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之道》 第1节 本图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 嫡妻之道 作者:晏听弦 文案: 顾烜三月前拒婚离京,如今又回来娶了她 沉洛衣知晓顾烜不喜她 故而只想安静的在王府里做她的瑞王妃 但是有一天 ——顾烜心中的白月光找上门来了…… 一句话简介:沉洛衣自打进了瑞王府就没对他上心过,于是全年处于中二叛逆期的顾烜不爽惹(╯‵□′)╯︵┻━┻ ps:本文架空,炒鸡空 男主前期略熊,略中二,性格恶劣,真·没心没肺 男主不会换,不爽不要看,人身攻击的你自然说了也就别怪我说话难听哦 内容标签:宅斗 布衣生活 主角:沉洛衣,顾烜 ┃ 配角:杨忆瑶,薛长歌,韦芊儿,冯容怜 ┃ 其它:#已入剑男人大坑,不要拦着我肝刀!# ================== ☆、王妃 沉洛衣将最后一颗玛瑙珠子从线上拆下来的时候,那头站着的杜公公正好把长长的一卷礼单将将念完。 搁下手里捏着的珠子,沉洛衣将目标放在了下一串翠玉手链上,正准备拿起来拆了玩时。杜公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特有的尖细,“瑞王妃,太后托咱家给您带句话,您与瑞王是新婚,难免会起摩擦,您要多多担待着他点。” 沉洛衣眼睛不抬一下,手里把玩着翠玉手链,满不在乎的开口,“劳烦公公回去回太后一声,赏赐我收下了,谢太后疼爱。”半分不提瑞王顾烜的事。 杜公公心底一声叹,也知道这位心里有怨,且这怨怕是一时半会儿的消不了。太后对以往对沉洛衣极为疼惜,进了皇室门后更是把她当亲闺女疼。 但是杜公公一介小的,就算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也管不了主子的事,故而把心里一腔提点咽下肚,对着沉洛衣作了一揖,带着宫人鱼贯离去。 沉洛衣又无所事事的将桌上的方菱镜拿起,侍女舒樱着手收拾起桌上散落的珠子,舒云递了杯茶搁在桌上,眼睛稍微一抬就瞧见了菱镜里眉眼精致的女子,只是表情太过寡淡。 “王妃,太后送来的这些赏赐……”舒云话还没说完,沉洛衣就开口,“搁库房里去。” “那安枕的玉如意,奴婢瞧着不错。王妃不是说,有时候晚上睡不好吗。”舒云开口,力求留几件摆在屋子里。 沉洛衣看着菱镜里的自己,轻启朱唇,“让王爷看见再指着我数落一番么。”眉目间似乎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但很快的就恢复平静。 闻言,舒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倒是舒樱手里捧着玛瑙珠子道:“王妃,您和王爷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沉洛衣不理会她这话,眼睛往她手心里扫了一眼,吩咐,“回头找根好点的线把珠子串起来。” 自家王妃就是这样闭口不谈关于王爷的事,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说再多都没用。 沉洛衣嫁入瑞王府不过一月,新婚当晚瑞王都是在自己书房睡的,可见的有多不喜欢她。她与瑞王顾烜是幼时定下的婚,先帝亲自指的,彼时,她七岁,他四岁。 小时不懂事,还不知道一直陪自己玩的小姐姐将来要给自己当媳妇,当某一日他终于懂了这其中道理时,顾烜对沉洛衣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厌烦感与疏离。终于,在他们即将成亲的三月前,顾烜潇洒拒婚离京了。 于是十九岁的她,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兵部尚书沉柯的女儿沉洛衣,从小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叫一个金尊玉贵,就没说受过一丁点委屈。因被先帝指婚于三子顾烜,一直到十九岁都待字闺中。她以前一起玩过的小伙伴早就嫁为人、妻了,就她,还在等顾烜长大。 那料,顾烜不喜她,还十分讨厌她,婚期临近,连拒婚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可见他有多不待见她了。 沉洛衣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那时跟在自己后面一口一句“阿姊”叫的软糯的小皇子如今会如此厌恶自己。 但是现在,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沦为全京笑柄的沉洛衣,到底还是嫁进了瑞王府。那几个月的时间,除了一开始的煎熬难堪,到后面就释然了,顾烜爱怎样就怎样吧,她过她自己的日子。 即使她现在依旧是京城笑柄,不受宠的瑞王妃,嫁进瑞王府都是圣上一纸圣旨强迫顾烜娶的。 换上一壶新泡的茶,随手拿起一本未读完的诗经,沉洛衣在南窗处摆了一张软榻,懒懒的依靠上去,垂目惬意的翻阅着手里书卷。春日里日头正好,暖洋洋的倾洒下来,极为暖和,发上佩戴的金丝镂空鸽血朱钗闪耀出细碎光芒,舒樱不自觉的就盯着看了起来。 沉洛衣姿态闲闲,眼睛不离书页,拈了一块枣糕吃着,好不惬意。 舒樱被舒云晃了一下胳膊,回过神来,面色迷茫,舒云已经在她耳朵边前说起了话,“方才有丫鬟进来报,冯侍妾和云侍妾又闹起来了。” “这两个天天闹,就别拿来叨扰王妃了。”舒樱皱眉,看着舒云低语,“不是还有薛侧妃么,犯得着一上来就报到咱们这里来?” 正在看书的沉洛衣见不远处两个侍女在窃窃私语,故而扬声问到:“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舒樱微惊,忙欠身回到:“是西园的冯侍妾和云侍妾因了点小事起了矛盾,当下正闹着呢。奴婢想,这点事情,就不用来叨扰王妃了。” 沉洛衣端茶用了一口,“薛侧妃呢?” 舒樱想了想,回:“薛侧妃以前说过……她们两个的事情不想管……” 因为薛长歌不想管所以就报到她这个王妃跟前来了么?是不是该说薛长歌好大脸面? “不想管。”沉洛衣笑了一声,“好一个不想管。”麻烦事从来不沾手,却时时刻刻想着从她这里把王妃权利要过去。她沉洛衣好歹也是先帝亲自赐婚给顾烜的正妃,就算再不受顾烜宠爱,也轮不到薛长歌来抢她身上的东西! “王妃……那这事……”舒樱开口。 “由着她们去吧。” 不过两个侍妾,难道还要她屈尊去理会这档子事。 舒樱应了声,和舒云对视了一眼,眼里皆有担忧之意。 西园那边云婵和冯容怜两个闹得不可开交,起因不过是云婵的丫鬟香菱往外倒茶的时候将茶泼在了冯容怜精心培育的虞美人上,这花是她下了好大精力养来讨好王爷的,却让香菱一下子毁坏个干净! 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侧妃薛长歌没有派人来管制,王妃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两个人彻底放开了,在西园里骂成一团,就差撸袖子上去打架撒泼了。 还是最后实在是累的不行了,这两人才愤愤甩袖进屋,不再吵闹。 外头日头下沉,沉洛衣已经在软榻上小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半黑了,屋里点起了两盏琉璃缠丝莲花灯,亮堂了许多。舒云扶着沉洛衣起身,“王妃,可要等王爷回来用膳。” 沉洛衣一怔,才想起顾烜今儿个一早就往宫里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太后给她赏赐那么多东西下来,估计又是顾烜在太后那里抱怨她什么了。 “不用了。”沉洛衣拢了拢前襟,问她:“西园那两个呢。” “下午时就不闹了,估计是闹累了。”舒云扶着沉洛衣坐在梳妆台前,给她整理因小睡歪掉的发饰,镜中女子眉眼宛如画儿一般清逸精致,仿若江南烟雨中一枝初绽的红莲,只一眼便能让人沉沦了去……只是,这朵往日明艳的红莲,如今却是淡漠如冰。 沉洛衣轻抚了下耳边的金丝耳坠,看着镜中的自己,说:“不用再收拾了,传膳吧。” 舒云往后退了一步,应了一声是。 舒樱从外头进来,和舒云打了个照面,一个往里去,一个往外走。 心想着这王爷入宫这么长时间,太后难不成留了王爷用晚膳还是王爷不愿意回来?舒樱心疼自家小姐,摊上了这么一个小祖宗,就没说遇到过一件好事过,甚至连王妃的脸面都不愿意给。自家小姐从小到大哪里受过什么委屈,就连先帝都对她极其喜欢,怎么就摊上了怎么个夫君?!以她家小姐沉家嫡女的身份,不管是嫁给京城中的哪位王孙贵胄,不都是要被人疼着宠着的,偏偏是这个瑞王…… 舒樱无不失望的叹了口气。 许是见舒樱面色忧愁,沉洛衣搁下碗筷,对着她说了一句,“你们也不想想,自我入了府,有那顿饭是王爷陪着我用的。”一顿,“从今以后,就不要再问我要不要等王爷用膳了。” 舒云微微折眉,舒樱却是一口应了下来。舒云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最终盛了一碗红枣粥搁到了桌上。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彼时心里都有了定数。 晚膳过后,沉洛衣又重新窝回了软榻上看书,窗外月色明朗,夜风温柔,她看着挂在夜幕上的弦月愣了会儿神,再回神时,舒云已经点了盏灯搁在了小案上。 寂静如水的夜间,沉洛衣翻阅着诗经,舒云舒樱两个坐在软榻不远处,拿着新描的花样绣着。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门扉紧接着被叩响了,“王妃,王爷回来了。”说话的是柳月,“好像是往咱们这里来的!” 这话一落,舒云眼睛亮了,直直的盯着舒樱,舒樱面色微变,看向自家王妃,“王妃……” 舒云已经起身去开门问柳月详情去了。 “急什么。”沉洛衣翻了一页书,“等他来了再说也不迟。先让柳月她们下去候着吧。” 于是舒云满心欢喜的和柳月交代了之后,开始翘首以盼的等着王爷的到来。 ☆、请安 最终,顾烜还是没来沉洛衣这里。 据丫鬟回报,顾烜在离萃玉阁不远的花圃处转了一圈,最后转身去了侧妃薛长歌的怡风阁。 舒云将满心愤慨写在脸上,“王爷明明都到门口了,怎么又去了薛侧妃那里!”回头见沉洛衣一脸的不在意,深折眉头,上前几步,苦口婆心的劝道:“主子,至少王爷是有来的意头的,毕竟,王妃与王爷也是小时相识,王爷的心不会那么硬的。” 沉洛衣打了个哈欠,搁下书卷,舒樱忙上前扶起她,“他的心肠有多硬,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知道吗。”稍微抬眼看了舒云一眼,复又垂眸,“天也晚了,我要歇了。” 舒云满脸郁闷,却依旧不得不上去服侍沉洛衣歇息。 顾烜心里想什么,沉洛衣不想知道也懒得追究,到底为什么两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想,她多少都是心里有数的。如果两人身份一直没有改变,他大概还是会跟着她后面喊她“洛衣阿姊”的吧。 服侍王妃歇下之后,舒樱拽着舒云出了屋门,压低了声音叮嘱她,“日后可别在王妃面前说这没心的话了。” 舒云秀眉深皱,“我这不也是担心王妃嘛……”语气颇为不忿,“咱家小姐嫁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可你看看小姐这过的是什么日子?王爷不理,就连那些妾侍都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不把小姐放在眼里。舒樱,咱家小姐以前那里受过这些委屈!” 舒樱何不是为自家小姐感到委屈,可如今又能如何?好在王妃看得明白,心又放开了,日子倒也过的舒服,却是从来不指望那位瑞王回心转意,“我们也就少说两句吧。”声音低着,“毕竟是先帝赐婚,又有太后和皇上在,王爷到底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们呐,只要把王妃侍候的舒心了,也就行了。” 舒云苦着脸点了点头,舒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屋子里面的沉洛衣将她们在外面的谈话一字不差的听得清清楚楚,她侧过身子,将锦被拉过头顶,缩了进去。这一床的被褥还是新婚那套,只不过,顾烜从未进过这个屋子。他是连最基本的颜面都不愿意给她,如何不让她心寒。 好歹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现在却跟个仇人似得。 默默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她便从锦被中探出脑袋,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这麻烦事。事到如今,顾烜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来打扰她的清心日子就行。 这一觉沉洛衣睡的好,翌日起来时,侍候的下人都察觉到了王妃今日心情不错。 第2节 柳月从屏风后绕出,矮了身子,“王妃,云侍妾和冯侍妾过来请安了。” 沉洛衣颔了下首,用了一口米粥,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自古就有侍妾服侍主母用饭的道理,到了沉洛衣这里,她是不想看见那些人假惺惺的脸,故而从来不让她们进来。沉洛衣本来就不受宠,在府里也不过是仗着太后的喜爱才勉强立足,府里侍妾对她多少都有些怠慢,不往心里去。最重要的一点是,顾烜因为沉洛衣的缘故离京三月,这三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府里女人对沉洛衣这个罪魁祸首如何不怨不恨! 云婵扶着香菱的手进了正厅来,正准备找个座椅坐下时,后头的冯容怜便一声低哼,语气略有鄙夷,“怕是云妹妹都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了,王妃屋里的东西岂是你能碰的。” 闻言,云婵脸色微变,侧过身来看向一脸鄙夷的冯容怜,“你要想愿意站着那你就站着!”说罢,一甩衣袖,坐在了座椅上,气势汹汹的瞪了眼冯容怜。冯容怜也不理会她,只规规矩矩的站着。 云婵狂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得王爷喜欢,就没把沉洛衣放眼里过。论起府里最有资格嚣张的一人,怕也只有云婵一个。 不同于云婵的嚣张,冯容怜是难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在那里摆着,就算王妃再不得宠,那也是王妃,所以从来不会做明显的越规之事。但是她和云婵等人不对付,一有人招惹了她,她就会报复过去,向来不会管哪人是谁,就算是王妃也不会例外。 沉洛衣搁下筷子,舀了一勺米粥喝下。舒樱连忙递了丝帕过去,她清楚看到,王妃接过丝帕时,唇角含起的那一抹笑,颇有几分诡异。 “外头薛侧妃来了么。”沉洛衣问。 舒云回到:“薛侧妃还未到,云侍妾、冯侍妾、韦姨娘都已经到了。” 沉洛衣“嗯”了声,再道:“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入宫了。”舒云再回。 “薛侧妃侍候王爷受累了。”她站起,拂开舒樱伸过来的手,“去库房挑些好首饰来,我要赏她。”如此吩咐舒樱。 舒樱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旋即又欠身应下。一侧的舒云呈上漱口的清茶,沉洛衣接过漱了口,净手过后用丝锦擦干了手上的水珠,不紧不慢的由舒云扶着往正厅去了。 薛长歌几乎是踩着点过来的,踩着沉洛衣用完早膳的点。以往她倒也来的早过,不过来的早也见不着人,后来就越来越晚,现在也就踩着点过来了。 那头柳月打帘,沉洛衣从里头出来,这头薛长歌也进了正厅的大门,薛长歌笑意盈盈上前几步,矮下身来,声音娇柔,“妾今儿个因事耽搁,来晚了些时间,还望王妃勿怪。” 沉洛衣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把薛长歌给无视了去,一时间厅里静的有几分微妙,唯有云婵唇角勾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韦姨娘韦芊儿从椅子上站起,对着沉洛衣福身下去,一侧站着的冯容怜也连忙福身问安,站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腿都有些麻了。 薛长歌低着头,脸色有些不好,却也不过一瞬的时间,脸上笑容又越发温柔起来。王妃不让她起,那就不起,她倒是要看看,沉洛衣要玩什么把戏。 扶着舒云的手坐到了上首的主座,沉洛衣这才稍微抬了一下眼睛,让人都起了,但没有赐座。这时,一直坐着的金贵人云婵才姿态优雅的站了起来,微微福下身子,娇口一张,“婢妾问王妃安。” “你坐着的倒也舒坦。”沉洛衣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云婵。 云婵一怔,沉洛衣又接着道:“听闻昨日里你和冯侍妾闹了矛盾了。” “不过是件小事,惊动王妃,实属婢妾不是。”云婵忙福身下去,心头微惊,奇怪沉洛衣怎么就开口问起了这个,以前的王妃可不会过问这些事情。 沉洛衣不再看她,“冯侍妾你来说说。”看向冯容怜。 冯容怜先是一惊,随后回到:“回王妃话,当时云侍妾的婢女弄坏了婢妾的一株虞美人,婢妾甚是心疼,就和云侍妾吵了几句。说起来也是小事,不应惊动王妃的。”说着,矮了身子下去,“还望王妃责罚。” 这一上来就问了云婵和冯容怜的罪,连一向最安分的韦芊儿也觉得今日的王妃甚是奇怪,不禁抬眼偷觑了沉洛衣几眼。沉洛衣向来不怎么过问后院里的事儿,因为凡是大事小事都得先到侧妃那里报一声,侧妃能解决的也就解决了,不能解决的再上报王妃,由王妃来定夺。 依照规矩,侧妃每五天会到王妃处汇报一下院子里的事情。但是这个规矩,在瑞王府里并没有执行,因为沉洛衣没提,薛长歌乐得装傻。 这后院里头女人不多,闹的最厉害的云婵几个,虽是隔三差五的吵上几句,但都是小事,还不至于拿到沉洛衣面前来。薛长歌就可先在前头处理妥当了,因此,这一月里,沉洛衣真正着手处理的事,后院中事占的比例其实很少。 薛长歌虽有些闹不清沉洛衣这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昨天那事自己没处理,想必沉洛衣下一个问到头上的就是她自己了。故而上前几步,福身,“王妃,容妾说句话。” 沉洛衣转了眸子看她,胳膊肘搭在扶手上,身子往后一依,靠在椅背上,“说。”语气有几分浑然不在意。 “昨日冯、云两人起了争执,妾起初并未在意,以为这两人争执几句也就过了,却不曾想到会惊动王妃,实属是妾的不是。还望王妃责罚。”薛长歌这样一请罪,就让云婵颇有些瞧不起,沉洛衣这么个不受宠的王妃,她这个受宠侧妃也能吓成这样,她和冯容怜不就是争执了几句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怪你。”沉洛衣瞧了薛长歌一眼,“你也忙,我也是知道。” 于是薛长歌就听出那么一两点不对味的地方来。 “你每天侍候王爷也是辛苦,这院里的事你也难免有顾及不上的。”沉洛衣一壁说着一壁给了舒樱一个眼神,舒樱领会之后,忙进去将备好的赏赐拿了出来。“这是我给你的一些小玩意,你好好收着。” 薛长歌看见那些珍贵首饰时更加诡异,刚才还在问罪怎么一下子就赏她东西了?但是她并没有推拒,而是感恩戴德的收了下来。她是这里除了王妃家世最高的一位,家父乃三品官,她乃继室嫡女,从小也是见惯了好东西,从这套赏赐一出来时,她便一眼瞧出这些都是宫里的珍品,怕是太后给沉洛衣赏下来的。 沉洛衣的东西一赏下去,底下四人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将她们四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沉洛衣才转眸到云婵身上,“云侍妾可还知道自己是何身份?” 云婵怔住,唇角微僵,低头看着地面,心里已有几分不妙,“婢妾……自然知晓。” “这便好,也省得我再说了。”沉洛衣语调清冷,拨了拨腕上的玉镯子,“下去找赵明领罚去罢。” 闻言,云婵几番欲开口,最后到底是败下阵来,上头那位王妃身上的威凛突然迸发而出,将她压迫的满头冷汗,再也生不出一分轻视之意。她跪下领罚请罪,失了之前的一身傲慢嚣张,低着脑袋退了下去。 冯容怜心中冷笑,低着的脸上一派恭敬之意。薛长歌此次明显感觉到了王妃的不对之处,心中已隐隐有了警惕之意,沉洛衣是个不简单的,这点她一直知道,只是沉洛衣从来就没认真过,对她们是,对王爷也是。 而今日……沉洛衣的一番言行举动,让她有了极强的危机感。 作者有话要说:  二章w 话说我都大半年没出现了,不知道还有多少读者呢/ ☆、  王爷 云婵仗着王爷宠爱对王妃不敬,被罚了七杖,被人送回西园后就发起烧来,到现在都神志不清。 王爷最喜欢的侍妾被一向很少管事的王妃罚了,这让府里人惊愕不已。谁人不知因王妃不受宠,所以连府里事都管得少,府里几个女人虽然明面上不会对王妃怎么着,但私底下的话不知道有多难听。 现在王妃动了王爷最喜欢的一个侍妾,不知道王爷回来后会有什么动作。 顾烜几乎是刚一踏进王府大门,云婵被罚的事就传到了他耳朵里。于是顾烜二话不说,直奔沉洛衣所在的萃玉阁,那气势,看着要跟沉洛衣打一架似得。后面跟着的随从看得心惊胆战,连忙差人赶在王爷到萃玉阁之前给王妃通风报信去了。 沉洛衣不为之所动,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于是待顾烜推门而入,气势凛凛出现在沉洛衣面前时,她只是用蘸了冰泉水的锦绸拭擦着箭尖,一脸悠然。 目光触及搁在桌上的追月弓,顾烜眉心跳了一下,继而几步上前,一掌拍在桌上,“你打了云婵了!” 少年清俊好看的眉眼因愤怒带了些许阴戾,他死死的盯着沉洛衣,眼里就要喷出火来。但是沉洛衣察觉的出,这小子不是真的在生气。她将利箭放下,抬眼看他,“是,你终于舍得进我屋子了。” 于是顾烜眼里真的喷出了火来,十分厌弃的“哼”了一声,“云婵也是你能打的!你这个王妃当的有够好啊!” “托你的福。”她当然过的好,沉洛衣皮笑肉不笑,都不带起身给顾烜请安的。此等傲慢态度,看在顾烜眼里委实不快,于是他便说:“沉洛衣,谁给你的胆子?打了本王的人不说,现在见了本王居然都胆大到不知道请安了?” 闻言,沉洛衣闲闲起身,矮了矮身子,“臣妾问王爷安。”声音慵慵懒懒,却也好听。 顾烜眉目放松了一下,比他高了半头的女人就又慢悠悠的坐下了。手里摸了箭来,她又垂目,开口,“王爷问我为什么打你的人,是因为你的人对我不敬,作为王爷正妻难道连罚一个妾侍的权利都没有了?王爷又问我谁给的胆子,是太后和皇上给的。”她将箭随手丢到桌上,抬起眼睛来,“王爷连我一眼都不愿意瞧,连个最基本的颜面都不给,我又何必见了你眼巴巴的凑上去惹你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烜一时语噎,脸色比刚才又黑了几分,“满口胡言!”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凳子上的沉洛衣,陡然生出几分强硬气势来。 沉洛衣也不接话,就把他晾在一边。 屋里下人早就退了下去,两个人在屋里一番吵闹,外面人听的清清楚楚,舒樱舒云两个皆是担心不止。打了云婵,王爷怎么会给王妃好脸看,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如今更是往冰窖深渊里跌了。 屋内气氛异常诡异,顾烜几乎就要绷不住败下阵来,这么多年过来,他就没说在她手底下赢过一回!以前还能说是对她崇拜,现在,就只剩了耻辱! “沉洛衣……”顾烜几乎是咬着牙。 她抬脸,眼前的少年满脸愤怒不甘,却依旧遮掩不住他好看清隽的眉眼,长的是真好看。 “你何必处处跟我作对。”他道,咬牙切齿。 她眨眨眼睛,也只是无辜道:“不过一个妾侍,却也比不过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 于是顾烜脸色更加不好,“我不是说云婵的事!” “那你是说什么?” 说你从小到大处处压我一头,现在还成了我媳妇这事!顾烜在心里狠狠的腹诽一句,嘴里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沉洛衣一直看着他,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从他身上找出以前那个小皇子的影子。 最终顾烜深吸了口气,脸上表情缓和了一下,看着她道:“你听着,日后我会给你该有的颜面,但是你不能再动我院里任何一个女人!”语气颇为几分赌气的样子。 沉洛衣笑了笑,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心里其实很不屑,她稀罕的是那个跟在她后面,笑容灿烂的小皇子,不是现在这个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的顾烜! 屋里静了好些时间,突然门被打开,顾烜一脸傲然的从里面出来,全然不见初时的愤怒暴躁。他大步流星的离开,周正给了舒云舒樱一个眼神,便连忙去追顾烜了。 舒樱舒云不敢耽搁,忙不迭的往屋子里去了。 第3节 沉洛衣依旧一脸淡然平静的坐在凳子上喝茶,桌上摆着追月弓和一支箭,箭头被冰泉水擦的晶亮,看着就有一种骇人的寒意。 “王妃……”舒樱吞咽下一口口水,率先开口。 “他果然还是个孩子……”沉洛衣搁下已经凉了一半的茶水,眼中升起一丝不知该称为什么的情绪。 舒樱舒云对视一眼,皆不再开口。 沉洛衣从小与顾烜一同长大,对他的一些脾性再了解不过,他是真生气假生气,真喜欢假喜欢,她都看得出来。但是自从他得知她将来要嫁给他时,他的脾气态度就变了,变得开始让她摸不透看不明白,他是刻意的,刻意如此的。因为他不再崇拜她喜欢她,而是变得讨厌她厌烦她,所以他开始改变,他想抹杀掉一些与她相关的习惯态度。 但有些时候,深刻在心底的习性,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他的一些小动作,小神情,她照旧看得清楚明白。就比如刚才一场争执,他不是真气她打了云婵,他是咽不下这口气,故意来找茬。或者说……他是终于等着了这一场能找她茬的机会。 一路上,顾烜的步伐极快,后面的周正有几次都要跟不上。 “王爷,可要去西园看看云侍妾?”周正好容易跟上了人,开口问了一句。 “不去!”顾烜语气不快,“回书房!”他为什么要到那个女人那里去! 后面的周正皱了一下眉头,倒也不觉得奇怪,刚想开口提醒一下还是去看看的好时,顾烜又加快脚步往前去了,于是周正又连忙跟上了顾烜,坚定的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间点上触王爷怒头。 至于西园那位,就自求多福吧。 ------ 府里人都知道,下午王爷回来后,头一次进了王妃的阁子,是因为云侍妾被罚的事情。似乎王爷发了好大的火气,与王妃吵了一架。 厨房的下人如往日一样忙碌着,却是各个面色凝重。孙婆子往王妃院里送完了糕点,带着几个丫鬟往回赶,脸色颇有几分复杂。 进了厨房的门后,一穿浅绿色的娇俏小丫鬟就凑了上去,熟络的挽住了孙婆子的胳膊,“孙嬷嬷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王妃院里送糕点去了么。” “快别提了。”孙婆子叹了口气,拍了拍绿欣的手,皱着眉,压低了声音,“现在整个萃玉阁里的人脸色都不对,我刚进去那会儿,还以为自己进错地方了呢。” 身边站着的马婆子接口道:“你也不想想下午王爷王妃刚刚吵过架,那萃玉阁里能欢快的起来。”拉了孙婆子一把,将声压低,“我瞧着啊,王妃这日子,今后怕也就那个样了。” 绿欣眼珠子转了转,问孙婆子,“这萃玉阁里面怎么样,孙嬷嬷怎么也担心起来了。” “到底是沉家的姑娘,三年前的时候,和王爷进府来玩,我远远瞧着,那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别提有多般配了。”孙婆子叹了一口,“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回事,本来好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如今成了一对怨偶。”说罢,摇了摇头,满是可惜。 说完,连马婆子也摇头叹气,世事无常啊。以前那么多人看好的一对,成了现在这样,难免让人惋惜。 三人正聚在一起说着话,管事的就进来了,瞧见她们三个便说:“在这里挡着做什么呢,赶紧干活去!” 于是三人一对眼便各自忙开了,只有绿欣多了个心眼,走到管事的跟前,说:“嬷嬷,今儿个王爷那边可有说晚上想吃什么么。” 管事的瞥着绿欣瞧,“王爷那里有小厨房,有什么想吃的,直接从小厨房做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这个大的!”啧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看着她,“好好干你活去,别想这些你不该想的东西!” 绿欣脸上笑着,心却早就飞出了这个厨房的小地方了。 ----- 今天一番争吵,是顾烜与沉洛衣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起因不过是因一个侍妾,但是这个顾烜最宠爱的侍妾云婵这会儿子高烧昏迷,顾烜却连西园的门都没进去,更没差人去看看情况送点补品什么的。 如此的“宠妾”,听来委实让人觉得可笑。 夜里的风轻柔拂面,薛长歌站在门前等了好久也没等来心里的人来,低了低眼睛后,便转身回屋。 身后响起一串急切的脚步声,她惊疑回头,就见青芽正往这边跑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青芽跑的急,停下气喘吁吁的看着自家主子道:“侧妃,王爷去王妃那里了。” 薛长歌怔住,这大晚上的为什么去沉洛衣那里,“王爷现在在萃玉阁里?” 青芽连连点头,“奴婢亲眼看见的,王爷确实去了王妃那里。” “进来说。”薛长歌语气一下子沉了下去,把青芽叫进了屋里。 这边薛长歌对王爷的异常举动感到十分诡异纠结,那边顾烜正和沉洛衣相坐俩无言。 屋子里燃了两盏琉璃莲花缠枝灯,蕴黄的光芒十分柔和,打在顾烜僵硬冷淡的脸上,连脸部的轮廓线条都柔和了三分。 气氛实在太过压抑,顾烜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下沉洛衣。他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没认真看过她了,于以往的差别太大,但是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现在也只会越发的好看。 正在翻书的沉洛衣察觉到了来自顾烜的那一道带着探究的目光,于是佯装不在意一般的将书合起,站起身来,“王爷,天晚了,该歇了。”下午刚和她撕破脸,晚上就过来找了她,说要履行诺言,给她应有的脸面,“臣妾去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顾烜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睡床上,本王也是。”说罢,就把视线往床上投递去,却看到了满眼的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作死的男主出来惹w ☆、  侍妾 自从进了这屋,顾烜就没看过这屋里摆设,甫一将视线放到床榻上,登时被满眼的红色惊的怔愣了几分。 “你怎么没换下来被褥。”他问,眉心微皱。 “用着挺舒服。”她答,满脸不在意,复而低眼看向他,“臣妾叫人进来侍候洗漱。”说罢,便往屏风外绕去。 留了顾烜一人盯着那一床榻的红愣神。 王爷会留在王妃这里过夜,简直是萃玉阁里的下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甫一听说王爷要留宿时,柳月还无比激动的问要不要准备宵夜,准备沐浴用的洗澡水,生怕侍候的人出点差错。 相比于下人们的激动,屋里面两个正主淡定的不能再淡定。 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又不是真的要圆房。 沉洛衣坐在床头,着了一身浅蓝色的寝衣,披散着一头微微湿润的头发,看着不远处的顾烜眉峰微微皱起,似有犹豫迟疑,但最终还是转身往这边过来了。 看了一眼沉洛衣还湿着的头发,下意识的就要开口让她把头发擦干,省得着凉,但话到嘴边,说出来的是“你去里面。” 于是她翻身上床,掀了被子进去,大红的喜被一起一落间刺的他眼睛酸涩。 第4节 大概是真的困了。 顾烜看了一眼侧身躺着的沉洛衣,微湿的头发铺在枕头上,他只看了一眼,便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枕头上被她的湿发弄的也有些微湿,脸颊一触上去,似乎都凉到了心里面。 屋里的灯还未熄灭,顾烜仰面躺着,心思沉重的盯着床顶看。沉洛衣似乎已经睡着了,身边传来轻轻浅浅,安稳均匀的呼吸声,惹的他眉峰蹙的愈发紧,浑身都不自在。 其实沉洛衣也没有睡着,只是她的定力比他好罢了,所以这会子才能阖上眼睛假睡。她没把他当回事,所以她能静的下心,但是他却把她当回了事,所以才会满心烦躁的睁着个眼睛睡不着。 下半夜的时候,顾烜才算有了点睡意。此时屋里面烛火燃尽,只有月光透出窗户洒进来的一地银白。沉洛衣早已经沉沉睡去,顾烜模模糊糊间翻了个身,手就碰到了她暖和又柔嫩的手掌,登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张无限放大的安静睡颜,安详又恬静,如娇花一般,全然不似醒着时的淡漠。因为靠的近,他连呼吸都窒住了,又连忙小心翼翼离她远了些。 她依旧睡容安稳,没有丝毫察觉。 鼻端有清香缠绕,是一种说不清楚的雅香,却是好闻。于是他就莫名记起以前时她身上的香味,有梨花的清香也有冬梅的冷冽,似乎只轻轻嗅上一口,眼前便可看见万千落英的场景。只是,她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时候变的,他不知道。 心思往下一沉,顾烜再往她脸上看了一眼,便再次转身,阖上眼睛。心境比方才平静了许多,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顾烜,而她也不再是他最喜欢的那个“洛衣阿姊”。 顾烜终于睡了去,沉洛衣却是悠悠睁开了眼睛。 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眼中掠过一丝细光,微微勾了唇角,便又阖上了眼。 顾烜下半夜堪堪睡着,早上时辰一到,睡的迷迷糊糊地他就被人叫了起来,早朝不能晚,再困也得起来。 侍候的下人见王爷眼下一片乌青,眼睛睁睁阖阖,睡意浓重的模样,第一的念头就是昨晚战况激烈,导致王爷没有休息好。 可守门的下人都清楚,昨晚上,这屋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舒云趁着床幔掀起的瞬间迅速往里面瞧了一眼,王妃身上盖着薄被,侧身躺着,面向里面。 顾烜连打了几个哈欠,周正侍候着他用了早膳,瞧着王爷一脸没精神的样子,默默盛了一碗芍药粥搁在了他面前。 在萃玉阁用完早膳,顾烜起身往皇宫里去了。昨日里他和沉洛衣吵了一架,晚上又在她屋里过夜的事,怕是早就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了。不用想都知道,早朝下后,就算他想早早回来补个回笼觉,太后也不会轻易放他回去。 这般想着,顾烜心里就又是一口气,到底谁才是太后亲儿子啊!怎么自己母后待沉洛衣比待他自己还上心! 马车缓缓而行,车里顾烜伸手揉了揉还有些犯困的眼睛,心里已经将沉洛衣数落了百八十遍了! 这厢,顾烜正在通往皇宫的马车上赌气,那厢,沉洛衣已被舒云侍候着起身了。 两个贴身侍女都想知道昨天到底成没成,但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问,收拾被褥的舒樱看着干净一片的床单,眼神微微暗淡下去,无声的叹了口气。 沉洛衣披散着一头青丝,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小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只蓝玉镯子,往腕上套了上去。 深蓝之色妖媚,衬着她白皙的手腕,说不出的好看,妖娆中透着端庄,极其相衬。 在镜中看着舒云手艺灵巧的绾发戴钗,沉洛衣低眼看了看台子上摆着的一支雕琢精美的金牡丹步摇,道:“就用那个罢。” 舒云微怔,下刻已经拿起步摇插戴在了她的秀发之间,牡丹雕刻精美,鸽血宝石镶入花心,金银两色流苏缠绕而下,堪堪到达她的肩膀处。 这步摇是太后赏下来的,一支在沉洛衣这里,一支在当今皇后那里。分量有多重,显而易见。 将舒云脸上的诧异收入眼里,她也不过轻轻勾唇微笑,站起身来,再由侍女服侍着系上了宽锦牡丹腰带,与这缕金牡丹云缎裙乃一系,道不出的张扬矜贵,处处彰显着高贵华美。 今日的沉洛衣只是稍微一打扮,便是令人难以移目的雍容华贵。 屋子里几个丫鬟统统看呆了去。只见她踱步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白玉小簪,插在发间,因手臂抬高,宽袖滑至手肘处,露出一小截纤细白嫩的胳膊来,简直要晃花了舒云的眼。 ------ 今日里,薛长歌早早就到了萃玉阁候着。她是第一个来的,故而韦芊儿等人到时,皆是吃了一惊。 昨天王爷因云婵一事与王妃起了矛盾,本是一件让薛长歌暗中幸灾乐祸的事情,却没想到晚上王爷就去了王妃那里过夜,着实让她心塞不已。 这一过夜,沉洛衣的地位就已经大不同于以前,薛长歌也只能憋气。 她望了一眼门外,又有些不耐的往帘子后面看了看,续而端起茶来用了一口,心头烦躁难熄。她在府里向来都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温柔和熙,带人宽厚,可实际上她是个暴性子,为了坐稳这个侧妃的位置故意装出来的一副温柔样。 现在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了,也没见着沉洛衣的面。薛长歌都差点保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韦芊儿和冯容怜还好,本来就是一个安分一个有自知之明,这会子该站的站着,该坐的坐着,安静等人。 在薛长歌喝下了第三盏茶水后,那头的帘子终于被打了起来,薛长歌眼睛不由自主的就往那边望了过去。 今日的王妃,比往日更加明艳动人,整个人虽还似以往淡漠如水,但眉眼间明艳与妖冶相融,美的让人震撼,只一眼便能让人沉沦了去,那一身胭脂色的云缎裙,上绣牡丹,金丝缠绕,随着沉洛衣的步伐,仿若就是于自己眼前一般绽放盛开。 薛长歌觉得眼睛有些疼,恭恭敬敬的福身下去。 沉洛衣坐于上首,免了底下人的礼,赐座。 一直站着的冯容怜终于得以歇了歇脚,面上表情愈加恭敬。 “我入府仅有一月,不比你们在王爷身边待的时间久。”她淡淡开口,眼睛扫了底下三人一眼,最后将视线放在一直低着头的韦芊儿身上,“韦姨娘跟着王爷的时候最久,是不是。” 韦芊儿起身,福礼道:“回王妃,婢妾跟了王爷已有两年了。”她是府里老人,本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在瑞王十四岁那年被太后派来教导瑞王通晓人事的,后来便做了一个姨娘。 所以在府里,韦芊儿最安分,规矩也最足。纵使以前王妃在府里地位尴尬,她也没说有一点不尊敬她的意思,不光是因为太后对王妃的疼爱,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这位王妃可是先帝亲指的瑞王正妃。 沉洛衣轻轻颔首,让韦芊儿坐了,又将视线放到了冯容怜身上,冯容怜身子一颤,正等着王妃开口,王妃就已经绕过她看向了薛长歌。 “我方才进来时,好像看着侧妃脸色不好,可是昨夜里没有休息好?” 薛长歌一怔,柔柔和和的开口,“谢王妃关切,妾只不过是今早起来时头有些眩晕,现在已经好了。” “这便好。”沉洛衣笑了笑,又接着说:“但身子不适不是小事,若实在不舒服,就差人告个假便是,可别委屈了自个。到时候王爷心疼,我这个当王妃的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闻言,薛长歌唇角的笑就僵住了几分,她起身,垂首欠身,“妾多谢王妃关切,妾记下了。” 第5节 沉洛衣看似一番关心于她的话,实际上却是变着法子的落她脸面,什么叫别委屈了自己,分明就是说她耍小心眼往她这个王妃身上泼脏水。这事她以前是做过,不过那时王爷没当回事,沉洛衣懒得理会她,于是那事就揭过了。 现在又被她扯出来了!如何能不让她心中郁气!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确定真的都不说话么= = ☆、打压 沉洛衣眉眼稍弯,笑着让薛长歌坐了。 端起茶来轻呷一口,沉洛衣不紧不慢的问:“我听闻云侍妾似乎状况不怎么好。” 冯容怜刚想开口,对面的薛长歌已然出口道:“昨日里妾去看了云侍妾了,只不过是有些发烧罢了。妾已经配了医女在那里看着,想必很快就可痊愈。” “劳累你了。”沉洛衣将茶盏搁在方案上,茶杯底碰到案面,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让冯容怜心头跳了一下,将头又埋低了些。 “冯侍妾你与云侍妾同在西园,这些日子你多费点心,照顾着她点。” “王妃这话就言重了。”冯容怜眉心一跳,连忙起身,福礼下去,“婢妾定当会好好照料云侍妾的,还望王妃放心。” 沉洛衣“嗯”了声,扶了扶发上的金簪,让冯容怜坐下,复而依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扶手上,看向薛长歌,“薛侧妃。” “妾在,王妃有何吩咐。”薛长歌毕恭毕敬站起身来。 “往日你操劳后院诸事,委实是劳累你了。”沉洛衣注目于她,“往后,院里的事情,五天过来汇报我一次。” 闻言,薛长歌抿了唇角,心中虽不情愿,但还是开口道:“协助王妃管理后院,本就是妾的职责所在,那里有什么劳累与否。”一顿,眼珠子一转,又言:“王妃入府时间尚短,有些事情本一开始是妾来管理,后来才交予王妃相管。府上事情若是王妃还有不了解的地方,大可让妾在旁协助。” 这话下去,韦芊儿就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糊涂”,这样明目张胆的说王妃入府时间短,不会管事,还巴巴把自己推出去,希望能在旁协助。她是突然犯傻了还是心急的想从中干预王妃管权。 眼瞧着沉洛衣脸上笑意浅浅,眼神略带冷意的样子,薛长歌心底就有些发虚,刚才头脑发热一下子把话抛了出去,出口之后才晓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侧妃有心了。”沉洛衣手指扣在座椅扶手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本王妃虽然入府时间不如你们,但该如何做,倒也不用侧妃你来教。” 于是薛长歌就跪了下去,“妾一时失言,还望王妃勿怪。妾并没有不尊重王妃的意思。” 指尖轻轻叩击了一下扶手,她笑,歪头,抬手抚了抚髻上横插的牡丹步摇,冲她道:“起来,我有说什么怪罪于你的话么,你这样动不动就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妃怎么苛待于你了呢。” 薛长歌更是汗颜,提起裙子站了起来,原本一腔说辞,现在到嘴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垂首闭目,“王妃说的是,是妾……失言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多注意便是。现在在府里,你们怎么说都可以,但是若在外人面前也如此,岂不是失了瑞王府的颜面。”沉洛衣眼神不经意的扫过薛长歌,“按理说,薛侧妃在府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会犯如此错误。” 薛长歌咽下一口口水,低着头说:“妾思虑太多,怕王妃……初入府,有不适应的地方……便说的多了。” “初入……也有小一月的时间了啊。”沉洛衣看向薛长歌。 薛长歌语噎。 一侧的韦芊儿这时站起来,福了福身,“王妃息怒,侧妃一向忧思多虑,往日王妃还未入府,侧妃终日操劳后院之事,想必极其清楚其中劳累。王妃入府一月,还未真真正正开始操持后院之事,侧妃一时思虑过多,怕王妃千金之躯受劳受累,所以便想的有些多,话也说的多了罢。”悄悄转眼看了眼薛长歌。 “正……正是如韦姨娘所言。”薛长歌虽然看不起韦芊儿这过低的姿态,但嘴里已经接下来她给的台阶,“妾只是怕王妃受累,一时间想的多了些,话也就有些……还望王妃宽宥妾这一时的失言。” 目光在薛长歌和韦芊儿身上轻轻一扫,她道:“难得你们姐妹情深。” 韦芊儿低头不语,薛长歌已经暗暗恨起来了韦芊儿的好管闲事,没管对不说,又让沉洛衣逮着了说辞。 “罢了,我就不追究了。”一顿,她将目光投到薛长歌身上,“薛侧妃,我之前说的话,你可往心里去了。” 闻言,薛长歌连忙颔首福身,“妾都记得,王妃放心。” 如此,沉洛衣才缓缓站起,扶着舒樱的手,看着底下三人,“王爷院里人不多,加上那两个通房,也就六人罢了。你们日后要好好相处,仔细侍候王爷,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得事情,若是让我发现了你们其实谁人心思不对,必然不会对你们手软的。”说罢,便由舒樱扶着往里头去了。 正厅里三人一直待王妃身影消失,才直起身来。 薛长歌脸色稍白,还在因自己被沉洛衣气势压制的说不出来感到心塞不解,现在满心火气,起身之后,狠狠的扫了一眼韦芊儿后便匆匆离开,离去步伐难掩愤怒之情。 韦芊儿视而不见,冯容怜凑了上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韦姐姐怎么就帮她说话了,你没瞧她那个白眼狼的样儿,怎么对她好她都记不住。”对于一向安分的韦芊儿,冯容怜还是乐得和她说话的,更何况是数落薛长歌。 韦芊儿皱了一下眉,说:“我们出去说。”说罢,两人便出了萃玉阁,一直到离的萃玉阁稍远的地方时,韦芊儿才道:“薛侧妃是否受罚,我倒是不担心,只是正厅里那个气氛,稍有不慎,怕我连我们都要有牵连。” “你说的是。”冯容怜点头,很是认可,“王妃以往那不是那样的,怎么现在就……”身上的气势吓人多了。 “到底是王妃,与我们终究不同。”韦芊儿皱了眉头,“如今王爷在她那里过了夜,她的地位自然有所不同,不管今后她是否受宠,那也是先帝亲指婚给王爷的正妃,我们怠慢不得。” 话落,冯容怜也颔首,“幸好我看得清楚明白,没和那个云婵似得。”以前那个王妃她还能暗中轻视、怠慢一些,但如今这个,身上的气势能把人吓死。她还想好好在王府过活,得到瑞王的宠爱,今后说什么都不能小看沉洛衣了。 --------- 正如顾烜所料,今日早朝一下,太后就将他召到了慈宁宫。 甫一进殿,他就感到了殿里面不同于以往的气息,皱了下眉后,便往里去了。 太后此时正抱着四个月大的小孙女逗着玩,看见顾烜来了后,就招呼他过来,“烜儿来了,快来看看你小侄女。” 顾烜闻言,不紧不慢的踱步到太后跟前,瞧着襁褓里的小丫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咧着嘴笑,自己一直闷闷不乐的心情才算是有点缓解,勾了唇角,“鸾鸾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一壁说着一壁用手指戳了戳小丫头的白白嫩嫩的脸蛋。 太后看着儿子笑呵呵的模样,问:“喜欢小孩么?” “喜欢。”他毫不犹豫。 “那就快点和洛衣生个啊。”太后再言。 一脸笑容的顾烜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直起腰,看着太后,“我就知道你三句不离沉洛衣!”一个转身坐在了长榻边上的椅子上,眉目间一片怒色。 太后把孙女抱紧,站起来给了身边的宫女素梅,让她把孩子给皇后抱过去。 “你这孩子到底在赌什么气。”太后看着他,“洛衣从小和你青梅竹马,你小时候也是对她喜欢的紧,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哀家听说了,昨日里你为了你府里一个妾侍和洛衣争执起来,晚上时又去了她那里过夜。是不是?”扫了一下他眼下的乌青,太后明知故问。 太后今年三十有八,鬓发如云,肌肤如雪,容颜保养极好,根本看不出年岁来。这位是从入宫做皇后起就被先帝一路宠过来的,那些所谓的后宫争斗,人家根本就没经历过,是因为先帝后宫里头妃嫔少的可怜,且太后一入宫先帝就宠的不得了。她为先帝生育二子一女,其中长子顾恒是当今皇帝,次女顾嫣为当今长乐长公主,三子就是如今的瑞王顾烜了。 顾烜表情有少许别扭,皱着眉头,移开眼睛,“是……” “那你现在闹什么别扭?”太后苦口婆心,“烜儿你要知道,若不是你父皇当年将洛衣指给你,说不定现在洛衣的孩子都有两三岁了。她一直等你到十九岁,可你倒好,拒婚跑了,让洛衣成了全京的笑柄!”一声叹,“烜儿,哀家是你母后,是从心里面就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你与她青梅竹马,本应是最和谐,可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拒婚这种事情来的呢?” “哼。”顾烜一声冷哼,少年清隽如玉的面容上覆上一层阴霾,“那都是小时候你和父皇定下来的事,问过我想不想娶她么!” “烜儿!”太后竖眉,一脸头疼的看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你那些歪门歪理哀家一个都不想听,你就给哀家记着,和洛衣把日子过好了!” 顾烜不甘示弱的站起身来,注目于太后,“我不喜欢她!” “你以前可是喜欢她喜欢的紧!” “那是以前!” “你对不起洛衣你知不知道!” “罪魁祸首是你们!”顾烜神情愈发趾高气扬,和太后顶起嘴来。 最后,顾烜终于再也没耐性,扬着声音道:“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太后愣住。 “我有喜欢的人了,母后。”顾烜横眉怒目,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我和沉洛衣那都是以前了,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谁?”太后沉了下脸。 顾烜吸了一口气,道:“她叫杨忆瑶,是我离京那三月里遇见的姑娘,是我这一生里遇见的最纯真美好真性情的姑娘!她比沉洛衣好上百倍,我喜欢她。” 太后于是就“啧”了一声,“你这一生到现在为止就十六个年头,凡事这么早下定论,后面可别后悔。” 顾烜便仰脸哼笑,“就算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我也不可能和沉洛衣好好过下去!”语毕,转身,大步离开。 太后眉目沉着,待到片刻后,沉声道:“给哀家去查,这个杨亿瑶是什么人。” ☆、无视 顾烜带着满腔怒火回到瑞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奔回自己的沧海阁补回笼觉。 今儿个王爷回府的实在早,府里下人都忍不住惊了一惊。自从王妃入府,王爷每次都是从宫里待到下午才回来,没想到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烜心烦意乱,躺在床上许久没有一丝睡意,最终他皱着眉头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了一块玉佩,脸上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下。手轻轻拂过上面刻着的“瑶”字,唇角就扬起了一些,不过片刻后,他就将玉佩重新塞回了枕头底下。 当初离开时,她将这枚玉佩塞给了他,笑意盈盈的告诉他“有缘定会再见。”她眉目间的不舍和情意他看得明白,只是自己却不能留在她身边。他怪自己没有能力,光明正大娶她为妻,只能这般思念于她。他也明白,他与杨亿瑶是两种人,她的江湖很大,他所存在的地方,是一个名为皇室的牢笼,自己终其一生都不能冲破的牢笼。 叹了口气,顾烜神色疲倦的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 心思太多,导致顾烜不管怎样都睡不着,眼下的乌青似乎又重了一些。睁开眼后,重重叹息一声,将周正叫了进来。 “今儿个我走了之后,萃玉阁里有什么动静。”他双手环臂,依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 “王妃今儿个训斥了薛侧妃,好像是薛侧妃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了。”周正回道,“小的这里得到的消息是,王妃今日给府里侍妾立威了,连一向最安分的韦姨娘也被王妃说了几句。” 顾烜闻言就轻蔑“啧”了一声,道:“立威,早干什么去了?”复尔一顿,皱起眉头,“周正,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周正被自家主子突然的情绪转变吓了一跳,脑子里还反应过来时,顾烜就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愤慨,又带着三分瞧不起,“我不过是在她那里过了一晚,她就能借题发挥,训斥我院里女人!沉洛衣这心思,果真是好的很!” “王爷……昨日里王妃可也是罚了云侍妾的。”周正提醒了一句。 顾烜横眉竖眼,周正立马噤声,低头。 ----- 顾烜正午到萃玉阁时,里头的人正在用膳。院里人见王爷来了,皆是措不及防,有的已经急急忙忙进了屋子给王妃报信去了。 方一进来,顾烜就瞧见了从屋里面端着托盘出来的丫鬟,愣了一愣,欲问周正是不是他来晚了,为什么沉洛衣都已经用起午膳来了。不过片刻之后,冷了冷脸,往里去了。 今日沉洛衣午膳用的比平时早了一刻,怎么也没想到顾烜会挑这个时间点来,看来本意是来用午膳的。 她并未有什么动作,照旧坐在桌边用汤。那人进来之后,面色极其不好,她悄悄觑了顾烜,心里暗笑一声,就见他已经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冷着一张脸看她。 沉洛衣将瓷碗放下,抬眼,对着顾烜礼节性的一笑,带着三分疏离,“王爷来了。”然后吩咐舒樱准备碗筷,再也不理会他。 她这番动作,让顾烜不由得心生怒意,嘴里话就说了出来,“王妃真是好礼教,本王还真是自愧不如。” 舒樱搁下碗筷,被这话惊的身子一抖,后不动声色的退到了王妃身边。 沉洛衣唇角微勾,搁下碗筷,看着他道:“王爷若是愿意到臣妾的院里来,臣妾自是欢迎,只是想让臣妾如其他女人一般对王爷阿谀奉承,只怕王爷不喜,臣妾也是做不出来。臣妾之前说过,不会做出让王爷不喜的事情来。”一顿,眉眼含笑,“所以,请王爷用膳吧。” 此话一出,顾烜脸色又冷了几分,却是找不到说辞来噎她。看着用膳的沉洛衣,不禁就想起了前些年他惹她生气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无视他,偶尔说句话,都是眉眼疏离,冷嘲热讽,话里带刺。那时他还能整日讨她开心,现在……除了讨厌还是讨厌! 压下心里火气,顾烜不再搭理她。一时间,桌间只有既轻又小的用饭之声,颇为压抑。 沉洛衣心气神稳的很,不受气氛影响,可顾烜在这样的气氛中颇觉尴尬,一边用着饭菜一边心中腹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来萃玉阁遭受这份气。 