱又被他视为虎狼。 “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你永远都不懂什么叫做爱和信任!” 她说的时候,他也在反思。 他一直都认为,将信任和心交给另一个人,是一件说得上恐怖的事情。 但如今回想,他早就不知不觉中交付出去了,只是他还不愿承认。 七次出征,几经生死,他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回去,并不是因为他对皇位的眷恋,而是那里有舒瑶,有一个安安静静的女人在等着。 从他征战开始,每次出征前,他都会将兵符交予舒瑶保管,舒瑶在军中也因此有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地位,她是能让帝王安心交予兵权的皇后。 很多人猜测,那是因为舒瑶与世无争,因为她无宠无子,无利益纠纷,但这只是外人看来,他其实就只是想交予她,想保护她。 重生回来,他其实一直都没从上辈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偏执和阴暗时不时会主导他的情绪,但这些都不妨碍他爱上舒瑶,深深地爱上,无可自拔。 跟着明慧学习佛法的时候,他问过明慧,“如果放弃轮回,可以再见到她吗?” 当时明慧未能给他答案,但他如今确实重新来过了,无论是将付出何种代价,他都觉得值得,前世对他越来越像是一个梦。 如今活着的每时每刻,对他来说都是唯一,没有办法和舒瑶相许来生,就只能极尽今生,用他所有的一切去爱他。 这是这场疫病给他的明悟,生和死之间的明悟。 舒瑶被两个孩子吸引了注意力,没能听清周允钰的低语,只知道他在看她,十分十分地专注,她的脸不觉有些微红。 她打量周允钰,以为他还在意自己容貌的变化,喃喃语道,“陛下,您这样很好看,真的!”像拨开了那层锋利的棱角,将他柔软而真实的一面展露了出来。 “瑶儿喜欢?”周允钰看舒瑶红红的脸,眸中的颜色不觉就有些暗沉。 但舒瑶没来得及回答,周又祎小太子“啊”一下又啃在周允钰的下巴上,“啊啊!”手舞足蹈好不兴奋,他估计以为周允钰是在他说话呢。 “噗,”舒瑶嗤笑,“我们又祎宝贝很喜欢呢!” “啊啊……”周又祎又附和了舒瑶的话。 周又悠小公主也终于确定了周允钰不是要来抱走她的坏人,她终于从舒瑶怀里翻过身,而后抬头,十分认真地打量周允钰。 犀利的凤眸在这张小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来,最后她高傲地抬起她的脚丫子,放到周允钰的大腿上。 “呀……”本公主认可你了! 舒瑶亲亲周又悠,笑倒在周允钰的怀里,“唔嘛,宝贝一看就好厉害,以后母后就靠你照顾啦,” 第75节 “她以后照顾弟弟就可以了,”周允钰眯了眯眼睛道,照顾舒瑶是他的责任,即便是他的儿女都不能和他抢。 舒瑶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 被周允钰冷落了一年多的龙章宫终于因为舒瑶和两个小宝贝的到来,欢声笑语不断了。 只是苦了还在回虞京路上孤家寡人的陶义,周允钰以养病为由坐着马车赶路,却暗中带着亲卫快马回京的事情,也只有重要的几个将领知道。 周允钰名义上还在虞皇军中,陶义自然不能在先行回京之列,只能继续守着周允钰的空马车。 而他最大的怨念并不是不能随行周允钰之侧,而是因此他要晚好些时候,才能回宫看看两个小主子啊! 有他的催促,队伍无形中就快了很多,但今天中秋,再归心似箭也不能继续拉着军队赶路,自然得安营扎寨,让将士们饱食一顿,打些野味儿,再到临近的村落采购些食材,大致也就足够了。 周允钰治军很严,除了特别的日子,并不允许士兵随意喝酒,将士们也很自律,从附近村落淘来的酒,都奉了上去,不敢私藏。 “一个山野小村,怎么会这么多酒……” 蒋书玴嘀咕了几句,也没放心上,时入秋寒,他倒没不让他们喝酒暖身,只是一旁陶义虎视眈眈,他也就没再多说。 “这就对嘛,宿醉之后,第二天怎么赶路啊!”现在谁妨碍他回京的速度,他和谁急。他给那几个献酒的士兵几个赞赏的眼色,他们自喜不自禁地下去了,陶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哟。 但这还真多亏了陶义,今夜居然有人想要劫囚,想将那几个通敌叛国罪证据确凿的叛逆劫走!那些酒蒋书玴没让动,自然就没有喝酒误事的情况发生。 来劫囚的一伙儿人被杀了大半,只两个活口被抓住了。 “西梁人!”蒋书玴哼笑一下,继续吩咐下去,将叛逆们的守卫等级再度提升,不管来劫囚的人是何目的,再绝无被劫走的可能了。 参军将士最恨的就是通敌叛国的贼人,周允钰留着他们带回京城处置,就是想给那些汲汲蝇狗之辈一个警告。 几十里之外的土庙中,秦老的眼神有些颓败。 戎狄大败大虞之后,他们还未抵梁都,就收到了红人馆的消息,七王惨死,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十三王继位,他们红人馆的势力备受打压。 然这等时候,钟赫却让他带人来大虞企图劫囚,将他们这些追随他的人的子嗣救出来,但这是能救出来的前提下,若救不出来……就要弄死了他们,不能成为周允牵制他人的掣肘。 他是钟赫最信任的人,这件事只有他来办,才能让钟赫放心,但他的心也是血肉做的,那些人里……也有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一路上虞皇军都守卫森严,昨夜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了,但人手依旧损失大半,基本没有救出的机会了。 其实钟赫根本就没觉得能救出来的吧,只这点人和十万虞皇军对上,都不够杀半刻钟,要救人谈何容易……那么现在,就只剩第二个使命了! “走!”老秦带着仅剩的几个人连夜遁走,这里离虞皇军太近了,一旦被发现,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陈氏在确定周允钰真的好了之后,她就出宫回蒋家去了,休养了两日,她就递帖子到云府,请云老夫人过府一叙。 这云老夫人自然是云曦娘家云府的老夫人,但却不是云曦的生母,而是继母,但她也还是云曦的姨母,只是云曦生母和太祖皇帝的云妃是嫡出,她这个继母是庶出罢了。 这个小宋氏和云曦在世时的关系也只是淡淡,云曦去世之后,蒋家和云家关系自然也无法维系得多好。 舒瑶和她归京这么久,出嫁生产一系红事,云家也只始终保持着面子情,十多年都是如此,如今舒瑶成了皇后也还是如此,京中不少人家都为他们惋惜。 第113章 :荣光 陈氏请她过来,并不是发现了什么关键证据,而只是……一个感觉而已。 当初蒋言旭再娶,最先得到谅解的还不是她这个母亲,而是云家这个岳母,她的通情达理有些太过了。 陈氏和云曦的生母宋氏相熟,对小宋氏并无多少印象,曾经唯唯诺诺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后宅生活,应该已经蜕变得完全不同了吧。 云家不同蒋家是真正的京城望族,但就儿女姻亲,云家就已经显贵无比了,他们家的儿女是从不愁嫁娶的。 “老夫人,云老夫人来了,”林嬷嬷走进小厅房,低声对陈氏说道,陈氏微微点头,而后就走进来云家的老夫人小宋氏。 时光对陈氏特别宽待,岁月的痕迹并不能减损她的美丽,她依旧从容淡雅,原本以为保养还算不错的小宋氏,忍住了摸向自己脸的动作,露出得体的微笑,“陈姐姐安好。” “过来坐吧,都是自家人,无需客气,”陈氏起身同样点头,微笑寒暄道。 小宋氏走到陈氏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两个人开始闲聊,话题不着边际,和京城妇人间的叙旧没什么不同。 “韩氏是个福薄的,一场病就这么去了,”小宋氏抹了抹眼睛感叹道,话题落到了蒋言旭的身上,“不过国公爷还年轻,也不能这么耽搁着,一年多了,合该找一个贴心人。” “哦?”陈氏从始至终并未在小宋氏身上发现什么破绽,此时也不例外,“宋妹妹可有何见地?” 小宋氏闻言嗔笑了一下,“姐姐在京城里坐镇着,这事儿哪里需要妹妹多事,不过是看言旭日子过得辛苦,多嘴一句罢了。” 陈氏微微点头,她们就略过蒋言旭要不要续娶的事情不谈,说了些趣事八卦,小宋氏又将话题操心到了蒋言昪的身上。 “这孩子仪表堂堂,又得皇上看重,姐姐怎么不多劝劝,每天办公回来,也没个知冷热的人……” “儿大不由娘,他的缘分许还没到吧,”陈氏淡淡回道。 “人老了,就爱管闲事,这一说话,日头就过去了,唉,又老了一天喽,”小宋氏感慨道,随即起身告别。 陈氏也不多留,送她到沅安堂门口,让林嬷嬷继续送她出府,随后她才转身回到方才的小厅房里,蒋书玦已经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毫无破绽,很聪明的女人,”陈氏坐回位子,而后才评价道。 “祖母依旧觉得是她?”蒋书玦这大半日听了一耳朵京城勋贵内宅的八卦,这小宋氏消息的灵通程度,完全不亚于他了,除此之外,他并未听出些别的什么来。 陈氏轻轻笑了笑,而后缓缓点头,“原本只两分怀疑,现在却已经有了五分,” 蒋书玦沉默,他知道陈氏这是在锻炼他,他回顾着小宋氏和陈氏的所有谈话,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她很忌讳……甚至害怕祖母!” 她们交谈的话题十分广泛,但每个话题都只简单略过,甚至陈氏引导,她也不想过多交谈,除了蒋家两位爷的事情上,她表达了作为长辈的关心,其他内宅八卦,她只当趣闻说,全未带入自己观点。 她不敢在陈氏面前表露自己的观点,这就是她和陈氏对话中最大的违和处了! 陈氏微微点头,和书玦说话越来越轻松,一点就通,“只五分还不够,不过也不着急,且看着吧,总有需要她露出马脚的时候。” 陈氏话是这么说,但蒋书玦却从里面感觉到了杀伐之气,显然这次的事情让陈氏十分在意,也是,若非周允钰,舒瑶必然遇险了。 “这是一个教训,绝不能再发生,”陈氏道,周允钰遇险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样不能容许的事情。 司翡虽然总想找周允钰麻烦,但他的医术没得说,特别是在明慧有心教导和提点下,愈发突飞猛进,这种天分就是明慧也自叹弗如。 他察看着周允钰的手腕脚腕上的伤口,微微点头,“好了,”完全好了,不再影响周允钰舞刀弄剑,骑马射箭了。 “司翡辛苦了,”舒瑶也翻看着周允钰的手腕,上面只留下了些淡淡的痕迹,司翡制作的药膏确实很有用,见效十分快,不过所用药材都十分昂贵,不能推广到军中,这点有些可惜。 司翡矜持的脸上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听舒瑶和周允钰讨论这个药膏,他挑了挑眉梢, “方子还能改进,去掉那些药材,比不上他用的,但也比一般的金疮药好上十倍吧。”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周允钰顺势握住舒瑶的手,轻轻揉着她的指节,听司翡的话,他转而才吩咐道。 周允钰病前的英武并未养回,但那凌厉的霸气此时尽皆恢复,偶尔展露的寒芒,尤甚之前。 司翡点了点头,他也不算全不知道事,惹不起病好的周允钰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之前是要靠他救命,如今……不卸磨杀驴,就算他们有良心了。 周允钰说话的时候,舒瑶并不插话,便是司翡用那对舒瑶很有杀伤力的眼睛看她,她也只笑了笑。 “对了,宫里弄出那个叫……“外科”的异士,我能和他学学吗?” 不用想了,就是他想要劫走青荭。原因也很简单,他对宫里近来弄出来的那种缝针治疗等一些想法,十分感兴趣。肃王费了很大劲儿,才知道这想法是从那里流出的。 “再等等吧,这得等问过我祖母才行,”舒瑶直言,那个宫女的事情,她和周允钰都放任陈氏处理,此时自然也该过问一下陈氏的意见。 “那好吧,”司翡点头,他也不多纠缠这个问题,他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周允钰和陈氏也很清楚。 司翡退下,舒瑶就被周允钰拉到怀里来了,余光扫见的宫人们都很有眼色地默默退出,寝殿里就剩了周允钰和她了。 “瑶儿不要这么对别人笑,我会……嫉妒的,”周允钰第一次这么对舒瑶直言心中的妒意,微微低头扫见舒瑶那泛红的耳朵,眸中也勾起了笑意来了。 舒瑶并未应答周允钰的话,却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周允钰的腰身,耳朵贴着周允钰的胸口,听着他心跳的声音,觉得十分满足, “您以后不要生病了,好吗?” 周允钰一病,舒瑶就发现自己的世界塌了一半,剩下那一半还是她祖母帮忙撑起来的,她有些唾弃自己的脆弱,但每每想起那七天,依旧心有余悸。 “嗯,”周允钰应了一句,他轻轻抚摸着舒瑶的头发一直顺到她的脊背上。 他眸中的暗色更沉,唯让他心悦的人在怀里,怎么会没有其他想法,但现在的他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有耐心,他不急, “明日我要出城和大军汇合,瑶儿可以到宫门口等朕。” 他先行回京的消息封锁得很好,除了那夜参与进来的禁卫军,并未有其他人知道,再有萧太后高压,无人敢泄露出去,否则他这一病,京城里定然人心惶惶了。 “我等您,”舒瑶应了,却将周允钰抱得更紧了些。 周允钰微微眯了眯眼睛,他自发现这几天的舒瑶特别黏人,但他十分享受这点是无疑,他继续拍抚着舒瑶,两个人并未再说其他,但心中的满足和快活是肯定的。 八月二十一,京城内外一顿洒扫,热闹程度尤甚节庆的时候。 今日是周允钰带领着大败戎狄的虞皇军和部分西北将领归来的日子,最重要的是,他们又能有机会一瞻圣颜了。 街道两边真正激动还是那些老一辈的人,他们走过太多的岁月,也曾义愤填膺,但最后依旧是黯然度日。 而今,大虞难得扬眉吐气了一回儿,他们的陛下终于带着大虞将士,驱鞑虏,扬国威,这是他们曾经最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如何能不激动呢。 一身玄色盔甲,周允钰只眼睛到鼻子的部位露出,但那凌霸的英气和俊美无涛的相貌依旧摄人眼球。 周允钰白了很多是一定的,但将士们只当他这么多日在马车里养病给养白的,周允钰脸上残留的几许病态,也让他们更加确定如此,全然不做他想。 蒋书玴一身暗红色的盔甲,落后周允钰半个马身跟着,再是其他将领,身前身后依旧是守卫森严,戒律严明的虞皇军。 这时的虞皇军已经全然蜕变,是一只合格的出色的大虞虎狼之军,那种锐气已经是刻意收敛过的,但是依旧让安居后隅的虞京百姓们震撼不已! “吾皇万岁,虞皇军万岁!” 高呼的声音自发从人们口中喊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激动得难以抑制。 “啊,那是……那是我家那崽子……” 京城里参军的不在少数,参军将士的家人不自觉在军中找着他们的儿子亲人,好不容易觉得像的,却要许久才敢认出。 “是,是他吗?” “你这老不死的,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得!” 被骂的也不介意,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儿出息了!” 半日巡游终于到了皇宫门口,蒋书玴明显感觉到周允钰身上的气息缓和了许多,不过谁不是如此,方才在一客栈窗口,他也看到童雅,还有和他挥手的皓哥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舒瑶和萧太后为首,百官跪地接迎周允钰御驾亲征归来。 周允钰跃马而下,走到舒瑶面前扶起她,然后看向了萧太后,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回来就好,”萧太后露出点笑意,不过现在是属于周允钰的时刻,就是她也不能分去他的光芒。 “众卿平身!” 第76节 出征归来,依旧要祭祖告天,原本安静站着的舒瑶,却见周允钰对她伸出了手。 这等时刻,她其实也和所有人一样为他骄傲,为他自豪,只要这么看着就可以了。但周允钰却不这么想,他想要让舒瑶和他共享这样的时刻。 周允钰的心意十分确定,平淡的目光中有一丝丝隐而不漏的灼热,他敢也希望让世人知道,他对舒瑶的心意。 舒瑶轻轻呼出一口气,伸过手去,扬起脸对周允钰灿烂一笑,她接受也只是因为这是周允钰的心意,只是他的心意,无关权势,无关任何考量。 紧握着舒瑶的手,带她一步一步走向祭天台,祭天祷告,而后接受百官和万民的山呼朝拜。 周允钰想让舒瑶和他共享他往后的所有荣光! 第114章 :承诺 今日的忙碌全不比当初他们大婚那日少,但祭天之后就只周允钰忙了,御书房里大臣了来来去去,不断向周允钰禀报一些紧要的事情。 “西南王死而复生,这其中可否有蹊跷?” 兵部尚书苏安斗胆问到,这其实也是很多人的疑问。之前的消息真实得就差看到尸首了,但却又一夕间反转。而后西南所有意图反叛的番族,尽皆被灭,手段雷霆,这个西南王看似年轻,能力却已不少了。 先如今,西北之患已经平了,是不是该轮到西南了呢。 “苏卿多虑了,段王诈死是朕的意思,”周允钰早就听蒋书玦禀告过西南的事情,自也知道段之澜在西梁的作为,也知道他差点就又九死一生了。 但此时西北战事刚刚结束,多方考量,并不适合再举战事,否则不堪重负的就是大虞了,如此自然更不好暴露段之澜作为之事,再引西梁和大虞的纷争,但这只是时宜之计,总有他们和西梁清算的时候。 “是,”兵部尚书苏安点头,不敢多问,对于周允钰如今的威严,还敢质疑和冒犯的人已经不多了。 “东南海域的警戒防卫再提升一级,”周允钰看着一份东南的奏报,凝眉吩咐道。 西北战事周允钰打得这么急切,并非只是因为西南和西梁的压力,还有就是东南海域。那些海寇烧杀劫掠,全不亚于西北戎狄,而且他们有海域的天然屏障,比戎狄更加神出鬼没。 现在基本没人敢怀疑周允钰的军事敏感度,苏安心中一惊,“皇上觉得东南又要不平静?” “有备无患,”周允钰缓缓答道,东南的消息网在年前已经铺开,一切决定都要根据现有的情况来考量。 这个事情的讨论结束,蒋书玴上前请示关于那些叛逆的处决事宜。有人想要劫囚的事情,蒋书玴在城外见到周允钰的的当下就已经说了,此时没再多提。 “张榜出去,三日后西市问斩!” 不论钟赫是何考量来劫囚,这些人他都杀定了! 钟赫或许觉得他会留着这些人要挟他什么,但那只是他将自己和周允钰放到对等地位时候才会产生的想法。 而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周允钰对他的碾压,即便上辈子他未能察觉他的存在,周允钰也没让他谋算成功,真正的算计并非得是阴谋,还可以是阳谋。 “是!”蒋书玴领命而去。 周允钰一直忙到了酉时,才放那些大臣离开。 不过他也发现了,这些臣子们都乖顺了许多,其中有他威势日盛的原因,也还有几日前顺元皇帝丑事爆出的原因。 他父亲当初即便宫变成功,但也缺乏了名正言顺的举事理由,延续到他身上也依旧是个掣肘。但现在却不是了,顺元皇帝的私德有亏到犯了众怒,没人为敢再为他惋惜了,也没人觉得当初的宫变不对了。 虽然不可避免皇室的威望会受到一定的打击,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并无影响,陈氏选在他得胜归来的这个时间段爆出,应该就是有考量到如何对他的影响减到最小。 周允钰走出御书房,陶义立马上前禀告,“娘娘昨儿就搬回凤翎宫去了。” 陶义很想掬一把老泪,他不过才没跟着陛下这么些时候,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悄悄瞄着周允钰,心中考虑着要怎么给他们陛下进补。 周允钰扫一眼陶义,就知道他那奇怪的脑袋瓜子又不知道想些什么去了,他也没打算理他,抬步就往凤翎宫走去。 依依和锦华对周允钰的到来并不算太惊讶,但为难之色更比从前,周允钰走进寝殿内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床上不仅睡着舒瑶,周又祎和周又悠也都睡着,舒瑶侧着身体,手搭在周又祎身上的锦被上,母子三人睡得特别熟。 周允钰扫一眼锦华,她立马低声回禀起来,“娘娘一直亲自照顾两位主子,就也让他们在这里睡了。”合着已经睡了好几个月了,虽然是他的孩子,但那酸气也不可避免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 本来今日舒瑶也考虑周允钰会回来,但两个孩子贼精,一人一边儿抱住舒瑶不放,她心疼两个孩子,反正床也够大,多睡两孩子完全不挤,想了想就也没让抱下去了。 但周允钰忍耐了这么久,怎可能只是睡觉而已,他亲自抱起周又祎,就见原本熟睡的舒瑶,立刻睁开了眼睛,满是警惕,见是周允钰,她又才眯起了眼睛,显然突然惊醒有些不适。 “无事,让孩子们到偏殿去睡,” 周允钰对舒瑶说着就把孩子递给依依,而后他又去抱周又悠,两个熟睡中的孩子,全不知他们就这样被他们父皇给送出去了,想要争宠还是要尽快长大啊。 周允钰再去净房出来,舒瑶就又睡熟了,不过很快,她就被热醒过来了。 前殿内靠近大床的地方就留了一盏灯,隐隐约约,并看不大清楚。 但舒瑶却觉得周允钰的眸子在发光,那种饿极了的绿光,遵从危险的本能,舒瑶彻底清醒了过来。 “陛下……” “瑶儿醒了?”周允钰轻轻吻了吻舒瑶的额头,又轻轻拍抚着略有些颤抖不适应的舒瑶,然后才慢慢说道。 舒瑶哭笑不得,都这样了,她还怎么可能继续安睡下去,她的手忍不住在周允钰背上抠了抠。 “您……您的病才刚好……哼,” 被叨住了敏感点的舒瑶,一声的低吟不受控制就哼出来了。她直觉今日周允钰与以前又有不同,更加邪性,更加性感,也更加具有诱惑力。 “都好了,瑶儿不相信吗?” 周允钰贴着舒瑶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道,那声音比他现在所行之事还要暧昧,还要让人脸红心跳。 他一定不知道现在的他性、感到了何种地步,简直是一……妖孽啊! 舒瑶抖了抖身体,周允钰征战回来了,病也好了,的确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从此,她只怕也要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舒瑶低低嘤咛几声,就放弃了挣扎,这种事情,不要太过频繁,她也是能享受到的,过了自己的心中的这道坎儿,舒瑶依旧羞涩,但也试图着回应周允钰。 周允钰对她的任何回应都表现得十分激动,这某种程度上也鼓励了舒瑶,毕竟取悦是相互的,舒瑶也是想周允钰高兴的。 但男轻女弱在这种事情上尤是,很快,舒瑶就觉得自己亏了。 周允钰根本就是一个喂不饱的饿狼,虽然他的动作很温柔,目光也很温柔,却如何都不放她睡觉。 身体上被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独属于他的印记,交换着气息和体温,他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 舒瑶忽然觉得她也没有办法接受,他们之间多出任何一个人来了。 这种感觉让舒瑶莫名有些害怕,因为这意味着,她再不能全身而退了。 “您会这样对别人吗?”原本昏昏欲睡的舒瑶突然从周允钰怀里抬头,十分认真地问道。 “不会,永远不会,”周允钰吻在舒瑶的眉心,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周允钰眼中的认真,让舒瑶许许心安,她相信周允钰,或许她也该相信自己,一段感情是要靠两个人一同维护的,“我不会让您被被人抢走的!” “好,”周允钰弯了弯眼睛,笑意直达心底,离天亮大致只有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了,他拍着舒瑶的脊背,哄她入睡。 第二天清晨许,已经正式在太医院任职的司翡,就顶替了来给两个孩子请脉的太医到凤翎宫来了。 舒瑶正是酣睡的时刻,周允钰还特意吩咐过了,没人敢打扰舒瑶。 司翡有些遗憾,但这也才是他第一次见到舒瑶的两个龙凤胎孩子。 看着两个孩子,他有些纠结,他是喜欢女娃的,可是女娃却长了一张周允钰的脸,男娃才有和舒瑶和他一样的眼睛。 他将一粒药丸化水里,慢慢喂给两个孩子,“只给瑶瑶和你们吃,不给那人吃……” “呀……”周又悠挥舞的小手向前一抓,抓住了司翡的食指,而后轻轻呀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看着司翡轻轻眨了眨,似乎在疑惑这人到底是谁。 周又祎就只顾着高兴,司翡喂的水带着甜甜的味道,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的周又祎小太子觉得莫名神奇了,眨巴着嘴儿,犹在回味呢。 “悠悠是吗?我是舅舅哦,”他这是把自己归到舒瑶的娘家人里去了。 “呀,”周又悠又应了一句,握住司翡的手并没有放开,小手指动了动,似乎觉得司翡的手很好玩儿。 这奇异而又柔软的感觉,让司翡不由眯起了眼睛。 方才被打发出去的两个奶嬷嬷回来,看司翡和周又祎周又悠玩得很开心,她们就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了。 司翡从凤翎宫离开的时候,觉得心情很好,他决定等两个小娃娃长大了,就把他的本事教给他们。 不过他还未回到太医院,就有宫人过来请他到御书房去,周允钰有事要找他。 他眼珠子转了转,大概也猜出周允钰找他所为何事了。 第115章 :带话 “我不喜欢那些事情,只负责研究毒、物……” 或许钟赫其实也并不怎么信任他,他对他来说应该只相当于一个厉害的秘密武器,但他总归是在钟赫那里混了多年,无意识中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能说的都说了,不过和明慧从西梁带回来的并无太大出入。 “他和东南海寇是否有联系?”周允钰其实并不觉得钟赫会有这样大的能量,但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知道他决不能有半点小看于他,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他还不是一只兔子。 司翡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不过西梁贵族从不缺少海外的东西,或许有他们的通道能让他利用,” 钟赫靠女人深入西梁贵族阶层,他们身边自然也能看到许多海外的东西,不过还是大虞的东西最多。 “其实你们要查西南有没有钟赫的布局,可以查一查那边的青楼楚馆,” 曾经的太子沦落为青楼楚馆的男鸨,也是悲哀。即便他们曾经有共同的目标,他是他唯一的亲人,司翡心底里其实并不喜欢他。 钟赫看他的眼神,他以前不明白,而今有了对比,他才知道,那是太假了! 现在被欺骗的愤怒激发起的,就是尤甚于以前对大虞对周允钰的恨了。 “在对付钟赫的事情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司翡眨了眨眼睛,淡淡道,看起来十分无害,但他的杀伤力已经不需要怀疑了。 周允钰却凝眉冷眼看着他,“司翡,你要记住这里是大虞。”是他周允钰的地盘,他确实看重司翡的能力,却没有到无限包容的地步。 “八月初五的事情,你欠朕一条命,还有因你而死而伤的禁卫军达三百人,在朕看来,他们无一都比你重要!” 司翡的眸光也随之放冷,却发现这个御书房内,至少有三股冰冷的视线都盯住了他,他冷冷的眸光突然融化,“我知道了,我还不想死……” 周允钰说的是事实,他在这里生活就必须遵守这里的规则,周允钰有理由向他讨债,那么他的债就需要向钟赫讨回来了。 周允钰总算没有钟赫那么讨厌,他便是利用他,也会把话说得很清楚。 司翡离开不久,明慧就来求见了,他一个出家人一直在宫里逗留,实在不好,即便不离开京城,也该回皇觉寺去。 再加上皇觉寺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也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周允钰并未多挽留,不过在他离开时将一个令牌交给了他,只要在大虞地界,这个令牌都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无论是遇到危险找帮手,还是向他传递消息。 第77节 明慧打量了几眼也就收下了,他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便是小心谨慎,也少不得有惹上麻烦的时候,何况这也算是周允钰对他这个舅舅的心意。 他离开皇宫路经蒋府,本只想让蒋言昪自己去皇觉寺找他,却正好遇上他沐休,他就将素娘让他递的话给他说了。 蒋言昪眼中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立马就拉住就要离开的明慧,“她……她真的过的好吗?” 明慧心中感叹一句痴儿,就也点了点头,“比不得在虞京的日子,但也算自在安乐。” 掌握西梁番族和大虞的消息通道,再加上那一黑得冒水儿的客栈,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她想过得好,自然能过得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蒋言昪放开了明慧,种种矛盾的情绪一闪而过,但又很快收敛,转而送明慧出府离开。 在府门口凝视着蒋国公府的门匾,看了许久,他才回到他的书房里,从随手的一个画匣里,取出一副画,缓缓打开。 明眸灿笑的姑娘在手撕一朵娇艳的花,别样狡黠和明朗。 他忍不住笑了笑,喃喃念到,“素素……” 十五年前,他十七岁,素娘十五岁,他是蒋家三爷,她是秦府养女,不算小的时候,他其实见她的次数不算多,可就是喜欢,就是放不下。 他都求父亲给他和素娘过定了,可就在看起来十分平常的日子里,素娘的真实身份突然被揭发。 她是前朝后人!前朝早已覆灭,却依旧容不得她一个弱女子。 经过一番周旋,秦府满门抄斩才改判为发配西宁,而素娘还是必死无疑,即便她也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还在世的老段王和圆通大师暗中操作,用另一死囚将她换了出来,但大虞也再无她的容身之处了。 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告别,她就被段王送走了,而后出走西番,再无消息传回来,但对于他来说,只要她还活着,活得好就可以了。 他并不是刻意等她,只是如今恍然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初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为她做些什么,稍有差错就要被连累整个蒋国公府,他可以不要命陪她一起死,却没有办法让他的父母兄弟也因为他搭进来。 “素素,其实你不怨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耽搁……他并不觉得这是耽搁,他若真娶了别的女人,那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当天夜里,蒋言昪就去了沅安堂,跪在了陈氏和蒋老太爷面前。 “你已经决定了?”相比蒋老太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陈氏始终很冷静,或者说,这是她很久之前就已经能猜到的结果。 “孩儿不孝!” 蒋言昪再次磕头,放下已经年老的父母,远走西梁国,他觉得自己不孝极了。 “怎么,有了女人,我就不是你老子了?”蒋老太爷恨不得一脚踹翻他,但扫了眼陈氏,还是默默收回了脚。 “您自然是孩儿父亲……”蒋言昪心中松下一口气来,蒋老太爷看似气得很,其实只是故意发作配合陈氏罢了。 “你打算怎么和陛下说,”陈氏又问,素娘的身份太过特殊,会被揭发一次,难保不会被揭发第二次,她倒不是怕,而是怕有心人利用这个来中伤蒋家,中伤舒瑶。 蒋家作为后族一举一动都和舒瑶荣辱相关,蒋言昪还是舒瑶的亲三叔呢。 “据实以告,”蒋言昪言道,这是他过来沅安堂前就有的想法,蒋家的根基在西北,他能有如今的位置,除了他自己肯拼,还有就是周允钰敢用,他是周允钰还是太子的时候提拔起来, 蒋言昪话才出口,就又被蒋老太爷喷了,“你傻啊!” “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欺骗他……”蒋言昪并不畏惧蒋老太爷,直言回道。 陈氏瞪了一眼还想胡搅蛮缠的蒋老太爷,略略沉吟就言道,“就这么办吧。” 蒋老太爷和蒋言昪都有些发傻地看着陈氏,在他们看来最难同意的人估计就是她了。 蒋言昪没想太多,有些惊讶,但能得到家人的谅解,他心头的负担就能少去一些,“谢父亲,谢母亲!” “起来吧,”陈氏淡淡道,心中略有些无奈,他是她的孩子,比起前途,她最大的心愿其实还是他能幸福,既然蒋言昪认定了素娘,作为母亲,她也不会让她的儿子为难。 周允钰的反应和陈氏预料得差不多,他不是顺元帝,不会因为一个前朝后人就担心到他皇位的稳固。 “请辞就不用了,朕给你半年的假期,你去把人娶回来吧,” 周允钰话落,蒋言昪就呆滞在了那里,周允钰微微挑眉,“半年还不够你把人娶回来?”他可是醒来没俩月就把舒瑶娶进宫来的。 “够……够了,”蒋言昪眼眶有些发红,他跪在地上,“臣以性命担保素娘不会做任何有损大虞的事情!” “嗯,去吧,”周允钰淡淡道,心中思量却又不同,素娘……当年反击番族和西梁联合,就有素娘一份功劳,看来是因为蒋言昪了。 晚间睡觉时,周允钰把蒋言昪的事情,当做故事和舒瑶说了说。 “原来如此,我也一直奇怪三叔为什么不娶亲呢,” 舒瑶趴在周允钰的胸口上闷闷说着,“那素娘一定是很好的姑娘……”才能叫他三叔心甘情愿惦记了这么些年,这才得着她的消息,就愿意放下一切去找她。 周允钰抓着舒瑶的手又是揉又是亲的,舒瑶根本没力气搭理他,随后他又说一些其他事情,舒瑶听一两耳朵,基本和她以及她家人没太大关系,她很快就彻底睡着了。 周允钰亲了亲舒瑶的脸颊,也随她一同沉入梦乡。 通过张榜告知天下,明日午时通敌叛国的叛逆在虞京西市斩首的事情,已经人人皆知了,在虞京临近州府的秦老自然也知道了。 看到皇榜的时候,他的心就咯噔一下,他没想到周允钰的动作这么快。 “秦老怎么办,我还去虞京吗?”随他来的一个部下问道。 因为颜卿和司翡的反水,他们很多安全的通道都断了,甚至有些地方还变成了陷阱,若非他们自来警觉,可不就陷进去了。 “会不会有诈?”又一个部下凝眉说着。 “去吧,去送他们一程,”秦老未有太多情绪表露在脸上,但他的身体全然发僵,老来丧子,何其悲哀。 第116章 :圈套 虞京西市是一个市集,游手公子,寻常百姓,以及外来的商客,人流往来,是虞京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而今日就更热闹了,在西市口上,要问斩那些通敌叛国的叛逆,两国相对,国难当头之时,最招人恨的就是这些叛逆了。 “杀了他!杀了他!” “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群情激愤,臭鸡蛋烂叶子不断砸在这些披头散发,愧对列祖列宗的叛逆们的头上身上。这些犯人没有一个人喊冤,没有一个人告饶,或许他们也觉得自己该死,又或者觉得自己死定了,求饶也无用,那还求什么? 赤脚走在队伍中的秦宪似有所感,突然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苍老而面无多少表情的脸,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狠戾之气,还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悲凉。 秦宪嘴唇动了动,随后被推了一个踉跄,就扭回头不再多看。 “秦小哥儿说的什么?”老者身边的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疑惑问道。 “他恨我,”秦老面无表情地说,然那紧紧抠入掌心的狠戾,无不表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什么?”秦老的声音太低,市集又太吵,他的属下未能听清他的话。 “我们……还救吗?”怎么救?怎么可能救得了……他的话问出来,他自己就也沉默了。他们人太少,时间太短,一切都来不及谋划。 “午时已到!斩立决!”随着令官将一令符抛出,扬起的大刀映着让人发炫的寒芒,高高举起,刀刀劈落,十来颗人头几乎同时滚落在地。 秦老闭目却不后退,任由那滚烫的血溅落在他的身上,而今以后,他再没有弱点,再没有牵挂了! 来日再踏虞京,他一定要让这里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以此来祭奠他的孩儿。 人群渐渐散去,秦老等人也随之消失不见,作为令官的蒋书玴也才收敛起队伍离开。 “劫囚的那伙人并未再出现,看来是放弃了……”在人群中围观的蒋书玦也回到蒋府和陈氏禀告了几句。 陈氏并未作答,那眸光中有蒋书玦偶尔能看到的危险丝丝溢出,她扫了蒋书玦一眼,淡笑道,“等着看好戏吧。” 蒋书玦点了点头,随后起身离开,他也还有其他公务在身。 月黑风高,不仅仅是杀人夜,也还是逃跑夜。 当秦老联系上她的时候,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生下的孩子,她都认准了这根救命稻草,这种如困顿得想死的生活她也不要忍受了。 肃王死了,她娘家幕府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她不再是肃王妃,再没有成群丫鬟和仆役伺候,再没有华服美食可以享受,身边只有一永远只会哭的小拖油瓶羁绊着。 若不是周允钰的人看的牢,她早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因为他,她的身材一度臃肿不堪,脸色蜡黄如老妪,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自己。 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仅剩的价值似乎就是继续给孩子哺乳,继续养他,之前还好,在肃王府中,她活得再辛苦,也不会有挨饿的时候。 可是这些天,她从肃王府里赶出,再没有人管她吃喝,她不仅得养活自己,还得养活孩子,她还算清醒地知道,没了这孩子,她就彻底没希望了。 “你们必须带上我,没了我,孩子一路上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你们大男人还能哺乳吗?”慕幼薇近乎抓狂地看着,就要直接将孩子抱走的秦老,她不担心秦老会伤害到孩子,但是他却很可能将她最后的筹码给带走了。 秦老几个部下目光落到慕幼薇那鼓鼓的胸部上,目光不觉就有些淫、邪,慕幼薇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发抖得太过厉害,“他太小了,还离不开母亲……” 秦老看着怀里哇哇哭着的孩子,再看看慕幼薇,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女人就是累赘,特别是逃跑的时候。 但慕幼薇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他让人将慕幼薇带上,但慕幼薇却猛地后退一步, “你们……这些老粗男人,总要给我点时间准备一下行李,不说我自己,就是孩子的东西,你们那里有吗?他……可是你们的少主啊!” “那就快点,不要啰啰嗦嗦,”秦老警告地看着慕幼薇,随后示意一个人跟上慕幼薇去收拾。 秦老一开始不过是想通过慕幼薇知道一些京城里的事情,好让这一趟并非一无所获,却没想到慕幼薇居然怀了他主子的孩子,还生了下来,看到这孩子,秦老所有颓丧的心情一扫而空,再次振奋起来。 黑灯瞎火之中,慕幼薇跟着他们,她也顾不得架在她身上的两个男子,那暗暗吃豆腐的行为,心里嘭嘭嘭直跳,“城门都关了吧,还出得去吗?” 没人应答慕幼薇,只是她的嘴马上就让身边那一大汉给捂住了,那手上奇怪的气味儿,慕幼薇差点给熏晕过去。 没有多久他们就从一个十分偏僻的窄门前的榕树下,得到了一个令符,来人黑衣蒙身,隐在暗处,低低暗哑的声音,更无从辨别男女, “主子说,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们,好自为之。” “知道了,”秦老依旧面无表情,而后他又走近几步,和来人低语几句,却没再叫其他人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慕幼薇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但马上他们就从按个窄门前离开了,一路直通城门,眼看着就要出城了,慕幼薇突然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我……我崴脚了……” “没用的女人!”那个大汉就要去扶慕幼薇,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飞箭直接从他的后心插入,穿胸而过,飞出箭矢正好插在距离慕幼薇的耳侧一尺的地上。 浓烈的血气直冲脑门而来,慕幼薇全身竖起了鸡皮疙瘩。 她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就地滚到了一边儿,她就奇怪嘛,她都给周允钰的人留信儿了,怎么可能还放他们出城呢。 这一次,她再没有像以前那么眼瞎,将宝压在别人身上,肃王之死等一些过往经历,让她知道,周允钰就是那样一个深不可测,而又冷血无情的人。 她若还敢背叛他,想求一个好死都不容易,没见那些通敌叛国的一个个都被斩首了嘛。 到这个时候秦老还不明白,那他就枉是钟赫身边的第一谋士,第一信任之人了,他中计了! 从他看到皇榜的时候开始,他就一步一步进入他们设计好的圈套里了。 秦宪只对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我恨你”,还有一句是“肃王妃!” 等他看到慕幼薇,自然就会看到钟赫的孩子,到这时,他如何能不想把这个少主带走呢,怕夜长梦多,他还动用了,轻易时刻绝对不会用的门路。 第78节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却猛地将孩子举过头顶就要摔下去,但一旁看着的慕幼薇几乎出自本能地发作,扑了过去,没让秦老的动作继续下去, “那还是我的儿子!” 秦老为了钟赫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舍弃,此时为了不让孩子继续为周允钰所用,他居然也还想斩草除根,他的狠全不亚于钟赫。 慕幼薇终于不再为自己的选择而忐忑,她若还执迷不悟跟着秦老走,那才可能被他们吞吃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秦老狠,钟赫只会比他更狠。 蒋书玴踢中秦老手上的穴道,他下意识放手,孩子就被蒋书玴抱走了,方才就连他也被秦老的行为惊讶到了,“所谓忠心,就是连你主子的孩子都杀吗?” “哈哈哈!”秦老突然仰天大笑,无论是他还是钟赫都不会想到这一趟京城之行,会将他都折在这里,全军覆没,真正的全军覆没啊! 他儿子死了,他也折在这里,钟赫甚至还不知他有一个儿子在周允钰手中,败了,败了! 他正想咬中嘴里的毒牙,早有防备的几个暗卫,直接上前卸了他的下巴,而后劈昏他,再从他嘴里挖出两颗毒牙,身上一应可能自杀的东西,也全都搜出,而后绑起。 至于秦老的其他部下全部当场革杀了,当然及时弃暗投明的慕幼薇不在此列。 “孩子是无辜的,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杀他,”慕幼薇也被人押着走,但她却似突然有所恍然,扭头对着蒋书玴喊道。 其实一切都很明白了,她之所以生下孩子后,还能继续照顾他,就是将他们作为诱饵,引钟赫的人前来,如今目的达成了,孩子就不可能由她继续照顾了。 她有点舍不得,却不算非常舍不得,因为这个孩子,她失去了太多东西,她根本喜欢不起来,但他终归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没有办法讨厌起来,他活着,活着就可以了。 蒋书玴未给她答复,这个孩子的命运也不是由他决定的,他十分熟悉地拍哄着被惊吓而嗷嗷哭着的孩子,骑在马上,整军离开。 空气中也只留了一丝淡淡的血味儿,表示这里方才经历了一番杀戮。 第117章 :虚假 光泽万物的骄阳照常朗朗升起,照破黎明的黑暗。 随着守城士兵的清理,西城门再也找不到丝毫昨夜戮战的痕迹,自也无半点风声透露出去。 御书房里,周允钰也看到那个让秦老一路畅通无阻的令牌,这个令牌很类似于他交给明慧的,但却不是由他发出去的,而是他父皇赠予的。 他父皇自然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东西送给钟赫,但他送与的人却在帮钟赫,莫不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了。 “那人警觉得很,我们跟丢了,” 慕幼薇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暗中看着,秦老那群人俱是武功高强之人,为了不过早打草惊蛇,他们只能远远跟着,发现暗中帮忙的人,自然会跟上调查,却还跟丢了。 周允钰对暗卫的话未置可否,他看向了蒋书玴,“可招供出些什么?” 蒋书玴摇了摇头,“嘴巴硬得很,无论何种刑讯,他都死熬着,” 这可是周允钰最擅长刑讯的暗卫亲自招呼他的,那种刑讯手段,就是蒋书玴这样的坚毅之人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可是秦老依旧能忍住,他对钟赫确实说的上忠心耿耿了。 对他用刑是没有用的,只能攻心,但机会一样不大,他都能狠下心杀了他主子的儿子,其心之顽固可想而知。 “那孩子要如何处置?” 今日蒋书玴只来得及让人找了些羊奶喂他,但终究不是长久之事,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自是无辜,但有的时候出生就是决定命运,甚至决定生死。 蒋书玴脸上冷漠平静,并未将那点恻隐之心展露出来,从而影响周允钰的决断。 “放到京郊的孤晴园里吧,” 周允钰沉默几许时刻说道,孤晴园算是暗卫提拔合适苗子的预备营之一,里面基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一岁到十岁的孩子都有。 “身份处理干净些,”周允钰可以让他活命,却只能活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在绝无有任何异心之人接触的地方。 “至于慕幼薇,给她挑一个外地的人,改嫁出去,” 留那个孩子在京城里活着,那么他的生母慕幼薇有生之年就再不能回虞京来,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相对较好的结局了。 “是,”蒋书玴点头,依旧未有情绪表露出来。 说完这事,周允钰就和蒋书玴以及几位随后进来的将领商量起了,虞皇军安置的问题,虞京里已经有禁卫军和城防营两个军队,虞皇军若还驻扎在京郊的确有些不妥,但像上辈子那样太远离京城也有问题。 “唔……就在东南方向最靠近虞京的津州府吧,顺便让他们练习练习如何海战,”周允钰综合了他们的意见,又想起了大虞军队的短板,也就如此决定了,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并没有错。 从御书房里出来,周允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往凤翎宫去,“去告诉皇后,让她好好用膳,朕今日去寿安宫陪陪母后。” 不用想都知道舒瑶听到这个消息定然是十分高兴的,她虽未直言相劝过他们任何一人,但因为她的调和,他和萧太后之间的关系确实缓和了许多。 萧太后知道周允钰的到来也很高兴,她虽然有意识要修补和周允钰之间的关系,但周允钰已经不是十岁前那需要母亲嘘寒问暖的孩子了,他坚毅强大,是干系万民苍生的一国雄主,萧太后有心也无从着手。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周允钰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一桌子都是舒瑶喜欢吃的,自然也是凤翎宫里常点的菜色,而他只要不是太奇怪的东西,基本不挑,舒瑶喜欢,他也跟着喜欢了,萧太后并不算点错菜色。 食不言寝不语,母子二人安安静静地用膳,周允钰多吃了两碗米饭,萧太后没说什么,看着心情也是好的。 饭后,周允钰也没急着离开,他陪着萧太后就在寿安宫的花园里散步,走了一会儿到园子的小亭子里,周允钰才扶着萧太后坐下。 “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好说?”萧太后在某些方面还是挺了解周允钰的,若非有事要说,他不会特意过来这一趟,当然并不是说这样,她就不高兴了。 从用膳完到现在,周允钰似乎还没斟酌好如何开口,难道什么事还牵扯到她身上不成? 周允钰看萧太后如此说了,他轻轻笑了笑,“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一个令牌,递给萧太后,“母后可知道父皇将这令牌赐给什么人了吗?” 按理来说,一国皇帝将这样重要的东西赐下,定然是要记录在案的,但是宫廷里的案卷里,只有这个令牌制作的记录,并无赐出的记录。 萧太后在周允钰开口之前,自是想了许多他或可能需要问她的事情,但想来想去,绝无法想到,会问关于先皇的事。 从他登基之后,所有关于先皇和他七弟的事情,都成为他们母子间绝不能提的话题,难怪他会迟疑这么久。 萧太后接过令牌看了起来,许久沉默,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周允钰的目光缓缓从萧太后握着令牌微微颤抖的指尖收回,淡淡道,“无妨,母后不用放在心上。” “嗯,”萧太后闻言也微微笑了笑,而后周允钰又陪萧太后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离去,当然,令牌他也收了回来。 他其实并不需要萧太后告诉他些什么,他只是需要确定而已。 周允钰离开许久,桂姑姑上前来给萧太后斟茶,却突然被萧太后的神色吓了一跳,“娘娘您怎么了,我去叫太医!” “回来,声张什么!” 萧太后看向桂姑姑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的凶戾,许久她才微微闭目,将那些失控的情绪,都收敛干净,“我无事,只是有些累了,扶我回寝殿休息。” “是,是,”桂姑姑有些被吓住,但她绝不敢违逆萧太后的命令,立马上前扶起她往寿安宫的寝殿走去,然萧太后脸上无多少情绪展露出来,身体却依旧控制不住微微轻颤。 桂姑姑实在疑惑周允钰都和萧太后说了什么,但她知道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她连忙将心思收了回来。 萧太后躺在床上,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京城里说起她和先皇之间,都是以一段皇家佳话来评价。 对她也多是说敢爱敢恨,的确,她和先皇之间,是她看上的还是九王的他,不在意他母妃在后宫的弱势,不在意他早有姬妾和通房,甚至不在意他已经有了子嗣。 看上了就是看上了,他还未有正室妻子,她就嫁给他,她相信通过努力,可以让他,同她喜欢他那样喜欢上自己,结果也似乎是如此,他给她宠爱,她也生下了周允钰,不到一个月就请封了世子。 但她依旧觉得不满足,依旧觉得不够,可到底哪里不够,她也说不清楚,因为心中这份忐忑,她依旧将大量的心思花在他的身上,甚至因此忽略了她的长子。 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是在她怀了次子的时候,而后几年也一直很好,但从他们政变谋划成功之后,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变,一直都是纯粹的,不是因为她能带给他的利益,不是! 但……一切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都是假的! 她并未见过周允钰给她看的那个令牌,但她却见过另外一个令牌,一个先皇总会不自觉凝望微笑的令牌。那种微笑一度让她觉得疑惑和害怕,她本能地不敢深究。 而今事实都在眼前,一切都说明他并不是难以动心,只是他对别人动了心,而那个人不是她! 周允钰有所察觉,是因为他想起他父皇死前让人殉葬带上的遗物里,就有那个令牌,在一应珠宝字画中,这个令牌自然是突兀的,他自也就在意了。 再从萧太后的反应,以及他很久之前就有的猜测中,他虽然还不知道那个令牌的主人是谁,但基本已经确定是个女人,是让他父皇到死都维护和惦记的女人。 也就是萧太后才会觉得他父皇对她是有情的,不,也不能说毫无情分,感激和尊重是有的,但却不是她所想要的。 深陷情中,就会看不透本该很容易就能发觉的事情,何其悲哀,这就是周允钰一直不信什么所谓情爱,不敢轻易付出真心的原因。 他疾步而走,陶义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他所往的地方也不是御书房,而是凤翎宫。 用膳之后的舒瑶,在寝殿铺设的褥子上,陪两个刚睡醒兴头正足的宝贝玩儿。一年多时间长到半人高的年糕,也趴在褥子上,任由两个宝贝在它身边滚来滚去。 周又祎和周又悠快六个月了,坐不大稳当,但翻身已经十分顺溜。 宽敞的大殿,随意他们滚来滚去,他们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一团金毛的年糕自然是他们的最爱了,滚啊滚啊总能滚到年糕身边。 年糕经过驯化,在舒瑶和两个小宝贝面前十分地温顺,前一些天舒瑶到龙章宫去,没办法的依依让年糕一同帮忙,才稍稍哄住两个小宝贝的。 不过它和周允钰不对盘这点,至今没有多少缓和,基本周允钰到来,它就得退场,否则除了舒瑶,所有喜欢年糕的宫人都得为它的小命担心。 第118章 :通透 舒瑶拿着一个布偶逗又祎和又悠翻身回来,余光一扫就看到一明黄色的布料,那是周允钰的,她抬起头,脸上不觉就绽放了笑颜,“陛下,您回来了啊!” 舒瑶对周允钰身上放出的那冷气已经十分适应,并不觉得不对。 虽然每日都见,但每次周允钰离开再回凤翎宫来,舒瑶都觉得高兴,她也未有隐藏自己情绪的想法。 她还未及起身,周允钰就蹲了下来,轻轻一揽,舒瑶就靠到他怀里去了。 宫人们还未及退下,但对这场景不算陌生,只能加快脚步离开,至于两个还在欢乐地滚来滚去的宝贝,也没人敢上前带下去。 这下子舒瑶终于觉得周允钰的不对来了,但毫无头绪,她也猜不出周允钰这是怎么了,她伸出手去,像往常周允钰拍抚她那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 “您在觉得难过吗?” 他在觉得难过吗?或许吧,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萧太后。他总觉得自己不在乎萧太后了,但其实他总还是在乎。 “不要难过,我和宝贝都陪着你呢,” 舒瑶的心一直都不大,祖母身体健康,亲人都过得好,现在加上周允钰,萧太后,还有两个宝贝都好好的,她觉得欢乐和满足了。 “啊呀!”喜欢明亮颜色的周又祎不知何时滚到了他父皇身边,翻了一个身,压住了周允钰的龙袍,躺在那儿,扑腾蹬腿,咿呀叫唤,活泼又可爱。 “瑶儿说的对,” 周允钰也觉得很奇妙,前一刻溃临瓶颈的情绪,就这样在舒瑶和孩子的安抚中,消失不见了。 也不算不见了,只是和他们比起来,变得不重要,甚至不值一提了。 周又祎被周允钰抱着坐起来,他摇晃着身体,就对着年糕和他姐姐叫唤了起来。 半打盹儿的年糕似乎比舒瑶还能明白周又祎的意思,它爬起来,然后用它毛茸茸的脑袋,将犯懒的周又悠给拱了回来。 第79节 “呀……呀!” 周又悠就这么被滚会她母后的怀抱了,而年糕则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周允钰,一副我不和你计较的大方模样,走到舒瑶身后,趴了下来,继续打盹儿。 好吧,周允钰也得承认,他和这傻狗永远也不会有对盘的时候,不过如今不仅仅是舒瑶喜欢它,就连两个孩子也喜欢它,想弄走它,基本不可能了。 而现在舒瑶和宝贝们都在他怀里,他也就不和它计较了! 周又祎和周又悠对这个总和他们抢母后的人,熟识得还是挺快的,而且周允钰对他们也是发自内心疼爱,如今又正是认人的时候,接受起来并不困难。 周又祎小太子天真烂漫,总爱往他父皇脸上胸口涂口水,胆子可比他母后大了不少。周又悠文静些,相对周允钰来说,她更黏舒瑶一些,窝在她母后怀里,十分乖巧。 周允钰对舒瑶对孩子自来很有耐心,陪两个孩子到他们玩累睡着了,他亲了亲舒瑶的额头,这才离开凤翎宫,往御书房走去。 陶义看着心情恢复正常的周允钰悄悄松了口气,方才就是他做主没让人去抱孩子下去的,就是嘛,对着两个看几眼都能让人心化了的宝贝,再不好的事情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儿了。 不过,他也还是烦恼,本来以为周允钰和萧太后母子,从这回周允钰主动去寿安宫后,就该彻底缓和下来了。 却不想,这一趟离开,周允钰情绪不对,萧太后也随之称病,就连后来舒瑶去看她,都没让进去了。 舒瑶忍不住问了问周允钰,得到的也只是和他无关的含糊回答。 舒瑶担心,但萧太后不见她,她也没什么办法,最后还是她把两个宝贝一起带去请安,萧太后心疼孩子,这才见到了她。 从神色上来看,萧太后还真没什么大碍,但舒瑶依旧觉得她的心里有事儿,郁结难梳的事儿,然她不知始末,想劝也没有办法劝,只能带着宝贝们,分散些她的注意力,让她稍稍宽心些。 “瑶儿,你有害怕过吗?”萧太后神色淡淡,却突然问了舒瑶这一句。 舒瑶愣了又愣,才大致猜出萧太后问她的是什么,她们如今情同母女,舒瑶并不觉得有些话不能对她说,她缓缓点了点头,“如何会不怕呢。” 周允钰对她越好,她心中的忐忑就越多,如何不怕。 而且这个世道于女子本就是不公平的,周允钰若是变心,尽可再纳佳人三千,总会找到他心动的人。而她却依旧得困守在皇后的位置上,给出去的心也未必能完全收回,如何不怕。 “但害怕只是偶尔,”偶尔的时候,她才会被那些情绪所惊扰,更多时,她还是知足常乐的,“我答应过陛下要相信他的,嗯,我信他。” 一开始对周允钰的信任,她需要努力才能做到,而今却越来越成为习惯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背叛你了呢?”萧太后除了和曾经的云曦,从未和其他人谈论过这样的话题,对着舒瑶,她突然很有倾诉的欲望。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那就退回各自的位置好了,或许一开始会很难,但假以时日,总会做到的,”舒瑶并不想自己成为那种,因为情爱迷失本性甚至变得面目可憎的人,那会很悲哀,比相信还失去帝王的宠爱还要悲哀。 “母后,我不知道您为何这般难过,但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您有陛下,有我,还有宝贝们,您并不孤单,”舒瑶缓缓靠到萧太后的怀里,轻轻蹭着她,无论是她,还是周允钰其实都是希望她能开怀的。 “陛下……他很担心您的,”周允钰对萧太后的关心很别扭,她每日给他说萧太后的情况,他总是无意识就听得特别认真,萧太后的心情不好,周允钰也一样会受到影响。 萧太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来,她摸了摸舒瑶的脸,“瑶儿你很好。” 能说出这一番话的舒瑶,比起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都要好了,明慧所言不差,她就是天生有慧根之人,最是通透了。 “钰儿他和他父皇不像……这很好,”这样很好,非常好,这许是萧太后如今唯一算安慰的地方了。 许是受他萧外祖的影响,周允钰并不像周家的人,或许他身上就是这点才让先皇不喜。比起为他宠爱更亲近他的七皇子,周允钰自来和萧外家相熟,因为她的疏忽,他受她父亲教导更多,这才是真正让先皇忌讳不喜的地方。 没有了先皇给萧太后编织的执念,而今她也终于将过往的事情,看得更清楚了些。她父亲总是对她莫名叹气,又无可奈何,他们都有所察觉了吧。 但察觉了也没什么用,如今想来,他们何未曾隐晦提醒过几次,但每每先皇对她一哄,她就又放下了。 这些日子,她不仅仅在消化先皇并不爱她的事实,还在消化她自己那些犯蠢的过往,若是先皇如今还活着,萧太后许会和他拔剑相向。 但他死了,骗了她一辈子,死前都没给她半句解释的话,这才是萧太后如今最不甘心的地方,她想要和他决裂,想要恨他,却因为他死了,都变得没有意义起来。 他把她变得这么可悲,却一死百了。 现如今,她比周允钰还想知道那个令牌的主人是谁。 但这么多天过去,她也没能查出来,她和周允钰居然都查不出来,但这并不表示她有多厉害,她所倚仗的依旧同那个令牌一样,是先皇留给她的! 云府,满京城最华美的府邸之一,一年四季花团锦簇,特别是小宋氏居住的绮香园,最是让人称道。 她每年春秋举办的赏花节,京城各家都以能收到她的帖子为荣。 时入深秋,凌寒独傲的□□,白菊,米分菊,各种花色开了满园,依旧这般美不胜收,就好像她孀居这么多年了,依旧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此时的她,莫名有些心慌,看着丫鬟仆妇们打点着八月二十八的赏菊宴,居然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夫人……夫人?” “什么事,”小宋氏收起恍惚,看向了这个跟了她二十多年的贴身丫鬟。 “这是三日后客宴的名单,您看看,可还有不妥?” 丫鬟冰梅将礼单递给小宋氏,而后问道。 小宋氏目光快速扫着,在陈氏的名字上不着痕迹停留了一下,就继续看了下去,而后摇了摇头,“就按这些送帖子去吧。” “是,”冰梅屈膝行礼就要退下,却见小宋氏突然扬起了手,她就继续看向了她,等着她的吩咐。 而原本目光雅淡的她,突然变成阴沉和严肃起来,“确定没留下什么破绽?” 她已经有些后悔帮了秦老的忙了,冰梅被人跟踪的事情,让她十分警觉。不管跟踪的人是谁,都表示或有可能有人注意到她了。 冰梅眸光闪了闪,确定地摇了摇头,淡淡道,“奴婢的本事,您应该最清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气质全不同于之前询问关于送帖子事情时的了。 小宋氏并未多话,扬手让她下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道理如今还自乱阵脚。这么想着,她就彻底放下那点微妙的心慌,恢复了该有的夫人做派。 第119章 :印证 八月二十八的赏菊宴如期举行,陈氏在日前就收到了云府的帖子。再不久她就得到了一份小宋氏送出帖子的所有宾客名单,几乎涵盖了京城勋贵的所有阶层,稍一分析,她也就知道小宋氏为何会有那么灵通的消息了。 并不需要耗费手段布置,她只需要日常闲聊中,就会有很多人将一些隐秘的消息自行送与她知道了。 满京城的后宅妇人里,若论威望最高,应该是她,可要说人缘最好,那就该是小宋氏,而这一点在人们注意到她之前,几乎一无所觉,或者说是,知道了,也只当理所当然。 小宋氏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只是因为她云家老夫人的位置,更多还是她这么多年名声的经营,以及她个人的魅力所在。 今年云府举办的这个赏菊宴,陈氏并没有前往,这让小宋氏暗暗松口气,又莫名有些不爽。 陈氏回京至今,除了一般宫宴之外,也就去了容府做客过一会儿,再就是那日皇觉寺里遇上安宁长公主。今儿,她没来,也没人觉得不对,本来云家和蒋家的关系就因为他们自己的不作为淡了许多的。 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做到位,在如今没有主母的蒋国公府,童雅作为世子夫人对外就是蒋国公府的女主人了,她带着几个受邀的小姑子前去了云府,更没人能说什么。 小宋氏亲自接待了童雅她们,她自也问起了陈氏为何没来,按照她的感觉,这一趟陈氏是该来的,那次的对话,她自问并无破绽,但心中也莫名忐忑了几日,陈氏也该当如此,可她偏偏就还没来。 “府中来了位贵客,祖母脱不开身,老夫人莫要见怪,”童雅微微低头柔声说道,目光扫过这辈分上是她们外祖,可年龄容貌其实和过世韩氏相当的小宋氏,想不通她当年为何二八芳龄要嫁给四十多岁都可以做她父亲的云公。 童雅心中是何想法,面上却不显分毫。 小宋氏微微点头,心中的不爽更多,倒不是觉得童雅说瞎话糊弄她,而是觉得陈氏看不起她,所谓贵客,这京城里还能有比她辈分还重的吗。 “怎不把皓哥儿带来,我甚是想念他了,” “可是不巧,皓哥儿几日前又被孙媳祖父接到童王府去了,”童雅笑道,一声孙媳的自称半点不适都没有。 小宋氏也知道童王府教养出来的童雅,绝对能当好蒋国公府的家,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倒越发和陈氏想象。 她名分上就是蒋书玴的外祖母,该有寒暄她和童雅一点不落地都做了,而后才散开,让她们到花园里逛去。 陈氏还真是有打算前去云府的,但临行前也还真来了不能不接待的贵客。 萧太后微服私访,一身暗青色的披风帷帽,还真难让人发现是她亲自来了,若非此时陈氏接待她了,还只当是她身边的宫人持着她的令牌来此传话而已。 陈氏惊讶的情绪也无掩饰,“娘娘有事只让人传旨便好了,怎亲自来府中了?”而且出行只带了数位禁卫军,贴身的宫人一个没带。 萧太后脱下帷帽,作到了主位上,侧身看着陈氏,眸光闪烁却内蕴着十分的认真。 她来此一趟也是想了多日,下定了决心的,长痛不如短痛,只有将过去一切都弄清楚了,她许才能真的放下。 “沅姨,今日前来,是琦楠想请沅姨帮我一个忙。” 她这番话让陈氏颇有时光交错之感,当年也是她坐在她的身边,掷地有声道,“沅姨,今日前来,是琦楠要与您合谋!” 无论谁也想不到,那一场政变能成功发动,深究到最初始,是两个女人相对而坐的一场谈话。 萧太后本就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她善谋善断,辨识人心,而萧太后则是极情极性,果决无畏,她可以热烈得如一团火,也可以冷得像一团捂不化的寒铁,端看她是如何看到一个人,一件事。 她在那场政变里所给予的作用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更因为她暗中的帮助献策,她的威望一度比庆元帝还要强盛。 萧氏一族是京城传承数百年的老牌世家,加上她父亲萧太公在朝廷的威望,以及她几个兄弟在军中的分量,她身上凝聚着家族和她亲人的力量。 她和她的合作不可避免,只有萧太后才能毫无芥蒂地采纳她的意见,认可她的能力。换一句话说,当时能让所有人选择帮助庆元帝的,不是因为庆元帝本身有多出色,而是因为他娶了一个出色的妻子。 “什么忙?”陈氏眼中的恍惚一闪而过,她对萧太后的欣赏一如初始,舒瑶的婚事是她们之间最后的博弈,如今,萧太后要她帮忙,在不触及她底线的情况下,她都会帮的。 萧太后微微垂眸,心中也不由得感慨,几日前她还有些嫉妒陈氏在周允钰心中的分量,但今日,她却又选择她来帮忙,在陈氏面前,她也只是晚辈,她也是她为数不多能试着去依靠的人。 “父亲曾经对我说过,您是我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有什么想不通的就来找您,”当时她并不明白,她父亲死前为何要对她说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想来,或许,那个时候,他就预见了而今的一切。是啊,哪里会有一辈子都戳不破的谎言。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怯懦,她不想活在谎言里,活在怜悯里。 陈氏未应答萧太后的话,只让她继续往下说,事实上从看到萧太后到现在,她心中琢磨了无数个她可能来找她的事情。 “我想请您帮忙查一查,先皇一直藏着的那个女人……她是谁?”从看清事实到现在,已经有些时候了,但她说出这番话时,依旧觉得心里钝痛无比。 他骗了她,他爱着别人。这是事实,她必须接受的事实,但还不够! 陈氏继续沉默,眸光甚至表情都波澜不惊,就连萧太后也看不透她此时心中的想法。 “说清楚些吧,您是怎么发现的?”陈氏淡淡道,她以她对萧太后的了解,这事绝对是近来才发现的,否则,只先帝还活着,以她的性子,绝对会闹一个翻天覆地。或许会出史上第一个休夫的皇后也说不定。 她来找她,果然是对的,陈氏不会对她怜悯,她只会真正地帮她。 而后萧太后就将令牌的事和陈氏一说,很多不能对周允钰,不能对舒瑶倾诉的话,此时都能开口。 “令牌啊……”陈氏低语道,这件事还真没人告诉她,蒋书玴作为周允钰的近臣,有他需要遵守的规则,而周允钰估计有所猜测,却又因为是他父皇和生母之间的事,自也不好说对她说。 “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居然拿出去帮叛逆,”萧太后并未歇斯底里,如今她想要的就是一个答案,一个真相,然后就是放下,彻底放下。 “沅姨……你已经知道是谁了?”萧太后始终注意着陈氏的神情,自也发现她那一闪而过的沉思和恍然。 “只是一个猜测,娘娘若无事,可以陪臣妇一起印证这个猜测,”印证的过程也好给萧太后一个缓冲接受的过程。 这一层迷雾揭开,可能不仅仅是那个女人的身份暴露出来,可能还会有一些被掩藏得更深的连她也不定知道的真相被揭开。 萧太后缓缓点头,她来蒋府这一趟,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再如何也依旧是千疮百孔。 皇觉寺的事情之后,安宁长公主以及她驸马颜卿的处决也下来了。 颜卿一力当下了所有罪责,安宁长公主以及她的儿女并未受到太多牵连,然而当颜卿秋后问斩的处决已经在周允钰的桌案上时,安宁长公主愿意用自己的品级和封地换颜卿一命的请罪折子也随之呈上。 第80节 出于一些考虑,颜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被判流放岭南,代价是安宁长公主封地收回,只留有皇家公主的一个空名,安宁的封号也一并收回。 他们的三女儿夏筠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过命来,却就要面对父母的分离,曾经的安宁长公主,现在的十三长公主周安宁决定和颜卿一同前往岭南,重新开始。 九月初,秋风簌簌,有一种道不尽的凄凉。 就在京城郊外,流放队伍离京的路上,蒋府一辆马车停靠路边,不久就有护卫上前说明,而后流放队伍中,一身粗布素服的颜卿就被提了出来。 颜卿脚上的铁链并未解开,但他心头的枷锁已经尽去,整个人看起来反倒轻快了几分。 流放队伍的最后有一个随行马车,车窗里有一妇人不时掀帘看向他们,准确地说,是看颜卿。颜卿似有所觉,转身对着远处看他的人,点了点头,让那马车里的人安心。 周安宁的决定让很多人都吃惊,没有封地,没有封号,这个长公主就只剩下一个空名,但她终究是皇家血脉,只要在京城里,依旧没人敢欺辱她,但她却还是选择随颜卿走,颜卿要写休书,她甚至以死相逼。 他颜卿何德何能让她为他到此地步,今后,他就只为她而活。 陈氏下了马车看着颜卿走近,护卫们远远退开。 “颜某一直在等老夫人来找我,”颜卿看到陈氏一点都不意外。 第120章 :暴露 “秋日伊短,老身就不多浪费你们上路的时间了,” 陈氏身上披着一银纹黑底的披风,发饰也只有一简单的白玉簪子,但满身的气势,却尤甚那日皇觉寺前与他对峙之时的,能把顺元皇帝拉下皇座,颜卿如今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 “四年前,先帝之死是怎么回事?”陈氏话落,颜卿轻松的表情瞬间凝住,随之这寒凉秋风都被这话惊得猛然消失,再猛然呼呼大作,一如他此时的内心。 颜卿再次有了那日在皇觉寺前面对她的那种心惊肉跳之感,而陈氏却始终平静自持,即便她也知道她自己的话又将掀开何等血雨腥风,何等石破天惊之事来。 陈氏也还算恩怨分明,她的仇人是顺元皇帝,她始终针对的人也是他,在政变成功,她亲自报仇雪恨之后,她就选择功成身退。 她甚至将自己在这场政变中遗留的所痕迹都抹除干净,时至今日,若非她自己愿意,颜卿也未必能把她逼出来。 至于政变之后,周允钰被逼走西北,七皇子宫变失败,再到庆元皇帝驾崩,她只维持对京中之事的基本掌控,始终冷眼观望他们皇家人自己的博弈,胜者王,败者死,一切都是他们的选择。 但如今又不同,舒瑶成为皇后,她作为舒瑶的祖母,就和皇家有了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关系。周允钰又让她认可了,萧太后又为她所欣赏,很多过去不在意的事情,如今也都慢慢在意了。 萧太后请她帮忙,就也只是请她而已,她需要的是她抽丝剥茧的能力,需要她将最原本最真实的真相给解剖开来。 颜卿胸口不断起伏,云淡风轻的表情维持不住,他往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许久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看来他想要和周安宁重新开始的愿望,难以达成了。 周允钰能饶他不死,这其中有诸多考量,长公主的情面,他在士林中的地位,以及他对钟赫的打击等等。 但这里面是因为他隐藏了他涉嫌谋害他父皇的那段过往之后,如果他知道了这些,死?不可能。流放?同样不可能。 今生,他注定要辜负周安宁的一片深情了…… 这种诡异的沉默,似乎让远处的护卫和流放队伍都有所察觉了,探头探脑的不再少数,不过没人敢近前来一探究竟。 陈氏并不会为他的惊惧,而放过他,她缓缓开口,打破沉默。 “皇家人自来薄情,一个七皇子的死,还不能让他心痛到病逝,” 他好不容易谋夺了江山,又正值壮年,不论他有多少才能,都是他施展一番的时候,伤心或许会有,到因此病逝的地步……无稽之谈! 也只有身在局中的周允钰和萧太后会相信,或者说,会因为找不到其他异样,而渐渐接受这个原因,但在陈氏看来就是无稽之谈。 “借萧太后之手你们杀了所有或可能知情的太医,病案也无懈可击……” 陈氏越说,颜卿心中越是寒凉,他轻轻踱了两步,铁链发出叮铃的声音,但他却还保持沉默。他觉得他该为大虞所有男人庆幸陈氏她是个女人,否则这天下如今是何人做主,犹未可知。 “而他真正的病因……来自一个女人,” 陈氏近日进宫一趟带司翡去见了青荭,一路顺便也聊了聊。 “毒有千百种,下毒的手法也有千百种!一个方子多一味,少一味,增一分,减一分,是良方,也会是毒方。万物相生也相克,不一定非得下毒,吃也可以吃死的!” 司翡称号毒医,并不是自封,他是真正的毒祖宗,从小与毒物为伴,对毒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一些在一般人看来不甚明白的事情,他一语就可点破。 陈氏话落,颜卿连退三步,方才停住身体,心中对陈氏的惊讶和恐惧,此时被放到最大,他苦笑一下,“老夫人实在让颜卿佩服!” 他们自问毫无破绽,一切都收尾得再干净不过,但陈氏她就是翻出了真相来了,他勉力才撑住身体,缓缓言道,“我无意中撞到庆元帝和她的私会……” 或者说是他们故意让他撞到,而后他成为了庆元帝的掩护,他不仅仅是文坛有名的清正学者,还是他的妹夫,他们聚在一起是何等正常何等光明磊落的事情。 彼时,他恨透了害死顺元皇帝的他,虚与蛇尾是必须的,而她却是那为数不多能近庆元皇帝身的人,她不满足于暗中苟且,他报仇心切,他们的合作也顺理成章。 要给每日都要把脉的皇帝下毒,太难了,但那女人身上却可以做文章。但他那么快就死去,是他们所没有预料到的,于他是万幸,于那女人就未必了。 对于颜卿复述那些他们如何谋害先帝的事,陈氏依旧未有任何情绪表露,这越发给颜卿一种她洞悉一切的感觉。 但其实……那三句话无一不是在诈他。只是颜卿对她的畏惧太深,她之后的手段都不需要用,他就对她知无不言了。 “他们是何时在一起的?”陈氏这话是为萧太后问的。 “二十多年了吧,具体是何时相识相……我不清楚,”说相爱这样的词,并不恰当,至少他知道小宋氏并没有那么爱庆元帝,而他一个大男人对他们这一段不伦恋并无太大兴趣,他需要知道的是小宋氏对他有用就可以了。 “是我谋害了先帝,罪无可恕,三日之后,我会自裁谢罪!”由此才有可能最大限度不连累到他的妻儿们,对,若非长公主深情不弃,他早就该死了。 “等陛下用完你再说吧,”无论陈氏或者萧太后,对颜卿死不死并不怎么看重,一个可恨却也可怜的人。 颜卿苦笑无话可说,确实如此,他如今不过一罪民,他的死对他们来说如同蝼蚁一般,但陈氏对皇家人性命的淡漠,也依旧超乎他的想象。 陈氏并不在意颜卿会如何看她,她让颜卿将他方才所说的话全部亲笔写下,再签字画押后,才让他归队离去。 这一谈话加笔录才堪堪半个时辰的时间,回到队伍中的颜卿却有三日三夜未眠的疲惫感,他忍不住数次回头,看那蹬蹬离去的马车。 或许,他所说的那些也依旧只是他所掌握到的一部分真相,更多的,陈氏或许知道,但她并不想为他解答。 马车内并不只来了陈氏,还有萧太后,那状纸她并不需要看,陈氏和颜卿的谈话就在马车边儿,她听得一清二楚。 “小宋氏?” 她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她在她面前从来都低眉顺眼,毫无存在感,京城里给萧太后这种印象的勋贵妇人一抓一大把,她如何能记得她,初一说,她连容貌都不怎么想得起来。 “二十多年啊……”萧太后在笑,她的钰儿如今也才二十三岁,她居然被骗了这么多年,他若能告诉她,他心有所属,已经爱上了别人,她也不会那般自贱,非要做他的妻子。 “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我做你的妻子吧。” 萧太后微微闭目,双手紧握成拳头,脸上讽刺的意味更浓。 陈氏只看着并未相劝,马车就要入城门了,她又才问了一句,“还继续吗?” 以陈氏对颜卿言行能力的了解和估计,他还不是谋害先帝的主谋,至于是不是小宋氏,还有待追查。 “继续,”萧太后冷然道,而后又是不甘叹气,“沅姨,他怎么就死了呢!” 萧太后此时最恨的人依旧是先帝,是他辜负了她,骗了她,却还一死百了。至于小宋氏,此时她依旧无太大感觉。 陈氏面上不显,心中也微微叹气,萧太后并不需要别人劝也知道,先帝已经不值得她为他付出更多情绪,但知道也只是知道,要做到却很难,这需要一个过程,也需要一些刺激。 “先帝只怕还留给小宋氏不少后手,” 陈氏对小宋氏也无太大感觉,却对她留有先帝的力量持有忌惮。 她能隐藏这么多年,经历接二连三的清理不被暴露,不仅仅是因为她够谨慎,还因为先帝给她足够的保护。 “嗯,”萧太后轻轻应了一句,而后她和陈氏就再无更多交流了。 萧太后和陈氏的所为,可以瞒过其他人,绝无法瞒过周允钰,他除了暗中加强她们的护卫,便未再做多余的事情了,但从他已经从陈氏那里知道的那些,也足够他震惊的了。 他父皇不是病逝的,不是因心病而死的……他说不清楚,他初一听到这一消息的感觉。 伤怀?有一些,但仅仅是一些,他们父子关系自来浅薄,也就是他病逝前几个月,他才对他才似顺眼些,但更多时候,都是横眉冷对或者漠然无视。 愤怒?也有些,但更多的还是为萧太后被欺骗而愤怒。 前有顺元皇帝猥亵幼童的丑事,现又有他父皇和臣妻苟合之事,就连他都隐隐为身体流着的那一半皇家的血,感到恶心。 “陛下,您在想什么呢?” 舒瑶和周允钰说着说着,就看到他在走神了,而且表情还不大好。 “身体不舒服吗,想吐?”这等清凉时节了,还会中暑吗,舒瑶被周允钰病一次,后怕犹存,此时不由得就紧张起来。 但她还未及起身去唤人,就被周允钰抱住了,“朕无事。” 舒瑶摸了摸周允钰的额头,他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后怕未消的她,什么都摸不出来,“您答应过我,不要生病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嗯,我真没事,方才……在想事情,”周允钰并不想把那些污糟事说给舒瑶污耳朵,他只能略有些生硬地转移舒瑶的注意力,“你方才在说什么?” 舒瑶默默戳了戳周允钰的胸膛,“我在说母后生辰的事情,难得母后愿意大办,咱得让她高兴高兴啊。” “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周允钰继续搂着舒瑶,心中却明白,她的孝心只怕要付诸东流了,现在的母后绝对高兴不起来。 第121章 :蹊跷 只要找对了方向,找对了人,之后的印证就相对容易多了,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都指向小宋氏害死了先帝,陈氏心中的疑惑反而越多起来。 先帝便是爱惨了小宋氏,对于一个害死自己的女人,他如何还会护得起来,如何还会留给她后手,要一个皇帝如此……深情,陈氏觉得不大可能,这其中定然还有蹊跷。 萧太后冷笑一下,“难道他还有什么苦衷不成?” 陈氏沉默片刻,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但她心中隐隐有感觉,小宋氏就是这段往事里的关键,但真逼急了她,让她说真话的可能性不大。 萧太后找上她,或者说,萧太公让萧太后找上她,就是想她这个局外人能给执念颇深的萧太后一个真正的事实,至于继续恨还是放下,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还不急着论断,娘娘既然请臣妇帮忙了,就请相信臣妇吧。”萧太后既然不急冲冲找上小宋氏,那么就按照她的法子来。 萧太后点头,心中戾气渐渐收敛,“沅姨放心施为。”找上陈氏,就是相信她了,在陈氏给她最后的结果之前,她不会多加干涉。 她们这一趟是从天牢里回来,她和萧太后,再加上一个司翡,三个人一起的战斗力那是相当恐怖的,暗卫们束手无策的秦老,到最后几乎是求着将他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但真正说来,其实也没多大价值,经过前面两次三番的清理,再有周允钰大胜戎狄,以及段之澜在西梁所为之事,钟赫这十多年所建立起来的势力,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 钟赫还想兴风作浪,短时间是不可能的,而他们也不会给他恢复的时间。 “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你这一趟你要冒怎样的风险?他要你做什么?劫囚?刺杀?如今大虞可有给你们半点机会?你再忠心也不过是弃子而已!” 陈氏的话直指秦老的内心,他突然放大的瞳孔,就让陈氏知道,这就是他的致命点,他对钟赫忠心,那就要打破他的忠心! 他有一分动摇,陈氏就能让这一分变成十分! 萧太后曾经兵指皇城,亲身经历过那些的秦老,对着她的冷眼,不用萧太后说什么,就有无限压迫之感。 第81节 还有司翡,几乎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也走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还是钟赫太过自负了,将司翡全然当成最隐秘最厉害的手段,相信他绝对能一击必胜,他失算了陈氏,也失算了周允钰,反而送给了敌人这样强大的人形武器。 不寒而栗,为他自己,也为钟赫! 关于钟赫的信息一番整理已经呈在周允钰的案上,但这一趟,他们并非为此而来,她们想要知道的是,小宋氏是如何与钟赫勾上关系的,近来,还是更早?这其中的文章可大了去了…… 然而这种关键的信息,秦老知道的也不多,他只知道这是钟赫留在京中除非到最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允许被动用的关系,算得上是最后的后手。 但这种关键的后手,却败在了他们一早就为他设计好的圈套中,白白浪费了。 云府,香绮园,小宋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冰梅,许久之后,她才收起眼中不断闪过的杀意。 “现在要杀了那个老匹夫已经不可能也来不及了……” 陈氏和萧太后瞒得再好,她还是知道了。不过,她所知道的只有陈氏在不断调查,萧太后多次出宫都极为隐秘,甚至连她身边的宫人也不甚知道。 但对小宋氏来说,也没有太大差别,陈氏知道之后,自然就是萧太后知道了。 “以秦老的忠心……” “蠢货!”冰梅的话被小宋氏打断,她看她的目光犹如一个废物,厌弃无比。 若是其他人前往,她还可以相信秦老对钟赫的忠心,不会暴露什么,但陈氏……那可是陈氏! 还未出阁前,从她见到陈氏的第一面起,她就知道那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女人,那双眼睛似能洞悉一切。 她知道她绝对不可以在她面前露出任何马脚来,冷淡云家和蒋家的关系,并非只是因为云曦去世的关系,还因为她对陈氏的忌惮。 以前陈氏长住江南青州,偶有回京也住不久,自然不会花心思到这已经淡了关系的亲家云府的她的身上来。 本以为舒瑶进宫之后,她会继续回青州去,可是她居然这么在京城里长住了下来,而且进宫十分频繁,皇帝太后对她也越来越信任。 原本她和陈氏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她越发让小宋氏觉得威胁了, “我要你们杀了陈氏,能做到吗?” 小宋氏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冰梅,这个潜伏在她身边快二十多年的先帝身边的前暗卫副统领。 “可以,但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冰梅沉默几许时刻,就如此禀告道。 小宋氏冷若凝冰的脸上突然绽放出艳丽的笑容来,跟了小宋氏多年的冰梅就体会她的意思了,便是付出巨大的代价,小宋氏也想杀了陈氏。 更或者说,小宋氏其实并不在乎他们的消耗,她只要她夙愿的达成。 “七日后是太后生辰,本夫人觉得这个日子不错,”小宋氏慢悠悠地说道,之前的艳丽也变成了温和,但看起来更加让人凭的生寒。 “是,”冰梅低头回道,而后起身离去安排。 独处的小宋氏脸上地温和也慢慢消失,也再无平静。 她缓缓张开手心,因为太过愤怒,已经折了两根指甲。 她斯条慢理地取出手帕,将断了的两个指甲收好,却全不在意,她那已经染血的两个指尖,微微低垂的眸光里满满都是压抑了又压抑的疯狂。 很显然,她并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她这种疯狂。 舒瑶这些日子很忙,除去每日必须陪孩子的时间,其他时候,基本都在张罗萧太后生辰的事情,逐一细细过问,希望能尽善尽美。 但这一次生辰其实也说不上大办,萧太后和舒瑶本意都不想因此劳民伤财,宫宴当日前来祝寿的也只有京城里的勋贵人家,所进献的寿礼都有规格限制。 舒瑶私下以萧太后的名义让人在一些较为贫困的州府施粥三日。 所需的费用,舒瑶自己出,这也算是她给太后的另类生辰礼物了。 京中有不少人效仿舒瑶的行为,舒瑶和萧太后都没意见,与其挖空心思去给她找什么奇珍异宝,还不如将钱花在黎民百姓身上,更得她们欢心。 但反响却出乎舒瑶的意料,一番歌功颂德,连带舒瑶和效仿的人在内,都被各种夸了又夸。 舒瑶闷在周允钰怀里,“我只是想以此来给母后积善缘,”但被那些歌功颂德的一弄,好似她沽名钓誉了一般。 舒瑶诚孝之心,听到那些话,并不开心。 “母后知道你的心意的,”周允钰揉了揉舒瑶的头发,安抚道,但心里却也琢磨开了。 陈氏最懂舒瑶,定不会让人做这画蛇添足之事,也不是他的示意,说偶然会有如此反响也太过勉强,那就是有心人所为,但目的是为何? 也就是舒瑶自己觉得受不起那些过分夸赞的话,然而在他和陈氏看来,再夸赞十倍也不为过,但舒瑶不高兴了,他就得让人去查查看了。 舒瑶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周允钰一番安抚,她也就放开了。 也对,萧太后能体会她的心意,外人如何看就不需要那么看重了。不过,日后,她所为还是要更慎重一些才行。 翌日,周允钰出手,自然轻易就将流言压了下去,但复命而来的暗卫,却还带来了另外的讯息。 这流言的确是有预谋的,所针对的不是舒瑶和萧太后,而是蒋家! 古来皇帝最忌惮的就是功高震主,对舒瑶歌功颂德只是第一步,而后续要进行是对后族蒋家的歌功颂德。 这些话,他若是昏庸一些,足以将蒋家放到火上烤了。 “这是有人要离间我们和陛下?” 蒋府里,蒋书玦也在和陈氏谈论这件事。 “莫要小看这些流言,即便目前陛下还信得过蒋家,但日后呢?” 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这是所有长盛家族需要遵守的最基本规则,今日不过是一贻笑大方的流言,但日后却可能成为致命的把柄。 “祖母所言甚是,”蒋书玦不明觉厉,陈氏字字珠玑还有的他受教。 陈氏微微闭目沉思,唯有手上的念珠慢慢拨动,许久之后,她才睁眼,笑了笑,“几件事你亲自来办。” “是,”蒋书玦对陈氏的吩咐会多加思考,却不会有任何异议,他很清楚自己和陈氏的差距,这些吩咐中的玄机,也都需要他琢磨和学习。 京城的一个暗巷中,冰梅再次摆脱周允钰暗卫的跟踪,她微微凝眉,她有预感要达成小宋氏的命令,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会比想象中的更大。 “秦风?你作何拦我?” 周允钰的暗卫看着他跟踪了一路的歹人,被秦风一打岔,就这么无迹可寻,若非秦风也是暗卫身份,他差点想和他大打出手。 “我没拦你,你也快被她甩了,”秦风淡淡道,走上前去拉了他隐到暗中,“走吧,我随你回去复命。” 那暗卫无话可说,秦风所言是事实,但他也太确定了点吧。 无可奈可,他也只能让秦风随他回去复命。 第122章 :报复 这七天的时间无论对小宋氏还是对陈氏来说,都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萧太后生辰的日子,九月十五。 宫宴的地点依萧太后的意思就在寿安宫的寿清殿里,殿前搭了一个戏台,从晨间开始,就有歌舞弦乐演奏,一派喜庆欢乐。 周允钰今日罢朝,为萧太后寿宴庆贺,晨间自然就也从凤翎宫醒来,唤醒舒瑶之后,他们就带着两个也才醒来不久的宝贝一同到萧太后那里,陪她吃早膳。 周又祎和周又悠对萧太后自然不陌生,咿咿呀呀叫唤,十分亲热的模样,他们皆是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十分讨喜,只看着就能让人心暖欢喜。 萧太后见了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明显了几分。 “他们还太小,让陶义一会儿送他们回凤翎宫去,” 萧太后拿着一个布偶逗他们,小太子周又祎扑上去抱住布偶,没心没肺就咯咯笑了,周又悠依旧文静,但眼珠子也盯着那个布偶。 “也好,”周允钰应了一句,拿起另一个布偶塞到周又悠怀里,小公主就对明显讨好她的父皇,露出了一个略为矜持的笑颜,周允钰眼中的笑意也随之越深。 舒瑶眨了眨眼睛,周允钰都应了,她自然没意见。 不过今日只怕要到晚间,她才能回凤翎宫看他们了。她有些不舍地凑到两个宝贝面前,亲了好几下,这才放过。 今儿有一天的安排,先是周允钰到祭天台给萧太后祈福,再率领百官给萧太后拜寿,然后是京城里的勋贵妇人们来拜寿,最后才是宫宴看节目。 别看事情不算多,但所耗费的时间,还真是不少的。吃过早膳之后,就彻底忙开了。 等月上初华了,宫宴才方开始,华美宫灯,袅袅歌舞,美轮美奂,再加上美酒佳肴,周允钰不时和大臣们敬酒助兴,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了。 但舒瑶心中那一直隐隐存在的微妙感,更加强烈了些许。 “陛下,你们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舒瑶轻声问向周允钰。 微微晃动的流苏映着灯辉,却不及她眼中的光芒明亮,周允钰几许晃神,却还是下意识摇了摇头,“无大事……”告诉舒瑶,也不过徒增一个人烦恼。 “母后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开心啊!” 舒瑶见周允钰不愿意说,就也不再多追问,转开了话题。 她对人的情绪自来敏感,萧太后虽然一直都含着淡笑,但那笑始终不达眼底,更不会是发自内心的了。看来这个寿宴也没能让萧太后开怀啊。 “母后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周允钰淡淡道,目光扫向萧太后,见她几乎无多少掩饰地看着和几个女眷浅笑说话的小宋氏。 到萧太后如今的身份权势,她自然无需掩藏心中的想法,别说她只是看一个女眷,她就是盯着一个大臣看,也没人能把她怎么着。 作为被萧太后灼灼看着的小宋氏,她怎会没有感觉,但她的表情,仪态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无一点错漏的地方,自不会有什么惊慌不适的神色表现出来了。 “云老夫人,太后娘娘在看您呢……”她身旁席位的一个妇人十分和善地给小宋氏提醒到。 “嗯,多谢了,” 小宋氏扫了她一眼,那意味不明的目光让那妇人有些不知所措,但小宋氏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她亲自斟酒,款款起身,对看着她的萧太后,举杯道, “臣妇敬娘娘,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萧太后却似没听到小宋氏的话,依旧看得出神。 她在看小宋氏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先帝的呢,容貌是漂亮,可是在美女如云的虞京,并不能算绝对出挑,比起宋家她那两个艳压群芳的嫡姐差了几分。 看神态看言语,算是温柔可人,可是比起她认识的云曦和舒瑶,却少了那最珍贵的干净和纯粹。 先帝到底喜欢她什么?萧太后又想到了她自己,这才恍然。她和小宋氏比,就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她霸道热烈,果决独立,小宋氏温柔如水,小鸟依人。她怎么能让喜欢水的人,去爱上火呢。 小宋氏举着酒杯,话落许久,都不见萧太后回应,她即便是再自若,也受不住许多人探究和兴味儿的目光。 包括周允钰在内不会有人去提醒萧太后回神,许是小宋氏哪里让萧太后不喜了呢,平日里交情再好,此时也不会有人冒着触犯萧太后的风险去帮她下台。 “哗啦,”一下,酒杯被袖摆拂倒,一时间满席狼藉。 “奴婢有罪,请老夫人恕罪!” 第82节 一个闯祸了的宫女跪在陈氏身边,手忙脚乱地给陈氏擦那被酒水浸透的华服,她也是真吓着了,突然一下,手就不受大脑控制了,平日里,她明明最是稳当了。 陈氏……她可是皇后娘娘的祖母,又得皇上和太后的尊敬了,她惨了! “无妨,带我去换身衣裳好了,”陈氏淡淡道,拍了拍那宫女颤抖的手。 “谢老夫人,”小宫女高兴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去告诉娘娘,老身换身衣裳便回来,”杯觥交错,她离席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不过还是该和舒瑶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谢……是,老夫人,”那宫女还不及上前,就让一边儿的宫人拦住,又好生解释了几句,这才及回来,再和其他几位宫人一同送陈氏到一边儿偏殿去,陈氏在宫里也住了好些日子,她衣服的尺寸,寿安宫里自然有。 “怎么回事,这么笨手笨脚的,”舒瑶听了依依的传话嘀咕了起来,但她话才落下,给萧太后斟酒的桂姑姑也洒了萧太后一身。 “这……奴婢手抖了,主子恕罪,”桂姑姑也一旁跪了下来。 “起来吧,扶哀家回去,”萧太后回神,目光也收回,对周允钰和舒瑶点头,这就离席,但小宋氏却一如始终都被冷在那里。 “我说话声音,自来不大,娘娘许没听见吧,”看萧太后走远了,小宋氏缓缓坐了下来,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给她台阶下,“也扶我出去走走吧。” “是,”冰梅上前扶起小宋氏向外走去。 “万无一失?”小宋氏淡笑着问道,似在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一般。 “万无一失,”冰梅回道,低头敛目,再安分不过。 “莫要堕了你们暗卫营的威名才好,” 小宋氏捏了捏冰梅的手,唇角含笑,却不需要她多回答。 小宋氏仔细听着寿安宫里的动静,并未在意冰梅扶着她是往哪里走的,走着走着就远离了寿清殿,离了花香酒香,她闻到了檀香,“那里是一个小佛堂?” 寿安宫里此时大部分的宫人都在寿清殿附近伺候,一路只看到几个小太监提着果篮,脚步匆忙,没多少人在意到她们行走的方向。 小宋氏自也听说了萧太后这些年诚心礼佛为大虞祈福之事,看到小佛堂并不奇怪,但夙愿即将达成,那种恣意也放大了一直压抑的好奇心,对萧太后一切的好奇心,她走了进去。 和金碧辉煌的其他宫宇布置相比,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 没有如来佛像,也没有观音佛像,案台上只有两个牌位,一本佛经,一盏幽暗的油灯,地上一个青色的蒲团,再简陋不过。 小宋氏又再走近几步,这才看清楚那牌位上所写的名字,周延胥和周允铃,她又悄然退后一步,看向了冰梅,“去取香来,我要拜一拜他们。” “是,”冰梅没有任何异议。 香就在小佛堂窗边的一个架子上,没多久三根香就送到了小宋氏的手中,她笑了笑,插了上去,轻语道, “你答应过我绝不辜负我的,是你先食言,所以也怪不得我。” 她的话落在安静而空旷的小佛堂里,轻柔中有一种莫名的阴冷。 但也就在这时,她们依稀就听到了远处的喧嚣声,她脸上的笑容突然绽放,她抬手摸了摸先帝周延胥的牌位,像在抚摸一个深爱的情人, “我送她来见你了,开心吗?” 冰梅听到外面动静,疾步离开,消失了好一会儿,又才回到小佛堂,看着小宋氏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 “陈氏被我们的人刺杀,萧……太后中毒身亡……夫人……你,你忘了,对先帝的承诺了吗?” “死了,哈哈哈,她终于死了!”小宋氏看着气急败坏的冰梅,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丽,她要杀的本就不是陈氏,她要杀的就是萧太后。 当然陈氏也一起死了更好,她讨厌那样聪明的女人! “夫人……是要我们所有人给您陪葬吗!”冰梅惊怒之后,就是颓丧,小宋氏已经疯了,便是将他们所有前暗卫的人都折进去也在所不惜。 “梅儿,还真了解本夫人,不过这回……你就猜错了,本夫人还没活够呢!”小宋氏摸了摸冰梅的脸,淡淡道,“小宋氏是该死了,可是冰梅你还该活着啊!” 一点点的暗香,冰梅全身发软,她根本就没想到小宋氏会用她来脱身,但也不算太奇怪,连先帝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中,利用她也实在无需多大惊小怪了。 冰梅瘫软在地,只能任由小宋氏给她们换了衣裳,再扶她到一边儿的蒲团坐下,她摸了摸冰梅的脸,十分地温柔,话语却不像是在和她说,而是和小宋氏她自己, “死在这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小宋氏就该死在皇宫,死在萧太后的寿安宫,还能死在先帝的牌位前,真是再好不过了! “哈哈哈……”她放声笑了起来。 她拔出长明灯的火芯,将灯油浇灌在冰梅身上,脸上,冰梅看她的目光恨意越浓,小宋氏笑得越发开怀, “以为我不知道先帝放你在我身边,是为了监视我的吗?保护?哼!”小宋氏的动作不停,重点照顾了冰梅的脸和头发,保证那火烧起来,足够将她整个脸都毁了去。 “到死,我也不会让她知道真相,” “就该让她以为先帝爱的人是我,让她到地下也不能原谅他!”她要报复的就不止是萧太后,还有先帝周延胥! “不……不要死,这里……” 冰梅挣扎着手要去碰小宋氏的裙摆,却被小宋氏踢了一脚,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暗喜欢先帝吗?你以为他不知道?他就是知道了,才把你放到我身边来,像秋桂不就可以好好跟在萧氏身边享福吗?” 第123章 :反转 “你……你,秋桂,是她背叛了我们!”冰梅全身瘫软,声音也没多少力气,但那咬牙切齿的话,像是要将小宋氏和桂姑姑生啃活吞了一般。 “她男人在本夫人手里,她能不听我的吗?”小宋氏十分享受冰梅恨她恨得要死,却拿她没办法的表情,但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可惜啊,可惜。 “你还做了什么?”冰梅猛然察觉,又想向前抓住小宋氏质问,却又被小她踹了一脚,直接踢倒在案桌下。 “我还做了什么……我只是让秋桂告诉她,她该知道的那部分真相啊!”小宋氏抬脸看向了先帝周延胥的牌位,“她该知道的不是吗?” 她还想活,没能亲眼看到萧太后得知那些的表情,着实有些遗憾。 她的目光又微微偏向了另外一个牌位,笑容散去,带上点莫名的哀伤,“铃儿,我才是你的母妃,记住了,我宋音才是你的母妃!” “你……该死!”冰梅的声音从案底下传来,沙哑难听,却恍似先帝周延胥借她的口告诉小宋氏这句话。 “该死?该死的是萧氏,是萧琦楠!,你明明是爱我的,却因为她变了心,甚至用我们的孩子,去换她的死胎!” “她的儿子还想夺走属于铃儿的一切!你不杀了周允钰,你居然杀了我们的铃儿!周延胥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小宋氏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每一个字都耗费了她极大的气力,显然此时想起了,她依旧恨得想要发狂。 “你告诉我,谁该死?” “你死了,萧氏也死了,接下去就该轮到你们的儿子了!”小宋氏走上前去将先帝的牌位拂倒在地,发泄一般地踩了几脚。 “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等着这一天。” 手上的火芯即将燃尽,小宋氏不在看徒劳挣扎的冰梅,捏着火芯的指头轻轻放开,随即退后,就要转身,但余光却扫见那火芯这被一双从案底伸出的手抓住,随即熄灭,那是冰梅的手! 小宋氏下意识后退一步,被愤怒和发泄恣意冲昏的头脑,瞬间冷却下来,她抬步就要向外走去,但小佛堂的门却从外面被推开来了。 不知何时那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周允钰,陈氏,还有萧太后,以及林立的禁卫军和暗卫们,宫墙边儿上,还有泛着月色银光的弓箭对着小佛堂,对着正要走出来的小宋氏。 萧太后全身发抖,若非周允钰扶着她,她未必能稳住身形,“死……死胎?” “不,你在说谎,我明明听到允铃的哭声,才昏过去的。” 萧太后不过才生了两个儿子,却都不顺利。 生周允钰时,若非云曦,他们母子就被歹人害了,生次子时,熬了一天一夜,勉强生下,却昏迷了七天才醒过来,但她记得她生下的绝不可能是什么死胎! “哭一声就死了,也是死胎!”小宋氏凉凉道,她的衣袖不断颤动,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她身体不自觉的颤动带起的。 “你没死?你们都没死!” 小宋氏看向目光始终冷静的陈氏,心颤的动静越来越大,她咬了咬牙,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了暗卫们,一块小巧的令牌被她握在手上, “我命令你们杀了他们!”眼前局势,已经全然颠覆,那就能拉多少垫背拉多少了! 她并非无理取闹,这个令牌曾经的确可以号令他们,让他们为她做任何事情,甚至几次暗中给与钟赫方便的事情,他们得了命令,不想做也都做了。 “从你要对付谋害太后娘娘开始,你就等于放弃了我们,自动成为我们的敌人了,”冰梅依旧狼狈,却不再有之前任何中毒的症状,她的声音从小宋氏身后传来,算是她主仆一场,为小宋氏解惑了。 “这是先皇给我们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也是他们作为暗卫最后的使命,她若能一直安安分分做她云家夫人,暗卫们就还会保护她,成为她手中的利箭,但她用他们来对付萧太后,那就等于将脖颈自己送往他们的刀锋下了。 “哈哈哈,”小宋氏大笑了起来,笑到后面满脸都是泪,她又看向了陈氏和萧太后,“你们在诈我的话!” 前暗卫们早就反戈,但到现在才让她察觉,才将她包围,就为了诈她的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但该说不该说,她都说得差不多了,该死的冰梅! 时间回到大致半个时辰前,陈氏在偏殿里换了衣服,却没有再回寿清殿去,而是去了萧太后的地方,他们直接让人拿下了给萧太后斟茶的桂姑姑,桂姑姑背叛本就迫于无奈,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 来刺杀陈氏的人还有部分犹豫不定,桂姑姑一番话就让他们弃械反戈了,因为的就是先帝给他们的最后一个命令。 是秦风通过冰梅的踪迹,先周允钰的暗卫一步,找到了先帝的暗卫驻点,又带着周允钰的人围困了他们。 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陈氏和周允钰将计就计! 喧哗声是有,却是因为舒瑶请进来了民间变戏法的,又是喷火,又是戏法,自然是得赞叹,这里离寿清殿又远,根本就无法辨清那里的喧哗到底是为何。 而后不久,他们就到了小佛堂前,自也将小宋氏和冰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而冰梅知道前暗卫们反戈之事没比小宋氏早多久,幽暗的小佛堂里一直就潜伏着周允钰的暗卫,在小宋氏发泄失神的时候,解药就弹到了冰梅的嘴里了。 她始终都是最真实的反应,这样才能让小宋氏说出最真实的话来。 “先帝是你和颜卿害死的?” 陈氏疑问说道,却不像是在问小宋氏,更像是沉思,她又抬头仔细打量小宋氏,然后摇了摇头,“你们是凶手,却还不是真正的主谋……” “周允铃不是你和先帝的孩子吧,可是能长那么像,也该有皇家血脉,” “不,我没有背叛他,是他背叛的我!”陈氏所说的话太过笃定,让小宋氏不得不争辩起来,“我的铃儿就是真正的皇家血脉。” “我和他青梅竹马,自小相识相爱,他答应要给我最好的一切,” 她嫡姐是太祖皇帝的妃子,她是最小的幼妹,经常到宫里陪伴宋妃,陪伴建宁,自然也就认识了还是九皇子的周延胥。 