两个人虽然不说话,但那份压抑沉寂之气,已让屋里侍候的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动一分。绿欣进来时,就让这压抑尴尬之气惊的浑身一冷,随后又低低头,吞咽了一口口水,紧了紧抓着托盘的手,往桌边走去。 第6节 舒樱上前布菜,绿欣低眉顺眼的将盘子搁在桌上,正想着今日时运不济,改日再来时,顾烜略为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是哪儿的下人?本王怎么没在萃玉阁见过你?”略带思疑。 绿欣心头一跳,忙又低了低头,福身,“回王爷话,奴婢不是萃玉阁的,是厨房的下人,今儿个厨房里忙不开,奴婢就过来帮了把手。”她回,声音娇俏不失柔和。 沉洛衣忍不住偷偷瞥了她一眼,正巧被顾烜看见,于是他唇角微勾,略带兴趣的看着那小丫鬟,满是玩味的“哦”了一声,“你叫什么?” “回王爷话,奴婢绿欣。” 心跳快了起来,脸颊发烫,绿欣眼里浮现出欣喜的激动之色,袖子底下交握的双手又握紧了几分。 “绿欣,倒是挺好听的。”他一壁说一壁拿眼偷瞄沉洛衣,瞧那人面不改色的模样,于是就又说,“待在厨房可惜了,王妃你说呢?” 许是自尊心作祟,又或是不甘看见沉洛衣一脸无视的模样,他鬼使神差的朝她问了出来。 “王爷说的是,臣妾也觉得可惜。”她丝毫没有迟疑,这般说了出来,瞧了一眼低着头的绿欣,后又笑眯眯的看着他,“这绿欣丫鬟虽是低着头,但臣妾也能瞧出定是一俏丽美人。” “把脸抬起来给王爷看看。”沉洛衣吩咐道。 闻言,绿欣缓缓将脸抬起。她生的柳眉桃腮,一双杏目灵动,双颊俏红,唇角含笑带娇,果真是个俏丽人儿。 顾烜本就生的俊朗,此时眼中还含着浅浅的笑,绿欣一抬头,视线就对上了他含着笑意的目光,顿时间,她就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跳的极为激烈。忙不迭的又低下了眼睛,羞得满脸通红。 这点举动让桌上两人各个心如明镜。顾烜再瞥一眼那人,沉洛衣依旧笑意盈盈,丝毫不见其他态度。 顾烜眉心不着痕迹的一皱,随后就瞧着绿欣说:“你先跟着周正下去。” 听闻此言,绿欣更是激动不已,福身之后,跟在周正身后退了出去。 “王妃方才也说这绿欣搁在厨房可惜了是吧。”顾烜脸上无了方才笑意,转眸看着沉洛衣。 “确实是可惜了。”沉洛衣道,“王爷是想把她调到自己院里去?”她问,显得毫不在意,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顾烜便说:“本王确有这个想法。”他道,凝着沉洛衣,“王妃觉得如何。” “王爷觉得好,臣妾自然也是觉得好。”她如此说到,坦坦荡荡,眼里虽有笑意,却满是无所谓与疏离。 她这样的态度无异是触到了他的怒点,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但就是十分不爽!她这是不把他当回事! 当下“呵”了一声,眉眼冷厉,与他这个年龄极其不符。“你觉得好,那再好不过。”端起瓷碗,“王妃快些用饭吧,别凉了饭菜。” 沉洛衣见他如此表情,只觉有趣,却是不动声色谢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 这顿午膳,顾烜吃出了一肚子闷气,从萃玉阁离开后,就冷着一张脸,眉头也一直皱着,是越想沉洛衣那番态度心里就越窝火。以至于回了沧海阁后,就怒火冲冲的一掌拍在桌上,怒声道:“她凭什么!” 周正吓得一愣。 顾烜脸上怒意难掩,更多的是不甘,还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坐了片刻,调整了一下心神,方朝周正问:“那个绿欣呢?” “回王爷话,如今在这院里呢。”周正一壁回一壁暗中观察着自己主子的面部神情,生怕这小祖宗又做出什么事来。好端端的为何要把那绿欣要过来?周正心里已有不妙的预感。 可是顾烜问过他这话后,并未再说什么,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一直到晚上,顾烜都安静无事。周正却丝毫不得放松,就怕这小祖宗突然提到绿欣什么的。 在长榻上躺着对着屋顶愣了会儿神,顾烜随手抄起矮几上搁在的书册,眼睛在书页上游移一圈,翻了几页,心情愈发烦躁。最终皱着眉头心烦意乱的将书册拍在矮几上,猛地坐了起来,腰背挺得直直的,吩咐周正,“把绿欣给本王带进来!” 说什么来什么,周正看了他一眼,后领命退下。 ------ 翌日一早,府里又多了一位侍妾,据说是从王妃屋里要过去的,名绿欣,王爷赏了她一个“花”姓。 今早这位花侍妾从沧海阁离开,眉眼含娇带羞,身段婀娜,身着了一身桃色的云丝罗裙,将她身段衬的愈加纤细。 到萃玉阁请安时,沉洛衣大方的赏了一堆东西下来。 薛长歌虽心有不满,但面子不能失,亦是满脸笑容的给了她一块玉佩,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声音温柔的说着“你我今后就是姐妹了,好好侍候王爷”之类的话,即真挚又端庄温和。 若不是沉洛衣清楚薛长歌这个人,都怕要信以为真她真是这么一个温婉端庄之人了。 早间请安一切顺利,也没人为难绿欣这个新人,只是沉洛衣还是在她脸上看出了几分压抑和尴尬。 她微微蹙眉,按理说,以昨天绿欣勾引顾烜的那个性,这人不应该会如此表现,就算心里顾虑薛长歌身份,也应不会仅仅只有尴尬才对,多多少少该表现出一丝骄傲来才是,现在这样的神情委实是有些奇怪。 沉洛衣不禁就留了心。 ☆、谈话 这几天,顾烜接二连三的往瑞王府里领人进来。不是歌姬就是舞姬,新晋的花侍妾反倒被他冷落了下去。 前些天,他又往府里带进了一个女人,据说是某位大臣送给他的一位青楼清倌,本是欲死不从,后来还是进了这王府大门。这清倌人性子清高孤傲,没事就喜欢在自己院里吹吹萧,还是伤春悲秋的那种;再不就是自己一个人摆棋局,作出一副自己简傲绝俗的模样。 有次沉洛衣闲暇时去逛园子,正巧被那愁思满满的萧声吸引,就往那院里去了,那位清倌人刚刚摆完棋局不久,没想到吹了几声萧,就有人登门了,还是这后院主母。 沉洛衣对这清倌人兴趣不大,瞧了一眼,也是个俏丽丽的美人,本想过来提醒她一句那萧吹的不好,视线就被她那盘棋局吸引了。 清倌人名叫冷玉,对着王妃冷冷淡淡,一身白衣将她衬的纤尘不染,她瞧王妃看了棋局,就开口问她要不要解。 于是,沉洛衣就欣然接下了。 冷玉本是自信满满,眉眼间一片清高,认定了此人解不开她的棋局。岂料沉洛衣看了几眼,取过黑子,竟是一子落下就使死局豁然开朗。 冷玉登时目瞪口呆,沉洛衣朝她笑笑,还说了一句她萧吹的不够好,领着下人翩然而去。 此时被顾烜知晓后,硬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今个儿被皇帝说教了一番,让他不要乱往府里领女人,他嘴里答应着,这不一下了早朝,又有一大臣请他去喝了酒,还送了他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应该比他都小。 “王妃,今儿个王爷又领进府了两位姑娘。”舒云手里拿着新折来的梨枝,皱眉,“王妃,您瞧瞧王爷都领了多少人进门了。” 沉洛衣眉目含笑,接过梨枝,拿起剪刀修剪起来,“后院人多些,热闹。” 舒云眉头皱的更深,“王妃,您该管管了。” 沉洛衣剪掉一节梨枝,“没必要。”举步走向窗边的桌几,将梨枝放进了长颈瓶里,继续修剪起来,“他院里有多少女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他愿意带多少女人进来,又碍得着我什么事了。”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看着那墙角的影子倏地一下消失掉,唇角不自觉的就提了起来。 舒云闻言更是满脸忧思,还欲再好好劝劝,舒樱就拉住了她,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沉洛衣修剪好了梨枝,转身问她们,“你们谁知道王爷领府进来的那两个人是谁送的么?” 舒云闻言不禁心头一喜,张口就道:“是那太仆寺中的一个侍郎。” 沉洛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再说那搁在萃玉阁听墙角的人给顾烜原封不动的转述了沉洛衣一番话,又让顾烜冷了一张脸。 周正实际上挺闹不明白的,明明是自己不喜欢还讨厌的人,为什么王爷还能这样被她一番话影响心情,甚至让萃玉阁的下人去听王妃墙角。 “你不懂。”顾烜低着声音,清隽的脸上尽是沉意,“我与她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以前我有个什么事,她回回都能第一个注意到。”一顿,皱眉抬眼,“现在虽说我很讨厌她,但是她这种无视我的态度……实在是非常让人……”不痛快! 他话没说完,但是周正也已经明白了。 男人自尊心这玩意,他不喜欢沉洛衣没事,不给她好脸也没关系,但是一旦沉洛衣眼里没他,不再如以往一样关注他,他就感觉浑身不对劲。更何况这两位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顾烜对她有一定程度的感情与独占欲,虽说现在他讨厌她,但以往的那些感情还在隐隐作祟,似乎对沉洛衣如此转变感到身心不适。 说白了就是“我可以不喜欢你讨厌你,但是你必须和以前一样喜欢我关注我才行!” 对于这种行为,一个字解释——“贱!” 当然周正可不敢这样说,于是就道:“王爷,您毕竟都那样落过王妃的脸面了,王妃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与其这样不好受,还不如什么都不去管来的舒服。” 听闻这话,顾烜盯了周正一会儿,敛着眉,问他:“你这意思是说我做的过了?” 周正摇了摇头,“小的没这么说。” 顾烜脸色纠结起来。 这些日子后院里虽说进了不少新人,但惧于沉洛衣的威仪,这些女人没一个敢生事的。最会闹事的云婵还在床上躺着,冯容怜有意挑拨绿欣,但次次不如意。薛长歌最近被沉洛衣施压几次,倒也老实了不少。 顾烜明知道自己会在沉洛衣那里遭受无视,还是会三天两头的往她那里跑一趟,府里都认为王妃这是得宠了。却那里知道这两人一起连话都不说一句,就算过夜,也是各睡各的。 但是顾烜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往她那里去! 今日用过晚膳,顾烜带着周正去了萃玉阁,到了那里之后,就挥手让屋里侍候的人退下去了。 顾烜今日明显不对劲,他坐在那里,脸色拘谨,眼神闪躲不敢去瞧沉洛衣,吞咽了几口口水,嘴唇蠕动几次都无果而终,反倒脸色越来越红。 沉洛衣瞧他那拘谨纠结模样,便开口道:“王爷今日为何而来,是有什么要对臣妾说的么。” 顾烜闻言一愣,深吸了口气,方看着她说:“沉洛衣,我们好好谈谈吧。” 她微微挑眉,略带疑虑,“谈什么?” “沉洛衣。”他道,眼神是少有的真挚,“我们好歹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不是,我也是觉得现在我们这样……确也不是个样子。回回见面都跟仇人似得,怪累的慌的,你说是不是。” 闻言,沉洛衣唇角噙着一抹笑,用着略带嘲讽的声音对他道:“到底是王爷先不念情分的,臣妾又那里想闹到现在如此地步。” 顾烜听后不禁面色一变,有些心虚。 “咱们先别说这些了。”他垂了垂眼,复又抬起看向她,见她眼里满是疏离与不屑,直觉得刺得心里不舒服,可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难道努力反抗自己命运还错了不成?心里如此腹诽,嘴里却安抚她,“我到底年龄小不是,很多事都想不明白……我这些天想了许多,我确实做的不地道,害你伤心了,是我不对。” “臣妾并未伤心。”她毫不在意,眼里笑意浮现,十足的嘲讽意味。 难得的他如此低声下气,给那个人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顾烜心里闷气,同时也有点明白当初他落她脸面时,她的心情了。 不好受! 端过茶盏喝了一口凉了不少的茶,稍微压下心头一些烦躁,他道:“以后我会多照顾着你这边的,至少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我保证此后不会再有了。这后院里的事情,你放心管就是,谁犯了事就罚谁,我不会再说你什么。”皱眉,看向沉洛衣,“你看这样行吗。” “外面以后就好好处着,就算恢复不了以前的关系,但至少,谁也不要给谁冷脸看了,怎么样?”搁下茶盏,他眸中已有忐忑之意。 沉洛衣不清楚为什么顾烜突然转了性过来告诉她说“以后我们和平共处”,但是此事于她而言,只有利没有弊。 这个人可是足足讨厌了她三年。她以往就算再不解再伤心,也没对他真正寒心过,真正让她寒心的是他拒婚离京……他是完全没有为她想过,哪怕是一分,他都没为她想过。就算是现在,他也是从未觉得自己有做错。 如今两人已经成亲,关系日益恶劣,就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沉洛衣不想奢望顾烜回头,但至少,她想安静的王府里过活,顾烜的态度尤为重要。 她低了眼,面无表情,半晌不说话,顾烜看得心里愈发不安,他是打心眼里来和她改善关系的,也是为了抚平自己内心那不知为何的情绪。 似乎是只要沉洛衣不再无视他,不再另眼相待他,他就觉得舒坦了。 “王爷既然如此说了,臣妾要是说了‘不’,倒是臣妾不知好歹了。”终于,她开口,眼中三分无所谓三分冷清,剩下的四分,全是疏离,“王爷承诺了臣妾这些,臣妾自然也要回礼王爷。” “王爷愿意带多少人进府,臣妾不管,王爷愿意宠幸何人,臣妾不管。但是一旦有人妄想踩到臣妾头上,那就别怪臣妾不顾及王爷颜面了。”沉洛衣望着那人,眼梢微微上挑,显得有几分凌厉,是他不曾见过的神情。 “依你!”他毫不犹豫,“都依你!” 于是,她就笑了,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冷。垂在鬓角边的碎金流苏轻轻摇晃,在橘黄温暖的烛火下,流金碎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股清冽来,顾烜莫名心虚。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低了嗓音,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歇下吧。”似乎和她把话说开了之后,他说话声音都比以前轻了些。 “王爷先歇吧,臣妾还不怎么困。”一边这样说一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拆卸发上朱钗步摇,顾烜也不说话,目光就一直随着她的步伐落在她的背上,看着她散了一头青丝,随意绾了一个斜髻,松松垮垮的垂在一侧。 沉洛衣没在意顾烜的目光,走到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册,踱步到软榻边,斜倚上去,单手支着头,也不看他,只是垂眼看着书册。 第7节 顾烜看了一眼她垂在榻上的青丝,转开眼睛,走了几步将横柜上的琉璃灯拿起,搁到离她近些的方几上,让那处的灯光亮堂起来。 做完这些后,他就转身往床榻那去,褪去外衣,取下玉冠,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沉洛衣目光渐渐从床榻那处收回,看着他搬来的那盏琉璃灯,失神。 ☆、入宫 翌日,顾烜从沉洛衣这里离开去上朝,沉洛衣还窝在被子里没有起身。 这些日子,王府里的妾侍各个都是老老实实的准时来正院请安,谁也不敢对王妃有半分怠慢。今日,人已经全部到齐,可王妃连个人影都没见。 薛长歌已是心有不耐,她被沉洛衣施压打压多次,王爷又多日不去她院里。几日下来,她整个人都十分烦躁不安,现在又见不到沉洛衣的人,心里愈发烦躁,脸上也已有了不耐之色。 冯容怜看的明白,心下不禁啧笑,若是以往,薛长歌肯定不会这样耐心坐着,怕早就让人进去请王妃出来了。 只不过……今日这时辰确实久了,她的腿早就酸疼的不行了。 “青芽现在什么时辰了。”薛长歌用了口茶,眼睛瞥了下门外,压低了声音。 “已经辰时中生了。”青芽回道。今日天气阴沉,虽然已经这个时辰,外头还是昏沉沉的。 薛长歌秀眉皱起,端起茶盏用了口茶,压下心头急躁,暗自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 又过了些时间,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水打在石阶上的声音,扰的薛长歌异常烦躁。她双手交握,不自觉的用力握紧,眼睛不时的往帘子那处看去。 外头雨势渐大,那头的帘子终于打开,出来的只有舒樱一人。她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朝着几人福了福身,道:“王妃身子有些不适,诸位今日就请回吧。” “王妃身子不适……”薛长歌眉心皱起,怎么也没想到等大半天等到这么一句话,心里是十二分的不信沉洛衣身子不好,“敢问舒樱姑娘一句,王妃身子不要紧吧?” “薛侧妃放心,王妃只是夜里没有休息好,所以今日有些头晕,休息些时间即可好。”舒樱回到。 听及她这一番话,绿欣脸色就有些不好,夜里没休息好?到底是因为什么没休息好的,怕是在场的几人心里都有数吧。果不其然,她看到薛长歌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既……既然如此,我等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心底一片冷意与不甘。 “薛侧妃留步。”舒樱叫住转身欲走的薛长歌,又道:“王妃今日还让奴婢来给诸位说一件事情,王妃说日日请安委实折腾,想想也是怪没必要的,以后改成三天一次,免得折腾,各位也能好好休息不是?” 薛长歌脸色略变,随后便温婉了神色,说:“王妃还真是体恤妾等。”说罢,就扶着青芽的手拂袖离去,在外候着的青苗将伞撑开,一行人极快的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侧妃看着……并不怎么高兴呢。”绿欣低语一句,又朝舒樱说到:“王妃既然是身子不适,还是要多托舒樱姑娘好好照料了。” 舒樱恭敬道:“奴婢自然会将王妃照料好,还望花侍妾放心。” 这句话后,剩下三人不再多待,出了正院。韦芊儿走的快,绿欣手上撑着伞,与冯容怜打一把,两人走在一起。 “冯姐姐……你说这王妃是不是真的身子不适了?”绿欣低着声音说。 冯容怜看着从伞上滴落下来的雨滴,脸色晦暗不明,声音不阴不阳的,“王妃说她身子不好,那就是不好了。” 绿欣听闻不再多言,抿了下嘴唇,才问:“云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不如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冯容怜斜睨了一眼绿欣,绿欣自然欣然同意。 ------ 今日下朝,顾烜先是前往太后宫里,告诉太后他明日带沉洛衣进宫拜见。太后倒是淡定的多,想来是早就知道他和沉洛衣昨天谈话的事了,对于自己母后往自己院里安排人的事,他心里清楚,并未道破。但也已下定决心,要找个时间让太后把人收回去。 回去之后,听闻沉洛衣身子不适,顾烜就朝人打听,“请大夫看了么。” 赵福摇头,“没有,正院里人说,王妃是夜里没休息好,早上起来有些头晕,并无大碍。” 顾烜“哦”了一声,心里莫名有几分窃喜,挥手让人退了。独自在屋子里发了会儿愣,就叫上周正往萃玉阁去了。 此时,沉洛衣披了一件单衣,散着头发,坐在床头翻着一本闲书。 听见外面的动静,抬起眼睛,顾烜就背着手进来了。 十六岁的少年郎,玉冠束发,着了一身朱紫常服,贵气天成,相貌出众,眉目间却是难掩拘束之意。他站在那里,故作老成,隐不去少年质感,看得沉洛衣略想发笑。 “听说你身子不舒坦?”他说,直视着她,难得的平心气和。 “可能是夜里没有休息好,没什么大碍。”她这般说着,不冷不热,也不看他。 “那你就好好休息。”想了一想,又补充,“今儿个天气也不好,你在屋里好好养着就是。”顿了顿,似乎在思忖说辞,“今儿个我对母后说我们两个明日去拜见她,你既然身子不好,那明日就不要去了。” “没关系。”沉洛衣抬眼,转头,散落在肩上的一缕青丝顺势滑下,勾出一道绮丽的弧度,看得顾烜有点发怔。不可避免的又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她散开头发的样子,他为她梳理青丝的模样,他喊她“洛衣阿姊”的模样。 “臣妾稍微歇上一会儿就好了,明日可以进宫的。”她看着他,眸中虽带有浅淡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被这样看着,顾烜心中一时又有闷火升起,他明明都这样对她说话了,她却还这样对他,昨天不都是说好了会好好相处的么,这样腹诽的同时,面对沉洛衣这般态度,却也有几分尴尬的感觉。到最后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何心情了,只是知道自己被她勾起了以往的回忆,极其他确实非常不爽她现在对他的态度。 脸上神情有些维持不住,到底还是露出一些不耐与烦厌来,他移开目光,盯着窗边长颈瓶里新摘的桃枝,说:“你好好歇着吧,本王先走了。” 连自称都变了,可见心情不好。 沉洛衣瞧着他转身离去的背景,唇角不紧不慢勾起一抹微笑,颇为诡秘。 ----- 外头雨势大了起来,叮叮咚咚的落在碧瓦上挂成一串串长长的丝线,有雨水砸在窗台的碧石上,四溅开来,落入摆在窗台上的青瓷盆里,惊的盆里几尾金鱼四处游窜。顾烜盯着窗台上的青瓷盆愣神,手里捏着的这那一块玉佩,目光带着几许惆怅。 这一辈子,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着亿瑶。 轻叹一声,细细抚摸手里玉佩,听着外面的雨水,顾烜只觉心情越发惆怅。 本不愿想起有关沉洛衣的事情,却还是回想起了她方才的态度……将手里玉佩捏的紧了些,皱起眉头,怎么能在他思念杨亿瑶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那人的眉眼! 顾烜“哼”了一声,把玉佩塞进怀里,高声唤了周正进来。 相思之苦是苦,但是苦中带甜,可其中滋味更加不是滋味,如今一想到沉洛衣心情就愈发苦闷烦躁,索性就把府里的歌姬舞姬叫进来了几个,试图沉溺其中,不再受这些苦闷缠绕。 歌姬舞姬都是这些日子顾烜带到府里来的,差人将她们安置在了别处,就再也不曾过问。 此时,沧海阁中,丝竹之音连绵婉转,舞姬身着淡紫薄纱水袖婀娜起舞,眼波流转间妩媚风情,水袖清扬,翩然落下,荡起一阵花香,充斥在顾烜鼻端,他微微眯了眯眼,就看见那舞姬妩媚中带着羞涩的眸子流转而去,余下万般风情。 屋外,雨势磅礴,屋内,春意盎然,处处风情。 只奈何她们竭力讨好的主儿只是眯眼微笑,丝毫不为之所动。 那舞姬见自己的引诱不奏效,于是愈加卖力的扭动腰肢。 身边侍候的丫鬟提壶斟满顾烜手里捻着的空杯,还未来得及低下眼睛时,身侧便响起一道略带微醺的男子低音,“你是任侍郎送给本王的吧……” 如意闻言低首,怯声道:“是……” “呃,本王记得和你一起的还有一个。”他继续说,口气带着调笑。 这话一落,站在一侧的身着粉色衣裳丫鬟便福身道:“回王爷,是奴婢。” 顾烜手里把玩着酒杯,抿了一口,在这两人身上巡视一眼,眼里水润朦胧,笑了一声,“哦,居然是双生子,本王还不曾见过,你们两人叫什么?” “奴婢称心。” “奴婢如意。” 两个人声音都是轻轻小小,带着微弱的怯意,模样也是娇柔可人,确是很能激起男人的怜惜之意,可是顾烜只会觉得有趣。 屋里其他女人见这一对小姐妹得了王爷青睐,颇有不甘的同时也没忘记使出浑身解数来展现自己,古琴混着外面的雨声温婉倾斜而出,歌姬泠泠的嗓音似幽似幻,轻柔婉转。 整整一个下午,顾烜再也没有多瞧她们一眼,看似迷乱暧昧的氛围,他却心中澄亮,并未如他所预想一般沉溺在酒香美色之中。 雨势是傍晚时分停下的,带着凉意的春风从窗子里吹进屋里,似乎带着一丝迷乱之气,让沉洛衣不由得折了折眉,拉了下滑下肩头的绸衣,差舒樱将半开的窗子关了。 可不能染了风寒,明日里还要入宫去。 ☆、旧情 这是顾烜第三次领沉洛衣出府门。第一次是婚后入宫拜见,第二次是回沉家回门,这三次便是今日了。 前两次,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沉家,顾烜都是狠狠的落了沉洛衣的脸面,恨不得是将她踩在泥里告诉他们,他是有多么的厌恶沉洛衣。 沉尚书因为这事,被气的捏碎了几个酒杯,顾烜那小祖宗还是笑的一脸放肆轻蔑,差点没把沉家人气死。 而这次……顾烜态度比之之前好了太多,反观沉洛衣,虽然面带温和笑容,可任谁都能瞧出这位只是礼节上的温和,并未深达心底。 沉洛衣今日穿了一身金丝撒花云锦宫装,绾了垂云髻,斜插金簪步摇,每走一步,发上步摇碎珠就会漱漱作响,极为好听。走在她身边的顾烜,听着那细碎的声音,心下一时颇是宁静。稍微斜眸去看那人,侧颜温婉,眉眼清妍,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处处彰显着矜贵。 他悄悄转眼过来,直视着前方,破天荒的头一次觉得沉洛衣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杜公公在前头领着路,后面跟着的一对夫妻,虽是心思不一,但都想着要把今天这事做好,只是沉洛衣是演,顾烜是真情实意,至少他真情实意这一回,也好利于以后他开口让太后收回她安插在他府里的人! 慈宁宫前,一直侯在外面的秋素远远瞧着那头来的人,眼睛一亮,不由笑的颇为欣慰,这两人在一起,果真是对无人能及的璧人。 走下台阶,对着瑞王夫妇福身问礼,随后就进去给太后通报。 趁着这个空档,沉洛衣斜眸往他那里瞧着,他穿了一身深蓝色华服,暗金压着的流云金丝彰显华美,又以紫白玉冠束发,余下的黑发柔顺的贴在背后。因是侧着看,看不到正面,但也觉得他神情端正,确也是那么一回事。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眼朝她那边看去,而她早已佯装不经意收回了视线。 于是他便有几分恼怒。 进到太后宫里的时候,顾烜又已恢复了那副端正模样,沉洛衣笑容温和,规规矩矩的对太后见礼过后就被太后招手过去。 太后拉住她的手,好生打量一番,连道了几声“好”,复又问她:“在府里住着可还舒心。”眼睛一瞥下面坐着的儿子,“烜儿没欺负你吧。” 这话听的顾烜眉心微皱,上头温婉女声便响了起来,“母后放心,儿臣很好。”她笑容得体大方,看在太后眼里是真的舒坦。但她越是这样,太后心里就越发觉得对不起她,也更加埋怨顾烜分不清好坏。 杨亿瑶的事情太后已经查清,是江湖上颇有名气之人,她虽然武艺不精,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上她容颜娇美,风情动人,一曲飞仙舞使她一介女流得以名声大噪,江湖送其一称号——“瑶仙子”。 太后得知这事后,并未第一时间差人去通知沉洛衣,也是有私心作祟,若是让她知道顾烜心里有人,岂不是更加打击沉洛衣,让这两人的关系愈发疏离。 实际上,太后完全想错了,若是这事被沉洛衣知晓了,也只是会在她计划中再添一把助力罢了。 沉洛衣退回他身边的座椅坐下,顾烜拿眼睇她,似有不满,但下刻便又蕴含笑意。 “母后与洛衣许久未见,想必是有很多话要说吧。”他道,笑眯眯的看着太后,“母后一向疼她,儿臣在这里待着会不会有些妨碍你们了,不如儿臣先去皇兄那里,依母后看如何。” 自己待在这里确实像个多余的,顾烜心头难免有些不痛快沉洛衣占据了他母亲的关切。 “你这孩子。”太后无奈的看着他,“好不容易你们两个都能来,就在这里好好陪陪哀家说说话。” 顾烜笑意不变,还多了一丝狡黠,沉洛衣微微垂眼,并不言语。 太后并未多留这两人太久,简单的拉了一下家常后,太后就放他们走了。 出了慈宁宫,顾烜在殿外的石阶上停下了步子,跟在他身边的沉洛衣自然也停了下来。 突然,他侧身,伸手,指骨分明的手掌蓦地伸到她眼下,袖口上的金丝流云在日光下灼灼生辉。沉洛衣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他这是何意。 做戏做全套,方才在太后跟前他表现的很在意自己,现在在太后跟前,又要以牵手的形式来表达他真的改过了么? 第8节 沉洛衣盯着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想笑。 瞧她愣住的样子,少年唇角微提,眼里如坠了阳光一般耀眼,一瞬间觉得心情大振,这样的沉洛衣,也有如此呆若木鸡的模样,委实是好!目光下移,直接钳制住她白嫩纤细的手腕,不顾她是何反应,径直踏下阶梯。 那一瞬间,沉洛衣心头一阵跳动,情绪似有异样,但面部表情早已恢复如常,还是那般得体大方,丝毫不受影响。 杜公公杜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感慨瑞王到底还是孩子,脸上得意和得逞的笑意十分明显,倒是瑞王妃,虽有惊愕,但极快的又恢复如初,半分不露。 走下台阶之后,顾烜眉目收敛,回头看她,就见她还是那样神色无常。一时间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好似自己方才的得意皆是一场笑话一般,他自以为自己让她措手不及,打破了她的平静,却没想到这人还是一脸不在意。 礼节性的微笑,看在他眼里,刺在他心里。 回过头,钳制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的用力起来,一路上他走的极快,丝毫不顾后面的人是否能跟上。 沉洛衣脸上不露,手上的痛感让她微微蹙眉。 终于,在宫门前,他用力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登上早已侯在那里的马车。沉洛衣凝着手腕上被他掐出的五道深深的指痕,垂了眸子,用袖子遮好,轻移步伐,等上了那辆马车。 车中,少年正满脸不耐的盯着她,“真慢!”移开了视线。 “臣妾方才只是在想,王爷果然是长大了,力气比以前大了许多。”她平平淡淡开口,挽着宽袖落座,眼睛不抬一下。 他瞪眼,被她这话噎了一下,这人分明就是拿以前的事羞辱他!他年龄比她小,武艺没她精湛,还经常被她调笑力道轻的不像个男孩子。 “沉洛衣!别本王给你脸面你不要!”顾烜压低声音,似在压抑怒意,眼神沉厉如寒潭。 闻言,沉洛衣低了头,不再言语。她眼睛盯着袖子上的茉莉花,发上步摇轻轻摇晃,发出的轻细声音扰的他有几分烦闷,之前还觉得好听的声音,现在因为心情不好,也觉得不好听了。 顾烜侧身坐着,手肘放在窗口,以手支额,他侧着脸,眉眼低垂,蜿蜒的墨发迎着从窗外吹进的风扬起几分弧度。周身气氛比方才沉稳了许多,眉眼也比方才有所缓和。 沉洛衣抬起头来,手腕上被他抓的地方传来一丝痛感,她面不改色,将视线缓缓移开。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顾烜心气神也静下来许多,就是看着沉洛衣的眼神不怎么好罢了,毕竟他可还记得之前说过要和平共处的。 “我问你。”他突然开口,侧眼看她,“我们之前说好的和平共处,你还记得吗?” “自是记得。”她依旧不冷不热,出了皇宫,她连脸上礼节性的笑容都没有了。 “记得就好。”顾烜坐正,腿一抬,就翘起了二郎腿,看起来满满傲慢,“要是记得,就拿出点真事给我看看!” 话落,他便掀起车帘,没再管她,跳了下去。此情此景,倒是像足了小孩,沉洛衣不由得勾了下唇角,外头已有护卫打开了帘子,随行的舒云递手过来。她弯腰探身,舒云握住她的手,就在要扶她下车之际,顾烜恍恍惚惚的声音就传到了沉洛衣的耳朵里…… “亿瑶……” 沉洛衣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但其中的眷恋思慕、不敢相信中又带着恍惚的喜悦,她听的明明白白。 站在踏板上,她得以看到让顾烜如此欣喜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一袭白衣清丽脱俗,发绾倾心髻,斜插玉簪,眉似新柳,杏眸犹若一泓清水,顾盼之间灵动至极。许是因看到顾烜的缘故,原本温柔是神情间更添柔情,娇靥如花,朱唇轻启,“烜郎……”道不尽的柔情媚态。 这一瞬间,沉洛衣心口一紧,眼睛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看着那娇柔轻灵的女子,唇角笑意缓缓勾起,即温和又得体。 视线越过还未回神的小王爷,杨亿瑶那双清水款款的眸子早已注意到了站在踏板上的华服宫装女子,美艳不可方物,自有一番威仪,气势冷傲高华,让人为之所摄。 如此世间少有的美人,顾烜竟会拒婚不娶?她还以为他的未婚妻是如何不堪的无盐女呢。 ☆、安排 一路上顾烜欣喜若狂,情绪高涨,又颇有几分不知所措。将杨亿瑶领进正厅之后,全然不顾随他一起来的沉洛衣,与杨亿瑶站在一处,说说笑笑,满是温柔与恋慕。 沉洛衣心平气和的坐在上座,端茶用水,面无表情。 正在与顾烜说笑的杨亿瑶眼睛瞄了一眼上座的女子,续而拉了一下顾烜的衣袖,以眼神试问他那女子是何人。 此时,顾烜才想起现在不是和杨亿瑶互诉相思的时候。 “瞧本王一时高兴,倒是忘了正事了。”顾烜笑眯眯的,心情极好,对着沉洛衣也是难得和颜悦色,“王妃,本王与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亿瑶,本王的……红颜知己。”后面四个字是他一番斟酌下说出口的,“红颜知己”四字说的极为意味深长。 沉洛衣又不傻,这两人什么关系一早就看出来了,怕是他在外三月结交的人,还对其倾心不已。 “原来是王爷的熟识。”沉洛衣站起身来,唇角微提,“杨姑娘看着不像是京城里的。” “我乃渝州人士。”杨亿瑶眉眼柔和,看着沉洛衣道:“此次还是第一次入京呢。” “原来如此。”沉洛衣颔首,转眸看向顾烜,“既然杨姑娘与王爷相熟,这次又是初入京城,怕是没地方下榻吧,依王爷看,杨姑娘可要安置在府里?” 话说的风轻云淡,脸上表情从容淡定,眼中虽有笑,却未达眼底。此番话出口,全然是为了应付,甚至还被杨亿瑶看出几分不在意与敷衍的意思来。 这个女人,看见自己夫君与别的女人亲近竟然丝毫不在意吗? “没错没错,王妃言之有理。”顾烜满心欢喜,那里有时间注意沉洛衣如何,一双眼睛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杨亿瑶身上。“你刚刚入京,怕也是累坏了,便在我这里住下就是了。” “王爷,王妃,还望你们听我一言。”杨亿瑶出言,莞尔一笑,柔情款款,看在顾烜眼里怎么看怎么漂亮,他连连点头,“亿瑶你要说什么。” “此次入京,是我随着明珠姐姐入京来的,待她办完事,我便离开。”杨亿瑶眸子轻转,落在顾烜身上,“听闻你的府邸在此处,我便过来看看,本想着瞧一眼就走的,没料到正巧就遇上了你。”这声音三分柔情三分欣喜四分眷恋,望着顾烜的眸里带着丝丝不舍,看在人眼里,委实是让人心疼不已。 顾烜被她这样的神情感动的心底一片柔和,眸子里的温柔几乎能腻死人,“亿瑶,既然来了,何必再走。” 言下之意,你留下来,我养你。 杨亿瑶微微低头,娇柔怜人,“我在京待一段时间便走,不麻烦王爷王妃了。”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顾烜那里会让她走,他好不容易此生又得以相见于她,岂会再次放走她! “亿瑶。”他上前,握住她的手,万分柔情不舍,“亿瑶,不要走,就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杨亿瑶脸上爬上一抹红晕,稍稍抬眼,虽是不舍却又提醒他,他的王妃还在此处。 顾烜一时动情,忘了沉洛衣还在的事,被提醒了之后,依旧没松了握着杨亿瑶的手,只是收敛了一下情绪,脸上表情也调整了几分。他握着她的手,侧过身来看向沉洛衣,搞得沉洛衣好像一个棒打鸳鸯的可恶之人似得,眼里突然就多了几分鄙夷。 这几分鄙夷,恰巧就被顾烜看得明明白白。她居然……嫌弃他!不光如此,那从容淡定的神情,不是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么! 沉洛衣她有什么资格嫌弃他! “王妃。”他声音略沉,“本王要将亿瑶留在府里,你没意见吧。” 沉洛衣清淡淡的福了个身,“杨姑娘既然与王爷交情匪浅,留在府里又如何,只是要问王爷,给这杨姑娘一个什么名分?” 杨亿瑶愣住,还未开口,顾烜就道:“这个就不劳王妃烦心了,你只需要给她备一间客房即是。” “王爷,明珠姐姐在外面租了客栈的。”杨亿瑶皱眉。那头沉洛衣已经应下顾烜的吩咐,“既然王爷如此言,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顾烜颔首“嗯”一声,看着那人低头福身,鬓边的步摇碎珠轻轻摇晃着扫过她雪白的脸颊,将她肤色衬得愈发白皙…… 待到那人缓缓退出,出了这厅正门时,顾烜的表情也松懈了几分,只是眉头还皱着。这沉洛衣,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他一句话,他明明都如此给她面子了,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摆出那一副表情来。 她眼里的厌弃,令他心里极度不痛快!却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杨亿瑶都在他面前了,他却还是会如此在意那个女人的态度! 啧,果真是从小青梅竹马惹下的孽缘!都成习惯性的介意她的态度了! “王爷……”杨亿瑶秀眉皱起,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我在京待不了几日,况且以我的身份,那里能住在这里。”她劝着,双眸水润,颇为焦急,“莫要因我与王妃产生什么矛盾才是。” “别叫我王爷。”他道,脸上满是笑意,“和以前一样,叫我烜郎。” 杨亿瑶怔住,旋即无奈叹口气,低下头,“我本就是为了过来看你一眼的,就算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好……” 顾烜动容,“亿瑶……”紧紧握住她的手,什么沉洛衣早就被他抛去了脑后,现在眼前脑里全是他朝思暮想的杨亿瑶! “亿瑶,留下来吧。” 正厅里一时沉静下去,许久之后,杨亿瑶才如下定决心般的重重的颔首“嗯”了一声。 于是顾烜喜悦溢于言表,伸手就欲将她揽进怀里。 杨亿瑶“哎”了一声,抬手拦下他的动作。白嫩嫩的小脸上笑意盈盈,又红扑扑的,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倔强与坚持,声音又甜又柔,“先说好,明珠姐姐办事期间,我会留在这里,但是明珠姐姐办完事,我便就走了。” 顾烜应着,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欲拒还迎,大概就是方才杨亿瑶的样子吧,他心里美的很,因为沉洛衣留下的疙瘩也在这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 怡风阁中,薛长歌连摔了几个茶盏还是不解气。 “你是说,那女人是王爷在外头三个月里认识的!”薛长歌横眉怒目,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一侧的青苗缩了缩脖子,“是……王妃那院的人说的。还说了那杨姑娘与王爷交情匪浅,此次入京是办事来的,因无处下榻,便宿在了府里。” 薛长歌怒哼一声,“什么交情匪浅,我看王爷分明就是喜欢那个杨姑娘,若是良家女,王爷岂会糊涂到带她进自己屋子里面去!”气喘吁吁,抄起桌上摆着的香木小扇,“唰”的一声打开,用力扇起来。明明才是三月的天,她却出了一头的汗。 薛长歌重重吸了几口气,看着青芽脚边摔碎的茶盏碎片,稳了稳心绪,问:“王妃那边什么情况?” 青苗青芽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青芽拧着眉头,说:“王妃那里倒是没什么动静,给杨姑娘安排好客房,就回了萃玉阁。” 薛长歌停下扇风的动作,盯着青芽看,“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是。”青芽确确颔首,“若不是那杨姑娘动静太大,咱们还不一定能知道王爷和她的渊源,还不就认为他只是王爷领回来尝鲜的么。”一顿,低了低声音,“王妃院里的人好像也挺顾忌这事的,奴婢去打探的时候,都不愿意张口。可是王妃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反倒令人在意,主子您看……” 青芽一向主意多,给薛长歌出谋划策的时候也是多,现在这个杨亿瑶进府,王妃半点动静都无,想想就觉得奇怪。 薛长歌眯了眼睛,小幅度的摆动手腕,扇不出什么风来。她蹙眉,沉思,看着青芽,“你……什么意思?” 青芽抿了抿唇角,低下头回:“奴婢认为,王妃这样,指不定是真的与王爷闹起了矛盾。主子您想想,自从王妃得宠之后,她回回整治后院那里手下留情过,说句不好听的,王妃就好像并未将后院放在眼里似得。”见薛长歌没有怒意,反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青芽再接再厉,继续道:“现在王妃如此反常,定是因了那杨姑娘和王爷的关系所致,因为心里在意了,所以才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故意做给王爷看呢。” “……你是说,王妃这是闹了脾气,和王爷冷战了,所以才半点没发作?反而他在等王爷的动作?”薛长歌思忖。 青芽点头,“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呵。”薛长歌笑了一声,满满讽刺,“真没想到她沉洛衣是如此小性一个人,这不是在逼着王爷在她和杨亿瑶身上做选择么。” 青芽认同,“主子,王爷不是对您说过,喜欢您的温柔大方么,所以这时候,您更应该大大方方的去接纳那位杨姑娘,让王爷看到您身上的好。” 闻言,她就皱了眉,脸色也有些苦,收了手里的香木扇,满是不舒坦的张口,“温柔大方……我哪里是那样的人!”为了得宠,她是把自己本来性子压了再压,在顾烜跟前一个样,在自己屋子又是一个样,实在是累。 “主子,这都是为了您今后能更好,这时候,还是忍忍吧。”青芽劝慰着。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男主的白月光】上线了 ☆、关系 若是沉洛衣听了薛长歌主仆这一番谈话,定会告诉她们一句“你们想多了。” 安排完杨亿瑶的留宿问题,沉洛衣就带着舒樱舒云回了萃玉阁。两个丫鬟得了她的指示,故意在自己院里和其他人抱怨了几句这位“杨姑娘”,所以院里人都晓得了府里来了这么一号人,故而薛长歌的人来打探王妃口风的时候,杨亿瑶的事也就半清半楚的泄露了出去。 用不了一天,府里人就都能知道,杨亿瑶和顾烜是什么关系了。 其实以杨亿瑶这般大张旗鼓的进府又和顾烜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府里面早就开始有了风声了,杨亿瑶是何身份,早晚都会被扒出来。只不过沉洛衣让这些消息传播了更快了些就是了。 此时,沉洛衣靠坐在美人榻上,手中执着一本佛经,眼睛落在书页上,却是没看见去半个字。 舒樱端着茶水进来,看着王妃还在愣神,便忍不住张口道:“王妃……这是新泡的茶水,您尝尝。” 沉洛衣一愣,续而回神,抬脸看了下来人,放下手里佛经,伸手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微微蹙眉,“有些苦。” 第9节 “是王妃心里不舒坦吧。”舒樱轻声道了一句,让沉洛衣一时怔住。 眸子落在手中的茶盏上,茶汤青碧,香气弥漫,沉在盏底的那三片碧色茶叶,宛如江南暖春中最深的一笔青意。 她垂眸,沉思……她心里不舒坦了么?怎么可能,她只不过是以后还要指着顾烜过日子,他若是真宠起来了什么人,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现在好不容易激起了顾烜别的心思,怎么能因为一个杨亿瑶就前功尽弃! 沉洛衣自嘲,笑了一声,将茶盏搁在案上。 “我只是在想要这么应付那个杨亿瑶。”她道,“这个女人看起来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舒樱抿了抿唇,道:“王妃准备如何办?” “敌不动,我不动。”沉洛衣明艳从容的容颜上泛出一丝微笑,轻轻浅浅,却透着点点寒意。 ------ 一直到正午要用午膳,顾烜都没把杨亿瑶从自己屋子里放出来,后来索性就在一起用起了午膳来。 杨亿瑶本就是江湖人士,这皇家的繁文缛节她不在乎也不知道,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可,况且,顾烜与她许久未见,互诉情思一个上午的时间又怎么够用。 “烜郎……我还是觉得,我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大好。”她眨眨眼睛,满脸娇柔无辜。 “哎,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他握住杨亿瑶的手,安抚她,“我们好不容易又见了面,岂能再分开。” 他这话说的满是深情,表情更是沉洛衣想见都见不着的含情脉脉。此时的顾烜,是和在沉洛衣那里不一样的,不像是个少年,反而老成稳重了许多。 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自己这份老成稳重乃刻意维持,只是为了在杨亿瑶面前保持住自己的风度。 “可是……你都已经成亲了。”杨亿瑶垂眼,听声音有几分隐忍。 顾烜愣了愣,随后拍着她的手背道:“这又如何,我与那沉洛衣天生合不来,现在也就是安稳过日子罢了,谁都不招惹谁。”挑唇一笑,“她岂能比得过你一分半点。亿瑶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就是了,后面的事情我来安排。” 杨亿瑶红着脸颊,双眸水润润的看着他,抿了抿唇,思忖片刻,方道:“你与王妃感情不和么?” “呵,我若与她感情和得来,岂会做出拒婚的事情来。”他笑意讽刺。 “为何?”杨亿瑶急着打听。 顾烜其实不愿意提及这些事情,但是杨亿瑶问起,还是说了,“我与她虽是青梅竹马,但是她年龄比我大……”顿住,转看眸子,端起酒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不要在意就是。” “再说了,我们两个人为什么非要谈论一个无关的人。”搁下酒杯,顾烜佯装责怪的看着她。 “怎么就是无关了呢,到底是你妻子呀。”杨亿瑶睁了睁眼睛,还有些怪罪顾烜的意味,“我虽是江湖人,但这些事情还是知道些的。你我之间,就算是情意深重,又能将你妻子的事情略过不提么。”一顿,垂下眼睛,叹了一口,纠结道:“而且,王妃是个好人,我……不想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来。” “亿瑶……”顾烜皱眉,没有想到单纯如她这样的女子也会想到这么多事情。 “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沉洛衣她……是个知书达理的,不会为难你的,你什么都不要多想。”莫名就说了违心话,沉洛衣怎么可能知书达理,她只是懒得插手和他有关的事情吧? 这样一想,顾烜心里果然又有几分不痛快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旦想起那人波澜不惊的样子和眸里的鄙夷,他就浑身不自在。 许是察觉出他的不对之处,杨亿瑶微微皱着眉心,拉住他的袖子,“怎么了?” 顾烜微愣,旋即呵呵笑着,“没什么。” “你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就是了。” ----- 现下里,府里都知道,王府里进来一个新人,还是一个和王爷关系非常不一般的新人。瞧瞧那人在王爷屋子里待到下午才出来,就知晓王妃地位怕是岌岌可危了。 太后那里知道的更早,杨亿瑶这名字是一出来就气的太后直拍桌子,嚷嚷着顾烜简直要气死她。若不是皇帝皇后劝着,太后这气怕是一分都消不了。 太后想把顾烜宣进宫里教训,皇帝劝她先观察观察情况,因为杨亿瑶又不是顾烜府里侍妾,只是借宿在他那里的,将人叫进来训斥,多有不妥。于是太后就反驳他,那女人是江湖的,来路不明,怎么就不能打发了?皇帝便又回,江湖又如何,关键是人家姑娘现在什么事都没做,若是这般欺负一个姑娘,对外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一直到午后,太后都没把心气捋顺。现下,和皇后喝着茶,还是一遍遍的说着,“哀家这三个孩子,就这个小儿子最让哀家操心,哀家真是想不明白,以前顶顶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太后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在教养顾烜的那一步里出现了差错,否则大儿子二女儿都没歪,就偏偏歪了小儿子一个! 而此时,这个在太后心里“长歪了”的小儿子,正站在睡得正香的沉洛衣面前。 南窗的软榻下,她曲腿躺在上面,脸上罩着一本翻开的诗经,两手枕在脑后,委实是惬意不已。 这场面,看得顾烜心里横生闷气。本想着因为杨亿瑶的事情来好好和她谈谈来,来的路上,他连说辞什么的承诺保证什么的都想好了,来到之后却没料到这人仰头大睡,舒服的很! 维持不住和气,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就是不痛快沉洛衣过的舒坦,不痛快沉洛衣将他无视的这么彻底! “沉洛衣!” 他怒呵一声,满腔恶气,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的伸手拂开她脸上罩着的书。 她悠悠睁开眼,瞧见上头那人满脸怒气的样子,没甚在意,将眼睛再次阖上的时候,朱唇微启,“王爷怎么有空过来了。”敷衍极了。 他咬牙瞪眼,“你起来!我有事给你说!”醒了就行,他不能乱了阵脚,在意沉洛衣的态度做什么,他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顾烜一遍遍的在脑子里过这段话,劝自己镇静下来。 沉洛衣再次将眼睛睁开,眸里还带着朦胧睡意,她闲闲打了个哈欠,也没起身,只是枕在后头的手抽出来一只搁在肚子上,也不看他,“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过来的。”抬眼,看向他,“因为杨亿瑶吧,我都看出来了。你要想将她留在府里,我没有意见,只要她老老实实的不要在我面前晃就行。”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面色极其难看,他忍着不给她甩脸子的冲动,张口道:“亿瑶以后就住在府里了,你好好待她,我定不会难为你。” 那意思就是说,只要杨亿瑶好了,他也会给沉洛衣几分脸面的。 沉洛衣心里冷笑,嘴里答应,“既然王爷都开口了,臣妾哪有不听的道理。”一顿,翻身坐起,顾烜自然而然的后退两步。“那臣妾也应该说说自己的要求了吧。” 顾烜嘴里话还没出口,那人就已经自顾自的说起来了,“若杨亿瑶是个好的,臣妾也乐意府里多个人,正好和薛侧妃花侍妾她们作作伴。若她是个不好的,触到了臣妾这里,那也不要怪臣妾不顾及王爷脸面了。”她这话说的颇有深意,让他莫名生出一丝冷意来,“你……你放心就是了,亿瑶最是单纯善良,断不会做那些事情!” “这就好,臣妾也愿意相信王爷说的都是对的。”沉洛衣眸里微微闪光,勾了下唇角,竟是笑了。 于是顾烜就有点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多一份爱与自信给男主,虽然他前期又熊又中二……= = ☆、再谈 这般尴尬压抑的境地,让顾烜最终彻底败下阵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他除了对沉洛衣发火,余下的习惯还是一点没改。譬如现在,他依旧是头一个认输的人。 “沉洛衣……”他拉耸着肩膀,满脸无奈,眉心似打了一个结,连说话的声音都弱了几分,“我们再好好谈谈成么。”坐在了软榻边上的红木椅上。 她略一挑眉,道:“谈什么?” 那口气模样就犹如再说“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一般让他颇为心塞。几次的故作挑衅都未引起这个女人一点反应,她始终都是这般波澜不惊,从未将其他事情放在眼里。而他,也跟着了魔似得,处处挑衅她,就想着她能皱个眉发个火,可次次不如意。 他叹口气,闭上眼,抬手揉了揉额角,“之前我保证过的那些事情绝对不会有变数。”睁开眼睛,眸里已是沉静许多,“就算是现在亿瑶来了,你在府里的地位还是不会变,我也能保证府里外头绝对不会有人风言风语。” 沉洛衣颔首,直了直身子,正色道:“臣妾倒是可以相信王爷的控制力,但还是不得不担心,你会因杨姑娘一时犯了糊涂,让人抓了话柄。”一顿,凝视着他,“毕竟,杨姑娘现在与王爷还没有半分关系。” 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他皱紧了眉,声音沉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希望王爷认清你们现在的身份,不要做出逾越出身份的事情才是。”她面色从容淡然,眸里不见一丝情绪,“杨姑娘看样子是江湖人士,这样的女子,嫁进皇室很难。还望王爷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让太后、皇上伤心的事情才是。” 顾烜眉心蹙的更深,眸中已有几分不悦,声音也略带薄怒,“你是说,亿瑶不能进这个王府的门?” “没错。”她坦然看着他,问:“请问王爷,杨姑娘家世如何?” 顾烜一怔,张口,“她是孤女,本是有养父的,养父过世之后,就自己一人闯荡江湖。” “没有家世,又是江湖人士,若是太后知晓,定会说此人来路不明,身世不清。就算是府里的丫鬟,也都是各个身世清白,可是这位杨姑娘……若要进门,太后与皇上那里是第一关,接下来是朝臣,再接下来是百姓的悠悠之口。”一顿,沉洛衣继续道:“或许有人会说王爷与那杨姑娘爱情感天动地,可是你真的要因为这一人去伤害你的亲人吗?” 话落,顾烜不由得的沉默了,不知何时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眼睫掩去了眸中复杂的情绪。半晌后,他才开口,“我知道了……不让亿瑶进门就是。”纵使再喜欢杨亿瑶,他也不想让太后伤心,上次他拒婚离京,一向身体康健的太后被他所气,在床上躺了十天左右。 她点点头,再道:“如果杨姑娘进不了门,那她应以什么身份住在这个府里?” 他再皱眉,极为纠结,“我……答应过她,要让她留在府里的。” 沉洛衣不吭声,直直的看着顾烜,他被她看得有几分不自在,眉头皱的更深,连忙言道:“这个我来想,你不用插手。”急吼吼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和杨亿瑶一起时说起沉洛衣,他心里是烦,倒也没有不想去接着谈,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但和沉洛衣说起杨亿瑶时,他自始至终都有一股心虚感,否则也不会在来萃玉阁的路上把说辞都准备好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觉得对不住她吧。 这个想法从心里冒出来时,委实将他吓着了。 闭了闭眼,睁眼后瞧见那人心平气和的平静低头翻书的模样,瞅见南窗外稍稍阴沉下来的天色,张口道:“今儿个我在你这里歇下了。” 沉洛衣抬脸,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便将眼睛垂下,手上翻动书页,不再说话。 “天看着又要下雨了,你别在看书了,省得坏了眼睛。”他道,看着已经从容许多,心里却再打鼓,不知她会作何回答。 只见那人颔首“嗯”了一声,声音虽小,却满满实感。合上手中书本,抬起脸来,问:“王爷晚上想吃些什么?” 视线被她右耳上的白玉双蝶耳垂吸引了去,一晃一晃衬得她肤色愈发白腻。甫一听她这话,眨了眨眼,回了神,道:“……什么都可以,你让她们看着做吧。” 沉洛衣应了一声,无视了顾烜窘迫的神情,说:“现在天还早,王爷能否赏脸陪臣妾下一盘棋。” 顾烜微怔,她就已经站起了身来,声音缓缓而出,“上次在冷玉姑娘那里解了她一盘棋,倒是勾起了臣妾的棋瘾。可是府里没人能陪臣妾一起下,正好今日王爷来了,不如就陪臣妾下一局吧。”虽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情绪,他却莫名听出一丝笑意,就算她提了那个被他忘在角落里的冷玉,也没觉得她是故意嘲讽,而是发自内心……顾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反正也是闲着无事,下一盘吧。”他故作镇静,让沉洛衣去拿棋盘。 心里确有几分雀跃,不是因为杨亿瑶,而是因为沉洛衣待他终于不是冷眼了。 ------ 客房里,杨亿瑶看着窗外阴沉下来的天色,表情也有些晦暗不明。 顾烜还是留在王妃屋里的了,他嘴上说不喜欢这位王妃,甚至连拒婚逃跑的事情都做出来过,可实际呢? 到底是为了保全王妃的颜面还是他心口不一,嘴上说不喜心里实际为喜欢?杨亿瑶不禁陷入了深思。 她与顾烜相识仅仅一月,却始终没有看透他这个人,他在她面前始终都是一副沉稳成熟的模样,可越是这般,她越是看不明白他。 可是现在由不得她多想了,她既然已经来了这个地方,定会不择手段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半夏敲门进来,送了茶水进来,正欲退身时,杨亿瑶就叫住了她。 听及是王爷和王妃有关的事情,半夏想了一想,这般回答,“杨姑娘,现在天还没黑下来,所以,王爷是不是会留在王妃屋里。奴婢不敢妄言。”规规矩矩。 杨亿瑶点点头,又问她,“你在瑞王府里很长时间了吗?” “已有五个年头了。” 杨亿瑶眼眸微动,神情越发温柔,“已有五年了啊,那这府里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吧。”见半夏颔首,她又继续道:“那我朝你打听一下,这府里,有多少侍妾,你们王爷最宠谁……还有你们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王爷待她如何?” 这是要打探府里事情呢,果然这人与王爷关系不一般。半夏在心中默默腹诽了一句,便回道:“府里有多少侍妾,奴婢并不清楚,可是王爷这些日子以来往府里领了好些歌姬舞姬进来。王爷本来是最宠爱西园的云侍妾,因她不久前对王妃不敬,王妃下令罚了她,现在还在休养中。除了这位云侍妾外,薛侧妃和花侍妾王爷也是很宠爱的。” “至于王妃为人……恕奴婢等级不够,并未见过王妃本人,所以并不清楚。只是知道王妃与王爷青梅竹马,关系极好,虽然嫁入府里稍有曲折,但是王爷对王妃还是很好的。” 一番话过,杨亿瑶柔和的面容也有些僵硬,她是一没料到顾烜还是个花花肠子,二是因为半夏睁眼说瞎话把沉洛衣那摊子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不过这个意外并未持续太久,她就又张口道:“原来如此,我初来京城,也有听人说起王妃的事情,如此看来,倒是那些人胡说了。” 半夏说:“王爷王妃之间虽有摩擦,但到底是夫妻不是,什么坎不能过去?奴婢规等虽然低了些,但这些道理也是懂得。” 这就是在讽刺杨亿瑶品德还不如一个奴婢了。 杨亿瑶笑笑,温柔依旧,“你说的在理,作为王爷的友人,也是希望他与王妃能和和睦睦的。”瞧了半夏一眼,就让她下去了。 外头的天空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杨亿瑶脸上没了方才的温柔笑意。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关上,牙齿轻轻咬着下唇,眉心微皱,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走。 第10节 ------ 外面是何时下起雨来,屋内是几时添上了新灯,顾烜都不曾注意。 此时的他,已经与沉洛衣连下了两局棋。第一局沉洛衣轻松获胜,顾烜不服,嚷嚷着要再来一局。 手里捻着白子,在棋盘上巡视一圈,依旧无从下手,只能皱着眉头思量如何攻破黑子的路。看着顾烜苦思冥想,不敢下手的模样,沉洛衣心里攀起一丝愉悦,唇角都不自觉勾起了微笑来。 “王爷,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先用晚膳。” “别急,容我再想想。”他一手托着下巴,眉心打结,捏着白子的手抬起挠了挠头发,还是一脸纠结,嘴里话就这样说了出来,“你棋艺还是和以前似得这般厉害。” 他毫无察觉,她却微微怔愣,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加修饰的少年,道:“闲暇无事时我经常独自一人摆棋局玩乐,倒是不曾荒废下来。” 他将手指曲起来摸了摸鼻子,眼睛从棋局上抬起,落到她身上,说:“先生以往也是夸你夸的多。”复又将视线落回碧玉棋盘,落下白子,旋即眉目舒朗,得意一笑,抬头看着她。 她视线下移,瞧着棋盘上的局势变化,眉眼缓缓含了笑意,微提起唇角,“是我输了。” 顾烜“哈哈”笑了一声,心情极好,这才听出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沉洛衣的神情颇为温和,“原来都这么晚了,传晚膳吧。” 不清楚是赢了她的喜悦,还是欢喜看到了她另一种表情,不再是毫无情绪而是淡淡的微笑。虽然清淡,但却发自内心,不再是敷衍与应付。 这般处着确是不错,没有压抑没有尴尬,顾烜觉得舒坦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作者本人出了点小意外,昨天回家路上遭遇了小车祸,虽然我是没什么大事,但还是被撞的比较严重,需要休养些时间…… 文有存稿,我尽量不会耽误大家看文的 ☆、心思 顾烜从来没想过能这样舒舒坦坦的在沉洛衣这里过一夜。 看着坐在梳妆台前拆卸朱钗发饰的沉洛衣,双蝶耳坠被她取下搁在檀木盒里,一头乌发垂至腰际。玉梳执在手中,她握起一小把青丝细细梳理,动作轻柔又优雅,一如以往。 顾烜换下外衣,披了寝衣在身。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到镜中她低垂着双目,一时想找点话说,可思忖过后却发现两人之间无话可说。 她与他之间,唯一能说起的话题,除了后院里的女人还是后院里的女人。这种话题,他在心里面并不愿意与她提起,他也是想和她好好说说话的。 对,他想和她好好说说话,而不是对她发脾气,扯院里女人和她立规矩。 玉梳搁在梳妆台上的声音极轻,他却听的浑身一惊,好似自己的小心思被她发现了一般。一瞬间,又有些局促起来。她在镜中瞧见他的神情,眸里默默含笑,一壁站起一壁说到:“往年春日时,你总会给我买金陵记的桃花酥酪。后来你说这东西太甜不爱吃了,我却喜欢上了那个味,可是如今,我却也是不爱吃了。” 顾烜一怔,有些摸不准她这话的意思,见她提起以前,确也没有心中懊恼,反倒试探开口,“你可是想吃那桃花酥酪了?” 沉洛衣转了身来,一张素颜,不施粉黛,却依旧美艳。顾烜向来就知道沉洛衣是个美人,只是如今,只觉得她愈发的美了,几欲移不开眼来。 “那东西甜的发腻,以前爱吃,如今已是不爱吃了。”她并未看他,而是将视线放在了壁柜上的一株盆栽上,眼神清清淡淡,不冷不热。 顾烜已是听出了一点深意来,神情略有不自在,“这东西是甜,但确也好吃,我也并不是真的不再吃它了。”眼睛佯装不经意的往那人身上扫去,瞧她一头墨发披肩,朱唇嫣红,似乎勾了一点弧度,又似乎没有。 到底是不敢仔细看,只当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你要是想吃了,明天我差人给你买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了身往床榻去了。许是心里有事,不慎被脚踏绊了一脚,差点趴在床上,好在是有武艺护身,才没有造成尴尬。 只是沉洛衣瞧见了,顾烜整张脸都红了,大抵是被自己差点让脚踏绊倒一事感到羞耻。 先头他只是换下了鞋子和外衣,头上发冠还未摘下。这时又急急忙忙的从被子里伸出手取发冠,急急躁躁的,怎么取都取不下来,急的他眉头皱的更深,脸上也愈发烫了。 沉洛衣先是看了片刻,后上前去,弯腰,替他将发冠取了下来。“头发都弄乱了,是忘了你还簪了簪子了么?”不冷不热的声音,听的他怔住。 他背着身子对她,咬了唇,心里躁意去了大半,默默拉高被子,把脸埋了进去。她坐在床头,还在给他打理被他弄乱的头发。 吞咽下一口口水,顾烜似乎感受到了她温和的目光,她手的动作又轻又柔,不紧不慢,一丝一丝,梳理着他的黑发。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耳后时,惊的他身子僵住,后又感觉到了一股深切的涟漪,她的指尖有些凉,却也温柔。 这种静怡,顾烜并不讨厌。 这是自那三年来,沉洛衣第一次触碰自己。 并未有他所想象中的那种厌恶,反之,令他享受不已,贪恋不已。 顾烜身心放松下来,闷在被子里,缓缓道出一句,“其实,桃花酥酪……这几年,我都有吃的。” 她手上动作不停,听他这句言,唇角微微勾起一点,没有出声,眸中略有狡黠之色。 烛火晃动了一下,躺在床上那人呼吸平稳均匀,静极。她稍稍低下头,把埋住他脸的被子小心翼翼的拉开。 顾烜已经睡着,眉目舒展,唇角微勾,睡颜恬静,许是在被子闷久了,脸上带了一抹红晕,好似沾染了桃花的绯色似得。 这小子,果真是愈发俊朗了。她在心里默默腹诽,将被子缓缓拉下,看他睡的依旧安稳,才安心起身,吹灭了一盏烛火后返身走到床榻处,极为小心的在床尾上去,绕过他,消无声息的去了床榻里侧。 他侧着身子,睡的正沉。 躺下之后,侧头看了一眼顾烜,瞧他睡的正好,便也闲闲闭上了眼。 沉洛衣半夜里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感觉怀里蹭了暖呼呼的一团,她也没在意,闭眼接着睡了起来。 直到翌日起来后,她才回味起夜里时怀里那一团是什么……不过,那人已经先起身走了。据舒樱说,顾烜今早起来可谓是神清气爽,心情看着可好。 所以,沉洛衣估摸着,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夜里蹭到了她怀里的事情。 ---- 今日顾烜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好心情,若不是不知沉洛衣醒来后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他也不会早她一步起身先行离开了。 但是这并不能搅乱他的心情,确实是舒坦,身心的舒坦。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在沉洛衣卧房里睡个安稳觉,往常他一进她那屋就浑身不对劲,心里绷着一根弦,太过敏感和刻意,总想着和沉洛衣呛。 明明昨天夜里,他也是恼的不行,但沉洛衣的手一抚上他的头发时,似乎身上的气就平白无故的下去了大半。 实在是莫名其妙。 最后,顾烜还是将这归于了“习惯”的可怕,都是青梅竹马惹的祸。 唇角不自觉有笑意浮现,对于昨夜里沉洛衣的表现,顾烜觉得甚好,她没无视他,还给他理了头发……真是,瞧瞧,他们两个到底还是能相处好的。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顾烜心头略有烦躁,“什么事。” “王爷。”是周正的声音,“杨姑娘有事出府了,没来得及给王爷说一声,就托了半夏来知会了一声。” 话落,顾烜有出现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才想起杨亿瑶已经在府中的事情,不免极为懊恼。自从昨天与沉洛衣对弈开始,一直到方才为止,他都将杨亿瑶入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角抽搐一下,让周正继续守门去了。他抬手,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犯了一件天大的事,简直无颜再面对杨亿瑶。 不过在纠结之后,他又发现了不对之处……为什么太后那里没一点动静? 太后若是知晓他府里来了一个江湖上的人,怕早就差人将他叫进宫里问话去了。不过这次,太后委实是安静的诡异……看来,大抵和皇上有关系了,一定是有皇上和皇后劝着,所以太后才没有急着召他进宫训话。 沉洛衣的话果然有道理,杨亿瑶只是暂住在瑞王府,太后就算再不满,也不会因此事生事。毕竟,杨亿瑶现在是客。 他已经在心里认同了沉洛衣的那番话,如今自己再一寻思,也只能委屈了杨亿瑶了。不过杨亿瑶那么通情达理,一定会明白他的苦衷的。 ------ 杨亿瑶从外面见了叶明珠回来,正巧遇见了顾烜身边的周正,瞧他手里拎着一个十分精美的食盒,便笑问:“周大哥这是出去了?” 一声“周大哥”可谓是激出了周正一阵战栗,他站立,回头,规规矩矩对她道:“杨姑娘慎言,你是王爷的贵客,小的委实是担不起你一声‘大哥’。” “这话才是严重了。”杨亿瑶温温柔柔的开口,“你是王爷身边的得力人,担得起亿瑶称你一声大哥,还望周大哥不要嫌弃才是。” 饶是一向能说会道的周正这下都不知该如何回应,只道这女子不愧为江湖人,还真是放得开。 “周大哥这是出去了吧,是替王爷办事去了吗?”不待周正回应,她又继续说道。笑容温婉,声音轻柔,周身气质柔和清丽,带着一股不容人抗拒的魅惑。这样的话,她就这般毫无顾忌的问了出来,丝毫不觉不妥,还另旁人无法指责她什么。 好似不管她说出什么来,都是好的。 “正是,王爷托小的出去办了点事。”周正微微垂着头,依旧规规矩矩,看得杨亿瑶好生无趣,难道自己还吸引不了一个下人? 她莞尔一笑,视线往他手里提着的食盒上望了一眼,瞧着实在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与周正一同进了府。 杨亿瑶心里记挂周正手里的食盒,那么精美的食盒,是他自己用的还是他买来送给别人的?心中不免疑惑横生,还未回到客房,就随手抓了一个丫鬟塞了她些碎银,让她去打听。 那丫鬟名为巧兰,虽心中畏惧王爷,却也抵不过碎银的诱惑,拿了钱就办事去了。 顾烜是差周正出去买桃花酥酪去了,给沉洛衣买的。昨晚上沉洛衣莫名其妙提了桃花酥酪,他初时并未在意,但随后就琢磨出她这话里的意思了。 桃花酥酪代表着他们的过去。 他们两人早已将这东西弃了去,沉洛衣是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但是他是故意的,因为沉洛衣爱吃,吃的还都是他买给她的,所以他便不再吃这桃花酥酪。昨夜告诉她自己有时还吃,是骗了她,最根本不过还是想和她改善关系。 桃花酥酪说不定就是一个转折点。 他让周正给她送了去,他想,沉洛衣也应该明白了他的回应了吧。 ☆、拉拢 沉洛衣收到顾烜送给她的食盒,脸上没有多大表情,周正也不敢多嘴,他看不出王妃是喜是怒,回去该怎么和王爷回禀? 正当他心里犯愁准备告退的时候,沉洛衣抬眼看了他,“你先等等。”说着,转身往里去了。 周正皱了眉头,望舒云那里看了一眼,舒云耸了耸肩。 沉洛衣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一支簪子,周正记性好,一眼就瞧出了那是王爷四年前送给王妃的茉莉小簪。 “你把这个交给王爷。”递给周正,沉洛衣不冷不热的交代了一句。 周正满心疑惑的接下簪子,不明白这两位主子到底在玩什么。 顾烜拿到茉莉小簪后,百般不得其解,沉洛衣到底为何意,于是又陷入了纠结中。 周正这一来一回,被巧兰打探的清清楚楚,回到杨亿瑶客房中,原原本本转诉给了杨亿瑶听。 于是杨亿瑶也不禁心下疑惑,难不成真的是顾烜欺瞒她?可是这又有什么意思?顾烜对她有情不是假的,那么他和沉洛衣之间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 西园,东厢房。 云婵脸上因恼怒染上了一层红色,看着坐在矮凳上的绿欣,柳眉倒竖,“照你这意思,王爷对那杨亿瑶可是动了真心了?” 绿欣眉心蹙起,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可不是么,听说杨姑娘与王爷早就相识了,怕是早就互相倾心了,这回杨姑娘找了过来,王爷哪能再让她离开。”声音有几分哀怨与惋叹,“妹妹是真为姐姐不甘,明明之前姐姐备受王爷疼爱……” 云婵眸里怒意满满,死死咬住下唇,手紧紧抓紧了身下的床单,胸口如堵了一口血,不上不上,难受的要死!她不懂,为什么自己最先得了王爷青睐,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是没有得到王爷的真心! ……而且,王爷明明承诺过她的……云婵越想越心伤,觉得王爷十分对不起她。 绿欣连叫了她几声“姐姐”,她才蓦然回神。绿欣看着她有几分失神的模样,心里暗暗有了数,又说:“姐姐,你也别怪我多嘴,妹妹也是替你不平。想想以往,姐姐有多受宠,连薛侧妃都要礼让你三分,可是如今再看看……现在又来了一个杨亿瑶,只怕后面我们的日子的会更加不好过了。”颇是忧愁。 第11节 她说的对,自从她被王妃罚了之后,生了这么大的病,在床上躺了这些时间,王爷别说来看她了,连差人过问一下都没有。补品还都是王妃差人送来的。王爷对她实在太过狠心,之前的承诺又算什么? 云婵真是越想越心塞,委屈的不得了。对着这个绿欣这个新妹妹她更是懒得再理,于是就让她出去了。 绿欣瞧自己目的算是达到,自然也不想多待。从屋子里出来之后,便瞧见了站在对面屋门前的冯容怜。 绿欣低眼一笑,踏着小步往院门走去,冯容怜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收回视线时就听到了云婵那屋传来的瓷器掷地的声音,挑了挑眉,便含笑转身推开了自己屋子的门。 云婵居然会被挑衅到这份上,也不知道绿欣到底给她说了什么。 ----- 正午时,顾烜邀了杨亿瑶一同用膳,说是给她洗尘接风的,沉洛衣也在场。 说是洗风接尘,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府里面人人都揣的清楚,王爷可真是为这位杨姑娘费尽了心思。 杨亿瑶笑容满面,对着这两人说:“委实是劳烦王爷王妃了,我不过只是暂住一段时间,哪里还用得着这般麻烦。” 顾烜心道杨亿瑶果真是通情达理,看来她可以和沉洛衣建立好关系。眼眸微转,就瞧见沉洛衣唇角含笑,礼礼貌貌,颇具正妃之范儿。她道:“杨姑娘此言差矣,你与王爷关系匪浅,此时往来京城,我等理应尽到地主之谊。” “王妃说的甚是,亿瑶你就不要再客气了。”顾烜心情极好,“你就安心的在我这里住下便是了。” 这一来二去的,看着倒像顾烜和沉洛衣联合起来给她下套似得,她连顾烜偷瞄沉洛衣的那一眼都看得清楚。心中不免有几分冷意,唇角笑意越盛,她端起酒杯来,“承蒙王爷王妃厚爱,这杯酒,亿瑶敬你们。” “杨姑娘实在客气。”沉洛衣不紧不慢,端了酒杯。 顾烜也执杯,脸上笑意灿烂,不似与杨亿瑶独处时的那般成熟稳重,大抵是心里真高兴。 一杯酒下去后,顾烜凝着杨亿瑶笑的温柔,杨亿瑶脸颊稍红,倒也不显羞涩,眉目间风情更甚。这两人当着沉洛衣的面眉目传情,沉洛衣权当看不见,面上挂着端和的微笑,开口,“我们用饭吧,再不用,菜就要凉了。” 杨亿瑶水灵灵的眸子转了一个眼波,把顾烜美的不要不要的。他心中狂喜,脸上笑容满满,却也沉得住气,招呼俩女用膳。 沉洛衣这番表现极好,很让顾烜满意,故而又将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往上提了一点点。 也仅仅是一点点罢了,顾烜心中暗道。 一顿午膳用的和乐融融,沉洛衣话不多,但句句实听,把顾烜说的心里别提多舒坦。他心里到底是记着与沉洛衣之间的话,与杨亿瑶之间的互动也不是那般傍若无人了,并且处处顾及着沉洛衣,还往她碗里夹了菜。 这种转变,杨亿瑶当然看的出来,所以心里也算是有了底,正如顾烜所言那般,他要顾及沉洛衣的脸面,给她正妃该有的尊重,虽然他讨厌她,但该给的还是要一样不差的给她的。 想到自己因为这两人关系好坏而纠结,杨亿瑶又不禁笑自己多心。 沉洛衣不足为惧,且她看着也是个好对付的。而且她的原则即是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招惹别人,所以沉洛衣这个王妃好好的当就是,只要她影响不了自己的事情,就万事大吉。 这般想着,杨亿瑶唇角又提了几分,走在花园小道上,姣好的脸庞上尽是骄傲自得的笑意。 远远的,薛长歌就瞧见那白衣美人隐在桃李之间,身段纤细,面若芙蓉,气质清丽,一举一动间皆是娇柔,却又不乏清傲。薛长歌眸色微暗,心中狠狠啐了一口,旋即面色如常的朝杨亿瑶走去。 杨亿瑶自然也是瞧见了那人,就见那黄衫女子一路娉娉婷婷,面含笑容的来到她面前,“想必这位就应该是杨亿瑶杨姑娘吧。” 看这服侍,此女定在府里地位不低。杨亿瑶心中暗暗揣测,口中道:“你是……” 青苗刚要开口,就被薛长歌拦了下来,她上前一步,温婉笑道:“我是这府中的侧妃,姓薛,你唤我一声薛侧妃即可。” “原来是薛侧妃。”杨亿瑶笑意盈盈,“这段时间怕是要打扰薛侧妃了。”声音又软又柔,委实好听。 薛长歌心中不屑,却是笑意盎然的上前,无比熟络的握住她的手,“杨姑娘那里的话,来者是客,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熟络的好似她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似得。 杨亿瑶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她笑看着薛长歌,甚是温柔,“薛侧妃这般说,倒是让我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杨姑娘真是的。”薛长歌呵呵一笑,眼波转动,樱唇勾起,眸色明亮的看着她,“如果杨姑娘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逛逛这园子如何,也正好带你熟悉一下府里的事物。” 被这般邀请,杨亿瑶那里有推拒的理由,自然欣然同意游园,于是薛长歌笑容越发贤惠温婉。挽住了杨亿瑶的手腕,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游园。 薛长歌有意试探她,杨亿瑶从她不慎说漏嘴的只言片语里就已经知晓这人对她的身份一知半解,她也没有刻意隐瞒。不过在问及与顾烜的关系她,她便一笑置之,并不多言,惹得薛长歌心中愈发难耐。 虽是极其恶心杨亿瑶,当也得忍着和她拉关系。 “不知杨姑娘要在府中住多久。” 两人停驻在凉亭不远处,薛长歌问杨亿瑶。 “此次入京是随着别人进京办事,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会何时离开。” “原来如此。”薛长歌点点头,抬眼看向她,“日后你住在府里,若有什么事情,大可过来找我。我就在北边的怡风阁里。” 杨亿瑶感怀一笑,“劳烦薛侧妃了。”一顿,又感概道:“我不过就是一介江湖女子,若不是有幸与王爷相熟,怕也不会暂住于此。倒是麻烦了你与王妃了,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王妃最是大度,肯定也是怕杨姑娘在府中受委屈,你大可放心,安心住着便是,凡事,有王妃呢,再不济,还有王爷呢不是。”薛长歌朝她一笑,看似温婉纯良,实则暗藏嘲讽。 杨亿瑶瞧的明白,也只不过让自己表现的更是温柔罢了。从这一点上来看,她与薛长歌实际上是同一类人,只是薛长歌有时会流露出一丝心中所想,而她却是面不显露。 告别了薛长歌后,杨亿瑶脸上温柔之色一丝没变,带着丫鬟回了客房。 而另一方面,舒樱拿着一份信笺,交给了沉洛衣。 作者有话要说:  新来的小伙伴们不准备说话么 ☆、落水 沉洛衣心思有些雀跃,原因在于手中的信笺。 她虽是面不露色,但也被身旁的舒樱察觉出来了几分,于是便眯了眼睛,朝王妃笑到:“楚公子这些年随着宁国公在外,如今总算是要回来了。” 沉洛衣将信笺收好,给了舒樱,“收起来吧。”语气清清淡淡,毫不在意。 舒樱笑吟吟的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王妃,转身将信笺搁到了横柜最底层。这里面已经有了小一摞的信笺了。 沉洛衣确实是高兴的,即使是面上不显。舒樱口中的楚公子楚封也是自幼与她和顾烜相识的,只不过他十三岁那年随着宁国公远赴边疆,虽有书信往来,也是一年一封,不过最近楚封的信笺突然多了起来,初时还令她颇为惊异,现下一想,指不定是因为他快回来了,所以信件才多了起来。 —— 近来顾烜心情甚好。 一来太后那边没找他麻烦;二来杨亿瑶与他关系更为亲近;三来沉洛衣对他的态度总算是好了许多。 顾烜心里高兴,出手就特大方,往萃玉阁那里赏了不少东西,对着沉洛衣也是和颜悦色,在她那里留宿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府里都道,那位杨姑娘虽与王爷关系亲近,但也是一分都撼动不了王妃的地位。 此时,沧海阁中,顾烜端详着手中的鸾凤步摇,思忖着是应该给杨亿瑶好还是给沉洛衣好。 这步摇做工精细,鸾凤如活了一般欲展翅高飞,凤口衔了一枚鸽血宝石,下垂流苏三缕,当真是精巧无比。顾烜初得到它时,想的是,如果它戴在了沉洛衣的发上该是如何的绚丽夺目。 杨亿瑶气质温婉,并不适合这类贵重华丽之物;而沉洛衣美艳华贵,这类饰物更适合于她,由她戴着,只会愈发衬出这人的威仪清贵。 所以,顾烜一番思忖过后,还是遵循了本意,差周正把步摇往萃玉阁送了去。 顾烜自然也不会委屈了杨亿瑶,又差黄生往她那处送了东西,还把称心如意两个丫鬟给送了过去。她入府这些时日,侍候的人不多,却也得力,但到底不是他身边的,称心如意两个他是用着顺手,这才将她们遣了过去。 称心如意两个对此事其实颇有怨言,因为自己是被送来侍候王爷的,管那位杨姑娘是谁,这两个都不想尽心侍候。更何况,两人入府还领了前主人的命令,哪知王爷只当她们是丫鬟使,连正眼都不瞧她们一眼。说出来也是郁结。 而当杨亿瑶看到这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时,心底就有了数。收了顾烜给她的礼物,托黄生给他回话“簪子她很喜欢,两个小丫头也和她心意。” 知晓了这话的顾烜心里美的很,再等到沉洛衣那里的回话后,顾烜更是愈发心悦。 收整了一番后,便准备去客房看杨亿瑶去。 杨亿瑶已经在这里住了近十日,他却还未与她表明自己暂时无法纳她,这番前去,正是因为此事。 却不曾想,在路上遇见了他已然抛在脑后的云婵。 —— 沉洛衣倒是真喜欢他送来的这支鸾凤步摇,拿在手里端详许久,才心满意足的搁回锦盒里。 这几日,也能说多亏了有杨亿瑶在,让顾烜心中对她持有几分心虚愧疚,待她态度愈发和颜。她自然不能拂了他面子,开始给他吃甜枣。前些日子冷淡对他让他心有不满,此番能对他笑一下,他都觉得满足。 大抵是自尊心得到了肯定。 但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烜自己都说不明白,总之,沉洛衣不再冷冷淡淡无视他,他就觉得高兴。比和杨亿瑶在一起的时候还多了几分高兴与自在。 差舒樱将锦盒搁到梳妆台上,她决定出去找顾烜去,路上又想起白池边的花儿开了,便又绕了点路去看花。 这一看,就看到了一场好戏。 虽是离的还有些远,但那女子的一袭紫衣格外清楚,声音也是悲切中带着愤慨不甘,她正大声质问为何负她,一脸泪痕,好不可怜。 再那看白衣男子,虽只是一个背影,但也能察觉出那人的不耐与头疼,大约正想着这么打发她呢。 “……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云婵哭道,泪眼涟涟,“你当初明明答应过我的,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我就是信了你的话,白白被你利用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心里实在委屈到无以复加,给她多少胆子她也不敢对着顾烜如此说话。 顾烜冷眼看着她,眉心微皱,漫不经心,“你若是在这里闹事,本王倒也可以不顾情面处置了你。”已很是不耐,却还压着心气劝她一句,“本王答应你什么心里有数,你老老实实的,总不会少了你的那份的。” “胡说八道!”云婵瞪他,宛如顾烜对她对了十恶不赦之事一样,浑身散发着怒气,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她咬牙,怒看他,“我都知道了!你就是拿我当靶子用,利用我去吸引王妃视线,现下里我没用了,你身边又有了那什么杨姑娘。我又算什么?不过是你被你用过了弃之一旁的棋子罢了!”愤怒的声音中蕴含悲凉与伤心,她是真被顾烜伤透了心,自己当初真的被他一腔好话哄的昏了眼,以为这男人能依靠,到头来,这男人还不如像以往一样无视她,只让她在这府里安生过活的好! 顾烜还没被人这么直白的戳破心思过,纵使他不想承认,但他也清楚自己让云婵装嚣张装恃宠而娇,不过就是为了让她踩到沉洛衣头上,好让沉洛衣注意到她这个人而已,只要注意了她,不可避免的也要注意到他。 他心下懊恼,看着云婵的眼神已是极其不善,一刻也不愿与她周旋。云婵却是笑出了声,口口声声说自己傻,说着说着又哭自己命苦,顾烜负她。 看着颇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 回廊上的沉洛衣看着眼前这出戏,甚至都能看到顾烜那一张青白交加,恼怒不已的脸。视线从他紧紧握着的手上移开,沉洛衣决定在他发落云婵之前先行离开。哪知道刚一转身,周正就一脸苦色的出现在了她身后,没声没息的,差点吓着她。 周正苦着一张脸,看着那头已经犯了小孩脾气和云婵理论不休的主子,低眼叹了口气,“王妃,王爷脾气上来了,当下人的实在是劝不了。劳烦王妃……劝劝王爷吧。”也只有您才能劝能这小祖宗啊。 沉洛衣瞧着周正一张苦哈哈的脸,不紧不慢道:“杨姑娘劝的了,你去寻她吧。”说罢,就要走人,周正都要哭出来了,刚伸手去拦人,那头就又传到一声柔和女声,“王爷……这是怎么了。”正是杨亿瑶,听那声音颇是迷茫。 得,又一场好戏开始了。沉洛衣眉目淡淡,唇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被周正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浑身都冷。 杨亿瑶其实来了有一会了,也是听到了不少东西,且她委实没料到那般沉稳的顾烜居然会跟个小孩似得在这里和云婵大声争论,而且他还是不占理的那方…… 顾烜急着对杨亿瑶解释,杨亿瑶皱着秀眉,看着哭的一脸泪痕眸中却带笑的云婵,神色愈加不好,只她本就生的温柔甜美,此时也只是显出她有几分娇嗔来罢了。 沉洛衣不疾不徐的看了眼周正,“还愣着做什么,前头带路。” 周正心中一喜,“哎”了一声,半躬着身子引着王妃下了曲廊。 “亿瑶,你别听她胡说。”顾烜满脸急色,早已没镇静可言,心里后悔为什么要和她争论,直接让周正把人抓起来不就是了! “你说谁胡说!”云婵完全放开了,大声一喝,怒气满满。顾烜没心顾她,满心只想着同杨亿瑶解释,急急忙忙朝杨亿瑶身边走去,一张俊逸的脸上此时才算是有了少年人特有的气息,不是刻意维持的沉稳,而是一份慌张与急躁,倒显得活气多了。 “亿瑶,我们先回去,我慢慢同你说。” 就在他路过云婵身前时,那人眼睛里突然发了狠,竟然是一气之下,失去全力朝他扑了过去,快的连沉洛衣都看呆了。顾烜心思不在这里,且又满心慌乱急躁,虽有武艺在身,也没料到此等突发事件。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扑通”一声被云婵推下了水,张口就喝了一口池子水。 “哈哈哈哈!”岸上的云婵哈哈大笑,拍手称快,行为疯癫。 杨亿瑶瞪大了眼睛看着池子里扑腾的人,毫无动作。 只有沉洛衣一瞬间想起顾烜不会水,在周正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往池子里跳了下去。 这一跳,岸上的人才开始呼天抢地的喊“快救王爷王妃”。杨亿瑶一侧看着,也不过是眼里含了几滴泪,脸色适时的表现出万分焦急罢了。 第12节 作者有话要说:  楚封呦~ ☆、郁闷 顾烜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清云寺那处,他不慎落水。铺天盖地的黑暗向他袭来,越是挣扎越是痛苦,无力无助,灭顶的绝望淹过头顶。似乎连身子里也灌满了冰冷的湖水,窒息、沉重、黑暗……这些感觉带着骇人的可怖统统潜入了他身体里,死亡的感觉尤为清晰,他也已经放弃了再做努力。 就在他缓缓闭上眼睛之际,有一双娇小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犹如阳光一般,破开紧闭的黑暗,将他带出了那片冰冷绝望之地。 而彼时,那双手再次握住了他的手。只不过,相比之前那双手,这双手大了许多,却不失柔软。 ……顾烜是午后醒过来的。满屋子里的安神香味让他出现了几分的怔愣,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看了片刻,才眨眨眼,扭了头朝床边看去。 沉洛衣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衣裳,头发绾的松松散散,青丝披在肩上,她头靠着床柱,轻轻阖着眼睛,眉心不得舒展。 顾烜不清楚自己在看见她的一刹间心里思绪为何,只是此时他的心境异常平静。 沉洛衣会在这里并不意外,他心底一开始就习惯自己身边有她存在,若是此时沉洛衣不在,或是陪着他的人换成了杨亿瑶等人,他才会心中郁结难受的吧。 他稍微动了动身子,沉洛衣便一蹙眉心,醒了过来。 即使眉眼平静,她眼底的一缕欣喜之色还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反而更加弄不懂自己复杂纠结的心境到底是怎么了。 “醒了。”沉洛衣看着他,声音温和,“有那里不舒服吗?” 他摇头,张了张口,嗓子有些干,“你救我上来的。”明知故问。 她提起小案上的茶壶倒了杯温水,坐上床头,扶他起来,“别管这些了,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顾烜皱着眉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又说:“是你救我上来的吧。” 沉洛衣凝着他看了一眼,一如既往的平静,“是我。”一顿,“我想起来你不会水。”zy 顾烜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母后他们怕是担心了,你等会差人进宫给他们回一声我无事了。”也不过问为什么沉洛衣当时会在,或许不是不问,而是觉得她出现也是正常的。 头一个想到他不会水,跳下来救他的,时隔多年,还是她。 搁下手里茶杯,她看着他道:“我知道了,等下就差周正入宫一趟。”顿了下,方道:“你若是觉得已经无碍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杨姑娘还在外面候着呢,也是担心的不得了。”她这话说的毫无情绪,让顾烜心头一噎,有些不是滋味。 在她站起来的时候,一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她一怔,诧异回头看他,眉心微皱,“王爷还有什么事情吗。”好似是该做的工作做完了,现下要一身轻的出去,交接给别人工作。 他心里难受,抬眼看着她,“你……”支吾,“你让亿瑶进来做什么,她无名无份,你留下来才是最合适的。” “就算不让人进来看你,也得出去告诉她们一声,你醒了才是啊。”沉洛衣声音平平,“薛侧妃几个眼睛都哭肿了,杨姑娘更是担心的不得了。” 顾烜抿了抿唇角,知晓她将那些女人放进沧海阁里了。他松开了她的衣袖,将头微微一扭,说:“那你就出去告诉她们一声就让她们回去吧。你留下来陪着我,总不能让侧妃谁的进来吧,坏了礼数。” 沉洛衣打量他一眼,颔首,“那就依你所言。”想了一想,又问:“云婵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像疯了。”她回,依旧平静,“也是可怜。”丝毫不见一丝情绪,哪里像是可怜云婵。 他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下叹了口气,“将她关到北边荒院去吧,让人看着她,别短了她什么。”到底是自己对不起她,若不是一开始打了利用她的主意,云婵怕也不会变成现在模样。 瞧着他那样子,沉洛衣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当时两人的一番争论,云婵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还是仅仅只是顾烜心有不忍。 “我知道了,会安排下去的。”她道,盯着他一缕黑发从他肩头上滑下来,“那杨姑娘呢,真的不用见她吗?” “这个时候,她这个身份,无论如何都是不合适的。”他低低开口,心中确也没有见她的欲望。 “王爷说的是。”沉洛衣同意,随后便转身往外去了。 坐在床上的顾烜看着那道身影沉沉叹了口气,觉得无比惆怅与郁闷。还以为沉洛衣已经开始注意他关心他了,没想到,她只是把这些当成一个王妃该有的责任罢了。 如何能不让他郁闷。 当时在水中,他喝了几口凉水,还看见杨亿瑶一脸呆怔的站在那里,上岸之后,已是意识模糊,两个耳朵里一边听见沉洛衣沉稳利落的声音,一边听见杨亿瑶娇柔急切的声音。救他上来的还是沉洛衣,或许也只是习惯使然吧,知道他不会水,习惯心切,又习惯于陪在他身边。 顾烜闭了眼,满腹心事的重新躺回了床上。 与此同时,正厅中,薛长歌一双美目含泪盈盈,用手捏着帕子,无不惊愕的说着,“为何,那云婵发疯推王爷入水,应当就地罚了她!为什么把她关到荒院去?” “王爷下的吩咐,侧妃若是不满,大可对王爷说去。”沉洛衣瞥了她一眼,满是冷漠。 冯容怜上前一步扶住薛长歌,对着王妃道:“知道王爷无事了,我们也就放心了。”看向薛长歌,“侧妃,我们不要打扰王爷休息了。” 薛长歌咬唇,眸中颇有几分不忿,在她眼里,云婵犯下此等大过,王爷却只是将她遣到北边的院子去里,这分明就是还对她有情,对她不舍! 一侧默不作声的杨亿瑶这时红着眼睛上前,满脸担忧的看着她,“王妃……王爷真的已经无事了吗。”柔和的声音中微微颤抖与沙哑,恰到好处。 她转眸看向杨亿瑶,“确已无事。” 杨亿瑶眉心疏解一分,“王妃,我实在是担心王爷,能否……” “不行。”沉洛衣冷言打断,看着杨亿瑶的神色颇寒,“王爷还需要休息,杨姑娘这身份,怕也不合适进去。”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绿欣心底暗啧杨亿瑶不要脸的同时唇角又含了一抹讥讽的笑,斜眼瞧了一眼她,一声不吭。一旁的韦芊儿虽也是担心顾烜,但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并不插话。 本来,她们这些人,除了薛侧妃身份高些,都没有在沧海阁正厅等信的资格,还是王妃特许她们在这里候着的。 杨亿瑶被打了脸面也不见异色,依旧是柔柔和和的,眸色越加温柔,“王妃说的是,都是我关心则乱了。”柔声轻语,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沉洛衣,“那就麻烦王妃好生照料王爷了。” “自然的。”沉洛衣斜睨了她一眼,后环视在场几个侍妾,“你们都先回去吧。”说罢,拂袖离开。 薛长歌低低哼了一声,看着沉洛衣半绾半放的长发和一袭蓝衣,眼里的嫉妒之意几乎要收不住。她甩开扶着她的冯容怜,寒着脸面转身径直离开。 冯容怜也不在意,只是微微笑着走到杨亿瑶身边,“杨姑娘莫要担心,王爷身子一向强健,只是这次呛了不少水,才睡了这大半天。有王妃在这里照料着,我们就先离开吧,等改日王爷身子恢复了之后,杨姑娘再过来探望王爷吧。” 杨亿瑶颇为动容的看着她,点头“嗯”了一声,带着满心的担忧与她一同离开。韦芊儿与绿欣紧随其后,也出了正厅门槛。 ---- 宫里面太后心疼儿子落水,却是面无异色的拍了桌子说“没死就行,让那小子尝尝苦头!”看着颇为肃穆。然后一波又一波的往瑞王府送东西过去了,沉洛衣的那份尤其多。 当第三波补品送到瑞王府时,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秋素再次一道过来了。 在第三次确认顾烜无事之后,素秋拉了沉洛衣出了房间。 “王妃,那位杨亿瑶的事情,你清楚多少?”秋素直奔主题,“太后这次特意差奴婢过来,将杨亿瑶的事情告知于王妃。”她从袖里拿出一封信笺,压了压声音,“奴婢不好在府里多待,故而将此交予王妃,还望王妃好生过目。” 沉洛衣接下信笺,眉目间平平静静,并未因她一番话有何异色,看得秋素颇为诧异。太后说王妃心里到底是有王爷的,可是在她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还望姑姑回去后替我谢过太后。” “奴婢晓得。”秋素福福身子,又道:“皇后还差奴婢给王妃带一句话,说是王妃得空时,就去凤栖宫坐坐罢。” 提及皇后越时雨,沉洛衣神色微微柔和了一些,颔首应了下来,便唤来舒樱将秋素送了出去。 ☆、询问 回到寝室之后,顾烜正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看床顶,她瞥了一眼过后,便转身绕到一侧书架旁取下本青皮话本来。听得动静的顾烜侧头一看,未有言语,只是觉得她垂目执书的侧影格外美好。 与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秋素姑姑走了?”他开口,没话找话。 她垂目踱步,眼睛盯在书页上,清闲闲的说道:“嗯,刚刚离开。” 他看着她一步步靠近自己,“哦”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 再一次的无话可说,让顾烜觉得颇为苦恼与郁闷,明明就是想开口和她说点什么,什么都行,只要是个能聊下去的话题。 眼见着那人越走越近,他张了张嘴,冒出一句,“你看的是哪本?” “《日月朝歌》”她答,已经走到床边坐到了一边的软椅上,姿态颇是闲适。 听及是这本,顾烜觉得自己可以找话题了。他抿了抿唇角,吞咽下一口口水,说:“我记得你看过这本的,我这里还有其他同类型的,你要吗?”声音有些僵硬。 沉洛衣翻了一页,眼睛依旧不离书页,道:“是看过,但是我觉得这本《日月朝歌》是其中写的最好的一本,所以多翻几遍也不会觉得厌的。” 顾烜闻言眼睛微微一亮,侧了身子,枕着胳膊躺着,“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呢。”语气中带了一丝欣悦,声音也温和自然了许多,“这本相比同类型的,确实将剑与主人的内心及感情变化刻好的其他书要深刻的多。” 提起感兴趣的话题,就好像可以瞬间回归于以往那个朝气少年。顾烜也是受了他二姐的影响,早期看过不少话本子,这本《日月朝歌》讲的是刀剑拟人与主人之间的故事,闻名天下的名剑幻化为俊美男子,与带着任务前来与其搭档的名门淑女,由主仆变为恋人,成就了一段旷世佳话。这种故事在当时市面上极为新颖,虽然故事很扯,但并不影响它蹿红的速度。 沉洛衣记得那时,多少名门千金几乎都是人手一支匕首,就连她也想把手里的弓换成一把剑。还被顾烜笑了“你这把追月也算是把名弓了,如果真能变成人,肯定不比那把七朝月差,但也好看不过我。”那时的他,对她亲昵信任,觉得自己一张脸长的好看站在她身边两个人被称一句金童玉女,能高兴三天。 “毕竟后面再出来的话本都是在仿它了,怎么可能仿的了它的精髓。”她淡淡开口,有几分冷淡,顾烜没有听出来。 “确是这个理。”他不能更认同,喟叹了一声后又朝她询问,“我这里存着的其他话本,你要看么。” 面对着沉洛衣,他并不觉得自己这里存了这么多恋爱话本是一件很耻的事情,他能自然大方把自己这些存货拿出去献宝,给她炫耀。若是面对着杨亿瑶,他怕是要扯下块布来遮住这些东西,死都不能让她发现他这些秘密,他会觉得羞耻觉得尴尬,再也不能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心想到这些,顾烜眼神不自觉暗了暗,杨亿瑶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与沉洛衣处的关系再好,对他最重要的还是杨亿瑶。 “嗯……”她轻轻一声,他抬起眸来,见她朱唇轻启,缓缓道出,“也好,那就给我几本吧。” 于是顾烜神色欣喜,“好,得空我让周正给你整理出来送你屋里去。” 她点点头,虽然没说话,可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屋里静了片刻,安神香的味道淡了许多,他看着坐在那里翻书的沉洛衣,低了低眼,便又开口,“你上次给我送来的簪子,是什么意思。” 她愣了一愣,说:“答复罢了。” 他神色迷茫,显然不懂她这是何回复,于是便道:“我不是很懂。”那簪子他认得,是以前他送她的。 “你不是给我送了糕点了吗,所以我回了你簪子。”她抬起眼来,眸色带了几分暖意,看得顾烜以为自己花了眼,伸手揉了揉眼睛,那人便已经开口了,“顾烜,我问你一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和我相处好。” 他怔住,后道:“自然,我也不想和你闹的和仇人似得,毕竟我们都……都已经成亲了。”有些别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倒是实话。 沉洛衣轻叹了一声,“那能说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讨厌我的么,因为我的年龄比你大还要和你成亲?” “呃……”他怔住,突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微微皱起的眉心又拧深了一些。“是……是这个原因。”真正原因是什么……顾烜已经说不上来了,现在被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又让他苦恼了起来。自己真的是因为她年龄比自己大还和他定了亲才讨厌她的吗? 当然不是,最大的原因,可能是源于他的自卑吧。 沉洛衣比他优秀太多了,虽是女子虽不不输于男子,他能将她奉于姐姐一般崇拜,但一旦身份发生改变要成为他的妻子,他就受不了了。而杨亿瑶就不会给他带来这些压力……莫名其妙间又将这俩人扯在一起做了比较,顾烜心里便有些郁闷。 顾烜闭了闭眼睛,睁开时便道:“这和你送我簪子有什么联系?”当下转移回之前的话题。 沉洛衣瞧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瞧的竟让顾烜极为心虚,好似自己被她看透了一样。不免又说了一句,“以后要说什么直接说便是,别打那些哑谜让我猜。” 闻言,沉洛衣便回,“你既能琢磨出桃花酥酪的意思,为何猜不出那支簪子为何意?”这话就像是故意挑衅了,顾烜眉头一皱,有些冷脸,那头沉洛衣就接着说,“无非就是没用心罢了。” 顾烜怔住,无话反驳。 “顾烜。”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他抬眼朝她看去,瞧她神色认真,自己也禁不住认真了起来。 “既已说好日后好生相处,那就不要再如之前似得,只是空口白话。你若是当我好欺负,当我是个傻的,我也不会任由着你欺负,更不会任由着你那群女人欺负。”一顿,她又说道:“太后虽说是疼我向着我,但她终究是你的母后,我这个儿媳到底是外人,等时间久了,你有了儿子,太后怎么可能再如现在似得向着我。” 第13节 她说的波澜不惊,眸里平平静静,面无异色,好似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未激起她一丝心绪。可顾烜却听的满是悲戚,他明白是自己想多了,可是这种想法却止不住的冒出来,告诉他,沉洛衣其实有多可怜,自己对她确实有些过分了。 这样一想,心虚愧疚感又重了几分。 “你别这么说。”他低着眼睛,“咱们好歹也是有情分在的,是我以前做的过分了,也知道现在再说道歉也晚了。”顿了一下,眉心深蹙,踌躇道:“咱们到底是各有各的难处,但是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不是……大不了,等以后我有了孩子,我把孩子抱来给你养。” 瞧她凝着自己,他又忙补充道:“不会是我和亿瑶的孩子。” 沉洛衣面无表情,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少年极其可笑,同时却也觉得自己可怜。 这是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可怜。 那人还在皱着眉头,断断续续说着一些他自认为对她有利的事情,殊不知这些话听在沉洛衣耳朵里委实既心凉又可笑,“你不用这样说。”她道,眸中略带自嘲笑意,“你的孩子是谁的你让谁带,我怎么可能帮别人养孩子?你未免将我想的太好了。”勾唇,冷意薄现。 顾烜语噎。 屋里静了几分,垂着眼睑的他突听她一声轻叹,声音不冷不热的响起,“楚封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顾烜一怔,抬起眼看来,“楚封……回来了?” 她颔首,把话本搁在了一旁,“嗯,我知你以往与他不和,但到底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往后在朝上也是日日相见的,总不要把关系弄的太僵才是。” “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他暗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后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到底还是不想让她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还在一边肝着剑男人一边写 皇后名字什么的,看了一眼隔壁群里正在肝舰娘的一群 ☆、眼药 杨亿瑶是翌日时来探望顾烜的,不过那时候顾烜已经无事,下了床了。 “你……”杨亿瑶眼角眉梢柔柔动人,极为担忧的看着他,“身子可是大好了?若还是不舒服,千万不要逞强。” 心仪之人一番娇柔担忧模样让顾烜甚是动容,当下握上她的手,安抚道:“你瞧瞧我现在的样子像是不好吗?” 杨亿瑶眉眼动情,娇娇柔柔的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首去,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掉水里去。” “这怎么能怪你。”他皱眉。 “是我的错。”她带了一丝颤抖隐忍的哭腔,楚楚可怜的摇了摇头,“都是我那时太不冷静,才让那人有机可乘。若我当时未任性吃醋,好好听你解释,你怎么会受如此无妄之灾。”眼角清泪滑过。 他心中隐有不对之处,却说不出那里不对劲,当下做的动作虽如以往一样温柔如斯,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手上的动作有多僵硬,“你勿要这样说,这事情怎么能怪你。” 杨亿瑶含泪摇头,耳垂上的珍珠流苏晃来晃去,如同顾烜的心似得丝毫不得平静,他不明白是自己那里出了问题,和她处在一起为何会出现了以前从来未有过的违和感。 “你听我说,我真的很怪我的无能为力,当初我离你那么近,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你落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呆那里了,手脚都动弹不了,我心里怕的要死,一遍遍的说让自己动起来,动起来去救你,可是我就是动不了。”杨亿瑶泪眼朦胧,眼睫上悬着泪珠,雪白的脸颊因激动自责染上了红晕,上面挂着盈盈泪痕,“若要不是当初王妃及时赶到,我真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样。”她看着顾烜,娇柔可怜,处处都是可以引起男人怜惜的地方,“我真的好恨自己的无能懦弱,尤其是此时对着奋不顾身救起你的王妃面前,我真的是……无颜面对你,更是无颜面对王妃……”话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顾烜把杨亿瑶搂进怀中,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口中语言温柔,面上表情却有几分僵硬。她一番话,他理应感动,可如今的他就是觉得有几分不对味。 “别这样,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别再哭了,这事不怪了。再说了你也不懂水,要是跳下去出了什么事,会心疼死我的。” 杨亿瑶在他怀里抽泣,不言不语,他就一直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等她终于哭够了,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她才红着眼睛,缓缓道来,“说起来那时候,王妃去的委实是巧了……我不敢想,若是当时王妃不在……”噤了声,微微咬唇,将头往他肩上靠了靠。 这话听的顾烜心里一沉,脸色也有些不好起来。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如何能不熟悉那些女人惯用的争宠伎俩,就算如他母后一般独宠后宫之人,看似被他父皇护的极好,可私下呢,那些女人的伎俩可是连他都经历过的。杨亿瑶方才那话,是在给沉洛衣上眼药呢,他心里明白。 他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幸好杨亿瑶低着头,未能看到他面上表情,只听他声音温温和和,“你当时不也是路过了吗,说不定她也是刚巧路过。” 杨亿瑶没听出他话里警告,又说:“是呢……王妃当时可能是去赏花了吧。”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沉洛衣没在这事上动手脚,说实话杨亿瑶不信。 “亿瑶。”他声音有些沉,她察觉出了,微微抬起眼睛来,正巧对上他一双黑沉的眸子,与他年龄极其不相符的成熟、冷意。那份冷意让杨亿瑶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亿瑶,我们当初是怎么说定的,沉洛衣是我正妃,即使是你,也不能对她不敬。若有下次你在我面前这般揣测她,便别怪我翻脸无情了。”他声音并不是冷意深深,依旧是温温和和的,可杨亿瑶愣是听的满身寒意,她从未想过一个十六的少年会是如此让她心生惧意。 “是……是我不对……”她柔柔低了头,咬了唇,一脉可怜。 顾烜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手,“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她“嗯”了一声,抬起眼来楚楚动人的看着他,“你也是,身子刚好,记得休息好了。”声音细细小小的。 顾烜闻言温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以做安抚。 杨亿瑶不再多待,回以娇柔一笑后,便低着眼睛擦了擦眼泪,道了声“我先回去了”,施然离去。 她带着一脸温柔笑容出了院门,挥退了一起跟来的称心,独自一人走在返回客房的路上,心思沉沉。她能确定,顾烜对她的感情发生了些改变,他那种冷意深沉的感觉,她从未见过,自从他们相识,他几时对她摆过脸色。此时不过说了几句沉洛衣,他就冷了脸,还说教起来了她。 