但他们之间隔着辈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庶女的身份并不足够成为九王的王妃,她不愿意当小妾,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另外一个嫡姐的身上,却没有想到他也有一日可以成为皇帝! “可是当他能够给我曾经许诺的那些时,却不愿意给我了……他爱上了她,背叛了我!” 这是先帝周延胥在决定娶萧太后之初,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发生的事情,假戏却真做,他居然这么爱上了萧太后,爱得无可自拔。 但该利用萧太后的,他还是都利用了,他不敢也不希望萧太后知道这些,他希望萧太后这辈子都相信,他始终如一只爱过她。 他差点就做到,差点就这样骗了萧太后一辈子。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萧太后面前低眉顺眼,扮演毫无存在感的角色,她恨她,恨得发狂,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已经变心了的周延胥,她只能让他对她更加愧疚,这样她才会有翻盘的机会。 “允铃就是他的儿子,就是我们的儿子!皇位本来就是我们铃儿的,这是他亲口答应我的,可他还是食言了!” 恨意充满了她的双眼,四肢都控制不住张牙舞爪起来,可见这些恨这些话在她心中不知压抑了多少年。 第83节 但陈氏还是确定地摇了摇头,这是陈氏思前想后,唯一能将一切都捋顺的关键。 “先帝杀他,不只是因为他想要弑君夺位,还因为他不是你们的孩子。冰梅是吗?你应该比老身更清楚。” “是……是,”冰梅退后一步靠到门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来。 明明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可是她却比之前更加发软,更加发虚,她也终于知道小宋氏为什么这么忌惮陈氏了,这个女人多智近妖。 “你说什么?”小宋氏差点想扑上去抓住冰梅咬上几口,但却被禁卫军给制住,再不能动弹了。 “顺元八年十月初十,那晚于你交好的不是先帝,是云五爷,”这是娶了她,却从不能碰她的云太爷给小宋氏的报复,他给自己的五弟下了药,亲自送到小宋氏的床上,“伺候先帝的,是奴婢!” 看出她喜欢先帝的,不只有他们,还有云老太爷,而这些不过是他作为一直被小宋氏和周延胥欺辱所给的第一个反击罢了。 “送到宫中换走萧太后孩子的,是五王一个别庄姬妾的儿子,”有皇家血脉,却不是小宋氏的孩子,也不是周延胥和萧太后的孩子,却在他死前,得了所有人的宠爱,他的一生其实也不算太失败。 所以他们从头到尾都其实是让冰梅和已经去世的云太爷玩弄于鼓掌的。 “你这个贱婢!” 小宋氏嘶声力竭地骂着冰梅,她一直都知道冰梅是她养在身边的一只恶犬,却忘了她也是同她一样,会因为男人变得全然不可理喻的女人。 “我的孩子呢……”小宋氏很不想相信冰梅所说的话,但其实多少,她也有感觉的,否则虎毒不食子,周延胥为什么会杀了他们的儿子。 “她终究是五爷的女儿,一直就养在云五爷夫人的娘家里呢,前年出嫁,您不是一直最不喜欢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表小姐的吗,”冰梅说着,整个人都彻底虚脱地瘫软在地上。 她还喜欢先帝吗?早就不喜欢了吧。 清楚地知道他和小宋氏之间的苟且之后,那点幻想早就破灭了。 她喜欢的一直都只是云太爷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不,那么聪明的云太爷,他许是知道的,只是他最喜欢的还只是他的原配夫人,云曦的娘。 但她却被小宋氏害死了…… 他要报仇,她就帮他,一直帮他,即便他被小宋氏弄死了,她还继续帮他! “老夫人不用多想了,是我向先帝告的密,也是我加重了她身上药物的分量,”养了别人的儿子那么多年,还差点将皇位传给他,初得知这些的周延胥会有多么愤怒,他一怒之下,杀了周允铃,也杀了五王满门。 “害死先帝的人,是我!”冰梅此余生本就打算看着小宋氏,不让她再害到云家的人。可是她却一再不安分,如此一切都瞒不住了。 到目前为止,她还在维护云太爷,一直都将他摘得干干净净。她所惊恐的都是因为怕或可能会牵连到云府去。 陈氏沉默,她让蒋书玦数日调查的一切,也只推测到五王的身上,但这其中却还有很多不通的地方,需要她们给她解答,而冰梅也比陈氏以为的要知道的多得多。 五王浪荡不羁,宠姬无数,却对有妇之夫不甚感兴趣,他根本就没有动机要参与到这样的事情,最后还毫无防备地被先帝屠戮了满门。 “是……” “不,求您了,求您不要说了,”冰梅给陈氏砰砰磕头,“一切都是奴婢所为的,” “放开,放开!”小宋氏不断挣扎着,要冲向冰梅,但却始终挣不脱。 “太后娘娘,他虽然爱上了你,可是却不值得您爱他,”冰梅并不理会小宋氏,她向前爬了几步,对萧太后跪下请罪,这里面最无辜的就是萧太后了, “他娶您是因为看中了萧家,唯有您才能带他走出困境,但他也怕您,怕萧家,他对您,有爱也有自卑,他配不上您!” “您和曦儿小姐都是那么好的人……”但她们的命却都不够好…… 她再次扣头一拜,但却突然猛地转身,扑向了小宋氏,袖子里的火石轻轻一擦,星星之火,瞬间蔓延了她的全身,也蔓延了被她抱住的小宋氏的头发和衣襟。 “啊啊啊!” “啊啊啊!” 活活被烧死的痛苦,就是再坚毅的人也忍不住,同样忍不住的也还有小宋氏,冰梅武功高强,这一扑的速度和力量,根本就不是她能挣脱的。 第124章 :危险 小宋氏求生的本能也完全被激发出来了,她不想死这是肯定的,反抱着冰梅向地上滚去,企图灭火。 但,她自作孽,泼到冰梅身上的是极易燃烧的灯油,冰梅在惨叫,但手却死死地抱住她,要嵌入她的血肉一般,怎么都不让她甩开去,那灼灼的目光盯着小宋氏有恨意快意随火焰燃烧。 她报仇了,她终于帮云太爷报仇雪恨了。 当年云曦的娘宋昕本只是一场小病,却因为小宋氏对云府嫡妻之位的觊觎,设计陷害,最后越病越重,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云太爷爱重发妻,本无续弦的打算,又是小宋氏设计,与先帝苟合之后,栽赃到了云太爷身上,如此才如愿进了云府。 然而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小宋氏凭借着云太爷对她的愧疚,越发肆无忌惮。他对她只有愧疚,并无情爱,而且宋昕死后,他的心也相当于死了一半,发现一点异常之后,他很快就重新调查了宋昕当年的死。 但他并非毫无牵挂,他是云府的当家人,有他和宋昕生下的儿女要照顾,他不能让小宋氏毁了云府,毁了还未出嫁的云曦,在清楚知道她的手段和周延胥对她的保护之后,无法让她病逝,他只能忍着。 云曦嫁到蒋家之后,云太爷也终于能安心,而后才开始了报复,他要报复的就不只是小宋氏,还有折辱他的周延胥。 顺元八年那一段日子,小宋氏一直小心翼翼地调养身体,她在云家居然还想要生下周延胥的孩子。 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周延胥的些许变化,有一个他们的孩子,无例外是最能维系她和周延胥关系的手段。 这也给了云太爷一个机会,为了儿女,他暂时不能把小宋氏怎么样,却可以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要生孩子,那就给她生,但绝不可能是周家的孩子,他嫌弃小宋氏脏,根本不想碰她,只能让他那混账五弟来了。 生下孩子,自然是要换走孩子,这一切在开始计划的时候,就都准备好了。五王到处留情,总会给他可乘之机,就这样一个有皇家血脉,却不是小宋氏和周延胥的儿子就换走了小宋氏生下的女儿。 而后萧太后难产,次子活不过一日夭折,周延胥想用小宋氏孩子换萧太后次子的事情,也不是云太爷能预料到的,牵连了萧太后实属无奈,但此仇不报,他只怕要死不瞑目。 冰梅对他的感情,他怎么会不知道,然而他所爱的人早已被人害死了,他的身体因为新婚之夜喝下的那碗酒,也被毁去大半,一直苟延残喘,就是心有不甘,想要报仇。 “啊啊啊……救我,救命……” 小宋氏惨叫着求救,活到这个年纪,她从未吃过半点苦,一直都活在富贵窝里,现在这生生被火烧的痛苦,远非她能承受。 所有对萧太后的恨和她的求生本能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了。 然而所有人都只静静地看着她嚎叫,根本对她升不起什么同情心来了。但这么被烧死,也太便宜她了。 “不要让她波及到小佛堂,”周允钰冷冷道,一扬手,这才有禁卫军去提水了。 一盆又一盆的水泼去,好一番才熄灭了笑宋氏和冰梅身上的火焰,冰梅和她都被稍得面目全非,但小宋氏到底要比冰梅好上许多,还能哀嚎惨叫,冰梅就只剩半口气,还吊着未能放下。 她嘴里张张合合,只有陈氏看懂了她最后无意识要说的话,“云太爷,冰梅帮你……报仇了。” 陈氏看懂的下一刻,她的胸口就完全停止了起伏了。 云太爷……陈氏心中闪过一个面孔,一个十分儒雅谦和的男人。所以不需要再多查了,一切都很清楚了。 “沅姨,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萧太后痛苦地闭目,周允铃居然不是她的儿子,比起周延胥一直骗她,这件事更让萧太后受刺激。 “钰儿,是母后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萧太后趴到周允钰身上,知道真相以来,一直未曾掉落的泪水,终于落下。 周延胥他确实了解她,她一旦知道了这些,她根本不可能会要他,更不用说爱他了。 “母后,您忘了他,忘了他们吧,”周允钰拍了拍萧太后的后辈,声音冷淡,他同样是今夜才知道这些,但心中却无太大的感触,先帝并不喜欢他,现在想来唯一还算相处不错的那些时候,也是因为知道周允铃不是他的儿子了吧。 至于他周允铃,他数次派刺客暗杀,陷他于生死险境,他们之间的那些情分也早已消耗干净了。 他本来对他也怀有愧疚,但如今就什么都没有了。 “等以后天气暖和了,你如果愿意,可以出京城到处走走看看,”萧太后生命才走了一半,并不需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困守在皇宫里。 在另一边儿的寿清殿,舒瑶做主让前来的勋贵大臣以及各家女眷们都散去,周允钰让她先回凤翎宫,但才出寿安宫不远,她依稀就看到许许的火光,不同于宫灯的那种朦胧亮度,而是火光,还有森森的哀嚎…… “锦华,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舒瑶停住脚步,不肯走了,萧太后周允钰,还有她祖母都在寿安宫里,无论他们谁有一个万一,舒瑶都要万分担心。 “是,”锦华疾步离去。 “娘娘,这里风大,我们到那边的水榭里等消息吧,”依依同样不敢违逆舒瑶的意思,但也怕她吹了风头疼难受。 “也好,”舒瑶随着依依往水榭方向走去,那里地势相对高些,更能看到寿安宫内的动静,火把涌动,还有禁卫军调动的声音。 她轻轻叹气,之前她就不该那么轻易放过周允钰,他们许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但事实上,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更加担心。 “依依,你让人去太医院吩咐人过去,以防万一,”寿安宫里乱糟糟的,她也不好进去添乱,只能在外面想想能做些什么。 “是,”依依落后舒瑶几步,和她们身后的几个宫人吩咐道。 汀兰水榭是离寿安宫最近的一个建筑,走了两刻钟左右就到了。 她到水榭里来,宫人们自然要先她一步进去安置一番,如此一来,她身前身后除了四个掌灯的,就只剩了依依和寻香两个宫女。 汀兰水榭前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位提着宫灯的小太监,低眉敛目,似无任何异样,舒瑶心中挂碍寿安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频频回头,自然也没注意到他。 只等越过他三步了,她才反应过来,缓缓转身,“司翡?你在这里做什么?” 舒瑶过目不忘,对人也同样如此,何况司翡也才最近一段时间才换上太医的宫服,之前可都是穿太监的宫服的。 “我在等你啊!”司翡平淡说道,只尾音莫名上扬,被灯笼光亮照出的那半张脸,有一种莫名的危险感。 舒瑶下意识就后退一步,然后再后退一步,“司翡……”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闻到一股异香,再想屏住呼吸,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身体瘫软,却在落地前被司翡抱在怀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安心睡吧,” 他将舒瑶抱起轻若无物一般,前后依依在内的六个宫人全部都倒在地上,就连武功高强的依依,面对他的迷药,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第125章 :决断 司翡将一件黑色披风盖到舒瑶身上,挡住或有可能吹在她脸上的风。 而后继续抱着舒瑶穿过了汀兰水榭,直接上了水榭湖边的一个小船,没有了灯笼,他们的身影完美隐藏在夜色的小湖中,不断向着枯荷中划开的通道前进。 从小船上岸,就到御花园东北角,走过庭华阁,永宁巷,他抱着舒瑶几乎畅通无阻,直接到了靠近外庭的建筑中。 这一条路,原本是小宋氏准备给自己的逃生路,她打算达成目的后,用冰梅的身份,从皇宫里金蝉脱壳离开,自然是一条万分安全的路,只是她让仇恨和发泄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机会,陈氏他们也不会给她机会从寿安宫里走出来。 但她的布置没有浪费,现在已经被司翡完美利用了,而且还用来掳走了舒瑶,大虞的皇后。 此时那些出宫的大臣勋贵还未走完,周允钰陈氏等人还因为小宋氏留在寿安宫里,时机全然刚刚好。 今夜是他唯一能利用的机会了,他必须带走舒瑶,否则钟赫就再等不及他的行动了! 司翡将舒瑶放在一个木箱子里,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得不这么做……” 钟赫知道他的身世,还敢放心让他这个秘密武器到虞京来,是因为他掌握有他不得不回去的弱点。 他必须要将舒瑶带回去,无论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身世,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舒瑶。 寿安宫内,锦华到来的时候,周允钰已经将萧太后劝慰得差不多了。 但这一番刺激,他们脸上都不可避免出现了疲色,就是陈氏也不例外。 第84节 这些污糟的事,实在让人心累。 “娘娘看到火光,不放心,让奴婢亲来问问,”锦华对小佛堂前的情景有些吃惊,但还是稳住了声音,给周允钰和萧太后禀告道。 萧太后这大半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心中依旧难受,但方才一番发泄,情绪也收敛了起来,今儿一日,所有人都累了, “我们没事,老夫人就在宫里歇息,明日再出宫,钰儿你也早点回去吧,不要让瑶儿担心。” 周允钰看萧太后神色并不算太勉强,又见陈氏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应允,“也好,” 他让宫人们扶萧太后和陈氏去寝殿休息,他还要先处置苟延残喘的小宋氏以及这些及时反戈前暗卫们。 “将她关到慎刑司去,别弄死就可以了,”便是让太医看看,也不需要太精细,不能对辜负了他母后的先帝如何,却该在这小宋氏身上好好讨回来。 她绝对会后悔今夜没有就这么烧死,之后的日子,他会让她好好赎罪,连带先帝那一份。 周允钰目光又看向了这些前暗卫们,他对先帝的人并不放心,“全关起来,明日再说。” 周允钰走出寿安宫,思量了一下,他估计舒瑶还在这附近等消息,但还未选定方向,几个宫女太监几乎连滚带爬扑了过来,被陶义拦住之后,又纷纷跪了下来,行为举止全无宫人的礼仪规矩。 “不……不好了……晕,全晕倒了,皇后娘娘……她不见了,”为首的一个宫人又惊又吓,说话都不利索了。 周允钰的脸色全然僵住,瞳孔收缩又放大,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万分危险,他一只手将禀告的太监提了起来,冰冷的气机完全锁定了他, “怎么回事,说清楚!” 这个宫人是凤翎宫里伺候的人,周允钰记得他,他脸上的慌张并不是假的,虽然极力克制,可是整个人还是抖的厉害, “那边……汀兰水榭那边,依依姑姑和寻香姑姑们都晕倒了,我们娘娘不见了!” 舒瑶要到汀兰水榭里等消息,一部分人先去安置,他和另外两个宫女被吩咐去御膳房里拿些热茶点心。 可是一路回来,还没到达汀兰水榭,就看到依依几人晕倒在地,怎么都唤不醒。 再是另外两个宫女结伴跑去水榭里,那里先抵达的宫人也都晕了一地,而所有晕倒的人里,唯独没有舒瑶! 他们惊慌失措地来寻人,可是这一带却出乎意料地安静,直到撞见了周允钰! 周允钰直接将他扔开,抬步走去,边走边吩咐,“封锁皇宫和京城,不要放走一只老鼠!” “是,”立刻有宫人下去吩咐,最紧急的信号弹也随即升空。 周允钰抬步走去,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晕倒的依依等人面前,又是泼冷水,又是掐人中,堪堪抵达的太医们手段尽施,所有昏沉的人中,唯独有平日里相对弱不禁风的寻香醒了过来, “陛下?啊,娘娘……” 就在舒瑶转身的时候,她们就先闻到了异香,依依动用内力抵抗,反而最先被药倒,凤翎宫里的宫人其实都不简单,除了舒瑶她带进宫来的几位,其他的宫人平日里不显,其实基本都有些功夫,然而司翡这迷药,武功越好,药效就越厉害。 那时就只有不会武功的寻香听到舒瑶的那句话,她看清楚了人,听清楚周允钰冷沉如冰的话,连忙回道,“是,是司翡……” 寻香话落眼泪就掉下来了,谁也不会想到平日里在他们娘娘面前,那么乖巧无害的司翡,会突然对舒瑶出手,难道平日里的温和无害都是在欺骗他们的吗。 一想到舒瑶落到别有居心的人手里,跟了舒瑶最久的寻香,怎么能不担心。 周允钰放开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此时的气息全然暴虐得想要杀人了。 那些还未来得及解散的禁卫军和暗卫就都到了近前,随他吩咐,再次离去。 明亮的火把照亮了这个皇宫,自然就惊动了本来就也睡不着的萧太后和陈氏,这件事根本就没办法也无必要瞒着她们。 舒瑶绝对是陈氏和周允钰的逆鳞,一瞬间的惊怒,几乎让他们想要吐血,但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自乱阵脚,绝对不能慌。 “瑶儿她一定不会有事的!”陈氏喃喃语道,心中的思绪不断翻过,很快她就想清楚大致是怎么回事了,这些日子他们将太多的心思花费在小宋氏和先帝身上了, “司翡……他该死!”陈氏眼中杀意盎然,敢将主意打到舒瑶身上,无论他是谁的孩子,就都是她的敌人了。 那一日,司翡和她们到大牢里去,就不是为了帮忙,而是为了不让秦老暴露他的秘密。他察觉了她们所查之事,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应该就谋算了今夜之事。 螳螂捕蝉,他居然想做黄雀! 他的心机、演技已经和他的毒术一般,全然超乎了他的年纪,后生可畏,陈氏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这句话的可怕。 八月初五的事情就该全是他谋划的了!可是他们却因为怜惜他的身世,将这样一个可怕的少年放到了他们的身边,舒瑶的身边。 陈氏只匆匆见了周允钰一面,他就离开,亲自去寻舒瑶,她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急迫和自责,但她也是如此的心情,此时也没有兴致去安慰他了。 她看向了萧太后,“还请娘娘镇定,宫里两个孩子就交给娘娘了,臣妇这就出宫。” 她在宫里所有的消息都要通过周允钰和萧太后,太过束手束脚,回到蒋府,她才能有作为。 萧太后此时心中的自责并不比他们少,便是司翡本就心怀不轨,也是因为她要调查陈年往事才给了他可乘之机的,“沅姨放心。”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拖后腿的,舒瑶在萧太后心中绝对比辜负了她的先帝重要。 也几乎是在司翡所乘的马车出宫门时,周允钰所下的命令就抵达了宫城门口,他们的身后,还有些大臣勋贵没能出宫来,被滞留在里面,随后就是信号弹不断在京城的夜空闪烁,禁卫军和城防营的反应十分迅速! 只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就有可能再次功败垂成了。 但即便这样,掩藏在一张人皮下的脸并无半点异样,甚至他的心跳也无变化,他生来就是如此,喜怒哀乐只能靠演,真实的他是全无半点情绪的,迄今为止,能让他有情感波动的,死人不算,就只有两个人。 就在大虞数千里之外的一个矮山的山洞里,似有所感,一个看起来年岁绝对不超过五岁的女童,从梦中惊醒过来,“哥哥……” 她摸了摸身边,只摸到坚硬粗粝的砂石,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 很快一只很大很冰冷的手就落到她的头上,而后又滑到她的脖颈上,拍了拍,又揉了揉,却让女童忍不住蜷缩得更加厉害,甚至隐隐控制不住发抖起来。 “你哥哥及时回来,我就不会卖你,乖,快去睡觉。” 女童不敢违逆那人的话,抓着一个毛皮裹在身上,闭紧眼睛,就是再不想睡也不敢再睁开眼睛了,仿佛只要睁开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钟赫对女童的反应很满意,他看了看自己手,这只手方才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轻易掐断她的脖子,再用力点或许可以直接将她的头颅扭下来。 这一个月的时间,他当着女童的面就这样扭断过不少动物幼崽的头,或许明日,可以找几个村民的孩子,演示给她看看。 “司翡,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钟赫说着,隐在夜色中的脸,没有了铁面,也没有人皮易容,那道被火灼烧过的伤痕,如厉鬼般阴森可怖。 他这几个月来的日子绝不好过,戎狄大败,他好不容易建立起在西梁和戎狄间的利益链,全部崩塌,甚至因为七王那个蠢货,他在西梁的势力备受打击,这些日子,他甚至遭到了追杀。 有人花重金在黑水客栈买他的命,那个曾经是他威严标志的铁面,已经不敢带,他已经连西梁都待不下去,但更外西部走,就是一片无望的沙漠。 十年……他已经蛰伏了十年,他不想再蛰伏下去。他终究是要回到大虞来的。 在这个曾经属于他的土地上,他和周允钰之间必然要有决断!现在,还多了一个陈氏! 第126章 :合作 这一夜的京城,兵荒马乱,无人安眠。 周允钰对外的说法是他在寿安宫遇刺,如此是要追查出刺客歹徒,舒瑶被掳走的事情,并不好对外宣扬,她即便是皇后,也还是女子,周允钰不想他好不容易找回她之后,还要让她面对舆论的谴责。 但他的心中绝对不好受,恐惧,害怕,愤怒,担心……种种负面情绪一再涌起,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瑶儿……瑶儿……” 那些被滞留在宫里的大臣勋贵们一听消息,也都战战兢兢起来。 京城里几乎每一次这样的动乱,都要死好些人,而且大部分都是有权有势的人,这一次又不知道会轮到哪一家。 “到底是谁这么看不过我们皇上啊!” 周允钰这些年所作所为绝对称得上一代明主,对臣子部下赏罚分明,对政务的熟练程度远超之前两位皇帝,他和大虞目前所缺的就只是时间。 假以时日,大虞的盛世必将到来。 可是这样的他,却接连遭遇行刺,这一次还预谋到宫里去了。 “会不会是……”几人对视,都有所明悟,但谁也没把话说出来,前太子只摊上那么个有违天德的父亲,就无法再受到自诩良正之辈的拥戴了。 “估计就是,”还连累他们在这凄凄冷夜,滞留宫里担惊受怕,只几句话,就让好些人对他怨念深深了,不过关于他的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司翡的马车在一伙儿巡夜的城防营赶来之前,就迅速地钻入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民宅里。 “马上安排,连夜出城。” “是,”迎着司翡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憨厚的小老百姓,他本来就也只是一个外围的暗探,只看司翡所给的命令行事,其他就再无他知道的必要。 但他没摸出去多久,就再回来了,“四个城门全部守严,走哪个门风险都太大……唯有一水路,暂时还无人注意,不过您要受些罪就是了。” 四大城门全部都被管禁,便是有方法混入到士兵中,风险一样很大,周允钰禁止任何人出入皇宫和京城,士兵自然也包括在内,何况司翡还要带着昏迷的舒瑶。 “弄些油纸过来,另外再弄一个箱子来,” 司翡听了那人的话,已经有了决定,那通往护城河的暗道,眼下还有机可乘,但再过不久,定然会被控制起来,不能再犹豫了。 周允钰的反应并不能算慢,但整个皇宫,整个京城,出动所有兵马挨家挨户地查,也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而舒瑶在司翡的手上,等于掌握了周允钰最大的弱点,他还要担心会不会逼急了让他伤害舒瑶。 “启禀皇上,在司翡的房里,发现了一封信!” 火漆封好,信件上也没有任何署名,但周允钰知道,这是他写给他的。 “呈上来,”周允钰满身的煞气比在西北战场上还要慑人,只稍稍靠近他,就觉得呼吸困难。 暗卫检查过信件之后,才呈给了周允钰,知道司翡的毒术之后,就不能不防,周允钰原本就无打算让他在宫里待太久,只等萧太后寿宴之后,就送他到城防营里去。 司翡当时自然是无异议了,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真的会被周允钰困到城防营里去。 几页纸,周允钰却是看了四五遍才放下,他深深吸一口气,“将信送到蒋国公府老夫人手中。” “是,”一禁卫军领命离开。 而周允钰依旧站在城墙之上,司翡敢对他这么说,就说明他有把握躲过他的追查,将舒瑶弄出京城了,“司翡!” 他不该惜才,让他有机会将主意打到舒瑶身上,无论他有什么苦衷。 合作?他若敢伤舒瑶一根毫毛,他就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连续七天,京城里的戒严才渐渐放开,但也只允许一部分人出入皇城,检查依旧十分严厉,这种让人惶恐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这个月底才稍稍散去。 但朝堂之上,所有臣子都发现周允钰变得十分可怕,完全不苟言笑,行事和之前无太大差别,但他整个人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完全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喜怒哀乐的人,就只是一个……皇帝而已了。 一间十分简陋的昏暗内室,一个面容看起来也十分普通的女子,眉间轻蹙,眼眸转了又转,才轻颤着睁开来。 黑白分明的眼中,那点点迷茫缓缓褪下,清明闪过,她一撑身体,就要起来,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肩膀, “不急着起,再缓一缓吧。” 女子闻言转过头去,对上的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容颜,陌生的声音,但等适应了室内的亮度,看清了他的眼神,她就认出他是谁来了, “司翡……你要做什么?”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气息,陌生的司翡,舒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毫无疑问,她已经知道自己被司翡掳走了,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掳走她,而眼下也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了。 第85节 她不知道她昏睡了多久,但只要周允钰和她祖母发现她不见了,必然是心急如焚的,而且,最让她牵挂的还是两个孩子。 只清醒来这短短片刻,她就让思念和牵挂溢满了心扉,难受得不行。 “瑶瑶真聪明,认出我来了,”司翡稍稍凝滞,就带出点笑容来,但他的手依旧按着舒瑶的肩膀,将她固定在床上,全然动弹不得。 舒瑶微微闭目再睁开眼睛,眼中慌乱以及种种情绪都消失不见,她看向司翡,“现在是什么日子?” “九月三十,瑶瑶睡了十五天,”准确地说是假死了十五天,否则正常人睡个十五天,饿都要被饿死了,舒瑶现在自然也饿,却并不影响她说话,但身体软绵绵的,基本就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了。 “十……十五天……”舒瑶呢喃着,心疼的感觉再次涨得她呼吸困难起来。她不过觉得睡了一觉,居然十五天过去了。祖母和周允钰不得急死? “司翡……” 舒瑶话没出口,司翡就一根指头就要点在她的唇上,舒瑶转头避开,下意识就是十分排斥和嫌弃,她微微闭目,不想再看他了。 她以前是真心把司翡当做弟弟看待的,但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如此了。 “瑶瑶先吃点东西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司翡叹气,舒瑶这样不言不语了,他心中的异样再次出现,他不喜欢看她排斥他。 司翡起身离开,舒瑶才再次睁眼,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司翡就是不说,她也会自己要求的。 她缓缓坐了起来,那种晃动的感觉,并不只是因为昏迷醒来的眩晕,她和陈氏一路从青州北上,有走过快一个月的水路,这种晃动的感觉,她很熟悉……他们这是在船上! 舒瑶恍然意识,再看四周的摆设,这明显是一个船舱的厢房,他们已经不在京城了…… “吱呀,”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司翡,而是一个看起来同样普通的十六七岁少年,他端着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进来,放到厢房的桌子上,走到床边,伸手就要拉她起来。 舒瑶瞪圆眼睛,勉强拂开他的手,自己爬了起来,“你出去吧,我自己吃。” 无论是作为蒋国公府的大姑娘,还是大虞的皇后,舒瑶面对外人的时候,其实并不缺乏气势。 只这一句话,就让这送饭的少年,愣了愣,悻悻收回了自己的手,“随便你!” 不过,他也只是退开几步,未有离开厢房的意思,显然是受命司翡要看着她了。 舒瑶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穿着的已经不是她在宫里的衣服了,而是一个青灰的粗布衣裳,就是内里都换了,意识到这些,舒瑶的脸白了几分。 “你别误会,是我帮你换的衣服,” 那少年发现舒瑶的动作,眼珠子转了转为司翡分辨几句,但看舒瑶的脸更白了几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话有误,“我,女的!” 舒瑶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脸上好看多少,她移步到一边儿的洗漱台,给自己简单洗漱一番,这才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清粥就小菜,慢慢吃了起来,她要逃,也得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逃。 等吃得差不多了,舒瑶才看向站着的少年,“你是青荭吧。” 少年……不,青荭的眼睛突然瞪圆,显然一下子被舒瑶揭穿身份的行为吓到,但她又马上镇定,这里已经不是皇宫,不是慎刑司了,没人能把她如何了,“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舒瑶放下碗筷,看向青荭,淡淡道。 司翡伪装得太好了,骗过他们所有人,也包括她,她只能感觉到他对她没有恶意,却不想没有恶意,也可以做出恶事。 “船要到哪里?”舒瑶一边走向床铺,一边问道。 青荭沉默,她并不傻,她知道舒瑶想要套她的话,她突然想起来,这可是陈氏的孙女儿,想起陈氏,她第一升起的感觉,不是怨恨,不是害怕,而是不舍。 “别想了,不会让你有机会出门的,想要放风,等我们出海再说吧,” 青荭话落,门再次被推开,司翡看青荭的眼神,就不会有看舒瑶的柔和了。 那毫无温度的目光,让青荭控制不住抖了抖小腿,也不用他开口,她收拾了碗筷,立马就退出舱房去。 “出海……”舒瑶喃喃着这话,眸光辗转,却不再多说,如青荭所说,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舒瑶很识相,这一点到此时也不例外,清楚地知道司翡和青荭不会让她有机会逃脱,就没有任何不恰当的举动,安安静静,唯一向司翡提出的,是她想要看书。 隔了两日,司翡就将四五本书,放到舒瑶的床边,这下子舒瑶就更安静了,她几乎醒着的所有时候,都在看书,孜孜不倦,那认真勤奋劲儿,让只高考努力过一回儿的青荭汗颜无比。 “有这么好看吗?” 青荭抽出一本,舒瑶没看的书也翻了起来,但没多久,她就打起了哈欠,竖版,还没有标点,在她看来全无半点阅读的趣味儿性,比她曾经看过的《大虞国史》还要无趣。 第127章 :消息 舒瑶只扫了她一眼,就继续看书,这几本书她不用细看,只看书名,脑海中就能倒背如流,但她依旧看得很认真,她只能通过这个方法让自己镇定下来,想想她能做些什么。 司翡是前太子周允铎,现在叫钟赫的手下,他抓走她就是想将她带到钟赫那里去,但最终的目的,还是想通过她来要挟周允钰。 可以确定,短时间内,无论是司翡还是钟赫,都不会伤害她。 但舒瑶并不想自己成为周允钰的软肋,她必须想办法逃走,或者给周允钰和她祖母留下些什么讯息。 青荭又打了哈欠,困极了的模样,“你可真无趣,你和你祖母不怎么像啊?” 舒瑶近来就发现青荭有些奇怪,和她的谈话三句不离她祖母,偶尔还会含蓄地打听她祖母的喜好。她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并不妨碍,舒瑶通过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比较像我生母,”舒瑶放下书,看着青荭认真说着,“我和你都不见了,祖母应该……很伤心。” 青荭扫了舒瑶一眼,目光变得有些幽怨,“真的?可是她都很久才来看我一次!” “我祖母比较忙,而且我们不是住在宫里吗,她进宫并不方便,但她每次才进来看我,也都去见你了,”舒瑶顺着青荭的思路往下说,“我祖母很喜欢你的吧。” 青荭的脸红了,但随即也变得同舒瑶一般伤心,“那她现在一定很难过了。”就像她每次看不到她一样的难过。 舒瑶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后问她一个危险又具诱惑的问题, “你想再见到我祖母吗?” 青荭迟疑了,她这种迟疑从司翡将她从慎刑司里弄出来到现在,就一直存在,关键是她眼下过得并不好,还比不过她在牢里呢。 自从她肯配合陈氏乖乖合作之后,她穿衣住食一切都很不错,除了没有自由。 “其实我也知道不可能的,不过我还是很想她。” 舒瑶摇了摇头感叹着,忽然想起什么,靠近她低声说,“我们再两日就要到码头补给了吧,” 青荭再次瞪圆眼睛,她想不明白,舒瑶一直被困在这舱房里是如何知道,如何推断出来的。 舒瑶并不在意她惊讶的神色,推断过程其实并不如何神奇。 她所在舱房应该是在很隐蔽的位置,平时连江风声都听不到,唯独在靠码头的时候,能听到些动静,再加上和青荭闲聊时,她不小心泄露出来的讯息,舒瑶基本确定了他们的路线。 她看过书很杂,自然也包括有大虞的山川河志,他们要出海,那么就只能走水路过秦州,津州再出海,这一路补给码头很多,船家们一路运送货物,倒买倒卖,总是不免停停靠靠的。 司翡或许和船家有些关系,但现在他最大的目的应该是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以一切都按照一般的情况来。几次停靠码头的动静之后,舒瑶可以确定他们这条船和其他的船没有太大区别。 “你让外出的船家到如意食铺,帮我们买些点心回来,告诉他要玫瑰酥,杏花糕,还有紫米玉条,就要他们家的,最地道最好吃。” “你祖母爱吃这些?”青荭看着舒瑶,充满了急切,她之前也隐晦地问过,但舒瑶基本不给她回答。 “是啊,我祖母最爱吃这些了,”舒瑶继续叹气,而后拿起书看看,又突然警惕地看向青荭,“你不会自己让人买了,不告诉我吧。” “不,不会,怎么会?”青荭脸红红地撇开头,似乎还真被舒瑶给说中了。 而后两个人没怎么说话,舒瑶继续看书,青荭则对着书一边儿打哈欠,一边儿发呆。 舒瑶心中对青荭也挺无奈的,不管她以前是何秉性,她基本算是被她祖母重塑了性格,对其他事情或许还好,但对她祖母的事情,容易……一根筋儿? 京城里基本就只剩些萧太后寿宴当日纷乱的余波了,但城防营却还没有消停,以京城为辐射四处寻人。 京城里通护城河的暗道,隔天清晨就被发现,但司翡带着舒瑶已经没了踪影。不,还要再加上一个青荭。 不过,她的消失对周允钰和陈氏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 她基本被陈氏养废了,能挖掘的价值也挖掘得差不多,若不是她死而复生过一次,周允钰和陈氏其实早早就想弄死她以除后患。 舒瑶失踪的消息依旧被封锁起来,这回还是寻香易容了扮作舒瑶,必须她出现的场合出现一下,并无人怀疑。 不过舒瑶不在,周允钰万分忙碌,两个孩子被萧太后接到寿安宫亲自照顾,他每日会过去寿安宫看看,睡觉时却基本都宿在龙章宫里了。 睹物思人,没有舒瑶的凤翎宫,周允钰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然而舒瑶失宠的传闻不胫而走,而后还有臣子向周允钰再次提起宫选的事情,直接捅了马蜂窝,被周允钰贬到凄苦之地去,有生之年未必再能回京来了。 “陛下,蒋老夫人传来的消息,”陶义将一个纸条递给周允钰,近来宫内的气氛压抑到让人胆颤的地步,那个臣子就是个木头棒槌,眼下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津州……他们要出海!”周允钰握着这个纸条,手控制不住有些抖,这个消息至少是五日前传回来的,还是舒瑶想办法传回来的。 紫米玉条……陈氏名下开遍大江南北的如意食铺,根本就没有这样点心。 但咋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对,但落到陈氏耳中,却是她们懂的意思,这是青州的方言,紫米玉条,翻译出来是,津州出海。 周允钰这一个月每天休息的时间不过超过两个时辰,他在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京中的一切,然后会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舒瑶的身边。 而这段时间,陈氏就负责通过种种分析来捕捉司翡和舒瑶的踪迹。 他们最先确定的方向是东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只有这两个方向才能抵达西梁,当然也不排除司翡选择绕路的可能,其他方向也没有放松。 但随着西南段之澜传回,钟赫因为他买的追杀令,很可能又逃回大虞的消息,陈氏就及时转变了那两边大量布置的人手,到其他方向。 其中她自己名下的所有铺子都下令注意所有异样的消息,任何一点都不放过,大量似是而非的消息一同传回京城来,陈氏很快就发现了这个。 司翡带着舒瑶和青荭躲躲藏藏,走不了太远,隐在商队或者船队中,本就极有可能的,但是因为人流量太大,司翡的易容术太高明,一一彻查,并不可行,找到的机会也不大。 津州离京城并不远不近,符合司翡可能出现的范围,再加上她和舒瑶之间的默契,陈氏很快就判断这个消息,是舒瑶想办法让传出来的。 陈氏很高兴,却也忍不住想要落泪,她的瑶儿除了身体不好,她从来没让她受过什么罪,养得最是精细,这一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瑶丫头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蒋老太爷在一边儿安慰着陈氏,他也方才从外面回来,听了消息,就赶回来问明细,蒋家的男人包括舒瑶的父亲蒋言旭在内,全部都在外暗中动用关系找人。 这些日子,他们好似回到了十七年前,疯了地寻找瞳瞳的时候一般,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也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但总算有眉目了…… 此时的舒瑶他们早已离了那个码头继续向东而去,没买到紫米玉条,青荭有些遗憾,和船家争辩几句,就也没再在意了,她分了舒瑶几块玫瑰酥,就独吞其他的了,舒瑶也没意见,依旧抱着几本书看,十分娴静。 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只能在屋子里看书,这么被囚禁着,并不觉得太难过。 唯独想念祖母,想念周允钰和孩子想得厉害,准确地说是无时不刻不在想着。 司翡坐在舒瑶的对面看着她,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没有温度,像打量一个物件那般看她,“你做了什么?” 这几日码头江面的审查比之前严厉许多,不时有官船出没在江面上,再这样下去,他们也迟早会被查到。 舒瑶放下书,很诧异地看着他,“我每日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 “最好如此,”司翡说着,微微闭目,再睁眼,那眼里才又有了温度,有了无奈的神色,“我已经说了,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舒瑶依旧埋头看书,半点搭理司翡的意思都没有,不伤害?他的不伤害是什么意思,是指杀了她吗?他还需要用到她,自然就不会杀,不会伤害了。 当舒瑶决定无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真正的无视,即便你人坐在她的眼前,她也能安然自若,半点不受他任何的影响。 第86节 他的目光,没几人能受得住,但无视他的舒瑶,却可以。 她不在意他,所以他如何看她,也不能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吱呀,”门猛地被青荭推开,她脸上惊慌失措,“有官兵拦了我们的船!” “慌什么?”司翡瞪她一眼,实在看不过她这一惊一乍不经事儿的性子。 但能让陈氏和周允钰扣着她,总有她的特殊和价值,若她可以换回他的囡囡,他就不让舒瑶涉险了。 第128章 :杀人 舒瑶的眼睛亮了亮,从方才司翡质问她,她差不多就可以确定,周允钰和她祖母收到她传递出去的消息了,这官兵定然是周允钰的人! 但司翡并不放心清醒着的舒瑶,否则之前一路就不会让舒瑶一直保持假死的状态了,本来就再下一个码头,他们就要换另一艘船出海了。 等出海之后,就海阔天空,周允钰就是带兵追来,想要找到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舒瑶看司翡站起身来,不往外走,却对着她走来,握书的手微微揪紧发白,而后就放开,闭上了眼睛,而原本打定主意要点她睡穴的司翡反倒迟疑了。 舒瑶这些日子实在表现得太乖了,没有怨恨他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对自己的自怨自艾,淡然自持,一如她在皇宫里的时候,便是一开始有些敌视她的青荭,也对她有了莫名的好感,更不用说他了。 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努力平静却仍有脆弱流出的神色,司翡觉得自己此时无论对她做什么都罪大恶极,这种感觉非常清晰,一如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就和他家囡囡一样,忍不住让人想要保护她。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青荭没看出司翡和舒瑶之间那短暂的交锋,她颇有些坐立不安,脸上更是纠结无比,说不好是害怕多,还是期待多。 从她被陈氏关起来之后,她就有觉得自己生病了,但却又从内心深处排斥否定这种感觉。 “你们在这里面,我没叫你们出来,谁都不准出去,” 司翡对舒瑶和青荭说完,这才转身离开这个舱房。 逃离虞京快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他不允许这个时候,或可能功败垂成,他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舒瑶看司翡离开,脸上的表情才慢慢恢复正常,不再有脆弱和无助,只留了点沉思的模样。 从小到大,因为陈氏,因为周允钰的保护,舒瑶一直都表现得十分柔软娇美,但她的血液里依旧继承了云曦和陈氏的坚强,这些日子正在慢慢苏醒。 “你看到听到什么了?” 舒瑶问向青荭,她比司翡有耐心,青荭嘴里闲不住,舒瑶安静,但教养很好,便是在看书,也给青荭一种倾听和舒服的感觉,青荭对舒瑶越来越有好感的,此时见她问,叽里呱啦就说了。 其实,她也没看大清楚,她本来是去船娘那里取晚膳的,突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就有听到什么官兵之类的讨论声,她还是很有逃亡的自觉,当下就慌了,急忙就回来告诉司翡。 “我可是被司翡一起抓出来,瑶瑶要帮我说好话,” 青荭坐到舒瑶身边,抓住她的手,刷好感度,这逃亡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她除了比舒瑶多点自由,就一直被司翡当仆役使唤的。 舒瑶微微点头,其实她对青荭还真没有多少恶感,她身上矛盾的地方非常多,但本性并不算坏,就是主见不够,很容易被环境影响。 她们没等多久,就见司翡回来了,舒瑶不动声色挣脱了青荭的手,她并不怎么想让司翡知道,她和青荭的关系有多好,当然真要是知道了,也没什么,一切都要见机行事。 “如何了?”舒瑶问司翡,平平淡淡,她的眼睛依旧干净,但却太干净了,反而让司翡猜不透她的想法。 “没事了,整理一下东西,天亮我们就下船,”司翡依旧盯着舒瑶的眼睛看,但舒瑶只是轻轻“哦”了一下,就继续低头翻书。 司翡站着不动,舒瑶继续看书,收拾东西的人就只能是青荭了。她一边儿叹气,一边儿认命起身收拾东西。 “改道了吗……”舒瑶心中沉吟着,估计就是如此了。 津州江道靠近入海口,河网密集,支道繁多,但船家一般不怎么愿意改道,那就是司翡利诱或者直接武力威胁了。 舒瑶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浮现,从小到大,她这种预感出现,基本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吃过晚膳之后,舒瑶躺在床上,就只假寐,耳朵一直听着舱房外的动静。 舱房之外,掌舵的船家脸色极其不好,司翡重金加上毒、药的威胁,他不得不听他的,行船到此,乘客所剩不多,还都是一些升斗小民,他根本就没办法抵抗司翡的利诱和威胁。 而且天公不作美,方方入夜,江上就起了大雾,下起了暴雨。 “小哥啊,这天根本就走不了啊!” 一般这样的天气,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找个避风的地方,抛锚停船,等风雨过去再说,否则船毁人亡,再多的钱也是枉然。 “再加五十金,明天鸡鸣之前必须到福家湾!” 五十金!加上前面给的二十金,就是七十金,他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走船本来就是拼命的行当,走完这一路,他若还活着,他就彻底洗手不干了! “拼了!”船家脸上面目越发狰狞,司翡给的诱惑他拒绝不了,死了是枉然,可若是活下来了呢! 司翡上他的船前也是在码头上好生打听过一番的,这李当家的,年纪不是特别大,却有一股狠性,在一众平民船号中,也是有响当当的名头的。 “娘咧!那是匪船!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青荭只听了一个大概,他们远远看到被迫停的货船和官船,其实还没来得及被兵船上的官兵盯上,司翡以重金和性命威胁,李当家只能屈从转道。 虽说民不与官斗,但真被追上了,顶多受一番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眼前那船依稀是匪船,他们可没有不杀小老百姓的规矩,基本是抢光杀光烧光,这一船的爷们,怕是没几人能活下来了。 津州这一带靠近海上,有几股穷凶极恶的水匪,专门劫掠出海或者回航的船,府台没少出兵治理,但茫茫大海,还真难以追踪,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跑到江上来了。 “快,抄家伙!” 李当家以前行船也遇上过匪船,那一条条横在外面的天梯,基本就是匪船的标志了,当时他是靠着过硬的水性才活过一命的,但现在遇上了,不拼也得拼,何况这船就是他的命。 李家船除了他,还有十来个男丁好手,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四五十岁,都不是老弱无力之辈。 “去将船客们都叫醒,是男的都上来杀敌!” 面对这样的背运,司翡也得沉默,又是风又是雨,他的毒也不好使了,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以一挡百。 舱房内舒瑶推了推青荭,她有感觉外面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青荭却还呼呼大睡,无知是福,但也不能让她无了防备,丧命于此。 “醒醒,外面发生大事了,” “唔……这就天亮了?”青荭就记得司翡说,天亮就可以下船了。 没多久,不用舒瑶提醒,她听到她们这间舱房外的动静了,不比靠码头的时候,这些喧哗是从这船内发出的,自然得惊动她们。 舒瑶利落地穿好衣服,她如今也是男装打扮,不知道司翡往她脸上涂了什么,如何水沾都擦不去,她对着水盆都半点看不出自己以前的模样来,怕是周允钰对着她,也认不出来了。 “水匪,水匪来了,是男儿都出来杀匪!” 呼喊的声音从她们的舱房门前掠过,让舒瑶和青荭都打了一个激灵。便是再无知和天真,也都知道这个时代匪寇的可怕。完全杀人不眨眼的。 舒瑶拉了拉门,但门被司翡锁着,舒瑶和青荭醒来却也出不去, “我们把门撞开!” 青荭全然慌神,这时候舒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想想也是,这么被锁里面,等匪寇真杀上来了,她们连跳船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她们都是女儿身,下场绝对比那些被杀的男丁们还要悲惨。 舒瑶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把门撞开的,但加上青荭又不一样了,再加上这样危急的时刻,人的潜力是会被激发出来的。 “嘭嘭嘭!”连续三次,门被撞得似乎整个舱房都在震动,但和外面的喧哗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 “就这样,再来一次!”要说舒瑶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她很清醒地知道怕没有用,她不能死,也舍不得死,眼下谁都靠不得,就只能靠自己了。 “嘭!”整个门被她和青荭一同撞开,舒瑶回头看了这个困了她二十来天的舱房,她停住脚步,一转身将桌子上书,摸索着翻开一页,撕了下来,然后才转身随青荭跑出舱房去。 司翡在确定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些水匪时,就转回来寻舒瑶和青荭,但整个船上的人都乱了,慌了,他回程并没有那么顺利,等他走到舒瑶这个舱房前,就看到被撞开,空荡荡的房间,而舒瑶和青荭也不知所踪了。 司翡挑了挑眉梢,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 这样的舒瑶,让他烦恼,却也让他惊喜,让他喜欢。 他摸了摸手腕,那一圈的黑色,并不是一个绶带,而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黑蛇,它被唤醒而后缠绕到司翡的手指上,伸长的脑袋,似乎在辨析方向。 “你们两个……拿着家伙,跟我来!” 舒瑶和青荭毕竟是女子,骨架子小,比起一般男儿看着就瘦弱无比,那船员也有些于心不忍。但眼下唯有女客可以待在后舱,是男儿都得上来拼命,男儿打扮的舒瑶和青荭自然不能例外。 握住一把长刀,舒瑶和青荭的手都有些抖,准确地说是全身都在抖。 “你们有没有办法通知附近的兵船,我们这些人全上也杀不过这些水匪的!”舒瑶反拉住那个塞给她们兵器船员的袖子。 “点火把,熏湿草,打落打鼓都行……动静越大越好!” 平时这样做未必有用,但前不久他们才遇到巡江的兵船,还真有些可能,现在可不是夏天,十月深秋,那江水已经能冻死人了,跳水也没比在船上反抗好多少。 舒瑶见他转身,就立即收回了自己手,忽明忽暗的火把中,那船员也看不大清舒瑶的模样,但心中的高兴是有的, “你读书的吧,难怪这么聪明!” 他对舒瑶感激地点头,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去和李当家的商量了。 青荭也被舒瑶感染,随即镇定下来了,她怎么也是现代来的,怎么能被舒瑶这个古人给比下去呢。 “我水性还不错,你跟紧我!” 不用想多就知道,舒瑶这个大家闺秀基本没有机会学水,万一掉下水,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谢谢你,”舒瑶对青荭点了点头,握紧手上的长刀,害怕到极致,就是不怎么怕得出来,有武器总比赤手空拳的好,她们多少也有些反抗之力了。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祖母!” 好吧,青荭这话说得更让人误会,但舒瑶依旧领她这一份情。 风大雨大,船身晃得十分厉害,但并不影响那些水匪发现李当家的船,再加上送上口的肉,哪里有不吃的道理。 隔着一段距离,那些水匪就叫嚣得厉害,基本将这船上的人和货物,当成了囊中之物了。 “货舱里有十箱炮竹!”时近年关有些小渔村就打算进些炮竹,过年使,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 “拿出来全点了!”李当家基本已经将司翡这号人物忘记了个彻底,他们正经行船的最恨最怕的就是这些水匪了。 “啪!啪!啪!轰!”整箱的炮竹一起被炸响,那动静在空茫的江上可不是一般的大,那些水匪也被惊住了! “他娘的,他们想引来官兵!” 水匪们在一箱炮竹响的时候,没想明白,十箱炮竹这么连着发,就还想不明白,他们就不可能在水上混这么久了。 他们本来很少到内河来,但自从周允钰将虞皇军驻扎到津州来,他们的势力就大受打击。 最近出海和进航的船都被查得十分厉害,他们几次都差点被发现,往这条道走,也是迫于无奈,却也因此遇上被司翡威胁迫于无奈的李家船了。 “首领,还抢不抢?” 水匪中有一部分谨慎的都有些迟疑,但也有凶性难收的。 第87节 “我们快半个月没开张了,这样下去还混什么!” 太多炮竹一起放,滚起阵阵浓烈的硝烟,笼罩了整张船,朦朦胧胧,那大首领也看不清楚那船上到底有多少人。 “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管抢不抢得完,我们都退走!” 能成为大首领也是有他的本事,没迟疑太久就下了命令!他们就吃抢劫这口饭的,没有道理看到肉却放过的道理,但也要量力而行! 十几里外,几艘兵船呈三角箭形前进。 “禀将军,福渠道那边有动静!” “全速前往那里!”林三毫不犹豫发下命令,虽然他们已经徒劳几次,但周允钰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舒瑶和青荭都第一次这么直面鲜血,直面人性的残忍。 那次在京郊的遇刺,舒瑶虽然见过杀人,但全程都有周允钰在,她害怕,但心是安的。而 此时她的身边没有任何她可以信任的人,那种害怕瞬间就席卷了脑海和胸腔,一度,她觉得手上的长刀沉重到她都握不住的地步。 青荭吓得脸色惨白无比,她死了两次,更加畏惧死亡和杀戮,即便她觉得自己比舒瑶大,但此时还是没有站在舒瑶身前的勇气, “我们……我们会死吗?” “不,不会,也不可以!” 舒瑶握住刀柄,她多少也练了一年多的养身拳法,比不上依依,但也该比一般女子好些,舒瑶只能这么安慰鼓励自己了。 “唷,这边还有小崽子呢!怎么?吓傻了?哈哈……” 浓浓水雾加上滚滚硝烟,要走到近前才能看到人影,那大汉走到近前,就看到几乎瘫软在地上的青荭,举起长刀就要宰割她了,但…… “啊!”他的后背被砍中,鲜血淋漓,却因为气力不够致命,那大汉猛地转身,就看到从暗中走出对他下手的舒瑶,瘦弱得像个小崽子…… “青荭快!”舒瑶喊了一句,那大汉恍然意识,再次转身回去。 “噗!”这次舒瑶没了之前第一次下手的慌乱,握住长刀用尽所有气力刺入,穿肚而过。 大汉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青荭几乎是爬到舒瑶身边,略略靠近,就感觉到舒瑶身上控制不住的颤抖,还有那低低似梦呓的呢喃,“我……杀人了!” 舒瑶抹了抹脸颊,全是泪水,深吸口气,却走前几步,拔出大汉身上的长刀,拉住青荭,她们再次退入到那个还算安全的暗角中, “他是匪寇,该杀!” 舒瑶畏惧的只是杀人本身,并不觉得自己杀他有错,这些匪寇没有一个是无辜,他们的手上都沾了许多平民百姓的性命。 她是大虞的皇后,这些百姓就都是她的子民,这些匪寇就也是她的敌人! “这次换你,我需要休息一下!”方才那两下已经耗费了舒瑶极多的力气,再杀这样诱杀一人,她怕力气不够! “别怕,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舒瑶并不知道她眼中的光芒是有多么明亮,多么的耀眼,青荭心中的种种滋味再次席卷而过, “是我错了,你们古人……都是厉害的,” 她再次强烈地意识到,她全然没有半点看不起他们的资格。即便是舒瑶这个大家闺秀,在面对灾难时所表现出来的韧性,也实在比她这个自诩优越的未来人要好上太多。 这次走过来的是一个略为熟悉的身影,但舒瑶依旧只和青荭说好的那般瑟缩沉默,即便她认出他是谁来了。 那是司翡,在看清舒瑶的时候,他的心漏了不止一拍,一个淌血的大汉,那汩汩鲜血一直蔓延到舒瑶的脚下,更像是舒瑶身上流出血。 “瑶……”瑶,他声音未能完全发出,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异样的风,闪身就避开,举起右手一道黑影就对着下暗手的那人扑去,但又一道刀风从他左侧扬来,他知道那是舒瑶,他若不收回手,必然要伤。 “是……是你啊!吓死我!”青荭瘫软在地上,她并不知道她方才差点就没命了,那条被司翡饲养的黑蛇,奇毒无比,只要被咬一口,不用两息就会毙命。 “你想杀我……”司翡看着舒瑶十分冷静地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们是敌人,”舒瑶的声音微微带颤,却也有一种肯定。 司翡是钟赫的人,是周允钰的敌人,就也是她舒瑶的敌人,从他将她劫掳出皇宫,就已经确定了彼此的关系了不是?她以为司翡是知道的。 不得不说,舒瑶和青荭还是幸运的,他们所找的这个暗角,确实很适合偷袭。但也只适合偷袭那些武力一般的匪徒,面对司翡这样武功高强的,还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不过两个弱女子能做到这种份儿上,已经不是一般的难得了。 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舒瑶和青荭也是如此,不想死,就得想方设法,不折手段地活!杀人是可怕,却也比不过死亡。 司翡走进舒瑶,这次舒瑶没有再自不量力了,司翡抬起她的手,她有些僵硬,但也没有再多抗拒,事实是她基本没有什么气力来抗拒。 “这是什么……”那冰凉湿滑的感觉冻舒瑶一个激灵,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指节大小的东西,它是一条蛇! “它是小黑,它不会伤害你的,” 司翡安抚地拍了怕那条小黑蛇的脑袋,看向了舒瑶。 青荭也走近一看,再猛地后退三步远,作为女子就少有不怕蛇的,这司翡真是太变态了,青荭第一次觉得被司翡惦记的舒瑶,有些可怜。 舒瑶剧烈地喘息,鸡皮疙瘩就没有因为司翡的话而消下去,她觉得被小黑蛇缠住的左臂已经完全僵住,不属于她了,连下意识甩开的动作都没有办法完成。 “官兵!那是兵船!兵船来了!” 李家船死伤惨重是一定的,但所有人负隅顽抗,为活命而战,加上大家都明白李当家之前那一番动作是为何,心中隐隐都抱着希望,自然拼命得很。 兵船到来的速度远远也超过水匪首领的预计,那兵船行之无声,隐于水雾之中,等到近前了发现,他们再想逃走也不容易了! “活了,我们活了!” 活下来的人都忍不住啜泣起来,即便是铮铮男儿亦是如此。 兵船在前,水匪也再无恋战之心,急于退回他们的船逃走,但前来的并不是津州府台的兵马,而是周允钰的虞皇军! 三角之势瞬间合围,那些在小老百姓面前斗勇凶戾的匪徒,面对虞皇军全然不堪一击,反杀之势瞬间形成。 李家船上,舒瑶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便是左臂依旧僵硬,也忍不住心怀期待,但司翡却猛地凑近, “瑶瑶知道怎么说话的,对不对?” 舒瑶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那左臂手腕上的小黑色,瞬间成为了横在她脖颈间的索命刀,她不想死,这是事实, “我知道了。” 第129章 :认出 司翡寻过来之后,自然就不需要舒瑶和青荭来杀敌了,只要稍稍近他们身前几步,就会被无声无息毒倒在地,司翡一身毒术已然超绝。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办法这么在虞皇军的眼皮子底下,带着舒瑶和青荭悄然逃走。 虞皇军越来越训练有素,一部分去杀匪,还有一部分已经过来接管了李家船,所有幸存的人都被移到他们的兵船上,自然也包括舒瑶青荭他们。 见识了司翡那超神入化的毒术,以及那条可怕的黑蛇,无论舒瑶和青荭都不敢违背司翡的命令。 “你们叫什么?户籍哪里?” 终于问到了舒瑶他们,舒瑶嘴唇抿紧,一切都由司翡来回答,青荭偶尔应和几句。 舒瑶低头敛目沉思,到兵船之时,她惊鸿一瞥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林三。她记得他,他是她二哥的朋友,后来是周允钰的亲卫,那是不是……是不是周允钰……他也来了呢! 巨大的希望席卷舒瑶的内心,鼓鼓涨涨,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周允钰,很想很想。但随即她就感觉到左手腕上,那可怕的东西,喜悦未及流到眼中,就被黯然给取代了。 士兵未能在司翡身上问出什么,而知道司翡异常的李当家已经因为受伤力竭,昏迷未醒,此时正将他们护送到一个码头上,而后许还会被详细调查,在这期间所有人依旧被严加看管。 “难吃死了,”青荭啃着一个窝窝头,隔了舒瑶两步的距离,和舒瑶嘀咕到,因为和舒瑶合力杀匪,青荭对舒瑶观感比以前更好,她说着,也扔给了舒瑶一个。 缠绕在舒瑶左手腕上的小黑蛇,除了对司翡和舒瑶,其他任何靠近的人,无差别都会被它攻击,青荭也不例外,之前是司翡拉了她一下,才将她再次从蛇口中救了下来。 舒瑶右手接过,啃了一口,确实比不上以往她吃过的任何东西,但一夜喧嚣到此,她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此时也饿得狠了,难吃却也不嫌弃,小口小口就吃了起来。 青荭扫了一眼舒瑶始终僵硬的左臂,为她无奈,但却也佩服无比。 如果是她……她完全无法想象,会有何种癫狂表现,但舒瑶除了脸色苍白,神情倦怠,其他并无太大不同,只有靠近了她,才能发现她身上微不可查的颤抖,原来,她也不是不怕的。 天色微微发白,水匪或杀或降,完全制服,舒瑶只觉得微微养神了不久,他们就到了一个小码头,这里原也是司翡要带舒瑶和青荭抵达的福家湾。 往日从清晨始,就十分热闹的福家湾,此时完全被重兵包围,一只苍蝇也难飞出和飞进。 司翡透过舱房木板夹缝看着外面,目光闪了又闪,已然明白,他们就是靠李家船安然抵达了福家湾,也依旧要受一番审查。 又转过头来,看向了舒瑶和青荭,她们和以前完全无半点相似,无论是容貌,还是气息,他的心又定了下来,他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有信心的。 他给舒瑶小黑蛇,本意并不是要威胁她,只是想要让小黑保护她而已,但形势转变太快,无心也变成有意了。他和舒瑶已经变成了敌人了啊。 “禀主子,杀死水匪四十五人,抓水匪五十七人,救百姓二十一人,这是李家船,其他还正在查!” 能让林三叫主子的自然是周允钰了。 从京城赶到津州,日夜兼程,周允钰两日前抵达,一同前来的还有舒瑶的二哥蒋书玦,这个福家湾是他们推测,司翡可能带舒瑶抵达的地方之一。 他到这里,蒋书玦在另外一个地方,因为舒瑶及时传出的消息,这津州一带又有他的虞皇军驻扎,司翡除非长了翅膀,否则绝对带不走舒瑶。 周允钰未应,而是踱步上了李家船,他的暗卫还在搜查船上可能存在线索。他的瑶儿很聪明,一定会极尽可能地给他留下讯息,只要她在这里呆过。 但因为水匪突袭,李家船一片狼藉,血迹杂物行李混乱无比,想要彻查一遍还需要时间。 周允钰看着进进出出的士兵,目光微微一凝,看到被搬出而散落在夹板上,被水沾湿的书页,他俯身拾起,眸中的冰冷迅速融化。 在凤翎宫的书房里,他曾经给怀孕的舒瑶念过这些段落。 昔时舒瑶脸红害羞的模样,还犹在眼前,这不是巧合,一定不是巧合! “那些人在哪里?”周允钰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持剑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林三一指,还未说完话,周允钰就疾步离去,亲卫军也连忙跟上。 司翡缓缓踱步,显然外面的情况超乎他的预料,周允钰和陈氏果真半点不能小看,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甩开追兵,离了京郊一带,往津州而来。 但周允钰却已经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等他入瓮了,而他还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泄露了痕迹,他怀疑舒瑶,但也只是怀疑。 他明白在强大的国家和军队面前,个人武力再强,也是枉然,但就这么放弃吗。 囚禁他们的舱门被推开,周允钰率先走了进来,举目都是伤丁和小憩的人,但他和亲卫军的到来,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满身的气势,绝对不是常人能有,所有人都不自觉看向了他。 舒瑶和青荭自然也是如此。 舒瑶眼中发涩,身体却不由自主想要向周允钰飞奔而去,但却又被司翡一胳膊揽住了,舒瑶也猛然想起了,她左臂上的小黑蛇,那个可怕的,轻易就可以夺去她和靠近她人的性命的东西。 如果她这么死在周允钰面前……不,这对周允钰,对她来说都太残忍了。 她搭拢下了肩膀,继续缩回墙角,右手抱住双腿,左臂依旧僵硬地低垂着,汹涌的情绪并未因为她的退缩,而有所收敛,她满心都是难过,控制不住的难过,还有委屈,遇见了至亲之人,情不自禁会有的委屈。 周允钰扫了一圈儿,几乎没有犹豫就对着舒瑶这个角落走来。 第88节 改变了容颜,改变了气息,但让他刻骨铭心的是舒瑶,只是舒瑶,无论她被易容成何种模样,只一眼,他就可以认出她来。 但认出来的那一刻,他再次被汹涌的难过和自责揪紧了心扉。 舒瑶此时绝对是狼狈无比的,青灰的外裳上血迹污渍水渍混杂,缩在墙角里瘦弱而无助,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瑶儿……” 周允钰的声音带着哽咽,心疼到极致的哽咽。 是他无用,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遭此罹难,让她受惊受怕,想到她今夜遭遇的水匪,心中的煞气更是冲天而起,想要发狂,想要杀人。 舒瑶的身体再次僵住,她迟疑许久才疑惑地抬起头,周允钰就在她身前三步,他在看她,他在唤她,他认出她来了! 第130章 :心疼 就像舒瑶自信无论周允钰是何模样,她都能认出来一样,周允钰也认得她来了。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述,一股强烈之极的情绪在身体里肆无忌惮地到处冲撞,是疼是涩,是喜悦还是激动?舒瑶都不知道了,她的目光一碰上周允钰,就再难从他脸上移开。 但话语出口却不是唤他,而是猛然想起的“停住!” “停住!”舒瑶又重复了一句,比之前那一声更确定,也更大声。 那冰冷湿滑的小黑蛇,让舒瑶万分恐惧,但还有更让她恐惧的,那就是她可能会让周允钰受伤。 他已经用他的身体保护过一次了,那一次差点就让他们面临生离死别,那种恐惧猛地窜入舒瑶的心田,再成倍成倍地放大。 周允钰又近前一步,才停住脚步,舒瑶眼中的惊恐不是他的错觉,她在惊恐他的靠近,可这是为什么?他不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在周允钰疾步对着舒瑶走去的时候,司翡就迟疑地退到一旁,他拉住的不是被周允钰牢牢锁定的舒瑶,而是望着周允钰发痴的青荭,周允钰的目标太过明确,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是带不走舒瑶了,但青荭他绝对是要带走的。 随周允钰进来的,还有他的暗卫和亲卫军,不用周允钰吩咐,他们就自动上前要制住所有人。 “嘭!”司翡猛地撞开舱房墙壁的两片木板,拉着青荭夺路而走。 青荭晃神,被司翡拉着满满都是害怕和犹豫,但她的气力根本挣脱不了司翡,她张了张嘴,还开不了口说话求救,余光中周允钰的亲卫和看守的虞皇军对着他们追来,但周允钰和舒瑶却依旧对望着,半点不为他们所动。 “瑶儿别怕,我来了……” 周允钰又低低地唤了一句,伸出手去,舒瑶却又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周允钰微微放大的瞳孔中是无法掩饰的受伤,这让舒瑶心疼极了,她连忙解释了起来,“我……我是舒瑶,您不要过来,我会伤害您的,” 舒瑶说着缓缓抬起,她的始终僵硬而又控制不住颤抖的左手,话落眼泪就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而下,一颗又一颗,却像是巨石砸在了周允钰的心田。 周允钰目光扫去,舒瑶皓白如雪的手腕上,缠着一只警惕性和攻击性都十足的小黑蛇,指节大小,却让人不敢忽略它的危险,对他,对舒瑶。 “让军医过来!”周允钰对站在他身边只保护他安全的暗卫说道,他已经有些明白那一日舒瑶对他,想要靠近,却不能靠近的煎熬。 明明人就在眼前,明明只要再走近两步,却他无法拥她入怀,他想抱她,想要感受她的存在,想要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可是他却不能上前。 “瑶儿乖,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一步都不会离开……”周允钰第一次这么厌弃自己言语笨拙,翻来覆去就是这些。 舒瑶连连点头,但是眼泪却流得更汹了,嘴巴张了张,话都说不话来。 被司翡掳走时,她没哭,被囚在舱房里,她没哭,水匪来了,她也没哭,但周允钰,她的陛下来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泣不成声。 所有的坚强和从容,全部在周允钰面前瓦解,因为这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绝对信任亲近的人。 军医来得很快,但得出的结论,和周允钰心里所猜测的并无太大出入, “这是一种蛇蛊,毒性极强,瞬息毙命,而且只听它主人的命令,不过这位……暂时没有危险。” 舒瑶被掳走的消息一直没有对外传出,除了蒋家并无外人知道,所有抓捕行动明面上都是针对司翡和青荭,军医自然也不知道眼前这男装打扮的舒瑶到底是谁了。 但周允钰这么紧张,心中多少会有些猜测,但还是猜不到明面上应该好好在京城里待着的舒瑶身上去。 “禀主子,司翡带着青荭跳水逃走,我们人只怕追不上了,” 因为要抓活的,还要时刻警惕司翡洒出的毒沫儿,船上人海战术他们也施展不开,那司翡又果断跳船,加上昨夜暴雨,江水汹涌浑浊,他们一入水,除了几个水性极好的士兵敢再追,其他人都只能观望着。 “有没有办法引它下来,” 周允钰对林三的话恍若未闻,他凝眉问着这军医,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舒瑶,是如何将那小黑蛇取下,如何让他靠近舒瑶。 他看得出来那东西即便暂时不伤害舒瑶,舒瑶也十分惧怕它。那种东西,便是对男子,也少有人不怕。 司翡!今日他之于舒瑶身上的这些,他要他十倍百倍偿还! “臣试试,”虞皇军的军医原也是行医多年的老医士,医术算高明,但在毒术方面,明显比不上司翡,琢磨了又琢磨,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敢冒然动手。 这人明显对周允钰万分重要,有任何一点差错,都是他担待不起的。 周允钰的目光全然两极化,落在舒瑶身上的时候,极尽可能柔和,但一转到其他人身上,就变得万分冰冷了。 “召集津州的所有医士想办法,朕给你们一白昼的时间!” “是,”军医连忙退下,召集人手,查看医书,想法子去。想不出法子来会有何下场,周允钰没说,但不说,有的时候更让人觉得畏惧。 周允钰又看向了他的暗卫,“传信到京中,召集太医和明慧过来,另外给西南王传信。” 蛇蛊出自西南番族,段之澜或许会有办法。他吩咐这两条命令,是因为他上辈子和明慧学过一些歧黄之术,军医一说蛇蛊,他就知道这东西的可怕了。 周允钰的布置接连下去,整个人冷的就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千年寒冰,但事实上,他已经在克制了,克制自己不要在舒瑶面前将他的煞气杀气都释放开来。 他看向了舒瑶,寒冰缓缓融化,一条绸绳落到了舒瑶的右手边儿, “瑶儿,跟我来。” 舒瑶在军医绕着她转悠的时候,就渐渐收起了眼泪,她的脆弱始终就只对着亲近和信任的人,周允钰是,但这军医就明显不是了。 “嗯,” 舒瑶握住绸绳,缓缓站了起来,扯了扯嘴角,笑容依旧有些勉强,但也比之前要镇定许多许多了。是啊,周允钰来了,他来了,虽然那东西还没有被取下来,但是他已经来了,他就在她的眼前,所以,她不需要再害怕了。 找到舒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在另外一个码头守株待兔的蒋书玦,当即他就快马加鞭到了周允钰带舒瑶落脚的简陋驿站里。 舒瑶的易容已经用药水,取下来了,战战兢兢地换了干净的衣服,她坐在周允钰两步之外的矮几上。 蒋书玦到来的时候,周允钰正亲自给舒瑶布膳。 而后他知道了那还缠在舒瑶手的东西,同样脸黑无比。当初他在天牢里就应该趁司翡昏迷的时候,直接将他杀了,也就没有如今这样的事情了。 血脉这种东西,对皇家和世族之人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司翡将主意打到舒瑶身上,那么他生母是何身份就都庇护不了他了。 “瑶儿受苦了……”蒋书玦说着,声音微微发哑,很想揉一揉舒瑶的头发,但眼下却连这个也没有办法做到。 舒瑶咽下口中的食物,柔声道,“是我让陛下和二哥担心了。” 周允钰又夹了舒瑶喜欢的丸子到舒瑶面前,“多吃点,瘦了。” 舒瑶在怀孕时被养出来的那点圆润,全部不见了,甚至比不上她初入虞京的时候。只两个字,周允钰眼中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 舒瑶的左手依旧能不动弹就不动弹,但因为周允钰和蒋书玦在,他心中也安定了下来,至少不影响她右手行动自如了,她也给周允钰夹了一块鱼肉, “您也吃,您也瘦了。” 本来大病一场周允钰就瘦了许多,如今看着似乎更瘦了一点。 “二哥也来吃点吧,”他们心疼舒瑶,舒瑶同样也心疼他们。不用多说,她都知道,她不见的这些时候,他们会是如何的奔波了。 蒋书玦点了点头,他也不和周允钰舒瑶见外,脱去披风,就坐到另外一边儿,拿起饭碗,大口大口就吃起来,“二哥,会给你报仇的。” 舒瑶没有为司翡反驳些什么,从他将她掳走,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再难修复了,正如她曾经告诉司翡的,他们是敌人。 祖母曾经告诉她,对于敌人是绝对不能心软,否则就将置自己人置于险境。 “二哥注意安全,”舒瑶说着也看向了周允钰,十分郑重,“您也是。” “嗯,”周允钰应了一下,眸光却波澜起伏,危险无比,自然不是针对舒瑶,而是对司翡和钟赫的。 吃完东西之后,舒瑶就和他们说了她这些日子的遭遇,应他们的要求,无半点遗漏的地方。 “我……我杀人了,不过,我知道……我没有做错,”杀人一事才在昨夜发生,舒瑶根本无法忘怀,从来弹琴写字的手,已经在昨夜握着长刀取人性命了。 “瑶儿做的对,” 饭桌之下,周允钰的手愈发用力握紧,那发白的骨节,依稀可以展现他内心万分之一的愤怒! 司翡居然让他的瑶儿这般涉险,要她亲自杀人防卫的地步! 而他自己却也偏偏晚了一日,没能更早些时候找到舒瑶。不仅仅是司翡,津州一带的水匪,都将要承受他雷霆万钧之怒。 蒋书玦心中和周允钰一般想法,其他人或许会为舒瑶的勇敢侧目,毕竟她做到了许多女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但他们这些宠她护她的人,只会觉得生气万分。气司翡,气水匪,也气自己。 舒瑶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想法,她缓缓展颜,笑容有些苍白,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动人, “我是大虞的皇后,杀匪也是我的责任,他该死,” 更甚至说,她心中其实还有一点高兴。周允钰在战场杀敌无数,保家卫国,威名赫赫,如今她所为和周允钰他们比起来,只能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她来说,也算是她更靠近了他一点,走近了他一点。 那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让周允钰移不开眼睛去,他的声音越发低哑和压抑,“瑶儿很好,很厉害。” 深居皇宫娇美慵懒的舒瑶,他喜欢,这样坚强明丽的舒瑶,他更加喜欢,他一直都知道舒瑶并不只是一个柔软美好的女子,她的柔软下一直都有着坚韧,美好中一直有着豁达和智慧。 她很好,非常非常地好。 无疑,这些日子的遭遇,让舒瑶成长了。但若可以,他希望她能不这样成长,成长意味着磨砺,意味着他的瑶儿受苦了。 “嗯嗯,”得了周允钰和她二哥的夸赞,舒瑶心中又好受了许多,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困意,从昨夜到现在,她根本就没怎么休息过。 悲伤喜悦种种情绪都极其耗费心神,她一安心,随即就是犯困了。 周允钰对舒瑶的任何神情都十分熟悉,“到里间去休息,我会守着你,在你醒来之前,绝对不会离开。”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让舒瑶离开他视线范围之内,他再承受不起任何失去她的可能。 舒瑶可能还无法体会,这一个多月,对他来说是如同一个真实的梦魇,他不敢睡,也睡不着,任何一点空隙的时间,都会让他想起舒瑶,想到心扉一阵一阵抽搐地疼,像是有刀在割,想一点,疼一点。 比起肉体的疼痛,这种思念和担忧的疼,也更让人畏惧,或者说,恐惧。 第131章 :依偎 舒瑶很困但才躺在床上,却不怎么睡得着了,就像是今日之前那些被囚禁在舱房里的日子一样,困扰她十多年的困症似乎不药而愈了。 但其实不是,她的困症是身体机制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她的困症似乎好了,却是以损害身体为代价的清醒,她尽力让自己休息好,但那样不能心安的环境,如何能睡得着。 此时余惊未消,初回到周允钰身边,她似乎有些不适应。 第89节 舒瑶微微侧过头去,一个木雕苏绣屏风依稀可以映出周允钰和她二哥的身影,再是他们压低的谈话声,舒瑶轻轻抒出一口气,对他们的声音不觉得困扰,反而觉得安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种安全的环境中,舒瑶终于入睡,但眉宇却还微蹙着,她做起了噩梦,十分可怕的噩梦。 指节大小的小黑蛇变成了数丈巨蟒,追得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恐惧牢牢包围着她,她想要醒来,却无法醒来。 “不要……,不要,”只到晚间舒瑶就发起了高热,一张脸烧得红彤彤的,周允钰几次想要靠近,然而那条小黑蛇米粒大小的眼睛,全然警惕地看着他。 它的速度极快,周允钰几次心急靠近,都差点被它攻击到。他又几次故意挑衅,想要将它引下来,但它却始终不离舒瑶,牢牢盘踞在她的手腕上。 周允钰对舒瑶的占有欲已经提升到他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地步,那条占据舒瑶手腕的黑蛇,要多碍眼就有多碍眼,他想要将它碎尸万段! 他心中暴虐的情绪,随舒瑶越来越不好的状况,越来越严重。 “瑶儿,瑶儿……”周允钰想要将舒瑶唤醒,但却无太大功用,舒瑶昏迷不醒,他们却连靠近都做不到,更谈何喂药。 “去看看,想出办法来没有!”周允钰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这种狂躁的感觉有如百蚁噬心,若非那点残存的理智,他甚至想迁怒那些医士们。 周允钰所给的时间太短,这些医士所擅长的都不是毒术,查了一日医书,根本就没找到什么可行的方法,最可行的自然是将司翡抓住,但司翡带着青荭跳船,虞皇军延江寻找,到目前为止并未有什么消息传回。 召集民间医士的消息已经发布下去,千金悬赏,还可以加官进爵,福荫子孙,有想法的人都动起了脑子。 周允钰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个前来献策的驿丞,等他开口。 “十里外的清若寺,有一位大师,医术高超,小人亲眼看他给人治病,医术极好,”驿丞低头瑟缩着身体,原本要说的恭维话,一句都没说出来,战战兢兢,就把他仅知道的都说了。 “去将他请来,”周允钰现在已经等不及明慧从京城里赶来了,更等不及数千里之外还不确定有没有法子的段之澜。对于司翡,他便是愿意妥协,他也不见得会相信他,更重要的是,周允钰也不相信他。 那个驿丞被带下去之后,周允钰便站起身,走到里间,看着脸被烧得红彤彤的舒瑶,对他而言,这样看着的每时每刻都变得万分难熬。 “禀主子,那位大师请求见病人,” 亲卫军再次打破室内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低声给周允钰禀告到。 “带他进来,”周允钰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希望。 走进来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苦行僧,黑黑瘦瘦,十分普通,周允钰还是以礼相待,让他近前来,但暗中的防备是不会少的,他更是要亲自在场看着。 “可有法子引下来?” 周允钰看他与之前几位似有不同,问话也更郑重了几分。 但那大师还是摇了摇头,“太过强硬的手段会让它伤害到这位施主,不过,贫僧知道一个偏方可以让它暂时休眠,陛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它的主人,或许寻来传言中的异宝血蟾。” “请大师配药,”周允钰心中鼓动,对苦行僧微微鞠躬,这以他的身份来说,是极其敬重的一种礼节了。 “阿弥陀佛,也是贫僧和这位施主有缘,”大师还礼,神情不卑不亢,十分坦然,只这份自若,就不是一般的高僧。 周允钰感觉到他的不凡,但眼下,他最关注的还是舒瑶,当即就让那大师去配药,任何一点时间,他都不想要耽搁。 那大师来去很快,他点燃一块黑色疙瘩,发出点白烟,缓缓靠近舒瑶,终于不再见那小黑蛇攻击,原本警惕十足的模样,渐渐萎靡,而后环成一圈儿,依旧在舒瑶的手腕上,如一个黑色手镯,最后那点点幽光的米粒眼睛,也闭上了。 其间周允钰想要那将东西拽下来撕碎了,却被大师一个眼神阻止了,轻举妄动,可能会激发起那蛇蛊的凶性,反倒不妙。 周允钰妥协,但总归,他可以碰他的瑶儿了。 “瑶儿,瑶儿……”周允钰顾及不了还有外人在场,两步上前,将舒瑶紧紧拥住,深深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这种让他能略略安心的气息。 周允钰真情流露,没人也不会有人去提醒和阻止,蒋书玦听闻消息从外面赶回来,就看到正要退出里间的大师,他目光往里面扫了一眼,就不再进去,而是和这大师攀谈起来。 “贫僧法号明觉,这些年一直游历四方,几年前有机缘出海一趟,不想一去就是五年,前几个月才得回归大虞。” 蒋书玦很懂说话,明觉大师也自觉无不能对人言之处,几句话略略就说明他这些年的经历,毕竟周允钰是大虞皇帝,能让他这般失态的人,也定然身份贵重,蒋书玦要盘问他,并非不能理解。 “您是……明觉大师!”蒋书玦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几分,“您可还记得在青州城外的寺庙里救治过一个七岁女孩,那人正是舍妹。”也正是他方才又救了一回的舒瑶。 明慧微微恍然,便也点了点头,看向里间,便也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这确实是舒瑶和他的缘分。 周允钰稍稍收敛好情绪之后,就再让明觉进来,而后就只针对高热,写方子配药,周允钰抱着舒瑶喂药,而后就一直环着她,守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针对司翡的抓捕还在继续,半点没有松懈。 司翡带着青荭顺江一直漂流,中间幸运地抓住了一个浮木,但在冰冷的水里浸四五个时辰,这感觉可不好受。 青荭没有说大话,她的水性确实不错,司翡被淹个半死,她还能保持清醒,那浮木也是她及时抓住的。 “真是欠了你了……”司翡双眸紧闭,昏迷不醒的样子,很有欺骗性,而青荭也还做不到扔下他不管的地步。 她知道她眼下必须再拼一把了,否则再在这水里待下去,就连她也有危险了。 在水流相对平缓些的地方,她拉着司翡奋力向岸边游去,等到了岸上,司翡整个人都没了呼吸了,“死……死了?” 她下意识就拉着司翡做人工呼吸,但她的唇才碰到司翡的唇上,原本闭气过去的人,就突然睁开了眼睛,犹如诈尸,把青荭吓了老大一跳。 “你不会水,也敢往江里跳,你疯了吧,” 这话青荭早就想骂了,一直迫于司翡给她的压力,没敢说,眼下被吓到,话没怎么经大脑,就噼里啪啦地骂出来了, “神经病,疯子,你差点就也害死我了!” 司翡却不理她,而是再次闭目养神,在青荭怀疑他是不是又闭气过去的时候,他才又缓缓爬了起来,不过脸色很不好看就是了。 他恢复了行动能力,青荭就开始懊恼方才自己的口不择言,不过她怎么也算救了司翡一命吧,他应该不会把她如何。 这么想着,青荭又稍稍放心些许,给司翡解释起自己的行为来, “我是在给你做人工呼吸,不是占你便宜!” 她见过司翡真正的模样,但她对正太不怎么感兴趣,她喜欢强大的男人,或者像陈氏那样睿智的人。这两点在她看来和司翡都搭不上边儿。 司翡走在前面,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青荭也不敢落单,只能认命地跟在司翡身后,一路走一路唉声叹气。 若非青荭还有点价值,方才在她将唇碰到他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到他们重逢的第三天傍晚,舒瑶才从沉睡中醒来。 她砸吧了一下嘴儿,就尝到了点苦涩的味道,十分难受,眉头忍不住就蹙起,但更温柔的安抚随之而来,周允钰的气息,舒瑶十分熟悉,下意识就没有排斥。 微微睁开眼睛,舒瑶就看到周允钰放大的脸,他正以唇相哺喂她喝药。 舒瑶有些反应不过来,周允钰就又含了一口药,给她喂来,还是这种四唇相贴的方式。他的舌头卷着药液,直入她的喉咙,让她半点不漏直接喝下,然后再一点一点吮去那苦涩的味道。 和之前任他施为不同,她已经醒来,自然有所反应,但舌尖才动了动,就被周允钰勾缠住了,这种微微发麻的舔吻,不粗暴,也不温柔,却能让舒瑶感受到他克制了又克制的心情。 在舒瑶以为她的舌头要被周允钰吞吃下的时候,他又放开了她,等她喘气喘匀了,就又含了一口药,而后又是如此往复。 他的眼神还算温和,但表情却很冷,于他正在对她做的事情,十分不相符,舒瑶却只顾着喘气儿,根本没有找到反驳的机会,迷迷糊糊,就被这样喂了整碗药。 “瑶儿醒了……” 周允钰又舔了舔舒瑶的唇,这才将她扶起,靠到他的怀里来,他的手缠在舒瑶的腰肢上,不会弄疼她,但却也完全禁锢住了她的行动。 “嗯,”舒瑶脸有些红,眼中也泛起了雾气,虽然已经和周允钰有过更加亲密的行为,但此时她依旧会觉得羞涩。 然而她同样舍不得离开周允钰的怀抱,她的手没有太大力气,整个人就这么乖乖依偎在他的怀中,十分相契。这个位置是独属于她的。 不用说些什么,只这样相拥,就能体会彼此的心情,贴近彼此的心。 第132章 :解脱 “瑶儿……”周允钰低低唤了一句,他的神情依旧有种说不出的冰冷,可是他的动作,他的言语却有一种极大的反差,那是极其热切的渴望,对舒瑶的渴望。 “嗯,”舒瑶没有太大力气,轻轻哼一下表示应了,等着周允钰和她说些什么。 “瑶儿,”周允钰又低低唤了一句,他的右臂紧紧缠在舒瑶的腰肢上,左手顺着舒瑶的脊背轻轻揉着,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舒服,让舒瑶微微眯起了眼睛。 “嗯,我没睡呢,” 舒瑶又应了一下,周允钰的抚摸很舒服,但她已经睡了很久了,身体有些乏力,精神上却没有太多睡意了。 但她才应不久,周允钰就又再唤了,“瑶儿……” 他其实并不是要和舒瑶说些什么,他只是想要唤她,他在以这种方式确定她的存在,舒瑶被掳走带给他莫大的恐慌,即便此刻她在他的怀里,他依稀还是有些心慌,有些不确定。 “嗯,我在,”舒瑶懂了,自不会不耐烦,他唤几声,她应几句。 舒瑶额头轻轻蹭着周允钰的胸膛,鼻息间全是周允钰的气息,让她安心熟悉的气息。 舒瑶一边儿蹭着,身体微微向上,周允钰又想唤她,舒瑶就先他开口,以唇封缄,堵住了他要开口的低唤。 舒瑶眯着眼睛,贴着周允钰微凉的唇磨蹭着,吮了吮,又咬了咬,“陛下,我回来了,”回到他的身边了,不会也不想再离开了。 “嗯,”周允钰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下一瞬间舒瑶的视角就翻天覆地,周允钰一个翻身将舒瑶压在身下,他双腿两臂分别撑在舒瑶大腿和肩膀两侧,并不会让他的重量压着舒瑶,身体体却全然将她覆盖在身下,遮得严严实实的。 舒瑶稍稍凝滞了一下,伸过手去,想要搂住周允钰的脖子,但目光一扫,却看到左手腕上,那一圈的黑色,她吓得就又要将手伸回去,却被周允钰捉住了。 他吻了吻舒瑶的指尖,修长的指节分开舒瑶的五指,紧紧交握,“不怕,它已经休眠了,再忍耐些时日,我们就可以将它取下来了。” 明慧昨日子夜抵达津州,和明觉相认,师兄弟二人正在商讨研究,而他也已经将寻找异宝血蟾的消息张榜传遍天下,只要它存在,定然可以为舒瑶取来。 舒瑶的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移到周允钰十分郑重保证的脸上,她轻轻笑了笑,“嗯,我不怕。”在周允钰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她说着伸出右手摸了摸周允钰的脸,有些心疼,“陛下,您瘦了……” 周允钰没有应,将舒瑶的手压过她的头顶,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再是那轻颤着眼睫的杏眼儿,再是小巧的琼鼻,最后是那永远也尝不厌的红唇。 “唔……嗯,哼……” 这个吻比起之前喂药的舔砥,感觉全然不同,周允钰他吻得十分用力,舒瑶感觉嘴唇发麻,舌根发麻,就连牙齿都有些酥酥麻麻的。 但她没有任何的反感,甚至可以说是喜欢,这样的热烈而带点疼痛的吻,才真正能让他们确定彼此的存在,才能让她忘记左手腕上,那个还没能取下的可怕的东西。 舒瑶用尽她仅有的力气去回应周允钰,呼吸乱了,头发乱了,衣裳也乱了,舒瑶是,周允钰也是。 “呼,呼……”周允钰的脑袋压在舒瑶的颈侧,胸膛起伏,剧烈的喘息声响在舒瑶的耳侧。 舒瑶的脸再次变得红彤彤的,为方才自己的热情而羞涩,但随即她的耳根也红了,周允钰这种克制情、欲的低喘,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再加上他本就绝好的皮相,越发撩人了。 “我,我饿了……” 舒瑶伸手在周允钰的腰间轻轻挠了一下,再这么下去,她也要把持不住了。 “嗯,”周允钰的理智一直都十分清醒,遭罪了这么多时日,又病了刚刚醒来的舒瑶,绝对承受不起他想要的欢爱,他也舍不得伤了她。 但他的行为却一直游走在理智的边缘,身体忍得发僵发疼,却还是舍不得放开她,想要一尝再尝。 又过几刻钟,周允钰才终于将那汹涌的情、欲压制下去,然后才从舒瑶的颈侧抬头,然而那微微发红的眼眶,以及那残余的欲、色,还是让舒瑶下意识缩了缩身体,这一瞬间,她觉得周允钰似乎想要将她整个完全“吃”掉,好凶残,好可怕。 但再看,周允钰眼中就恢复了全然的清明,不过舒瑶可不觉得方才那是错觉,虽然她已经不排斥这种事情了,但是这一次,她总觉得那会比以往更加可怕,更加超乎她的底限。 “我带你吃些东西,” 说完,周允钰起身,亲自给舒瑶换上衣服,然后再抱起她往外间走去。 第90节 而后洗漱用饭,沐浴更衣,也全是他亲自上手,舒瑶只要好好坐着,张张嘴儿,抬抬手就可以了。而且更让舒瑶无奈的是,只要她有推拒的意思,周允钰眼中就会伤过几丝受伤,让舒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次回到床上,舒瑶以为周允钰总会有公事要忙,但等她又困了,睡着了,周允钰依旧守着她,而后几天也同样如此。 她醒着的时候,他都是在的,舒瑶怀疑,他是不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陛下,我已经好了,”舒瑶的病确实好了,剩下清瘦了的,也不是几天就能养回来的,但已经不需要周允钰这么时时刻刻守着了。 但她才话落,就看到周允钰那似乎要被她无情抛弃的表情,原本很严肃和他谈话的表情,又变得无奈起来了,她的陛下怎么变得这么黏人和难办起来啊? “你觉得我很烦?”周允钰盯着舒瑶,目光微凝,受伤之色更加明显,但心中却暗暗发狠,即便舒瑶厌烦,他也绝无离开的可能。 “怎么会?”舒瑶变圆的杏眼瞪着周允钰,见他一脸自我厌弃的样子,实在无奈,嘟唇在他脸颊轻吻了一下,“我没有这么觉得。” 周允钰回吻舒瑶,在她瘦了些许的腮帮子上,啃了又啃,爱不释口。 “我已经好了,陛下有事可以去忙,我在这里等您回来,”舒瑶主动握住周允钰的手,他能陪着她,她自然是高兴无比的,但周允钰毕竟是皇帝,因为她耽搁了大事,那也不大好。 周允钰没有回答,他又将舒瑶揽到怀里来,他试过,但只要一刻钟没看到舒瑶,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不好,很烦躁,他要无时不刻都看到她才能安心。 舒瑶已经算是有些了解周允钰的了,他一般不回答她的话,基本就是不答应。但她做了周允钰这么久的皇后,根本就没想自己或有一日会成为耽搁周允钰办公的妖后啊。 周允钰揉了揉舒瑶的头发,低低道,“等你身体再好一些。” 周允钰这么说,舒瑶就安心点了点头,但她还没表示欣慰,周允钰一低头就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厮磨了起来。 舒瑶的脸立刻变红,扭了扭身体,但马上就不敢动了,周允钰的身体似乎随时都能对她发那个啥。 这两日,她已经发现,因为这次失踪,周允钰不仅夜里对她没羞没躁,白天里也是如此了,她很想严肃地和周允钰说一说这个事情,但一开始的确是严肃的,到后面却总是无奈的。 他已经十分懂得运用她对他的心疼和不自觉的纵容了,加上那被司翡还原了的皮相,舒瑶觉得自己对周允钰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了。 又这样养了两日,舒瑶才被允许走出这个房间,在她昏迷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驿站换到了津州府台的一个别院里了。 今日出来,舒瑶是想去看看明觉大师,她已经听周允钰说了,这次她生病也多亏了他,否则因为那不能让人靠近的小黑蛇,她还不定要病成什么样子呢。 舒瑶扫了一眼她身侧,牢牢牵着她手绝不放开的周允钰,连反抗的挣扎似乎也没有了,他们是夫妻,虽然当众牵手有些不好意思,但绝不能算惊世骇俗吧。 而且周允钰的手温暖无比,被他牢牢牵着,在这样入冬的天气里,其实是很舒服的,舒瑶眯了眯眼睛,出来走走的感觉很好。 明觉和明慧一同在别院的一个阁楼里忙活着,两个人不断交流着心得,在寻找延长蛇蛊休眠时间的方法,明觉手上的偏方,只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能有效让它休眠一个月,但再使用,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效果了。 他们要尽量想出新的方子,给周允钰更多些寻找司翡和血蟾的时间。 “明觉大师,明慧大师,”舒瑶敲了敲门,然后又唤了正在忙活的他们一声。 “小施主气色不错,” 明慧率先抬头看向了舒瑶,脸上也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而后又瞧瞧扫了扫周允钰,他那日才见周允钰的时候,实在有些被他吓到。 那满身的戾气和煞气,实在让人心惊。果然,舒瑶好了,他也好了一些。 周允钰的消息瞒得十分严实,他也是在接到消息后,才知道的这些。 舒瑶因司翡而失踪,对司翡怀有善意的明慧,也不免自责,得到消息后,连夜快马加鞭就赶来了。 “阿弥陀佛,” 明觉还舒瑶周允钰以佛礼,十分普通的脸上,看着舒瑶也透着些许温和。舒瑶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他从未见过那么通透特别的女娃。明明病弱,却不见郁气,那种特别的坚韧,如今再见,也依然未从她身上消失。 舒瑶点头,唇角带笑,再次对明觉拜谢,“当年多亏大师给舒瑶的方子。” 她如今能摆脱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原因很多,但最开始却是和明觉大师的巧遇,给了她们坚持的希望。 明慧点了点头,又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 周允钰虽然也很感激明觉,但看舒瑶这么对一个人言笑晏晏,他还是觉得刺眼,觉得不喜,他眼睛微微眯了眯,嘴角却带出点温和的味道,“明慧大师这些年云游海外,可有什么见闻?那里和大虞比如何?” 对于海外,周允钰作为皇帝所能了解的也不多,知道也仅限于那些海外商人带来的讯息,海外的人很喜欢大虞的东西,他们的一些东西在大虞也很受欢迎。 比如那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水银镜,那剔透纯净的琉璃制品……但这些,原本很难得的东西,因为青荭提供的方子,假以时日不需海外行商带回,也会在大虞普及开来。 “贫僧在海外云游五年,一半的时间却都在海上,去过东漓,南洋,途经十几个国家,比不上大虞富庶,却也有各自的特色。” 舒瑶的眼睛又亮了亮,她拉着周允钰在屋里坐了下来,一同听明觉说他这些年的经历,这可比一般的游记要有趣和详尽的多,而且还是从来没能有机会知道的。 周允钰原本也只是听听,但越听到后面,他的神情就越认真,明觉并不只是随意说说,他在讲诉一些异国风情时,也简要说明了那些国家的军事政治情况。 “贫僧这趟回程,因为遭遇风暴,大船偏离轨道,进入了一个东漓国,几经波折,这才回到大虞。” 就算是没在这里巧遇周允钰,他也会将情况查清楚后,想法办见一见他,那东漓国对大虞虎视眈眈,更重要的是,他们掌握从东漓抵达大虞的航线,东漓内政正乱,一些军民混杂组成的海寇,有企图在富庶的大虞,劫上几笔。 他虽然是出家人,但在国家大义面前,也有一份大虞人的担当。 事实上,多了一辈子经历的周允钰对于东漓国,并不算陌生,大虞军队对水站一直都很欠缺,更何况是海战,海寇来去无踪,基本等他们反映过来,海寇已如蝗虫过境,侵扰过大虞沿海的某一带。 当年他治理这些海寇,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 上一辈子,他并未见到过明觉,当然也不排除他试图联系过他,且不管两辈子的差异,他今日对他说的这些,确实十分重要。 “贫僧本有打算近日再出海一趟察看情况,”但还没出发,就被周允钰的人给请到这里来了,不过,能见到周允钰,和他说一说这些情况也好。 他从近来虞皇军在津州的动作,可以看出周允钰对海战这一块,已经看重起来,原本打算多收集些说服的证据,似乎也不是那么必要了。 明慧略有些羡慕地看着他这个师兄,他一直都以为他还在大虞哪个深山老林里待着,却没想到他都到海外去晃了一圈儿,一走五年,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他消息,哪里也找不到他。 周允钰和明觉针对这个东漓水匪,仔细讨论了起来,一一和上辈子他所知道的矫正和补充。 不觉半日时间就过去了,应周允钰需要,明觉会抽空写下一些他必要却没说出来的讯息给周允钰,而后周允钰才带着舒瑶离开。 周允钰若有所思,舒瑶也知道这事的重要性,“陛下,您去忙吧。” 舒瑶甩了甩手,没甩开,十分疑惑地看着周允钰,按照她对他的理解,他现在应该很着急召集部下,商讨军情才对啊。 周允钰不仅没让舒瑶甩开他的右手,还将舒瑶另一只也握住,脸微微发黑,舒瑶虽然是无意,但是他还是不喜欢她这样的动作,“瑶儿是要甩开朕?” 又来了,舒瑶脸上微囧,她的陛下这么敏感,她略觉捉急啊! “没啦,没啦,”别院里护卫很多,虽然都目不斜视,尽职尽责,但存在感依旧十分明显,她一点都不想周允钰没羞没躁被别人看到,太撩人了,所以绝对不可以。 “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动作,”周允钰得寸进尺,眼中隐现一抹红色,又刻意压低声音,看舒瑶脸红红地连连点头,他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他舍不得舒瑶,但重要的事情也不能耽搁,最后的结果是周允钰在办公的书房里,让人多搬了一套桌椅和软榻,然后再在桌子前放上一个屏风。 他可以看到舒瑶,舒瑶也可以看到他,但进来和他商讨事情的臣子部下,只要不要越过他的书桌,就看不到舒瑶。 而舒瑶除了可以写字看书,还可以躺软榻上休息,她的位置对着窗户,实在无聊还可以看看窗外风景,而茶点和点心自也不会少了舒瑶的。 如此一来,对周允钰来说,就十分和谐了。 蒋书玦对着屏风后偶尔出现的翻书声,不觉嘴角抽了抽,看来周允钰对舒瑶的占有欲还要超乎他的预计。 “书玦,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蒋书玦连眼角都想要抽搐一下了,他不过才看着屏风微微走神了而已,隔着屏风谁能看得到舒瑶啊。 屏风后的舒瑶掩嘴笑,周允钰提问蒋书玦,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多看了屏风,还有舒瑶看那人影觉得熟悉,同样多看了几眼。 舒瑶虽然也觉得这样在周允钰书房里待着,有些不大好,但一来她拒绝不了周允钰,二来等他们回京,周允钰必然要去上朝,那时候可不可能还带着她,再就是,她看到周允钰,听到周允钰的声音,也会觉得心安。 西南段王府,段之澜今日才收到周允钰给他的消息。 “蛇蛊……”他沉吟着,就驾马出府,去到一个老林子里,找到了当年给他看病的老郎中,连宫廷秘药都知道的他,对蛇蛊或许也会知晓。 但那个老郎中所得出的结论,和明觉没有太大差别,除了司翡能将它引走之外,天下间就只有血蟾能够做到。 血蟾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异宝,是因为它可以解百毒,服下之后还对人极好好处,百毒不侵,强健体魄等等好处,大虞会有存在,但都会当成宝贝藏着,轻易不会让外人知道。 从老林子里回来,段之澜就许以重利在西南和番族地界寻找血蟾的消息。 “血蟾?有人想要找这个……” 西南王城张榜的地方,熙熙攘攘,不仅看得到段之澜发出的,还可以看到周允钰昭告天下的,要名要利,任何周允钰和段之澜能给的东西,都可以给,可见他们的急迫了。 “素娘,你知道哪里有?”蒋言昪看着他身侧同他一样一身黑衣装束的人,何等爽利和清俊,但其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我用血蟾换他一个要求,他会答应吗?”