杨亿瑶眉心皱着,抿着唇,脸色有些阴沉,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看得后面的称心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追着。 杨亿瑶越想越不妙,一定是那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顾烜对沉洛衣态度有了转变……莫不是因为这次落水?她一下子想到,是了,顾烜是沉洛衣救的,后来沉洛衣又照顾了他这么长时间,就算是条狗也会心生感恩,更何况是顾烜?这俩本就是夫妻,还有以往青梅竹马的情分在,顾烜估计是软了心了吧,如果顾烜对着这样的沉洛衣还是冷眼相待,饶是她,都想骂一句顾烜混蛋了! 可是,这两人关系好了起来,于她乃是极其不利的! ---- 沉洛衣看着周正送来的一摞话本子,神色淡淡,丝毫不见一丝兴趣。 舒云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的模样,有些担心的瞄了眼舒樱。本以为王爷王妃会因此关系回暖,却没料到王妃好似比之以往还要冷淡。 “收起来放好吧。”沉洛衣沉默了片刻,吩咐了一声。 她心里揣着事,面上表情便一淡再淡下去。当柳月拧着一双秀眉进来同她说“云婵去了”的时候,也未能激起她脸上一丝表情。 “怎么去的?”她问。 柳月答:“悬梁自尽,还没过一个时辰呢。” 她眼眸轻转,淡漠道:“好歹是侍候王爷一场的人,身后事好好给她办了吧。” 柳月应下,又问:“王妃……那王爷那里。” “你只管去办事就是了。”她不紧不慢的说着,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指捏了块桃花糕悠悠然地吃了起来,那份贵气与冷傲扑面而来,高高在上的矜贵感让柳月觉得有几分呼吸困难。领了令之后便返身退出,直到出了门,她才察觉出自己心跳的有多快。 云婵的死未在府里激起一分风浪来,只是背地里幸灾乐祸的就多了。薛长歌在听了沉洛衣让人好生办云婵后事时,恶狠狠的道了声虚伪,后又满脸笑容的呵呵笑了起来。 彼时,云婵得宠,连她都要礼让三分。云婵生前恃宠而骄,傲慢无礼,她是仗着受宠,连她这个管事的侧妃都未放在眼里。现在她一去了,薛长歌心中舒坦无比,冷了好几天的脸终于又有了笑容,唇角总是不自觉的勾着。 她抬抬手,满脸笑容可亲,“给厨房说一声,今儿个晚膳多做几道我爱吃的菜,再上一道白酒来,今儿个,我高兴。” 青苗赶紧应下,满心欢快的吩咐去了。 不同于薛长歌的幸灾乐祸,冯容怜却是拉着张脸满心凄凉,她进府一年,头一次府里头有人死,还是与她一院的人。虽说她也曾嫉妒云婵,但也没想真弄死她,这下云婵真的没了,她反倒惆怅起来。 而且,云婵生前多风光,现在又落了个什么下场? “姐姐莫要多想。”绿欣盈盈开口,伸手捏了一块枣糕递给冯容怜,“说到底云婵落得此番下场,全是她一人所为。” 冯容怜眼神有些冷,没有接枣糕,绿欣也不尴尬,收回手来自己吃了起来。 “云婵恃宠而骄,先是对侧妃不敬,侧妃不予计较,这才助长了她的气焰,惹恼了王妃,后来更是病中多虑,独自一人出门,冲撞了王爷不说,更是害的王爷落水,险些出了事情。”她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眼神柔柔和和,“这等大事,就算是宫中太后下令要了她命都是有可能的,到底是我们王妃有面子,太后才不予追究云婵过错全权交给王妃处理。” “现下她自尽死了,怕也是想明白了。”绿欣手里捏着帕子,看着冯容怜,“所以,姐姐你看,云婵全是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只要我等安安分分,服侍好了王爷,那在府里,必是平安一生。” 冯容怜闻言,脸色有所缓和,声音却还僵硬,“安安分分?所谓安分了就是没有王爷的宠爱,你真能安分?”忍不住出口噎她。 她也不恼,眼睛微微一弯,笑容愈加柔和,“只是在安分之前,我们前面还有一位杨亿瑶。”答非所问,冯容怜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危险,却也抵挡不了眼底的一分嫉妒不甘。 这个府里的女人,谁不是都期盼着得到顾烜的宠爱。 “收起你那点心思来,云婵傻,我可不傻。” “姐姐这话,妹妹可就听不懂了。” ☆、醉酒 顾烜说到底是对云婵心怀愧疚的,现在人死了,虽脸上不曾表露,却也知道云婵落此下场大半都是自己的缘故。 “就按王妃的意思,好好办了云婵的身后事。”他突感心累,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郁气,又说:“云婵家里你记得去打点一下。” 周正应下,也是为这云婵惋惜,不过人都已经死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他看了眼一脸沉思的自家主子,默默希望他能从此事中吸取一点教训才是。 周正正要出去,那头顾烜突然喊住了他,“我问你,当时你可看见沉洛衣了?” “您说王妃啊。”周正规规矩矩站着,说:“当时还是小的偶然看见王妃路过,便过去行了礼,后来见云婵与王爷起了争执,就劝着王妃过去劝一把。”却没料到,云婵把王爷推下水了。 顾烜眉目一沉,脸色也跟着冷了下去,似乎在思忖什么,他眉头紧紧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他,“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可是看见了?”若是那些话被沉洛衣听了去…… 周正略想了一下,回到:“回王爷话,小的看见王妃时,她正在曲廊下走着,似乎是有在看您那边出了何事。” 顾烜神情怔愣,嘴唇翕动一下,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挥手让周正下去了。 到底还是让沉洛衣听去了几分吧,就是不知,她心中是何态度了。 顾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累极了,身累,心更累。 他躺在床上许久,久到屋里光线暗了下去,外头天色沉下去,心中郁结依旧满满,睁着的眼睛从盯着床顶发愣到缓缓将视线移去到半开的窗子,整个人看上去呆呆怔怔,毫无精神。 外头的周正从舒樱手里接过食盒,往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后拉了她手腕去了离这里稍微远一些的花丛处,低了声音朝她说:“你回去也多劝着王妃一点,咱们王爷啊……就那个性子,有话嘴里不会说,说出来的全是气人的话,实际上他也不是有意惹王妃生气的,就是……”顿了一下,“就是脑子里转不过来弯,王爷还是很在意王妃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天天为了王妃忧心伤神了。” 舒樱听完就笑,“王爷和王妃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是什么关系?”颇为讥讽,“王妃倒是有心和里头那位好好处着,可也不看看他做的都是什么事?!”声调微提,她口中的里头那位听的清清楚楚。 “是你家王爷先对不起我家小姐的,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这么没良心的人,拒婚都干的出来,他可有想到我家小姐?那段时间我家小姐终日消沉渐瘦,好好一个姑娘,年方十九未出嫁,不就是因为你家王爷么。”舒樱冷哼,“结果可好,被你们羞辱了之后,进了门过的那叫人的日子?小妾往头上踩着不说,现下里还出来一个什么杨姑娘,以后怕是更没我们姑娘的好日子过了,若是你家王爷实在厌弃,不如与我家姑娘和离。反正楚公子快归京了,若嫁给他,我家姑娘才能真真正正过上好日子!”说罢,舒樱眼睛往那半开的窗子处一瞥,满脸鄙夷的转身离开。 徒留双手提着食盒一脸呆怔无法反驳的周正站立原地。 而里头那位,早已用被子蒙了头。 周正小心翼翼把食盒里的桃花糕取出来搁桌上,说到:“舒樱说,这是王妃小厨房那里新做的,就给王爷送来了一些尝尝。”心中惴惴不安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舒樱方在一番话,故而现在也是悬着颗心小心侍候着。 顾烜这人正是少年气盛之时,人前自是一派意气风发,贵气天成,除却他故意在杨亿瑶面前伪装的成熟稳重,他这个人几乎是一个将表情摆在脸上的人,高兴的时候就高兴,生气的时候就生气,从未多加掩饰过什么。而此时的少年却是一脸沉冷,面无表情的凝着那盘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桃花糕,心底一片复杂。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是生气?是该生气,因为舒樱那般对他不敬,他不仅要生气还应该去罚舒樱,找沉洛衣麻烦;还是该愧疚反思,确也应该如此,因为舒樱说的对,他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又思及舒樱提到的楚封,又忍不住想起以前楚封对沉洛衣也是极其喜欢,他比沉洛衣大一岁,正是年龄相仿,也正好常能聊到一起去。自己因为这事,第一次心起嫉妒,让父皇把楚封一家弄到边疆去了。 周正踌躇半晌,看着那人清俊的容色上沉沉冷冷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王爷……这天也暗的多了,您还未用晚膳呢。” 顾烜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也不知怎么就脱口出,“去王妃那里用吧……”出口之后,连自己也怔住了,倒是周正提醒,“这天已经晚了多了,王妃怕是已经用完了吧。” 他就像找着了可以顺着下的楼梯一样,改口,“也是,那就去杨姑娘那里吧,正好让她陪我喝杯。” 杨亿瑶没料到这么晚了顾烜会来,听及他还未用晚膳,便急忙招呼丫鬟们去备菜。一坐下来瞧他面色郁郁,无精打采,便担心道:“烜郎……你这是什么了?心情不好吗?” 顾烜眉梢微挑,唇角浮出笑意,温声道:“没什么,你别多想。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的。” 杨亿瑶自然是不信他这说辞,只是将酒替他满上,微微一声叹息,眉眼柔和多情,“莫要骗我,说说吧,可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把酒杯放到他眼前,眼眸稍微一睁,略带惊愕的看着她,“莫不是还是因为我下午那席话让你心里不舒服了?”颇是懊恼。 第14节 “不是的,你别多想。”他笑笑,显得有些敷衍,“我还没吃饭,等下你再陪我用点吧。” 她颔首,善解人意的看着他,“好吧。”便不再多说。 饭菜上来后,顾烜也只是默不作声的喝酒,杨亿瑶替他夹菜,他也恍若未见。 “你多少吃一点。”她道,满是担忧,“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也可以给我说说啊,一直这样喝闷酒也是不行的。” 顾烜也只是摇头,沉默片刻后才看着她说:“亿瑶你不用管我,陪我喝几杯就是了。”一壁说着一壁给她满了酒。 杨亿瑶见状眼角就红了几分,抿了抿唇,想下定什么决心什么点头道:“行,我陪你喝,也总好过你自己一个喝的好。”说罢,仰头喝下,再看那人时,他又放空了似得不知在思忖什么。 紧了紧手里的酒杯,杨亿瑶颇觉不甘,怎么自己以前在他面前惯用的招数现在一点也不见效了。顾烜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就连顾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烦意乱,总是想起和沉洛衣有关的事情,想他们以前,想他对她何时有的抗拒心理,想他拒婚,想他以前因为楚封吃醋的事,想他娶了她……总之想了好多,越想越心烦。 他酒喝的多了起来,杨亿瑶看的直皱眉,却是连劝都不劝。 当他终于又喝空一壶酒的时候,她才皱眉一手握住他的手,美目含水,晶莹水润,唇瓣泛着动人的粉色,一张一合,“烜郎……你别喝了,你这样,我心疼。” 顾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眯眯眼,“沉洛衣?”摇头否定,“不是,是亿瑶……”呵呵一笑,拿杯子碰上她的唇瓣,喃喃自语,“她才不会像你这么对我说话呢。” 他这是喝醉了,眼里尽是朦朦胧胧的醉意,呵呵笑起来更像小孩子了。杨亿瑶看着他,下一刻已是一把抱住了他,“烜郎……今晚就……别走了,留这里吧。” 那人恍若未听见一般,将她缓缓推开,扶着她的肩膀,黑沉的眸子如浸了水,醉意朦胧却又温柔如斯,“亿瑶,你长的真好看。” 牛头不对马嘴,杨亿瑶咬了咬牙,心下一沉,打算硬来。那人就已经捏住酒壶重重摆在桌上,“来人!” 周正应声而进,看见王爷喝的醉醺醺的,忙上前搀扶住了。顾烜低着头笑了一声,声音愉快,早已不见烦闷,“走,我们回去。” 杨亿瑶站起,在后面看着这两人缓缓离开,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未发一语,眉间的那一丝沉思也逐渐消失不见。 等出了客房的院子,顾烜被风吹的打了一个寒颤,才低着声音对周正说:“我们不回去了……去王妃那里吧。” 不知道是不是周正错觉,他觉得王爷没有方才那么醉了。 沉洛衣怎么也没想到喝的醉醺醺的顾烜会跑到她这里来,看着一头扑到床上的顾烜,面色也只是稍稍诧异了一下,便出了内室,“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稿子存的也不多了,每次都想着晚上不玩刀了好好写文,但还是管不住手……于是一边肝刀一边码字,就是管不住手惹/手头还有一本同人本要出,忙的飞起,药丸 ☆、态度 “王爷晚膳没用,就去杨姑娘那里小用了一下,没想到却喝成这样了。王爷从杨姑娘那里出来后,就说,要来王妃这里。”周正皱着眉,回到。 “怎么,他和杨亿瑶起争执了?” 否则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到她这里来,还喝这么多酒。 “这个……小的当时在外面,并不知道是否起了争执,但小的也未曾听见有什么动静传来。”周正认真想了想,“而且离开时,杨姑娘还托小的照料好王爷呢。”这句是瞎说的,杨亿瑶并未在他们离开时说些什么,如今一想,却也奇怪。 她看着周正,瞧他表情认真恭敬,怎么着也不像骗她的模样,更何况,这人真有胆子蒙骗她?看向舒樱,“你去喊几个人,把王爷送到侧妃那里去。”声音不冷不热,神情淡淡,犹如送什么普通物品给薛长歌。 舒樱怔住,周正也急了,睁大了眼睛,“哎呦王妃,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王爷可是说了要到您这里了,您就别开玩笑了,哪能又送到薛侧妃那里去。” 沉洛衣斜眼瞧着他笑了一声,声音提高一些,“若是那些人在什么地方受了什么闷气,跑到我这里来躲着,怕我这地方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里头把脸埋在被子里的顾烜听见这句话,抓着被褥的手紧了紧,只觉得脸颊比之前还要烫了,眼前朦朦胧胧,头也有些晕,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周正一脸危机,舒樱也怔在原地不动,就见王妃勾了唇角,弯了弯眉,声音稍微带了一些意义不明的情绪,“行了,人在我这里,我哪能再往外送。”对周正说:“你回去吧。”吩咐舒樱,“去准备热水来。”语毕,这才转身往里去了。 舒樱和周正互一对视,皆是松了口气。没想到,王妃居然还会开玩笑……可那话那里是玩笑?周正脸上笑不出来,因为王妃那番话,可是直直抽在王爷脸上。就不知道里头那位,听没听见了。 将打了热水的舒樱遣了出去,沉洛衣面色冷漠的看了眼倒在床上的顾烜,几步走过去,先是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喂”了一声。瞧见那人连动都不动,这才微微蹙起黛眉,坐在床上,将顾烜强行翻了身来。 顾烜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脸色通红,咂了砸嘴,似乎非常不耐,口中还嘀咕着什么。 沉洛衣没有听清,不过看他这样子,确实是醉了。 沉洛衣盯着他看了片刻,伸出手指按住了他紧蹙的眉心,底下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手去拂她的手,却总是找不到那只扰乱他的手。看的沉洛衣心中好笑,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他这幅出丑的模样,果真是看多少次都觉得有趣。 收回了作怪的手,沉洛衣去盆边湿了手巾拧干,给顾烜简单擦了擦额头。 顾烜动了动脑袋,眉心皱的愈发深,他嘴唇噏动一下,用口中吐出一声含糊不清的词语来。沉洛衣并未在意,继续为他拭汗。 “阿姊……”那一声含糊不清的词语这次终于清晰了起来。 沉洛衣微微扬着的唇角僵住了,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时间如同停滞了一般,再无声息,寂静沉默……直到他口中再次吐出一声更为清晰的“洛衣阿姊”的时候,她才缓缓将视线聚焦到了他的脸上,收回了手。 她看着他,沉下了脸。 片刻后,她将手巾搁到盆子里,神色无异,依旧冷漠,开始替他褪衣。顾烜许是感觉到了不舒服,怎么都不肯配合,将他扶起后,外衣将将褪下来,他就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还用手环住了她的腰。 沉洛衣瞬间怔住。 他就像找到了让他舒服的东西,抓住之后就不再放手,心满意足的舒展了眉头,还在那团柔软上蹭了蹭,似乎颇为舒坦。 沉洛衣蹙了眉,双手放在他肩上去推他,试图不吵醒他,又能让他松开自己。 “阿姊……”他又含糊不清的道了一声,沉洛衣勉强能听清,心下一沉,“顾烜……”手放在他肩上,“你到底喝没喝醉。” 回答她的只是淡淡的呼吸声。 沉洛衣沉默了片刻,手扶着他的肩膀未有动作,她垂眼看了下眉目舒展睡的舒服的人。眉心比方才蹙的更深了几分,她缓缓开口,不紧不慢,“顾烜,我不管你真睡假睡,你都给我听好了。今天我就由着你任性一次,往后,你若再如此不知好歹,就莫要怪我了。” 话落,便不再客气的扯开他抱住自己腰的手,将他往床上按去。顾烜突然间没了那个让他舒服的东西,眉心毫不犹豫的皱了起来,虽是脸色不好,但好歹躺在床上老实了。 沉洛衣冷眼看着他,再度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脸,温度正好,呼吸平稳,就是眉头一直皱着。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褪去外衣,卸掉发饰,总不能因为床上多了个小子就不睡觉了吧。 她可一直记着他喝不了几口酒,还以为这些年过去他的酒量有涨,没想到还是那般不经喝。这样想着,再次看向顾烜时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些许。 顾烜侧身躺着,眉心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帮他把被子盖好,正准备躺下时,就见他紧了紧眉头,从口中吐出一句,“阿姊……对不起……”含含糊糊的梦呓,沉洛衣愣了许久才听明白。 她凝视着他,稍微低了低头,头发从她肩头滑下来,轻轻扫在了他的脸上,他眉心一跳,并未苏醒。她开口,声音轻柔,“阿烜……你到底想要怎样。”她只想安静生活罢了,并不再想与顾烜纠缠,也不想再去猜顾烜心里想些什么。以往她是如此豁达的一个人,从未因为这种事情心神不宁过,自从被顾烜疏离那时起,她便发觉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是的,她在意他,在意他为什么会疏离自己,自己和他不是一直很要好吗?自己不是要嫁给他当妻子的吗?他们的关系一直亲密无间,可是为什么一夕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的她,想不明白,也为改善他们的关系做过努力,很想问他,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十三岁的小少年眼里再也没有了对她的仰慕和喜欢,有的全是厌弃、抗拒与疏离。 习惯了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身边一下子没了他,她可是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算习惯。如今想来,自己这个清清淡淡的性子,也全拜顾烜所赐。 头一次叫她领会了什么叫心寒。 看着顾烜的眸色逐渐变得没有温度起来,他也像是察觉到了冷意似得,皱了皱眉头,将脸往枕头中埋了埋。 沉洛衣脸色渐渐冷了下去,甚至是有些赌气的看了他一眼才掀开被子躺下,离地他远了一些。 顾烜是半夜里醒来的,确切点来说,是被冷醒的。虽然现在时值春季,但夜里不盖被子,还是会觉得冷。 忍住头疼,他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被子,已经到了腰间,怪不得会冷。紧皱眉心从口中溢出一声痛吟来,伸手扶住额头,使劲按了按额角,这才好好的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他记得……当时是让周正送他来沉洛衣这里。 将头扭过去,果不其然在一片暗色中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背影,模模糊糊,却也尤为清晰。他发了一会儿愣,用手指重重按压了额角,还是止不住的头疼。 明明自己就没喝几杯,为什么能醉成这样,他还记得彼时来她这里时,听到的那一句话,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颇为嘲讽的一句,却像是印在了他脑子里一样,顾烜揉着头,忍不住又转头看向那个背影。 额角一跳一跳的,眼前也有些模糊不清,可那个身影却是异常清晰。他闭了眼,随后从床上缓缓坐起,掀开被子,从床尾绕过,尽量小心翼翼,不会吵到她。 只不过是喝了一些酒,他自认为并不多,在杨亿瑶那里时还颇为清醒,却没料到到了她这里后,会醉的这么厉害。 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灌下肚,激的一直阵痛的额头稍微好受了一些,他皱了下眉,搁下茶杯,不料在转身时碰歪了一旁的矮凳。他倏地一惊,连忙去确认沉洛衣醒没醒,只见她动了动身子,躺平了,并未醒来。 顾烜这才放心,小心翼翼的蹲下把矮凳扶起,随后又返回床榻。 重新躺回床上后就是阵阵来袭的睡意,可是额头还在一阵一阵的发痛,身边人呼吸平稳,侧了身过来,睡容安稳恬静,单是看着就能让人平静下来。 顾烜不知何时侧了身子与她面对面,感觉头也不是怎么痛了,伸手触碰了一下她散下的头发,又柔又软,心底一片恍然。月色正好,透进屋子里,稍微耀亮了一些黑暗,可以让他很好的看清楚她,不自觉的也就看入了迷。 顾烜总感觉自己醉的迷迷糊糊那时发生了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 ☆、指明 深思中又是一阵疼痛与睡意持续袭来,扰的他再也无法好好回忆那时发生了什么。拧着眉头,用手用力捏着额头,心下一片烦乱。 “你醒了……头痛么……”沉洛衣的声音带着朦胧的睡意,软软绵绵,格外好听。 顾烜怔愣一下,就已经见她起了身,借着照进来的月光点燃了床头边的琉璃灯,并不是多亮的光芒,正正好好适应他眼睛的亮度。 “怎么样,疼的厉害吗?”她问,转首,眼眸微眯,青丝如瀑。在一片微弱的光芒中好看的犹如月下仙子,极度的不真实。一度让顾烜认为自己在做梦。 “还好……不算多厉害。”他嗓子发干,视线不敢直视于她,不自然的躲开一些,又问:“你怎么起来了,我吵到你了吗?” 对话平和的不可思议,顾烜忍不住多想。 沉洛衣醒了醒睡意,面色柔和,她抬手把脸颊边的一缕青丝绕到耳后,眉梢微微挑起,朱唇微张,道:“我一早就吩咐了下面人熬了醒酒汤,给你端来喝了吧。”全然不顾他的另一个问题。 “太晚了,别麻烦她们了。”顾烜躺在床上看她,声音稍哑,带了一丝弱势,“何况,也不是多难受。” 实际上,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你来我这里来时,可是醉的不轻,说了不少胡话。”她这般说,唇角似乎又笑,他登时整个人都惊了起来,声音微微颤抖,“我……我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榻,披了一件外衣,一发黑发拢在外衣里面。她转过头来,橘黄的灯火映的她眉目柔和,“只不过叫了几声‘洛衣阿姊’,勾起我不少回忆来。”声音风轻云淡,并不是如面容一般的温柔。 说罢,向外走去,留下顾烜在床上整个人呆滞住。 醒酒汤一直在小厨房里温着,守夜的舒樱将醒酒汤交给一脸淡漠的王妃手上时,忍不住抬眼多瞧了一眼,只瞧着王妃神色似乎比方才在冷了一些,大概是因为烛火照映在她半边脸颊上,所以显得神色晦暗不明吧。 舒樱如此想到。 一直到沉洛衣返回寝室,顾烜始终处于呆滞状态。 伸手接过醒酒汤,一直低垂的视线颇有不自在的落在她身上,又迅速逃离开去。看得沉洛衣只想发笑,他这点倒是如以往一样,半点没变。 不经意间看到她唇角勾起的一抹笑,顾烜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感觉怎么样,头痛的厉害吗。”沉洛衣接过空碗,朝他询问,波澜不惊的语气毫无关怀在内,听的顾烜甚是不舒服,语气却也平和,“好多了,我喝的本就不多。” “明知道自己不会喝,还去喝。”她语气又淡漠了几分,顾烜抬眼去看她,就见她眸色略有嘲讽,“最后不还是得麻烦我照顾你。” 顾烜一时语噎。亏他还认为自己与她关系有所缓和,现在看来,还是与以往无二,只是他并不会如以往一样那般气愤不已了。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似乎还噙着笑,“麻烦你了,我本来不想吵醒你的。”一顿,又道:“已经很晚了,快些睡吧。” 这下换了沉洛衣呆滞了几分,眸色略有惊愕,却也是一瞬间的时间便恢复如常。顾烜能说出这句话来,对她而言,委实是太过惊奇。 他掀了被子躺下去,面对着里侧,沉洛衣瞧了他一眼,便熄灭了灯火,留了床头的一盏小琉璃灯。 第15节 听到身边传来的动静,顾烜心率有些加快,头又开始阵痛起来,他抿唇闭眼,眉宇一分分的皱起来。身边那人已经熄灭了琉璃灯,屋子里黑了片刻便渐渐又重新隆重了银白的月色。 借着月光,沉洛衣盯着床账上的流苏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只知道身边那人的头似乎又开始痛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再开口,而是闭上了眼睛。 ----- 自半夜醒了那一次,顾烜就再也没有睡着过。 头疼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来源于睡在他身边的沉洛衣。沉洛衣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的睡在他身边,两个人还是各用一床被子,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在阵阵头痛中夹杂了足以让他疯掉的心绪不宁。 这些心绪不宁,皆来自于沉洛衣。 因一夜未睡,又喝了酒,虽说用了醒酒汤,可还是没见什么效果。翌日就直接告假,不去早朝了。 收整好了一切的沉洛衣站在屋子中间看着床榻上的顾烜,拢了拢衣袖,道:“你若是实在难受,我就去喊个御医来给你看看。” 顾烜微微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说:“我就是夜里没睡好,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许是真的没有休息好,他整个人看起来气势弱了许多,看着这样的顾烜,沉洛衣心里委实舒坦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舒樱和舒云的错觉,她们觉得,今日的王妃……似乎心情格外的好。连对着下面那群女人的脸色都有所缓和。 “你们也不用一个个的在这里给我摆脸色看。”她眸子扫过下面人,神色淡漠,略有严厉,“若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大可去找王爷说去。” 薛长歌揪了一下放在膝上的帕子,温温和和的开口道:“我们那里敢去叨扰王爷。”视线微微一移,又言:“只是这杨姑娘待在此处,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昨夜里王爷还去了她那处用饭。”她皱眉,略带愁意与担忧,“她与王爷关系不一般,王妃也应看出来了才是。” 沉洛衣神情不变,薛长歌也就继续道:“王爷这般迟迟不定个数下来,妾与诸位姐妹也是跟着愁心……只不过是新添一个姐妹罢了。”她噤了声,不再往下说,上头坐着的那位依旧是一脸波澜不惊,沉洛衣瞧了她一眼,道:“杨姑娘与王爷不过是普通朋友关系,侧妃似乎想的太多了。” 薛长歌不置可否,却是说:“不是妾想的多,而是不得不多想啊。” 闻言,她便说:“既然如此,不如等王爷醒了你自己来问问王爷,那杨姑娘与王爷到底是何关系?” 薛长歌一怔,随后赔笑,“这便不用了,妾等也是对那杨姑娘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才会多想了一些……既然王妃都说了杨姑娘与王爷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妾等也就安心了。” “那里再能去叨扰王爷。” 沉洛衣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笑,给她支招,“如果你实在是不放心,不如去问问杨姑娘本人。” 薛长歌就有些不知该接什么话了,唇角笑容有些讪讪的,心中狠狠腹诽道沉洛衣果然是处处针对她。 气氛僵持而下,韦芊儿开了口,“王妃勿怪侧妃,毕竟杨姑娘在妾等心里确是个疙瘩。” 听及韦芊儿开口,沉洛衣怔了一下,“哦”了一声,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都开口了,委实是少见。” 韦芊儿站在那里,恭恭敬敬,低着头道:“杨姑娘是王爷领进来的,王爷对杨姑娘如何,妾等都是看在眼里,若只是说挚友……怕不足以让人信服。”她声音将将低下去,一侧的冯容怜就站了起来,福了身子道:“韦姐姐与侧妃言之有理,彼时王爷落水,杨姑娘看着,可是……比妾等都还急啊……”她这可是实话实说,府里谁不知道这杨姑娘与王爷关系非常,就王爷一直不承认罢了,与其这样在府里养着,还不如纳了进来,好光明正大的和她斗。 非要这样吊着所有人,到底算个什么事? 薛长歌确实没有想到,她原本只是想借着杨亿瑶来挑拨离间一下沉洛衣,却没想到其他人居然也会站出去指明这事。她站在那处,偷偷觑了上头那人一眼,见她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心里就更加气不过。 “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想。”沉洛衣语气淡淡,扫了下面人一眼,“我在这里告诉你们一声,甭管这杨亿瑶到底是王爷什么人。” “她是永远也进不了这个王府的大门的。”她声音毫无情绪,极为笃定,“至于现在,她是王府的客,你们把自己管好就是了。”话到最后,已是带了满满的警告意味,听的薛长歌心里的气焰一下子弱下去了不少。 “既然王妃这么说了,妾等……也就放心了。”薛长歌福福身子,一派谦和温婉。 沉洛衣将视线转到韦芊儿身上,“你在府中一向最为安分,又是跟着王爷时间最久的一个。没料到,以你的聪敏却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韦芊儿垂着头一语不发,显得极为恭敬,认认真真听及说教。 “行了,都回去吧。”沉洛衣端起茶来,用了一口,用着有些轻蔑的眼神环视了下面几人,口中道:“你们也不要认为我不知道你们中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不就是想趁着王爷在我这里的时候,挑挑事情吗?”哼了一声,“若是能惊了王爷,怕是你们中就有人满意了吧。” 薛长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抿紧了唇角;一直提心吊胆的冯容怜更是埋低了头,有些怨念的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绿欣;韦芊儿眸色微有变化,只不过她低垂着的头,让人看不见她的神情。 而沉洛衣也并不在意她们心里怎么想。 适时的告诫是应该的,否则这群女人,就会忘了她们自己是什么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楚封还没出来呢,好像都要一边倒支持他了= = ☆、楚封 其实顾烜并未睡着。 外面一直传来悉悉索索谈话声音让他忍不住去听。他其实对沉洛衣是如何说教那群女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舒樱和柳月的声音一直传来,便让他凝了几分心神。 舒樱就犹如故意的一般,将那些话说给他听。 “要我说,我们王妃还是太过心软。”是柳月的声音,“侧妃那样揣测王爷与杨姑娘,可是对王爷王妃极大的不敬,王妃罚她也是应当的。” “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舒樱压着声音,“咱们这院里,王爷可还在呢。” “有什么关系?难道王爷还是非不分?” “可不就是嘛。”舒樱冷笑,“这院里女人,除了咱们王妃外,哪个不都是王爷心尖尖上头的人。” 又是这种大不敬的话,可顾烜却生不出一点怒意来,甚至没有惩罚这两个碎嘴丫鬟的念头。只是心情愈发低沉、郁闷。 “哎,舒樱姐,我听说,楚公子要回京了?”柳月换了话问,顾烜一下子提起了精神。 “是要回来了。”舒樱这样说,声音轻缓了不少,听的顾烜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他在舒樱心里就和楚封印象差这么多吗? “想当初,楚公子与咱家小姐站一处也是极为相配的……可惜小姐早就和王爷定了亲事了。”柳月略有惋惜。 “都在这里说什么呢?”这时一个略有压抑的声音闯了进来,“王妃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还在这里说话。” “哎,柔月姐,王妃训完话了?”柳月问了一句。 “那里训她们什么了。”柔月这样说,“王妃快进来了,你们也别聚在这里了。” 这话说过,外面便没了声音,顾烜盯着床帐许久,才听见那一阵轻轻慢慢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他躺在床上仔细听着,而后在她绕过屏风之时,闭上了眼睛。 “王爷一直都在睡吗?”沉洛衣声音特意压低了几分,听着甚是柔和。 “一直在睡,奴婢一直守在外面。”舒樱回。 沉洛衣低低“嗯”了声,未再有言语,倒是一旁的舒樱瞥了眼里头,低着声音说:“王妃,奴婢听说,楚公子似乎要早些入京了。” 床上的顾烜猛的睁开了眼睛。 “我倒也有耳闻。”沉洛衣毫不在意的与舒樱交谈着,“似乎是行程比预想的要快。” “王妃,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舒樱声音低了又低,“楚公子那里,若是知晓你日子过得并不好……说不定会找王爷麻烦。”她这也是实话,谁不知道当初楚封一家是因为什么去的边疆,还不就是那小皇子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们。 那时的顾烜怕沉洛衣被楚封抢走,不再和自己玩了,这才让他父皇遣走了楚封一家。也好在宁国公一家本来就为武将,去镇守边疆,名正言顺。 “这不是什么大事,楚封是个有分寸的人。”她淡淡一句,随后就挥退了舒樱几个。 待到丫鬟都退下,她才不紧不慢的走到床边,伸手将帐子掀起挂到一侧的金钩上,果不其然看到他睁着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睛凝着自己看。 “这不是没睡吗?”她道。 他从床上坐起,眼角下一片乌青,显而易见是没有休息好。“你会去见楚封的吧。”他凝着她,嗓音含着淡淡的暗哑,眸色极为复杂,薄怒、郁闷、期盼、不服几种思绪混在一起,复杂中却又含着几分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沉洛衣都有些看不懂这个少年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见她看着他,居高临下,眸色淡漠,毫无温度可言,“我怎么可能会见楚封。” 他心里一松,神情也有些松懈,她就再次不冷不热开口,“我身为一个深宅妇人,必定不会去见外男,但是王爷你就不同了,楚封你是会遇到的。”一顿,抬手扶了下耳后的步摇,“宁国公一家归京,想必陛下会有所表示,我身为你的王妃,指不定是可以见到他们的。” 顾烜捏着床单的手慢慢松开了些,看着沉洛衣的眼神沉静下来了一些,语气显得有些僵硬,“我,是不会让你和楚封见面的。”说罢,整个人又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她只垂目瞧了他一眼,唇角微勾,眸里有了笑,心中暗道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便转身离开床边。 ----- 对于楚封,沉洛衣是心怀愧疚的。 毕竟宁国公一家远赴边疆与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印象中,楚封是个极为温润谦和之人,明明生在将门,偏他一身温润尔雅。他年长她一岁,彼时是皇帝的伴读,也因此,与他们也甚是相熟。 楚封入宫觐见那日,沉洛衣碰巧被皇后越时雨召进宫来说话,随后也就免不了与楚封碰了面。 打头的那位身着一袭明黄,还是那副丰神俊美的模样。后面跟着的那位一身蓝衣,一身的温润气质一如往年,倒是让沉洛衣颇为感慨,在边疆这些年,楚封依旧的那副模样,若要说起不一样的,大概是他的眉眼愈发的俊逸,也愈发的温柔多情。 这人在彼时就是相貌出众,此时,更是美的张扬起来。只不过,对比起他身边的顾恒,还是要稍微逊色一些。 沉洛衣眼底有恍惚一闪而过,随后就随着越时雨一同前去,偶不经意的一抬眼,正好撞见那人的一双温眸,像是蕴含了千言万语一样,一下子撞进了沉洛衣的心里。 不知为何,沉洛衣心头竟有几分酸涩。 越时雨本就是个爽朗性子,此番见到久别重逢的楚封,也未有扭捏,落落大方的与其打了招呼,就又黏回了顾恒身边。反倒是以往与楚封关系最为亲近的沉洛衣这时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也欲想了无数次这个场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可以与楚封正常交流,可真到了这个时候,碍于身份,也碍于对他的愧疚,她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越时雨是真高兴楚封归京,还和顾恒商量着要不要在宫里摆个宴。 楚封视线从沉洛衣身上轻轻一扫,似有失落。“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可若在宫中摆宴,实在太过麻烦……家父怕也不愿劳累娘娘。”清润的声音中不乏温厚,与记忆里的那个声音丝毫不差,沉洛衣又猛然生出诸多感概来。 为什么有的人没变,有的人却变了那么多呢…… 她神情有了一些迷茫,那头的楚封就已经满含笑意的朝她看了过来,“我听闻……你已经成婚了。” 不仅是明知故问,而且还蠢极了。不过顾恒和越时雨夫妻两个都是一言不发,只是把视线稍稍移去了沉洛衣那里。在场的都是少时玩伴,也难得楚封能这般与她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楚封】已上线 ☆、下脸 沉洛衣愣了一下,旋即毫无破绽的弯眼微笑,“没错,我都已经成婚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自己一个人。”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也够蠢的。 “他在边疆这么些年,想来也遇不见什么喜欢的姑娘吧。”清越贵气的声音从那头遥遥传来,带着少年独特的质感。 可是顾恒却在其中听出了满满的醋味和几分薄怒。 顾烜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后面跟着的太监赵令急急忙忙从后面跟上来,满脸惶恐,“哎呦王爷,您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扑通一声跪下,“陛下、娘娘,奴才……” “下去吧。”顾恒开口,低沉冷冽,眼眸轻轻一扫跪下的那人就把视线放到了一脸傲然的顾烜身上。 赵令不再耽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直到关上了凤仪宫的大门时才堪堪松了口气。他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呼出口气,瞪了一眼靠近过来的徒弟,“刚才怎么没拦住王爷!” “小的那里拦得住,又那里敢拦着……”小庆子一脸为难。 谁能想到本来在门外站着好好的王爷会突然一脸怒意的闯门而去。小庆子当时瞧着,王爷眼睛里都似乎要喷出火来了,那里敢上去拦人。 第16节 赵令也是无话可说,瞪了他一眼后就不再理会他。 殿里面顾烜端着一派皇子王爷的派头,先是给帝后两人问了安,眼睛瞥了一下从容淡然的沉洛衣,便将视线稳稳落在楚封身上,“楚大哥在边疆这些年,委实是辛苦了,这番归来,大抵再也不用前往边疆了罢。”一顿,声音里噙了丝笑,“耽搁这些年,楚大哥的婚事倒是落在我这个小的地后面了。” 楚封初见顾烜,着实是愣了一下,与以往差别太大,小时本就出众的眉目现在也已经长开了,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有几分陌生,如今再一细看,又找出几分熟悉的感觉来,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那股掩饰不住的不耐与讨厌之情,丝毫没变。 “三弟,不可无礼。”顾恒声音虽是沉冷,但却没有怒意,眼眸落在顾烜身上,示意他不可胡闹。 顾烜不忿,却也收敛了一下面部表情,不再让自己显得那般气势逼人,只是再看向沉洛衣时,眼里还是有掩不住的薄怒与质问,他非常生气她和楚封在这里见了面。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皇后故意把沉洛衣叫到这里来的。顾烜心里暗念一句,他这个皇嫂从以前就不待见他!这时候居然会做这种事情,偏他皇兄还那般宠她! “王爷所言极是。”楚封笑意温润,如沐春风,眼眸从顾烜身上转到顾恒身上,“微臣在边疆这些年,心念疆土安稳,无心其他,又怎能找到中意的姑娘。” “就是说嘛。”顾烜勾唇一笑,略有得意,看向顾恒,“皇兄,既然楚大哥如今归京了,这婚事万不可再耽误了。还望皇兄多多操劳一些才是。”眼眸里的揶揄之色险些遮掩不住,若不是顾忌着楚封在,他在顾恒面前岂会压制自己脾性。 “多谢王爷关切。”顾恒从容不迫的婉拒,“陛下本就政务繁忙,岂可再因这种小事劳神累心。” 顾烜眉心不着痕迹的一皱,眸色略沉,还欲再言,那头顾恒便低呵一声,“瑞王!” 顾烜一怔,心头微颤,知晓这下顾恒怕是真有了气。当下狠瞪了一眼笑容温润依旧的楚封一眼,带着万般不耐抿了唇,别开了脸,却正好撞上沉洛衣略带冷漠的眼神,心下愈发憋闷,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他这么生气,是为了谁啊! “你也知楚封今日归京,本就劳累一路,此番入宫,你就是这般待人的!”顾恒本就低沉的声音如今更为严厉,眉目间尽是薄怒,“你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至今行事还是这般没大没小,没有丝毫长进!”颇是恨铁不成钢。 这样当着众人面下他脸面,顾烜几乎就要挺不住这种羞耻,尤其是在沉洛衣和楚封面前,委实是让他丢足了脸! “陛下。”越时雨瞥了一眼脸色极为难看的顾烜,伸手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眼神提示他勿要让顾烜太过难堪。 “陛下,王爷也是一番心意,瞧着楚世子在边疆这些年耽搁了婚事,心中着急,想着尽一份薄力。还望陛下看在王爷这一番好意下,勿要责怪王爷了。”一直暗中观戏的沉洛衣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声音轻而缓,格外好听。就如同一汪清泉似得透到了顾烜心里,让他惊愕的同时又异常甘甜。 顾烜怔怔的看着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她居然帮他说话了? 身为当事人的楚封此时并未说话,一是不合适,二是他不想。视线轻缓缓的从沉洛衣身上略过,他心情渐有沉重。几年未见,她愈发姿色动人,岂是顾烜能相配的上的。想到她此前遭受到的待遇,楚封眸色有些显冷,却又极快的消失在了他眼底的暖色中。 “陛下,弟妹所言极是,你就别气了。”越时雨一边帮衬着。 殿里气氛有些沉寂,顾恒倒也不是真想在众人面前落他脸面,只是顾烜确实愈发不懂事,明明也是不小了,行事却还和个孩子似得。 楚封见那人有些痴愣的凝着沉洛衣看,方想开口打破沉寂,就只闻从里头传来一声婴孩的嘹亮哭声,登时怔住,把刚想出口的话搁在了嘴边。 “鸾鸾这是怎么了。”越时雨蹙眉,“本宫进去看看孩子先。”她明妍的脸上出现一丝焦急,说过这句话就转身疾步离去。 小公主这么一哭,别提是越时雨一脸紧张了,就连顾恒的心也跟着一起去了内殿。 “说起来,不管是陛下大婚得子,还是瑞王与王妃大婚,微臣都没能献上一份贺礼。此次归京,微臣特从边疆得了几样东西,虽不是什么珍宝,也还望陛下、王爷王妃勿要嫌弃。”他一顿,面上笑意越发清润,“待到明日,微臣便为陛下与王爷王妃奉上。” “既然如此,那朕便期待着明日能得到什么贺礼了。”顾恒脸上有了微薄笑意,里头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却也挠的他百般急躁。 “楚大哥真是客气了。”顾烜言道,神色略有缓和,视线从沉洛衣身上收回来,心下有几分不明所以的躁动,“那我与王妃也在府中候着了。” 沉洛衣身为女眷,本就不该开口,故而这时也只是站于一侧。只见那少年朝她招了手,脸上带着几分别扭的神色,语气却是温和,“你也在宫里待了挺长时间了,该回去了吧。” 她微愣,看了他一眼,便举步朝他走了过去。顾烜见状,神色莫名一松,那头顾恒也开口了,“你还未回来时,皇后就一直念叨你若来了,让朕带过来见她,也顺便让你看看朕的女儿。” “这怕是不妥,本来随着陛下进来这凤仪宫,便已是不妥了。”楚封平平淡淡的回了句。 他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皇兄,楚大哥,我们先走一步了。”继而不等回复,就拉着沉洛衣径直离开。 还是这般小孩子气,沉洛衣不禁心中一叹。已经随着他出了大门。 楚封倒是一点不在意也不奇怪顾烜这种所作所为,与以往相比,半点没差。只是他的视线在沉洛衣身上停留了一瞬才不经意一般的收回,那其中的眷恋与深意,岂是顾恒不懂的? ☆、显露 一路上,顾烜都板着张脸,将满心的不高兴写在脸上。沉洛衣安静坐在一侧,既不看他也不说话。 马车一路顺通,车内气氛一路沉寂压抑。待到回到王府门前,沉洛衣正准备起身下去时,坐在里头的那位首先破了功,“等等。”他唤住她,满脸别扭,“你知不知道楚封今天回来。” 沉洛衣侧头看她,平平静静,“王爷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顾烜皱眉,啧了一声,“预定的归期根本不是这天!” “那臣妾必然也是不知道的。”她理所当然的回道。 顾烜微怔,莫名松了口气,她就已经再开口,“王爷,臣妾先下去了。”说罢,不待他回应,她既已然扶着外头舒樱的手走下了脚踏。 “王妃,咱们来的挺巧的,夫人那边给您送来了东西。”舒樱一壁说一壁扶下了王妃。 沉洛衣闻声朝那处看去,正巧看见沉府的人从府里出来,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来送东西的是沉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沉洛衣瞧见后忙几步上前,制住了她的动作,“许姑姑不必多礼,可是我娘亲差你给我送东西来了。” 许姑姑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好生打量了一下沉洛衣,“夫人差老身给姑娘送了些补品吃食来,还有三姑娘给你绣的手帕。”拍着她的手,眼睛瞥见了从马车窗口探出头来的小王爷,心下就有些怨气,“都不过是些小玩意,夫人也是想姑娘想的紧。可惜啊,就是这身子……”叹了一声。 从车上下来的顾烜听见这话,不免的心头一阵发虚,沉夫人如今这身子的病,是他气下的。“夫人身子如今怎么样了,还是不见好吗。”他问了一句,颇觉没脸。 许姑姑对他见了一礼,低眼回,“也好了不少了,只是因为思虑姑娘,经常反反复复的,这些日子了,却也不见好利索。” 这样一听,顾烜更加心虚。沉夫人是个极为温柔的妇人,待他也是好极,但是身子一向柔弱,据说是生了沉洛衣四弟之后落下的病根。彼时在回门宴时,他落了沉洛衣的脸面,紧接着沉夫人第二日传出了身体不适,沉洛衣欲要回去探望,还被他用一句“不合规矩”给堵了回去,那时的她虽然毫无情绪,冷淡依旧,却也是从眼底里透出了遮不住的愤慨。 事关自己母亲,再冷血的人,都会有波动吧。 顾烜到底也不是一个狠心忘义的人,虽说当时没让她出门探望,也派了人去问了病情,回去复述给了沉洛衣听。在当时,他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得意极了,他认为他这是对她的施舍,他应对她感恩戴德的。而如今,他却为自己当时那个举动感到无地自容。 “洛……王妃,我们改日回去看看夫人去吧。”他声音略是沉低,带着几分暗哑。看了一眼沉洛衣后就匆忙看向许姑姑,维持住面部镇静,“许姑姑,你回去给他们说一声,改日,本王带着王妃前去探望他们二老。” 许姑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看着顾烜长大的,此时见他一番言行,确是不见虚意,也有几分回到了几年前的样子。做错了事情,紧紧张张的认错,却又板着一张脸,装着自己没事。 “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你们要回去,必会十分开心的。”许姑姑回着,心中暗道了句“怎么开心的起来。”见着小姐是开心,见着他这个姑爷,只会生一肚子气! 听到这话,顾烜也没见轻松,反倒愈发紧张起来。他这幅模样,看的沉洛衣直想发笑。 “许姑姑,你先回去吧。我与王爷改日过去。”沉洛衣对着许姑姑莞尔一笑,目送她上了离开瑞王府的马车。 顾烜见人走了,堪堪松了口气,转头就见沉洛衣笑的一脸暖色,只见她勾唇,轻声轻语,“王爷,回府吧。” 他倏然心肝一颤,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流转出的彩虹,美到他无法言喻。 这一刻,顾烜毫无疑问是极其兴奋的。 在宫中因楚封之事惹下的愤怒与难堪,此时此刻也已不复存在。 ----- 一直到那两人进了府门,藏身在不远处街口拐角的杨亿瑶才缓步走了出来,眉目间蕴含沉意,微微抿着唇角,看似在因方才一幕暗自揪心,实际上…… “亿瑶妹妹,你听我一句劝总是好的。”叶明珠从一旁闪出来,几步走到她身边。“我瞧着那小王爷对他王妃是有情谊的,岂会白白如了你愿。” 杨亿瑶柳眉皱起,缓缓摇头,目光从越过王府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明珠姐姐,我也就只有这一步棋了。” 顺着杨亿瑶的视线,叶明珠一路寻去,末了不免叹了一声,又劝了一句,“亿瑶,你是个好的,姐姐真不希望看着你做错事。” 然她并不言语,似乎并未听到。 顾烜回府之后,就有人来回禀他今日一早杨亿瑶出了府,似乎是她那边的人在京中办完了事准备回去了,杨亿瑶出门去送了。 顾烜闻言也只是点头表示知晓了而已,并未多思其他。他几步追上前面那人的步伐,与她并肩走着,问:“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 沉洛衣脚步稍微一顿,继而回到:“等到你有时间的时候吧。” “我都有时间的。”他匆忙回了一句。 她停下步子,他也急忙收住脚,抬眼看她,就见她眉目淡淡,早就无了之前的温暖笑意,他不免就有些失望,脸上也稍稍表露出了一些内里心绪,被她看得明白。 “那就请王爷安排吧。”她丢下这句话,便抬脚朝前走去。 顾烜愣在原地,瞧着她一路走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神色有几分黯然。他也是懂得,关于这事,沉洛衣心里必然是有气的。 自己站在了错处,又怎么能怪她这幅态度。或许说,她能现在这样对自己,都是好的。 少年心情略有低落的依靠在身侧的廊柱上,眼睛还瞥着方才她消失的那个拐角处,此时的他倒是不念着因楚封带来的不快了,因为眼前要面对的事情,比楚封还让他棘手。 ----- 回到自己屋里的沉洛衣第一眼就瞧见了摆在桌上的那些东西,几步走过去,掀开食盒盖子,见里面放了一盘的桃花糕,不由得弯了唇角,面部表情暖和了许多。 再看这盘子一旁放着的丝帕,便晓得这便是她小妹绣的了,拿起展开,只见帕上一枝开得明艳的杏花跃于眼前,眼中笑意便更多。 除了吃食外,还有一些贴身小衣放在一个包袱里,看针脚,是出自沉夫人身边的两个得力丫鬟之手。她一壁想着一壁慢慢翻着,突然在最下面一层看见了一封信笺……不免得蹙了眉头,如果是娘亲给她的信笺,何必夹在这些衣物里面。 她面不改色的将衣服放好,吩咐两个侍女先出去,这才有些好奇的将那封信笺取出来。 皱着眉心将信翻到正面时,沉洛衣不禁睁大了眼睛,眉心蹙的更深。 被她拿在手里的这封信笺,不是沉家人给她的,而是楚封! 为什么楚封的书信会藏在这种地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沉洛衣觉得自己脑子很乱,手已经取出了里面的纸张,展开了来。 是楚封的字,千真万确。 沉洛衣心跳得有些快,眼睛落到纸上那一个个字的时候,似乎都可以想象的出她父母亲的神情,以及楚封将这信交到他们手上时,他们是何心情。 她的手有些颤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依旧不能缓解心中的浮躁。 手中的这封信,是楚封写给她,也是写给她爹娘的。就算他远在边疆,对京中的事情也不可能尽数不知晓,更何况这人,可是在以前就对自己有意。 她有些恍惚的坐在了床上,倒出了信封里的一张便条。 上面仅有的两个苍劲有力的楷书几乎让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和离。 没错,是和离! 沉尚书沉柯亲笔的两个字——和离! 沉洛衣感到心跳的非常快,又非常乱,将手压在心口,一声声的似乎再叫嚣着什么,好似有什么东西欲要从里面呼啸而出。 