素娘轻轻笑了笑,看向了蒋言昪,她并不想他们在一起,会让蒋言昪失去任何东西。 “陛下并没有准许我请辞,他让我将你娶回去,” 蒋言昪对素娘憨憨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随即又转为黯然,素娘虽然答应和他回大虞了,但却没有答应嫁给他。 素娘微微翻了个白眼,她若是不想嫁给他,会和他回来嘛。 蒋言昪这么说,但他们都知道,娶了她,他不用离了父母亲人,不用失去前程,但城防营副统领这样皇帝心腹的位置定然留不住了,更不用说日后上战场等一些要职了。 素娘懂他,自也知道他的报复,不想因为她而有所遗憾。 “走吧,我们先去见见西南王,”素娘主动握住蒋言昪的手,看他一个八尺男儿红了脸,她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明朗了。两个人大男人在大街上牵手,自然是引起侧目的,不过,他们如今根本不会顾忌其他人的看法。 蒋言昪平日里没少满口花花,但在素娘面前,却总显得憨憨傻傻,无论高兴还是黯然,都绷持不住,唉,这要是让他爹知道了,肯定会想再踹他几脚。 他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走完了别人两个多月才可能抵达的行程,风尘仆仆,来到黑水客栈的时候,他都要认不出自己了。 “素娘,我来找你了,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 素娘便是赶,他也不会走的。但很快,他就花光了他的盘缠,不过他还是很高兴,他的钱都给素娘了,太好不过了。 她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奇怪,但也没有太大反应,他没钱,只能用自己抵债,给素娘当小工。 “我有过男人……”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 蒋言昪说的是真心话,是造化弄人,也是他当初不够担当,没有能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有过男人,更甚有过孩子,他都可以理解。他根本没有资格也不可能嫌弃她,他一直隐隐担心自己老,会不会让素娘嫌弃呢。 素娘在他怀里哭了一场,半个月后,素娘就将店交给了她的副手,然后他们就往西南这条路回大虞来了。 他们来到西南王府,蒋言昪将自己的身份放出,段之澜一番斟酌,他就将舒瑶的事情简要地和他们说一说, “和你们说,只是要你们知道时间紧迫,至于原本就许与你们的,自然不会少。” 段之澜对蒋言昪不甚了解,但他和素娘有过一番交涉和合作,对她的性格和行事作风还算了解。 “王爷多虑了,我会让人以最快速度送来,” 素娘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她要的原本就也不是什么物质上的东西,黑水客栈赚到的钱,她几辈子都花不完,何况现在,血蟾还用在蒋言昪最疼的侄女儿身上,自不会有任何耽搁的。 段之澜点点头,让王伯给他们安排客院居住,而他自己则来到了西风院,那个孟氏又被他关回到这里了,不过,他也觉得是时候了断她了。 孟氏原来那乌黑亮丽让人称道的头发已经被满头稀疏的银丝所取代,西风院主卧里,散落着许多头发,都是被她自己抓出来的。 褶皱苍老的脸,如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整个人枯瘦得几乎皮包骨头。 她早就没有咒骂段之澜的勇气和力气,她满心都是后悔,都是恐惧,当初她就不该招惹这个怪物,这个魔鬼,否则她如今也不会生不得,死不能,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主屋的门,被推开,孟氏眯了眯眼睛,许久才逆光看清永远风光霁月美得让人自惭形愧的段之澜。 第91节 “嗬嗬嗬,杀,杀……了我,”她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求段之澜杀了她,便是再有人来救她,她也不会想逃了,她以为她逃走前遭遇的那些,已经够让她生不如死,但被抓回来后所遭遇的,那才是真正折磨的开始。 “如你所愿,”段之澜淡淡道,而后又笑了笑,“你死后,我会将你火焚,而后挫骨扬灰……”即便是死,她也不能得到救赎,因为他也不曾得到。 “嗬嗬嗬……”孟氏发出如野兽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难听之极,但总有一种解脱,死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解脱了。 第133章 :撩拨 碧海蓝天,冬日的太阳晒得喜人,大船一路往南而去,看不尽的海天风光。 甲板上,海风,阳光,还有落在船桅上的几只海鸥,再往里稍微背风点儿的地方,一个软榻,一个放着茶点水果的矮几。 舒瑶眯着眼睛躺在周允钰怀里,他们一起在晒太阳。 暖暖的阳光,晒得身上的大氅暖融融的,才睡醒不久的舒瑶,又觉得困了。周允钰近来致力于让她多吃多睡多走动,日子过得比她怀孕的时候还要清闲。 “我想祎儿和悠悠了,”舒瑶喃喃说着,早就想得不行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本就长得快,她都快两个月没见他们了,不知道长高多,长胖多少,是不是已经会爬了呢。 孩子们都还那么小,她和周允钰却都没能在他们身边,陪着他们成长,舒瑶心中充满了遗憾和愧疚。 “嗯,”周允钰揉着舒瑶的后颈上的头发,另一只手搭在舒瑶的腰间,养了这么些日子,似乎才把气色养回来些,肉却没长多少, “等南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一起回去。” 舒瑶点了点头,又蹭了蹭周允钰的胸膛,她也知道周允钰带她南下,是要和段之澜汇合,最快速度拿到血蟾,解除她手上那个东西。 当然顺道儿,也要一起彻底解决司翡和钟赫。 舒瑶想不知道这么清楚,也没办法。从她醒来到现在,周允钰黏人的情况,一点没有好转,她似乎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估计周允钰的那些臣子,都要习惯他办公的地方,多出一扇屏风,一个看书吃点心的人影来了。 周允钰的手又从舒瑶的腰间往上移了移,低头看去,舒瑶已经闭上了眼睛,但两腮随他的动作,已经变得红红的了,“这里大了点……” 准确地说,舒瑶这里一直就没怎么瘦下去,又吃又喝,肉似乎也全往那里长了。 “陛下,您说什么呢!” 舒瑶两只手一同抓住周允钰那作怪的大手,含烟杏眸瞪向了他。这么没羞没躁的话,怎么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是在这朗朗的大白青天下啊!陛下,您的节操真的不要了吗! “瑶儿没听见吗,这里养回来了……” 周允钰脸上十分严肃正经,好似他在评价臣子提出的政见一般,然而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依旧磨得舒瑶耳朵发痒。 舒瑶羞愤得想要掩面逃走,但两个人体力相差太多,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他的禁锢,反而不经意间又点起了周允钰身上的火。 “嗯哼……” 舒瑶报复性地又扭了扭身体,然后就闭目不敢动了,只当自己秒深睡了。 她病好这么久,周允钰一直都还克制着自己,她估计周允钰还是担心她的身体,这些日子,就也爱占些便宜,却一直没有进行到最后。 不觉间,她似乎有些有恃无恐起来,方才点火未必就没有故意特意的成分了。 周允钰放开禁锢舒瑶的手,转而改为温柔的拥抱,他没勉强舒瑶帮他,但他自我纾解时,不觉乱了的呼吸和低喘,全都响在舒瑶的耳畔,那羞耻程度,已经和让她帮他没多少区别了。 舒瑶的呼吸也随之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具体什么想法了,想逃又不想逃,周允钰全心全意撩拨起她来,已经完全没有底线了,她根本无法招架啊! 舒瑶闭紧眼睛,不敢睁开,却不知自己全身都红了,脸上的表情也纠结无比,又羞又恼,周允钰只觉舒瑶可爱无比。 本来他也只是纯粹想带舒瑶出来晒晒太阳的,但和以前一样,他在舒瑶面前完全没有克制力可言,他的下巴在舒瑶的头发上蹭了蹭,眼中带着笑意,没有戳破舒瑶毫无技术含量的假寐。 他们在海上走了二十来天,再两日就可抵达大虞东南沿海的连风湾码头,而后就是等段之澜的到来,彻底解决舒瑶手腕上的隐患。 两个多月时间,舒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船上,初一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没了那海波的晃荡,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她还是喜欢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舒瑶落后周允钰一步,一副和周允钰亲卫们一样的打扮,灰扑扑的仆人装束,她的身高在一众高大的亲卫中,就是一只小母鸡误入野鹅群,不是一般的打眼。 周允钰走了两步,就转过身来,看向了舒瑶。 周允钰停步,舒瑶自也猛地止步,却还是差点撞到周允钰身上,她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周允钰怎么就停下来了? 他们这一船的人都是行商打扮,冷面的周允钰一看就知道是他们的主子,当家,如此气势不凡,旁观的路人都估量着他是大家族里出来行商的子弟。 但下一刻,周允钰就将舒瑶的手握住,将她拉到身边,然后才再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去,其他亲卫们,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要抽搐的眼角。 “陛……大哥,”舒瑶吸取以往的教训,没敢再甩周允钰的手,挠了又挠他的手心,周允钰也无半点反应,舒瑶也只能乖乖让牵着了。 而周围的目光也已经从惊讶,随舒瑶这声大哥,变成了善意。 人家根本不是断袖,而是兄弟俩,舒瑶个头实在小,在周允钰的身边,就像是年岁不大却爱玩乐不听话的小弟,这乱糟糟的码头,可不就得拉着安全嘛。 这么想,两个男人牵一起就也没什么了。 舒瑶很快就被连风湾码头的热闹吸引了注意,这里是东南沿岸最大的码头之一,十分热闹,除了各地的商人,还能看到些金发碧眼的海外商人,高高大大,皮肤白到透明,又或者黑得和黑炭一般,对舒瑶来说自是新奇无比的。 她的目光并不让人觉得难受,那些被看的人,一转头对着舒瑶,也都露出点善意的笑容来,有些大胆的还想上前来搭讪。 周允钰的脸却又不觉冷了几分,冷飕飕的目光对着那些想来搭讪的人不断扫去,他并不喜欢舒瑶将目光落在除了他之外的人身上,更不用说,他们还想近前来和舒瑶说话了。简直活腻了! “大哥,谢谢你,舒瑶很高兴,”再叫一次大哥,舒瑶就习惯多了,她并没有看出周允钰到底为何心情不好,她又挠了挠他的手心,靠近他低声说话,想要他也开怀些。 周允钰知晓她对异地风情,十分感兴趣,根本不用她自己提,他就让她换了装扮,如此这般走在大码头上了。 “嗯,”周允钰脸色好转,有他在不断释放冷意,路人都不敢靠近他和舒瑶,更不用说,一路还有亲卫开道,很快他就带着舒瑶穿过了一个市集,然后坐上马车,往他们落脚的地方走去。 周允钰对连风湾很熟悉,他曾经在东南一带待过五年的时间,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像这样纯粹逛街,鲜少有过,那时他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兴致,但此时这样牵着舒瑶,他不喜她视线离了他,却也受她情绪的感染,松快许多。 “明觉大师好厉害,” 马车上舒瑶靠着周允钰,赞叹地说道,那些海外人叽叽咕咕,她一句话都听不懂,但是明觉大师却能和他们对话自如,不愧是出海这么多年的人啊。 周允钰垂眸看舒瑶,没有回话,不过心中还是暗自决定,等舒瑶身上的小黑蛇解决,就让明觉离她远些,明慧也是,他可没有忘记,他们时不时露出那舒瑶与佛有缘的意思来。 如今,便是佛祖都不能来和他抢人! “等过些日子,我再带你去逛市集,”周允钰的食指轻轻扫过舒瑶长长的睫毛,那轻忽的触感,让他的心柔了柔,在将舒瑶禁锢在他身边的前提下,他是愿意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舒瑶却迟疑了一下,“等事情都好了,我们就早点回京吧,我想祎儿悠悠,祖母母后他们了。” “嗯,”许久了,周允钰才应了一下,想到回去后会有一堆人来和他抢舒瑶,周允钰对回虞京就没那么期待了…… “喂!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要到哪里去?” 青荭落在司翡身后,几乎要跳脚,从北到南,颠沛流离,他们是窝在一艘船充满鱼腥味儿的货舱里,混到南边儿来的。 货舱里的滋味儿,谁待过谁知道,她就不信司翡要是还带着舒瑶,会舍得让她待那样的地方? 临着要下船了,她又被司翡拉着,重新易容改头换面,这一路逃亡,青荭基本习惯他们过几日就要换一个模样的日子,但……他娘的,她方才对着一水洼一看,这是舒瑶的模样! 除了眼神有些微不同,她被易容之后和舒瑶一模一样的啊,难道那司翡对舒瑶本人求而不得,将她容易成这个模样,是要做舒瑶的替代品? 某种意义上,青荭也没有想错,司翡就是拿她来当舒瑶的替代品。 “再聒噪,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司翡声音很低很轻,却还是传入青荭的耳中,一下子就让她噤声了,司翡的话由不得她不信,一路上遭遇在他们手中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哼,”青荭轻哼一下,还是跟在司翡的身后,她不是没想过从司翡身边逃走,但每次都几乎在她下定决心要逃的时候,就有人惨死在她的面前,司翡只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却从不点破,总是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方式来警告她。 偏偏,她最怕的就是死了!算了,舒瑶的模样就舒瑶的模样了……她穿越到这大虞朝,模样本来就也变了两次,再过些时候,她就也能看习惯自己了。 走着走着,司翡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突然抱起青荭,疾步退走。 “怎……怎么了?”青荭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居然还会有司翡看到而吓走的东西吗?难道是周允钰的人又追来了?他们这可都逃到南边儿了啊。 “闭嘴!”司翡又冷斥了青荭一句,但脚步却没有半分停止。 很快,他们之前抵达的地方,就出现了几个人,疑惑地看着司翡离去的方向,叽叽咕咕地用不属于大虞的语言交流起来。 司翡他们从船上用小舟离开所抵达的,并不是内陆的任何一个渔村码头,而是一个本该无人占据的荒岛。 “不准乱走,我去看看就回,”司翡将青荭扔在一个草堆里,低声对她说到,方才远远一扫,他就看到几个巡逻的人,以及一些淫、靡寻乐的声音。 这荒岛一定有了什么古怪,至于青荭,他虽然要利用她,但也没想让她就这么被糟蹋了,特别是她如今还顶着舒瑶的模样。 第134章 :求救 青荭不敢反驳司翡的命令,草堆旁有一个天然内凹的石穴,她蹲在那里,不冒然发声,并不容易发现。 司翡看她乖觉地缩在那里,便也没有再迟疑,运起轻功离开,没多久,他就回到了方才他抱着青荭离开的地方。 从十月十五至今已经两个多月的时间,一番曲折,他只得到过钟赫给他的两次消息,钟赫并未暴露他自己行踪,只是告诉他要做什么。 很显然,他已经不信任他了,即便他握着他的把柄,也没有信任他的意思。 这个荒岛叫做秋叶岛,按照他从各方面验证的消息,这个岛是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岛,但钟赫会在这里给他下一步的指示,他只是寻这个指示而来,却万万没想到,这里面暗藏乾坤,会有这么多异族人出没。 司翡可不会单纯地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钟赫……他为了报复周允钰,报复大虞,已经没有任何底线,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也不是他目前要考虑和担忧的。 之前那两个巡逻的人,并未真正看到司翡和青荭的声音,寻找途中看到一只野兔,一箭射死带回,就没有再多追究。似乎他们的营帐里有着更吸引他们的事物。 随着天色渐暗,司翡这才摸了进去,他不懂他们的语言,使用他一路最擅长的易容术,反而容易露馅,借着夜色行事,也属无奈。 在不明情况下,他还不想打草惊蛇。何况,他必须在这里找到钟赫留给他的讯息。 一个又矮又矬的猥琐男人,从一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出来,脸上餍足,和随后进去的人交流着异族话。若明觉在这里,他就能听懂他们的对话。 但司翡不用懂异族话,只他们的神情,大致也猜出来了。 越靠近这个草棚,司翡的眉头皱得就越紧,等看到里面的情形,就是冷清冷血如他,都生出一股愤怒出来。 他来得太晚了,这十多个女子已经被糟蹋得不成人形,甚至有几个早已经是冰冷的尸体,却依旧没有被放过,而剩余有气息的,眼神空茫得也如同死物,对她们来说,这样活着已经和死去没有多少差别了。 突然看清里面一个人的面孔,他冷凝的脸上隐现一缕杀气,没有再隐匿身形,拔出插在腰上匕首,走上前去。 除了还苟延残喘的女人,其他方才还猥琐侵犯的异族人全部瘫软在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等司翡一步一步靠近,一个一匕首,收割性命。 司翡看他们的目光如同肮脏的老鼠,杀他们都嫌弃脏了自己的手,但还是得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司翡看向这个狼狈如烂泥的女子,脸上的愤怒和杀意也消失不见,顶着一个平凡的面容,看起来冷血冷漠无比。 那你看司翡看了许久,才隐约认出他是谁来,但在认出来的这一刻,她空茫的眼神中终于有了死志和……解脱。 “我暴露了,这是惩罚!” 这是她的惩罚,比她所预料得还要残酷千百倍的惩罚,但她还不能死,她同样有弱点在钟赫手中,她必须完成钟赫交代给她的任务,而后是生是死,才能由她自己决定。 她是大虞东南一个小城青楼里的头牌,一直暗中在为钟赫传递消息,但随着周允钰暗卫的调查,她几个暗线都被带走,而她暴露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第92节 但就在她几乎准备放弃那个青楼,退走西梁的时候,钟赫让人联系了她,交给了她最后一个任务。 “他在哪里?”司翡已经确定,这个荒岛上给他传消息的不再是藏在哪里的锦囊,而是她,莫棠,由她亲口告诉他。 但莫棠还是摇了摇头,钟赫信不过司翡,更不可能相信她,“盗取朔城军事图,交给一个姓上木的人。” 说到上木,莫棠眼中隐现浓烈的仇恨,她们这些以色侍人,出卖身体的风尘女子,对于多么恶心的恩客,都能笑脸相对。 但这些异族……他们根本不是人,是禽兽,她们到岛上已经有十多天,三十多个女子,活下来的不到十个人。全部被生生折磨而死! “司公子,他们是海寇!”是东南百姓恨之入骨的异族海寇! 莫棠沉默许久又对司翡说道,她在大虞待了这么些年,深知东南一带百姓对海寇的痛恨,毫无疑问这些海寇又要卷土重来,而钟赫却丧心病狂,想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她是女子,还是暗刺,并不需要懂什么家国大义,但从来到秋叶岛,知晓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包括她在内,就没有人愿意委身相伺候,若她们识相些,或许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但却没有人愿意屈从。 只说完这句话,莫棠眼中最后的那点光芒就全然熄灭了,她正要咬碎口中的毒牙,以求解脱。但却被司翡阻止了…… “不想亲手报仇吗!”莫棠并不是一般软弱的女子,何况这里也没有什么软弱的女子,她们或许为人不耻,但也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准则。 司翡认得她,是因为她曾经照顾过司思一段时间,司思很喜欢她,他便也记住了她,她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是钟赫特意给他的警告,莫棠的下场,或许就会是司思的下场。 司翡走出草棚,毒杀了荒岛上所有的异族人,但莫棠口中的上木,在几日前已经离开了,语言不通,他所能得到消息并不多。 等司翡回去找青荭的时候,他身边就多了七个女子,她们身上染着鲜红的血液,是那些异族人的血。 “我阿娘就死在这些异族人的手中,”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只有模糊的印象,但她记得她娘就死在海寇入侵的时候,所以,她可以对任何人谄笑求欢,却不会对践踏过她阿娘尸体的异族人卑躬屈膝。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幼年遭遇了不幸,才沦落风尘,但埋于骨血的仇恨,却不会忘记。她们是风尘女子,却也是大虞人! 异族留下了船,司翡送她们回到陆地,而后就只带着青荭和莫棠悄然离开,至于其他几个女人,没多久就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你变得不一样了,”甲板上,莫棠看着奔腾不息的海潮,淡淡说道,司翡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有多年未见的原因,但他的不一样……很不同,这不是时间能给予的。 以前的司翡绝对不会救她,更不会费这些周折送这些女人回来。 “你也不一样了,”司翡的声音也无多少变化,却如莫棠一般笃定。 能让钟赫放心将东南之事交予的莫棠,曾经是绝对信任钟赫的,他让她死,她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但这样的她,却告诉他钟赫命令之后,又告诉他,这些人是海寇,是仇敌。 莫棠的眼中闪过几许温情,但又隐而不见,风尘场所,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坏人,却也有好人,那一瞬间的心动,足以慰藉她的余生。 他们之间有的不仅仅是身份上的差距,还有更多无能为力,不可跨越的鸿沟。但他依旧让她记住了,什么是家国,什么是大义,什么是情怀,这些她从来不曾想过的事情。 但莫棠终究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会随时光而磨灭的过客,他对她也是如此。 这话题莫名其妙就这么结束了,青荭一直都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她感觉得出来,莫棠和司翡是认识,是同一类人,同样危险的人。 青荭依旧顶着舒瑶的容貌,但钟赫并没有那么容易上钩。 朔城别馆,周允钰和舒瑶暂时居住的地方,他们从连风湾上岸,再抵达朔城已经有五日的时间,他们此行极是隐秘,当地的府台并不知道周允钰的到来。 “我二哥呢?”舒瑶问向周允钰,蒋书玦和他们并不同船而行,但也相继抵达了朔城,这两日每到饭点,蒋书玦都会前来一同用膳,但今日却不见,舒瑶就问了一句。 “他有事,”周允钰夹起一片鱼肉送到舒瑶唇边,舒瑶下意识就张嘴含住,她就也是奇怪问了一句,既然她二哥有事,那就也便罢了。 “今日的鱼很鲜,二哥没口福了,”舒瑶咽下,而后笑道。这里不是皇宫,没有身份规矩的束缚,而且这么多时日下来,她也被喂习惯了。 周允钰微微点头,拇指轻轻擦过舒瑶唇边的油光,依旧给舒瑶添菜,他是不将舒瑶养得白白胖胖不罢休了。 蒋书玦的确有事,他今日清晨就出发,去接段之澜一行。 明慧和明觉又给舒瑶看过,那小黑蛇顶多再休眠三五日就会醒来,到时候不说舒瑶会不会又被吓到,他们就又无人能接近她了。 而司翡离开皇宫就如游鱼入海,除非他主动暴露,他们想找他,很难。而且无论是周允钰,还是他和陈氏,都不想轻易受制于人。特别这个人还是舒瑶,他们绝对的命门,弱点。 千里骑行,段之澜和蒋言昪等三十来人轻装简骑而行,力求最快速度将血蟾送到。一路上倒是没遭遇什么阻碍,但越到后面就越需要谨慎。 “王爷,前面有一小村庄,先到里面休息几个时辰再上路?” 他们已经不眠不休赶了两天的路,不说人,就是马匹也都要撑不住了,而且这里又偏离驿站,也换不到好的马匹。 “也好,”再两日就可以抵达和周允钰约好的朔城,倒也不缺这几个时辰了。 村民对于外来的人有些敬畏,看装束大概也知道非富即贵,他们招惹不起,提供了房间和食物,就远远避开。 段之澜等人没有食用他们给的食物,借用了几间房舍,权做休息之用。 素娘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她的兴致还不错,就在村里逛了起来。蒋言昪巴巴地就自动跟上,素娘也没拒绝。 “你们是我阿娘说的贵人吗?”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躲在一棵树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畏畏缩缩地看着素娘和蒋言昪。 不等素娘和蒋言昪回答,他就自己确定了,从树后钻出身形来,跪在了蒋言昪面前,小孩子的感觉自来灵敏,他能感觉得出来,蒋言昪似乎比素娘好说话一些。 “求你们救救我阿姊,她被山鬼抓走了,要被吃掉了,呜呜……” 同他双生的阿姊几日前不见了踪影,他家人找遍了附近的山林,都没能找到她,为了唬住村里的孩子,不让他们轻易外出,都说是被山鬼抓走了。 这山村是附近十分普通的李姓村落,他叫阿牛,他的阿姊叫阿花,今年都才只有七岁,因为双生,姐弟俩感情特别的好。 他最近一直做梦,他阿姊被受折磨,在向他求救,但他终归只是一个七岁男童,失去了一个女儿,家里人对他,看得特别严,从不许他走出家门,今日也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才给他机会出门来的。 “你们没有报官吗?”蒋言昪自来喜欢小孩子,听他说了他阿姊的遭遇,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但他们并不是游山玩水来了,再不久他们就要离开了。 “报了,但他们来了几次,就离开了,我阿姊和小草都没有找回来!” 阿牛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他阿爹偶尔会到县城里去,回来时会给他们说一些城里的事情,他小小年纪接收的不多,但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贵人,似乎比他们厉害很多很多倍的人,官差做不到的事情,这些贵人一定可以的吧。 “小草……”蒋言昪目光微微一凝,他本来以为只有一个阿花,现在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还有小虎……呜呜,他们都不见了,”阿牛很激动,他玩得好的小伙伴全部都不见了。 “两位大人,阿牛不懂事,请不要怪罪,”阿牛的家人很快就找来了,捂住阿牛的嘴,立马就告罪离开,生怕蒋言昪将他们的儿子给掳走一般。 他们离开之后,蒋言昪就又问了其他村民,很快就弄清楚这一带近来发生的诡异事情了。 “说来也是奇怪,我们李家村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但这两个月,总有孩子不见,不只是我们李家村,隔壁铁牛村也是这样,作孽啊!” 他们这村里很少来外人,生人面孔一出现,基本都会认出来,但无生人出现,孩子却接连不见。 村里迷信的就说是山神发怒,山鬼作祟。但无论报官还是做法事,都没能让这些孩子回来,失去还是的人家也都有意识,只怕都凶多吉少了。 “四岁到十岁之间?” 段之澜喃喃语到,而后冷冷呵笑一下,村里孩子失踪的事情,勾起了段之澜很不好回忆,若是其他事情,他可能不会管,但这件事无论是他,还是蒋言昪都不会视而不见。 “木金木银,你们二人留在村里调查,查清楚了,再向我回禀,” 段之澜留了他两个手下在这村中,而后才带人继续赶往朔城。 到第二日天色微曦的时候,他们就遇上来接他们的蒋书玦了。 “王爷,三叔!”蒋书玦行礼,随后勒马掉头,他随性的百人也同样如此。 段之澜和蒋言昪也只是略略点头,大家便继续赶路。 离李家村数十里之外的荒山中,钟赫抱着醒来好一会儿却依旧木呆呆的司思,看着升起的红日,问向他怀里的女童,“又一日了,你说今日杀谁?” 他们的对面是一个铁笼,里面有十多个孩子,年岁看起来和女童相当,有一部分甚至都不大明白,自己这是遭遇了什么,睡也睡不安稳,夜间一直都有啜泣声传来。 司思瘦得几乎脱形,她眼中有着深深的惊恐,心中尖叫着不要,不要问她,不要杀人,但口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开口,却无法开口。 “不要怪本座,要怪就怪你哥哥,是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钟赫说着揉了揉女童的头发,见她木愣愣没多少反应,也不介意,“恨他吧,恨司翡,是他保护不了你,是他让你遭遇了这些。” 钟赫的手下对虐杀很有一套,被拎出的孩子,他能让他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而后和牢笼里所有被惊吓的哭声,汇成一曲来自地狱的魔音。 司思脸上依旧呆滞和麻木,但眼中终究还是落下了泪水。 “谁能来救她,谁能来救救他们!” 朔城别馆内沉睡的舒瑶猛地睁开眼睛,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跳并没有增快,反而慢得让人发虚,但那种感觉深刻人骨的恐惧依稀还残留在了她的心中。 “瑶儿,怎么了?”周允钰在舒瑶惊醒的时候,他也随即醒来,看舒瑶捂住胸口,他随即握住舒瑶另一只手上的脉搏。 “没事,”是恐惧,是难过?随着清醒,这些感受缓缓褪去,她的目光有些愣怔,“我……做噩梦了吧。” 周允钰拥住舒瑶,拍抚着她的脊背,舒瑶显少做噩梦,他目光扫向她的手腕,将原因归结在那即将苏醒的那个蛇蛊上。 又一日,段之澜和蒋书玦等人抵达了朔城别馆,舒瑶也见到了那个让她三叔痴恋十多年不改的三婶。 “你是我三婶?” 舒瑶看向蒋言昪身侧俊朗得和男儿无半分差别的人,若非能感受到蒋言昪对她的情谊,还真难认出她是女儿身来。 “是我,”素娘笑了笑道,接受了舒瑶这声三婶,她和云曦也是有一番交情,比不上萧太后和她的亲密,但也算是好友,如今又添了蒋言昪这个关系,对舒瑶的好感就更多了。 “去请明慧和明觉过来,”周允钰吩咐了亲卫一句,取下舒瑶手中的小黑蛇宜早不宜迟,既然血蟾已经送到,周允钰是半刻也不想耽搁。 明慧明觉听闻蒋书玦回来,就已经在前来主院的路上,亲卫才出门就迎来他们了,蒋书玦和段之澜几人全部严阵以待,全然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周允钰微微凝眉,但还是默许他们继续留下来。 若有什么变故,他就不信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人在,还会对付不了一条蛇蛊去。何况还有专门克制蛇蛊的血蟾。 万物相生相克,在一般雪蟾没有变成血蟾前,是蛇蛊最喜爱的食物,但在千万雪蟾中出现异种血蟾之后,就是它就是蛇蛊的克星了。 一薄薄的刀刃在舒瑶右手腕上轻轻一划,舒瑶还没感觉到多少疼痛,汩汩的鲜血就流了出来,足足流了大半碗,明觉施针止住。 周允钰的目光从舒瑶的手腕,滑到明觉身上,也是明觉心境臻至化境,受不到太多影响,换一般太医此刻定然是满头冷汗了。 之后就没有太过复杂了,舒瑶的血全喂了血蟾,又再点起了不一样的香料,原本还在休眠的蛇蛊瞬间就清醒过来,小米粒大小的眼睛在舒瑶和血蟾间迟疑了片刻,就游向血蟾,它无法克制生物的本能。 这只蛇蛊也比明觉明慧预料中还要厉害几分,蛇蛊死了,血蟾也没能活下。但舒瑶身上的这个隐患也终于去除了。 “回京后,朕给你们赐婚,”周允钰开口对素娘和蒋言昪说道。 “谢皇上,”素娘和蒋言昪对视一下,就一同称谢,有周允钰亲自赐婚,便是日后素娘无意中又让人知道身份,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第135章 :搜山 闻言,舒瑶也忍不住笑了笑,她祖母虽然不曾说些什么,但她知道蒋言昪的婚事也是她的心病之一,如今,蒋言昪能和自己心悦的人成婚,她祖母知道了,定然是开怀的。 其他人未多说什么,但心中也是松下口气,舒瑶无恙,他们就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明慧又默默扫了周允钰一眼,也不用担心他会继续发疯了。 表现最为平静的似乎还是周允钰,他执起舒瑶的右手,亲自给她上药,又拿起丝帕不断擦拭着被小黑蛇缠了一个月久的手腕。 段之澜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简单和周允钰说些西南的事情。西梁内乱方方平息,几年之内,不会有时间来找大虞的麻烦。 何况,因为周允钰的设计得当,戎狄首领之死已经算到了西梁的头上,他们还得防着戎狄来找他们的麻烦。 第93节 这也是钟赫为何在西梁待不下去的原因之一了。西梁和戎狄已经没有能让他利用的地方了。 说着说着,段之澜又将李家村的事情和周允钰提了一下。 他到底是藩王,此番并不是明旨出西南,他的身份冒然在这里使用,并不恰当。周允钰就不同了,他手底下能人很多,能用的名目也很多,不用担心暴露的问题。 “书玦,这件事交给你,涉及到的人,允你先斩后奏,” 周允钰和段之澜倒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和钟赫有关,在他们看来,钟赫潜伏在此,定然是要安分蛰伏,越无痕迹越好。 而且天地之大,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像顺元帝那样的变态并不是个别,但发现一个,他们绝对要处理一个,绝无任何宽待。 “是,”原本闲着喝茶的蒋书玦立刻站起身来回复,他近来就全然被周允钰当谋臣使用了,多是出谋划策,像这样明确的指令倒是比较少。 “二哥,要尽快,”舒瑶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她对周允钰的事情,从未多言过,但今日涉及到这些无辜的孩子,许因为她自己也为人母,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蒋书玦点了点头,叮嘱舒瑶几句,就不再耽搁,往外走去,蒋言昪和素娘也一同告退,段之澜再说不久,就也离开,大厅里就只剩了周允钰和舒瑶。 “担心?”周允钰放下舒瑶的手,抬起她微垂的下颌,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以前,他觉得,只要他足够强大,就一定可以保护舒瑶,无需她知道那些过于肮脏龌龊的事情,但司翡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将舒瑶从深宫中掳走,从他身边这么带走。 他让他知道,他的保护并不是没有任何漏洞的,至少这几年内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他看起来强大,却还不够强大,总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不能再因为他可能的自大,而失去舒瑶。他承受不起。 这些日子,乃至方才,他都不再自以为为她好,而瞒着她,让她知道那些阴暗的事情,自然也不可避免。 舒瑶点了点头,她抬眸对上周允钰琥珀色的眸光,心中不安霎时就消失不见,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主动偎进周允钰的怀里。 “陛下,我们一起努力吧,”这两个多月来,舒瑶越来越明悟的是,她的责任,作为大虞皇后的责任,她责无旁贷,也义不容辞。 周允钰楼着舒瑶,原本要说的那些似乎就再无开口的必要,这么相互依偎着,胜过千言万语。 舒瑶虽然没说,但那东西缠在手上,即便是休眠无害的,她的心也是提着的,现在解下,没多久,她靠着周允钰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周允钰吻了吻舒瑶的眉心,抱起她出门转到主院的暖阁里休憩。 朔城和俞城是东南两大州府中心,这些年时有海寇进犯,但自他登基后,下令加强海防以来,倒无大战役发生,而原本该在夏末发生的海寇侵袭却未发生。 眼下还算安定,但这种安定中,在近来越来越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压抑,并不能让人安心。 周允钰并不觉得,这种变化会是海寇突然良心发现,幡然悔悟,放弃进犯大虞,他们在酝酿更大的阴谋,这是危机,但也是机遇。 受陈氏熏陶这么以来,周允钰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点,危机也可以是机遇! 大虞水军建设还需要时间,这些时间并非他重新来过,就能有所改变。 他带着舒瑶非要走一趟东南,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创造这个时间。 段之澜从主院里走出来,就看到蒋书玦和蒋言昪在一边儿的树下说话,他便也走了过去,“我和你一起去。” 段之澜在和蒋书玦说,蒋书玦眉梢微微挑起,并不回答,他可是见过段之澜在西南对着孟氏时的表现,他并不希望他扩大心中的那片阴霾。 蒋言昪不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往事,不觉有什么。一路往东南来,他对段之澜有了很大的改观。 “那就有劳王爷和书玦走一趟了,”蒋言昪对段之澜说,有他和书玦一同前往,已经有些大材小用,他和素娘就无必要了。 他目前还挂职城防营副统领,曾经也算周允钰的左膀右臂,有些事情上,倒是比书玦更能帮上周允钰。 果然,段之澜和蒋书玦离开没过多久,周允钰便吩咐事情,让他去做,素娘自然也和他一起。而明慧和明觉多年未见,两个人还有的交流,就还在别院里住着,周允钰暂时还不会放他们离去。 三天时间,蒋书玦和段之澜从朔城回走,一路详查,越是调查,心中的惊讶和愤怒就越多,这歹人实在猖獗无比,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人贩子偷孩子的想法了。 人贩子绝对不会这样密集地在一个地方拐二十多个孩子,这还是已经暴露出来,或许在其他深山老林,他们没调查到的地方,还有孩子失踪也说不定。人数只多不少。 失踪的孩子实在太多,小村落临近的县城早已经立案侦查,但却无多少进展,歹人来去无踪,至今没露出多少马脚。 再加上各大牙行里,同样没发现有这些孩子的踪迹,更加确定了不是人贩子所为这点,如此就不能以寻常思路来看待这些孩子的失踪了。 “他们应该还在这片山林里,”蒋书玦将失踪孩子的位置都在一张简略的羊皮地图上,标注出来,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但话落,蒋书玦的眉头就锁了起来,转而在这个简陋的民宅里缓缓踱步。 段之澜也将目光投到这个羊皮地图上,心中大致也明白蒋书玦为何迟疑了,歹徒太过猖獗,他们顾忌孩子的性命,而歹徒却无所顾忌。 冒然就开始围剿山林,很可能惹怒他们,或许原本还活着的,也因此死去。 “还是得找,不过可以适当伪装一番,”蒋书玦停下脚步,看向段之澜。搜山的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活下来的孩子只会更少。 是夜,以李家村在内十多个村落的村民为首开始搜山,沿途还带着数只家养的大狗,狗类的嗅觉很强,他们发现不了的异样,这些狗许是可以。 然而钟赫选择藏身的山洞所在位置,是一个地理位置十分特殊的地方,易守难攻,还早早准备了一条逃生暗道。 他早已如惊弓之鸟,每到一个地方,最先考虑的就是如何逃生的问题,在他的属下将山林的动静汇报给他的时候,他依旧老神在在,并无太大反应。 那些村民在他看来就是可以随意捏揉的蝼蚁,不足为惧。 他看向缩在山洞一角的司思,目光倏地变冷,嘴角却牵起了轻笑,“时间到了!”他给司翡最后的期限到了。 他的话如同审判,在森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怖,让司思忍不住抖了抖身体,但随即又是木然,她的灵魂无时不刻都在尖叫,但她的身体的反应却早已麻木,恍若失去了灵魂。 在被接到钟赫身边之前,司思在西梁的日子并不难过,司翡宠她护她,从未让她遭遇过任何磨难,但前后反差太过剧烈,她的年岁也太小,几番刺激之下,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无论是求救,哭泣,还是乞求。 她希冀一个绝对无声的世界,她不想听到钟赫的话,任何话。但现实却只是她自己再不能开口而已,钟赫对她依旧如魔鬼一般的存在。 蒋书玦和段之澜带的人换了村民的装扮,隐在队伍之中,也最快锁定钟赫所在的地方,他们一行将近二十来人,除了自己人外,还有这片山里的猎户。 “那里是小竹峰,不仅容易迷路,以前还有大虫出没,一般时候,我们都不往这里来打猎,”猎户姓李,他虽然靠打猎为生,但也鲜少这么深入山林,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还是靠他阿爹阿爷口口相传传下来的。 “汪汪汪!”木银拉着的狼犬,突然失控向前跑去,所有人立即跟上。 李猎户所言不虚,这小竹峰里确实有大虫,还是一雄一雌两只大虫。狼狗所带领的方向是大虫的洞穴,才到洞口,他们就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儿,几乎能将人熏晕过去。 段之澜取出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他们一路往洞穴里去。 原本一宽敞的虎穴成为了处理尸体的最好场所,难怪,村民们至今都没能发现歹徒害人留下的任何痕迹。因为那些孩子都被用来投喂这两只大虫了。 “呕!”李猎户从十三岁就开始在山林里打猎为生,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但都无法和眼前相比,一堆残余被啃噬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断发,裂骨,还有一具被啃咬了一半的尸体。 而那两只大虫脖颈处被束缚了铁链锁在一个大石上,除了这洞穴,它们哪里也去不了。或许曾经它们称霸这一片山林,但被锁在这山洞里之后,它们忍饥挨饿,全身上下瘦骨嶙峋,即便他们的到来,也不能影响它们继续进食蓄力。 它们对他们到来,目光中充满了残暴和仇恨。 “杀了它们!”段之澜冷冷开口,即便那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两只大虫也再难活命。 不杀它们不足以让痛失孩子的村民们泄愤,但更要抓住的还是掳走孩子的歹徒! 第136章 :断尾 木银和木金两人一起上,两只大虫当即就被杀死了。 它们倒下,它们身后的场景也露了出来。 它们身后的稻草窝里,有两只虎崽子,虎穴里除两只大虫外,唯保存完好没有被撕咬的尸体,是的,就是尸体,它们全都被生生扭断脖子而死。 但这只是至死的原因,尸体上依稀残余的痕迹可以看出,它们是被凌虐而死的! 两只大虫死前眼中的仇恨,也由此解释得通了,他们对它来说,也是害死它们孩子的凶手。虎毒不食子,饿极了的它们,也没有用自己的幼崽果脯。 蒋书玦等人的到来,对它们来说,或许也算解脱。 从虎穴里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黑沉得可怕。 “是他,一定是他!”除了钟赫,他想不出还会有谁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能说不愧是顺元皇帝的嫡子吗?如此得其父精髓啊! 蒋书玦的目光俱是嘲讽和厌恶,他万分看不起钟赫。蒋书玦被那两只虎崽子的惨状勾起了很不好的回忆,他想起了他那继母韩氏。 他们那一类人,已经完全放弃了他作为人的良知,如此懦弱,如此恶心! 钟赫面对周允钰,面对陈氏屡屡失算遇挫,却将这口恶气发泄在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孩童幼兽身上,千刀万剐,都不足为过。 其他人不知道蒋书玦在说谁,但段之澜却是知道的,他的目光也变得阴沉起来,“如果是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安静蛰伏,这么作孽,是想死的吧,他成全他! 鲜少踏足的山林自然是难走,但蒋书玦这群人除了李猎户,都是有武功的好手,再加上段之澜研习了周允钰给他的奇门遁甲古篇,对这迷惑人的竹林,也有了些不同的研究,几乎没走弯路,很快就找到了歹徒留下的痕迹,一路往上寻去。 所有人都牟足了劲儿,要将那歹徒生擒活捉,然后慢慢折磨审讯。 从山脚到钟赫所在的山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钟赫毕竟人手有限,并未发觉他们的到来。 他拉着司思,看他的下属清理,他虽然不觉得那些村民对他能有什么威胁,但被发现了,他就会选择离开。 村民之后,会是官兵,再多动静,或许就会把追杀他的人给引来,那些人可不会因为他手里有孩子,而有什么顾忌。 他看向牢笼,里面还有五个孩子,或许天然对危险的感知,时入深夜,也没人能睡着,他们脸上有惊惧,也有类似司思脸上的麻木,却无一哭泣。 钟赫不想让他们哭泣的时候,绝对不能哭,否则会死得很惨很惨。年岁再小,在这种极端扭曲恐怖的氛围中,也学会了忍耐。 钟赫的属下都不需要问他关于这些孩子的下场,当即就准备了柴火,要将山洞里他们的痕迹,以及这些孩子一同烧毁。 “恨司翡吧,是他无能,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们!”钟赫低头摸了摸司思的惨白的脸蛋,他的声音如同诅咒一点不落地钻进司思的耳朵里,“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都是因为你!” 司思毫无神采的眼中,再次浮现了几缕悲伤,浓郁到极致的悲伤。她不恨司翡,却恨自己,钟赫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她害死的。 她杀人了,杀了好多好多人…… 钟赫其实有想让司思继续观摩这些孩子的死亡,但这半年被磨砺出来的警觉,让他放弃这样做,他留下两个属下,就带着其他人先从暗道离开。 “小崽子们,死吧!”一个身形微偻的大汉点起了火把,对着牢笼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们,笑了笑,“比起之前那些,你们应该觉得幸运。” 他是这么说,但他脸上却全是可惜,施虐同样能带给他快感,放过这些孩子,实在可惜,不过,钟赫的命令是他绝对不会违背。 “噗嗤!”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段之澜和蒋书玦两个人极速前来,就看到正要点火的凶徒,蒋书玦当即弯弓射箭,段之澜也缠斗上另外一个人。 “死在我的手中,你也应该觉得幸运!” 他们全是钟赫身边最信任的人,背叛他的可能性太低,审讯也无必要。 段之澜的剑每次挥出都会带出一朵血花,唯美而血腥,但却能让他最深刻地感受死亡和疼痛。但比起他对这些孩子们所做的,还是差了许多,还是便宜了他。 木金木银等人落后一段距离抵达,几人前去将牢笼中的孩子救出,又几人去寻找钟赫退走的方向。 “哇哇哇,啊啊啊,”许久之后,牢笼中的孩子才确定了这些都是来救他们的人,积郁了太多时日的恐惧和悲伤,再也无法抑制,全部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但能哭都是好的。 李猎户知道这一带的土话,也养过孩子,帮忙哄了许久,才终于将蒋书玦和段之澜要知道的消息问了出来。 “逃走的歹徒一共八人,其中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女童被带走,” “那个小妹妹她叫司思,她趁坏人不注意的时候,给我们送过水!” 走过来和蒋书玦说话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相比后面来的李猎户,她对这个从天而降,救下他们性命来的蒋书玦更加亲近。 “还有呢?”蒋书玦没有嫌弃她身上的异味儿,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不会说话,但她不是坏人,哥哥,你们将小妹妹救回来吧。” 第94节 “嗯,我们会的,” 蒋书玦心中大致明白,这个司思可能会是谁了,她应该是司翡的妹妹,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至少能让司翡反水的她,在他心中应该和亲妹妹是一样的。 他和舒瑶兄妹情深,自能理解司翡对司思的宠爱和担心,但正因为理解,更不能认同他的做法,无论他有怎样的苦衷,都不该将舒瑶牵连进来。 但司思他也会救。 村民举着的红色火把四散在山林,似乎毫无组织。但钟赫很快就发觉,他看不起的蝼蚁村民,给了他很大的麻烦,他们走不去这片山林了。 “这是阵法!”又诡异地绕了一圈儿,钟赫的属下中终于有人认出来了,他也算见识不凡,认出了蒋书玦和段之澜合计出的这个迷阵。 竹林和火把,再加上夜色,钟赫被困在这山林中了。 钟赫并不会认为他们被困在此只是巧合,他被设计了! “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专心破解!” “是,”钟赫的属下立马回复,从怀里取出几片薄笺,另一边手在空中刻画起来,随着时间推移,他额头上的汗水就越多,依稀就要超过钟赫给他的时限。 “好,好了,往这边走!” “嗯,”钟赫奇黑无比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他走在前面,司思早已被打晕,被一个大汉背在身后。 他若是这么被困死杀死在这里,对他来说,可真是奇耻大辱了。 蒋书玦和段之澜准备的时间依旧太少了些,再加上,他们也没想到这歹徒会是钟赫,钟赫身边还会有懂阵法的能人。 再加上这从未开发过的山林,区区八人能困住,却不容易找到。 但这一夜也不算一无所获,钟赫只要露出了痕迹,就是他们瓮中之鳖,这东南之隅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朔城今夜也不平静,不过却不是因为宵小引起纷乱,而是朔城府台的老娘七十大寿,全城稍微有点脸面的都会到寿宴上露面送礼,极是热闹。 虽然是寒冬之夜,却也没有丝毫影响到寿宴的进程,戏台唱戏,酒宴歌舞,丫鬟小厮都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锣鼓喧嚣。 前院热热闹闹,倒是后院调走了大批的丫鬟仆役显得有些冷清。 一个偏门的地方,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从容无比。 “拿到手了?” “拿到了。” 对话的是莫棠和司翡,司翡从府台这里取走了朔城的军事图,里面涵盖了半个东南的海防布局,这东西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司翡能从里面取出也费了不少周折。 两个人一同走在漆黑的夜色当中,身形如同鬼魅,谁也瞧不清楚谁的脸色,但莫棠知道,司翡不信任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以告诉我上木在哪里了?”司翡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少年的音质,虽然他此时脸上还贴着一张中年男子的假面。 莫棠沉默无言,却转而走在了司翡前面,她确实知道异族的上木在哪儿可以联系得到,钟赫算准了司翡不会杀她,也算准了她放不下心中的挂碍,除非是死,她都难以逃脱不了棋子的命运。 一个很简单的民宅里,司翡见到莫棠口中的上木,一个又矮又丑的中年异族人,大虞话说得很遛,显然在大虞蛰伏的时间不算短了。 在将军事图交给他之前,司翡就先逼问了他一番,但是他也不过是异族海寇里的小头目,根本无从知道钟赫的藏身之处。 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海寇攻克朔城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 “我一定会杀了他,”到现在他也无需再对莫棠掩饰他对钟赫的杀意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他相信在钟赫利用完他之前,司思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钟赫也不会给她好日子过。时间耽搁越久,他心中的担忧和烦躁就越多。 而在他们离开府台府邸不久,蒋言昪就将消息传给了周允钰身边的暗卫,暗卫知道了,周允钰自然就也知道了。 “鱼儿要上钩了!” 周允钰穿着寝衣从外间回来,抱过被窝里温暖而柔软的舒瑶,看着她沉静的睡颜,轻轻笑了笑。 周允钰动作和神情都很温柔,眼中残存的冷酷也在舒瑶的呢喃中化去。 大山里的钟赫并不好过,他的属下便是算出了破阵之法,却也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村民里潜伏了近百的虞皇军将士,再加上蒋书玦和段之澜从后面包抄。 钟赫从大山里出来,几乎说得上是断尾求生,八人队伍,除了他和司思之外,就只剩了两人,死去的人里也包括那懂奇门遁甲的属下,他被蒋书玦一箭射杀。 那一箭差点擦过他的脖颈,是他拽过那个属下借力,才逃得一命。 幸好他近来逃命的经验很多,留给自己的后手也足够,终于等到了接应的人,也因为天色渐明,阵法失去了夜色和火把,威力骤减,才让他逃出升天。 十一年前,他就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出大虞。 如今却也没有任何改变,他以为那些屈辱会有血洗的一天,但在此又逃得一命的时刻,他也不由得怀疑起了宿命。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明明他才是天命之人,明明他才是大虞真正的主人,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第137章 :救回 “主子,又有人追来了!” 并没有给钟赫更多激愤发泄的时间,方才来接应他的那伙人禀告之后,拽着钟赫就继续奔逃。不知为何,他们的行踪似乎又暴露了! 追他们的人不是一般的执着,消息更是传递得飞快,他们的前路,已经设置了许多关卡在抓捕,哪里还由得钟赫在那里怨天尤人呢。 他们的主子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似乎永远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将西梁和戎狄玩弄于鼓掌之中,让人崇拜和敬畏。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好似是他去年中秋前后进京的那一趟后开始,这应该是他最错误的一次决定,他露了痕迹,让周允钰和陈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让他们有了防备。 而后更是屡屡失策,刺杀段之澜失败,戎狄攻打大虞失败,颜卿反水,司翡反水,陈氏石破天惊将他老子的丑闻揭露开去,他一样被连累得臭不可闻,人人喊打。 从西北边境被追杀到戎狄皇帐,又从戎狄逃回西梁,再又从西梁被追杀到大虞,他十年蛰伏的心血,一点一点地被败尽被男主追杀的作者伤不起。 他慌了,他再也镇定不了……他似乎越来越和他那失败的皇帝老子一样了,从外到内,再到他们的命运。 他们依然忠诚于他,但这份忠诚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份热血,那份笃定,更多的只是习惯,只是对他当年知遇之恩的报答,又或者只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才继续保护他。 钟赫并非不知道他属下中的各种情绪,只是他不在意,生死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更何况他们? 他只为报仇而活,这些人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就可以了。 昨夜丛林黑影之中,钟赫并不知道那困阵是段之澜的手笔,更不知道那一箭差点取了他性命的是蒋书玦,但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们绝对是周允钰的亲信,是周允钰看重的能臣,否则不会有这样大的能耐和手段。 想清楚这点浮现在他脸上的不是担忧,而是高兴,是兴奋,“他做到了,哈哈哈,他做到了!” 司翡将周允钰引到东南来了,他和周允钰之间总是要正面对上的。 钟赫那灿烂的笑脸和他们此时奔逃的狼狈形成绝对鲜明的反差,这种反差除了木然呆滞的司思,其他人都不由得在心里狠狠打一个激灵。 但该说的话,还得说, “主子,我们不能再带着她了,这样目标太明显了,” 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要易容改装,蒙混过关并不难,但再带上一个怎么都改变不了身形的四五岁的女童,只要在人前露面,就一定会被盯上。 蒋书玦可不仅仅让官兵设卡围捕,他还让人发了通缉令,将钟赫的特征,和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一一赘述,再让那识字的差役大声宣读,激起一层层的民愤。 平民百姓自然不敢正面对上这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但将自己发现的可疑行迹上报官府,却是没有问题。 他们几次差点被追上,和那些他们看不起的小老百姓不无关系。陈氏一直告诉蒋书玦不能小看任何人,小人物的力量有的时候会超乎他们的想象,蒋书玦是真的记住了。 钟赫闻言看向了趴在大汉背上,不知何时醒来,也安安静静的司思。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中,早就没有了他初见她时的灵动,只有一片寂然,钟赫知道,他已经毁了她,如无意外,她这辈子都走不出他给她苦心制造的阴影,属于他带给她的阴影。 毫无疑问,让他这么煞费苦心的司思,他是很喜欢的,只是他的喜欢早已如他的命运,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等不到也等不起她长大的时候,但他却可以亲手侵染那份纯白。 他有些舍不得放下她,但也仅仅是舍不得,而不是放不下,到必要的时刻,他可以毫不犹豫将她推出来,为他所用。 “我会回来找你的,”钟赫的迟疑很短暂,他揉了揉司思的头发,附在她耳边轻语道,司思没有什么反应,但他知道,她听见了。 钟赫起身,看着大汉就要将司思背走,他的眉心微微一蹙,快步走上前去,捞过司思,一低头狠狠咬在她的脖颈处,小孩子的皮肤实在太嫩了,他稍一用力,那鲜红的血就染红了他的唇,依旧那般美味可口。 疼痛引起了司思身体一阵痉挛,但依旧没能让她哭泣,她只是虚弱地闭上了眼睛,恍若疼到昏迷过去。而其他属下,对钟赫的行为似乎也见怪不怪了。 两个属下带下司思和他们分离,尽量为他们吸引大部分官兵的注意力,而他要继续赶往朔城,如无意外,海寇的大军将席卷朔城[综漫]大千世界。 届时他会将周允钰曾经加诸于他的,一一奉还! 钟赫放弃司思,并没有出乎蒋书玦和段之澜的意料,他就是那样的自私和惜命,但等他们将司思救回的时候,还是被司思眼中的冷寂吓了一跳。 这才不过四五岁的孩子而已,却遭遇了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磨难,她似乎将自己的内心完全蜷缩起来,对于外界再无任何反应了。 “小囡囡,你安全了,知道吗?你安全了,” 蒋书玦将洗干净的司思抱到怀里,不断重复着上面的那句话,但司思并无太多反应。 蒋书玦指尖挖了膏药往司思身上的伤口涂抹,钟赫简直丧心病狂,司思的脖子,手臂上全是他的咬痕,他完全无法理解他是怎么下口的。 司翡怎么也算是他的人,司思也是他看着长大,他怎么下得去口,怎么能这么折磨她呢。 司思很安静很乖巧,似乎连身体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心疼。 蒋书玦心中叹气,看着救回司思后就一直沉默冷脸的段之澜,他明白段之澜此时心中的想法,这样的司思,很容易就会勾起他小时候的糟糕回忆。 前有段之澜,如今又有司思,钟赫同他父亲一般,该遗臭万年,罪该万死! 他依稀就也能明白,为何他的母亲云曦要给段之澜服用那样的秘药。 这些遭遇里的伤痕,对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太过沉重,太过阴暗,想要治愈太难太难,或许只有遗忘,才能让他们恢复过来。 几个大男人对小孩子实在无从着手,无论是他,还是段之澜,又或者是其他属下,都无法让她开口说一句话。 “带她回去给明慧和明觉看看吧,或许他们会有办法,”段之澜揉了揉蒋书玦怀里司思的头发,但手才落到她的头上,他就收回了手,他肯定地道,“你不喜欢这样,对吗,嗯,那以后都不这样了。” 揉头发的动作,会让她想起钟赫,她确实不喜欢,但其他人都不知道,段之澜却知道了。 关于钟赫的通缉和围剿还在继续,但段之澜和蒋书玦却不再亲自参与进去,救回司思,杀了他那两个属下,他们就知道一般的围剿抓不到他了。 遗憾是有,却也不是太遗憾,不用太久,他们一定可以再见面,到时候,定然会再好好地招呼他的! 他们带着司思回到了周允钰的朔城别院里,将她交给了明慧和明觉,然后才再去周允钰的书房里,和他汇报这几天的事情。 之前一直有飞鸽传信,但寥寥几语,只够周允钰知道个大概。 周允钰的书房里依旧竖着一扇屏风,随着蒋书玦的讲述,舒瑶也放下了翻了大半的话本,听到惊险之处,她的表情也随之严肃担忧和愤怒。 陈氏处理事情显少瞒着舒瑶,她对她祖母所为之事的接受程度也远超一般人,在近日周允钰将十多年前的事情一一告诉她的时候,她当下就接受了。 那是一段伤痛,很多很多人的伤痛,陈氏,云曦,蒋言昭,段之澜……还有她的其他亲人,而她是唯一那个一直被所有人都保护得很好的人。 即便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的存在对于一些人来说,一直都是耻辱的证明,是她的母亲云曦用命保下了她,是萧太后和她祖母一同护着她长大,只因为她们,她都该知道这些的良田千亩,魔医携子归。 第95节 那些污秽的事情,没能在舒瑶心中,留下太多痕迹,恨依旧是恨,却不值得她为此太过执着。她相信陈氏,也相信周允钰,他们不会让那样的人继续蹦跶下去的。 但眼下,听了她二哥的讲述,她才如此明确地明白,什么是对一个人的恨和厌恶,那个人就是钟赫了。 这种情绪在她见到司思的时候,更加强烈了几分,明慧和明觉治好了司思身体上的伤,却治不好她心里的伤。 舒瑶坐在一边儿,看别院里的丫鬟端着一碗燕窝粥喂她,只要勺子到她嘴边,她一定会张口吞下,继续喂她就继续吃,不喂就也不会讨要,好似对身体的饱饿都无感觉了,如提线木偶,让做什么,就会做什么。 通过段之澜告知,以及舒瑶自己的观察,她知道司思不喜欢被摸头,甚至不喜欢和人太多的身体接触。 她的年岁和皓哥儿相当,应该是最顽皮的年岁,她的安静太不正常了。 丫鬟放下碗和勺子,对舒瑶行礼,抱起司思就要退下,舒瑶的眉心微微一蹙,扬了扬手,“慢着!” 那丫鬟并不知周允钰和舒瑶的身份,但通过这些日子她自己的观察,也知道,他们不会是一般的行商人家,单从京中来,身份定然是超乎她想象的尊贵,听言,她立马就转身等着舒瑶继续吩咐。 “放她下来吧,”舒瑶心中叹气,对着司思招了招手。 丫鬟就将司思抱到舒瑶身前,然后放她下来。 司思微微低头,但从细微的观察可以看出,她松下一口气来,方才被丫鬟抱着走的时候,舒瑶似乎听到一阵刺破心灵的尖叫,但在她目光之下,司思恢复了安静,从里到外的安静。 舒瑶缓慢地伸过手去,碰了碰,没感觉到她的排斥,才继续握住她的小手,然后蹲在了她的身前,“不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们,你不说,我们很难知道的。” 这应该是司思第一次正面看清楚舒瑶,她木然的脸上浮现了几丝不一样的愣怔,然后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越流越多。 舒瑶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她想抱她,但感觉到她的排斥,她就停住动作了。她知道她对着她哭,只是因为她认错人了,她将她认成了司翡,但能哭出来总是好的。 周允钰从外间里走进来,就看到舒瑶在为她擦眼泪,她并不知道,她自己也热泪盈眶了,悲伤是一种极能感染人的情绪,何况舒瑶本就对情绪极为敏感。 才一感觉到冰冷的视线,司思就收住了眼泪,木愣愣转过头去,看到走近的周允钰,她的表情就完全恢复了木然。 她感觉到了危险,就又将自己情绪和感知蜷缩到心灵的最深处去。 “乖,不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舒瑶已经习惯了周允钰身上的气息,并不会像他们才初识时那样犯怵和畏缩,如今她甚至自觉开始为周允钰身上的冰冷气息解释了。 司思对此并没有太多反应,舒瑶也不勉强,她看向照顾司思的丫鬟,“她不喜欢被抱着,以后就都牵着她走。” “是,夫人,”丫鬟点头领命,然后牵着司思退出房间,转角时余光扫去,就看到周允钰已经将舒瑶抱了满怀。她心中喟叹,这夫人还真是让人羡慕。 周允钰并不喜欢太多人在舒瑶面前晃悠,别院里伺候他们的丫鬟,包括她只能偶尔端茶送些东西,但远远窥着,都能感到周允钰和舒瑶之间,那别样的恩爱。 第138章 :觊觎 周允钰拥着舒瑶,像抱小孩子那样,将她托着一同坐在一个软榻上,娇小的舒瑶最是契合他胸前的位置凤霸天下女皇威武。 他不只是不喜太多人在舒瑶面前晃悠,是厌恶,是排斥。 他对司思并非没有同情,但这些同情,在他看到舒瑶将大部分注意放到她身上,甚至因她而流泪的时候,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昏君的潜质,不爱江山爱美人。一切发展,都如他醒来之初犹豫纠结的时候一样。 现在,或者说很早之前,他就放弃了那些纠结,基本任由它发展,他算是完完全全栽在舒瑶手中了。 不过他也知道,舒瑶不会要他在江山和她之间做选择,她比他更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规矩。反而是他自己一直想要舒瑶突破她给自己划的那条线。 周允钰伸手擦去舒瑶眼角的泪花,又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还困觉吗?” 解下那蛇蛊之后,舒瑶的困觉也回来了,这里远离虞京,没有宫廷琐事,也不用请安,还有他陪着,舒瑶安睡了几日,脸色又比之前好上许多。 “今日精神不错,”舒瑶如今面对周允钰的亲昵,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并不会显得太过羞涩,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亲近周允钰,比如现在,她就主动将自己挂到周允钰身上,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神情慵懒,自在。 “夫君……你呢?”随着这声疑问,舒瑶脸上浮起两团浅浅的红晕,如熟透的蜜桃,可口极了。她有些羞涩,但目光依旧未离了周允钰,羞涩却又莫名勇敢,这样的舒瑶,让周允钰别样心动和喜欢。 舒瑶也曾被周允钰哄着唤过夫君,平日里她一直都只唤周允钰为陛下。 但周允钰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此时不是皇帝和皇后,只是行商到此的夫妻,周允钰让人唤她夫人,她确实不该再叫他陛下。 隔墙有耳,总是越谨慎越好。 夫君……唤习惯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这么想着,舒瑶就又唤了一句,“夫君……” “嗯……”周允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舒瑶自认为该算正经的称呼,可落到他的耳中,就只剩缠绵了,搂在舒瑶腰肢上的手也不觉收紧,有一种强烈地想要将她融到骨血中,永不分离的冲动,瞬间盈满了心胸。 “为夫是不是精神,夫人能感觉得到,对吗?” 周允钰的低哑的声音,落在舒瑶耳中,如同他曾经吹奏给她听过的箫声,清雅却又莫名撩人,舒瑶在没明白过来周允钰话中意思之前,她的耳朵就莫名红了。 等反应过来,她就更加哑然了,抬眸瞪视周允钰,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而且他明知自己这么容易撩起火来,却还总爱抱着她,黏糊糊的,撩了她又撩了他自己,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也是活该,舒瑶觉得不该为他心疼才对。 “再养几日,”周允钰看着可口的舒瑶,想起明慧和随行太医的话,终究还是忍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不过周允钰拥着舒瑶的手就更加紧了,南方的冬天,又潮又冷,比起炭火,舒瑶觉得周允钰身上更加舒服些,而且一个多月被抱来抱去,她完全习惯了。 依偎着周允钰,忽视某些过于精神的东西,舒瑶眯起了眼睛,明明不困,却温暖得人昏昏欲睡。 说来,周允钰也是悲催,他娶舒瑶一年多,除了新婚的那段时间,而后就是舒瑶怀孕,再就是他外出征战,回来时他生病,病好没多久,舒瑶就又被掳走,他们真正亲热的时候,并不算多妖怪治愈书。 但周允钰的算学自来都学得很不错,他和舒瑶之间的那笔帐,他一直都默默算计着,如今忍耐些,总会有偿还的时候。 两辈子,他一直都没养成挑食的习惯,什么都吃,但就是没学会吃亏。 舒瑶并不知道周允钰忍耐之下竟是这种想法,她还在感动周允钰始终顾忌着她的身体,真正爱惜于她。她想法其实也没错,周允钰要的一直都不是他们之间短暂的欢愉,而是她能长长久久一直在他身边。 假死半个多月,又被司翡囚在舱房快一个月的时间,需要精养的舒瑶,身体不可避免会有亏损,而周允钰又是欲念正盛的年纪,明慧和太医自然是需要提醒他的。 再加上之前舒瑶手腕上的蛇蛊并未解下,周允钰并不想和舒瑶亲热的时候,还顾忌着这个小东西,自不会勉强她,但现在随着蛇蛊解下,舒瑶神色愈好,他死死压抑的欲念,就越来越难控制。 他的精神可不只是和舒瑶说说而已了。 “再过几日……” 舒瑶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似乎又听到周允钰这般说着。 朔城下起了绵绵阴雨,这种雨并不大,但持续的时间相对就比较长,落在人身上没太大感觉,却唯独不让人觉得舒服,便是穿着蓑衣,也总觉这些雨,已经随着潮潮的里衣沁入到人骨子里去了,冷得难受。 朔城附近小渔村里的渔民,这样的天气也不会出海,一家人会围着炭火,做些其他手工活计,消磨时日。 就在这样的时候,司翡和莫棠接到了钟赫要见他们的命令。 通知的人还在外候着,司翡和莫棠却没有当即前往,小房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她也要去吗?”猛地站起身的莫棠身形僵住了片刻,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的目光从司翡身上,又迅速扫到不明所以看着他们的青荭身上。 这些日子,司翡可是护着青荭,一直不让她过多接触的,她觉得青荭对他,应该是不同的,但…… “当然,”司翡直接走过去,从墙上取下两件蓑衣,扔了一件给青荭,他没有什么犹豫的理由,青荭不同的只是她现在那张脸。 他一直在找钟赫,好不容易等他找上来了,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救出司思的可能。 青荭被莫棠那莫名的目光看得心中多了些忐忑,但这两个多月,快三个月的经历,让她不敢违逆司翡的命令,犹犹豫豫,她还是将蓑衣穿好了。 莫棠走出厅堂去隔壁取蓑衣,青荭不安地站在火炉前沉思,却不知何时司翡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如此对她低语道,“我知道,你一直还惦记着那个人,”司翡的声音奇冷无比,却又有一股特别的肯定。她在他面前,不能有半点掩藏,毫无秘密可言。 “谁?谁……我没有,”青荭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但转而又是无所谓,她就是惦记了,也只能夜深人静时,在自个儿心里想想,如此而已。 “待会见的人,会给你创造机会,怎么做怎么选你自己想,”司翡眸中的晦暗一闪而过,言语却依旧冷然。 青荭咬了咬嘴唇,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莫棠再见到青荭的时候,总觉得她短短时刻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但她对她的了解终究太少,也无法确定这种变化是怎么一回事儿丫鬟有毒。 钟赫疑心越来越重,对自己行迹的掩藏也越来越谨慎,三个人在见到钟赫前经过了好一番周折,光马车就换了三辆,最后才在这个点着篝火依旧昏暗的窖里见到了钟赫。 钟赫的情况并不如他展现给司翡他们看的好,他越如此神秘,越说明这点。 “参见主上!”莫棠屈膝跪在地上,顶礼膜拜。 即便到了现在,钟赫依旧很享受这样的礼节,看着伏跪在他脚边的莫棠,他依稀还有种掌握他们生死命运的快感,但等目光落到司翡身上,就消失不见了。 司翡从未这样跪过他,即便认他为主,他也从未有过这种低姿态。曾经企图用那点血脉之情笼络住他,并不在意,现在却有些不喜了。 “司思在哪里?”司翡推了一下青荭,让她更靠近钟赫几步,而他毫无温度的目光也随即对上钟赫阴诡莫测的视线。 “将你的脸露出来!”钟赫目光和司翡一碰即分,转到青荭身上,沉吟片刻,就变得充满趣味儿起来,但他这种趣味儿往往意味着危险。 莫棠是绝对不会想钟赫有朝一日这样看她的,她起身站到了一边儿。 青荭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脸上一直蒙着的面巾取下,司翡始终没有给她卸去相似舒瑶的易容。她对着这张脸这么些日子,依稀都快觉得她就长这模样了。 只要不是绝对熟悉舒瑶的人,她此时就是活脱脱另一个舒瑶,莫棠觉得青荭身上的变化,就是她在有意识模仿舒瑶了。 青荭终究是和舒瑶在船上相处了那么久,不需要司翡更多点拨,她就已经抓住了舒瑶些许神韵,就模仿来说,算得上惟妙惟肖了。 “原来她是这样的模样,唔……和本座想的一样,” 在西梁时,他曾经根据蒋舒玥给他的描述,作过一张舒瑶的画,俏生生站着的青荭,似乎和他画中的人相重合了。 钟赫的愉悦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才转头回应司翡之前的话,“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会让你见到司思的。” 司翡沉默片刻,毫无温度的目光消失不见,“最好是这样。” 司思不在钟赫手中了,司翡确定了这一点。 “过来!”钟赫对着青荭招手,青荭忍住向司翡请示的想法,脚步轻抬,向着他走去,他的话已经说明,他知道她不是舒瑶这个事实了,但他和司翡还是要用到她。 来到大虞朝,她学到最深刻的一点是,只要她还有用,有价值,她就不容易死。无论陈氏还是司翡都向她证明了这点,钟赫也不会例外的。 她被拉着,坐到了钟赫的身边,而后包括司翡在内的人都对着她和钟赫行礼,缠在她腰肢上的手阴冷得如同毒蛇,但这种坐在高位被人膜拜的感觉,也唤醒了她来到大虞之初,那种蠢蠢欲动的梦想。 “大虞皇后的位置永远是你的,”钟赫低低的话落在青荭的耳畔,激起了她一片鸡皮疙瘩,她甚至没大听清楚他的话,但最后一句,她是听到了,“记住,现在开始,你就是蒋氏舒瑶。” 而几乎融在地窖阴影里的司翡,却是凭借着超凡的耳力,听清楚了钟赫的话。 他觊觎舒瑶,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在觊觎舒瑶了! 钟赫,他又多了一个该死的理由! 第139章 :战事 连续多天的阴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居北的虞京应该下了不止一场雪了,时入十二月,算算日子,舒瑶他们抵达朔城,也在这别院住了十来天了。 但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从被周允钰找回之后,舒瑶还是第一次在睡醒之后,没看到周允钰,这让舒瑶有一瞬间的愣怔和心惊,随即才猛地意识到,她已经不在司翡的船上了,周允钰他应该是有事才没守着她醒来。 “柳儿,”舒瑶唤了一句,这是别院里还算稳当的丫鬟,被提了伺候她,不过,有周允钰在,一直都没她太多事情。 第96节 “夫人,奴婢在,”柳儿笑着应道,随即将用火烤得暖暖的衣裳,给舒瑶端过来,“大当家吩咐了奴婢们让您好好休息。” 除了端茶递水,做点琐碎的杂事,守夜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她。 但到底是女人家,听别院里的婆子偶尔碎嘴几句,对舒瑶多觉的事情,自也有猜测,这大当家对夫人实在宠得让人羡慕。 舒瑶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这柳儿不比依依和寻香,能让她知道的事情本就不多。 换了衣裳,又一番洗漱打扮,舒瑶就到暖阁的外间用膳,也让人将司思带来,她早就用过膳了,此时用些点心倒也无妨,一个吃早膳,一个抓着点心慢慢啃,没说什么话,却也十分和谐。 但还没等舒瑶用完早膳,素娘就来了。 见到她这么些日子来,舒瑶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女装打扮,男装坚毅爽利,女装婀娜多情,沉淀在她身上的是历练和故事,十分迷人。 “柳儿你再去端些点心和茶水过来,”舒瑶打发了柳儿,取过丝帕,按了按唇角,看向了毫不见外安坐下来的素娘。 “今日会有战事发生,你三叔不放心你,让我过来贴身护着,” 素娘开客栈的,最懂察言观色,未等舒瑶开口询问,她就自己开口说明了。而且舒瑶虽为皇后,却出奇的简单易懂,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至少她是很喜欢的。 “三叔有心了,今日就要麻烦三婶了,”舒瑶想起周允钰昨夜入睡前对她的叮嘱,再联系素娘话,就什么都明白了。东南自前朝开始就时有海寇侵扰,周允钰带着她南下,一是为了她手上的蛇蛊,再就是因为海寇了。 会有战事发生,舒瑶在书房里陪周允钰待了那么多会,一直都是知道的,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会是今日罢了。 想来周允钰应该是怕她昨日想太多劳神,才没将话说更清楚些。舒瑶的脸不觉红了红,现在想来算正经的话,但昨夜周允钰说的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舒瑶觉得手痒,又想挠一挠周允钰了。 “不麻烦,这别院护卫森严,连只老鼠也钻不进来,我陪陪你,让他们安心就是,” 很可能周允钰身边的护卫等级,都比不上舒瑶待的这个别院,蒋言昪说是让她来保护舒瑶,未尝没有保护她的想法。 外面刀光剑影,动辄就是性命相拼,与其让蒋言昪拼命的时候,还要担心她的安危,倒不如接受他的意见,在这里和舒瑶相伴。 舒瑶脸上未表露太多,但知道之后,心中的担忧是不可能少的,她担心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周允钰,是这东南的百姓。 经历了江山水匪一事,舒瑶零距离感受了一番打杀的残酷恶魔王爷缠不休。而那也只够她感受真正惨烈战事的冰山一角而已。 “轻松点,这时候还没开始呢,”素娘说着从司思手边抢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就皱眉放下了,甜腻腻的,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不来。 “嗯,”舒瑶点了点头,唇边讪笑一下,看向了素娘,“三婶喜欢看书吗?” “都行,”素娘随意点头,她知道舒瑶想要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否则这么干等着,的确是难熬。 也难怪周允钰不让人唤醒舒瑶了,今日战事不结束,只怕无人能睡得着。 战场上瞬息万变,便是周允钰布局得再好,最多只能保证最终的胜利,至于付出多少代价,换取多少胜利,在战事没有结束前,无人能确定。 素娘翻了两页书,就无趣地放下,目光扫去,却见司思直勾勾盯着那被她咬了一口就放到桌子上的点心,她勾唇笑了笑,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给。” 司思接过吃完,但目光依旧盯着素娘桌前丝帕上的那个点心,素娘眉梢微挑,就又给她递了一块。 司思连着吃了三块,舒瑶就也放下书来了,“三婶儿,莫要再给了,”小孩子脾胃弱,再吃就要积食了。 其实素娘和舒瑶都看出来了,司思在意的是素娘那个被咬了一口的点心,她应该是不想要素娘这么浪费了。她难得有些反应,舒瑶就由着素娘逗她了。 素娘笑了笑,夹起那块咬了一口的点心,扔到自己嘴里,两口吞下,然后再猛喝几大口茶,她习惯了西梁大口大口吃肉,大口大口喝酒,暂时还没把大虞女子细嚼慢咽的习惯养回来呢。 不过,她的动作潇洒随意,并不觉得粗鲁。 舒瑶笑了笑,她是在为司思高兴,她能感觉得出来,司思这些日子心里很平静,从内到外很一致的平静。今日有这反应,实在喜人。 对于有些伤痕,时间才是最好的解药。 舒瑶将书翻回到第一页,伸过手去握住她微凉的小手,轻声给她念起了书。 素娘也不耐烦自己看,托着下巴,和司思一起听。 舒瑶醒之后不久,她的消息就送到周允钰手中,他彼时正在和蒋书玦段之澜等人商量事情。若是可以,他并不想让舒瑶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但他要上战场,这样的地方,他同样不可能让舒瑶继续跟着他。 两者相权,他只能让舒瑶留在别院里,然后层层保护着。 时到今日,周允钰一直都还不明白,司翡为何一定要将舒瑶牵连进来,他们有共同要对付的人,便是他妹妹落在钟赫手中,他们依旧可以像现在这样合作。 “只有这样,才会最大程度勾起你的怒火,真正的不死不休的怒火,” 段之澜言道,若无舒瑶,他们这些人此时不会聚在这里,东南就还有很多变数。司思如今或许就还在钟赫手中,而不是被他们救出来。 周允钰不置可否,他总觉得司翡的目的不止于此,迄今为止能骗过他,骗过陈氏的,也只有司翡,他的心智可怕得让人忌惮,这样的他,绝无可能一直对钟赫的欺瞒毫无感觉。 司翡对他们一直都敌友不明,暧昧不清,真真假假,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到底是为何吧。 “按计划行事,”周允钰手上握着令符,略过这个话题不再多说多想,在真正的强大面前,是无惧任何阴谋诡计的。 连日阴雨,海面上缭绕着湿寒的云雾,能让人从头发到脚跟都冻得颤栗,却也是突袭时最好的天然掩饰萌狐逆天之上神甩不掉。 早几日就吃饱喝足的海寇们,满身沸腾的热血,便也不再觉得这天气有多难以忍受。 莫棠目光扫去,那些海寇在看到就近的陆地时,脸上无一不露出淫、邪的表情,莫棠伸手捂住腹部,许久才压下那升腾的恶心感。 唯一女装的青荭更是忍受了多日那让人作呕的目光,她半步不敢离开司翡和钟赫的视线范围之内,那些海寇无法无天,谁知道他们会对她做些什么。 “过来,”青荭走神的时候,钟赫对她招手,青荭被莫棠轻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尽量无视那些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深吸口气,这才对着钟赫走去。 这些日子,足够她知道钟赫是一个如何可怕扭曲的人,但也多亏了她在慎刑司里的遭遇,她有些害怕,但也不是特别害怕。 她还有价值,她和钟赫之间有交易,他们不会让她有事的。 钟赫伸手,对着她这张脸摸了又摸,确定毫无破绽之后,他才又勾起微笑,将青荭揽到怀中,“你很快就会是我的。” 原本蒋舒玥消失了,他还有些可惜,但司翡带回来的这个青荭,却比蒋舒玥要好,至少她比蒋舒玥能沉得住气。 被钟赫抱着,青荭全身都僵硬无比,她对司翡不来电,对钟赫同样也如此。 不过,钟赫除偶尔抱抱,倒也没做什么,她除了尴尬就是尴尬,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她在陈氏和舒瑶那里吸取了足够的教训,没有半点展露出她和其他大虞人的不同。 而钟赫看重的也只是她那张脸,她学会的那和舒瑶相似的神情,她到底是谁,是何性格,他并无兴趣知道。 如此想来,一开始司翡应该就是有意识将她和舒瑶关一起的。 她们日夜相处又患难与共,绝对足够她了解舒瑶。 冬天本就夜长昼短,他们才下船不久,天色就开始发暗了。 就青荭知道,他们这一行有二十艘船,每艘船有五百人,共有万民海寇抵达下石村。 但这次侵袭大虞的海寇远不止这一万人,海寇在隐秘海岛开拔时就兵分了三路,三万海寇大军,只多不少,这可能是十年来侵袭海寇人数最多的一次了。 “走,我们去破了连风湾的海防军,拿下朔城,” 钟赫牵着青荭的手,往前走去,他身后的海寇都随他话落,兴奋地嘶吼起来。 钟赫一扫之前的狼狈和颓丧,恢复了他前太子的镇定,嘴角带着点冷漠的笑意,他有信心此番夺下朔城,若能杀了周允钰再好不过,若不行,还能以朔城百姓性命相要挟,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以东南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再不行,他还能逃到海外去! “吼吼!”海寇们怪叫着前行,这一带出奇的安静,但本就是特意选的隐蔽路线,倒也不算太奇怪。 天色愈暗,海寇们点起的火把,在水雾中显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觉得一片红光似的长蛇直捣朔城而来。 钟赫的人在前面引路,但随着前行,司翡就发觉那根本就不是往连风湾的方向,他的目光闪了又闪,又再无多少变化,依旧如影子一般隐在人群中。 第140章 :血雨 “哼,”钟赫的目光从司翡身上扫过,轻轻冷哼一下。 司翡……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他是一条毒蛇,能伤敌,也能噬主。 即便当初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才只有七岁的稚龄,也幸而才只有七岁,还不懂掩饰他的冰冷和淡漠,让他看明白了他的本质,那就是一个石头铸就的人。 若非他用血缘铸就的那点微薄羁绊,司翡一开始怕就不可能留在他身边。 三年前,他外出寻药,回程时带回了一岁多的司思,在那之后,他才敢放心用他,但用的也只是他研究出来的□□。 他一直都怀疑,司思是司翡故意带回来的,那些温情也是他故意展现给他看的。司翡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丰富起来,但他依旧觉得他的内心不会有太多变化。 但怀疑也只是怀疑,无从证实,到现在为止,从司翡所表现出来的看,司思依稀就是他的弱点。 然而他的直觉还是告诉他,司翡不能相信。 “嘶……你抓疼我了,”青荭甩了甩被钟赫抓疼的手腕,不用看,那里肯定青了,这钟赫简直莫名其妙,突然就这么发疯了…… 钟赫闻言顿了一下,才缓缓放松了力道,改抓为揉,又执起放到唇边舔了几下,牙齿轻轻摩挲过血管,引起青荭的低呼和颤栗盛世奸妃,世子请慎娶。 其实钟赫是想咬,但这样的关头,他选择了忍耐,他不想也不该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在青荭手腕上。 “先饶过你……”钟赫的低语再次激起青荭耳边一片鸡皮疙瘩,没大明白钟赫话中的意思,她就先紧张地点头了。 青荭心中再次低呼变态……一群一群的变态啊! 钟赫自是不在乎青荭会怎样看他,他的目光看向了远方,转而又看向了这些奇装异服的海寇们。 海寇善奇袭和海战,为利益为女人,他们可以不惧生死,悍勇无比。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是蠢货,钟赫取得这次侵袭的绝对控制权,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送女人,送金银财物,几番交涉,更是将自己的老底都扒了给海寇头子看。 天下熙攘攘皆为利,对西梁对海寇,钟赫的招数一直都不变,但取得的效果也同样没变。 他是大虞的前太子,他要复位报仇,他和海寇各取所需。 在他们的协议里,钟赫将他复位之后,会将大虞的东南割送给海寇,利字当头,受够了国内战乱,受够了海上颠簸的海寇们,怎么可能不心动。 钟赫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会比周允钰差,他从小受正统的皇太子教养长大,比任何人都懂如何做一个皇帝。 然而在他从蒋舒玥那里听到周允钰会有的丰功伟绩后,他嫉恨得眼睛发红。 在他看来,那些本应该是属于他的,他若能在周允钰如今的位置上,一定会做得和他一样好,不,比他更好,但九王政变,夺了他父皇的江山,周允钰也坐享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周允钰如今拥有的一切,皇位,未来会拥有的盛名,以及他的皇后,一切的一切都该属于他,他所欠缺的一直都只是一个机会。 西北戎狄之败,那是因为戎狄太蠢,他并不觉得那算是他的失败。 他如今掌握海寇大军,这般筹谋,占领朔城,绝对留有遗力,所谓军事才华,在这点上,他也不不认为自己会比周允钰差,他所缺的就是军队的绝对控制权。 如今该有的都有了,一切也都将不一样了。 钟赫转头盯着青荭的那张脸看,目光中迸发出极为浓烈的占有色彩。 被看着的青荭猛打一个激灵,她依稀发觉,她这回依旧是在与虎谋皮了。 “嗷吼……”注意到钟赫和青荭互动的海寇们,又发出了几声怪叫,如此一来,反倒冲散了那让青荭极不舒服的感觉。 烧杀劫掠是海寇的一贯风格,他们喜欢杀戮,喜欢看那些无反击之力的人跪地挣扎,喜欢将他们的恶意和邪念十倍百倍地付诸行动。 海寇所到之处往往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第97节 经历过海寇侵袭的东南百姓对海寇又恨又怕,这里的民风和西北并不相同。 西北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拿起武器都可以战斗,但在东南,儒学盛行,多文人墨客,婉约女子,要让他们拿起武器去战斗,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恨还是恨,但真遇上了,下意识里还是逃命为上。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重生女神之路。 朔城之外,有三个海防营,才建设不到一年的时间,但已经初具规模了,每个海防营就近招募士兵,约有五千人左右,冬寒夏暑,日日训练不怠。 北路更先上岸的海寇们忍耐住没忘那些村子去,径直往这第一海防营来。 “喲,那些火光的地方就是了!” “杀!杀光他们!烧光营地!” 海寇们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交流着,急速蹦着着海防营地而去,只要穿过这个小峡谷,就能杀第一海防营一个不备。 “噗噗……轰轰……” 流矢和滚石几乎没有预兆就从小峡谷两边而来,碾压而去,伴着雨水,淤泥与海寇的血肉搅和到了一起。 “啊啊……埋伏!埋伏!” 就是反应再慢的海寇都意识过来,他们中埋伏了! 滚石滚木碾压,死伤一片,流矢飞射,更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来的,铺天盖地,一不小心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全部诛杀!” 蒋言昪大吼一声,率先冲下去,五千海防军加上一万虞皇军,冲锋而下。 雨水,汗水,血水……杀到眼红,杀到麻木! 今日就是这些海寇的死期,这第一海防营前的峡谷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他娘的,这怎么可能是没见过血的士兵!” 海寇头目骂娘不已,对将自己塑造得神乎其神的钟赫也怨念不断,没见过血的士兵,绝对不可能发挥出这样的战力来。 但退路已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杀去。 若是没有虞皇军,一万海寇对上这些海防军,战果绝对是要反过来的,但周允钰不仅自己来了,他统帅的虞皇军也来了。 不仅这里,在第二和第三海防营也先后在发生同样的对战。 第二海防营前没有峡谷这样的地利,海寇直接冲入海防营的营地里,迎接他们的是烧得滚烫的油,擦了硝石的流矢和插着利刃的机关地洞。 今日来多少海寇,都会被留在这里,无一能逃生去。 “嘭!” “嘭!” 天空升起两朵淡蓝色的烟花,负责第二营地的蒋书玦勾起一抹冷笑,利剑划去,取了那搜出暗号烟花海寇的首级。 “噗通”一下,头颅就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继戎狄之后,这些惨死的海寇们死前最恨的也不是杀了他们的大虞人,而是忽悠了他们的钟赫。 段之澜舞动着那把从周允钰那里得来的湛蓝色宝剑,不看那剑锋带起的一阵阵血雨,他的身形和容颜依旧美得那般如梦如幻。 特别是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还有不少海寇就这么傻呆呆地站着,而后被他取了性命。 段之澜勾唇一笑,周身自带神光,让人脸红心跳,眼睛发直。 “噗噗……” 一双眼睛被剑尖挖出,滚在地上,依稀还能看出眼珠里残留的觊觎和垂涎[穿书]在修真文救世。 “啊啊……”被挖去双目的海寇,捧着手,似要去接他自己的眼睛,又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得哀嚎起来。 “噗噗……” 段之澜像找到了极大的乐趣,不再专一地取首级毙命,转而对海寇们的眼睛热衷起来,而那些被挖了眼睛的海寇,也自有其他士兵去处理了,一剑一个,实在好杀,这功劳捡得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了,但该杀还得杀。 美人有毒,说的就是段之澜了,但沐浴在血雨中的他,便是有毒,便是危险到极致,也依旧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去。这样的他用妖孽来形容更加恰当。 再不久,天空又相继两次升起烟花,蓝色的光芒在阴冷的雨夜,也丝毫不少它的璀璨。 钟赫踌躇满志,并不知道周允钰将虞皇军也弄到东南来了,按照他的情报,虞皇军本还该在津州府一带清理水匪。 他不怕周允钰的虞皇军,但却还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对上他们。 钟赫看向了司翡所在的方向,眼中的幽光一闪而过。 他的谨慎已经刻入骨子里了,前不久被追杀的事情,绝不容许再次发生。 他信不过司翡,透露给他知道的自然不是准确的消息,连风湾的那个海防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去,海寇也不是他们所知道的三万,而是五万,包括他在内,兵分四路,还留了一万多在海岛上策应。 直到天空相继三次升起暗号来,钟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清理了那三个海防营,这朔城就等于是没了牙齿的老虎,还不是任人宰割。 司思还真就是司翡的弱点了,明确这点,钟赫心中各种情绪错杂,但更多的还是高兴,能让他放心用的,都必须是有弱点能控制的人。 等拿下朔城,要找到司思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司翡还是能为他所用。 “继续前进!”四路军马汇合,再杀了那些碍事不识相的,朔城就是他的了。 钟赫并不知道,他在看司翡的时候,司翡也在看他。 再等钟赫收回目光之后,司翡的身形就不动声色往队伍后面退去,任何时候,他想要走,都没人能拦得住他。 再不久,钟赫他们就在一个小土坡前停住了。 “钟赫君,果然神机妙算!” 大虞话说得很不错的一海寇头目,对钟赫恭维到。 他们做海寇的,想要什么都得用命去拼,去抢,去夺,像如今这么有人送,有人当军师献策献计,还是第一回,但这感觉绝对不差。 海寇们早早就都蠢蠢欲动,但也还忍耐得住,有想法就都归结为狂欢前的蛰伏。此时忍耐就为了之后的疯狂。 “北边而有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再仔细听去,就听到了跑马的吆喝声,感受到了多人跑动引起的震动。 钟赫脸上再次浮现笑容,北边那应该是前往第一营地的海寇们了。 他的微笑并没能维持太久,随着兵马近前,便是他也看出了来人到底是谁了! 第141章 :惊险 “哇哇!那不是我们的人!” 在此汇合,等来的不是自己人,却是官兵,一群官兵,数以万计的官兵! 这一下子完全出乎意料的刺激,足够让所有发现真相的海寇们震动和慌乱了。 “逃啊!”又不知谁喊了一句,海寇们下意识就要听从,但钟赫却率先一箭射死了那想要逃的海寇,“谁敢逃,就是死!” “给我杀,”钟赫真臂高呼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从云淡风轻变成了狰狞凶狠,“杀过去,正好和村野君汇合!” 这股突然出现的官兵,或许会是他立威的第一战,前后夹击,可不就是正好。 钟赫想得很好,但那前提得是他们前往三个营地的海寇中还有能活下来的。 “杀!”海寇几个头目也随之高呼了一声,到底不相信他们那三四五的海寇同胞会无一幸存,到底不甘这么放弃了去,虽然他们并不明白是怎么等出这一伙明显不对的官兵来的医世无双(夏一流)。 两军交锋的时刻转瞬到来,已经没法让他们再思考太多了。比凶比狠比杀人,还能有比过海寇的吗! 带兵前来的是蒋言昪,留了海防军在第一营地善后,他带着虞皇军将士就往这里来了,果然如周允钰所料,过于自负,又过于谨慎的钟赫果然在这里等着,还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隐在夜色中的蒋言昪脸上露出了绝对恶意的笑容…… 这近万的虞皇军也早不是刚成立之初的虞皇军了,经历西北征战,又在津州府和水匪交锋数月,方才又经历了一场绝对的胜战,士气达到了最高,完全锐不可挡。 海寇们还从来没遇上这样的大虞军队,悍勇武艺全不输于他们,周身弥漫的煞气,无一不说明,这些官兵杀的人绝对不会比他们杀过的少。 欺软怕硬,是行恶之人难以掩藏的劣根性,而且士气这种东西,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就是此消彼长,虞皇军士气愈盛,海寇就被打击得更弱。 打不过,胜不了这种情绪渐渐在海寇们身上发酵起来了。 “钟赫君!这些官兵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知道大虞东南有这样悍勇锐利的军队,他们哪里还敢来侵扰。 “往上连港那边退!”钟赫喊道,脸上不甘怨恨,却也无奈。前往第一海防营的海寇们迟迟不出现,他们要胜,也只能是惨胜,还拿什么攻打朔城! 官兵……不,是军队的突然出现,阻截了他们和北边海寇的汇合,只能往上连港那里和其他海寇汇合了再说。 本就没了士气的海寇,在钟赫这一命令之下,更无和蒋言昪他们对战的意志了,海寇大军中败势已现,士气完全被碾压,原本只想保存绝大部分实力的钟赫,完全没能意料到这样的情况。 一万海寇大军随他退走的只有六七千不到,这一交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损失了三四千的人。 钟赫咬牙暗恨,他意识到他方才下了一个错误的命令,但他也知道朝令夕改的行军大忌,再不甘,再后悔方才的决定,他也只能将种种情绪积郁在心中,对着海寇们是半点没表现出来。 “停!穷寇莫追!”蒋言昪只带着大军作势追了一段,他就扬手止住。 “呼……” “呼……逃出来了……” 包括钟赫在内,所有人松下一口气来,但听到这样的议论,钟赫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这不是逃!这是战术!”钟赫凭借他多年养成的气势,将他身侧的这个海寇头目唬得一愣一愣的,那点怀疑渐渐也转为了坚定了。 方才虽然惊险,但也说不上太狼狈,大虞人脑袋本就弯弯绕绕,钟赫许还真是计策也说不定。 看那些海寇们眼中的犹豫和怀疑褪去,钟赫才勉强松开了眉头。 越过这个山岭,他们就要进入上连港地界,这里折损的兵力就能得到补充。朔城他势在必得,不容有失。 “呔!嗷……” “啊啊……” 原本平整的地面突然出现一个大坑,百人陷落,他们身后的人发觉,却还是没有办法停止前行的脚步,依旧像下饺子那样掉到里面去了重生之吸血鬼的冰山猎人。 “埋伏,又是埋伏!” 这回的埋伏完全没有了不久前蒋言昪带军的那汹汹气势,除了这个拦路大坑,随之而来的飞射流矢,他们连敌人的人影都没怎么看得到。 第98节 钟赫耳中只能听得到海寇们惊慌的呐喊,再就是那流矢刺入血肉的噗嗤声。 山岭两边的树丛中,蒋书玦持弓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海寇们,偶尔补上一箭,极好的目力在人群中寻找钟赫和司翡的身影。 但夜色朦胧,钟赫的打扮和一般的海寇没有太大区别,蒋书玦一时也没能看到。 “大人,这回兵器坊里弄出来的武器比之前的又好用许多!” 这是一种新式连弩,花费了极大的财力物力人力,这才锻造出一批率先给虞皇军装备上,射出的流矢又快又狠,用来埋伏再好不过。 这回根本就不用钟赫再下达什么命令了,海寇们方才被恢复的那点信任立刻被无限打压,纷纷转身退走,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行为。 连弩收割了一部分性命,却还有一部分是被海寇们自己人踩人给踩死踩伤的。 钟赫连人都没怎么见到,就又折损了三千多人,那种憋闷的感觉,从胸口涌向了喉咙,压抑了许久,才压了下去。 “怎么办,就只剩这三千多人了……” 两次遭遇,由不得他们不多想了,“只怕其他三万人都……” 对他们来说,到底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一同拼命过,兔死狐悲的心情,瞬间就蔓延过去。 “退走,往东边退走!”若才他能下定决定用这六七千人往朔城去拼一拼,或许还有可能,但现在这才三千多的人,只怕连城门都攻不进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可以死,但得在报仇之后再死! 东边是退走大海的逃命方向,他逃了,又逃了,此时心中依稀就只剩下麻木。 钟赫想的太天真了,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他可以耍得很溜,但行军中的策略,却是和他以前玩法全然不同。 他不是只要将意思传递给他能干的属下就可以了,他需要将他的意思传递给千人,万人,甚至更多人。他所有施令和设计的对象,都不再是个体,而是整体,庞大而复杂难控的整体。 他最傻最天真的就是他想在战场上胜过周允钰,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他天真得可笑,自负得魔障。 而眼前的现实是,从他上岸开始,就没有他能逃的退路了,才向东边走去不远,他们就看到漫天的火光,连城一片又一片的火光…… “船!那是我们的船!” 用舶来目镜察看的海寇惊呼起来…… “噗!”一浓烈的腥味从他的喉咙直逼脑门,再也压抑不住,钟赫吐出一口血来了。 “司翡……司翡!”他看向狼狈的人群,却没有找到司翡的踪迹,“他到哪里去了?”是方才不见了,还是很久之前就不见了? “钟赫君怎么了?”钟赫突然发作吓了他们一跳,对他不满也只能暂时隐而不发,至少要相信,他在大虞上的能量要比他们海寇多。 船被烧了,这一带海线只怕也被封锁起来了,他们要逃得性命,暂时还得靠钟赫(西幻)最后的枪炮师。 钟赫咬牙粗喘无言,他怎么可能告诉他们,他被司翡联合周允钰算计了呢。 相比三个海防营地,朔城里堪称安静,是的,就是安静,绵绵阴雨之下,似乎连风声都不怎么能听得到。 只有烛火幽幽还在燃烧,似乎整个朔城都陷入了沉睡。 但越是在安静的时候,平日里不会察觉的细微响动也依稀能察觉了。 “咦,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舒瑶侧耳听着,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素娘闻言也侧耳听了一会儿,依稀是有,却不是什么大动静的样子,但又不久她们就听到越来越响的打斗声。 素娘推开窗户,这个暖阁四周还是守卫森严,将士林立,并不会有什么调虎离山,乘机而入的情况发生。 