和离,她是想过,但是,他会同意?而且,这可是先帝亲自指的婚,岂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对于现在她而言,待在这里,无非就是一个王妃的头衔,而如果可以和离,她有楚封这个更好的人选。 楚封本就长的英俊,且性子又好,在边疆不是没有姑娘投怀送抱,京中也有一些家中有适龄千金的官员也考虑过他,只是因为他在边疆,也不想家里姑娘嫁到那地方去。但他若归京,必会得皇帝重用,此等青年才俊,想嫁他的姑娘可以排到京城门口去。 而让沉洛衣没有想到的是,楚封居然会一直喜欢她到现在。她认为,楚封对她的感情,应该早就随着时间流逝了。想起他写给自己的那些信,她无不感慨的叹了口气。 今日殿中一见,他眼中那包含了千言万语一般的感情,究竟是何意,她懂了。 静坐半晌,她才稍微将心绪平静下来,将手里捏着的纸张折好搁回信封,抬眼环顾屋里一周,不知该把信封放在那里,好似不顾搁在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她闭眼叹了口气,微微弯下腰,将信封搁到了床头的隐蔽小柜里,想着以后找个地方将这东西放好。 ☆、第25章 第17节 杨亿瑶从外头回来后,已是面无异色。本想着先去见顾烜一面,却没料到被周正拒之门外了,“杨姑娘先请回吧,王爷刚从宫里回来,现下有些累了,正在里头休息呢。” 听闻这话,她自是不信,可也不会非进去不可。于是就笑吟吟的回了句,“那就麻烦周大哥向王爷回一声,我已经回来了。” “还请杨姑娘放心,必会转达。” “如此就好,那我先行告退。” 杨亿瑶心有疑惑,难不成还能是顾烜不想见自己?她已在很早之前就注意起了顾烜和沉洛衣两人,如今在府外看见那一幕,心中的疑虑便愈发的大。 揣着这样的心思,杨亿瑶一路拧眉深思,甚至连不远处亭子里坐着的冷玉都未发觉。只是那冷玉在看见她后,怔了一下,一皱眉后,连忙起身朝她看去,面上一片沉思之色。 在旁侍候她的丫鬟瞧了眼杨亿瑶的背影,开了口,“姑娘,那是王爷前几日领进府里来的那位。”心中暗道这位姑娘总算有了争宠的心了,居然注意到了那人。 冷玉进府这些日子,整天就是待在自己院里,她性子本就冷傲清高,本就不屑进这个地方,但到底还是被强送到了这个地方,好在那个小王爷对自己不感兴趣,她自然也就乐得清闲。脸上一向表情极少的她,此时却显露出了与平时不同的表情。 “春桃,我想见一面王妃,可以吗?”冷玉回身,微微皱着眉心。 春桃略有为难,“姑娘,你这身份……要见王妃,怕是不合适。” 听闻她这般说,冷玉便未再说下去,只是舒展了眉心,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清高,看得春桃不禁暗暗称奇。 —— 自从宫中返回,沉洛衣就便待在自己房里,一直到晚上都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舒樱舒云以为她是在想沉家的事情,免不了开口劝慰几句,得到的也只是她清淡笑容而已。看得舒樱与舒云只能干着急。 正当两人对视之际,只闻外头传来一阵清幽婉转的萧声,直听的舒云皱起了眉。 沉洛衣略有回神,倾听了这箫声片刻,才道:“这是谁吹的。” 舒云回:“奴婢这就差人去看看。” 看着舒云走了出去,舒樱也开了口,说的就是这吹箫的,“指不定是那院里的侍妾,扰了王妃休息。”边说边满了茶,“王妃您先用口茶,不要再看话本子了,这个时辰,早点歇息了才是。” 沉洛衣并未说话,只是接过了茶,舒樱神色略略挫败,将担忧之色挂在了脸上。 “王妃,吹箫的是南院的冷玉。”舒云进来回话,外面的箫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了,然而沉洛衣并未发觉。 “柳月已经让她离开了。” 大晚上的不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呆着,跑出来吹什么萧,舒云一边腹诽一边又说:“柳月还说,那冷玉说要见王妃。柳月听了就用天晚了,会帮她告诉王妃一声的。” “她见我做什么?”沉洛衣略略奇怪,把手里的书搁下。 “奴婢也不清楚……”舒云回,复又忍不住道:“指不定又是些糟心事,王妃不如不去理会。”想想她一个被冷落在后院的清倌人能有什么事找王妃,说不定是有心在这院里争一席地,到了王妃面前也只能是恶心王妃。 沉洛衣不置可否,虽是不清楚这冷玉为什么要见自己,但正如舒云所言,若又是什么糟心事,她现在,真的没那个心去管。 几番思虑下来,竟又心烦意乱起来。今日一天她都不得安稳,好容易静下来的心境又有了几分浮躁,眉目间也渐渐浮上了烦躁之意。 自家主子本是情绪极少外露,却没料到此时竟将烦闷之意写在脸上。 舒云舒樱并不晓得沉洛衣到底因为什么烦躁,于是都将这矛头指向了冷玉。 这边沉洛衣刚刚准备睡下,那边顾烜满心低郁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令他烦躁至此的,不是楚封,而是该如何面对沉家的人。自己是毫无疑问把他们都得罪了,尤其是沉大人和沉夫人,这两个哪怕以前再疼他,这是时候看见他,也只会想打他罢。 若他不是有王爷这个身份,他相信,沉大人一定会上来打他的。 这么一想,顾烜闭眼摇了摇头,愈发觉得浑身不对,好端端的去沉家干什么!他心中默道,打了退堂鼓,却又极快的把这个想法拍了回去,这都是必须要面对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要和沉洛衣相处好,沉家也是一个关键! 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他还在继续想对策,要怎么在那一天面对她的家人。正是因为以前太过亲近,现在才觉得万般艰难。 顾烜一口气灌下凉茶,欲想压下心中烦躁,却不料丝毫不见效,于是便皱着眉头在房中来回踱步。倏地一阵敲门声响起,他一惊,外头就传来了周正的声音,“王爷,杨姑娘给您送了点吃食来。说是听说您晚上没怎么用饭,她就下厨做了几样菜来。” 闻言,顾烜怔愣一下,就说:“进来吧。” 周正推门进去,里面的烦躁之气扑面而来,随着里头人不算平静的声音让周正浑身僵了一下。 “她人呢?”他声音不仅不平不稳,还带了丝不耐。 周正把食盒搁在桌上,说:“把食盒给小的,杨姑娘就回去了。” “她没再说什么吗?”他追问,颇有几分没话找话。 “杨姑娘说,让王爷注意身体,饭得好好吃。”周正一板一眼的回,心里也清楚这小祖宗怕是因为楚封和要回沉家的事弄的满心不痛快。 “她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的!”顾烜眉心拧的更深,说了出来,“你给她说的?” “小的……是小的。”周正老实答着,“那杨姑娘先前回府来见王爷,小的因念着您的交代,并未放她进来。后来她就来来回回往这里走了好几趟,小的也就和她聊了会儿,后来得知王爷您晚饭没吃下去几口,她就回去了,再来时,就送了这食盒回来。” 听闻此言,顾烜紧拧的眉心还是没有舒展开来,他打开盖子往里看了看,脸色似乎又有些不好,“你……拿下去吧。”一顿,“算了,留下吧!”把盖子搁回去,顾烜重叹了一声,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耐着满腔的浮躁之气吩咐他,“你差人告诉她一声,我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告诉她,她送的东西我吃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现在的王爷烦的不行,那里像会吃这些东西的样子。 待到周正下去,顾烜又叹了一声,将手臂搁在桌上,脸往下埋了下去。似乎这样,他就能不再烦恼,就能将心静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杨亿瑶都不能让他心情有所好转。 —— 顾烜迷迷腾腾的半睡半醒折腾了一夜,早上醒来时,眼下一片乌青,无精打采,半睁着眼睛一脸抑郁与困倦,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 周正瞧着主子的样子,盛了一碗米粥放在桌上,说:“王爷,今儿个是休沐,要不您再去床上睡睡。” 闻言,顾烜立马神情一震,却又马上焉了下来,“不行不行,不能睡。”他心烦意乱的搁下筷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一些,但眼底的乌青是遮不住的,精神不好也是掩不了的。 “今儿个楚封要来,不能睡!”不仅不能睡,还得表现出他的生龙活虎来,但是眼下,他委实是生龙活虎不起来了。他以手撑头,越是这么想,越觉得浑身无力。 一听到楚封这个名字,周正心里也是叹了口气。再看一眼自家主子的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于是就劝,“王爷,先去睡一会儿吧,养养精神。” 他摇摇头,并不说话。 周正见状,也就再次噤了声。到底是照顾了这么久的主子,一些习性他也是摸的清楚,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再劝也没用了。 “那至少……吃了东西后,到榻上去小歇一会。”他于是这样说道。 这样一劝,顾烜听后,沉思一下,总算是同意了。 这边顾烜刚在榻上躺下,那边沉洛衣也已经起了床。 她虽也是心烦意乱的一整天,但是晚上却休息的很好,并未出现顾烜那副精神不振的样子。今晨舒樱替她上了新出的桃花胭脂,脸色比以往红润了几分,十分的好看。 眼角的淡红眼影是她最近新尝试的样式,起初舒云要给她上眼妆,她觉得太过花俏,并不想上,最后还是败给了舒云,让她涂上了。没料到,这淡红色的确实好看,便渐渐用了起来。 沉洛衣今日一袭绯红色暗花洒金绸云裙,配上这幅妆容,像极了天上的仙人。 只不过这幅装扮,看在顾烜眼里,只会让他觉得,这是她精心打扮给楚封看的,心下登时不对味起来,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但是楚封并未亲自入府,据说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这才差了亲信来将贺礼送了过来。 长在边疆悬崖峭壁的千年老参,须被红绳捆了一层又一层,一眼就知道是世上难见的宝贝。还有一些边疆才会有的东西,譬如现在被沉洛衣拿在手里的那颗蓝宝石,不需雕琢,便已是浑然天成,质地通透,让她颇有几分爱不释手。 可见楚封挑这些东西,是下了心思的,尤其是这颗蓝宝石,就是冲着沉洛衣的喜好挑的。 顾烜咬了咬牙,觉得不甘心。 ☆、第26章 “楚大哥真是劳神累心了,这些东西,那样不都是些难得到宝贝。”他放下手里锦盒,眼神若有若无的往她那里瞟。 她面不改色,将宝石搁会锦盒里,说:“确实是费了一番心了。”单听语气,那是没有一点情绪在里面,可顾烜知道,她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他又咬了牙,说:“我看你挺喜欢那宝石的,要不然打了给你做首饰。” 沉洛衣闻言,沉思片刻,继而点头应允,“这东西放在别处是怪可惜。” 于是他心里更加不好受,他这是给自己挖了坑跳了啊,以后让她天天戴着楚封送的东西,像什么话!但,话已出口,她也已经应允,也由不得他反悔了。 故而颔首,道:“我知道一个手艺很好的师傅,这打首饰的事,就交给我吧。” 不能生气,他要表现的出平静才是,但即便如此,沉洛衣还是听出了他这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那就麻烦王爷了。”她不动声色的朝他看去,“臣妾期待着首饰成型的那一天。” 这话一出,顾烜甚至都觉得自己要呕血了。 顾烜忍气接下了打造首饰这件事,拿到锦盒之后,就交代周正把它给王寻送去。后来又怕周正说不清楚,便也一块跟他出了王府。 “那个王寻,奴婢记得不是隶属宫廷的首饰师傅吧?”舒云将新折下来的一节桃花插/进长颈瓶中,聊起了这位将要为沉洛衣打造首饰的女人。 “确实不是。”沉洛衣坐在桌前,端茶饮水,“我以前也有不少首饰是这人打的,也是王爷引荐的。确实是个技术不错的人。” “宫廷里的首饰师难免会忙一些,还不如交给王寻去打。”她这样说到,看了眼长颈瓶中的桃花,神色淡淡,并没几分情绪。 两个丫鬟点了点头,外头柳月就敲了门,“王妃,薛侧妃求见。” 沉洛衣一怔,问:“可有说什么事情。” 柳月回:“回王妃话,后院里出了点事情,冯侍妾动手打了一个通房丫鬟,好像是那丫鬟对冯侍妾不敬,后来……两个人就扭打成一处了。” 闻言,沉洛衣脸色有些冷,暗道了一句“没规没距”,就让柳月把人领进来,她则起身去了正厅。 正厅里,薛长歌站在一侧,冯容怜和通房思琴跪在地上,皆是一身狼狈。 冯容怜脸上被划了一道红道子,穿着的一身绿衣也沾了灰尘,此时的她跪在地上是满脸的愤慨与委屈,眼角含着泪,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但相对于她,一边的思琴比她还要狼狈,头发散下来大半,就用簪子胡乱簪上,右脸颊上五个指印尤为清晰。这丫头长相挺多算个清秀之流,此刻粉粉嫩嫩的脸颊被泪水冲刷,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倒是让她突增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模样。 “这怎么回事。”沉洛衣扫了她们一眼,看向薛长歌。 薛长歌也是一脸为难,“妾也问了许多遍,但是她们……就是不开口说出个所以然来。妾这才是无法了,带她们来见王妃了。” “都说说吧,因为什么你们才变成这样的。”她坐于上首,神色淡漠,高高在上凝视着下面两位,宛如踩在云端俯视人界的仙人,带足了慑人的威义与矜贵。 她一开口,下头低着头的思琴就咬唇掉了眼泪,看得冯容怜眼神一狠,剜了她一眼之后,才正身对王妃叩了一头,道:“王妃……婢妾,本是找她说事情的,后来起了点小矛盾,因言语不合,就……动了手。” “哦?什么矛盾?”她又开口,这次看向的是思琴,“思琴,你一向是个乖巧的,也最知身份。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让你和冯侍妾大打出手。” 正如沉洛衣所言,思琴只是一介通房,地位也就比丫鬟高上一些,她与另外一个通房玲儿颇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身份低下,所以极为低调,待在自己院里从不生事。且思琴又是个乖巧懂事的,与冯容怜因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沉洛衣委实是想象不到。 而冯容怜就更不用说了,这人工于心计,懂得隐忍,也自持身份,就算因事要罚思琴,也断然不会脏了自己手。况且这西院与思琴、玲儿住的地方隔得甚远,冯容怜因为什么事情去找了思琴? 思琴抽泣一下,从袖子摸了摸眼,低着头,“……正如冯侍妾所说……奴婢与冯侍妾言语不合,就动了……手……” 沉洛衣闻言就蹙了眉心。 第18节 底下两个都是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样子。薛长歌也是满腹的奇怪,谁都看得出来,她们大打出手的原因,怎么会如此简单。 “王妃,都是婢妾一时冲动,才会造成这种局面……婢妾深感内疚,还望王妃责罚。”冯容怜叩头下去。 这模样她也是看明白了,冯容怜宁可自己背锅也不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思琴是跟着冯容怜的话的思路走,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叩头下去认罪。 薛长歌看的百般不解,“你们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谁受了什么委屈,直接说出来不就是了,王妃会为你做主的。” “侧妃所言极是。”沉洛衣颔首,“思琴,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薛长歌赶过去之前,这两人应该还在闹,哪里有时候商议怎么应付她,若不想受罚,只需老实交代出惹事的那一人,就可以了。可是现在,这两个人是想着宁可受罚,也不将事情原委说明白。 “王妃……这事情也有奴婢的错,还望王妃责罚。”思琴这般说到。 沉洛衣环视下面两人一眼,继而颔首,“那好,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逼你们了。” “冯侍妾,罚跪四个时辰,抄写《女训》与《道德》各五遍,抄不完,不许从屋子里出来。思琴,你禁足十天,将《女训》抄写十遍。” “每个人都给我反思。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是没规没距,仅仅是因为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这像什么话,若是传了出去,丢的可是瑞王府的脸!”她严声厉色,“这次就看见你们态度良好的份上,就先这么罚着,若以后还出了这种事情,那本王妃就要请你出了这个王府了。” 冯容怜额头贴着地面,闭了眼睛,吐出一口气,道:“婢妾谨遵王妃教导。” 那种事情,她怎么说的出口,宁愿自己被罚,被重罚,她和思琴大打出手的原因,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思琴同样是如此,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丢人是其次,重要的是,这有关王爷的脸面。 等到这两个人都下去之后,沉洛衣才问薛长歌,“你过去的时候,这两个还在打?” 薛长歌皱眉摇头,“没有,已经被人拉开了。”后又补充一句,“据说一开始闹的挺厉害的。但妾,并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论怎么问她们,她们都不说。” 如此一来,沉洛衣不禁更加疑惑。 冯容怜憋了一肚子的气和委屈回到了自己的院里,丫鬟连忙为她处理脸上的划痕,她“嘶”了一声,怒瞪果儿一眼,“你轻点!万一在我脸上留了疤怎么办!” 果儿连忙赔罪,涂药的手更是轻柔,冯容怜这才顺了顺气,手却不知不觉的握紧了。其实比起自己脸上的这道抓痕,更让她在意的是,她和思琴之前的对话。 冯容怜主动去找思琴,只是为了问她,王爷动没动过她。毫无疑问,她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王爷根本就没动过她! 每次王爷来西院,都是他睡床上,而她睡在卧室里的软榻上,她本以为,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会好了,但是她却发现,他是真的不打算动自己。云婵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已经不能得知王爷动没动过云婵。 但是那两个通房,是王爷自己收的。 抱着这些想法,冯容怜去了思琴那里。然而,得到的答案现在也已经显而易见了,思琴也是觉得羞愧,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居然会和自己动手。她也算了解思琴这个人,老实低落又极其乖巧,绝对不可能因为她一两句讽刺就不顾身份的和她动手,一定是触到思琴什么痛楚了,而那个痛楚,事关王爷也事关思琴。 冯容怜越想越可气,也越来越委屈羞愧,进王府这么久,自己却还是个处子! 但王爷对其他人呢! 该不会只是对他不喜欢的人才会这样! 冯容怜一腔悲痛被脸上的痛意带回了神,已是将下唇瓣咬出了血来,果儿吓得眼泪都下来了,“主子您别咬嘴,快松开。” 她怔怔看着,眼里突然就落下泪来。 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 顾烜从外回来,在去往萃玉阁的路上遇见了杨亿瑶。 这道路在府里连接着几个大院,会在这里遇到她,算不得奇怪。 杨亿瑶昨天一天没有见到顾烜,今天也是几乎没有见他的机会,若不是听说他出门,她在此处佯装闲逛,怕还是要见不到他。 “烜郎……你最近很忙吗?” 顾烜甫一见到杨亿瑶,还有几分没有反应过来,他似乎都因为楚封和沉家的事情忘了府里还有杨亿瑶的存在了。 “确实有些忙……”顾烜精神依旧是不大好,眼底的乌青比之之前轻了一些。“朝中有一些不顺心的事情,过些日子,还要陪王妃回一趟沉家。怕是这些日子,要顾虑不到你了。”他叹口气,有些抱歉的看着她。 杨亿瑶心中一沉,面色依旧温柔,“我懂得,没关系,你去忙就好。”她弯弯眸子,笑吟吟的瞧着他,“朝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能帮你什么。还好有王妃……”说着,她低了低眼睛,显得有些低落,复又抬起眼眸来,道:“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就好。”一派善解人意又极为隐忍的模样,把握的恰到好处。 顾烜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动容的看着她,“你放心,等我忙完,就去看你。” 她点点头,明明一副不舍要哭出来的样子,却还强颜欢笑。看得人十分心疼,但是顾烜却觉得心中感觉十分奇怪。 杨亿瑶看着去往了另一个方向的顾烜,脸上神色不由得沉暗了下去。他最近,对沉洛衣真是……无比的上心啊。 ☆、第27章 就在杨亿瑶也返身离开的时候,躲在假山后面的冷玉才从后面绕出来,看着那人的背影不禁发了发呆,前头走的不算多远的杨亿瑶就已经转了身来,柔柔和和的看着她,“这位姑娘,方才你就在那假山后面躲着,可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她笑,温柔可亲。 冷玉先是一愣,随后猛然回神,有些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后说:“你这就是说笑了,我只不过是路过之处,见你与王爷有话要说,这才躲在那假山后面。”她一脸清高冷傲,视线凉凉的注视着杨亿瑶。 “哦?”杨亿瑶饶有兴趣的微笑,“原来是如此吗,倒是我错怪姑娘了。” 冷玉浑然不在意,“这倒没什么。”凝视着她,坦坦荡荡,“既然你都已经要离开了,那我也要离开了。” “先行一步。”她瞧也不瞧她,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步伐不紧不慢,却还是隐隐透出了此人内心的焦躁。 杨亿瑶看得明白,盯着那个身影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带着一腔疑虑与沉思返回客房。 而冷玉,在感觉到那道视线消失之后,终于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路上。她稳了稳脚,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压下心底的慌乱。 还好,那个杨亿瑶,根本就没认出来她。时隔这么久,她会忘了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她冷静了一下,捂着胸口舒口气,看着前头朝她跑来的丫鬟春桃,便抬脚朝她走了过去。 —— 顾烜急急忙忙赶去了萃玉院,彼时,沉洛衣刚刚把薛长歌送走没多久。 今日一见他就知道他晚上没有休息好,到底是因为什么没休息好的,她多少也有数。但是,看着这样的顾烜,沉洛衣心里确实有些愉悦。 与她说完打造首饰的事情,顾烜又和她说起了沉家,“你也知道……之前在你家里,和沉大人他们……”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呃,这次再去……你,你多帮衬着我点。” 沉洛衣瞧他一眼,继而不动声色的端茶饮水,道:“臣妾父亲的脾性王爷也应该清楚,所以,还请王爷拿出诚意来多加努力吧。” 他表情有些焉,她继续道:“臣妾母亲……王爷也应清楚才是。”她搁下茶盏,侧眸,看着一脸苦色的他,说:“臣妾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全部交由王爷了。” 听她这么一说,顾烜彻底萎了下来,身子往后一靠,倚在了椅背上。整个人无精打采,满面愁容,他朝她问:“真的不行了吗?” 她道:“这都不是王爷惹出来的吗……” 于是顾烜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定下了去沉家的行程之后,顾烜整个人都变得极为焦躁不安。 正如沉洛衣所说,沉家的事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怨不得别人。要争得他们原谅,也得靠他自己来,沉大人那里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没可能。至少,他这次要先把沉夫人稳住才行,只要沉夫人那里行通了,沉大人也差不多就好说了。 他就在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迎来了回沉家的那一天。 这天将将下完一场小雨,路上还有些微湿,空气中带了些清新的气息,甚是好闻。 沉洛衣一路轻轻松松,顾烜却紧张的要命。就算是努力压下,也不能尽数隐藏住他的紧张感。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路上不曾开口。 沉家,对于顾烜来说,是最为熟悉,也是最为陌生的。 当他再次站在这扇大门前时,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对他发散出的疏离感。下人脸上带着恭敬与笑,可内里都是巴不得他赶紧走的吧! 顾烜吞咽下一口口水,看着出来迎接的人,突然看到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穿着黄衫的俏丽姑娘,笑得一脸高兴的扑进沉洛衣怀里,叫了一声“阿姊”。 沉洛衣怀抱住沉洛希,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才将眼睛朝顾烜看去,“还不快过来。” 这样的语气,就和以前的她极为相似了。是如今的她怎样都不会说出口的语气,若是搁在以往,他定要说一句大不敬,而现在,他二话不说就朝她走了过去,如蒙大赦。 “三妹……”他脸上挂着摆出来的轻松笑容,心脏不安的跳动着。方才轻松下来的心绪一瞬间又绷了起来。 沉洛希窝在沉洛衣怀里,没有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低低哼了一声,从她怀里离开。“父亲母亲是托我来迎姐姐与姐夫的……”姐夫俩字咬的重了些,满满的意味深长。 顾烜笑容有些尴尬,别开了视线。 沉洛希见状更为得意,又特意重重叫了一声“姐夫”,后道:“快些进去吧,父亲母亲他们,都在等你呢。”语毕,一脸快活的站到沉洛衣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语调轻快,“阿姊,我们快进去吧。” 沉洛衣笑容满面的颔首,跟着她的步伐往前走去,后头顾烜看的直皱眉。突然沉洛衣回头看了他一眼,眉目含笑,他登时就愣住了。 周正在身后唤他,提醒他快些进去,他这才回神,揣着心中那点小激动进了他惧畏许久的沉家大门。 跟在这姐妹俩后面,顾烜一路琢磨着,等终于前面两个人停下来了之后,他抬头一看,是正厅。但是里面似乎并没有人。 “姐夫,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沉洛希挽着沉洛衣的胳膊,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去书房找父亲,我和阿姊去见母亲。”她这样说,后又补充,“父亲说,不是正式回门,用不着这么正式,姐夫你说是吧。” 最后一句满是揶揄之味,顾烜听的出来,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怒气。他反而发慌了,“我去见……沉大人?” “是啊,你要见母亲吗?也可以啊,等你见过父亲之后,可以来找我们的。”沉洛希这般说道。 顾烜却是有些慌神了,“我怎么能一个人去?”他上次可是差点气的沉柯捏碎了几个杯子,“不行,王妃你陪我过去吧。”看向沉洛衣,眼神里已经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慌张和紧张。 然沉洛衣视而不见,对他说:“王爷还是先过去吧。”说罢,又与沉洛希一道往前去了。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顾烜愣了片刻,突然认命的吞了口口水,后闭眼转身,“走!” 事是自己惹出来的,就不能怪别人了!他在心里这样想着,默默给自己打了气,相信,只要他态度摆在那里,沉柯就算对他再不满再生气,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他就这么一路瞎琢磨着,等到了沉柯书房前,气息已经平静下来许久,脸上神情也已经冷静,只是心脏还在砰砰跳的不停——路就在前面,沉柯这只老虎,必须得拿下! 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心绪平稳下来,里面那道沉厚严肃的声音传来,他浑身又绷了起来…… 再说沉洛衣那边,与沉洛希到了沉夫人房间后,沉洛希就自觉退下了。 沉夫人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一直在床上未起来,此番见到沉洛衣,许是因为高兴,脸色红润了许多。拉住沉洛衣的手,沉夫人好生打量了她一番,眼里湿润了几分,叹了口气,“好孩子,可苦了你了。” 沉洛衣握住她的手,“母亲,我不苦。”她道,“现在他对我,也算是不错了。” 沉夫人闻言面色略有僵硬,随后就哼了一声,“他?都这时候了,你还向着他说话?”沉夫人有些激动,柔和温婉的面容上有着遮不住的怒,“顾烜那个孩子,到现在,我们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啊!就是一只白眼狼!” “娘亲。”沉洛衣给她抚着背,“娘亲,我们就不要提他了。您也说了,他就是一只白眼狼,我们沉家也是待他不薄,可看看他做出的都是什么事。”递了茶水过去,“我知道的,娘亲爹爹最是担心我,可是,女儿都已经嫁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怎么没办法。”沉夫人眼睛亮了下,握紧了沉洛衣的手,“不是还有楚封。” 她怔住,继而放下茶盏,看着沉夫人道:“娘……您与爹爹……”她不再往下说,而是道:“您让许姑姑送到府里的东西里……那封信?” 沉夫人笑了,心思松下来许多,“你都看了是吧。”声音温柔轻缓,“楚封这些年,也是念着你,不曾想过娶亲。这样的孩子,才是为娘心里最为合适的。”一顿,脸色沉了沉,又叹了口气,“其实,娘也与你说过多次,顾烜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又是那般乖巧懂事……为娘也很放心,觉得以你们的关系,婚后必会羡煞旁人,可是……顾烜那孩子……”她不再说,而是握了她的手,抬起眼看着她,“就是苦了我家孩儿了。”说着就要哭的样子。 沉洛衣忙不迭的安抚起来。沉夫人出身江南,未出阁时也是江南出了名的才艺双全的姑娘,只是她身子偏弱,又经常思虑过重,心思最是不好猜。嫁给沉柯之后,生育了二男二女,身子也是时好时坏,虽不用用药养着,但也是小心翼翼的过着,半分气都没受过。沉柯又是个出了名的好丈夫,府里就只有沉夫人一位夫人,连侍妾通房都没,因此,他们沉府,四个孩子都是嫡出,沉夫人不用心烦小妾,又有丈夫疼着宠着,身子也是渐渐好了许多。 但自从沉洛衣与顾烜出了事之后,沉夫人的老毛病也就跟着犯了,她要跟着操心这两个人。现在的沉夫人之所以躺在床上,也全拜顾烜一月前回门所赐。 沉夫人叹息了一声,后抬头看向沉洛衣,“孩子,你因为那纸婚约委屈到现在,但是,若要和离,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沉洛衣微怔,继而摇了摇头,面色黯淡了几分,“和离,也要顾烜同意的。” “衣衣,娘就问你一句。”沉夫人严肃了表情,“你对那顾烜,可是能狠得下心来?” 她略有诧异的看着沉夫人,片刻之后才道:“若是楚封肯,顾烜弃了又如何。”一顿,心下一叹,“我并不想委屈自己。” 第19节 更何况,是顾烜先对她无情的。 沉夫人凝着看她了片刻,才道:“你如果是这样想的。为娘也就放心了。”她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若你下定决心,我与你爹必会帮你,太后与陛下那里,你爹会做周旋。何况太后本就疼你,你的处境太后也应该清楚,你多说几句软话,以太后的慈心,必定不会难为你的。” 沉洛衣沉默了一下,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看着沉夫人凝重中带着忧虑的面容,道:“你们既然能将楚封的信送到府里来,我也是懂得你们意思了……”一顿,“我不是没有想过与顾烜好好过日子,但到底……强扭的瓜不甜,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沉夫人便又道:“衣衣,娘之所以会问你能不能狠下心来对他,才全是因为这……你若下定决心和离,以你的聪颖,岂会找不到万全之策。”她自是了解自己女儿,若是她有心,应付一个顾烜,想要和离,都是绰绰有余。除非是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再就是,她将那一纸婚约看的太重,不想因此连累沉家,这才将心思压在心中未提。 不过究竟是哪一种,沉夫人却是不能下定论的。 沉洛衣心绪百转,坐在床边垂头不语。沉夫人握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只是眉间的一缕思虑,显出了她此时的心境极为不平。 ----- 顾烜从沉柯书房出来时,整个人依旧绷的很紧,不得一丝放松。 其实沉柯也没对他说什么,甚至是都没说几句话,但那人的气势,生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以前他不知畏惧是因为他猖狂,所以才会去气沉柯,而现在他是抱着一颗愧疚、求和的心来的,在沉柯面前危襟正坐,丝毫不得放松,出口的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三遍,确认无误了才会一字一句的吐出口。 ☆、第28章 【求见】 站在廊下吐出口浊气,顾烜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至少要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才这样紧绷着,他怕是连沉夫人的屋子都进不去了。 正在廊下走着,那头迎面就遇见了沉洛希,顾烜登时心头一慌,想着走过去再正常不过的打个招呼时。那头的沉洛希就已经转了身踏着台阶往下去了,动作一气呵成,犹如没看见他似得。 看的顾烜愣了片刻才讪讪收回心思,招呼周正往沉夫人那里去了。 待他到了沉夫人那时,里面的母女两人也已经不再谈论有关顾烜的事情了。 本来气氛温馨轻伤的室内因为顾烜的到底陷入诡异的微妙中,顾烜僵持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想问沉夫人身体如何了,又觉得自己没那个脸问。 好在沉洛衣看不下去了帮他说了几句,他才算能够稍微正常的开口和沉夫人说上几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察觉到了沉夫人有些埋怨沉洛衣的意思。 但是,沉夫人这个态度比沉柯好上太多了,至少她还能对他笑笑,虽然非常敷衍,甚至透着不耐。但……这已经很好了,能抚慰一下顾烜在沉柯那里受到的打击。 趁着顾烜有些晃神的空档,沉洛衣给了沉夫人一个安心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便说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要去书房见见父亲。 顾烜听了一阵头疼,在与她出了屋门之后,就听见她让他先去正厅等着,她去见过了父亲就去找他。 顾烜自然欣然同意,有些无精打采的带着周正去了正厅。 这回来一趟沉家,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坐在椅子上饮着茶,顾烜思量着,不管怎么说,他把态度摆在那里了,就喜欢沉家二老看见他的诚意了。但是,虽说他态度摆在那里了,其实最关键的还是沉洛衣那里吧。 若是他能和沉洛衣过好日子了,沉家人怕怎么样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可是,这种事情,岂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的,他念了无数次以后和她好好相处,可那次不都是事与愿违。 这回楚封又回来了,他的处境怕是更困难了。就算沉洛衣不惦记楚封,但就怕楚封惦记沉洛衣! 顾烜默默捏紧了茶杯,一肚子的思绪不得排解,脸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沉洛衣从外头进来时就看到他阴沉着张脸,不由得蹙了蹙眉,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王爷,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先是一怔,继而瞬间恢复先前神情,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阴晦。他站起来,看着她,“你和沉大人说完话了。” 她颔首,“嗯”了一声,上前走了几步,问他,“父亲没有难为你吧。” 看似关切的话语,他却没有在她的神情中看过一丝关切,一瞬间起来的热切心绪又马上低落了下去。他移了移目光,说:“没有。” 于是她点点头,再说:“那我们回去吧。母亲那边,臣妾也已经差人去通知了。” 他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觉得心累。 看着他一副怏怏的模样,她也是能猜到是因为什么。方才去她父亲那里,她同样也是听到了与她母亲一样的话,若是决定和离,就写信过来,他这个做爹的,不论如何都会替她敲定这事。 其实,沉洛衣真的很疑惑楚封是怎么做到可以让他父母都站在他那一边的,或许,楚封什么都不需要做。因为他比顾烜优秀太多,若没有先帝指婚,说不定楚封才是她父母亲心中最好的女婿人选。 回去的路上沉洛衣一直在寻思这事,比起楚封对她的心意,她更在意的是,楚封这个人真如他外表一样?她可以说很是了解楚封的,这个人太过优秀且心思缜密,但实际上,她却并未看透过这个人。大多时间,她更容易被他的外在所吸引,从而忽略一些内在。她还记得以往有人对她说过,楚封这个人,心思缜密到令人可怕。 沉洛衣心思渐沉,而顾烜心情持续低落,由衷的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不安。 —— 两人回到府里的时候,便各自回自己院里了。 顾烜精神紧绷了这些天,甫一回到房间,就一头栽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周正在一旁瞧着,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些天顾烜把自己绷的太紧,弄的自己极其紧张又特别容易疲劳,再加上晚上经常睡不好失眠。这回从沉府回来一下子松懈下来,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外头的周正掐准了时间进去,果不其然人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替他脱了鞋,安置好盖上了被子,这才又退了出去。 然另一边的沉洛衣还没来得及好好歇歇,冷玉就再次找了上来,这回,说什么都要见她。 沉洛衣心中诧异,按理说这清倌人那清高的性子,能有什么事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甚至是一开始都用了吹箫这种办法,她心里奇怪,冷玉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后院里什么糟心事要见她。 冷玉进来时,眉目间的焦躁极为明显,她有些急切的想要开口说话,却又生生憋了下来,微微皱着眉头对沉洛衣道:“王妃,可否先屏退左右。” 舒云一听便有些不乐意,那头沉洛衣就已经要她们退下了。舒樱拉着她应了是,两个人一起退了出去。 “现在人都下去了,你找我,是要说什么。”沉洛衣示意她坐下说话。 冷玉并不急着坐下,而是看着沉洛衣直接就说出,“我以前见过杨亿瑶。” 沉洛衣一怔,坐在椅子上抬眼眼她,心里虽有诧异却也面无表情,“嗯?怎么了?”见过她,有什么奇怪。 冷玉瞧她面无波澜的模样,几步走过去也坐了下来,面色凝重道:“王妃,你可知道这个杨亿瑶是什么身份?” 她仔细想了想太后给她的那些资料,道:“孤女,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挑了最简洁的说了出来。 冷玉一听之下就拧了眉头,那里还见以往的一点清高模样,“那她以前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下换沉洛衣皱了眉头,冷玉叹了口气,道:“王妃,实不相瞒,我与这个‘杨亿瑶’是认识的。”她一顿,凝着沉洛衣说:“我与她同是渝州人士,曾一起被人买去杭州,因为她样貌出众,小小年纪就被人带去特训,那个时候,她还不叫杨亿瑶,而是叫……白娇。” “当时我们所在的那个青楼,是个只有是漂亮姑娘就想收进来的地方。那个名叫杨亿瑶的,因为她养父眼睛瞎耳朵也不好使,经常出入我们那里给姑娘们做些小东西。我也是有幸见过几次,确实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冷玉一壁说一壁观察沉洛衣的神情,瞧她已经有了几分不耐就直接进入了主题,“正好,我们那个地方,想要这姑娘。” 沉洛衣一下子凝住了她,“你意思是说,现在府里的这个杨亿瑶其实是白娇?” 冷玉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沉洛衣就笑了,“冷玉,这种事情不可胡说。没凭没据又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怎么能相信你。”活生生的两个人交换身份,谁会这么闲?而且,当人都是傻的,换了会看不出来?若是那青楼想要姑娘,什么手段不行,要这么麻烦把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一个姑娘去换另一个姑娘? “王妃,我知道你可能不会信。但是我没有任何欺骗你的理由。”冷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许多,“你也不用怀疑我使什么手段陷害您,或者想要争王爷什么宠爱。”她这样说着,也不做任何解释,直直的凝着沉洛衣,道:“王妃,这天下的事情,无奇不有。更何况,杨亿瑶这事情,不是奇,而是巧。” 沉洛衣沉色看她,“你先说说看。”不论什么,听一听总是无妨的。 “我记得当时青楼里的管事是想把杨亿瑶直接硬抢过来的,她那个爹,又瞎又聋身子也不好。白捡的女儿丢了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但是可巧的是,白娇,她的脸伤着了。” 沉洛衣不着痕迹的折了折眉心。 “白娇是练习舞蹈时伤着的脸,划了一个口子。管事的一看脸都坏了,人肯定也不能要了……”冷玉顿了一下,声音稍微沉了一些,皱了眉头,“但是,我不清楚中间过程发生了什么,杨亿瑶被抢进青楼里来了,改名白娇……而白娇,则成了杨亿瑶,离开了青楼。” 沉洛衣这下已经满心惊愕了,只听冷玉接着道:“我与那白娇那时关系还算不错,算是有些交情。所以,她离开时,我与她还见过一面。” “……敢问,她的年龄……”沉洛衣慢慢开口。 “她与我年岁相当,比我大了一岁,今年应是二十有一。” 沉洛衣当即睁了睁眼睛,颇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冷玉,敢情这杨亿瑶比她都大,却还装十六少女,说自己和顾烜同岁?! “王妃,后面的事情,杨亿瑶的养父死的也巧,所以她就离开了杭州。而那个进了青楼的杨亿瑶因不忍羞辱没一个月的时间就自尽了,而我,因为被京城里总店过来看人相中了我,这才入了京。” 冷玉的声音消落下去,但沉洛衣却没有从她这番话里回过神来,信息量太大,而且太过巧合。她问:“你不是她伤了脸吗,那她脸上的伤呢?” ☆、第29章 只见冷玉脸色沉下,摇了头,“我也是奇怪……她脸上的伤怎么会不见。” 沉洛衣静了片刻,才一脸正色的瞧着她说:“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还记得她这个人?看你的样子,那杨亿瑶,不认识你?” 冷玉蹙眉,道:“我也并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来她的,之前在亭子里看见她,只是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白娇这个人,慌慌张张就想要见王妃您,后来……不也是今天才见到吗。”她一顿,又说:“现在的杨亿瑶确实是没有认出我来,不过我可保证,我说的话,皆是实话。王妃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杭州的流芳楼一查,知道这事的老人,一定有人的。” 闻言,沉洛衣静静看了她一眼,便说:“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毕竟,现在的她是‘杨亿瑶’,而且,是白娇还是杨亿瑶又有什么关系?这值得你费尽心思跑来见我吗?” “王妃,可是觉得这杨亿瑶是冲着王爷来的?”冷玉又低了低声音,“我是认为,她的目的可能不在王爷。” 沉洛衣眉心微蹙,冷玉神色认真的让人看不出一丝半点的虚假。 “所以,还请王妃多加留意吧。杨亿瑶这个人,既然能使法子从青楼里出去,并且在江湖上混出个小有名气,就已经说明此人心机不简单了。”她一顿,继而再言,“但是,这一切也就是我的猜测罢了,我只是觉得,杨亿瑶这人,王妃还是该防的。” 沉洛衣不言不语,只沉静的看着冷玉。冷玉不闪不躲,坦坦荡荡的与她对视,眼神里满是诚恳和凝重,看得沉洛衣几乎要全信了她的话。 但是,现在的杨亿瑶到底如何。沉洛衣也只是有一些猜测罢了,深层的东西,她没有与杨亿瑶具体接触过,并不好下结论。 仅凭冷玉一人之语,不能如数相信。且时间过去这么久,杨亿瑶这个人到底怎样,冷玉仅凭以前的印象和现在的一些猜测,又怎么能有说服力。 不过,沉洛衣已经决定先派人去杭州暗中调查一番了。 送走了冷玉之后,沉洛衣独自一人思忖了许久。她将冷玉的话反反复复想了很长时间,后又拿出太后给她送来的关于杨亿瑶的资料,这份资料记录的颇为详细,连杨亿瑶出入青楼维持生计的事情都有。按照冷玉所言,杨亿瑶的养父死的极为巧合,所以她才能及时离开杭州,从而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加上当时她伤了脸,带上面纱出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姑娘死了父亲伤心呢。 然而这些也只不过是一些她的揣测罢了,具体的,等详细的调查来了之后才能再定论。 —— 顾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躺在床上盯了床顶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竟是睡着了吗,看来这几天真是太累了。 没说睡过一个好觉,还整天把自己绷的这么紧。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明明没有吃午饭,却感觉不到一点饿意。 翻了个身,顾烜再次将眼睛闭上。心想着,不如今天就好好歇歇吧,舒了口气,就又再次睡了过去。 然而沉洛衣可没有顾烜这样轻松,她急急忙忙写了封信,差舒樱出去买糕点的时候给沉家送了去。 甫一收到信笺,沉柯还在惊于沉洛衣的这回信速度,以为已经彻底定要和离的事情了。没想到拆开信之后看到的是另一个事情…… 关于顾烜,他的侍妾太多,还总往府里带人,尤其是那个叫杨亿瑶的,他也是有耳闻。本来就对顾烜极为不满的沉柯,怎么可能会看的下身边女人一堆的顾烜? 将信笺详细看过,沉柯心思越发低沉,难不成这个杨亿瑶……真的是另有目的? 他虽不想管这门子事,不过既然事关沉洛衣,又是她提出来的。沉柯也不免的在意了起来,将信笺收好之后,他便一门沉思的出了门,安排行事去了。 —— 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近傍晚了,天已经沉了下来,屋里也是昏暗暗的。在床上躺了些时间,他才开口叫进来了周正。 周正推门进去,正想着燃上一盏灯,却被顾烜开口制止了。他说:“不用点灯了。”一顿,又问:“我记得送去打造的首饰,今天就应该好了吧。” 第20节 周正站在不远处,回到:“回王爷话,首饰已经送到府里来了。” 闻言,顾烜愣了一下,才道:“你去点灯吧,再把那打好的首饰拿给我看看。” 周正应下,先点燃了一盏灯火,让屋子通亮起来。这才退出房门,不一会儿,手里就拿着一个锦盒出现在他面前。 顾烜坐在床上,神色有些复杂的接过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支造型精巧的金凤,正展翅高飞,在它的嘴里,衔了一颗浑然天成,完全没有经过人工雕刻的蓝宝石,在这一室橘黄灯火中,闪耀出美丽的蓝色。 他一时有些怔愣。 不想把这东西拿给沉洛衣。 因为是楚封送的。 …… 可是最终他还是平静着表情把盒子盖上,吩咐周正去准备吃食。 首饰还是要给沉洛衣的,既然他再不想,打都已经打造好了,他还要在这事上闹什么别扭?反正之前又不是没别扭没心塞过。 他就这样想着,心平气和的把锦盒放在床头,起了身。 吃过东西后,顾烜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带着锦盒去了萃玉阁。 沉洛衣也是刚刚吃过饭没有过久,还在想着杨亿瑶的事情,顾烜就带着打造好的金凤步摇出现了。 现在的她,那里还对这什么步摇感兴趣。打开锦盒看了看,虽有惊艳,却也表现不出来,随口夸赞了几句打造师傅的手艺,她就发现顾烜那厮在盯着自己看。 “你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啊。”他说,尾音微微上扬,听着有些微妙的兴奋之意。 她将盒子盖上,看着他道:“步摇好是好,臣妾也很喜欢。可能是因为臣妾看惯了太多好东西,所以,才没有表现出多么喜欢吧。” 于是他心中莫名一松,不知为何真的高兴了起来。 “是,比这好看的簪子步摇多的是,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就给你带来些。”他这样说,语音轻快。 沉洛衣有些诡异的瞧了他一眼,后不动声色道:“那就麻烦王爷了,簪子这类东西,臣妾一向是不嫌多的。” 顾烜连连颔首,“没问题,明天我就给你送来。”她看不上楚封那颗蓝宝石了,他心中乐的飘花。 沉洛衣甚是奇怪,这人上午还无精打采的,晚上就高兴成这样了?他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在睡觉么,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不过,现在倒也个机会。她看向顾烜,问:“王爷,趁此机会,臣妾能问你些事情吗。” 他心情好,看着沉洛衣颇为和颜悦色,“你说。” 如果可以,她倒也不想说什么坏气氛的话,但现在也只能问,“王爷,对于杨亿瑶,你真的是很喜欢吗?” 果不其然,顾烜一下子愣住,表情也有些黑了下去。片刻之后,他才回答:“算不得很喜欢吧……”支支吾吾,“就是喜欢又怎么样,我又不会娶她进来。” 她凝了凝神情,看着他,“王爷,我只是想问你,你对她的喜欢,真的有想纳她进来的想法吗?” 他皱眉,盯着她看。沉默了片刻后,才说:“我们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还?”他有些不耐烦,本来的好心情也被打破了,“不管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她是永远也不会进瑞王府这个门的。”直视着她,“我们当初不是这么说好的吗?你现在还问这些做什么。” 顾烜这样答,也并未沉洛衣心中想听见的答案,他虽是嘴上说着喜欢杨亿瑶,实际表现也确实如此。但如今呢,她都不知道他几天没见过杨亿瑶这个人了。 她静默了一下,端起茶来,“那王爷,真的打算这样让她在府里住一辈子?” 如此一问,他又愣住了,显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能纳进来,在府里一直住着像什么话,难道要养外室?这个想法,他是想过,不过也马上被否决了。若是外室,打的还是沉洛衣的脸,他都已经说好不再做那种事情了,所以,外室什么的绝对不可能出现。 “这也是不可能的……”他含含糊糊,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回答来,虽然比较烦,但也没有排斥和她说说关于杨亿瑶的事情。 她心里盘算着,可是就看他这个含糊其辞的样子,也是不能看出什么。 “对了,再过些日子就是我二姐家儿子一周岁的日子了,母后一定会在宫里摆宴的。”他突然想起来这事,忙不迭的转移了这个让他不舒服的话题,“你记得准备一些贺礼。” 他佯装不在意一样的转移话题,看在沉洛衣眼里极为明显,她也不道破他。安安稳稳接下了这个话题,“臣妾都记得。” 这话下去,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若是搁在以前顾烜还能拿后院里的事情和她找找话题,可是现在顾烜宁愿端着茶杯在这里愣神,也不想提一句和后院相关的事。 ☆、第30章 【决定】 此后的时间里,沉洛衣和顾烜各做各的,一个看书一个无所事事的摆棋局玩。 若没有今天冷玉一出事,沉洛衣现在思忖的该是怎么和离,而不是在这里操心别的。她有些漫不经心的侧眼看了下那边的人,正巧就撞见那人也抬起头来往她这里看。 顾烜显然没有料到这么巧,她也看了过来,心头一慌,忙不迭的将头低了下去。慌里慌张的样子还想佯装无事,颇是好笑。 不过现在的她那里笑的出来。 “王爷,今晚是在这里就寝吗?”她将诗经搁在膝头,看向顾烜。 顾烜惊的手一抖,两指间的棋子险些掉在棋盘上。“当……当然了。”他道,也不抬头,“你如果看着时间不早了就先去睡吧,我等下再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极为平静。 沉洛衣那里看不出来他佯装的平和无事,于是点点头,道:“那臣妾就先洗漱了。”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对来。 看沉洛衣已然起身准备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没有露陷的顾烜松了口气,把棋子摆在棋盘上,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就听见她喊进来侍女侍候了。 