周允钰留下的亲卫军见她和舒瑶看向外面,立刻就有将士过来回禀道,“有宵小进犯,已被阻截,请主子安心,” 舒瑶点头,虽然很担心外面的境况,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越安分越好,绝对不能给周允钰添乱。 “娘娘睡觉去吧,一时半会儿怕也结束不了,我在这里守着呢,”素娘也不是第一次对舒瑶这么说了,可舒瑶还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还不困,”现在让她去睡,她也睡不好,而且,她想等着周允钰回来,平平安安地回来。 “什么人!”素娘突然疾步掠到舒瑶身边,随着她话落,不知藏在房间何处的两个黑衣人也随即出现一同护在舒瑶身边。 舒瑶鼻尖动了动,她没像素娘发觉什么,却闻到了一缕熟悉的幽香,“快闭气,有迷香……” 舒瑶说着用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猛地,她就回忆起萧太后生辰宴那日,是如何被掳走的场景,也是这样幽浮的暗香,让她身边一众高手失去了护卫能力。 “司翡……”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了…… 舒瑶神色复杂,透过窗户,已经看到外头不断瘫软在地的亲卫军们,他们虽然大多武艺高强,但面对这迷药,还是毫无招架能力。 “你要做什么?”舒瑶感受了一下身体,她暂时还没出现要昏倒的感觉。或许这也和司翡有关,就像当初的小黑蛇一样。 司翡从窗户外翻了进来,也不走近,依旧靠在窗台上,但灯光足以照亮他的表情,冰冷,淡漠,“司思在这里?” 舒瑶愣了愣,她目光扫向她身前的三人,他们并未瘫软在地,可是脸上的神情也不轻松,他们经历过系统的药物训练,暂时还能抵御一段时间。 然舒瑶并不是什么医士,也只是靠眼力有些大概的估计,唇瓣轻启,她开口回道,“她不好,很不好……” 那样的折磨下,别说一个四五的稚龄孩子,就是成年的人也未必承受得住。 舒瑶将蒋书玦和周允钰告诉她的那些,无一隐瞒,悉数告诉了司翡。她还在试图让司翡明白,他今日所为并不恰当。 “她很……”想你…… 舒瑶的话被打断,司翡的话猛地冰冷得让舒瑶心寒,鸡皮疙瘩都忍不住一一冒了出来我的老婆是双胞胎。 “那就好,”司翡在高兴,听到司思不好,他居然在高兴…… 舒瑶睁大眼睛,似乎这才认识司翡了一般,又还在迟疑,不能明白自己感受到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儿…… 无论是她,周允钰,还是将司思带回的蒋书玦,段之澜等人,他们无一例外,对司思的遭遇都充满了同情,想尽各种办法想要让她从阴影中摆脱出来。 但司翡却是在高兴,在欣慰司思的遭遇!他是司思的哥哥啊! “我不明白!” 舒瑶摇头,眼中的哀伤一闪而过,不知是为司思,还是为曾经相信过司翡的她自己。 但司翡的笑意却从眼角,扩散到了嘴角,似乎很高兴让舒瑶认识到真正的他。 舒瑶和他是白天和黑夜,她温暖干净明媚,他冰冷肮脏黑暗,全然相反的两个极致。 “你在恨……我吗?”舒瑶更不明白了,他的身世,建宁的遭遇让人同情,但这些是顺元皇帝的错,是欺辱他们的人的错,和她并无太大关系。 可是司翡方才展露的情绪,的的确确是恨,深刻而浓烈的恨! “瑶瑶,我十七岁啊……”司翡喟叹了一下,他揭下自己脸上的易容,露出那张和舒瑶极为相似的脸。 在梁都,蒋舒玥第一次见到他真容的时候,花容失色,震惊到极致,几乎要将他错认为扮了男装的舒瑶,而钟赫能画出舒瑶的画像,也多亏了他这张脸。 “我知道啊,”舒瑶回道,司翡脸上除了那丝嘲弄的轻笑,再无其他神情可以琢磨,但越是如此,越让舒瑶觉得危险莫名。 “我们还长这么像……”他们是这般的相像啊……唔,比舒瑶的又悠和又祎还要像龙凤胎。 司翡的笑意再次扩大,似乎在高兴能和舒瑶这般相像,又似乎在悲哀些什么。 舒瑶沉默,她不清楚司翡到底要告诉她些什么,但她依稀明白他要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事和她有关,和他的恨意有关,和他如今一切所为的动机有关。 “我母亲她在虞京时就怀着我了,她到西梁第四个月就生下了我,”司翡说起建宁公主的时候,语气也无太多变化,依旧淡漠冰冷。 但他话里的内容,却让人心惊,包括舒瑶在内,所有人都未探寻过司翡的生父到底是谁,但下意识里都会觉得是个西梁人。 然而却不是,建宁公主在大虞时怀着他了,他的生父是大虞人…… “是……是我父亲?” 舒瑶也一直没明白当初司翡为什么一定要带走她,一定要想方设法逼周允钰带她追上他到这江南来,如果……如果,他们是同父异母,或许是可以解释了…… 解释为什么他们如此相像,解释为什么他到这个时候,还要来找她,还要和她说这么多。 他要在这东南彻底做一个了断,这里也必须有她。 司翡没有回答舒瑶这个疑问,却也没有否认,他继续往下说,“她本来可以过得好些,毕竟是大虞的公主,但因为怀了我,又傻兮兮想护我长大……”司翡的话停顿了一下,又才继续往下说,“我大概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就被从梁宫里赶出来了 不清不白。我们住在贫民区的帐篷里,帐篷的门是一块裂了一半的蓝布,任何人都可以闯入帐篷,随时都可以拉着她亵玩一番,玩高兴了才会留下些口粮。” 司翡记事很早,几乎从会叫人开始,他就开始记事,因为他要记住所有欺辱过她的人,所有人! “这就是她的日子,一直到我五岁那年冬天……” 他懂事得极早,三岁左右就开始经常外出去找吃的,那时候的他单纯地以为只要他找到吃的,就可以让他母亲摆脱那种生活。 那一日,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被啃了一半丢弃的发霉馍饼,为了躲避不必要的觊觎,他忍耐到天黑才回去,但迎头就是五个男人神色略有些惊慌扫兴地从帐篷里走出来。 他们并没有在意他,而向来敏锐的他,隐隐已发觉不对,却也来不及了。 帐篷里脏乱依旧,却再没有那个永远都会对他温柔笑着的女人了。 衣服被撕成碎片,身体上青青紫紫,血迹和污液。他摇着她,残余的体温极速地消失,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她肢体横陈,死不瞑目……” “那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她应该在想,她的孩子为什么没有回来,她的父亲,她的家人为什么都没来救她……” 舒瑶潸然落泪,司翡冷淡的话语,只勾勒出建宁那凄苦五年的冰山一角,建宁一生所遭受,是她没有办法想象的苦难。 司翡,他在自责,他在仇恨,他在为建宁不平。 这种仇恨,这种不平只能用鲜血来祭奠。 “十二岁那年,我毒术初成,外出寻药为名,杀了一百七十五人!”包括最后害死建宁那五人在内,他所记得的欺辱过建宁的所有西梁人。 “只可惜司思的父亲在那前之前就病死了,”而他父亲该死的还是最后害死建宁的那五人里的一个。 所以司思对司翡来说,一直都是仇人的孩子。但同样无法否定的是,她也是他养大了的孩子,是他喜欢宠爱了多年的孩子。 他下不了手……他居然下不了手,将她送到钟赫手中,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司翡隐藏在话语中的意思,舒瑶都懂了,也终于明白司翡之前那笑意是为何了?司思本身并无过错,错的是她的出生,是她的父亲。 而她也是一样的吗? “你要对我做什么?” 舒瑶问向司翡,不是质问,只是疑问,司翡让钟赫将司思折磨成了那模样,现在又要如何对她? “我本来想直接杀了蒋言旭,但建宁却喜欢那个懦弱的男人!” 建宁喜欢蒋言旭,喜欢自己表姐的丈夫,这是她亲口告诉司翡的,那个时候建宁应该是以为司翡听不懂的,他的确听不懂,可他却记住了。 而蒋言旭只怕从不知道建宁对他的喜欢,她将她最珍贵的东西近乎献祭,送给了他,他却一无所知,只当成酒醉一夜的放纵而已。 即便将一切告诉他,他只怕连建宁的模样都想不起来,杀了他,那只会便宜了他…… 可在舒瑶身上,却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被呵护被保护被宠爱,她得到了建宁没有的一切,在没有见到舒瑶之前,他的确是恨她的光灵行传。 “我本来想亲自折磨你,可下不了手,想像对司思那样将你送给钟赫,又也舍不得……”司翡脸上浮现了一抹类似苦笑的神色,烦恼而又无奈,“瑶瑶,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海外,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99节 他喜欢舒瑶,见到第一眼之后就喜欢了,到如今越来越喜欢了。 “只要你答应我了,我可以放了蒋言旭,放了周允钰,否则再过一年……” “你对陛下做了些什么?”舒瑶皱眉,他恨她,恨她父亲,她都可以理解司翡的报仇心切,却无法容许他可能对周允钰做些什么。 “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司翡对舒瑶伸出了他的左手,然后脸上溢开了淡淡的微笑,他从来没有这么笑过,那双眼睛里也再无遮掩对舒瑶的喜欢,还有伴随喜欢的占有欲。 “我不喜欢你,也不相信你,”舒瑶沉默许久,却还是摇了摇头,她不相信司翡的承诺,那双眼睛骗过她一次,司翡就无法用它再来欺骗她了。 她在听司翡说话的时候,脚步一直不动声色向门口的方向退去,她身前的三个人也是,或许是对自己迷药的自信,司翡也不在意他们的这种移动。 “但是你在意他的性命,还有他们……”司翡依旧伸着手,目光也依旧灼灼地盯着舒瑶,他相信舒瑶能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 舒瑶脸上涌起一层层愤怒,司翡用外面瘫软在地的亲卫军威胁她,用她心心念念的周允钰威胁她。 又是许久的沉默,但司翡的确抓住了舒瑶的软肋,她在意周允钰,无比在意,那次周允钰生病的情形,她无法再承受一次。 舒瑶抿了抿唇,微微张开,“……” “嘎吱,”门猛地被拉开,舒瑶整个人就落到她熟悉的怀里了,舒瑶扭头就对上一双愤怒却灼热得能烫伤人的目光中。 “瑶儿……”周允钰低语轻唤,满心的愤怒和质问,都一同涌出,但话出口,就只能唤一句他的瑶儿,她怎么可以犹豫,怎么可以想要答应! “陛下!夫君……”舒瑶扭过身体,双臂紧紧抱住周允钰的腰身,方才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定了。司翡可以带走她,但最后只能得到她的尸体。 “你怎么会在这里?”司翡低语,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这个时候周允钰不应该在追杀钟赫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瑶瑶方才就要答应他了! 周允钰低头吻在舒瑶的头发,稍稍平复心中的后怕,这才看向了司翡。 司翡对他的到来,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只有疑惑和愤怒。 “顺元帝的暗卫一部分被覆灭,一部分跟着钟赫出走西域,庆元帝的暗卫在小宋氏手中,”周允钰的声音依旧带着愤怒的低哑,但神情却随话语缓缓在恢复镇定。 “钟赫当年费尽心思找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建宁公主的孩子,而是你身上有她留给你的太祖信物……”但钟赫太蠢了,以他的手段根本掌控不了司翡,“太虞卫在你的手中吧。” 他本来是要亲自动手了解了钟赫,但就在这个时候,陈氏让人最快速度将一封密信送到他的手中,关于太虞卫,关于司翡…… 和舒瑶比起来,钟赫连舒瑶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他赶回别院,比司翡以为的更早回到别院! 第142章 :太迟 司翡没有回答,而周允钰其实也不大需要他再回复些什么,他最大的疑惑方才已经解决了,其他的不用多问,他也都能推测出来了。 两辈子,隐藏在钟赫背后的一直都是司翡。 前世,他曾经花费很大力气找过他,不能为大虞所用,就要斩草除根,可在西梁覆灭之后,他就完全销声匿迹了,许是出海了,许是死了。 但现在想来,很多事情都有他的手笔,蒋言旭之死,段之澜之死,许和他有关,战事之后,他或许只是换了一个易容,继续潜伏在大虞里。 这只是他的猜测,重新来过,已经无从考证了。 而最让周允钰觉得不喜的是,这辈子,阴差阳错,让他注意到舒瑶,还觊觎上了…… “瑶瑶……”司翡又唤了一句,他想让舒瑶看他。 周允钰凝眉,抬手按住舒瑶的后颈,舒瑶稍稍迟疑就也继续埋头,她的情绪依旧汹涌,对司翡的感觉太过复杂,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要执迷不悟了,” 落后周允钰些许时候,明觉和明慧也进来了。 再接着那些瘫软在地的亲卫军也一一站了起来,短暂的沉默之后,横枪对着司翡。迷药还是那迷药,却已经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了。 周允钰和陈氏让司翡用这迷药带走舒瑶一次,也仅此一次,他们不会容许自己在重复的地方栽倒,如何会毫无防备。 早在他们全力追寻司翡和舒瑶踪迹的时候,明慧和带着太医在研制解药了,大致在他得到周允钰前往津州命令的前几天的,解药就研制出来。 耗费了很大的功夫,却不是无用功。 明慧在毒术上或许比不上司翡天纵奇才,但他本身就是聪明绝顶之人,师从圆通大师,这些年也醉心医术,毒术上有些造诣。 面对司翡的毒药,他所欠缺的就是研究的时间,何况如今又多了一个医术更好的明觉。今日即便周允钰没赶回来,他也带不走舒瑶。 但也正因为周允钰回来了,他们才可以设计,让司翡说出这些事情来。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司翡,建宁的悲剧和云曦没有关系,和小施主更无关系,” 明慧看司翡的目光复杂无比,他想起曾经司翡执着问过他的问题,心中也莫名有些悲戚,却也不知到底是为了谁。 云曦一直当建宁是亲妹妹,爱护有加,顺元帝继位之后,不大待见建宁,云曦对她也从未有过任何疏远,但她的温柔善良,并未得到该有的回报。 建宁喜欢上蒋言旭,还付诸了行动,许是一片痴心,许是一时冲动,但终究还是辜负了云曦对她的爱护之情。 又或许,云曦知道了这些,生气的不是建宁看上了她的丈夫,而是她看上了蒋言旭,他并不值得建宁付出这么多。 如今司翡要对付蒋言旭,他不会阻止,可他要对舒瑶和周允钰出手,就是他也不能容许了。 是非对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看各自的立场,各自的选择了。 “瑶瑶……”司翡却不在意明觉和明慧都对他说了什么,他执着地唤着舒瑶,想要让她看一看他,他在来这里之前,就该知道她的选择了,只是到现在,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执着些什么。 周允钰眼睛微眯,眸中的寒光乍现,正要发号施令,却感觉到舒瑶微微的挣脱,她转过头来,看向了司翡,微红的眼眶带着点湿意, “司翡,建宁公主的死也不是你的错。我有孩子,我知道,她爱你,爱自己的孩子,她愿意为你的到来,付出任何代价。她若在天上有灵,绝不希望你只为复仇而活,她希望你过得好,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平安就好,这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舒瑶觉得,建宁未必就喜欢蒋言旭,她所喜欢的应该是她所见到的,所认为的蒋言旭与云曦间的爱情,不爱云曦的蒋言旭,她未必喜欢。 这种喜欢并不一定要有结果,但那个时候,云曦已逝,而她又将面临背井离乡,异国和亲的命运。 与其说,她将最珍贵的东西献给了蒋言旭,献给了她的爱情,还不如说,她将她最后的天真和美好,留在了大虞,留在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 异国他乡,意外到来的司翡,对建宁来说,是绝对的惊喜。骨肉亲情,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这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你说这些是为了他吧,” 司翡轻轻一笑,微微下垂的眼帘,遮住了所有复杂的情绪,但随即,他又抬眼看向了舒瑶,再次展颜笑道,“瑶瑶,我是真的喜欢你。” 到如今,舒瑶还能对他说这一番话,他如何能不喜欢呢。 “为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些,建宁公主也希望如此的,”舒瑶说的很真挚,他们上一辈的人身上,有太多的遗憾留下,她不希望司翡也重蹈这种覆辙。 有仇报仇,却不能泯灭他作为人的所有良知。 他可以在报仇的当下,就杀了所有和仇人有关联的人,却不该在将一个孩子养大,全心信任他之后,再亲手推她进入地狱。 那样,他和他杀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司翡又沉默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太迟了……” “拿下!”周允钰没有再让他和舒瑶说话的机会,一挥手,暗卫和亲卫军上前将司翡围住,而他则抱着舒瑶走出这个暖阁。明慧和明觉随即跟上。 周允钰担心司翡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招数来对付他们,而且,他也不想舒瑶将太多心思花费在除他之外的人身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包括司翡在内,所有外院中的太虞卫尽皆束手就擒。 四把长刀架在司翡的脖颈上,他有任何异动,都会当即让他饮血丧命。 而他静静站着,随暗卫将他身上的所有东西搜走,目光低垂,不再看任何人。 明觉看着他司翡轻轻摇了摇头,“的确太迟了……” “什么意思?”明慧看着被拷上玄铁铐的司翡,问向他的师兄。 “一啄一饮,皆有定数,他太急于求成了,” 司翡这般年纪,这般毒术,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不说,他居然还修炼了毒功,这种将毒种在了自己身上的毒功,他用寿数换取了毒术的大成。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之前情况紧急并未在意,但此时看去,他已然是强弩之末,只怕寿数没剩多少了。而司翡自己也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这点。 明觉几句话又解释了这毒功,种种极其骇人听闻,若要成功,这其中不知要忍耐多少痛苦,司翡情感淡漠,应该就和这毒功有很大关系。 舒瑶眨了眨眼,周允钰也微微凝眉,显然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师兄也没办法吗?”明慧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司翡已经不用任何人给他用刑审判些什么了,他在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了无比残酷的结局。 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刻里,他会遭受一遍种种奇毒发作的痛苦,最后才会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死去。他或许该死,却不该是这种死法。 明觉摇了摇头,兴叹无奈。他也只是多年游历,听说过而已,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活的毒功的传人。 司翡对明觉的话恍若未闻,事实上,他一直都没有伤害舒瑶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在人生最后的时刻,能有舒瑶陪伴,而且这个陪伴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以周允钰的本事,应该就能找到舒瑶的。 舒瑶不愿意也不喜欢他。司翡轻轻一笑,似乎是对自己奢求的嘲讽。 舒瑶咬住下唇,目光又落在了司翡身上,眼眶红了又红,终究没有哭出来,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她的确在为司翡难过。 “走,”亲卫军推着他前走,司翡被推了几步,下意识抬头,就对上舒瑶的目光,他愣了愣,嘴角的嘲讽消失不见,他缓缓展颜轻笑,就如他第一次见舒瑶时的笑,腼腆而无害,像一个真正的少年。 “哥哥!” 被舒瑶安排在隔壁睡觉的司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又不知做了多少心理铺垫,几个月了,她这才第一次开口,声音细弱稚嫩,稍不注意,很容易就忽略过去。 司翡的脚步微微凝滞,却还是继续向前,不再回头。 “哥哥!”司思又喊了一句,比之前要大声许多,话语中的感情也随之充沛了起来,高兴,眷恋还有哀伤。 又大又圆的眼睛里盈满了泪珠,她知道那是她的哥哥,但她也知道,他不想见她。 “司思,我不是你哥哥,”司翡的声音冷淡得过分,但他终究还是回应了司思,“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哥哥了,”他不配这声称呼。 “哇啊……”司翡直白的话,让司思哭了出来,难过得难以自抑,伴随而来的还有之前那几个月的委屈和恐惧,这些都随着冲破的决堤,一泻而下。 但明觉和明慧都轻轻颔首,他们一直都对司思无从着手,眼下这一哭,问题就不会太大了。至少,不会再有之前那么严重。 素娘心疼地拥着司思,这回她没有再拒绝这样的接触,靠在素娘怀里,哭得昏天暗地,最后哭晕过去。 舒瑶靠在周允钰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周允钰揉了揉舒瑶的头发,又心疼又自责,“是我不好,又让你受惊了。” 舒瑶微微摇头,想起什么,又猛地抬头,看向明觉和明慧,“你们快看看,陛下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让舒瑶方才想要妥协的不是蒋言旭,而是周允钰,此时想起,原本稍稍放下的心神,就再次提了起来。 第100节 他们到前屋的厅房里,明觉和明慧又先后给周允钰把脉察看,两个人得出一致的结论,周允钰并无事,没有司翡所说的一年后就会丧命的奇毒在身。 司翡只是想要利用舒瑶对周允钰的在意,来达成他的目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舒瑶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是我太笨了,差点就被骗了。” 不是舒瑶太笨,只是这世间有一句话叫做,关心则乱。 她坐在周允钰的身侧,在明觉和明慧把脉的时候,就一直揪着周允钰的衣角,周允钰放下手来,两个人就十分自然地十指交握,周允钰也就感觉到舒瑶掌心的湿意,她很紧张很担心。 “我没事,”周允钰又给舒瑶确定了一下,对着明觉和明慧微微颔首,他们也行佛礼,默然退出。 周允钰拉了舒瑶入怀,紧紧相拥,感受彼此的体温,顺便平复那一直余惊未消的情绪。 朔城再次恢复了安静,但朔城之前的东北角泥滩边,又一场战事发生。 用战事来形容,其实并不恰当,段之澜和蒋书玦戏称为撵狗,被他们撵来撵去的,就是钟赫为首的这群丧家之犬。 “用犬类来形容他们太过了,”蒋书玦骑马和段之澜并骑而立,他嘴角牵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意,“狗狗可比他们可爱多了。” 段之澜闻言愣了愣,却点头笑了,“你说的对,他们连丧家之犬也不如。” 钟赫已经不只是狼狈,他更多的还是疲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段之澜和蒋书玦还不给他一个痛快,他们在戏耍他! 第143章 :团圆 每每在钟赫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段之澜和蒋书玦就会带人出现,生生打落他的妄想。 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这里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罗地网,逃无可逃。 “往哪里走?” 从昨日到现在,钟赫身边只有百来人不到,当初可是有近四万的海寇大军上岸来的,他身边也有一万多人。 当时是何等意气风发,眼下又是何等狼狈,颓丧。反差之大,让人咋舌,也让他难以接受。 往哪里走?钟赫如何知道,如何做决定! 他所逃往的每个方向都有埋伏和追兵等着他,哪里走,还有区别吗! “怎么会这样呢?”被套在黑斗篷里面的青荭,喃喃语着,她一直都知道钟赫是不可能比得过周允钰的,毕竟一个是一国皇帝,一个只是江湖头目。 但她也万万没料到,钟赫会如此不堪一击,落败得如此之快! 他就是那想撼动大树的蝼蚁,他所有的谋划在今日之后,更像是他在自取其辱,他比不过周允钰,一丝一毫都比不过他。 天边隐现一抹淡淡的红,黎明将至。 钟赫如无头苍蝇到处乱窜,却一直被逼着越来越靠近朔城,天色渐明之后,钟赫才恍然意识过来,不过他脸上并未出现恼怒的神色。 朔城……那里就是朔城了,周允钰镇守的地方! 但段之澜等人根本不会再给他打任何如意算盘的机会,晨间会有商客行人出现的官道上,他们连一个人影儿都没见到,就连天边的鸟儿也不往这条路飞停。 长长的黄土路,像极了民间鬼怪传说里的黄泉路,四周寂静得让人胆寒。 跟在钟赫身边的人,无一例外,脸上都是深深的麻木,还有那一层层从心底里涌现的疲惫,已经没有人在钟赫耳边叽里呱啦说些什么了,他们累得连开口的兴致都没有了。 钟赫伸手将青荭身上的黑斗篷撕开,看着那娇美的容颜,他脸上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神色,而青荭却在他的目光中张着小嘴儿,愣怔住了。 她忘了,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在司翡带着她离开小渔村,去见钟赫前,司翡将一包淡黄色的米分末交给了她,这是他最后给她选择的机会,褪去这层易容,她对钟赫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但她却该死地给忘记了,一路疲于奔命,她给忘记了! 青荭被钟赫抱到怀里,却还是一副愣怔的神色,直到他一低头咬在她的脖子上,青荭才被这刺痛惊醒过来。 “嘶……痛啊!”青荭推搡着钟赫,却怎么也推不开,“啧啧”的声音不断响来,他在吸她的血!他疯了! 青荭再无顾忌,一爪子抓在钟赫的脸上,将那同样隐在黑斗篷中的银色面具掀了开去,指甲刮过他的脸,带给他刺痛,才叫他放开了她。 “啊啊!” 青荭被钟赫的真容吓了一跳,连退数步。 也不是她太过大惊小怪,而是钟赫真的很吓人! 原本被烧毁的那半张脸,只是比其他皮肤微红一些,自是有损容颜,但也说不上骇人。 但眼下,他那微红的皮肤上,长出一颗颗紫红色的瘤子,密密麻麻,恶心极了。 “呕……”借着天色看得更清楚之后,青荭就吐了。想到一直以来顶着这张脸占她便宜就是这钟赫,她就更难抑制这股恶心感,“呕……” “呕……”有这种干呕行为的可不只是青荭,还有眼下还跟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一半是他的属下,一半是海寇,却全部在看清钟赫的面容时,退后干呕。 钟赫眼中是极大的刺伤,脸上的烧痕是落在他心口从未痊愈的伤,他们这种嫌恶的表情,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一种曾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折磨,现实也比他以为更能刺伤他。 “主上,你……你的脸……”跟钟赫算久的一个大个子属下,忍住惧怕,开口给钟赫提醒,这可不是什么烧伤,肯定是中毒了。 钟赫表情控制不住的狰狞,也让那些瘤子显得更加可怕,银色面具在地上泛着微光,钟赫的低头扫去,惊鸿一瞥,他也被自己的模样吓得猛退数步。 若非被青荭意外揭开面具,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变成这个模样了。 “司翡……是司翡!”除了司翡,谁还能有这本事,他一直就都防着司翡,怎么也没想到,他是如何给他下了毒的。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想了一遍,也没想明白! “啊……”钟赫泄愤地嘶吼一声,却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原本全无感觉的脸,多了些难言的瘙痒,他有一股抓破自己脸的冲动。 “赫赫……”他不时龇牙,犹如嗜血的野兽,青荭早早就本更能地连爬带滚,离得更远更远些。 “追……追兵又来了……” 天边隐现,又有人马向这里合围而来,但他们却没了之前,惊弓之鸟那般的反应,已然失去了斗志,瘫软在地,等着最后的命运。 “过来……”青荭依旧干呕不断,耳边却响起钟赫如恶魔般的声音,“瑶儿……过来。” “任何人都可以嫌恶我,你不可以……” “我不是舒瑶,”青荭剧烈摇头,他是疯的,绝对不能过去,他方才还咬她,喝她的血,“我不是!” 她从袖带里翻出,司翡给她的米分末,还未及有什么动作,就被钟赫一石子儿打散在地,化入淤水中,她捞都捞不回来。 “我说你是,你就是,” 钟赫在看到天边的人马之后,迅速恢复了镇定,青荭不过来,他就踱步过去,“乖一点,否则他们到来前,我就可以让你好好感受一下生不如死。” 看到钟赫走过来,青荭来不及惋惜那被打翻的米分末,再次被钟赫恶心的模样刺激得俯身干呕起来,满肚子酸水,似乎怎么都吐不完。 段之澜和蒋书玦的人率先抵达,他们目光一扫,就皱眉不已。 “你是钟赫?”蒋书玦问道,这么显眼的一张脸,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周允钰在哪里?” 钟赫却不回答蒋书玦的问题,他目光扫去,未看到周允钰,心中的失望,显而易见,有舒瑶模样的青荭,用来对付周允钰该是最好的,但他却一直都没出现,也让他最后的招数,迟迟不能发出。 “对付你,我们就够了,”青荭还在弯腰干呕,蒋书玦并未看到她的脸,他的注意力还在钟赫身上,“陛下……在陪……咳,还在睡吧。” 周允钰对舒瑶,快要到寸步不离的地步了,连书房里商量事情都要带上舒瑶,这个时候,应该还陪着舒瑶酣睡呢。 段之澜更是直白地移开目光,“真丑!” 段之澜目光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到蒋书玦脸上,微皱的眉头,这才松开许多。 蒋书玦回以疑惑的目光,段之澜则是微抬下颌,理直气壮,“洗眼睛……” 看蒋书玦当然是为了洗眼睛了,忙碌了一夜,放眼看去,只有蒋书玦还是赏心悦目的。 蒋书玦闻言无奈耸肩,却无太多不适,他朋友众多,嬉闹起来,也是无所顾忌,眼下不过是被一绝色美人看看而已了。 段之澜和蒋书玦一番极是自然的互动,在钟赫眼中就是为了故意屈辱他的行为,他右臂勒紧,左手捏着青荭后颈上的衣服,将她的那张脸提了起来。 “救……救我,”青荭不负钟赫之望,用舒瑶的声音求救了。 段之澜和蒋书玦猛地转头看去,的确是舒瑶的模样,也是舒瑶的声音,甚至连神情也很相似。 但他们是何等心思玲珑的人,再一细想就会知道,舒瑶不可能落到钟赫手中,他没有这样的时机,周允钰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钟赫,这样有意思吗?” 蒋书玦挑起眉梢,右手微微一挥,将士们合围过去,锋利的箭锋对着他们,只要他再一声令下,他们无一例外都会被射成马蜂窝。 “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易容,就能要挟我们了?” “异想天开,你们这些年都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辛苦啊!”段之澜随即补刀,微微露出点怜悯之色,就有种春风四溢的感觉。 一开始的计划,自然不是这样的,一开始的计划里,是他攻下朔城,控制住真正的舒瑶,然后再用这假的舒瑶,来和周允钰做交易,而他将真正的舒瑶占为己有。 但计划还未开始,一切就不按照他预想的套路走了。 青荭也成为一个用之无用弃之可惜的废棋了。 “你也在这里,”钟赫这才认出了段之澜来,他瞳孔微微放大,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来,“来得好……” “我见过你,”钟赫目光一转再次抬头和段之澜对视,“十八年前,在京郊别庄里。” “杀两个!”蒋书玦眼睛一眯,发号施令,钟赫剩余的人里,就有两人被射成了马蜂窝,鲜红的血液眨眼间就浸透他全身的衣服。 哀嚎不断,血流不断! “小时候的你可真漂亮,漂亮得我都想据为所有……” “杀两个!”蒋书玦再次出言,钟赫每说一句话,他的人就得死一个。 又两个人身中数十箭而死…… 钟赫浑不在意,他不痛快了,别人也别想痛快,“可惜……让云曦坏了我的好事。”钟赫不知道顺元皇帝的怪癖吗?他知道,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 “真可惜,还没尝一尝,就让你逃走了……” “三个!”蒋书玦冷言说道。 “主上,您别说了……”钟赫不在意,他们这些等待死亡的属下们,就要先受不了了。 “你真恶心……”段之澜又开口,钟赫的话并没能激怒他,他真正容易被激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在他将孟氏了结时,他就决定彻底放下那些。 无论是顺元帝还是钟赫,都不可能毁了他。 他们越是肮脏恶心,他越要活得好,鲜亮快活,自在恣意。 “哒哒哒……” 将士围着一辆马车从朔城的方向来了,马车很大很宽敞,里面烧着两个暖炉,暖和得很,至少舒瑶在被周允钰抱到马上上后,很快就又睡着了。 第101节 “主子说,让你们早点解决,”林三骑马到了近前,传达了周允钰的话。 周允钰的马车和将士只是路过而已,钟赫交给蒋书玦和段之澜来解决,他很放心。 而他则和带着大军最后抵达的蒋言昪,前往他们要解决海寇的最后一个地方。 这也是他们留钟赫蹦跶到现在的原因,他们要用钟赫引出海寇真正的首领,以及最后剩余的那海寇大军。 那些海寇已经抵达钟赫曾经逃经的泥滩边,全歼这五万海寇,给海寇势力巨大的打击和威慑,就是周允钰抵达东南,想要达成的目的之一。 最大的威慑,永远都需要用鲜血来书写! 用鲜血来威慑,也用鲜血来祭奠这片曾经惨遭海寇屠戮的东南土地和东南百姓。 大虞留下了海寇五万凶徒的命,在数年之内,海寇绝对不敢再这般大举来犯。而他们也只需要再有这数年时间,到时候大虞的海防线就能全面建立起来了。 “周允钰,你见一见我,出来,见一见我!” 马车哒哒哒就要远去,钟赫反应过来,随即大声叫嚣。 周允钰怎么可以对他视而不见,就这么路过了…… “自不量力,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见我们陛下?”蒋书玦脸上浮现几抹嘲讽的笑意,随即又变成冷漠的杀机,“三个人!” 钟赫身边的人不断不断地倒下,这种折磨中,他们连背水一战,拉人垫背的最后反抗都做不出来,等死……等着被钟赫一句话一句话“说”死! “救我,救我,我是青荭,是青荭……陛下,我是青荭……” 青荭随钟赫的嚷嚷,也才反应过来,那马车路过的是什么人,是周允钰,是大虞的皇帝周允钰。 她第一次见周允钰,是在御花园里,当时只觉得周允钰实在俊美无涛,和她臆想中大腹便便的矮胖皇帝,完全不同。 第二次见周允钰,是在津州水道的船上,他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尖儿上,他眼中的心疼,自责,怜惜,深情…… 她明明知道那不是对着她的,却还是不可控制地沉沦下去了。 特别是在被易容成舒瑶的模样之后,她更是控制不住幻想起自己就是舒瑶,就是那个得到周允钰全心喜欢的人,如果她是舒瑶,如果她是,那就好了。 所以在钟赫提出用她换走舒瑶的想法时,她才没有反抗,甚至隐隐期待,即便是用这易容伪装换来的人生,她也期待渴望起来。 她就该过舒瑶的那种生活,冥冥之中,她觉得她的人生本该是那样才对。 她控制不住虚荣贪婪和心魔,到如今就要万劫不复了。 “陛下,陛下!” 青荭的声音未及传进马车里扰人清眠,舒瑶就让周允钰捂住了耳朵,她有些畏寒,但有周允钰这个天然暖炉在,便是换了马车,也依旧酣睡无恙。 “那是谁?”周允钰低声问了,他就没记住青荭这个人,即便是上辈子,青荭身上能让他记住的也不是她的容貌声音,而是她提供给他的新想法。 在她背叛他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彻底破裂。 他的遗憾只有舒瑶,他很清楚,他就是为舒瑶回来的。 很快有人附在马车边给周允钰低声回禀。 “哦,原来是她,继续走吧。” 舒服的日子,她不想过,从上辈子一直作妖到现在,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是死还是活,对周允钰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 马车不为钟赫停留,也不可能为青荭停留,徐徐离开,留他们独自叫嚣不断。 其实钟赫并不需要蒋书玦和段之澜去花费什么心思折磨一番,司翡种在钟赫身上的毒,已经全面爆发了。 青荭方才抓钟赫时,她的指甲抓过钟赫的脸,抓破了一些紫红色的瘤子,瘙痒越来越难以忽略,等钟赫再次控制自己的手时,他已经将自己抓得满脸血了。 “真恶心,”段之澜又凉凉地道,但目光却转了过去,一眨不眨地落在钟赫身上,似乎在欣赏钟赫的这种死法。 “呕,”青荭又吐了,但她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看钟赫难耐地抓着自己,她也感觉到身体一阵阵地瘙痒,她突然意识到,那钟赫方才咬了她,她是不是被传染了? “救我,救我……”青荭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会变得像钟赫那样恶心,那还不如死了,“我错了,你们救救我,救救我……我乖乖听话,我懂很多,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段之澜和蒋书玦对于她所言毫无反应,青荭一转头恨恨地看向了钟赫,她抱住自己的膝盖,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怒极而骂。 蒋书玦和段之澜看得挺无语的,但钟赫身上的毒并不具备传染性,青荭更多的还是心理作用,而且她才是导致钟赫毒发的关键。 她跟在司翡身上这么久,所食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司翡准备的,他一直在用药喂她,她本来就是司翡要送给钟赫的见面礼,易容成舒瑶的模样,也只是为了让钟赫能接受这个特别的礼物。 在算计人心面前,钟赫不是司翡的对手。 钟赫已经无暇顾及青荭对他的谩骂,原本只是身上痒,但现在却有一股奇痒从心底里钻出来,他怎么抓身上,也无法阻止这股瘙痒继续扩大。 他难耐地嘶吼,却也没有半分缓解,越来越难受,越来越难受…… “啊,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他在地上不断翻滚,他身上的恶臭和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段之澜已经取了帕子捂住口鼻,一脸嫌恶。 “啧啧,这就受不了了?”段之澜眼中的兴味愈发强烈,声音中的愉悦也浓郁了几分,“据说还有一百零七种毒要发作呢?” 林三来传达了周允钰的话,也顺便将发生在朔城别院的事情,简要和他们说了说。 “每种毒发作一个时辰,你还有九天可以活……” “真是便宜你了……” 段之澜说话带着一种特别的腔调,慢悠悠又特别好听,便是摆明了幸灾乐祸,却也照样悦耳动听。 他下了马,提着剑,走到钟赫身前几步的地方,凝眸看着他,毫无预兆一剑刺出,带起一朵血花,钟赫右手的经脉被他挑断了。 “这一剑是为了云曦!” 又一朵血花喷出,“这一剑是为了瞳瞳!” “这一剑是为了司思!” “这一剑是为了……” 一剑又一剑,钟赫无疑是被段之澜废了,他除了头还能动,武功尽废,经脉寸断,想滚都滚不了,“再……再刺,再刺……” 段之澜带来的疼痛,奇异地能缓解些瘙痒,在他停手之后,钟赫下意识就让他继续。 “哈哈哈,”段之澜闻言笑了起来,眼中带着点怅然之色,而后又转为坚毅,银剑飞出,落到一个黑衣人身上,“莫棠,你的那一剑,你自己来……” “谢王爷!”莫棠对段之澜拜了一拜,就举剑到了钟赫身前,眸光低敛,手持的剑锋从钟赫的眉间一路往下行走。 “贱……贱人!是,是你背叛了我!你和司翡背叛了我!” 钟赫显然没有想到莫棠会是周允钰那边儿的人,而她也居然能隐忍到这个时候才暴露出来,却是为了能刺他一剑! “是你逼我的!”莫棠眼中的恨意再无遮掩,那种恨不得食其血肉的恨,她握着剑一直游走到了钟赫的胯间才停下,脸上突然绽放一抹笑意,然后手腕灵巧地一转, “啊!”钟赫嘶喊出声,莫棠所刺的地方,是个男人都不能忍,而且莫棠还极力延缓她自己一划的动作,她要让钟赫深刻地感受这疼。 “盈盈早就被你害死了!”她的妹妹早就让钟赫糟蹋,早就让他害死了! “你很奇怪为什么情报会一直出错,对吗?”莫棠一划又再转了回来,然后缓慢地搅动了起来,钟赫随她动作,眼睛都快要凸出来了。 “那还得多亏了颜驸马呢,”钟赫在大虞的情报是颜卿帮忙建立起来,他活着的价值比他死了要大,所以安宁长公主的求情,才能让他活命。 当初他是如何帮钟赫父子,如今,他就如何毁去那些!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钟赫以为他放弃的那些棋子,关键时刻却可以让他致命,颜卿是,她也是! “他不是死了吗?”他不容许有叛徒的存在,在颜卿抵达岭南之后,他就派人去杀他,得回来的消息也是他死了,但其实是没有? 众叛亲离,这也是钟赫该受的罪! “连秦老的背叛您了,你还有什么让人效忠的地方?”莫棠嘲讽地看着钟赫,一句一句揭他的软肋,“懦弱无能还自以为强大,若不是你控制了我们在意的人,你以为会有这么多人为你所用吗?” “我们一直在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我们效忠的一直都是司翡公子!”莫棠暴露了之后,又陆续几人自己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而后对钟赫说到,“太虞卫真正的主人一直都是司翡公子。” 他这么多年以为的效忠,只是司翡想让他看到的而已,否则他身上的那些毒,又是如何无声无息下了的呢。 “啊啊,”这些打击比身上的痛苦和奇痒,更让钟赫难受,他双目赤红,想要杀人,可是除了嘶吼,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到此时留在他身边的,居然没有一个是他的人了,海寇尽皆被杀,剩下的不是颜卿留下的,就是司翡留在他身边的。 “青荭姑娘,”莫棠走到了青荭身边,看她又惊又怕的模样,心中也无多少怜惜,青荭曾经有很多次,离开钟赫的机会,但她都没有选择,司翡看透了她的野心,她想要救她,也无从着手。 青荭抬头看莫棠,心中的后悔再次层层涌起,“我会死吗?会死吗?” “我不知道,”莫棠俯身在青荭脸上摸了又摸,她的易容就被取下来了,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她眼中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你好自为之!” “哇啊啊,呜呜……”青荭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难过得难以自抑,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没能见到周允钰,没能见到舒瑶,更无法见到陈氏。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除了蒋书玦似有所觉,其他人都不知道青荭想要回的是哪里。 “将他们全部单独关押起来!”蒋书玦和段之澜都没将关注多分给青荭一丝一毫,他们的目光看向了远处,那里还在发生战事。 不过不需要太担心,无绝对的胜战把握,周允钰不会把舒瑶带上。 “我送他们回朔城,王爷带人去支援吧,” 蒋书玦即便相信周允钰,但他带上了舒瑶,就让他无法不挂念,支援并非必要,却也可以让战事更早些结束。 “也好,”段之澜点头,他对蒋书玦也算放心,他的周全不会给钟赫他们再任何横生枝节的机会,而且他也知道蒋书玦真正的用意。 “那些都过去了,”不在意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就像是周允钰一样。 “是的,都过去了,”该报的仇,该了结的都了结了,他也该放下了。 海寇首领几次收到钟赫求救的信号,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出手了,钟赫可是带走了他四万多人,若全部折损在大虞,对他的打击也太大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海寇首领,他在东漓国是皇族,国内海上,都有一批效忠于他的人,能集结这么多人,对于他来说也是背水一战。 能及时弃卒保车,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但他来了,也注定和钟赫,和那些海寇一般,有来无回! 三万虞皇军一直都在海上蛰伏,他们才一抵达海滩,他们就断了海寇的后路,除非他们能从海里游回他们的东漓国去,否则,今日他们注定要插翅难飞。 “都说什么?”周允钰让人煮了热水进来,隔了一道轻纱帘子,他一边看舒瑶的睡颜,一边在悠然品茶。 这里天然一道避风口,连那边的声音都不怎么传得过来,但发号施令,并未停止过。他并未亲自上前杀敌,但一切都在他的控制当中。 “那海寇首领让人过来交涉说愿意投降!” “让他们将海图交出来,至于投降,呵呵……全杀了!” 投降?这些海寇从没放过他大虞子民,所过之境,男女老少,无一幸存,烧毁的村庄同样无数。降?大虞不会接受,他也不会! “是!” 段之澜赶来的时候,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但周允钰马上派给了他另外一个任务,他带着人按照海图,去了海寇们盘踞的海岛上,剿灭余孽,顺便还拉回了好几船的金银财物! 其中大半居然还是钟赫献给海寇们的,人若是要作死,别人怎么阻止都不会有用的。钟赫到如今的结局,是他自己一点一点作出来的! “陛下?”舒瑶在周允钰怀里醒来,昨夜快凌晨了她才入睡,眼下到午后了,方方醒来,若非她确定自己睡了很久,都要将那灿烂的晚霞认作是黎明的朝霞了。 第102节 “随我出去走走?” 周允钰将舒瑶的头发理顺,绑不出好看的发髻,只插了压根玉簪,慵懒而娇美。 “好呀,”舒瑶掩着帕子,擦了擦嘴儿,对自己一觉醒来是在荒郊野外,也接受得很快,她看着周允钰,弯了弯眼睛,能看到他,在哪里醒来都无所谓。 天从今日晨时开始,雨才方歇,到了晚间,才出现这灿烂的云霞。 周允钰牵着舒瑶,两个人行走在海滩边的礁石上。 舒瑶身上又是披风又是斗篷,除了眼睛能看风景,其他地方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整个人走动起来不可避免也显得有些笨拙。 她慢吞吞走着,周允钰也控制着他的步调,永远只快舒瑶那么少许。 “这里有些滑,走这边。” “嗯嗯,”舒瑶点头,安心地踩着周允钰让她走的路。 “陛下,回虞京了,我们再一起去皇觉寺吧,”舒瑶停下脚步,明媚的杏眸看着周允钰,那里面映着晚霞的清光,明丽温暖如初。 “好……”周允钰点头应道,眼中也浮现了笑意。显然,他也想起,他们在皇觉寺里的事情。 “我们走着去……” “好……” “您还领着我走……” “好……” “领一辈子吗?” “一辈子。” “嗯,”舒瑶点头,微微弯起的眸中,积蓄更多的灿烂,让周允钰看晃了神。 她轻轻拉了拉遮在脸上的面巾,露出半张小脸,踮起脚尖,微微嘟着红唇,迅速印在周允钰脸颊含而未露的酒窝上。 周允钰的瞳孔微微收缩,正待反应,舒瑶就退后转头,看向了天边,状似陶醉美景,感叹道,“真好看!” “嗯,好看……”周允钰看着舒瑶点头道,风景再美,却不及舒瑶眼中的灿烂。娇软的舒瑶很美,坚强的舒瑶也很美,她越来越美了。 揽着舒瑶腰肢的手轻轻一转,她整个人转了回来,余晖映在那半张脸上,长长的睫毛,随着颤动留下许许剪影,撩得他心里越来越痒。 也不知是谁靠近的谁,两个人的唇越贴越近,在灿烂的霞光中,辗转缠绵,久久难分。 一吻方罢,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随之而起的是一股渴望,心底里升腾起的渴望,他渴望着她,她也渴望着他。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被一吻勾出了无限相思。 这种思念只有他们彻底地交合才能稍许缓解。 “瑶儿,我想要你,”周允钰声音出口,却已沙哑得让人心颤。 闭眼的舒瑶,眼睫不断颤动,可是许久之后,她拒绝的话一样说不出口。她也想要周允钰,可是却害羞开不了口。 被周允钰弯腰抱起,舒瑶下意识就揽住了他的脖子,从礁石走回马车,不算短的路程,却尤其磨人。 耗时是长是短,舒瑶迷糊的脑中也没了概念,直到她自己一人在马车里独处了数刻,她才晃神过来,红晕随即爬满了两颊。 周允钰居然明目张胆地让将士远离,他自己拉着马车走远,这欲盖弥彰的……明眼人都稍稍一想,就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舒瑶咬唇正要出言反悔周允钰这荒唐行为时,他就已经跃上马车,似乎看出她的疑虑,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以唇封缄,堵住了她所有可能的抗议。 “瑶儿,我想要你……” 从将舒瑶找回开始,这种渴望与日俱增,在方才这一缠绵之吻中,再难抑制了。 舒瑶被吻得迷迷糊糊,那些顾忌也随着他的灼热,抛于脑后,舌尖到舌根都被吮得发麻,却还是抵死缠绵,交缠共舞,两人的气息一点一点地交融到一起去。 斗篷褪去,披风褪去,一件一件,直到两人坦诚相见。 马车外是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马车内是舒瑶难耐的低吟,周允钰忘情的粗喘,渐渐编织成一曲极尽缠绵的乐曲,醉了海风,醉了海浪…… “陛下……” “叫夫君,” “夫君……” 舒瑶迷茫地看着周允钰,眼眶微微泛红,脸上红潮未退,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蒙着一层浅浅的米分色,一切都说明她方才动情无比。 “还想要?”周允钰咽着口水,一个翻身再次将舒瑶压在身下,他眼中无半点餍足,反而像是被激起了食欲的饿狼,幽幽的绿光,看得舒瑶心里发毛。 “没有,我没有这样说……”舒瑶眼睛又再次瞪大,周允钰越来越爱在口头上欺负她,她哪里有说过那样露骨的话,便是说过,那也是周允钰用非人手段给哄的,逼迫的! “是吗?”周允钰的手从舒瑶脖子往下滑,一出手就抓住了舒瑶的敏感点,“想要吗?” “嘤……”舒瑶不及咬唇,就低吟出来,在这种事情上和周允钰争,实在太不明智了。 “想要,想要,”周允钰没再施展多少手段,舒瑶就弃械投降了,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灿烂的云霞渐渐褪去,换上漫天星月,一场迟来的酣畅淋漓的□□才方方结束。 舒瑶在清晨酣睡的时刻,被周允钰抱上马车,又是在晚间酣睡的时候,被他抱回朔城里。 而后连续几日,不是周允钰抱着,她都没敢出屋子,院子里外的那些亲卫军,舒瑶总觉得无颜以对。 舒瑶生气了,周允钰连着哄了几日,再三保证那些亲卫军不会知道那日的事情,舒瑶掩耳盗铃,只能信了周允钰的话。 钟赫终究还是死了……他在地牢里,受了一百零八种堪比酷刑的毒发折磨,生不如死,可他却连自尽也做不到。 在第九日的午时,在朔城的城楼前,众目睽睽之下,斩首示众。 一篇蒋书玦起草的判决说,也随之传遍天下,钟赫终究是以前太子的名义死去,但随之是他千古骂名,勾结西梁,勾结戎狄,勾结海寇,刺杀皇帝,一切一切……馨竹难书。 他的罪孽是刻录在史案上的铁证,千百世之后,也无人能推翻。 他没能复国,所有一切都成为了笑话和罪恶。 到死前,他还在叫嚣着要见周允钰,周允钰却始终没去见他,原因很简单,他不想独自前往,又不想让他看到舒瑶,两者相权,周允钰就对钟赫不在意了。 再两日,大军开拔,往北而去,他们要归京了。 但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除夕前回到虞京,堪堪抵达津州,就已经是农历三十,再一日就是除夕,也就是舒瑶的生日,怎么都不能在路上过。 