扭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明天找个时间再和杨亿瑶好好谈谈关于她的问题。对于杨亿瑶,现在的他,不知为何没了当初的那份执着,以前说着非要和她在一起,现在……似乎也没有这个想法了。 这几天没看见她,也完全不想她。甚至有时候都会忘了杨亿瑶还在这个府里。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他皱眉,有些苦恼的的抬手挠了挠头,好像现在……怎么稳住沉洛衣和她搞好关系才是第一位,杨亿瑶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对于这个思想变化,顾烜觉得自己脑子一定出了问题了。然而一转头,沉洛衣已经拆卸了发上的珠钗簪子,披散了一头黑发,换上了寝衣准备入睡。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一怔,差点就将满脸紧张写在脸上,明明是毫无温度的一眼,却好像看穿他一样,让他不由得心中慌张起来。 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却又带着诡异的兴奋。 “王爷,你也不要太晚了。”她这样说,看着顾烜眼眸里浮出不明不白的几分情绪,有抗拒也有愉悦…… “嗯,我知道,你先歇了吧。”他说到,眼睛重新回到了棋盘上。 心脏一直跳的不停,几乎要静不下来,顾烜手里捏着棋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 翌日的时候,顾烜还没去找杨亿瑶,她就自己先上了门。 杨亿瑶本意不过是来和他拉近一下感情,全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严肃认真的和她谈论起了她的事情。 她心绪一转,面上露出一派娇柔懂事之意,“我是不想让你为难的,你说的对,我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若是在外面……我也是不能同意的。”她一顿,双目盈盈的看着他,“不如,我们就此散了吧。” 顾烜怔住,她又继续道:“我们毕竟不能在一起不是吗,此番见到你,我也知足了。我哪能还如此不知好歹继续呆在你身边,王妃比我好上太多,你要悉心对待的是她,才对呀。”声音已有了一丝不明显的哽咽。 顾烜一瞬间就要软了心了,那料心头极快的闪过沉洛衣面无表情的面容,又让他重新严肃了表情,坚决不在这事上私心。 “事情还是有万全之策的。”他说,表情缓了缓,“只要我们好好想想,就一定有的商量的。”实际上更有什么办法呢?私下里关系极好的红颜知己,可以一夜*的那种?说实话,他对杨亿瑶委实是没有任何一点那方面上的想法。 这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喜欢,却完全不想动她……这点就犹如他对待后院里的那群女人一样的感觉了。 看着他似乎有些走神,杨亿瑶心下一暗,旋即又楚楚可怜的表情,说:“烜郎,我还是离开吧……” 他回神去看她,那人低垂了眼帘,缓缓而言,“以我的身份,我自知是不能与你在一起的,所以我也从未奢望过什么。此番见到你,还与你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我已是十分欣慰,也已知足。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此番离开,你我若是还想相见,又不是没有法子了。”语毕,有些赧颜的的低下了头。 顾烜微微一怔,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是却也没有反对,他想了一下,就说:“……若实在没有其他法子,我们……怕也只能如此了。”委实奇怪,他似乎并不是多舍不得让杨亿瑶走。 他就这样同意了,让她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片刻后就静下了心,果然不出她所料,顾烜果然对沉洛衣的态度有所改变了。若是搁在以前,这人定会如以前那样千方百计的留她下来,而不是这样含含糊糊的就同意了。 “嗯……”她低眼颔首,又抬头看他,眼里似乎含了一丝水色,看着极为惹人怜惜,“那个……我听闻,你二姐的孩子似乎要过生辰了。” 顾烜一愣,随后才觉得这不是什么秘密的大事,杨亿瑶会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没错。”他点头,看着她,“说这个做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那个……如果可以,我想把我做的一些小孩玩意送给你姐姐的孩子可以吗。” 于是他皱了眉,没听过她还会这些啊。 “都是我平时做的一些小玩意,闲的没事的时候就做些东西来打发时间,正好听说你姐姐的孩子要过生辰,便想着,不如就给了你姐姐孩子当小玩意吧。”她眨眨眼,颇为可怜,“你姐姐她,不会嫌弃吧。” “不会不会,我阿姊很温柔的。”他连忙摇头。 她勾唇笑了笑,又说:“要是……我能把礼物亲手交给你姐姐就好了。” 顾烜怔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皱了皱眉头,说:“生辰宴是要摆在宫里的。” 杨亿瑶微微一愣,旋即就笑道:“你看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个,那就拜托你帮我把礼物给你姐姐吧。”带着几分失落与强颜欢笑,看着甚是让人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顾烜觉得现在的杨亿瑶不像以往的杨亿瑶,她似乎带着几分明显的急切,就连他也能感觉的到。 杨亿瑶到底在急些什么?甚至现在和他说话都是在周旋,没有用心。 “怎么?你想进宫看看?”他鬼使神差的问出一句。 杨亿瑶眼睛一亮,心口迅速紧缩了一下,似乎还勾了唇角,但是她低着头,所以她的面部变化,顾烜并未看见。 “若要说起来,怕是没有一个人不对皇宫有向往吧,就算是我,也是想进去那个地方看看的。”她缓缓和和的说着,低着头,压抑住马上就要冲破心口的紧张之情。 于是他又皱了眉,不知为何就想顺着她的话走试试,“你若是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亿瑶心头猛地一跳,抬起脸来看他,“真的可以?” 顾烜颔首,表情温和,没有一丝异色,“我可以试试,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话落,他清楚的看清了杨亿瑶眼底的那抹亮色,毫无疑问,她的高兴,他却暗暗留了心,觉得这人甚是奇怪了些。普通人想看看皇宫,他能理解,而她,所表现出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因为能看到皇宫而高兴。 “你就等着我消息就是。” 本来说着有关她的去留安排问题,没想到一下子歪到了这个上面。 杨亿瑶点点头,极为乖巧懂事的笑了。 —— “带杨亿瑶进宫?”沉洛衣惊讶出声。饶是一向淡定的她这下也淡定不下了,她笑了声,看着顾烜,“王爷在开什么玩笑。”带一个和皇室完全没关系的女人进宫? 等等……她蹙了眉,看着一脸沉定的顾烜,问他,“王爷怎么想起带她进宫。” 顾烜叹口气,道:“不是我带,是她想进宫看看。再过些日子不就我二姐儿子的生辰了吗,她平时无聊时缝了些小玩意,这时候就想给我那小外甥了。”一顿,又补充,“我和她也说好了,再过些日子就让她离开,既然找不出万全之策,也只能让她先行离开了。” 后面的话她并未往心里去,心里一直盘桓的是杨亿瑶自己提出来的进宫? 沉洛衣在心里反反复复念着这句,杨亿瑶为什么想进宫,送小玩意直接让顾烜带去不就是了,再说她算是什么人,以什么身份进宫。她做的小玩意,公主再和善,又能看得上眼,更何况,杨亿瑶真的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进宫? 可笑!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沉洛衣也想看看杨亿瑶一定要进宫是为了什么,送礼?怕就是个借口罢。也好,就如了她的愿,进个宫而已,还不算什么难事。 第21节 “母后那边,由臣妾来说。” 她就这样答应了下来,在顾烜一片错愕的神情里。 这个事……沉洛衣就这么让步了,不大对啊! “就这么同意了?”他颇是不确实的开口,“母后那边,你别勉强,本来就不合规矩的事。” ☆、第31章 【同意】 沉洛衣坐在桌前看他,“你放心便是,臣妾会尽量试试的。”丝毫没有让顾烜帮衬的意思,“而且,若是王爷去,母后那边怕是不好应付吧。” 顾烜唇角一僵,不置可否。他清楚,若是他开口,他母后怕是要指着他鼻子骂了。顾烜自知这事自己出面必是不行,能找的也就沉洛衣了。 本意思以她的性子,怎么着也应该拒了才是,没想到……居然同意了? “话虽如此,但不合规矩我也是知道的。”他低声了一句。心里想着大概沉洛衣觉得拒绝麻烦不如直接走个形式再来,这样拒绝的明明白白,他也没法子不是。 “所以臣妾会尽力的。”她这样说,看着他,“既然杨姑娘都要离开了,就让臣妾最后尽一下地主之谊,完成一下她的愿望又如何。” 顾烜一时没找着合适的话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杨亿瑶还想着先谢谢沉洛衣也被顾烜拦下了,说是还没事成让她不用着急。 她对沉洛衣为何要帮她这事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多想,她只是想进宫罢了。只要进了宫,怎么就不能见到那个人。 不枉她等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有了一些实质上的进展。虽然顾烜告诉她事情不一定顺利,她也没有放弃等待的希望。 杨亿瑶拉着顾烜给他看了她缝制的一些小东西,确实是惟妙惟肖,他看着都颇为惊奇。 然而后面的几天里,沉洛衣都在府中未曾入宫。于是杨亿瑶就有些急躁了,顾烜本来就对这事不抱希望,认为只是沉洛衣随口答应下来再去宫里跑一趟,这事就黄了。所以他才会提前给杨亿瑶做了警告,慢慢等沉洛衣入宫那一天。 外人入宫,这种事情,想想就不可能嘛! 抱着这种心思的顾烜,没有料到,太后那边还就真的准了。 “母后都说什么了,怎么就准了?”顾烜满心疑惑。 沉洛衣道:“也没什么,就是说是王爷的朋友,趁这个机会招待一下也没什么。”她清清淡淡的说着,手里还摆弄着一支簪子。这是他前些天送给她的那些发簪里的一支,因为小巧精致,所以她很是喜欢。倒是不见她佩戴,经常见她拿在手里把玩。 顾烜眼睛盯着她手上的簪子看,听了她的话之后抬眼看向她,“就说了这些?”一顿,“母后就没有说些别的什么吗。” “没有,母后没再说别的什么。”她把簪子放下,端茶抿了一小口。 于是顾烜更加疑惑,他母后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还是沉洛衣有什么东西故意瞒着他。但沉洛衣为了杨亿瑶尽力的样子,他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并且觉得不可能。 除非这事,真的很简单的就说通了。沉洛衣擅于隐藏,情绪极少外露,此番看她神情,亦是看不出一丝异色来。 顾烜无端的就感觉心燥。 其实事情那里如顾烜想的这么简单。沉洛衣之所以没有在答应他之后立马入宫,是因为她要先等沉家的暗查结果,正如冷玉所言,杨亿瑶,也就是白娇,她的事情皆是事实。 流芳楼里的老人,说是当时管事的也是怜惜白娇好端端一张脸毁了,本来不打算赶她出青楼就让她在这里做点杂活什么的。白娇就突然提议,知道他们想要那个杨亿瑶,于是主动提出身份互换这个办法,让杨亿瑶进来顶替她的位置,至于她自己,可以先顶替杨亿瑶,脸上带着纱布,想必外面也没人能认出来,那个养父更不是问题。 管事诸人听到这个说法,皆是觉得可行,于是马上实施。可是让他们一干人没想到的是,杨亿瑶养父死了,顶替杨亿瑶的白娇把人埋了之后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此后,管事的也就没再追究,不过是跑了一个毁了脸的烧火丫鬟,于他们又没什么损失,反正他们想要的人也到手了。索性就没再追究,跑了就跑了罢。 所以,白娇就成了现在的杨亿瑶,而真正的杨亿瑶,已经顶着白娇的名字死在了流芳楼里。 而现在的杨亿瑶,脸上的伤,也是江湖上的友人帮忙治愈的。 沉洛衣在得知事情属实之后,在太后那里也未隐瞒。 太后听后必然震惊,想她也是派人查了一番杨亿瑶的明细,却没料到其中隐着这么一层没有查到。沉洛衣没有拿这种事情欺骗她的理由,是想急着除去杨亿瑶?以太后对她的了解,沉洛衣不会因这种事情劳累自己,她怕是连杨亿瑶这个人都没放在眼里。 那就是她这里的人失职,没有调查到这一层。太后果断的信了这一条,与沉洛衣详细谈过之后就同意了她的话,既然杨亿瑶急着进宫,太后倒也想看看她是存的什么主意。 太后让沉洛衣放心。皇帝那里由她去说。 在沉洛衣离开之后,太后倒没有去找皇帝,而是将当时调查这事的人传进来让他再去深入调查一番。来人一听,心中便有了数,怕是自己之前的调查遗漏了什么东西,太后此番虽未责罚他,但之后回来就不一定了。 然而太后和沉洛衣之间的事情,顾烜丝毫不知情。 沉洛衣心里暗暗思忖着,抬起眼睛瞧了瞧那头坐着的顾烜,他眉目间的疑虑之色明显比之前重了许多,就不知这人对杨亿瑶有没有什么疑心。 “王爷,你最近觉得,杨姑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她搁下茶盏。 坐在南窗边上的顾烜对上她的视线,一瞬间有些闪躲,随后便直直的凝视了住,“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闻言,沉洛衣无所谓的勾了勾唇,眸色多了一丝揶揄,看得顾烜以为自己花了眼。 “在臣妾看来,王爷似乎,并没有多么在意杨姑娘。”她这样说,平平稳稳的似乎在述说一个事实,而他,却没有被激起一分怒意来。 或者可以说,他连生气的念头都没有。 “随你怎么想。”他敷衍了事,又听那人继续开口,“王爷或许应该多了解一下杨亿瑶的为人究竟如何。毕竟肉眼所见,不一定是真实。” 他皱了眉,诡异的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笑得人畜无害,却看得他浑身生寒,明明是笑了,却比不笑还让人难受。 “并没有什么,只是提点一下王爷罢了。” 这话就说的像是杨亿瑶有什么阴谋似得了,但是,顾烜也仅仅的又锁紧了眉头,没有反驳。毕竟沉洛衣就是一个肉眼看不透的人,就算是杨亿瑶,他虽然一直说她纯洁天真,但她下眼药也是一把好手。 这次又不知道怎么着非要进宫。也是奇怪。 有风从窗口吹进,一片花香沁人心脾,然而顾烜无心欣赏,沉洛衣却惬意的闭上了眼睛,轻轻嗅了嗅,“真好闻啊。”神色轻松,又是一个顾烜至那之后未曾见过的神情。 “王爷,你有想过,和离的事情吗?” 听闻此言,顾烜一下子怔住了。 —— 虽说沉洛衣那时说是在开玩笑,先帝亲自指的婚岂会有和离的商量。但顾烜却因为她这话愣是心神不宁了几日,和离,他连想都没想过。 先帝指婚,太后当亲闺女一样疼的儿媳,当今圣上在儿时就认定的弟妹。你说和离就和离了?哪有那么简单,再说他虽不喜她,但也没想过和离这茬。现在沉洛衣一提和离,他震惊之余,也就想到楚封…… 难不成是因为楚封? 他就这样心神不宁的与她处到了长乐长公主儿子生辰宴那日。 当夜月色正好,满天繁星,宫中设宴,一派和谐友好之态。 顾嫣抱着儿子景瑜阳迎下了瑞王府一行,甫一见到许久未见的弟弟与弟妹,脸上喜悦的笑容马上又深了几分,“瑜阳,快给你舅舅舅母打个招呼。”一边逗弄着笑的嘻嘻哈哈的儿子一边走了过去。 “阿姊。”顾烜笑着迎了一句,“你怎么抱着瑜阳就出来了。”一壁说着一壁摸了摸小外甥的脸,两个人都笑成了一团。 “当然是出来接你们啊。”顾嫣美目流转,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才看向沉洛衣,“弟妹近来可好。” “谢阿姊关心,我很好。”她这话还未说完,那顾嫣就抱着孩子凑到了她身边,眉眼间一片狡黠之色,朱唇轻启,用着只有她和沉洛衣才能听到的声音,“弟妹,杨亿瑶的事情母后都与我说了。但是你不能对那女人心软……这次,我就先帮了你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呢,也不让我听听。”那头顾烜佯装不乐意。 “女子之间的悄悄话,你听什么。”顾嫣笑吟吟的瞧过去,“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去找你姐夫去。” 顾嫣生得极美,生性柔和,为人处世甚是圆润,再加上她总是笑吟吟的,一双眼眸弯弯的,看起来极为温和无害。但与其相熟的人都知道,这人表面有多温柔,内里就有多强硬。两年前嫁与南国公世子景晟,夫妻恩爱和睦,羡煞旁人,现在儿子有一岁了,夫妻两个还打算再生一个女儿。 ☆、第32章 【目的】 顾烜闻言抿了抿唇,也没说话。顾嫣就将孩子给了沉洛衣抱,问他,“我听说这次有个客人随你进宫来了。” “呃。”他一怔,旋即颔首,“是,我一个朋友。”面上无什么异色,心却一直安定不下来。“我给你介绍……”说着就要走过去,却没想顾嫣抢先一步,笑呵呵的按了他肩膀一下,力道轻的犹如没有,“不用了,就是后面那个粉衣姑娘是吧。”她回头瞧了一眼,借着满道的灯火,清清楚楚的瞧见了杨亿瑶的样貌,心底不禁一声啧笑。 “你和弟妹先进去吧,我亲自去看看。”一壁说一壁拍了拍他的肩,在他一片错愕的注视下转身离开。顾嫣在路过沉洛衣身边时,低道了句让她抱着孩子先和顾烜进去。 沉洛衣看了她一眼,继而面色无异的抱着孩子朝顾烜走了过去,“王爷,我们先进去吧。” 他有些不放心杨亿瑶。 她就说:“阿姊自有分寸,难道还能难为她不成。”抱着景瑜阳看着他,“我们在这里看着也没用,你难道要替她送礼?” 顾烜眸色似有些晦暗不明,景瑜阳的呵呵笑着伸了小手去抓他,他一边看着那头杨亿瑶笑容满面的与顾嫣交谈,一边伸手握住了孩子的小手。 远处的杨亿瑶不过是往他这边瞧了一眼,就瞧见顾烜正伸手逗着沉洛衣怀里的孩子,漫天星辰之下,美好极了。 但是她现在委实没有时间感慨,因为这位公主,比她想象中难应付多了。 再瞧一眼的时候,顾烜和沉洛衣已经转身离开了,她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没良心,后面不改色的与顾嫣说到:“公主谬赞了,这些小东西,您能看的上眼,小女心里便放心了。” 顾嫣巧笑倩兮,“你既是顾烜的客人,那也就是本宫的客人。你也不要与本宫客气,既然来了,就务必尽兴才是。” 杨亿瑶神经一松,暗想这公主终于不再缠着她了。顾嫣却弯着唇角上前一步,轻启朱唇在她眼前落下一句,继而又笑眯眯的招呼她进去。 而杨亿瑶因她那一句轻语登时睁了睁眼睛,脸色也不可控制的红了几分,是羞愧和恼怒所导致。但她并没有那个时间去继续恼怒,而是平复了下心绪,脸上挂了笑,随着顾嫣而去。 看着平和的两人,暗里交锋一番,顾嫣占了上风。 然杨亿瑶并没有和顾嫣相对的意思,毕竟,她进这个宫,不能因为这些琐事耽误了正事。 顾烜和沉洛衣进去摆宴的天祥宫时,一片觥筹交错中,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正与人说着话的楚封。登时整个人就有些低沉了下去。 沉洛衣瞧了他一眼,驸马景晟迎接过来,伸手将孩子抱过来,“一直就等着你们了。” 顾烜有些提不起劲,喊了一声姐夫,就往太后那里去了。反倒是沉洛衣笑吟吟的与景晟说到:“公主在外招呼王爷一个朋友,过些时间就会过来了。” 景晟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本就温润的眉目更见温和,他道:“弟妹抱着这小子过来,他没有闹你吧。” 沉洛衣眉眼含笑的看了眼景瑜阳,“乖的很。”眼眸不经意的一转,就瞥见那头正和人喝酒说话的楚封朝她投来的一个满含深情与深意的眼神,她心下微怔,面上不显,早已面不改色的移开了目光。 正好顾嫣也领着杨亿瑶进了来,景晟看了一眼杨亿瑶,什么也未说。沉洛衣侧眼一眼,只见她脸色红了些,在这满殿的灯火中,更衬得她这个人娇柔多情。 “杨姑娘就随本宫一起吧,本宫还有些话想和你好好聊聊呢。”顾嫣笑眯眯的握住了杨亿瑶的手,显得极为热络。 杨亿瑶眉心微微一折,想要挣开,却又那里敢,故而与顾嫣一唱一答的显得甚是和谐。 那边与太后说着话的顾烜的视线好不容易从楚封那里收回来,就又往沉洛衣那边去了。瞧着杨亿瑶有些不对劲,脸上笑容也有些僵,身子刚刚起来一些,就被太后一把按住了肩膀。 “就那粉衣女子?”越时雨有些不屑的勾了唇,眼睛往那头一瞥,环视太后和顾恒一眼,“一股子小家子气,说是小家碧玉都不可。” 顾烜眼中似有笑,看了越时雨一眼,太后就咳了一声,道:“怎么说都是烜儿的客人,不可无礼。”太后虽话为责训,可谁听不出来,这话里那里有一点责备在。 顾烜脸色有些不好,顾嫣已经领了杨亿瑶过来了。她身份特殊,坐哪桌都不对,索性就如太后所言,让她过来一起坐,她倒要看看,把他儿子迷得七晕八素,又身世复杂,不知有和目地的杨亿瑶,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22节 杨亿瑶怕是怎么着也没有想到这就直接同这些人物一桌了。 越时雨不想看见她,故而用了几口饭就借回去看女儿先行离开,顾恒也一同跟去,还被太后调笑这两个人根本离不开对方。 杨亿瑶目光从顾恒身上收回,用着有些羡慕的口吻,“陛下与皇后的感情真是好呀。” 太后笑弯了一双眼睛,“可不是吗?从小的青梅竹马,感情早就有了,那里是哪些中途出来的莺莺鸢鸢能插的进来的。”这话不假,顾恒的后宫如今确只有越时雨一人。 但杨亿瑶哪会听不出太后话里的讽刺,她讪讪笑了笑,顾烜脸又黑了几分。沉洛衣默不作声,在一旁喝了一口酒。她与太后对视一眼,太后便也说有些累了,抱着小外孙先行离开了。 眼看着在座就剩下了几个,沉洛衣的目光还和楚封来了短暂的对视,被顾烜看得清清楚楚,顿时一肚子闷气横生。不由自主的瞪了沉洛衣一眼,然沉洛衣起身说出去醒醒酒,顾烜二话不说也站了起来,说要一起去。 杨亿瑶正巧也有此意,便道:“不如我们三人同去吧。” 顾烜本意就想定着沉洛衣,听闻杨亿瑶这话,看了眼又跑去和别人交谈应酬的顾嫣夫妻两个,想着把她一人留在这里确实不行,故而点头,“那就一起吧。” 沉洛衣无法,便也只能与他们一道出去。 于是在场的诸位,看到的就是顾烜带着自己王妃和他的红颜知己一道出了殿门。临走时,沉洛衣还给坐在不远处的父亲沉柯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 三人一道出去吹风,杨亿瑶想着找机会和他们分开,顾烜就想盯着沉洛衣,而沉洛衣在意的是杨亿瑶举动。 瞧着她有些焦躁不安四处闲看的样子,沉洛衣突然对顾烜道:“王爷,我有些头晕……我们去湖边吹吹风吧。”声音软和了不少。 顾烜顿时怔住了,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侧的杨亿瑶就开口了,“王爷先带着王妃去吧,我就在这附近随意看看就行了。” 顾烜大概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的,最后败在了沉洛衣朦朦胧胧的眼眸中,好像是池水中坠了星光,好看的不得了。 他就如吃了糖似得,这样的沉洛衣,很难看见。 “那好吧,我先带着王妃过去。你不要乱跑,等下记得进去,这地方你不熟,万一走丢了,会很麻烦的。”他不动声色的贴近了沉洛衣,“那我们先走了。” 交代完杨亿瑶,他便和沉洛衣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而去。等到快看不见他们人影时,杨亿瑶才转身离开。 沉洛衣走在顾烜身侧,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杨亿瑶转身离开的身影。顾烜也跟着她一起扭头看了过去,疑惑问:“你看什么呢?” 杨亿瑶已经不在原地了,大概是去别的地方了。他在心中暗想,最好别出现迷路这种事情。 沉洛衣摇摇头,带了点笑意的看了他,又说:“或许不应该把她带进宫的。” 这下,她没有听到他的反驳声。“是,亿瑶在这里太拘谨了,她不适合这地方。”杨亿瑶的尴尬他都能感觉的到,但是又非常奇怪的,杨亿瑶尴尬归尴尬,又却……他皱了眉,问她:“我怎么……察觉,她老是看我皇兄呢?” 沉洛衣一怔,漫天星光下,转眸看他。顾烜也这样与她对视着,两人看了不过片刻,顾烜就笑了一声,随后哼了一声,目露不满,凝着她,“还有你,你看楚封了!” “那又如何?”沉洛衣浑然不在意,眸中朦胧的醉意也消散不见,“臣妾与楚封本就相识,难道王爷连臣妾看一看楚封的权利都要收回?”她一顿,和他呛上了,“你未免太无理取闹!” 顾烜一噎,怎么也没想到沉洛衣居然和他呛上了,登时就来了脾气,“我好心好意的陪你出来吹风解酒,你就是这么对我说话的!”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份,顶着瑞王妃的名号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的脸面往哪放!” “那王爷可曾想过臣妾的颜面!”沉洛衣讥笑,又道:“你府里女人这么多,还养着一个红颜知己,你既然能和女人勾勾搭搭,臣妾与一个许久未见的旧识只不过是多看了几眼又有什么关系?” “没道理只许你们男人和女人往来,却不许女人和男人往来吧!” ☆、第33章 【见面】 “什么《女训》《女德》都是胡说八道!” 她恶气狠狠的大声说道,听的顾烜都愣了。难不成真喝醉了,现在对着他发酒疯呢?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明明很清醒的一个人,怎么就说出来了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你……你说些什么呢!”顾烜慌张的四处一看,幸好现在没什么人,万一被人听见了怎么办。“我看你是真喝醉了,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你今天说的这些我就当没听见!” 沉洛衣瞧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我没醉。”神色不屑。 顾烜懒得和她计较,紧跟着上前一步,“你醉了。”毫不犹豫,“不是说湖边吹风吗,我陪你过去。”手当一要碰到她袖子时,她又往后退一步,盯着他看,“我真的没醉。我现在看你看的很清楚!”这个时候,顾烜对她倒是出了奇的有耐心了,按他现在这性子,应该愤愤撇下她自己走人才是啊。 然而顾烜却是丝毫不退,甚至极为耐心的安抚她,“行行行,你没醉。”伸手欲拉她,被她毫无破绽的躲了过去,他没察觉自然也不在意,“既然没醉,我们就回去吧。”待在外面还不如回去让她坐着。 沉洛衣一听之下,当即就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你是当我说胡话?” 夜色星辰之下,她眸里流出萤光来,好看却也冷清,“王爷,我没有喝醉,说的话也是实话。不管你信不信,我之前说的,是我一直都想对王爷说的。” 顾烜愣住,直直的看着她。 “王爷似乎把我当成了遇到什么事都会忍一样,是,我忍了,忍了你三年,忍到你现在。”她语气平淡,“如果我说,我不想忍了呢。” 沉洛衣一双眼睛如一汪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的湖水一般,平静中透着通透,“王爷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说罢,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顾烜愣在原地,直直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中,湮灭在黑暗里。明明四处都亮着灯,他却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直到一股夜风袭来,他才稍稍回神,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堵的慌……堵的厉害,无论他怎么深呼吸,都吐不出那一口堵在嗓子眼的气。 不上不下,难受的要死。 沉洛衣一番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原来和离,真不是她说说玩而已。怕是早就有此意了吧。 顾烜吐出一口气,吸了一口夜间的空气,凉凉的带着好闻的花香。他心中却苦的不行,把沉洛衣逼到如此的,不就是自己的吗。 自己有什么资格感到生气。 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他闭了闭眼,继而叹出一口气,蹲了下去。 ---- 顾烜会变得这么耐心妥帖委实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那样摆脱不了她,就只好说了那些话。并不是故意说,她早就有此心,只不过是选了今天说了出来而已。 沉洛衣提着裙子快步走在宫道上,来不及去想她的那番话会给顾烜带来什么效果,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绕了一圈,终于看见了地上微微闪着光亮的粉末,几步走过去,粉末一路朝着内宫去了。 她微微皱了眉,就见从一旁阴影里闪出了一道人影,她未有什么动作,那身着橘色宫女服饰的女子就轻轻巧巧的开了口,“王妃,那人一路朝着御林军休整的地方过去了。” 来人是太后身边的宫女秋若。看来太后准备的比她还要充分,居然派人盯着了。 沉洛衣看了眼地上的粉末,交代她,“记得事后把地上的东西都清理好。”这闪光的粉末是她故意黏在杨亿瑶鞋底的,在没光的地方就会发出些轻微的光芒来。 秋若颔首,“奴婢晓得,王妃现在要随奴婢一并过去那处吗。” 她点头,抬眼望了幽深的宫道,说:“带路吧。” 秋若“嗯”了一声,前头领着沉洛衣一路前去。 再说那杨亿瑶,在那处躲了这么长时间,总算看见了那一队巡视返回的御林军,心脏登时快速跳动了起来,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沉洛衣一路跟着秋若过去,终于在转过一个月形拱门的时候看见了那人,和另一个身着御林军服饰的男人。她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秋若的肩膀,将她扯过来按在了墙壁上,眼神凌厉的示意她噤声。 秋若在一瞬间的惊愕之下极为的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沉洛衣这才松了手。 秋若将将松了口气,那头两人的交谈声音就逐渐清晰了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杨亿瑶的声音,满是激动和颤抖,听的出情绪不稳,“我辛辛苦苦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你!” “你怎么进宫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声音是个粗鲁中带了几分急躁不耐的声音,沉洛衣听的出来,是御林军统领赵北。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两个? “赵北哥,我辛辛苦苦的进宫来,就是为了问你一句话,你以前说的那些话,还做不做数。”杨亿瑶声音颤抖的非常明显,听的沉洛衣不禁蹙紧了眉心。 “什么话,做什么数?”赵北低着声音吼了一句,“我只不过因为你可怜救了你一命,可不是让你这样一直缠着我的。” “我……我缠着你?”杨亿瑶呵呵笑了一声,“当初说的那么好听的话,你现在当了这御林军统领就全忘干净了是吗。” “赵北你好狠的心!” “明明是你自作多情!”赵北不耐,四处一看尽量压低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瑞王爷领进府里去的红颜知己,你的名号大的连我都有所耳闻。” 杨亿瑶似乎一时没找着话说,支支吾吾的说着,“我这不是为了见你吗!那傻小子为了我什么干的出来!没有他,你以为我怎么进的宫!” 眼见着那边又过来一队巡视的御林军,赵北赶紧拉了杨亿瑶躲进了后面的假山。沉洛衣略有几分怔愣,看了一眼秋若之后就让她去找太后汇报。 自己还未怎么回味过来,正准备原路返回时,突然被人从后面握住了肩膀,捂住了嘴。 ☆、第34章 【在意】 惊讶之余,沉洛衣已经先行做出了反应,却不料那人一手制住了她的手。动作迅速,力道却极其柔和,看来,这人并不想伤害她。 沉洛衣逐渐静下了几分心神,身后那人就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句,“别怕,是我。” 温润的声音一如既往,让她愣了几分。 楚封松开制住她身体的手,她惊疑的转过身,往后退了几步,凝着他看,果然是楚封。 夜色中,楚封整个人的气质更为温润尔雅,一双眼睛里饱含了柔情与蜜意,但又藏了几分深意,他看着她满含惊疑的眼神,也只是压低了声音,与以往一样轻声开口,“你莫要急着走,接着看。” 她蹙眉,还未明白过来,他就已经牵住了她的手,朝那月形拱门处走了几步。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无奈不敌他的力气,更何况那头的杨亿瑶还没走,她也不敢出声,只能跟他又走了几步。 “喂,戏也演完了,我们该谈点正事了吧。” 正当她看着楚封满心不解的时候,那头杨亿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同于之前的激动,这声音高傲又冷气十足。 “你怎么知道有人跟着你的。”赵北声音粗鲁中带了丝痞气,却不等她回答,又说:“你刚才那话说的也够不是意思的,万一被偷听的人回去学给了那小王爷,你还要不要在那地方住下去了。” “我和那小王爷是早晚都要撕开的,何必在乎这早一天晚一天的。”杨亿瑶语气不屑,扭头问他,“你可知道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了?” 赵北笑了一声,“好歹也在这地方这么长时间了,该查的都查了。” 杨亿瑶静了片刻,才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伸手过去,赵北马上拿出折好的信笺给了她,又对她说:“你有什么事不能到我外面的宅子里去说,非要跑进宫里来?不行咱在外面见个面也行啊。” “你懂什么。”杨亿瑶冷傲的哼了一声,接过信笺,“借着这个机会见见那个出了名的好皇帝才是极好的。” “怎么,偷了人家东西,还想着混个贵妃当当?”赵北调侃了一句。 “当个贵妃又如何?”杨亿瑶呵呵一笑,轻转眼眸,眸底一片深沉之意,“你也早点行事吧,我在我们等你的信。” 赵北搓搓手,“事成之后,得来的东西咱们半分,我也终于能撤了这个伪装了。这家伙外头宅子里的婆娘我实在是应付不过来。”说着就是连连摇头。 那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沉洛衣一慌神,就被楚封拉了手躲进了一侧的花草丛里。“安静。”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到,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颊上,激起了她一阵战栗。 脚步声由远及近,能听出那人细微的焦躁与紧张之意,沉洛衣不由得的凝神屏气,看着那道粉衣身影从眼前快速的走过,极快的消失于视线里。 待到杨亿瑶拐进了那道墙角之后,沉洛衣才缓缓起身,她身后的楚封也稍微离开了她一些。她有些思忖不过来现在的情况,杨亿瑶显然是知道有人跟着她,怕也猜出来多半是瑞王府的人了,所以才故意和那赵北演了一出戏,目的是为了把这个假消息传出去。杨亿瑶和赵北多少都是有武艺的人,秋若离开他们也已察觉,而她自己亦是离开了几步,后来楚封的接近,她因满腹心事并未察觉,这才被他轻松制住。 第23节 “楚封?”沉洛衣微微挑眉,唤了一声。 楚封双眸里如盛满了月色一样清澄透亮,只消一眼,便可蛊惑人心。但是,他之前眸里深处的莫名深意,她看的清清楚楚,此番见到此人又联想到他之前的动作,便有了几分不适与警惕,她看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温润笑着,开口,“随你过来的。” 她就蹙了眉,还欲再问,他便再次开口,“我本不想打扰你们,只是看你欲要离开,这才一时急着上前了。”他顿了一下,“只是看你精神恍惚,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沉洛衣依旧蹙眉凝着他,但也不过看了一瞬之后,便说:“还是你想的透彻。若在那个情况里你出来,我怕是要暴露了。”她嘴里这么说着,心中想的却是当时她没有察觉出他一丝半点的接近,这样悄无声息的,就算她心里再有事情,也不会丝毫没有察觉才是。 他就这样在银白的月色之下看着她,静默不言,眼神一如往常的温柔如斯,在此夜色灯光的相称之下,好看的说不出话来。若是以前,她还可以毫无顾忌的称赞一两句,而现在…… “还是你想的周到。”她这样说到,脸上也带了笑,不愿意在这地方多待。“这地方不能多待,我也要早些回去。”他说他是随着她一道来的,“你有看见王爷吗?” 提到顾烜,他眼底柔意中略有波动,却并不会让人察觉,若不是沉洛衣凝着他观察,怕也是不会发觉。 “确有看到,也看到了你与他争吵的事情了。” 听他这样说,沉洛衣略略转了转眸子,本想着就此回去,看看那小子是个什么情况。完全不在状态里沉洛衣就被楚封一句话唤回了神,“既然我们都在,不如,就仔细说说吧。” 她略有疑惑的抬头,他目光坚韧,饱满炙热深情,“洛衣,与他和离吧。不要被先帝指婚禁锢了自己,他根本配不上你,以前是,现在更是!” 此话一出,她才猛地想到,眼前这人,就是说服了自己父母亲,并让自己都动了和离心思的那人。她眉心不着痕迹的一蹙,心头微动,然而面上作出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似乎激不起一丝风浪来,看得楚封都不禁心下微惊。 “是,我有此意。”她凝视着他,“不过,现在……” “现在还是以杨亿瑶的事情为重,谁也不知道他们商量着要这宫里的什么东西。而且王爷那边……暂时还离不开我。” 说这么多,不还是因为楚封一番行为太惹她警惕。 楚封这个人,如今不得不重新让她审视了。 “洛衣……”那人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丝若有若无的冷意,一双眼眸里如坠了寒星一般,看得沉洛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说:“你何必如此在意那个人。” ☆、第35章 【住下】 印象里楚封是个极为稳重谦和之人,就算是生起气来,说出的话也是温温和和,总是一副好脾气的与人理论。常常是几句话就说的那人哑口无言,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润尔雅的模样,好似这人根本连生气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与他相熟的都清楚,这人越是显得沉稳温和,就越是生气。 然现在,楚封一番神情语调转换,让沉洛衣颇为错愕。按说,以他的个性,怎么会露出这种神色来,若是常人冷起脸来对她,她会晓得自己让他不高兴了。而楚封,此时已经与她印象中的那人完全对不上号了。 毫无疑问的,现在的楚封,心情很不好。 她压下心中疑问,看着他道:“不是我在意,而是现在情况容不得我再想些别的。”试探性的说出口,“不管你的计策有多巧妙,你能直面皇权?”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见他神情一怔,旋即就有几分阴沉了表情,但极快的又恢复如初,不见一丝阴霾,还是那副温和模样,“总归是有办法的不是。” 沉洛衣看了一眼从那处出现的一个小宫女,她连忙找到了说辞,“楚封,现在是在宫里,不管你有什么话,我们现在都不能说。” 楚封还欲张口,就被她打断了,“有人过来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再也不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楚封看着她从容自如的身影,几乎是毫无察觉的勾了唇角。眼底里闪烁着的光亮在这月夜之下甚为清晰。 沉洛衣与那小宫女碰了头才知晓是太后差人来寻的,她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太后那里很是担心,于是就派了几个心腹宫女出来寻人。 跟随宫女返回的途中,沉洛衣转头看了一眼,楚封已经不在了。饶是她再怎么淡然的人,此时经历楚封一番,也有些静不下心神来……她一直认为楚封为人表里如一,但如今看来,此人着实深不可测。 到底是以往她看走眼了还是他在边疆待了这些年转了性子了? 只不过就算她对楚封再感到怎么错愕,也极快的由这一层面转到了杨亿瑶的事情上。楚封再怎么样,现在重要的也是杨亿瑶与那个假赵北的事情。 随着宫女回到宴席上的时候,顾烜已经在那里了,她环顾一周,太后重新回来了,楚封正如人谈论着饮酒,杨亿瑶不在。 太后眼神示意她过去坐,她路过顾烜身边时停顿了一下脚步,就见那人微微抬起眼眸来,眼角处红了几分,整个人显得毫无精神,显然是哭过了。她心头微微一惊,继而别开目光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待到她坐在了太后身边时,那道一直追随着她的视线终于消失,眼睛再朝他看过去,顾烜已经双臂交叠搁在桌上将脸埋了进去。 太后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顾烜的异常和此时他的一番动作,心中虽有疑问,但也没有开口询问什么。 拉住沉洛衣的手,太后靠近她几分,低着声音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怔了怔,四处环顾一眼,便道:“母后,今天我和王爷就住宫里了。”这地方不宜多交谈,人多眼杂,楚封还在。 太后神色微微一凝,旋即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这才把视线往顾烜身上看了看,对沉洛衣说:“那位杨姑娘不胜酒力,哀家就差人先将她送回去了。”一顿,又道:“人家来一次京城不容易,你与烜儿这地主之谊也是尽了。若不是看在你和烜儿的面子上,她一个乡野女子怎么能进的宫来。要哀家说,还是你们太过心善,这次的事情,也就仅此一次了。” 这话是说给顾烜听的,奈何顾烜一句都没听进去。 沉洛衣笑盈盈的应了下来,看了顾烜一眼,给太后倒了茶递了过去。 太后看着儿子那股死气沉沉的模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哭过了?和沉洛衣吵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难受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这个混小子!不吃点教训就是不行! ---- 沉洛衣与顾烜今夜在皇宫里住了下来,顾烜情绪低落,知道要留下住之后就自己先过去了。走时还看了沉洛衣一眼,只是沉洛衣陪顾嫣说着话,丝毫没在意他投来的目光。 送走了顾嫣一家子后,舒樱上前抖开一件风衣,披在了她肩上,轻声说到:“王妃,夜里风凉,当心别染了风寒。” 沉洛衣皱了一下眉,继而低头,抬手抓住了身上这件青色风衣,摸了摸布料,看了眼花色,她问舒樱,“这是谁的?” 舒樱眼神微微一闪躲,低了低头,嚅嗫道:“是……楚公子,交给奴婢的。” 沉洛衣眉心即刻就拧了起来,抓住风衣边缘的手也紧了些。看着舒樱的眼神少不了几分失望与责备,但最终她也只是叹了口气,把风衣脱了下来,左右一看见宫人按她的指令都离她远远的。于是看着舒樱,低着声音道:“舒樱,记住我现在是瑞王府,不再是沉家小姐。你在宫里与楚封答话还拿了这东西,若是被人看见了该如何是好?不要说我以往待字闺中就不能与外人私相授受,现在已成王妃,又怎能接受别人东西。”她把风衣递给舒樱,“舒樱,这些道理你都比我明白才是,还需要我再教你一遍吗?” 舒樱愧疚的低着头,接过了风衣,“奴婢知罪……是奴婢没有想清楚,一时犯了错,还望王妃责罚。”说着就要跪下去。 沉洛衣一把托住她的胳膊,神情略冷,“这是在宫里。” 舒樱马上又应了是,羞愧的不得了。若是因为自己,王妃受到什么非议,那她真是罪该万死了。 沉洛衣缓了缓表情,拍了拍她的手臂,道:“行了,随我去太后宫里吧。” ---- 先行回了寝宫的顾烜看着这里面熟悉的摆设,心中不免的越发烦闷低落,郁闷的让他几乎都像躺在床上永远不要醒过来才好。 挥退了侍候的宫人,他走在自己以前居住的朝华宫,看着眼前熟悉的事物,似乎连以往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都接二连三的在眼前重演了。 他眼角还红着,心里闷着一口气,浑身不对劲,觉得难受极了。 现在的他,被沉洛衣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心神,明明就是不希望如此,明明那么抗拒她了,可是如今看来,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是笑话? 他辛辛苦苦的反抗她,甚至是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损害了她的名誉,让她那般难堪。甚至是找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不过就是为了摆脱她的阴影……如今来看,阴影没有摆脱,他反倒对她更加在意了。 那他自始至终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心思颓废的倒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顾烜整个人突然就失了力气,觉得若能溺死在这柔软的被子里,也是不错的。 另一边,沉洛衣与太后坐在一处,详细又说了杨亿瑶的事情。 太后本来就对杨亿瑶这个人进宫来找一个御林军统领的事充满了鄙夷,现下听了他们的真正目的之后,不免陷入了微妙的纠结之中,“要这皇宫里的东西?”太后睁大了眼睛,“这宫里有的,不过也就是金银珠宝,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第36章 沉洛衣神色认真,仔细想了想,说:“母后,杨亿瑶究竟打了这皇宫什么主意,我们不得而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明日还是与陛下详谈吧。” 太后颔首,凝着沉洛衣叹了口气,“哀家倒是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惹上了怎么个麻烦。他倒是拿她那回事,可也不看看人家,把他当踏脚石。”说着又是一叹,“哀家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就是委屈了你了。”说罢,慈爱的看着沉洛衣,拍了拍她的手背。 “以后,还是要请你多多担待着他些。他毕竟是年纪小,又是被宠大的,肆意惯了,难免会做错事。” 听太后这样说,她心里不免腹诽当今圣上在顾烜这个年纪已是独当一面的太子殿下了。但也只不过是在心里这样想想罢了,太后偏袒顾烜这是自然的。 她笑吟吟的应着,太后温温笑着,暗暗观察着沉洛衣的面色神情,竟然看不出一丝半点的虚假来。她不禁微微放了心……因为楚封归京,太后心里也着实替顾烜捏了一把汗。 而自己那皇帝儿子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事先就让他们两人在宫里正大光明的见了面,好在顾烜脑子闷过弯来了,知道抢人了! 委实不易! 太后对顾烜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总算感到了一丝欣慰。 —— 沉洛衣回到歇息的寝宫时,里面的灯还亮着,她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迈上台阶,周正就迎了下来。 舒樱抬头看了眼周正,神色有几分晦暗,旋即又垂了头下去。 “王妃,您去劝劝王爷吧。”周正这样说着,满是急切。 沉洛衣站立在寝宫门前,看着不远处的宫灯随风摇曳,缓缓开口道:“不用劝,孩子嘛,总归是有这段时间的。” 这语气完完全全就是把顾烜当成还没长大的小孩了,不过顾烜,在周正心里,确实是没长大。在这位王妃心里,也是把他当小孩看的。 周正怔了一下,又说:“王妃,小的不是与您开玩笑,小的……王爷他是真的有些不对劲啊!” 沉洛衣闻言就侧眼瞧了他一眼,说:“那什么才是正常?天天找我茬,就是正常了?” 周正惶恐的连忙摇头,急的脑门上满是汗,“不不不,小的没有冒犯王妃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舒樱忍不住回了一句,白了周正一眼。 周正急的厉害,“王妃,小的侍候王爷这些年了,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说句冒犯的,王爷心里想些什么,小的多多少少都是能猜着个八、九分的。”顿了一下,“您可能不相信小的说的,王爷他现在……真的很不对劲。整个人是气氛都不对了。” “王妃,小的……小的也是怕,怕王爷出什么事。虽然王爷总是处处针对您,可是他也是非常在意您的……怎么说呢,王爷他口是心非,心里想的跟做出来的事完全不一样,常常都是做完了才知道后悔,就是嘴不饶人,自己又找不来台阶下……其中心里早就后悔的不行了……” “你跟我说这做什么?”沉洛衣笑得讽刺,“他要真后悔,就不会三年连着做错一件事了。” 闻言,周正也是无言以对,找不到说辞了。 沉洛衣勾唇弯眼的瞧了他一眼,继而爽利转身,带着舒樱进了大门。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淡了下去,自己为什么会对周正说出那番话来,大概是对顾烜的耐心到了极限了吧。 以往想在王府里好好生活的想法,现在也没有了。 她对顾烜宽容了,可是顾烜呢,他会的只是变本加厉的蹬鼻子上脸。大概正如皇帝所言一般,他是个不吃苦头就得不到教训的人。 沉洛衣进去内殿的时候,顾烜正靠在床头若无其事的翻着一本书册。虽说佯装成无事一般,但周身的低沉气息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 她面色无常的走近他,“王爷,天色也不早了,该歇了。” 顾烜眼圈还红着,抬头看向她的时候,显得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偏他自个儿装着无事。他看了她一眼,旋即扭开了头,问:“你都和母后聊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也没什么,不过一些体己话。”她答。 顾烜低哼了一声,又说:“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心的。”略有别扭的问了出来。 第24节 她故意挑高了几分声线,“之前的话?王爷指的什么。” 他皱眉,抬眼怒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和离的那事。”他感觉的出来,现在的沉洛衣连敷衍应付他的心思都没有了。 闻言,她“哦”了一声,说:“臣妾确实有此意。” 顾烜又抬了头起来,沉洛衣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看着他,“只不过,臣妾有此意也不过是臣妾的个人意思。”一顿,低了低声音,“毕竟,皇家的婚姻,那里是哪么容易就能和离的。” 就算事实如此,就算顾烜早就想到了这一方面,他仍是满心烦躁与郁结。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他从未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一句话。 “有句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 顾烜有些楞然。 “我与王爷虽是青梅竹马,但到底关系已从三年前变了质,如今勉强成了婚,可到底都是过的不如意。与其这样天天看对方脸色给自己不痛快,何必不放手呢?”她连‘臣妾’一词都不再用了。 顾烜眸中波澜起伏,而她表情依然是平平静静,不冷不热,没有一丝感情。 沉洛衣看着他,有些居高临下,让他生出一丝自卑感来,从心底里溢出的自卑,无法抑制的攀升了起来。对,就是这种感觉!让他厌恶极了,却始终无法摆脱!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王爷如果也觉得和离是个好想法,太后与陛下那里,王爷不妨提一提。” 她眸里倒影出他此时的模样,让他难堪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不会和离的!”他咬牙,怒目看着她,“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眸色坚韧,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大情绪。就是声音和眼神出卖了他心里的波澜起伏。 沉洛衣看着他,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又说:“但是你也要知道,我不想再忍你,也不想纵容你的脾性了。”她眸中平静,完全没有一丝波澜,“王爷人都是有脾气的,因为你,我忍了三年也苦想了三年,甚至是是以今日,我都在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会让你我变成现在这样。” 她许是说累了,就随手拉了一把近处的椅子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直视着他,“现在要谈就好好谈,不要和以前府里似得,来个约法三章,其实谁心里都不服。表面功夫谁都会做,但是要看那个人愿不愿意配合你做。王爷,我的名声已经被你毁了,你能赔给我吗?我这几年被毁的年华,你能还给我吗?” 顾烜愣愣看着她,“我”了一声,拧了眉宇,就没了下文。被毁的名声,他不能赔;被毁的大好年华,他更是不能还。如今的她已有十九,从她十六岁开始,是怎么顶着诸人的目光和言语过来的,他没想过,就算是想过,也是幸灾乐祸,觉得她活该。 说到底,沉洛衣和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就是他觉得自己样样不如她,可这又怎样,现在自己又哪里赶得上她了? “你也说不出来是不是?”沉洛衣挑唇讥笑,几乎是顾烜从未见过的表情。 “是,我失去的这些你都不能赔了。”声音有些失落了下去,顾烜脸色也不好看,沉洛衣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累,便叹了一声,“若要说起我要对你唠叨的,就算是这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但是我说再多有什么用,只要你一天觉得自己没有过错,我对你说再多,你也不会有半点反思。” 顾烜低头,未有言语。 “顾烜,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些担当了,你还拿自己当小孩吗?陛下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是独当一面的太子了,先皇在你这个年纪时,那也是能带兵打仗的了。” 沉洛衣从未发觉自己一旦说起话来居然可以理论这么长时间,大概真是憋了太久了,有些甭管是不是心里话,想说的也都说出来了。 “还有,关于那个杨亿瑶,王爷改日回府,自己好好留意留意吧,她有什么问题,想必你也看出一些了。不要拒绝深究,该动脑子的时候就动脑子,有些事情王爷你应该是可以想的明白的才是。” 顾烜神色讪讪,低着脑袋一副悉听说教的模样,半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自己喜欢不喜欢,自己的眼睛又看到了什么,王爷心里清楚。”沉洛衣早些年前也是有像现在似得这样拉着他说教,他也是这幅模样。 沉洛衣深吸了一口气,扶了扶额头,轻叹了一口,“话就说到这里了,希望你能听进去一点。” 顾烜不语,恍若又回到了几年前,自己做错了事情,被沉洛衣拉着说教的时候。 你看,到底怎样才能把这些两人相熟的习惯彻底改掉?沉洛衣不禁沉思了一下,转眼看那人一副怏怏的模样,于是就说:“王爷,洗洗睡了吧。”说罢,站起身来,想了一想,又说:“今天我睡里面书房的小床榻,王爷在这里就好。” 顾烜没有说话,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抬眼看了她一眼,眸里情绪复杂,心中倒是一派平静了。被她说教了这么久,反倒把他那股子自卑劲给絮叨了下去,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 沉洛衣再次进来时,已是换好了寝衣,披散了一头黑发。顾烜有些扭捏的看着她,活像犯了错的熊孩子讨人欢心那套似得,“你在床上睡吧,我去书房。”他这样子,这语气,估计他自己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妥。 她眼角眉梢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必,你在这里睡就是。”往前走了几步,又顿足说,“哦,对了,王爷,我们今后就分床睡吧。”说罢,就径直往小书房去了,留下倚在床头的顾烜一脸怔愣。 ☆、第37章 【回府】 有时候,顾烜觉得自己真的蛮有毛病的,比如现在。 自己又被沉洛衣的一言一行牵扯住了,被她说了一顿之后,反而能安心下来了。自己在那里纠结苦闷了半天,甚至都哭了几声,却没料到,沉洛衣一番话,就让他恢复平静了。 沉洛衣说的句句在理,他确实没有反驳的理由。 为什么不喜欢还不想放手呢?明明那么强烈的反抗过她了,现在却还是被她言行牵扯。没错,说出来丢人,现在的顾烜,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事搁在现在来说是多大的笑话了。 所谓的抗争,如今看来,没有任何作用。若要说起唯一的作用,那就是,他很好的把自己和沉洛衣之间的关系拉扯开了,她早就对他失望了,正想着怎么摆脱他。他却没有出息的更加在意她了,想着怎么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祸是他自己闯下的,不是他说一句“我错了”就能挽回的。 沉洛衣三年的大好年华,与她受到的言语侮辱和他人白眼,不是他道歉一句就能让那些事实消失殆尽的。 更为重要的是,沉洛衣心里的创伤到底有多重,他无法衡量。 顾烜头疼的叹了口气,从床上猛的坐起,掀开被子踏上鞋就往书房那里走。走到一半又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他一脸难色,咬着唇,眼睛盯着那扇小门看,似乎要看出个洞来。许久过后,他松开紧握的手,泄气一样的叹了口气,返回了床上,坐了上去。 没用,一点用的都没有。 顾烜闭眼扶额,头一次感概起了那一句话说的好——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第二天沉洛衣起身后,又看见顾烜眼下乌青了一片,可见的昨天又没睡好。 这些天来,顾烜的失眠次数简直达到了历史新高,对于此,沉洛衣也只是看一眼便不再过问。 “王爷,我还要再在宫里陪太后待些时间,不如你先回去。”她这样说,张口咬开了包子皮,看了他一眼。 顾烜一怔,搁下筷子,拧眉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沉洛衣也看着他,毫无起伏情绪,“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顾烜噎住,不知该如何作答。踌躇了半晌才说:“你和母后……从昨天开始就神神秘秘的,你们是不是在商量什么事?”难道是有关和离的?顾烜登时就镇静不能了,还没开口询问,她就已经开了口。 “能有什么事?母后疼我,与我多说说体己话又怎么样了?” 顾烜内心惴惴不安,目露疑惑,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半点的破绽出来。最后也败下阵来,叹口气说:“你要有什么事别瞒着我成吗,自你说了和离,我整个人都变得一惊一乍的。”他这是实话,要是再被沉洛衣这样吓吓,他都要神经衰弱了。 闻言,沉洛衣就奇怪了,“王爷,既然不喜欢何必非要绑在一起?”眼底浮现一丝揶揄,她也是不懂现在的顾烜了,“若是搁在别人家,听自己讨厌的夫人主动提出和离,怕早就欢天喜地的应下来了吧。”一顿,“不,应该说,稍微硬气一点的,该是男方主动要求和离。” 这话说的难听,顾烜听的明白,却没有半点受辱的模样,倒不如说,他再一次无法反驳了。他唇角下垂,有些可怜巴巴的抬头看她,“是,你说的对。” 然后沉洛衣就没说话。顾烜苦恼的拉耸着脑袋,再无食欲。 “王爷。”沉洛衣突然出声,清冽的嗓音听的他一愣。“有些事情是需要王爷自己发现的,若我来说,王爷说不定会认为我不怀好意,调拨离间。这些锅,我不背,所以,有些话,我也不会说。” 她这样说,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她昨天提起的杨亿瑶,顿时懵了一下,看着她问,“难道……和亿瑶有关系?” 沉洛衣斜睨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可多方面的的暗示,已经让他心里有了数。杨亿瑶千方百计的让他带她进宫,中间还离场了那么久时间,回来之后就说自己喝多了酒,想先回去。他当时满脑子都在寻思沉洛衣的事情,并未觉得杨亿瑶有何不对之处,现在回想起,她那时的表情确实释然多了,眼中的欣悦极为明显。就好像办成了什么事,现在一身轻可以回家歇着等消息了似得。而且,这些日子杨亿瑶的反常之处确实多,只是他虽心有疑惑,却未曾深究思虑,故而对于杨亿瑶的很多事情,他都是不了了之。 “如果真是亿瑶的事情……”他声音停了下来,最后那句,“我也绝不姑息”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她还等着他的下话,于是他别开了眼睛,说:“什么事你就直说吧,瞒着没意思。” 得到的是沉洛衣轻蔑的“啧”了一声。其实她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他要对杨亿瑶如何如何,毕竟,是什么事情他还不知道,他还喜欢着杨亿瑶,人家确实没必要对着她下什么誓言。 倒不如说,如果顾烜真的说出了大义凛然的话,她才会对这个人更加失望。 “没什么事情。”她还是这样说,马上又转了话题,“吃完早膳,王爷回府吗?” 顾烜愣了片刻,凝着她看。她是明显不想和他说话,怕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去问母后那边?怕也是和她串通好了吧。 到底杨亿瑶什么事!他想知道,但是,所有人都瞒着他!这样的他,像是被亲人排斥,被人当成傻子一样……一口气堵在胸前,难受委屈的他说不出话来。 “回去!”他咬牙说了一句,觉得整个胸腔都堵的难受。 说起来,若是前些日子前,还是沉洛衣懒得说话,要说也只是恭恭敬敬的应付他,和他拉开距离,他则是想着法子的找她麻烦,冲她发脾气。而现在,沉洛衣话多了起来,却是句句带刺,刺的他脸都抬不起来,他则找不到什么话说了。 主导地位转换,他再次被她压制。 顾烜扶额,认命了。 谁让都是他惹下的事。 在看着沉洛衣吃完早膳离开之后,顾烜也没动桌子上的东西,喊了人进来收拾,就带着周正先行回来王府。 关于杨亿瑶,顾烜还是潜意识里相信沉洛衣的,即使沉洛衣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也是察觉出了杨亿瑶的不对之处。 只是他对杨亿瑶…… 顾烜皱起了眉,他明明是喜欢杨亿瑶的,等了那么长时间才换来和杨亿瑶的相见,现在她为了他的安宁马上就要离开了,他却怀疑起来了她?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早就对她起了疑心,从她第一次有反常举动开始…… 现在的杨亿瑶与他记忆里的杨亿瑶产生了反差。 从一开始杨亿瑶有不对的地方想起,顾烜思量了一路,进了府门朝人问起时,才知道她今一早就出了门,还未回来。 “出门去了?”她不是喝了酒不舒服吗?“她昨天回来,就瞧着如何?”他拧着眉问半夏。 半夏想了一想,才说:“昨夜里看着杨姑娘是喝了些酒,不过不碍事,喝了醒酒汤后就歇下了。” 闻言,顾烜就点了点头,带着周正离开了。果然,昨夜杨亿瑶并未喝醉,只是急着出宫罢了。 ☆、第38章 【虚伪】 只不过他走了没多远,心中还想着这事的时候。那头就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王爷。”里面似乎还含了一丝焦虑。 顾烜疑惑的抬起头来,就见薛长歌正急急朝自己走来,脸上带着难掩的为难之色。她提裙快步走开,来不及喘气,就对他说:“王爷出事了。” 他愣住,薛长歌就又急急忙忙的说:“王爷,府里的玲儿……被人杀了。”她压着声音,再也顾不得自己的柔婉形象,续道:“您与王妃都不在,妾真是被吓坏了,又毫无办法……”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脸上的害怕之色不是装出来的。一听见顾烜回来也等不及正经拜见就直接来找他了。 毕竟府里死了人还是被人杀的,她一个女人会怕也是正常。 “怎么回事?”他问,心里还寻思着杨亿瑶的事,也没怎么把玲儿被杀的事情放心上,初一听闻后的惊愕现在也已平定下来。若是被人杀害,凶手一定就在这个府里。 薛长歌都快哭出来了,她看过玲儿的死状,吓得亮了一夜的灯,现在一想起来,眼眶子红的不行,打了个寒颤,吞下一口口水,才敢看着他说:“被人勒死的……死前应该有挣扎,屋里很乱。”她也是第一时间就找人来看过现场,处理过尸身的,虽然很怕,但该做的还是都做了。 顾烜象征性的安抚了她一句,就让她去休息了,自己则带着人去了两个通房住的院子。 一回来就撞上这事,他府里面还真是不得安宁了。 薛长歌把处理事务的人都给他叫了过来,自己确实不敢再去那地方,故而就没有再逞能,而是回了自己院子。 另一方面,沉洛衣在宫里也和顾恒说过那事情了。因为太后提前和顾恒通过话,所以,沉洛衣再去的时候,几人谈起来也变得相当容易。 “三弟他……不知道吗?”这话是越时雨问的。 第25节 沉洛衣点点头,看了眼龙案前凝神深沉的皇帝,颔首道:“不知道。” 于是越时雨脸上出现了极其明显的失望之色。 ----- 说起来,后院里的事情本不该顾烜过问,只是沉洛衣不在,又是死了人的事情,顾烜就算满心想着杨亿瑶那事,也还是亲自过问了一遍。 据和玲儿一个院子的思琴说,当时她听到瓷器打碎的声音了,并没有在意,等她又听见了几声之后才出来了,本以为是玲儿在屋子里闹脾气,敲了门进去之后才发现人倒在地上,已经被勒死了,在她周围散落的都是瓷器碎片。 “婢妾和玲儿只不过一介通房,谁会想到……会有人下此毒手……” 思琴脸色苍白,出了这种事情,她亦是心惊胆战了一夜。偏偏那时这府里的男女主人还都不在,薛长歌是个经不住事的,来了之后差点吓晕。而且时间赶巧就在公主儿子生辰宴这天,府里面死了人,绝对的不吉利。 顾烜让人给思琴换间院子住,和她通了一个眼神,思琴就心神领会的跟他出了院子。 “你觉得会是谁?” 在外面走了几步,顾烜突然低着声音问了一句。 思琴一愣,继而认真回到:“王爷,您这就是难为婢妾了。” 顾烜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没事,你说吧。” “王爷,若非要婢妾说……”思琴步子停了下来,顾烜也顿足,朝她看了过去,示意她开口。 “婢妾与玲儿在这府里也没说与谁人生怨,玲儿老实巴交的,胆子又小,她能惹上什么人。”叹了口气,思琴又道:“要婢妾说,玲儿的死,指不定可能是个幌子。” “幌子?”顾烜挑眉,尾音微微上扬,觉得思琴实在是想的太多。 “不瞒您说,之前婢妾和冯侍妾被王妃责罚,是因为她发现了那事,与婢妾起了矛盾。” 顾烜一怔,旋即惊愕了一下,“你是说她……有察觉了?” 思琴低着头“嗯”了声,“她是来找婢妾取证的。”顿了一下,“但是婢妾并未透露半分,还望王爷放心。只是,那冯侍妾怕已经有了察觉了。”思琴神色略有苦恼,低着脑袋说到。 顾烜愣了一愣,随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又问,“但这和玲儿的事有什么关系?” “婢妾是觉得,这行凶之人,说不定是冯侍妾。”思琴用着更低的声音下了定论。 然顾烜听后也只是稍微点了点头,并未采纳她这个想法。冯容怜一介柔软女流,怎么可能杀的了人?再则,因何而杀,顾烜也是想不到。 难不成就是因为他没动过这院里女人,没动过她?要算账也应该找他来算好吗。 ---- 沉洛衣是午膳之前回来的,这个时候,杨亿瑶还未回来,顾烜还在自己屋里想着事情。得知沉洛衣回来之后,就急匆匆往她院里去了。 沉洛衣一进府门就有留府的侍女向她汇报完了玲儿的事情。 还真是和杨亿瑶出事的时间太过巧合,不过她也只是觉得这两件事情的巧合度太高,并未往其他地方深想。 刚一进萃玉阁,顾烜就从屋门里头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的沉洛衣眉心一皱,继而面色无常的走了进去。 “你们都先下去。”顾烜挥退下人,面对着沉洛衣,摆出了认真凝重的表情。 “玲儿的事情你知道了吗?”他问,她点头,“柳月同我说了。” 他颔首一下,就说:“现在,两件事情撞在了一起,我们先解决那件事情。”这就是在和她商量了,但是沉洛衣并没有听到一丝半点的商量口吻。 她稍微蹙了下眉,问他,“王爷对于杨亿瑶的事情,有什么发现吗?” 闻言,他微愣,继而有些闪躲她的眼神,最后却还是说到:“她一早就出去了,我连她人都没看见。”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她的反常之处,我都有仔细想过。” 沉洛衣点点头,又说:“她是不是出去了,还未回来。” 顾烜颔首,就听她说:“那你就要做好杨亿瑶再也不会回来的准备了。” 他睁了睁眼睛,她又说:“如果她是一早就出去了,不就是说明昨天晚上她并未喝多酒吗。” “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想的。”他如此说到。“我虽说喜欢她吧……”想了一想,就又说不出来了。 喜欢她?然后呢?在怀疑她,试图发现杨亿瑶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说起来顾烜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分矛盾,明明是喜欢,为什么会怀疑?而且早就开始怀疑了。 在他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他什么大话都不能说。沉洛衣的言行举止已经告诉他杨亿瑶似乎藏了很大的事情,然而不管多大的事情,他甚至是有预想过是何事,好像都不能给他带来预想中的冲击。 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正正经经的对她说:“现在我什么话都不能说,毕竟杨亿瑶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我并不清楚。就算我在这里做什么保证,你也不可能相信不是?”说罢,他就看见沉洛衣眼底似乎闪出了一抹不大明显的赞许之色,一时间就有些大受鼓舞。 果然,他现在说的做的,都是正确的选择。 “你言之有理。”她颔首,神色缓和不少。“那现在,我就先查玲儿的事情吧。” —— 杨亿瑶回来时已经午间刚过,沉洛衣和顾烜用过饭没多久。 那时沉洛衣已经开始处理玲儿的事情,顾烜也整理了一下心情,去见杨亿瑶了。因为心态有了变化,再次与她通话时,顾烜再次给自己披上了一层皮。而杨亿瑶的敷衍态度也比其他时间更加明显了些。 这么长时间,杨亿瑶也算是看透他这个人了,什么稳重沉稳都是骗人的,内里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她花了那么长时间哄好了这个人,现在也不过是再哄哄罢了。虽然心态比之前差了些,但只要哄住了就没问题,而且她也快离开了。 “亿瑶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了?”顾烜难得正经起来了问她,听的杨亿瑶愣了一下,随后就又柔柔笑开,“你这是怎么了?”顿了一下,又凑近他几分,小声说:“那个,烜郎……我听人说,府里好像出了事?” 顾烜低眼瞧了她一眼,就说:“这种事情不用我们管,沉洛衣自会处理。”这就是和她再继续那个话题的意思了。 难道顾烜发现什么了不成? “烜郎……”她眨了眨眼睛,眸色澄清,略有几分可怜的看着他,“烜郎,我马上也就要离开了。如果我真有什么事情的话,也不会瞒着你啊。” 顾烜面色柔和了一些,“我只是看你最近好像有心事的样子。”这种事情对顾烜来说并不擅长,他可以变脸发脾气,但一旦软和下来试图套问什么,就会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面前是一张他曾经昼思夜想的脸,此时他看着这张娇柔婉和的脸却出现了极其微妙的违和感。 在这张脸上,他似乎看到了藏于深处的虚伪感。就和有些面对着他的大臣一般,明明说着恭恭敬敬的话脸上挂着恭恭敬敬的笑,其实心底根本不服他,只是在说表面功夫罢了,心下还不知在怎么腹诽他。 “我能有什么心事……”她柔柔一笑,继而就低了低眼帘,轻声说到:“若非要说有什么心事,可能是快要离开了,有些不舍吧。”轻叹一口,“毕竟,这一别,也不知何时会相见了。” “总会见面的不是。”顾烜如此说到,就又再次开口,“亿瑶,你的事情,我其实也并不想多加过问,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我。” 他神色认真又严肃,让杨亿瑶看不出一丝破绽来,几乎就要信以为真。她先是看了他一会儿,后又轻声笑出来,弯着眼睛看着他,“烜郎,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你到宫里是做什么去了?” 就在她掩唇轻笑的时候,她听到了他用低沉的嗓音道出了这么一句话,登时怔住了。杨亿瑶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无辜,“烜郎,你这是问什么?” ☆、第39章 【面具】 如果一种办法不行,那还有第二种。 杨亿瑶身上那种虚伪的感觉越来越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感觉在作怪。只清楚,杨亿瑶已经让他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那天他们谈话完之后,杨亿瑶对他言明了离京的日期。然她一开口,他就已经做定了下个计划,既然问不出来,那就搜房好喽。这想法倒是简单粗暴,顾烜也是想急着知道这人到底藏了些什么。 于是就趁杨亿瑶再次出府的时候,派了人去了她的客房。 这事被沉洛衣知晓时,也是点了点头,下了结论——这大概是最有效也最快速的方法了。 她不是没听过顾烜和杨亿瑶周旋的事情,从一开始,她就有种预感,杨亿瑶的手段在他之上,再好的演技也比不过杨亿瑶这个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的人。若说杨亿瑶要和顾烜撕开就撕开,但前提是顾烜知道了这事,她才不会隐瞒。然他此时不知道,她的事情还要办,杨亿瑶固然不会鲁莽行事。 当顾烜手里捏着几张纸,黑着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正在查着玲儿的事情。 顾烜周身气息低沉,脸色十分不好看,眸中几种情绪来回交替,最多的还是颓然无力。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眉心深拧,先是盯了手里那张纸一会儿,随后就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抬起头来,把纸给她递去,“杨亿瑶和一个叫赵默的人。”一顿,脸上神情更是别扭,“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沉洛衣走过去接过那张纸,在上头略略扫了一眼,“你好像……没我想象中的那样难以接受。” 顾烜愣了一下,继而移开目光,支吾了一句,“毕竟你都提前给我提了醒了……我什么猜测都做过了……”一顿,含糊道:“也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能接受……”是的,他在搞清楚了杨亿瑶的目地之后,确实无法相信了一段时间,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那些通信信笺,心中挣扎几番,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同时,这也是让他非常不解的地方。虽说沉洛衣已经提前给他提了醒,他自己也对杨亿瑶起了疑心,但当真相来临之后,他并未出现预想中的无法接受,甚至是拿着这些东西去找杨亿瑶对质,大声质问她,这都是什么,是不是真的。 然而,此时的他,除了心情低沉,觉得没脸面对沉洛衣外,对这事的事实真相,倒是在一阵纠结挣扎之后,选择了归于平稳。若这事是真的,那皇宫那边已经做了周密的准备了,所以,这事不能毁他手上。 也或许是因为沉洛衣的缘故,他变得会前瞻后顾了。 “你似乎,真的不怎么喜欢杨亿瑶呢。”沉洛衣手里惦着那张信笺,转眸朝他看了过去。 他一怔,嘴唇翕动一下,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又低了头,深皱了眉头。可能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沉洛衣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什么。她将信笺放在桌上,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说:“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关于杨亿瑶的身世,根本不是如她所言那般简单。” “她的年龄,不是十六,而是,二十一。” 她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道出这句话。他听的先是愣住,旋即脸上出现了极为震惊与疑惑的表情,其中掺杂着不可置信,“哎?你……你说笑的吧?”他嚅嗫了一句,干笑了一声,“这种事情也能作假?”比沉洛衣都大?开玩笑的吧,完全不像啊,虽然沉洛衣看着也不像是十九的。 “她既然能骗的你取得信任,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作假的呢?”她故意这样说到,微微提高了一些声调。 顾烜一听之下,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对于杨亿瑶,他现在有诸多疑问,同样,对于自己对她的感情,他现在也是搞不懂。 他甚至没有被欺骗的那种愤怒感,更多是一种无力感。 瞧着他又低了头下去,沉洛衣抿了抿唇角,又说:“这事说起来还和冷玉有关系……若不是冷玉发现杨亿瑶长的像她的旧友,就算是我,也不会发现杨亿瑶居然打着皇宫的主意。” 闻言,他拧着眉头稍微抬起一些脸来。 于是她正了正表情,与他说起了杨亿瑶那些事。 —— 顾烜几乎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下的了,似乎是在沉洛衣说完那些事情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懵掉了。 一天之中接触到的消息太多,都来不及消化。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阵风从南窗里吹进来,他眯了眯眼睛,抬手当了一下照进来的阳光。只觉得心下一片惘然与迷茫。 本来就已经接受了杨亿瑶欺骗他的事实,再听起沉洛衣说起她的身世时,他除了开始与结束时的惊讶之外,似乎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浑浑噩噩躺在软榻上晒着太阳,没过多久就昏昏欲睡了,似乎在这之前,他一直在想他对杨亿瑶究竟是何感情了。 为什么到了现在,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他反倒是感情平稳。没说没有一点震惊与愤怒,但这些感情,也极快就散去了……他开始变得前瞻后顾。 他与杨亿瑶,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带着面具在交流,所谓的两情相悦,现在看来,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隐瞒身份与年龄,伪装的天真无邪,纯真善良,仿佛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子。他则把真正的脾性隐藏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稳重成熟,在她面前,他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他清楚的知道,每次和她见面,装出这种效果来,有多累人。 似乎就是在刻意逃避一样,所有一切都是伪装的。 在榻上翻了个身,不见沉洛衣身影,不免心下一叹的同时又有些轻松。现在的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沉洛衣,仿佛在她面前,自己摆何种表情都是不对的。 他不想再去想杨亿瑶的事情了,若说一定要想的话,思虑的也多半是杨亿瑶想动的皇室珍宝是什么。不惜辛辛苦苦打听到他的身份,伪装至此,千方百计的进去皇宫去,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 沉洛衣手里掂着一只碎花小簪,蹙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才把那簪花搁在桌上。 第26节 簪花是从玲儿屋里发现的,可以说是唯一的线索。然而这簪子却是冯容怜的……说来也巧,这簪子样式精美,还是从她这里赏出去的,所以她第一眼看见就认出来是冯容怜那支。 为什么冯容怜的簪子会在玲儿那屋,唯一的解释也就是,玲儿被害是冯容怜下的手。 但是沉洛衣并没有仅凭这个证据就认定了是冯容怜下的毒手。冯容怜这个人她也算是看的明白,此人就算有心让谁去死,也没那个胆子下手,更何况是活活把玲儿勒死这种事情,她一介弱质女流,请安时站上一会儿腿脚都会发麻,就这样一个娇娇柔柔的女人,她拿什么力气去勒死一个人。就算是有力气,大概也是那种在思琴脸上抽一巴掌的力气吧。 再说,凶手是开窗进出的,且窗外并未留下脚印。 这只簪花,大抵是用来栽赃嫁祸给冯容怜的。 但这个府里,谁会做这种事情呢?玲儿不过一个毫无身份可言的通房,在这府里几乎没有存在感,谁会和一个通房过不去? 嫁祸给冯容怜又该怎么说?和冯容怜起矛盾的是思琴,又不是玲儿。 一番思忖下来,沉洛衣觉得这事情委实是太过诡异。不仅是被嫁祸的冯容怜,还有被人勒死的玲儿,两个平日里连面都见不着的人,就这样被扯上了一层关系。 她坐在玲儿的屋子里,起身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那扇依旧开着的窗子那处。抬脚走了过去,窗台上被蹭落了一些灰,她看了看,将身子探出窗子,向四周看了看。 手指捻了一点窗台上的灰,仔细瞧了瞧,突然发觉这灰貌似有不对的地方。她几乎没有仔细去想不对的地方是什么,就快步往内屋走了进去,这里光线暗了些,她站在墙角处,拿了一本书掩着,尽量使光线暗了下来。 果不其然,沾在手指上的灰尘发出了微弱的一点光芒。虽然极其微小,但也让她确信了,这是杨亿瑶鞋子下的东西。 由她亲手放上去的夜光粉。 杨亿瑶,原来又是杨亿瑶吗?她是想搅的这个府里不得安宁的吗? 虽然沉洛衣有诡异过这两件事情在时间上的巧合度,但也并未将他们扯在一处去想。却未料到,此事真的与杨亿瑶有关系。 正当她沉思之际,突有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紧接着就是推门而入的声音,伴随着顾烜的声音与他的脚步声。她皱眉转头看去,他正好推门进来,带着一脸小心翼翼的拘谨之色。 “那个,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他一壁观察着她的脸色一壁小心的问了一句。 “有点起色。”她不动声色的回到。 他闻言,愣了一愣,又说:“明日杨亿瑶就要离开了。” 她颔首,看着他。 他瞧她一脸平静的模样,于是咬了咬牙,说到:“我们进宫去吧,找皇兄去。” ☆、第40章 【龙眼】 顾烜这人,说什么做什么,多半都是一时头脑发热所致,事后若是后悔了,碍着面子,他也会硬着头皮做下去。 所以当顾烜提出进宫找皇帝商议的时候,沉洛衣有那么一瞬间是就想立即同意的。 然而她并没有。 沉洛衣看着他,转身走到桌边,随手将书搁在了桌上,“这个时间进宫去?” 他点头,“对,事不宜迟,还是早点商议一下比较好。”有些紧张。 她挑了挑眉,有些弄不懂顾烜了,喜欢一股脑来的快,当初和杨亿瑶你侬我侬的,现在就能翻脸如翻书,想着制裁她了。 她是不知道顾烜都想了什么,只是对他这接受事实的速度略感惊愕。这就好像他从未喜欢过杨亿瑶一样,且看不出一点被欺瞒的愤慨,是他沉得住气,还是在找一个发泄口? “玲儿的事情,我算是有了些眉目。”她这样说,眼睛看向他,“不过,最后还需要一个确认,反正也是不急。倒是可以先和你进宫。” 听她这样说,他脸上神情松懈下来了一点,却又马上拘束起来,看着她道:“那好,你去整理一下吧,我先回去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那,一会儿再见。” 于是她就看到顾烜干笑了一下,移开目光,转身不再迟疑的走了出去。 —— 杨亿瑶已经回来了好一会子了,她这人对屋里摆设一向敏锐,甫一回来就察觉屋子像被人动过一样。 虽称心如意两个每日都会打扫屋子,但也不过是扫扫地擦擦桌子罢了。 喊进半夏询问一番,半夏支吾了半晌才道出,称心收拾床铺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床前小案上搁着的锦盒,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了不少。 杨亿瑶一听之下就皱了眉头,心下有些气愤和慌张,她压着气息问半夏,“后来可都收拾好了?” 半夏道:“当时奴婢被人喊了出去,屋子里面只有称心如意两个。这两个丫头打翻了东西,也是急的不行,马上就开始收拾了。”她一顿,便说:“莫不是杨姑娘少了什么东西?” 杨亿瑶神色微怔,继而颔首,“对,我确实少了些东西。”连平日里温柔的笑容都不见了。半夏眨了眨眼睛,说:“莫不是杨姑娘认为是称心如意拿了?” 如果要说,她更相信她少的那两封信笺是被人偷了。 “杨姑娘,称心和如意两个不会是这种人。”半夏皱眉沉思,“说不定是这两个人当初急急匆匆的忘了收拾进去了,也说不定是掉进床底下去了,不如,奴婢陪杨姑娘找找?” 闻言,她就摆了摆手,脸上也挂上了微笑,柔柔和和的,“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她看着半夏,打发她出去,“好了半夏你出去吧,这事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去找称心如意。” 半夏自然瞧出来了她的意思,于是应下之后,就退了出去。 关于杨亿瑶丢了什么东西,是真丢了还是假丢了,半夏都没那个心思知道真伪,称心与如意两个自然也没有特地叫来询问一下,她只是如往常一样退出房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屋内,杨亿瑶翻遍了床头了锦盒,确实少了两张信笺。因又怕自己粗心大意放在了别处所以又把屋里的柜子也看了一遍,确定真的没有之后。她才来到床边,双膝跪地,俯身下去,朝床底看了过去。 两张信笺分散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安静的躺在床下。 她将它们扫出来,跪在地上看着手里的信笺,有点发愣。原来真的是掉进床下了吗?她还以为是被人偷了,原来是她想多了? 就算如此想,就算丢失的两张信笺现在安静的躺在她手上,杨亿瑶依旧感到一阵不妙。 顾烜似乎已经对她起了疑心,每次面对她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他的刻意,还有一丝警惕掺杂在里头。如果她猜的没错,顾烜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她了吧,那这两个信笺,就不会是自然掉落进床下的了。 杨亿瑶一壁这样想着一壁起了身,把信笺重新搁回了锦盒里。 顾烜,当初说喜欢是他,现在对他起疑的也是他,且都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这个人,可真够矛盾的。不光是对她,对沉洛衣也是,她这些日子时常出去,也不见顾烜有什么表示。还记得当初顾烜要回京时那种流露出来的感情,纵使她纵横情场多年,都对这个少年的那份感情感到惊讶。 全然不是伪装,而是真情实感的喜爱与不舍。可如今一看来,似乎是他演技太好,他对她,哪里有什么喜欢。大抵他的那种喜欢,也是自我欺骗吧,因为想从沉洛衣的束缚里逃出来。 杨亿瑶脸色淡了下去。如果顾烜发现了他的矛盾所在,大概就是接受现实的那一天。然而现在,顾烜似乎已经接受了所谓的现实。 如此想来,顾烜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麻烦。但是她的事情马上就要办完了,拿到了东西之后,离开这个地方,就再也见不到顾烜了。 所以,现在顾烜不管发现什么,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 顾烜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宫里看见楚封。而且楚封这个人,比他还要清楚此时事态! 他有些埋怨的看向沉洛衣,得到的是她一个沉静的目光回礼。于是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都是什么事啊!杨亿瑶的事情先不说,楚封居然比他还清楚这事吗!他到底还算不算这个皇家的人了,还是不是沉洛衣的相公了,居然处处比不过楚封一个外人! 他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楚封,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楚大哥,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吗?” 楚封笑着,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微臣有幸,对此事,得知一二。” 沉洛衣也不打算对他瞒着这事,于是接了口,朝顾烜解释了一句,“当初臣妾发现杨亿瑶有不对之处,还是多亏了楚世子在,没有被她一开始的胡言乱语所欺瞒。” 顾烜皱了皱眉头,看着她,“……楚大哥也在?” 沉洛衣颔首,“是这样。” 顾烜一时间看看沉洛衣又看看楚封,只觉得大为惊愕,心头堵了一口气,几乎要让他呼吸不能。这两人……居然还在宫里私会了? 这想法从脑中冒出的时候,比他得知杨亿瑶真相那会儿还要难受! 眼瞅着顾烜满心的不满就要倾斜而出,上头那位皇帝才算是开了口,“瑞王。”他一声唤,声线又低沉了几分,“你既已知道那人打的是皇家主意,想必也是想明白了吧。” 顾烜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向龙案后的皇帝,低了头下去,“都是臣弟一手所致,引狼入室。”声音坚定,面色一丝不苟,眼里的怒意与委屈因他低着头,并不能让人看见。但也极快的又强制压下了眸中那些情绪,他道:“关于杨亿瑶,确是臣弟过错,臣弟愿意接受一切惩治。”人是他带进来的,他理所当然要接受相应的处置,就于这点,顾烜没有任何怨言。 虽说一早就知晓顾烜对杨亿瑶大约是没什么真情实感,所谓的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按顾嫣的话来说,就是顾烜自己骗过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与沉洛衣截然相反的女子。他认为自己是喜欢她的,然而等时间一久,必会有违和感出来,到那时,他就会明白,自己对杨亿瑶到底是什么感情了。 顾嫣与杨亿瑶接触过,她这个人是真是假,她一试就知。杨亿瑶就算段数再高,在顾嫣面前,也形如渣滓。不过是一晚的接触时间,她就能从顾烜和杨亿瑶两人之间发现违和之处来,两人看似含情脉脉,但其中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或许顾烜当时没发现,他当晚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了沉洛衣身上,反倒对于他所“喜欢”的那位初来皇宫,人生地不熟的杨亿瑶不再有那么多的关注。甚至是,他在这两人之间,选择了凝神在沉洛衣这边。 说顾烜心里没有沉洛衣,顾嫣简直觉得是个笑话,就是那个死小子死不承认罢了。 “罢了,这事也怪不得你。”顾恒轻叹了一口,听的顾烜甚是心虚,抿了唇又低了低头。 一旁的楚封依旧一副温润模样,目视上座皇帝,如平常说话一般,轻易把话题从顾烜身上转移了回来,“陛下,既然那些人的目标是宫中珍宝,还请问陛下,可有什么头绪?” 闻言,就连顾烜也抬头看了过去。 顾恒眉心深锁,摩挲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静了片刻,才道:“是那颗龙眼。” 沉洛衣怔了一下,疑道:“那颗据说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龙王之眼?” “御林军统领赵北被人谋害,现在在位的是一个名为赵默的人。从他与杨亿瑶的通信来看,这地下暗道,以及‘龙眼’所在之处都已经调查清楚了。”顾恒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目光落在了一脸呆滞的顾烜身上。 只听顾烜“哎”了一声,又皱了眉头,“但是那颗龙眼,不是在我这里吗?” ☆、第41章 【道歉】 正如顾烜所言,那颗龙眼,并不在皇宫。而是在几年前,就已经在顾烜手里了,现在宫里面这个龙眼,大概只是一个普通的龙珠。 这件事情,楚封不知道是正常的。但是在场其他人再清楚不过,所以沉洛衣才会疑惑出声是不是那颗龙眼。 “居然是那颗龙眼吗?”沉洛衣微微折了折眉。 楚封环视一周,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倒也没有。”沉洛衣回到:“只是听闻那颗龙眼乃上古龙王之眼,价值非凡呢。”只是没料到,他们想要的居然是这颗龙眼,但杨亿瑶大概不会想到,那颗龙眼,就在瑞王府里。 楚封面上不显,心底莫名不悦,他看向皇帝,道:“陛下,既然他们目标为龙眼,且此物并不在宫了……陛下可有想到什么对策?” 这话一落,那头顾烜就提了声音,道:“还用商议什么对策?” “既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也确定了他们想要的什么,难道要等他们来偷吗。皇兄,地下暗道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一旦泄露出来还了得,事不宜迟,不如马上就将人抓起来吧!”他声音清越贵气,带着几分急躁的说了这段话。 果然又是这么简单粗暴啊,不过,现下里商量什么都是挺搞笑的。因为犯人就在你面前,现在不抓,非要等她实施之后再来个瓮中之鳖么。 这种事情,在顾烜看来,费时费力,不如直接抓人来的好。 “微臣……听说,那位杨姑娘,似乎与王爷……” “对,她是我带进宫来的,自然和我关系不一般!”顾烜即刻打断了楚封的话,直直的看着他,“楚大哥应该也有所听闻才是啊。” 这样直白的话听的上座的顾恒略略拧了拧眉,有些不满的看向顾烜。顾烜心里有气,眸色就带了几分怒,顶着那人温润的目光,只觉得心中火气更大了。 “倒是微臣疏忽了,还望王爷见谅。”这人还是一副温润模样,不见别的情绪在,似乎他不会难堪也不会尴尬。 顾烜心底不屑,低哼了一声,视线从沉洛衣脸上扫过,看向顾恒,“皇兄意下如何,难道也要等他们来偷不成?” 第27节 如此多此一举,沉洛衣也觉得毫无必要。上座的皇帝沉思了片刻,终是点了头。 顾烜一时情绪高涨,有些得意的看了眼沉洛衣,就听一边的楚封略有迟疑的开了口,“若是打草惊蛇,怕是不妥。”目光沉了几分,“若有其他同伙,如此行事……只会打草惊蛇,所以,还望陛下三思。” “有这三思的空档还不如早点将人抓起来盘问!”顾烜有些急不可耐的打断了楚封的话。 沉洛衣有些无奈的撇开了眼,上头皇帝只是沉着目光,迟迟不做出表率。 楚封并未言语,顾烜憋着一口气,盯着顾恒看。怕是只要上头那位一开口,顾烜就能转身夺门而出去抓人了。 这人急着想在楚封面前掰回一局,却没想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沉洛衣只觉得头疼,目光稍稍往楚封那里投去,只见那人侧颜温润,唇角的笑意似有几分苦恼,大约心里也是在笑顾烜的。 “陛下,杨亿瑶此时就在瑞王府中,如果陛下觉得可以行事,不妨就下令吧。”沉洛衣到底还是帮了顾烜。 顾烜带着几分惊愕与惊喜看向沉洛衣,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按照顾恒的性格,他应该是理所当然站在楚封这边的,只是这次,他应了顾烜的要求。并让顾烜自己带人去,顾烜一听之下,谢过了顾恒,就喊了沉洛衣出了宣政殿的大门。 楚封看着那道天蓝色的身影拐进了那道牡丹山河的屏风里,继而收回视线,看向皇帝,他唇角挂着一丝苦恼的笑意,“陛下还是那般宠着王爷。” 顾恒闻言,微微眯起双眼,薄唇勾起一抹浅笑,对他道:“他是朕的胞弟,朕自然是向着他。”稍微停顿一下,凝了凝面色,“虽然瑞王的法子太过于简单……但也不能否认,不是一个好法子。” 听了皇帝的话,楚封心底隐隐有了冷意,面上依旧笑意温柔,点了头,又说:“陛下,赵默那边,可否交予微臣来处理。” “这有何不可。”顾恒声音缓了缓,交代楚封,“那此事便交予你了。” 楚封躬身毕恭毕敬的应下,他心中清楚,皇帝这话,是在提醒他什么。 —— 回去的路上,沉洛衣问顾烜,“你有什么对策?” 顾烜心绪有些高昂,似乎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他看着沉洛衣,说:“对策自然是没有。”见她眉心微蹙,似有失望之色,他又赶紧道:“到那时,直接见机行事就是。” 沉洛衣闻言依在车壁上,透过微微掀开的窗布,向外看去,天已经黑了下来,晚膳的时间都已经过了。她挑开窗布,望了望天空,夜幕低垂,不见星子,似乎有要下雨的样子。 “顾烜,你对杨亿瑶……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极轻的问出一句。“当初说喜欢她的是你,现在又能毫无芥蒂的去制裁她?”她不解的看向他。 顾烜怔住,低了低眼睛,半晌才吞吐出一句,“我……不知道。”他一顿,手抚上了心口,皱眉,苦恼道:“这里,已经没感觉了。”其实与其说没有感觉,不如说,更多的是无力与郁卒。 听出他语气迷茫,她也不过再问了一句,“不会后悔吗?” 他先是点了点头,后又重重的点了头,“不会后悔的!” 难得能听见他这么坚韧的声音,沉洛衣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然而她又马上回了神过来。因为顾烜叫停了马车。 目光落在他的背上,那少年探出半个身子,交代了车外人什么,随后就见他双手拿了两个用纸袋包着的冒着热气的包子重新坐了回来,车里的琉璃灯里的烛火晃动了一下。那人就将一个包子递到了她面前,他有些拘束的看着她,道:“错过了晚膳的时间,你也饿了吧,先吃一点吧。”又怕她担心这包子不干净,他又特意提了提声音,补充道:“你放心,这家铺子的包子我经常托人买,很好吃的。” 沉洛衣看着他的眼睛,眼前的热气似乎在他眼里晕出了一层水雾,拘谨紧张的模样尤为有趣,看着若是她不接过,下一秒面前的人就会哭出来似得。 她伸手,接了过来,面无表情。他心下一松,喜悦之情显于面上,一点心绪也不知隐藏,就这样赤、裸、裸的表现了出来,看的沉洛衣心思渐沉。 顾烜好似受到了鼓舞一样,又似乎在做特意讨好她的事情。一路上走走停停买了不少小吃,貌似根本就没有把回府之后要做的事情搁在心上,她拿着手里的绿豆糕,看了一眼窗外,今夜似乎真的有雨。nm “那个……”顾烜声音有些小,却又真真实实的回荡在她耳边,她侧头看去,就见他低着头,嚅嗫了一句,“之前对你说过的话,我……道歉,对不起。” 她一时愣住,不明所以。 见她怔住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又说:“我之前不是因为杨亿瑶说多很多……很多……蠢话吗!”吸了口气,“我知道现在再说什么也没什么用了,但是……但是……”他支支吾吾的,很是为难,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最后只得一咬牙,说到:“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吧!” 也只是那些话而已,并没有提及他那三年以来所做的事情。 沉洛衣眨了眨眼,捏了捏手里的绿豆糕,声音淡淡的,依旧是面无表情,“我接受了。”说罢,咬了一小口手里的绿豆糕,端起茶来用了一口。抬眼见那人面色呆滞的看着自己,于是又说到:“这天看着要下雨了。” 他怔了下,总算回了神,“哦”了一声点点头,也往外头看了看,“确实是。”其实他哪里看的出来会不会下雨。 “希望能在处理完事情之前,这场雨不要下下来。”她声音清清淡淡的,混着外面人声吵杂的声音里险些让他没有听见。 他胡乱点了点头,觉得心乱。 沿途声音逐渐消失,马车拐进了瑞王府所落座的街道。不一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打在车顶,扰的顾烜的心比方才还乱。 沉洛衣掀开帘子看去,雨势还算小,舒云走在车旁抬起袖子来遮雨,抱怨着鬼天气,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王妃挑了帘子来,于是就说:“王妃,离王府已经没有多远了。” 她颔首,道了句,“快些吧。” 顾烜听着外面的雨声,视线落在琉璃灯上,后抬起头来,干笑了两声,“还真是下雨了呢。” 沉洛衣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见状,顾烜也略觉尴尬的低下了头。 因为突然下起了雨,没有带来雨具,周正就差人先往府里去拿了雨具来。 马车停下的时候,顾烜掀开了车帘,见周正浑身湿透,举着一把伞看着他,“王爷,您先下来吧。” 他怔了一下,微微皱眉,继而给了周正一个眼神,就放下帘子进去了。站在周正身边的舒云不禁折眉,小着声音,奇怪的问周正,“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不出来了不成。” 周正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没过一会儿,那帘子再次掀开,黄生踏着脚踏快速站了上去,把帘子掀开,顾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伸手接过周正递过的雨伞,站在车辕上,撑开后低着腰往里面看了一眼,“出来吧。”他声音有些干,脸上带了不自然的红晕,在灯火摇曳的车厢里看着倚壁而坐的沉洛衣。 沉洛衣什么也没说,垂了垂眼睛,就提着裙子出了车厢。而他已经早一步的站到了脚踏处,将伞举过了她的头顶。 雨水打在伞面上,滴滴答答的。她看着那只递过来的手,心下情绪莫名一过,就将手搁在了上去,顾烜似乎很开心,唇角勾了勾笑,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下了脚踏。 然而沉洛衣脸上依旧不见什么表情。 ☆、第42章 【试探】 对于寻常夫妻来说,风雨中牵手同撑一把伞乃是再平常不过,可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一幕就显得十分违和。 沉洛衣想要抽回手,顾烜已经先一步拉了拉她往府里面去了。踏上台阶,刚巧一阵风吹来,将雨滴子往里头打,猝不及防的,雨水就往她身上去了。沉洛衣皱了眉,抬了手想要挡雨,顾烜就已经将伞往她这里倾斜了过来,反倒自己一半身子露在了外头。 她见状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伸手握住了伞把,将伞往他那边推了去。 顾烜怔了一下,沉洛衣用手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鬓发,伞把上的手并未收回,她转眸看去,正巧那人也怔怔的看着她。一触及到她的目光,他便有些惊慌失措的闪躲开了,低念了一声,“走吧。”听到她“嗯”了一声,才与她并肩一道拾级而上。 两人衣衫头发都被雨水淋湿了不少,故而进了府里,便先各自回了自己院子里收整了一番。 屋里头,顾烜换了衣服站在窗前擦拭头发时,总会不知不觉间望着雨幕出神。 周正进来时,外头雨势已经小了许多。他手里拿着一个正方形的锦盒,递给了还站在窗前的顾烜,说到:“这珠子一直都搁在小藏室里,找起来倒也不费劲。” 顾烜一手接过,把手巾扔给了周正,周正一把接住,就见那人已经依靠在窗边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极为普通的玉珠,质地看上去也不是多好,看上去还不如一枚他这里用的夜明珠。握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他捏在手里掂了惦,皱着眉头又吩咐他说:“再去找一枚玉珠来。” 传说中的那一枚龙眼,他小时候还当玩具玩过,后来因为沉洛衣说这珠子是宝贝,好似特别中意的样子,他就把这珠子讨来了,打算找个时间送给她。再后来嘛,珠子自然是没送出去。 然后这龙眼,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他遗忘在了这个院子里的藏室里。若不是今天顾恒提起,他怕是永远也想不到他有一颗这样的珠子了。 叹了口气,把龙眼重新放回了锦盒里后,周正也拿了新的玉珠进来了。 单看这玉珠的成色,不知比那龙眼的成色好上多少。但是,顾烜也知道,真正的宝贝是这颗龙眼,他的价值,是其他玉珠珍宝比都比不上的。 “你差人将杨姑娘请来。”他摸了摸还有些湿的头发,看了周正一眼,吩咐道。 周正应了一声,随后退去。 顾烜将手中锦盒摆在书桌上,里面有正在龙眼的锦盒被他放在了书架上,紧挨着几本诗经。有风从大开的窗子里灌进屋里来,夹着一些雨滴,打在窗台边上的盆栽上,案桌上的灯火轻轻摇晃了一下,就又耀亮了整个屋子。 —— 杨亿瑶来时候,雨势已经收住了。她在门外收起雨伞给了随行的如意,站在外面踌躇了一下,看了眼地面上的雨水,伸手敲了门。 顾烜正在里头无所事事的玩着手里的玉珠,听见敲门声,赶紧把玉珠塞回锦盒里,搁在了手边,开了口,让人进来了。 杨亿瑶心里不踏实,总觉的有事。脸上表情也有些微妙,但在开门的一瞬间便又恢复成了以往那般柔情脉脉。脚下沾着雨水,走在屋子里,都让她感觉有些飘忽,她知道,是因为她内心不定,所以脚下才有些不稳。 目光触及之处,那人正弯着一双好看的凤眸瞧着自己,眸色温暖,让她心安。可是,杨亿瑶知晓,这其中定有不对之处。 “烜郎……找我来有什么事?”她这样说,漫步到桌边,看着这一桌子的小菜,自然也看见了他手边的那个锦盒。 “来,坐下。”他说,示意她坐下。而他自己提起了酒壶填满了自己跟前的酒杯,并未给她添上。 她依言坐下,弯着的唇角有些僵了,看着他喝了一杯酒,再给自己添上,眼角就不免的有些跳。 这小王爷,又要玩什么?听说午后就和沉洛衣进宫去了,现在才回来。 “最近天气看着要经常下雨。若是明天还有鱼的话,不妨,再多留几天,等到天好了之后再走。”他就这样把事情轻轻松松的定了下来,全然不是以前那般,会询问她的意见。 杨亿瑶心中一怔,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的笑了笑,“已经定好了行程,我也不想拖了。” 顾烜闻言,点了点头,也不看她,“你一向就是这个性子,说什么就做什么。”一顿,拿起筷子夹了块豆腐放在小碟里,“但若是天不好,你走了我也是不放心。而且,明日里,我也不能去送你。” 他说这话时,明明表情温和,与平时无二,但杨亿瑶还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的地方。她心思沉了沉,笑着摇了摇头,趁他不注意时在他屋里环视了一遍,后将视线落入那壶酒壶中,口中道:“你就不要担心了。” 她笑,柔柔和和,他不说话,气氛一时就尴尬了起来。 “亿瑶……”他突然唤了一声,杨亿瑶心思一荡,回了神,看向了他,“嗯?怎么了?” 这话说完,就见顾烜拿了先前手边的锦盒过来,递到了她跟前,表情正经中透着丝丝温柔,“亿瑶,这是我送你的。” 杨亿瑶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接过他手里东西。他也不是没送过她什么,但是,这次气氛实在奇怪,若说是给她践行,这样的氛围,分明不对劲。接过锦盒,杨亿瑶眨了眨眼,看着他,顾烜示意她打开,“我以往也送过你,但是,那些小东西的分量,怎么也抵不过这个的。” 锦盒打开,里面的玉珠让她不禁睁大了眼睛,其成色好到让她瞠目结舌,就算她看管了好东西,也是忍不住震惊。只是她低着头,面上表情压的住,眸里的惊讶也逐渐压了下来,也没让自己露出破绽来。 顾烜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色,将她那一瞬间的震惊收入眼中,心思不禁沉了一些。 眼瞧着杨亿瑶满心欣喜惊讶的样子,他心平气和的开了口,“这个玉珠,名为虹云,是我在宫里讨来的。你看着可还喜欢。” 杨亿瑶眼底闪着光,面色欣然,颔首,“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此物这么贵重。” ☆、第43章 【证据】 “你喜欢就好,贵不贵重的都不重要。”顾烜笑看着她,又不经意的提了一句,“看你平时里也喜欢摆弄一些珠宝,可是对这有研究?” 杨亿瑶闻言便说:“女孩子家家的,都是喜欢些漂亮东西的。有研究倒也说不上,只是喜欢摆弄罢了。”