而从津州回到虞京最快也还需要三五日的路程。 “没关系,再几天,我们就能见到祎儿和悠悠了……”话是这么说,但越靠近虞京,舒瑶心中的思念就愈发泛滥,她安慰周允钰,也是安慰自己。 “先进屋去,”周允钰理了理舒瑶额间的碎发,牵着她往屋子里走去,但远远的,他们就听到小娃娃咿咿呀呀叫唤的声音了。 “啊呀呀……” “呀……” “咿呀呀……” “呀……” “祎儿,悠悠……”舒瑶眼睛一亮,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她听出来,那是她的祎儿,她的悠悠…… 大红的床铺上,两个穿着黄袄子的奶娃娃爬来爬去,准确地说,是又祎小太子老想扑到又悠小公主身上,但又悠嫌弃黏人的弟弟,总躲着他。 一追一逃,可不就满床爬了嘛…… 依依在床边护着,威武的金色獒犬年糕也一旁守护着。 看到舒瑶和周允钰进来,依依行礼之后,哄了又哄,才将年糕一同带出去,这是属于他们四人相处的时刻。 舒瑶揉了揉年糕的大脑袋,就扑到床铺上,抱着周又祎周又悠又哭又笑,眼泪口水糊了他们满脸。 “好了,别哭了……”看舒瑶发泄得差不多,周允钰终于忍耐不住,将舒瑶从两个宝贝身上捞了回来,名曰给她擦脸。 “母母……” “我听错了吗,方才悠悠是不是唤我了?”舒瑶从周允钰怀里探出身体,将悠悠也抱了过来,“悠悠是不是唤母后了?再唤一句……” “母母……”母女天性,又悠公主很快就认出他们黏人的母后来了,爬到舒瑶身上,就不愿意出来了。 “咿呀呀……”又祎爬了一圈儿,最后也随他姐姐往舒瑶和周允钰身上爬,最后被周允钰捞到怀里来。 舒瑶在短暂的感伤之后,就完全全抛却了这些情绪,围着孩子们团团转,脸上的表情快活无比。 周允钰看舒瑶高兴,他自然也是高兴的,但舒瑶围着两个孩子转,自然会将他忽略了,他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当然,对于这点,他还不至于会说出来的。 “陛下,您对我真好……” 两个宝贝睡在里面,舒瑶和周允钰睡在外面,一家人同床而眠。 借着微弱的烛光,舒瑶转过身来,依偎到周允钰怀里,喃喃语着,她知道,周又祎和周又悠能出现在津州府,是因为周允钰提前的安排,而他这样的安排是为了她,他知道她的想念,他想要她高兴。 “我真高兴……” “嗯,”周允钰的神情因为舒瑶的话,瞬间软化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您说的对!”舒瑶的四肢缠上周允钰,心中获得了难言的满足感。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第144章 帝后甜番1 舒瑶十八岁的生辰是在津州府过的,没有群臣朝贺,没有歌舞宴会,平实普通得似乎连京城一般勋贵人家的夫人都不如,但舒瑶的脸上就没少过笑容。 这一年一家人分分合合,聚少离多,周又祎和周又悠的到来,就是舒瑶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生辰当日用早膳时,舒瑶还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陈氏,准确地说,她是和周又祎周又悠一同来的,只是她没急着让舒瑶见她。 “祖母……”舒瑶唤着,几步走到陈氏身前,张开双臂依偎到陈氏怀里。 在陈氏面前的舒瑶,永远是那个娇软可人的乖孙女儿。在周又祎周又悠面前的为母风范,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陈氏拥着舒瑶,眼中也起了泪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舒瑶被掳走,她受的刺激一点都不比周允钰少,舒瑶没有母亲,是她一手养的,那司翡会不会让她的瑶儿饿着,会不会让她的瑶儿冻着,会不会让她的瑶儿受苦受累…… 在得到舒瑶递出的消息时,她忍耐了又忍耐才忍住没赶往津州来寻她。 而后不久又得知舒瑶身缠蛇蛊,周允钰一边带着她去追司翡,一边张榜天下寻找血蟾,她虽未得见舒瑶,但祖孙知心多年,她知道她的瑶儿受了很多苦。 但她终究不是寻常妇人,岁月赋予了她超乎一般的镇定和智慧,她清醒地知道她在京城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辅助萧太后稳定京城局势是一方面,同时重新梳理种种情报,在关键时刻,将太虞卫给揪出来了。 第103节 “祖母,舒瑶很好,”舒瑶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我就是见到祖母太欢喜了。”她擦去的泪水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不是因为委屈,那些委屈已经让周允钰抚平了。 “您能一起来,真是太好了,”舒瑶抱住陈氏的胳膊,黏人得不行。 周允钰一边儿看着,便是本就知道舒瑶和陈氏祖孙情深,心里不由得也酸溜溜起来,不过他脸上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老夫人来了,就一起用膳吧,”瞧,他就这么大方! 闻言,舒瑶和陈氏一同看向摆放着几样膳食的桌面,然后又一同看向了周允钰。桌面上的膳食南北杂糅,丰富是丰富,却算不上精细。 感觉到了舒瑶和陈氏的疑惑,周允钰的脸上一抹异样的红晕一闪而过,“咳,早膳是我煮的,瑶儿看看喜不喜欢。” 周允钰十二岁上战场,战功赫赫,没有半点水分,那些走南闯北征战四野的经历,很多都没有办法和舒瑶说起,但那些就是刻在他灵魂里的经历,就和这些食物一样,他想煮就也煮出来了。 舒瑶移步到周允钰身前,看了看桌子上的膳食,又看向了周允钰,杏眸里盛满了喜悦,“我很喜欢。” 是太喜欢了,略去周允钰皇帝的身份不说,整个大虞里,能让丈夫亲自下厨给妻子烧饭的也不多。这不仅仅是一些吃食,还有周允钰对她的心意。 周允钰心中的那点别扭也随舒瑶这句喜欢,消失不见,他对陈氏点了点头,就拉了舒瑶,亲自给她布膳。 陈氏也只笑意盈盈地看着,经历了这一番磨难,周允钰和舒瑶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了,勉强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周允钰对舒瑶的生辰无疑是用了心的,从晨间的早膳开始,他就不断地给舒瑶惊喜,亲自下厨,只是第一个。 用完早膳之后,周允钰留下了陈氏和两个孩子,独独带着舒瑶,上了马车,出门去了。 “我们去哪儿?”舒瑶的目光从马车的窗外收回,有些恋恋不舍,但她多少也知道,周允钰今日有特别的安排,而且居心十分明显,他只想带着她。 “到了,就知道了,”周允钰一伸手就将舒瑶整个捞到怀里,摸了摸她的脸,如凝脂暖玉,忍不住流连了一会儿,才收了回来,“先睡一会儿。” “好吧,”舒瑶无奈将目光从周允钰脸上收回,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嘴角微微翘起,没看出来就没看出来吧,舒瑶窝在周允钰怀里,放松了心神,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马车已经没在行走,但周允钰也只这样抱着她,也不叫醒她,似乎能这么抱到地老天荒去。 “我们到了?”舒瑶犹未清醒,蹭了蹭周允钰的胸膛,有些感动,有些嗔怨,“您怎么不叫醒我呢?” “也没多久,”周允钰捧着舒瑶的亲,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微微嘟着的红唇,舒瑶已经习惯了周允钰的亲昵,双手依旧搭着他的胸膛,极是信任于他。 可她越是这样,周允钰就越想狠狠地“欺负”她。 他短暂地停滞了片刻,抱着舒瑶的身形一转,就将舒瑶压在锦被上,以唇封缄,吞下她所有可能的低呼和抗议。 暧昧的声音和急促的呼吸在马车里流转,舒瑶残余的那点睡意在周允钰倾情一吻中,消失无踪,两腮的红晕,像是醉了酒,越发美艳不可方物。 周允钰伏在舒瑶身上低喘了许久,才没让自己继续“欺负”下去。 “晚上,让又祎和悠悠自己睡,嗯?” 周允钰的意思不要太明显,舒瑶忍耐不住,一转头咬住了周允钰流连在她脸颊上的食指,也没用力,惩罚性地留下几个齿痕就放过了。 她正要说话,眸色又黯了几分的周允钰,再次低头,狠狠吻住,辗转厮磨,极尽掠夺,他的手掌也从舒瑶的两颊缓缓往下滑去,一片又一片的火热,不断在她身上点着。 “瑶儿……瑶儿……” 周允钰的低唤比他作怪的手,更让舒瑶情动,明媚的眼中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一只手握住周允钰的手,一只手却捂住了自己的唇。 “呜……我的牙……”她方才咬周允钰根本没用力,那点齿痕转眼就消失了,他却吻得她牙根发麻,喘息不断。 舒瑶的反应,引起周允钰的低笑不断,轻轻一挣,他的手就挣脱出来,再一伸手就将舒瑶抱了起来,“我们下去吧……” 舒瑶连连点头,她觉得这个马车有点危险,再消磨下去,那日在海边的事情……唔,绝对不能再发生! 周允钰确定没有能冻着舒瑶的地方,周允钰才将舒瑶抱下马车去。 火狐裘围在身上,脖颈处却是一圈儿白色的绒毛,衬得舒瑶的肌肤莹白如玉,红白色的装束,很像舒瑶第一次进宫时,陈氏给她准备的宫装。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还隔着陌生,隔着身份,此时,他们却能够极尽亲密。周允钰依旧是一身黑色玄衣,他身上的气势与日俱增,威赫极重,但站在他身侧的舒瑶,却与他极为和谐。 那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只有舒瑶,也只能是舒瑶。 “这儿真美……”舒瑶红唇微启,对于眼前的景色,极是震撼。 原来他们的马车停在一片红梅林中,一阵风过,就有红似血的花瓣飘落在昨夜积雪的地上,红梅,白雪,黑枝……一切都美得如梦如幻。 周允钰的手落在舒瑶的肩头,“不是一直想看北边的红梅吗?”去年错过了,今年,却不能让舒瑶继续错过。 舒瑶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到心里去了,不是刻意,而是自然而然,他就记住了,并且想要为舒瑶实现。 舒瑶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真好看……不,是太好看了!” 周允钰牵住舒瑶的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我们走一走……” “嗯,”舒瑶点头,她补眠了一路,又有周允钰陪伴,她的兴致自是极好的。 “等等,”走着走着,周允钰就拉了舒瑶,让她停下来。 “做什么?”舒瑶抬眸看向周允钰,就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枝沾了白雪的红梅,他抬手,那枝红梅就被他插在她的发髻中。 周允钰打量了舒瑶片刻,才微微点头,“好看……” 舒瑶眸光和周允钰相触,几乎要溺在他那温柔深沉的目光中去,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帘,她的脚步却缓缓向前一步,投入周允钰的怀抱,喃喃语着,“您真好……” 舒瑶向来知恩惜福,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只会还与更多,真正能让她不计较心安理得接受的本来只有陈氏,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允钰也包括在内了。 他对她的好,无声无息,却一点一点深入她生活的所有细节,早让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回报,一开始,她欣喜却依旧被动,她会彷徨,会害怕,会担忧,但现在不会了,却也是周允钰拂去了这些不安。 他心悦于她,她同样是如此,他们从很早之前开始,就是一体的了。 只是,她似乎一直都没告诉过他……这一恍然,她才意识到些什么。 “我喜欢您,不,是喜欢你……很喜欢喜欢……” 舒瑶的告白突然就这么宣之于口,让筹谋计划了满满的周允钰,措手不及了。 “什……什么?”风声不大,舒瑶声音并不算小,他的耳力也没问题,却恍惚有些听不清舒瑶的话了。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舒瑶勇敢而坦然,再说一遍,天性带着点羞涩,却没有半点忸怩,她仰头迎上周允钰的目光,热烈而纯粹。 “我喜欢你……”怕周允钰又没听清,舒瑶又说了一遍。 “嗯,”周允钰低低应了一句,这一声似乎是那胸腔剧烈鼓撞才发出的声音,没了古铜色皮肤的天然掩饰,他的耳根到两颊也都带出点激动的浅红。 “我以为……”他以为,他或许还需要经过更多的努力,才能让舒瑶心甘情愿说出这句话,但舒瑶的坦诚和勇敢一如既往,出乎意料,又出奇让他高兴。 他很高兴,非常高兴。 吻了吻舒瑶的眉心,周允钰紧紧拥住了舒瑶,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了,千言万语,塞成一团,什么都想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舒瑶嘴角微弯,她感觉到周允钰心中难以言表的喜悦了,她有些后悔,或许,她该早点告诉他的。 “我喜欢你……”比一般喜欢多很多很多的喜欢。这是周允钰要告诉舒瑶的。 “嗯,”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但从周允钰的激动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她喜欢他这点。 一阵风过,带起瓣瓣红梅,飘飘荡荡,落到舒瑶的裙摆,周允钰的身上。这一副天地美景,会永远镌刻在他们的记忆里,此生不忘。 第145章 帝后甜番2 周允钰带着虞皇军在东南剿灭了五万海寇,立下了血的战碑,随着这一功绩在朝野间传开,周允钰身上的威赫达到了鼎盛。 一年时间,不过才一年时间,他就接连解决了西北戎狄,和东南海寇之患。两场胜利,如天方夜谭,却又真实得让人不得不相信。 承元五年元月元宵,百官在虞京东城楼前恭迎周允钰的归来,夹到两旁是自发前来的百姓们。 心悦诚服,自豪骄傲,所有人都意识到,大虞的盛世终于到来了! 舒瑶更早先周允钰一步回到皇宫,她被掳走的事情,并未透露出去,寻香这些日子也一直易容成舒瑶的模样,偶尔见见勋贵,传些消息出去,并未引起外界任何怀疑。 如此,她自然也不好出现在归京的队伍中了。 “母后……” 才洗漱出来的舒瑶,就见到守候已久的萧太后。 因为她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情,分散了周允钰和陈氏的注意力,让司翡有了可乘之机,萧太后一直都愧疚得不行。 舒瑶前脚回到凤翎宫,她就也过来了。 “瑶儿,是母后不好,害你受苦了,” 萧太后拉着舒瑶看了又看,确定她脸色还好,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您很好,没有不好,这些日子祎儿和悠悠全赖您照顾了,” 周允钰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舒瑶了,自然也包括萧太后的事情,所托非人,让人遗憾,但她知道萧太后并不需要她的同情。 所有陷入情网的女人,无不是在豪赌,只是有的人赌赢了,有的人赌输了。 她很喜欢萧太后,在青州的时候,就喜欢这个真心爱护她的长辈了,这一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说不上辛苦,”萧太后见舒瑶对她和以前那般亲昵,心中更高兴几分,“祎儿和悠悠很乖很可爱,” “是啊是啊,”舒瑶和萧太后围着两个宝贝,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周允钰见完百官回到凤翎宫,舒瑶和萧太后都没聊完。 “您回来了,”舒瑶看到周允钰,眼中也亮了亮,两个人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她心里就让思念盈满了去,不争气,却也无可奈何。 “嗯,”周允钰点头,随即给萧太后行礼,“母后万安。” “这些日子劳累您了,” 周允钰和萧太后之间隔阂尽去,但两人的性格,注定热络不起来,但能有眼前这样,他们都已知足,要知道上辈子,到死前,母子二人还是梗着的。 “回来了就好,晚上带舒瑶一起到寿安宫用膳吧,”萧太后眸中闪过几许温柔,这些日子,她愧疚而又忙碌,反倒想通了很多。 有些事情的确是要弄清楚了好,她不必为不值得的人,劳神费心。她错过了很多,却不能继续错下去。 周允钰自是应了,萧太后又和舒瑶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去。 舒瑶目送萧太后远离不见,才一转身,就让不知何时贴近的周允钰抱住了。 “做什么呢?”舒瑶低呼,他们周围环立着宫女太监,这多双眼睛看着呢。 “瑶儿方才沐浴了?”周允钰眸中泛着笑意,他的瑶儿炸毛起来也特别可爱,总是引着他,不断想去逗一逗她。 “好香……”凑在舒瑶脖颈处闻了闻,周允钰低声感叹了一句。 周允钰呼吸喷洒的地方,引起一阵阵奇异的感觉,舒瑶忍不住缩了缩脖颈,急忙岔开话题。 “您忙完了吗?” 舒瑶看看窗外的天色,她以为周允钰至少也得日头西下了才能回凤翎宫来呢。 第104节 周允钰沉默不语,他总不能告诉舒瑶,他是因为太久没看到舒瑶,心中慌乱不安,急匆匆回凤翎宫,就为特意看她一眼,再继续回去办公的吧。 而且原本打算看一眼,此时却无法做到了,他俯身抱起舒瑶就往寝殿内走去,这几日赶路,舒瑶连日坐马车,马车再舒适,坐久了,也不舒服,夜间到驿站休息,他也就没再闹她了。 但眼下回到宫中,舒瑶有大把的时间休息了。 他终于也能不再“饿”着了。 寝殿内,温暖如春,红浪翻滚,衣裳尽褪,肢体交缠,红帐蒙住了部分日光,也依旧够他们将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全不同夜里灯光中的暧昧和旖旎,更热烈,更刺激…… “瑶儿,睁开眼睛,看着我……” 周允钰诱哄的话,不断在舒瑶耳畔响起,让掩耳盗铃,当他们只是在单纯地在午睡的舒瑶,都无法继续自己骗自己了。 “我……我看着了!”她瞪他,也是看他了。 “乖,”周允钰奖励地吻了吻舒瑶的红唇,又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我们试一试……” “唔……嗯?”舒瑶觉得自己幻听了,但周允钰又不知耻地在舒瑶耳边再说了一遍。 “不……唔,”抗议未能说完,就让堵了唇,乱了呼吸,旖旎的春光继续弥漫在红帐之内…… 一个时辰之后,周允钰带着清爽餍足的气息,从凤翎宫离开,而舒瑶也终于如愿睡了午觉。 等她在周又祎和周又悠咿咿呀呀的叫唤声中醒来,却已经是傍晚时分。 “母母……”周又悠说话比她弟弟要早,也知道这声母母是唤舒瑶的,才不像她才学会说这话的弟弟周又祎,对着谁都喊母母,连年糕也不例外。 原本很高兴,两个宝贝先学会唤她的舒瑶,在周又祎对着年糕喊母母的时候,真是又囧又无奈。 半个月的相处,母女母子间数月不见的隔阂完全消失,周又悠和周又祎醒来第一个找的就是舒瑶,他们确实如萧太后所说,特别乖,只要看到能看到舒瑶,就不会再闹,姐弟俩一边儿玩着,不哭不闹,特别乖巧。 偶尔唤一句,舒瑶睡得沉,也完全不会让他们打扰到。 但眼下,她多少有些郝涩。 “母母……”周又祎也围上来了,他伸着双臂,一副求抱抱的可爱模样,让舒瑶心都化了去。 “快抱他们上来,”舒瑶身体的酸软还未散去,但护着两个孩子在床上玩,还是可以做到的。 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周允钰就回来接他们去寿安宫了。 舒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周允钰呢,他自己就凑上来了,“今日是我不好,瑶儿不要和我计较。” 周允钰这么能屈能伸,还让舒瑶怎么计较,她的那点羞恼,周允钰稍微一哄,就再也寻不见了。 “没有下次了……” “再说吧,” 周允钰心中回味了一下,他觉得这白日的福利,不能这么放弃了去。 “你……”舒瑶气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着话,他们就到寿安宫了,当着萧太后的面儿,自是不好继续之前的纠结。 承元五年的春节一直到元月结束,像样的宫宴都没举办过一次,但没人敢忽略了宫里的动静,传闻中,失宠了一阵子的皇后,随周允钰归京,再次复宠,周允钰身边依旧只有她。 二月走过,进入三月,小太子和周又祎和小公主周又悠的周岁生辰就要到了,自然是要大办。 不比洗三满月和百日时,他们只是走一个过场,这一日他们可是主角,周岁的抓周,总能让大人们津津乐道许久。 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陈氏带来的经卷,萧太后的东珠,玉佩,大臣们带来的各种物件,最后还有周允钰让人摆上的特制金印和佩剑等等东西。 琴棋书画,金银簪花,极尽各种可能的未来期许。 周允钰抱着周又祎,舒瑶抱着周又悠,他们一同将孩子放到长桌上,“祎儿,悠悠去拿你们喜欢的东西,”周允钰对两个孩子的和颜悦色,很是让大臣们吃惊和揣测,而这也是他身为帝王,无法避免的事情。 对于两个孩子,在能给予宠爱的时候,他不会吝惜,而在该严格的时候,他也不会心软。 “去吧,”舒瑶摸了摸两个宝贝的脸蛋,就也对他们鼓励道。 周又祎喜欢亮晶晶黄灿灿的东西,如果能让年糕爬到桌子上,两个宝贝毫无例外都会选择它的,但年糕如守护神一般守在大殿之外,周又祎很快就选了一个和年糕有点像的龙首金印。 “呀!”他得了喜欢的东西,最先向周允钰和舒瑶分享。 “乖,”周允钰点头,对周又祎招了招手,等他爬过来之后,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表示赞许。 舒瑶则是帮忙将这个缩小版的玉玺,放到周又祎用来装宝贝的衣兜里,得到他湿漉漉的吻一个。 “小太子顺天承运,真龙之子再世!” “是啊,是啊……” 各种好话,自是毫不吝啬,堆砌而上。 “悠悠也挑一个吧,”舒瑶看周又悠一路爬去,都快到尾了,还没拿上些什么,就有些担心了,她扫了眼周允钰,和赖在他怀里求抚摸的又祎,后悔该让周允钰也抓着悠悠特训一下才是。 听到母后的声音,悠悠公主就坐到一本书上,然后对舒瑶长开了双手,“母母……” “拿了东西,才能让你母后抱你,” 周允钰开口对周又悠说道,他自也发现女儿比儿子早熟些,更能听懂话,而且作为他的大长公主,他对她的看重,并不会比周又祎少。 周又悠最后拿了一颗东珠,一本《诗经》,都是极好的寓意,抓周自是圆满结束,舒瑶和周允钰也收到了一堆关于他们的的赞扬。 但让一个皇帝只守着他的皇后过日子,总少不了些不和谐的声音和谋算,周允钰继位五年,却连一次像样的大选都没举办过,这一年的秋选似乎如何都没办法避免了。 端午一过,总有些大臣不时提上一提,就连萧太后那里都没少有人递些话。 却唯独没人敢到舒瑶那里说些什么,或许是曾经安宁长公主的教训,还让他们记忆深刻着吧。 周允钰的强势在这件事上显得尤为明显,他甚至连像样的借口也没有找,直接就否了所有秋选的上议。甚至连小选,眼看着都无太大必要,宫里只有舒瑶一个正经主子,其他闲置的宫殿,只要有必备的看守和洒扫宫人即可了。 小选也只是替换那些年岁到了要出宫的宫人罢了。 不过也因为这事,周允钰终于想起那三个被他禁足至今的美人,他让陶义走了一趟,“陛下让奴才问问三位娘娘,是愿意继续禁足,还是随这批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出宫。” “这事陛下与娘娘们最后一次机会,娘娘们想清楚了回答。” 禁足的日子枯燥乏味,她们这几乎是被遗忘了两年的时间,从犹存希望,到失望,再到彻底绝望,那滋味,只有体会过的人懂。 没有考虑太久,她们就都选择了出宫。 舒瑶得知之后,让依依给她们每人备了一份嫁妆,有了这些上次,多少也不会让她们出宫的日子太过难过。 今后,这后宫里就真的只有舒瑶这一个正经主子了。 这件事并未激起什么波澜来,周允钰只和舒瑶提了一句,两个人就略过不谈,并非是回避,而是他们如今情谊坚定,彼此信任。 两人之间再无他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周允钰也只是想让两个人的概念更纯粹一点。 第146章 帝后甜番完 时光缓缓流淌到了承元六年的七夕佳节,七巧楼上,用了糕点有些不适的舒瑶,提前退席,而后不久,就有她怀孕一个多月的消息传出。 舒瑶椒房独宠,又生过太子和公主,再怀孕,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她的福气,还是让满京城的闺秀都羡慕不已。 周允钰从御书房里回来,舒瑶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粉雕玉琢的三岁孩童,两个都一脸敬畏地看着舒瑶的肚子,他们看看自己,又看看舒瑶,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是从舒瑶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父皇,父皇,我要有弟弟和妹妹了,”周又祎的激动还未能对他父皇完全表达,就先收到两个利落而相似的眼刀子。 “乖乖坐着,碰着母后怎么办,” 周又悠脸上是和周允钰如出一辙的严肃,大致弄明白所谓有喜是怎么回事,懂事的小公主就拉着太医问了许多许多问题,再回到舒瑶身边,就这么一张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脸。 她再早熟,也终究还是孩子,综合所有她能得到讯息,她得出有喜是好事,但也是危险的事情的结论。 “我乖!”在周允钰和周又悠的目光下,周又祎只能缴械投降,但还没等他和舒瑶卖可怜,他就被周允钰提起来放到一边儿,占了他的位置去。 “陛下,”舒瑶看着周允钰,心中充满了喜悦,“我们又要有宝贝了。” 周允钰拥着舒瑶,另一手轻轻落到舒瑶的的小腹上,轻轻应了一句,“嗯。” “父皇,我让太医写下的注意事项,您可得注意着些,” 有两个晃人眼球的大宝贝在,周允钰和舒瑶是不大可能温存得起来的。 周又祎一边儿欢腾,周又悠那明亮而又严肃的眼神正盯着周允钰和舒瑶的一举一动,似乎在估评着什么。 “朕知道,平日里悠悠多注意着些,” 周允钰揉了揉周又悠的头发,鼓励了一下,周又悠虽然话语上没说什么,但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是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周允钰的鼓励。 “我也会照顾母后的,”周又祎凑过脑袋来,向周允钰表示他还被摸呢,就光被提来提去的了。 “嗯,你们都很乖,”周允钰将欢腾的大儿子揉到怀里,听他童言稚语复述今日的事情。毫无意外,周又祎和周又悠的记性都继承了舒瑶,特别好,学会说话之后,小话唠子说的就是周又祎了。 寝殿里一如既往,温情脉脉。 隔日,得了消息的陈氏和童雅就进宫来看舒瑶了。 “你三婶还没出满月,等出月子了,再来看你,”陈氏脸上也盈满了笑意,儿女绕膝,舒瑶有周又祎周又悠是够了的,然而皇家皇嗣这一代就这俩人,确实太少了。 但舒瑶现在怀孕了,无论生男生女,都可以堵住一部分人的嘴,“他们都是懂事的。”还不待她做些什么,就及时到来了。 “他们都乖得很,” 舒瑶说的是周又祎周又悠,还有这肚子里才知道的宝贝。 “让三婶莫要着急,养好了身体再说。” 素娘和蒋言昪在去年八月完婚,婚后两个月就有喜讯传出,在今年六月就生了一男胎,母子均安,是一难得的喜讯。 而童雅在去年腊月就为她大哥生了一个女儿,前不久,舒瑶特地出宫去看了他们,都是可爱又健康的孩子。 “大嫂怎么不把皓哥儿带来,祎儿和悠悠一直都念着他呢,” 年六岁的皓哥儿,已经开始跟着她大哥蒋书玴学习武艺,一把木剑耍得虎虎生风,周又祎看了一次,就念叨了许久。 “被我爷爷接到童王府去了,等下回进宫了,我带他来,”童雅也很喜欢周又祎和周又悠这对龙凤胎,也乐得皓哥儿和他们亲近。 说了一会儿话,童雅就去看周又祎周又悠两个宝贝,让陈氏和舒瑶说些体己话。 “父亲……他还好吗?”上一回回蒋家,舒瑶看蒋言旭就不大好的样子,对着童雅不好问,对陈氏,舒瑶就没那么多顾忌。 “折腾这么久,折腾不下去了,也就那样吧,”陈氏拍抚舒瑶手背的手,微微停滞,人生在世,总有些不能称意的事情,“瑶儿不要太在意,眼下,你和孩子最重要。” 并非是陈氏对自己的儿子冷血无情,而是对于存了死志的人,她也无能为力。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才想死,这不是痴情,不是赎罪,而是懦弱,是无能。 一个人的性格,是各方面因素形成的,或许是她太强势,又或许是云曦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种种原因,他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第105节 “嗯,我晓得的,”舒瑶心中轻叹一句,就也放下,她祖母说的是对的,如今孩子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 陈氏又叮嘱了舒瑶和她的宫人许多话,陪着用了午膳,这才离开皇宫。 但她却没有回蒋府,而是出了京城,到了京郊里,见了一个人。 她初到津州时,见了他,这是她第二次再见他,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本来他在去年元月里,就必死无疑了,但得知了真相的蒋言旭,求了明觉和明慧,不是为他身上的被种下的毒,而是为了司翡。 司翡……他居然是他的孩子,是建宁公主为他生下的孩子。 他记得建宁吗?他知道建宁对他的感情吗?这些问题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但他终究愿意却为司翡能多活些时日,情愿为药人。 “便是解去他身上的毒,他也活不了多久,而你也活不了多久……” 蒋言旭愿意正常解毒,自然无碍寿数,可他为了让司翡解毒,就不能按照正常程序来。 最后的结果也就如明觉告诫过蒋言旭的一样,这般折腾之后,这两人终于没多久折腾了。 “瑶儿怀孕了,”陈氏站在门外,并未进去,甚至身体都侧对着他,从血脉上来说,他也是她的孙子,只是她对他,他对她,都没有这血脉里该涌动的感情。 “真好,谢谢您特意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司翡声音传来,丝毫感觉不出这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的声音,平静极了。 他早已无谓生死,蒋言旭为他做了什么,他根本就没经心过,有没有成果,更不会在意。还能活,就活着,死也就死了吧。 陈氏在这个门前站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看司翡一眼,他多活的这一年多,是用她儿子的命换的,这是一笔扯不清的账,谁欠谁?谁该死?谁又该活? 但总算有人是圆满的,那是舒瑶,是他们都在意的舒瑶。 到了年底,舒瑶异样大的肚子,似乎让周又祎一语中地,这里面很可能又是两个小宝贝。 “我给弟弟妹妹背诗,”周又祎搬了小凳子坐到舒瑶身前,童稚的声音渐渐响起,开始每日必备,他给弟弟妹妹背诗的节目了。 “不能吃了,已经吃三块了,” 周又悠严肃的目光盯住舒瑶的手,严厉地管着她母后的吃食,比她父皇要有原则多了,说不能吃,就绝对不能多吃超过……两块。 因为偶尔数错一次,悠悠公主暗暗发狠,主动求助算学极好的父皇,而后算学突飞猛进,就再也没再算错,偶尔出错,那也是因为她母后可怜兮兮的眼神,太有威力了。 周又祎和舒瑶心有戚戚焉地对视,他也总被周又悠管着点心吃食,而且对他,周又悠是绝对没有任何出错的可能的。 有一个严肃的女儿(姐姐)好可怕……嘤…… 次年元月的最后一天清晨,舒瑶才吃完早膳,就发动了。 周又祎和周又悠都在,看着舒瑶冷汗连连,脸色苍白,可把他们吓着了。 而周允钰也第一次上朝上到一半,当场离去。 “你们母后不会有事的,”周允钰回来就看到在产房外不断跳脚的两个孩子,总算还记得为人父的职责,“父皇保证。” “呜呜……”两个孩子投到周允钰怀里,他们都被吓到了。 周允钰安抚了一会儿,正要进到产房里陪着舒瑶,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哭声。 和两年多前生周又祎和周又悠不同,这一次,他们没让舒瑶折腾太久,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接连产下两个孩子。 陈氏依旧在产房里坐镇,看到周允钰进来,她脸上露出几许温和,“是龙凤胎,皇三子,皇四女……” 萧太后后脚赶来,抱着新出炉的孙子孙女儿,稀罕了好久,而周允钰则抱着舒瑶回到寝殿,亲自动手帮她清理。 舒瑶精神还好,身体却没多大力气,她最狼狈的时候,周允钰都瞧见了,如今怎么都要比当初生周又祎周又悠的时候好。 “祎儿和悠悠如何,方才该吓着他们了……”舒瑶也没料到会在清晨用膳的时候发动,还让他们瞧见了。 “他们很懂事,和母后一起看孩子呢,乖着呢,你休息一会儿……” 周允钰亲吻着舒瑶的额头,缓缓平复心中的余惊。 在朝堂上得知舒瑶发动的消息,他是半刻钟都待不下去,那一年产房里,舒瑶和孩子惊险的情形,犹在眼前,不看着舒瑶他如何放心。 “嗯,”舒瑶蹭了蹭周允钰的胸膛,“不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 “我陪着你……”周允钰放低了声音,握住舒瑶的手,看着她缓缓入眠。中间找了空儿,看了孩子,就回来继续守着舒瑶。 而后不久,舒瑶再次产下龙凤胎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舒瑶算是真正坐实京城了最有福气的女人的名头了。 可不是谁都能连着两次生下健康的龙凤胎来,不是福气是什么? 舒瑶行事向来低调淡然,但周允钰对她的独宠,她生下的两对孩子就是她的高调,怎么都无法忽略的高调。 任何时候都少不了羡慕嫉妒恨的人,但这些人都无法影响他们多少,他们的幸福是他们一起经营的,用心用情,至此终其一生。 后史记载,周允钰在位三十年后禅位太子周又祎,其间北平戎狄,西覆西梁,南剿海寇,终定四海,享盛世太平,得万邦来贺。 他在位期间是大虞史上极是灿烂的一笔。和这些赫赫功勋,同样让人称道的,还有他终其一生只有一个皇后,蒋氏舒瑶。 民间很多野史,都记叙着这对帝后间的传奇爱情。 无论相遇,相知,相爱,相许都有许多版本。 但唯独不变的是,他们最后都相爱相守,终其一生不变。 第147章 番外之云曦 承元七年清明翌日,一队府兵护着一辆马车,在京郊不知名的一个小竹林外停下。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上去,” 清丽的声音,如空灵黄鹂,悦耳动听,更有一种流于天性的婉约温柔,一句简单之极的话,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是,”几个丫鬟护卫应下,目送他们的主子独自走上小土坡。 她脚边是漫山遍野的不知名野花,蓝蓝白白,就像是她蓝白衣裙延展出来的自然画卷,清新美丽。一阵风起,牵起她遮面的轻纱,惊鸿一瞥,似能看到那双琉璃美目,有情似无情,她的美有一种飘然于尘世的仙气。 “瞳瞳,……我来看你了……”她习惯就想说,嫂嫂,但她已经不是她的嫂嫂了。但有没有这层关系,对她们来说,并无差别。 她喜欢瞳瞳,对她的珍爱,不吝于对如今的舒瑶。 站在两个相依的墓碑前,她的声音温柔而慈爱,她的手落在左侧的石碑上,轻轻抚摸着,像是在对待一个娇娇的孩童。 “我是……云曦……” 对这她和蒋言昭的墓碑,她的话才能毫无保留,道出这等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死了,就葬身在了这墓碑之下,可现在她又活过来了。 夜深人静之时,她也有些迷惘,她现在到底算什么…… 冤魂不散?还是死而复生? 一切恍若一场大梦,而梦醒时光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她与如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就住在附近的庄园里,会经常过来看你的,” 云曦絮絮低语,神态温柔醉人,但这种神色在她转身之后,全部收敛干净。走出两步,她又才回头,目光在另外一个墓碑上停留了片刻,就继续抬步离开。 她现在是斓曦郡主,大病初愈的斓曦郡主。 一字之差,她却不是云曦,而是斓曦了。 真正的斓曦在几个月前,已经香消玉殒,取而代之,却是她这早就死了二十多年的人。 又几日,云曦再次前来,手上多了一个她亲手扎的老鹰风筝,只是似乎有人比她更早到来,墓碑前各多了一枝娇嫩欲滴的山茶花。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如今依然喜欢,“看来是故人……” 只是如今她这离奇遭遇,故人便是相见,却也不能相认了。 错过了也好…… 她又再打量这两个坟墓,见微知著,这才察觉,有人每日前来这里打理,来这里看她们。 脚步迟疑片刻,她移步走到了墓碑背对的那边,一阵风来,掀开了眼前的轻纱,也让她将眼前的美景,看得更清楚一些。 墓碑背对的小土坡一路往下,是一片绵延的山茶花田,看样子还是那一身青灰僧服的人亲手种出来的花田。 白色的山茶花沾着露水,在晨光中摇曳,恍若梦中的美景。 “阿弥陀佛,贫僧皇觉寺弟子明慧,” 放下铁锹,明慧理了理衣裳,过来和云曦说话,两年前他就在这附近结庐而居,他只在晨间打理,便是有故人过来,基本也难遇见。 “是你……”云曦的目光定定地在明慧脸上看了许久,才将他认出来,清瘦俊朗,飘逸如仙,和她印象中聪慧绝伦,腼腆俊秀的萧十四公子完全不同。 也是,二十多年过去,还能有什么不变呢。 “我叫斓曦,来这里……看故人,”真正的斓曦和云曦是毫无交集的,在去年秋时回到京城前,斓曦郡主一直在江南外家养病,她和云曦根本谈不上故人。 不过,她有几个故人,只有她自己能说得清楚,明慧应该是不知晓的,而且他作为出家人,也不会太过追究这些才是,她且说,他且听。 但长久来未有太大情绪波动,几乎入定大成的明慧,却因为云曦几句的话,愣怔在了那里,罕见失态。 声音并不像,但那种感觉却熟悉入骨。 他十七岁修行佛法到现在,早已不看人的皮相,眼前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美是丑,他都能一概视之。 但现在他的胸腔和脑海都嗡鸣不断,几乎难以明断。 甚至,他还有一种掀开她脸上轻纱的强烈冲动。 “庐舍里有寒茶几两,施主可以到那里休息片刻,” 明慧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在话语中露出了几许迫切来。 明慧鲜少这般又是懊恼又是黯然,他方才太过着急了些。 但出乎意料,云曦答应了, “那就打扰大师了,” 若是换了他人这般邀请,云曦是不可能会答应。 但……这是明慧,是她初到庄园里,就听人说过的皇觉寺里,有名的得道高僧,更重要的是,他是萧太后的弟弟,是她的故人。 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即便她真正地死过一次。 第106节 答应,本就是有意。 庐舍确实如明慧所言,清寒无比,煮茶的用具都取于自然。 但明慧到底是出生士族大家,举手抬足间自成优雅,再有云曦摘下帷帽,露出恍然天仙的真颜,这庐舍有一瞬间,更像是仙家会友之地了。 斓曦的皮相很好,继承了韩王妃的美貌,柳叶眉,含情目,风流艳丽,夺走满室的光辉。 将一杯清茶放在云曦面前,明慧借着煮茶,也终于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施主脸上犹有病气,若不介意,可以让贫僧看看,”缓缓收回久久落在云曦脸上的目光,明慧转而如此说到。 云曦本就是大病初愈,让医术高明的明慧看出,并不奇怪。而明慧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只有探究,再无其他。 “那就麻烦大师了,” 云曦正想着怎么和这个故人建立起交情来,明慧这么说,她自是欣然应允了。 看病本来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事情,何况云曦身上是缠绵已久的病症,一来一往,明慧和云曦的交情也顺利建了起来。 他们如君子相交,淡淡如水,却又莫名投契。 但怀疑的种子,在明慧初见云曦时就已经种下。 这些日子,也足够他弄清楚了云曦如今的身份。 斓曦郡主,曾经韩王的嫡幼/女,只是韩王和韩王妃在几年前就先后去世,这几年接连守孝,孝中病情加重,一耽搁到了这个年岁。 入京来就是为了看病,至于嫁人……原本的斓曦就已放弃嫁人的想法,换了如今的云曦更不会有了。 她有郡主的封号,有自己的邑地,还有韩王和韩王妃留给她的嫁妆,足够她在京城里锦衣玉食活过这辈子了。 云曦也通过明慧知道了一些关于蒋家,关于舒瑶的消息,她醒来时日尚短,人手人脉都未建立起来,便有想法,也不敢轻易付诸施行。 但大众普遍知道的,她自然也能知道,在得知周允钰是如今大虞皇帝时,她心中闪过的不是惊喜,而是担心,是自责。 这婚约……在当时来看,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她就是再信任萧太后,再喜欢小时候的周允钰,也不会这么轻易将女儿的终身托付出去。 顺元帝势大,她逃出生天,又接连暗中调查,早就惹恼了他。 她不怕死,却怕他迁怒到舒瑶身上,和是九王世子的周允钰指腹为婚,是当时,她和萧太后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 多着这层婚约,是给舒瑶多一个身份保障,同时也更方便萧太后照顾舒瑶。 在将舒瑶送往青州前,萧太后就接连帮舒瑶挡过不少劫难,云曦对萧太后这个曾经的闺中密友至今心存感激。 从听闻的消息,以及明慧那里的印证,似乎她的瑶儿过得还不错,总算没有因为当时这不得已的婚约,而陷入不可挣脱的泥潭当中。 明慧是何等聪慧之人,云曦不知他对她的心意,没太大防备,不着痕迹之处,已经足够他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云曦摊牌,当然不是告诉她,他对她的感情,而是告诉她,他知道她是云曦…… 明慧办法告诉任何人,他确定她是云曦时,心中的感触。 眼角无泪,心中却已泛滥成江海,汹涌起伏,难以言述! 一步生死,相隔阴阳,那是活着的人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跨越的距离。 那种绝望,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知道。 他在云曦的墓前一站就是两天两夜,回到皇觉寺,他又彻夜舞剑,将心神和体力完全耗尽,才方休。 他到底不甘,到底自私,错过一次,就不愿意再错过一次了。 “大师,斓曦又要叨扰您了,” 云曦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重活过来,也才半年不到的时间,面对历练多年的明慧,自不会着相,还觉得他是自己的弟弟。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和明慧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明慧不着痕迹,几番开解,她心中迷惘已经散去了大半。 既来之,则安之。 “与施主聊天,贫僧也有所得,”明慧淡笑着和云曦说话,“只是……今日不巧,寺里来了几位贵客,贫僧可能要怠慢施主了。” 贵客……云曦心中沉吟,面上不显,缓缓摇头,“怎会,大师尽管忙去。” 明慧颔首起身,又看了云曦一眼,随即抬步离开。 云曦在客院禅房里看了几页佛经,又喝了杯茶,就再也坐不住了。 “随我出去走走……”云曦和她身边的丫鬟说道,思绪却已飘飞,能让明慧说是贵客的……很可能是宫里的人,会是舒瑶吗? 云曦心中轻叹,三个孩子,书玴和书玦都没什么好让她担心,唯独就是宫里的舒瑶,听他人说得再多,都没有她自己看一眼放心。 “母后,姐,段王叔说,鲜花要送美人,送给你们了。” 周又祎将他胖爪子里揉成一团的小花,各放一朵到舒瑶和周又悠手上,扬着肉肉的包子脸,眨巴着眼睛,求表扬。 周又悠盯着手上烂了几瓣花瓣的小花,嫌弃极了,“脏死了……” 可她拿着手帕擦手,也没将这小花丢到地上。 舒瑶看着手上的花儿,弯了弯眼睛,低头亲了一下周又祎的小脑袋,“母后收下了,但不准再摘了。佛门之地,一草一木都要爱惜。” “祎儿知道了,”周又祎点头,另一只爪子还揪着的小花,急忙松了开去。 “以后也不准和你段王叔学这些话,” 周允钰眯了眯眼睛,段之澜都教了他儿子些什么? 还有这才四岁的小娃娃,就满口花花,还敢给他媳妇送花!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周允钰牵住舒瑶的手悄然握紧,转头看她,“喜欢?” 舒瑶不明所以,自是点头。 “回宫里,我亲自给你摘。” 到此时,舒瑶怎会不明白,周允钰那时不时别扭的心思,笑意染上眉梢,“好啊。” 客院的位置有些特殊,出门不远的梧桐树边,视角很是宽阔。 她远远看着,并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她却能瞧清楚舒瑶脸上幸福的神色,她过得很好,是真的过得很好。 “这样就好了……”重活过来,能看到书玴娶妻生子,看到书玦状元题名,看到舒瑶儿女绕膝,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云曦正要转身回客院,明慧何时就也到梧桐树下了。 “大师……”云曦惊讶,她方才看入神了,竟然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云曦,我们谈一谈,好吗?” “你……”云曦惊讶而又警惕的眸光闪动,转瞬沉淀,缓缓颔首点头,“请。” 禅房之内,明慧和云曦隔着茶几对坐而视。 云曦看明慧的目光,未有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这种变化。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她并不惧怕明慧这般突然叫破她的身份。 不是对他的信任,而是她对自己的自信,她并未留有任何把柄在明慧手中,红唇轻启,正要说话,明慧却先她开口了。 “云曦,我真高兴……”明慧笑了笑,和他以前那些几乎标准化的悲悯微笑完全不同,喜悦从嘴角溢开,漾散到了眼角,他是真的高兴。 云曦愣了愣,看着明慧沉默了片刻,微微低垂的眸光里,闪烁过几许复杂,转瞬消失。 她说出她想要说的话,“明……奇杋,” “我不想再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她错过了他们需要她的岁月,这往后,她不觉得她有插足的必要。 她不想打扰到任何人,能远远看着,知道他们过得好,就足够了。 “我知道,除了我,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除了他,这世间也难有人,能像他一眼认出云曦来了。 明慧点头保证,他比云曦更不想她再牵涉到过去的那些事情里,不过,该她知道的,他还是决定要告诉她。 云曦该知道,比任何人都该知道,也只有了解了全部,她才能彻底放下那些。 与其她自己调查,多费周折,还不如他来告诉她。 “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你,” 云曦迟疑片刻,就也点了点头。 并不是她多么信任明慧,但明慧方外之人的身份于如今的她,却是最合适的。而云曦也将明慧认出她的原因,归结于他出家人的身份,许真是他佛法高深吧。 日头渐渐西斜,云曦和明慧说了很久的话,主要是明慧在说,云曦偶尔问一句。 二十年是是非非,要在这一日道尽,并不容易,但明慧还是竭尽所能把他知道的,毫无保留,全部告诉了云曦。 大到是陈氏的谋算,流血的政变,小到一些蒋家后宅的事情,再有就是这几年他回京后的事情,钟赫,司翡,小宋氏等等,等等。 “……小施主福缘深厚,有惊无险,现在又平安生下龙凤胎,以后只会越过越好。” “嗯,我知道了……”说到舒瑶,云曦冷凝的神情终于缓和了许多。 又是许久沉默,云曦才缓缓道,“以后,我就是斓曦了。” 大仇早已得报。余孽也在这几年被清理了。她的儿女都已成家立业,有各自的生活,她也该用这个身份重新开始。 “谢谢你……”云曦对明慧说道,这些日子,她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两相印证,她能自行判断明慧的话。明慧对她知无不言。 明慧笑了笑,没有应,他要的不只是云曦的感激。 云曦和明慧依旧这般不温不火地往来,云曦对医道很有兴趣,明慧自然也不吝相教。 夏令一过,进入秋时,云曦在京郊的庄园里也住了小半年了,这一日,她和明慧一同前往墓地看言昭。 回程时,明慧迟疑一番,看向了云曦,提出了邀请, “我打算在这月下旬,前往云州云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云曦迎着明慧的目光,浅浅一笑,“我考虑几日,再给你答复。” “好,”明慧点头,云曦没有当场拒绝,就已经出乎明慧的预料了。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云曦换了男装,在月末随他出京。 两匹快马,轻装简行。 他们抵达云州,又继续深入到西北草原,走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救了人,也杀了人。 第107节 历时两年时间,他们才再次回到京城。 抵达虞京后,明慧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见了萧太后,而后又见了他的主持师兄,他要还俗,他要娶亲,娶云曦,如今的斓曦郡主。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见多了别人的生死,他们也几番遭遇危险,相扶与共,他和云曦之间,就只剩一层薄薄的纸没有捅破。 云曦并不在意什么名声,什么名分,重生归来,她比任何人都看得开,否则一开始,她就不会跟着明慧走。 离开京城,云游天下,那样的生活将和她过往的一切完全分离,是以前的云曦从未想象过的,但明慧邀请的时候,她却心动了。 对于虞京,她已经没有不舍,不一样的生活,她乐于接受。 “云曦,我这样的年岁,本来不该招惹你,但……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想在余生,用生命守护你。”她死了,他守着她的坟,她活着,他就守着她。 “云曦,我想娶你,想有一个能名正言顺照顾你的身份。” “云曦,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道门,门外和门内,明慧在等云曦的回答。 云曦并不觉得需要这般郑重,但明慧的认真,让她也不得不郑重起来。 每一瞬间都被无数拉长,直到云曦将门拉开,对明慧点了点头,明慧才如释重负,而后欣喜若狂。 他拥她入怀,这是他们清醒的时刻,第一次这般亲近。也是明慧从再见到她开始,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回京,还俗,娶亲。 曾经一直苦劝明慧还俗的萧太后,反而最受震动。 “你真的放下了吗?”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云曦在明慧心中的位置,那已经是他身体血肉的一部分,放下云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不得不多问一句。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娶斓曦。” 明慧不可能告诉任何人,斓曦就是云曦,自也无法告诉萧太后,他放不下云曦,才更要还俗娶亲。 而后萧太后又单独见了云曦。 “你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出家吗?” “我知道……”云曦不假思索,就如此回复。 “也是,他总是要告诉你的,”萧太后对以前斓曦郡主全无印象,此时却莫名看她顺眼,再多接触,似乎就也明白,明慧为何要娶她了。 感觉,这种感觉……她们太相似了。 云曦一句我知道,只是对明慧的维护,需要知道什么,她打算自己去问他。 为什么出家?云曦并不知道,曾经的萧太后也没告诉过她。她以为这只是明慧自己的选择。 但萧太后之后的话,让她措手不及又隐隐恍然。 原来……是为了她。 他喜欢她,喜欢了快三十年的时间,从少年,到而立,再到不惑,甚至会更久更久…… 若是……更早些知道这事,她许会选择远离。这样的情,太重。 但现在……只余感动了。 二十多年沧海桑田,不变的只有明慧对她的感情。 从寿安殿里走出,明慧迎着云曦,似乎担心萧太后为难于她。 “奇杋,我们好好在一起吧。”云曦对明慧说。 “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