她将锦盒搁在桌上,看了一眼,又笑意盈盈的望向他,“谢谢烜郎,我枚玉珠,我就收下了。” 他颔首,招呼她用菜。 “我刚从宫里回来,也没来得及用膳,你也多少吃一点吧,就当是陪陪我。”他这样说到,杨亿瑶却只笑着,回了句,“虽然我也想陪你用些,不过我晚膳用的有些多了。”一顿,提了酒壶过来,“我就陪你用些酒吧。”一边如此说到一边用手摸了壶底和把手,确认了是正常的酒壶之后,面不改色的倒了酒在杯子里。 “烜郎……我想问你件事。”她将酒壶搁在桌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看向她,颔首,“你说。” 第28节 杨亿瑶笑的有些赧颜,看了他一眼后又移开了眼睛,她道:“我听说,皇室里似乎有一枚上古的龙眼……可是有其事。” 顾烜放下筷子,看了她一会,状似思考了一下,皱着眉回到:“这……我倒是不清楚。皇家宝贝太多,我又怎么会特意记住那一两个。” 杨亿瑶闻言也煞有介事的点了头,“你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笑的有几分尴尬。本来想试试这人,没想到顾烜却想是完全不知道这事一样,面色表情没有一丝破绽。让她不禁就沉了心思,莫不是她多虑了,其实顾烜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事情。 “哦对了,你如果想知道那什么龙眼的话,我倒是可以进宫给你问问。”他看向她,满是温和。杨亿瑶听了后却是连连摇头,“这就不用了。”笑着,“明日里我就离开了,那里还能耽误你的时间。” 明明看似很平常的对话,和她明白,这种平常的对话有多奇怪。顾烜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就不对,即使他和以前没有任何差别,甚至是还更温和了些。 她想在试探一下他,伸出手去想去握住他的手,那料她的手才刚刚动了一点,外头就响起来了周正的声音,杨亿瑶眸色微变,转眼看去,沉洛衣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顾烜对于沉洛衣的突然到访感到惊愕,明明没有通知她什么,她怎么反倒自己过来了。 沉洛衣换了一身胭脂色的衣裙,头发半湿着,轻轻绾了一个髻,用簪子固定住,不算多规矩的打扮,却从内而外透出一种美来。看的顾烜有些发愣,那人的脸上还是那般平平静静,在看见了他的时候,也未有什么表示。 顾烜揉了揉眉心,以眼神传递的信息,沉洛衣必是懂得,奈何那人看了之后也未有什么表达。杨亿瑶已经站起来去迎了她,笑吟吟的好似好姐妹一样,站在她面前道:“怎么王妃也过来了。”心道着这次她能找借口退下去了,嘴里话还没说完,沉洛衣就递了她一个眼神,楞是让她没再张口说下去。 说不清楚那眼神是什么,只是让她后怕。她站在原地,笑的有些愣然,而沉洛衣已经绕过她,朝着顾烜走了过去,顾烜当即神经一紧,不知道该站该坐,显得颇是不知所措。 这些表情落在沉洛衣眼里,并未激起一丝风浪来。 他还在找说辞,她就已经开了口,“王爷,臣妾是来找杨姑娘的。” 杨亿瑶微怔,继而转了身子来,看着她的背影。顾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看着她。 “听闻,杨姑娘在王爷这里,所以,臣妾就直接过来了。”她这样说,眸色淡然的看着顾烜,眼底似乎有沉意。 “王妃找我何事。”杨亿瑶走了几步,问到。 顾烜也看着她,说到:“明日里亿瑶就要离开了。你找她做什么?”一边说一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似乎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又似乎责怪他为什么不和她商量,但又好像什么都未说。 不知道是不是杨亿瑶的错觉,她感觉顾烜的神情变得和方才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副宽和模样,但眼里好像说出了话似得,怪的很。 只见沉洛衣转了身,眸里沉静一片,直视着杨亿瑶问到:“杨姑娘,你可知道,府里有人遇害的事情。” 这话一出口,顾烜都愣住了。杨亿瑶怔了片刻,才微微皱着秀眉说:“我有耳闻。” “被害的是王爷的一个通房,从很久之前就跟着王爷了。”沉洛衣继续道。 杨亿瑶皱着眉点点头,“我有听人说起的。” “那好,我就直接问了。”沉洛衣直视着她,明明很是平静的面容,却带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仪,饶是见多了大场面的杨亿瑶这时都不禁心口一缩。 “前些天从宫里宴席回来之后,杨姑娘去哪里了?”她问,凝着杨亿瑶看。 杨亿瑶眉目一惊,继而不动声色的回到:“我那日喝了酒,回来之后喝了醒酒汤就睡下了。” 沉洛衣淡淡的“哦”了一声,又问她:“所言属实?” “自然是属实。”杨亿瑶颔首,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沉洛衣。 沉洛衣眸色一暗,凝着她看了一眼,旋即转身看向顾烜,“王爷,杀害通房玲儿的人,臣妾怀疑是杨亿瑶杨姑娘。” 她平平静静的说完,顾烜怔愣住,转眼看向杨亿瑶。杨亿瑶睁大了眼睛,一张红润的小脸变得煞白,她眨了眨眼,笑了一声,“王妃,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我怎么就成杀害玲儿的凶手了?”她有些好笑的说着,继而看向顾烜,往前走了几步,“王爷你也信吗?” 顾烜没有说话,然而沉洛衣不可能在这事上做手脚,先前问她可否有了头绪,她也回答说差不多知道犯人是谁了。沉洛衣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诬陷杨亿瑶吗,明明杨亿瑶的目标已经被挖了出来,现下,为了拖住她,再给她定一门罪,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以沉洛衣的谨慎与为人,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耍小聪明。 除非,杀害玲儿的的的确确的杨亿瑶。 “你为什么说亿瑶是凶手。”顾烜看着她问,皱着眉看了杨亿瑶一眼,她满脸的惊慌与疑惑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再加上她眼里那恰到其份的几分委屈,只会看了让人心生怜惜,让人忍不住觉得这人是被冤枉的。 杨亿瑶也接口道:“王妃,我不过是这个府里的客人,明日里也就要离开了。再说,我与那玲儿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害她?”一顿,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气息,又说:“我不知王妃是不是受了何人蛊惑,或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王妃,才会受到如此不白之冤。”她这话语气把握到位,神情也是极好,几乎要让人把注意力都转到沉洛衣身上去,从而怜惜杨亿瑶。 然沉洛衣却是面不改色,未被激起一丝表情变化,她瞥了杨亿瑶一眼,后才看向顾烜,“王爷,臣妾虽然在玲儿屋里发现了冯侍妾的首饰,但是王爷你想想,冯侍妾一介女流,要怎样才能游刃有余的勒死了玲儿之后又翻窗逃跑呢?” 这些整理出来的东西,顾烜先前看过,所以当她一说出口的时候,他也是跟着点了点头,“这我都清楚,冯容怜那性子,干不出来这事来。”别提把人勒死了,她连踩死只虫子都不敢。挺多就是嘴上狠话,手上干不出任何事来。 杨亿瑶心思一沉,眼睛快速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巡视一遍,心觉不妙。果然还是发生什么了吧,否则这一唱一和的,也真是奇了怪了。 这顾烜以前对她腻的很,如今整个人都变了味,杨亿瑶心里也是奇怪,是那里出了岔子。而且,顾烜待她的感情,怎么看都是实打实的,所以现在顾烜一下子将感情淡了下去,甚至是有空想着怎么揭穿她,还真是让她感到惊愕。一个人的感情怎么会转变如此迅速?但一看到沉洛衣,杨亿瑶也就没空想了,这不,面前就站着一个,同样被顾烜感情转变迅速的人在。 她不过就与他相处了一个月,而这位,已经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了,又得到了什么态度待遇? “这府里面会功夫的人不多。当晚臣妾与王爷在宫里,只有杨姑娘说自己不胜酒力就先回来了,据你的丫鬟半夏说,当晚你看着还是清醒的,并未有喝醉的迹象,虽是喝了醒酒汤早早就休息了,但你的丫鬟说,她当时进去时,屋里并没有人呢。” 杨亿瑶一怔,眉头又皱了皱,问:“是半夏?” “半夏也算是你身边用的最得力的丫鬟了吧。”沉洛衣看着杨亿瑶说。 杨亿瑶声音有些生硬,说:“没错。”她那晚明明交代了不让侍女守夜,甚至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床上做了手脚,怎么半夏…… “虽说是你用的得力的丫鬟,但半夏怎么说也是我瑞王府里的人。”沉洛衣微微眯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极为讽刺的笑容,看的杨亿瑶浑身发寒。 沉洛衣这话意味深长,听在顾烜耳朵里,有两个意思,一是半夏是她的人,为她卖命,监视杨亿瑶;二是所谓的半夏清楚,只不过是沉洛衣胡扯的,因为半夏是府里人,所以不论主人说什么,半夏也得承认。 “王妃,你这话是何意。”杨亿瑶白着脸,声音都有些颤抖,她直视着沉洛衣,坦坦荡荡,“半夏到底是贵府之人,并不是我身边的人,若是你们串通起来,岂不是要白白冤枉我。”话落,又看向顾烜,“烜郎……你也听了这大半天了,又有何表态?”将问题转到了顾烜身上,甚至连‘王爷’都未用,直接喊了‘烜郎’,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顾烜凝神片刻,才在那人盈盈如水的目光下开了口,“亿瑶,出事的毕竟是我府中的人,我也是不能公私不分。”他说的正经,沉洛衣听了也是差点没憋住笑。 然而杨亿瑶闻言怔了一下,继而又十分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她吸了口气,说:“你说的是,我到底是个外人,怎么也比不上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的身边人。”这话就是膈应恶心沉洛衣,然而沉洛衣还是不为之所动,面上波澜不惊,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杨亿瑶心下已有薄怒,只是对着这两人,如何发作。她看着沉洛衣,道:“既然王妃说这事与我有关,那就请拿出证据可好?”一顿,柔和的眉目也有些凌厉了起来,“从王妃说起这事与我有关开始,就没有拿出一件像样的证据来,仅仅是靠口头之言和猜测,怎么也不能令人心服口服。所以,王妃若想定我罪过,还请拿出证据来。” 没错,这点不光是杨亿瑶发现了,顾烜也有察觉。沉洛衣说了半天,其实一件证据也没拿出来,仅以口头说是杨亿瑶所为,却并未决定性的证据。与其说她想让杨亿瑶认罪,还不如说她是在慢悠悠的拖时间。 是了,拖时间! 现在的沉洛衣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在拖时间。如果真的是拖时间的话,那她是在等谁?是和别人说好了吗?这样一想的顾烜,瞬间就有一股不服之气从心底浮了上来。 这种事情,一开始与他说好不是更好吗,为什么总是瞒着他呢。虽然心里不舒服,但顾烜也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你要证据?”沉洛衣不紧不慢的看了她一眼,“杨姑娘来府中多日,可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杨亿瑶脸色就变了几分,盯着她道:“王妃有话不如直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外头收住的雨势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比方才那场还要急了些,顾烜注意力从屋子里逐渐转到了屋外,似乎有什么声音似乎混在这雨声里朝着这边靠近…… 屋里头,沉洛衣只微微弯着一双眼睛看着她笑,看得杨亿瑶频频发毛。 ☆、第44章 【事实】 并不是顾烜的错觉,确实有声音在朝这间院子里靠近。 心绪稍微平静下一些,屋里面三人气氛持续僵持,沉洛衣不说话,杨亿瑶眉眼警惕,与沉洛衣对视中,已逐渐表现出了心虚与紧张,紧抿的唇角与皱起的眉心足以体现她内心挣扎。 杨亿瑶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握成拳头缩进长袖中,她强迫已经镇静下来,但是却不敢躲开沉洛衣的目光,就好像被定住了一眼,明明想移开却丝毫不能。 有的人就带着天生的震慑力与威仪,毫无疑问,杨亿瑶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如此。她吞咽下一口口水,脑子快速闪过几个应对法子,但都无终而果。缩进袖子里的手握住了藏在里面的匕首,心想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大不了就是坦白出来闹一场罢了。顾烜已经指望不上了,剩下的全都要靠她自己。 只要她跑的掉,就没有什么事。 “王妃,你如果什么都不说,也就不能证明玲儿是我杀的,如果一直证明不了,我是不是能让你还我清白。否则,这样在王爷面前诬陷我……”眼神微微朝顾烜那里瞄去,见那人凝神屏气,似乎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王妃可要仔细想好……” 沉洛衣不在意的笑了笑,“自然是想好的,大不了就是冤枉了你,落个和离罢了。” 这话让一直处于观察外方的顾烜一个激灵就回了神,甚至是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慌张,那模样落在杨亿瑶眼里,简直是一目了然,简单易懂。这小子,是被沉洛衣一句和离给唬住了,可见的,顾烜并不想和离。 “这话你对着我说做什么。”杨亿瑶唇角抽笑,手紧紧握住匕首的刀柄,眼角往窗外瞟去,虽然还在下雨,但并不影响她离开。 “王爷,到这份上了,你也不说句话吗?”杨亿瑶看向顾烜,抬起有些发麻的脚,朝开着的窗子的那处走去。 沉洛衣一眼就看穿了她要做什么,侧身看了下顾烜,就见她看着杨亿瑶道:“亿瑶,事情总要查一个真相出来。” “真相?”杨亿瑶颇有嘲讽之意,“烜郎,莫说真相了,我看你完全没有要查清的意思。我原以为以我们的关系,是最为信任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顾烜拧眉,本欲接话,就见沉洛衣也朝窗口那边走了过去,比杨亿瑶更少一步的站在了那处,伸手将窗子掩起,口中到:“下着这么大的雨,别妨碍了我们说话才是。”一壁说一壁还往窗外看去,层层雨幕中,似乎看到了熟悉之人的身影。 虽未看清那人是谁,但她心中颇为不爽,既然来了,怎么不快些突袭进来,何必在外面待着。心里腹诽完毕,转过身去就看到了杨亿瑶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愕与懊恼。 果然是想趁其不备翻窗逃跑吧。 “既然杨姑娘一再装傻,那我也就直说了。”沉洛衣朝她走近几步,“敢问杨姑娘,赵默此人你可认得?知道龙眼是什么吗?” “王妃这话说的真是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杨亿瑶面色有些慌张,额上也出了些冷汗,却依旧好笑的看着沉洛衣,她将视线转到一脸淡漠无言的顾烜身上,道:“如果你们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在这里待着岂不是浪费时间。烜郎,既然王妃说玲儿是我杀的,那就麻烦拿出相应的证据来,什么都拿不出来,就不要口出逛言!”说罢,一向柔和的杨亿瑶目露凶色的剜了眼沉洛衣,那眼神,竟然让顾烜都觉得可怕。 他皱了眉心,看着她道:“亿瑶,我原本是信你的。”这是实话。 杨亿瑶拧眉,一向遇事只会娇柔装可怜的人这会子已经满是愤慨与慌张,楚楚可怜的表情已经装不出来,脸上带了明显的怒意。也不是说这人一点气都不会生,可在搁在外人眼里,杨亿瑶是个不会生气的,且再大的委屈与气都是一副娇柔无辜的模样,她现在这副模样,让外人看见,只会让她一直以来的娇柔形象毁于一旦。 “可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顾烜如此问道,直视于杨亿瑶,竟是让杨亿瑶找不到一点他还有所留恋的感觉。 “我能瞒你什么?”她有些急切与不耐,朝着顾烜笑。杨亿瑶往后退了几步,捏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不是来受你们两人的羞辱的,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王妃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瞥眼看向沉洛衣,“那就请恕我先行离开吧。” 听闻此言,沉洛衣心里还在腹诽外头那伙人到底还想待到什么时候,顾烜就已经不慌不忙的掏出了袖里几张信笺,搁在了桌上。他再次抬眼,极为正经的看向杨亿瑶,“亿瑶,我说,一开始我也是信你的。” 可是如今,再也信不得。 杨亿瑶拧眉又深了几分,看着桌上的信笺,到底是摇了头,“果然是都发现了呢。”她声音极轻,也是让沉洛衣和顾烜听的清楚。 “玲儿是你杀的吧。”沉洛衣问了一句,往前去了一步,杨亿瑶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就听见顾烜声音,“你杀玲儿,莫不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说着,看了一眼沉洛衣。 杨亿瑶也不说话,只是抬起眼来笑得有些奇怪,道了一句,“一直都说俩位关系极差,好好的青梅竹马硬是成了冤家,如今看来,倒也不尽是,俩位在我看来,默契和谐的很。”这句尾话还未说完,杨亿瑶就已经转了身,同时袖里匕首也飞快的闪了出来,直直朝着沉洛衣去,顾烜大惊,连夺门而逃的杨亿瑶也顾不得,“小心!”他惊道,身子却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快速朝她的方向过去。 然而一把匕首怎么能碰的到沉洛衣,她只是轻轻一侧身,那匕首就越过她,直直插入了后面的书架木板上,入木五分,刺的极为深。 “你没事吧!”顾烜紧张的看着她,谁知他声音刚一出口,外头就传来了杨亿瑶一声极为短促的痛呼声,听的出来非常痛苦。 “没事,快出去看看。”沉洛衣心神镇静,对着他说了一句。 顾烜还有些不放心,眼睛在她身上巡视一遍才算放了心,沉洛衣已经抢先一步走了出去。 ☆、第45章 【进展】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杨亿瑶低着头,单膝跪地,被人制住了一条胳膊,另一条胳膊看起来已经是折了。她咬着唇忍住痛,额上冷汗森森,还是抬起头来,勾着唇冷笑着看着从屋里出来的两人,“既然已经叫了人过来,何必还在屋里浪费这么多时间!”目光转到顾烜身上时,又猛的扭开了头,唇角都咬出了血。 顾烜愣了一下,视线就被那个制住杨亿瑶的男人吸引了……是楚封。似乎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气压是何时低了下来的,“楚大哥……赶来的还真是及时。”他道,“赵默那边可是处理完了。” 楚封将手里擒着的女人交给一旁下属,视线似乎若有若无的在一言不发的沉洛衣身上掠过,温和着颔首,“没错,所以这才急忙赶了过来。”周身气息与语气都极为正常,若不是他出来看见是楚封制住的人,怕也不会联想到这人方才出手制住了杨亿瑶。 “因为见你们还在屋子里,似乎有话还未说完,所以便未急着进去。”他温和笑着,谦和有礼,轻而易举的将话带过,除去了沉洛衣和顾烜之前的腹诽。沉洛衣微微皱了皱眉,就听见楚封朝她发问:“我方才好像听到了声音,你可有伤着。” 第29节 普通的关切话语,并未有什么动作,甚至是连神情也不变一下,仅仅是出于一个朋友的关怀。顾烜还是听的浑身不自在,却还是抿住了唇,听沉洛衣开了口,“多谢楚大哥出手相助,本不想劳烦你们,不曾想,还是麻烦了你。”一顿,又言,“我并未伤着,还请楚大哥放心。” 言行举止大方得体,面上表情清清淡淡,就这样回了楚封,倒是让顾烜颇是松了口气。 “这便好。”楚封颔首,未再有其他动作。 于是顾烜发了话,“即使话都说完了,那这人……”他皱眉沉目,将视线转到一脸沉暗冷色的杨亿瑶身上,她分明是疼的厉害,却也是咬唇忍着,一张脸上满是冷汗,强撑着让自己不动不吭。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然楚封一身清爽,反倒是杨亿瑶裙角湿了一片,发上衣上也沾了不少水,样子狼狈的很。 “这人,要怎么处理?”他压着声音问,视线往沉洛衣那里瞥了瞥,似乎在紧张她,又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窥视的是皇室之物,自然要交予陛下处理。”楚封这样说着,稍微低了眼睛看了下杨亿瑶,又说:“赵默倒是个有骨气的,知道当时自己逃不开了,就咬舌自尽了。” 听闻此言,杨亿瑶终于忍不住抬头怒视了过去。 “只不过,又救回来了。”楚封又言,杨亿瑶脸色一下子由白转青,瞪着楚封的眼睛里似乎都要充了血。 不是平常的那个杨亿瑶,现在的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陌生的味道。而且非常令人厌恶…… “你对比赵默,还是少了一份坚毅,他都能想到自杀,你看来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楚封声音温润尔雅,混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中,显得愈发温和。 杨亿瑶垂首不语,将唇咬的又紧了些。她一条胳膊已经折了,另一条胳膊被人制住,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可用,从手臂上传来的痛处往全身蔓延,几乎疼的她忍受不了。吞咽下一口口水,她颤抖着嘴唇,硬撑着开了口,语气生硬,“你们这些人,要做什么就做,何必在这里拖时间!”开口就是混了凉气的血腥味灌入口中,唇角隐隐作痛,她皱了眉,再次抿住了唇。 “你,要龙眼是想要做什么。”沉洛衣这时出了声,略有低沉,听在杨亿瑶耳朵里有些刺耳。 杨亿瑶依旧不声不响,沉洛衣便也没有问,而是对楚封说:“那接下来就麻烦楚大哥了。” 楚封颔首,抬手示意下属将杨亿瑶带走,他回头看了眼顾烜与沉洛衣两人一眼,说到:“我先入宫,二位也尽快跟上。” 沉洛衣点了点头,顾烜有些不情愿的道了声,“有劳楚大哥了。” 待到那伙人出了院子,沉洛衣抬手捋了捋颈后的碎发,察觉到那道盯着自己的目光,就转了眼睛看了过去。顾烜一接触到她的视线,就显得有些慌乱无措,匆忙躲开后就听那人开了口,“王爷信玲儿是杨亿瑶杀的吗。” 顾烜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我大概猜的到她为什么会杀玲儿了。”他这样说,语气有些低沉。 沉洛衣也道:“我起初也没有料到人是杨亿瑶杀的,若不是看见了她脚下残留的萤光粉,我大概也不会发现是她杀的玲儿。” 顾烜略有疲倦的叹了口气,“好了我们收拾收拾也进宫去吧。”抬眼看了她一眼,她依旧神情平静,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而是说:“其实她若想在府里引发骚动,让我们无暇其他,杀一个通房能有什么用。但把目标放在薛长歌等人身上,怕我才会真的无暇其他了。”其实也只是说说,死的要真是薛长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顾烜拧着眉抬起了眼睛,甚是不解的问她,“你是不是在试探我。” 沉洛衣微微怔了一下,面不改色,顾烜于是就道:“我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大概也不会真相信我对杨亿瑶没什么感情了,毕竟这话我自己说出来都不信……”说喜欢的是他,说不喜欢的也是他,“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试我。”这是真心话,沉洛衣对他的试探,无疑让他伤心。 “我并没有试你的意思。”她平平淡淡,显得无辜真诚,顾烜见状抿了下唇,道:“那我们收拾收拾进宫去吧。” 沉洛衣点头,“事不宜迟,我就先回去了。王爷也快些吧。”他们两个淋了雨,头发都还没干透,她更是换了身衣服就跑来了,头发都没绾好。与顾烜话别之后,廊下的舒樱就撑起了伞,扶着沉洛衣下了走廊台阶。 刚一出了院子,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外面聚集着的几个女人。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府里刚刚进来了一批人,惊动了这里头其他人也是意料之中。 薛长歌一见沉洛衣出来,便从侍女手里拿过伞,几步迎了下去,微微福了身子,有些急切的开了口,“王妃,方才可是出了何事……妾,妾见,杨姑娘她……” 沉洛衣看了眼面容紧张的薛长歌,视线在后面的冯容怜和绿欣身上微微掠过,回到:“杨亿瑶是杀死玲儿的凶手。” 此言一次,薛长歌不住震惊,就连后面的冯容怜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丝毫不顾雨水打在自己身上,“竟是……她?” 绿欣也是露出了疑惑之色,估计在场的几个,根本没人会料到人是杨亿瑶杀的吧。 “不止这些,杨亿瑶这个人,犯了大罪,估计你们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了。”沉洛衣轻飘飘的说着这句话,从三女眼前离开,留下雨幕里的三个女人面面相觑。 “王妃这话……什么意思?”冯容怜轻轻问了句。 薛长歌拧眉,摇了摇头,“总之玲儿的事情结了,剩下的,我们就不要参合了。”她不想再深究沉洛衣话里的意思,究竟杨亿瑶惹了什么事,她不想知道,只要知道杨亿瑶此后不再出现,就足够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话是绿欣说的,她往前去了一步,看着那两人说到:“以王爷对杨亿瑶的心思,她究竟能犯了什么过错,连王爷都不会为她说一句话。” ☆、第46章 【恶意】 方才站在门外,看着杨亿瑶被押出来,那副子狼狈样,看的人心里痛快的很,可也就是那副样子,让她奇怪为什么王爷……王爷会毫无举动? 薛长歌斜睨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角,道:“这没事想这么多做什么。杨亿瑶怎样,不是你我要关心的事情。”反正只是一个无关外人,是生是死,与她们毫无关系。“既然玲儿的事情结了,那我就先去和思琴说一声去,你们也快回去吧。”说罢,就撑着伞便先离开了。 绿欣朝着冯容怜走了几步,见她有些走神的模样,于是便说:“冯姐姐,我们也回去吧。”虽然好奇,那她也不想过度深究杨亿瑶和顾烜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何况,杨亿瑶不在了,是好事。 冯容怜因为玲儿被害一事心惊胆战几天,生怕哪一天自己也沦落到这么个下场,故而现在真相大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紧绷着神经,不敢完全放松。她听到绿欣话之后点了点头,就带着侍女也返回了。 绿欣看了眼冯容怜的背影,又侧身看了下沧海阁紧闭的大门……眸色略有暗淡,最终她道了声“我们也走吧。”这才带着侍女离开。 —— 沉洛衣回去后换了身橘色的衣裳,用干手巾擦干了头发,让舒云简单绾了个较为正式的发型,出了门后,才发现雨又停了下来。 这雨断断续续的下,一会儿小一会儿大,说停也就停了,但不知道又会什么时候下起来。 她稍微提起一点裙子,以免裙角沾到雨水。 见到顾烜时,他似乎已经沉静下来不少,虽然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但眼里也隐隐透出一丝半点的纠结来。 沉洛衣无意再询问他什么,所以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无言。然顾烜想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也是无从开口。 最终,还是沉洛衣看下去了,才找了后院里的事情开了口,“之前我见到了薛侧妃等人。” 她说了话,顾烜自是内心高兴,但话题是后院里的女人,顾烜就明显有些无奈了。 “她们,怎么了吗?”他声音不大不小,听着没什么精神。 “府里出了这么大动静,薛侧妃几个心里自然也是着急,不过是过来问问情况罢了。”沉洛衣一顿,往后面靠垫上又靠了靠,说:“我告诉她们,杨亿瑶犯了大过,此后不会出现在她们面前了。” 闻言,顾烜只是点点头,看着她,“你说的是。”丝毫不见不耐之意。 沉洛衣见状便不再说话,本来就是向他说一声罢了,关于他怎么想怎么看,都是他的事了。 掀开帘子,道路两旁的灯火直通皇宫大门,沉洛衣朝那处看去,就听车里头少年支吾了一句,“那个……杨亿瑶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也不痛快……毕竟这事,错在我。”这事他不会推脱,纠结过后还是接受了事实,毕竟亲眼发生在自己眼前,杨亿瑶的本性,都暴露了出来。“所以,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对着我发火,也行。” 听闻这话,沉洛衣愣了一下,有些想笑。她不动声色的放下帘子,转过头去看向他,见他拘谨的样子,便道:“王爷这就是多虑了,我那里有什么痛不痛快之说。”一顿,“若非要说不痛快,那大概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顾烜起初没大听明白,后面就一下子转过弯来,恼的他低下了头,红了脸。她这意思他懂,再重提几年前的事,他也会觉得没脸。 自己究竟做错了多少事,他心里算是清楚,有底了。指望沉洛衣能够毫无芥蒂的原谅他,简直是难。 稍微数落他一下之后,沉洛衣倒是觉得心情顺畅多了。看了那人一眼,就不再说话。 马车入了皇宫之后停下,外头候着的人见这两位,一位面上表情沉静无波,一位情绪似有低落,沉默无言。这接应的太监心里有算有心八卦,也不敢对这两位八卦,他也算是内部的人,知晓这出事的是这小王爷的红颜知己,于是再看这两人的表情,心中多多少少也有点数了。 王妃是个沉稳大气的,丝毫不见情绪外露,这小王爷就情绪低落,想必也是因为他那位红颜知己吧。 小太监领着人进了大殿再退出,心中默默腹诽,觉得知道猜测的应该没错。却哪里知道自己想的与那现实极为不符。顾烜会不高兴,是因为沉洛衣那几句话,至于沉洛衣,本就是个人前情绪不外露的人。 殿里头,杨亿瑶形容狼狈,衣衫沾水,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颈上、胸前。此时她正跪在地上,无力的垂着头,听到那道通报声以两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缓缓接近,只觉得浑身都寒的透彻,明明方才在外都未感觉到冷意。 一侧的楚封目光稍稍往这两人身上看过,便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上座的皇帝看了眼进来的两人,出言,“瑞王,这事你怎么看。” 话题一下子扯到他身上,顾烜愣了一下,看了上头那人一脸肃穆的神情,于是就说:“陛下,人证物证俱在,此女又在瑞王府里屡出恶性,臣府中一名侍妾,也是她下的毒手。”顿了一下,顾烜吸了口气,再道:“臣觉得此人已经不再问了,只是,臣有一些事情,还是要问她的。”语末,声音已经沉下去了不少。 沉洛衣饶有兴趣的朝他那里看去,却不慎触及到了楚封投过来的目光,心绪便一下子静了下去。她将眸子移开,佯装对楚封毫无察觉,就听到上头皇帝说到:“也罢,既然是你提出来的要求,便由你就是了。” 顾烜闻言,道了一声谢。楚封见状也自觉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了,于是便施礼告退,眼角余光所及处,沉洛衣面容沉静平稳,似乎不见一丝情绪。 待到这殿里只剩下了必要的四人,顾烜看了一眼上头的顾恒,几步走到杨亿瑶跟前。杨亿瑶低着头,只见那一片深蓝色的袍角,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情绪,只是闭了眼,微微撇开了一些头。 “亿瑶……”话一出口,他就怔了一怔,旋即改口,“杨姑娘。”他垂眼看着她,“我问你,从一开始,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杨亿瑶闻言并不说话,依旧低着头。 顾烜也不在意,接着说到:“所以,你就接近我,妄想进宫来……但是你们一伙人不是已经在宫里有了接应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接近我?”顿了一下,“杨姑娘,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半晌过后,杨亿瑶才稍微抬了一点头来,眼里似有嘲讽之意,看着他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顾烜就皱起了眉。 似乎问不问都没什么关系,但顾烜还是想知道,杨亿瑶究竟就因为什么。 “是没什么用处了。但该弄清楚的,还是要弄清楚。” 于是换来的是杨亿瑶一声啧笑,“小王爷,你实在太幼稚了。”她好笑着抬起头,“幼稚到我想骗你一把玩玩。” 顾烜眉头拧的更深,整张脸都沉了下来。这话无疑太过难听伤人,连沉洛衣也不由得朝杨亿瑶看了过去,上座的顾恒倒是一派平静。 杨亿瑶想动动手臂,最后只得“嘶”了一声,换了满头的冷汗,她声音有些轻微的喘,带着一丝不清不楚的笑意,说:“你是皇子,身上带的用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地方的货。你腰上的玉佩,上好的质地,出自南岭寒山,只有宫中人士才会有。” “我当时就猜你不是皇子就是哪里的世子,总之是和宫里人有关系的。”杨亿瑶语气轻慢,“却没想到你的身份真是那个逃婚的皇子……”一顿,目光转去沉洛衣那里,接着又看向顾烜,“事情转变的越来越有趣,你又对我用情如此之深……想要玩玩,也是不错的。” 若是搁在以前,顾烜听到这话,怕是早就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了。然而现在,顾烜倒是沉得住气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杨亿瑶,与她双目相对,能看到她眼中隐着的嘲讽笑意,虽是不明显,他却看得十分清楚。 他眼底沉色渐起,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但是这样的表情,却甚是吓人。 杨亿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似乎从脚底蹿上来的一丝冷气,双臂已折,她没有半分力气,只能跪在这大殿里,受着这堪比凌迟的煎熬。眼前的这个少年,在以往,他会努力隐藏起自己的本性来讨好自己,做出一副伪样来,连她也觉得此人就是那般沉稳成熟之人,少年老成,在他身上,是个笑话,是完全不存在的。 年仅十六的少年,实际上有着让人讨厌的个性,举手投足间虽是贵气天成,有人让人无法比拟的矜贵张扬,但却是被人宠坏,自己又仗着自己身份,肆意为所欲为。他真心对过谁?不过就是依着自己的心情,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 对待自己青梅竹马沉洛衣如此,对待她这个“两情相悦”的人亦是如此,什么两情相悦,这少年又真的懂吗? ☆、第47章 杨亿瑶是不知道,只知道顾烜这个人,性格真的是糟透了。 “那你要龙眼又是为了什么?”他唇角勾笑,似乎并未因这话心生怒意,甚至连一丝不对之处都看不到。“说起来你可能不会想到,你一直想找的那枚龙眼,实际上在我手里。”他这话满是报复一样,故意如此说,告诉杨亿瑶,她想要的东西,就揣在他手里,而不是这个皇宫里。说他完全不在意杨亿瑶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他选了一种比较拙计的办法来回应她。 果不其然,在顾烜看到杨亿瑶一脸震惊与恼怒的神情之下,从眼底荡出了一抹愉悦的笑意,看的沉洛衣都不禁微微蹙了眉。 杨亿瑶脸上的惊讶之色止不住,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眸色狠了一狠,道:“休要胡说,龙眼这种珍宝怎么可能在你一个王爷手里。” 顾烜微微挑起了眉梢,看着她说:“我犯不着在这事上骗你。”一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与我无关。反正那龙眼,你也得不到了。” 闻言,杨亿瑶紧紧咬住了下唇,低了头下去。 沉洛衣往上座看了一眼,继而对着杨亿瑶道:“世间传闻这上古龙眼有起死回生的神效,除此之外,这龙眼的质地都比不上一枚普通的夜明珠……杨姑娘这么急切的想要盗取,莫不是想要救人?” 顾烜有些意外的看向了沉洛衣,而她只是神色清闲的看着杨亿瑶,好像只是随口问问,别人答与不答都无所谓。 “现在再说有什么用?你们能把那东西给我?”杨亿瑶微微抬头侧看沉洛衣,瞧见那人一脸淡然模样,就觉得心塞。这个女人比之她来,之前过的日子绝不算好,为什么这个人就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脸来?“反正我现在逃也逃不掉,赵默也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尽在这里扯些没用的做什么!”视线在沉洛衣和顾烜身上掠过,最后放在了龙案后的顾恒身上,恨得咬了咬牙。 连审都不用审,甚至连她要龙眼是要在做什么的,顾恒都没丝毫兴趣。见顾烜和沉洛衣不想再问的样子,就喊人进来吩咐将杨亿瑶带下去了。 “你们这样子问,怕也是问不出什么。具体的,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好了。”牢狱里的审问,她能撑多长时间,他还是有兴趣知道的。顾恒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顾烜的神色,也不必过问他对杨亿瑶如今是何心思,“瑞王。”他道了一声。 第30节 顾烜由怔愣中回神,“皇兄……”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何吩咐。” 沉洛衣瞥了他一眼,不曾开口。 “朕问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顾恒低了声音。 顾烜怔住,略带不解的看着他。 “杨亿瑶毕竟是你带进来的人。”顾恒说话依旧丝毫不留情面,“你因为这个女人做了多少事,你自己心里可都清楚?” 顾烜闻言脸色就沉了下来,顾恒凝视于他,一语不发。 殿中沉默片刻,顾烜才缓缓开口,“杨亿瑶确实是我引进来的,关于这点,毋庸置疑,我也不打算推脱什么。”一顿,“皇兄愿意怎么责罚我,都可,我不会有半点怨言的。” “你清楚朕的意思是何。”顾恒面色严厉了几分,“朕并不是在问你这个。”视线有意无意的在沉洛衣身上瞄过。 沉洛衣神色淡淡,忽视了方才顾恒的那道目光。顾恒到底想问什么,沉洛衣心里也是清楚,但顾烜这个当事人是真清楚还是装不清楚,她也不想去深究。 顾烜面露疑惑,不解的注视着上头的皇帝,口中道:“那皇兄到底所言何事。”真真切切的表出了自己不了解,完全没有一分虚假在。 顾恒闻言微微皱了眉,心中已经略有了薄怒,就算他装的再好,他这个做兄长的还是能看出来真伪。 “陛下。”一直未出声的沉洛衣这时出声道,“既然事情已经了解,臣妾待在这里怕也不甚合适了,还请恕臣妾先行告退。”这就是不想在参合这俩兄弟之间的事了,当兄长的想要教育自己弟弟,她这个弟媳没有呆在一起听的必要。再则,如果顾烜真是因为她在场才装傻,那最好的,还是她先行离开。 顾烜听闻她要离开,微微抿了唇,低了头,也不说话。顾恒见状,便点头同意,沉洛衣告知他们自己就在宫里,不会先回府,这才从殿里退了出去。 “行了,现在她人也走了,你不用顾虑什么了,说吧。”顾恒如是说到,也是认定了顾烜明白他那些话里的意思。 果不其然,顾烜沉默了片刻,将头抬起,面容凝重,看着顾恒说到:“皇兄……我现在再做些什么……是不是都没用了。” 沉洛衣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因为杨亿瑶的事情才暂且将那事情放下,如今杨亿瑶此事已经解决,那么接下来呢? “如果她坚持和离,那她必定会找着办法……”顾烜心里极为清楚,在这事上,怕是太后都是站在沉洛衣这边的。 顾恒闻言默了一默,继而缓缓勾起唇角,看着他略有失落的样子,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全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应得的。” “你对沉洛衣做的事情有多过分你知道吗,母后一再坚持,不光是因为父皇的旨意,还有她不想将沉洛衣如此好的女子拱手让人,所以就算委屈了她也是让她嫁给了你。” “三弟,母后现在都已经后悔了,沉洛衣过的日子,母后良心过不去。如果她在你手里毁了,那还不如放开这枷锁,让她重新再找回她的良人去。” 顾恒语气低沉,听的顾烜只能发愣,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反驳。 —— 沉洛衣离开那处之后,便趁着夜色在宫里闲逛了起来,这雨停了,月亮也亮了起来,宫中景致愈发好了起来,本想着随便逛逛就去皇后宫里坐坐。却没料到,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她身边就带了舒云一人,雨势本不大,两人本想原路返回,不料没走几步,雨势突然大了起来,舒云见前面有一亭子,指给了沉洛衣看,自己就先回去取伞去了。 沉洛衣一心想着避雨,等进了亭子里,也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在。这亭子四面围墙,若不进去,就不会知道里面还有人,若是一开始就晓得,沉洛衣怕是怎么着也不会进来避雨。 她站在门口不进不退,亭子里面比较暗,楚封坐在那里,对着进来的沉洛衣明显愣了一愣。 这么晚了,在皇宫里的一处,王妃与归京来的世子,若是被什么人撞见,怕是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楚封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故而站起身来,道:“王妃请在这里避雨吧,在下先行离开。” 沉洛衣颔首,望了外面一眼,雨势比方才更大了。她让出些空来,那人走到她跟前,她低着头不去看。反倒是楚封停下了步子,沉洛衣心中疑惑,就听那人道出了声,“王妃可是一人来的?” 她摇头,也不看他,“不是,舒云已经去取雨具了。怕也快回来了。” 这句说完,也不见楚封有要离开的迹象。果不其然,楚封沉默了一下,便道:“既然还有些时间,那就恕在下,多问几句吧。” 舒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说不定还会有巡逻的御林军经过,宫女太监也不是没可能。 “世子。”她换了称呼,“如今是在宫中,不定会有什么人经过,虽说我们现在是在避雨,可看在别人眼里,指不定会被谣传成什么模样。”一顿,“所以,还是请世子先行离开吧,若是不行,我离开也好。” 语毕就转身要走,却不料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沉洛衣心下一沉,面上已经带了些许怒意,回头道:“楚世子,还请自重。”一壁说一壁将手甩开。 夜色里,那人神情晦暗不明,眸色深沉,声音夹杂在哗哗大雨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洛衣,我只问你一句,现在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你,与我之间的事情了。” 他说的是什么,她明白。这人是有多急不可耐,她心下有气,觉得此人比之以往差了不知多少。“楚世子,你帮忙了这件事情,我是由衷的感谢你,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她一顿,声音故意软了一些,“我这边也很难办。” 听到她声音软了一些,楚封眼睛一亮,略有高兴,看着她道:“我也不想逼你,只是实在心疼你。那瑞王,当真配不上你,今日他能惹出这么一桩事来,明天他指不定就惹出别的什么来。”轻叹了一声,满是对她的怜惜,“我此前一直远在边疆,京城里有什么动静等传到我那里去也过了半月时间了,你与瑞王之间的事情我一直都有留意。原以为你们成亲了也就好了,却没想到,那人完全不知珍惜你。”话到最后,语气稍微重了一些。 沉洛衣无暇顾及他这话的真伪,这人对她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她也不想知道。就算是她想知道,但也不是现在。 ☆、第48章 【想法】 因为她看到雨幕中逐渐靠近的那个人影,是舒云回来了。 “世子,现在着实不是说话的时候,我想,你也不想被谁看见吧。”她一壁说一壁用眼角余光看向外面,因为雨势太大,舒云一路小跑,注意着脚下雨水,偶尔抬起头来也只会看到她的身影,楚封站在她对面,被墙壁挡住,正好可以遮住舒云的视线。 楚封因她的一些小动作已有所察觉,怕是有什么人往这边来了。他心下隐有薄怒,面色藏在半明半暗中,看不仔细,声音温和,“说的是,这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一顿,“但是,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若想再见,怕只能靠着伯母他们了。” 沉洛衣心中一怔,眼神一瞬间凌厉了起来,转向他的同时却又平复下来,她侧着头,“世子还是应该注意身份的。” 楚封闻言话还没有出口,外面就响起了舒云的声音,“王妃,奴婢拿伞来了。” 他将话咽下去,眼神莫名一暗,便隐身于更大的黑暗之中。沉洛衣不禁松了口气,暗想这人还算有点良心。 舒云急着接自家主子回去,自然不会去在意其他,况且她也察觉不到有另外一个人在。两个人出了亭子之后就匆忙往回赶了,沉洛衣也想快些离开,于是脚下步伐不禁快了一些,有不少雨水都打在了她的裙子上,鞋也早就湿透了。 铺天盖地的雨势,让她的身影逐渐隐于雨幕之中。楚封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身影逐渐消失不见,脸色渐渐低沉了下去,神色极冷。 因为突下大雨,今夜沉洛衣和顾烜又一次留在了宫中过夜,沉洛衣回到寝殿后,据小太监说,顾烜此时正在太后那处。 沉洛衣一听便明了,怕是因为杨亿瑶的事情,太后有话要对他说。 关于杨亿瑶为何想要那颗珠子,沉洛衣其兴趣不大,再说,她人既然已经入狱,那嘴里的话迟早会被问出来。 沐浴完后,沉洛衣坐在梳妆台前,舒樱拿着手巾拭擦着她的头发,询问,“王妃,时候也不早了,等下歇了吧。”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舒樱拿起梳子开始梳理。 “不用。”话一开口,她就皱了眉,觉得自己没有去等顾烜的必要。于是思忖过后又点了头,“也好,你去收拾床铺吧。” 舒樱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已经打理好的长发,便转身往床榻处走去。 沉洛衣对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又想到了楚封,那处亭子,他们两个相见的实在是巧合。她倒是不信是有谁故意安排,楚封能在宫中随意走动,也是顾恒允许的,他后宫中没有嫔妃,仅有越时雨皇后一人,且都还是熟识,就算偶然遇上了也都是能坐下来聊上几句的关系。再言,楚封此人也极有规矩,虽有特权,但也不会随意在宫中走动。 所以,这次的事情,真的完全是巧合吧。 然而最让她在意的是,楚封的态度,愈发的不对劲。虽然他还是那般温润尔雅,但是无人的时候,在对着她的时候,她似乎可以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同于往日的气息,强烈的,让人忽视不得的,却又无法说出那是什么,总之让她浑身不适。 舒樱收拾好床铺之后,回头就见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家主子的面容上一片呆滞。她开口,道了句,“王妃,床已经收拾好了。” 沉洛衣愣了一下,这才堪堪回神,她眨了眨眼,站了起来,“这里不用你侍候了,先下去吧。”话说的也有些心不在焉,舒樱有些担心她,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 她心里有事,此时也是睡意全无,拿了本闲书靠在床头翻看,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 顾烜回到寝殿的时候,外头的雨还没有停,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的。沉洛衣靠在床上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心口一怔,旋即开口就道:“王爷回来的好生晚。” 顾烜抬了抬眼睛,有气无力的说到:“去了母后那里一趟。”他身上衣服半湿,整个人看着毫无精神,倒是有那么几分可怜巴巴的。 然沉洛衣可没那个心去心疼他。 “你先去冲洗一下吧。”她这样说,就不再看他,顾烜抬起头来,见那人披散了一头墨发,依靠在床头,垂首翻书,模样美好极了,可他却连半眼都不敢在她身上停留。 “嗯”了一声之后,转身就往外走了出去。看着那人几乎的落荒而逃的背影,沉洛衣终是忍不住勾了勾唇,笑了一声。 顾烜,此时此刻的你,是何感受呢? 然而这个问题,顾烜怕是回答不了。他独自一人泡在温汤里,满腹心事,甚至是不想出去,一旦出了这个门,就要面对沉洛衣。 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一旦做了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后果。这是他从小就懂的道理,也是太后经常说给他听的,可是不知何时,自己就把这种事忘在脑后了。 现在事态已到无法挽回的时候,他后悔也晚了,这不是他朝着沉洛衣道歉一句就能抹平的事情。 顾烜叹了口气,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太后的声音。如果沉洛衣执意和离,他的母后,他的兄长,都是会支持的,就算他不肯放手,他们也会成全沉洛衣。 而且,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占着她不放?如果这种做,只会更让她唾弃,但是,若是同意了这事,他自己也是不甘心。当初是他们逼着他让他娶,他娶了,现在又让他和离,他也要顺应这他们的想法去做? 虽然是他很对不起沉洛衣,但这事,若论起过错,错的不止他一个。如果当初,顺应他的意思,断了这门亲事,他与沉洛衣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尴尬的地步。 然而现在再想什么都晚了。顾烜是有心补偿她,但在她眼里,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是该何等好笑呢?而且杨亿瑶的事情不算彻底落下帷幕,自己对杨亿瑶的一系列态度转变,看在沉洛衣心中又作何感想? 会不会有些感同身受?毕竟,当初说喜欢的是他,马上就翻脸不认的也是他…… 顾烜想的头脑乱糟糟的一片,从池子里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披了月白色的袍子,推开了门。候在外面的周正连忙上前,顾烜看着他就开了口,“你让人去收拾一下隔间的书房,我今晚在那里睡。” 周正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旋即颔首应了下来。 顾烜进到内室的时候,沉洛衣已经躺下睡着了。他有些踌躇,想上前看看,但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的走去了隔间的书房,将门一掩。 其实沉洛衣并未睡熟,他进来内殿的声音虽轻,但也将她吵醒了。虽是闭着眼睛,但是那人站在那里止步不前又走去隔间掩上门的声音,似乎让她看到了那人纠结不已的样子。 她睁着眼睛愣了一愣,随后起身,脚落在地上的声音非常之轻,但隔间书房里的顾烜还是听的清清楚楚,让他心口莫名一窒。他用手巾擦头发的手停下动作,听着仅仅一墙之隔的,那个人的动静。 沉洛衣走到琉璃灯前,吹灭了烛火,顷刻间殿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但随后又让透进来的月光染上了银白之色。 ☆、第49章 【侧妃】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有些时候了,她站在原地看向窗外,不时有雨水从檐上滴落下来,砸在下面的窗台上,不算大不算小,但很是清脆。 她站在那处听了一阵,掺杂着雨的气息的凉风扑在她身上,透过她身上的睡袍,钻进了身体里,冷的她稍微打了颤。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坏,不如说,非常舒服。 将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她返身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而一直在另一边听着这些动静的顾烜,眼神微微暗了一暗,轻叹了口气,低下眼睛,开始拭擦头发。只是那动作,无论何时都透着几分心不在焉。 最后索性就将手巾丢在一旁的小案上,心烦意乱的躺在了榻上。 —— 翌日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的起了身。顾烜已经数不清这是他失眠的第几个夜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夜整夜的都睡不好,偶尔睡熟了,半夜也会醒来几次,便再也无法入睡。 刚刚下过雨的夜晚,最适合睡个好觉,但是他断断续续醒醒睡睡,就这么折腾到了天亮。其本人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一副毫无精神的模样,尤其是在沉洛衣面前。 虽是强打起精神,但还是没什么作用。 “你夜里没睡好吗?” 沉洛衣问出声。 顾烜微怔,旋即轻轻颔首,“没什么睡着。”他如实回答,依旧不敢看她。 沉洛衣闻言便不再提这事,而是对他说:“今早起来,太后那边就来了人,说是杨亿瑶那里已经审问出来了。” 第31节 顾烜稍微惊了一下,不自觉的就对上了她的眼睛,“这么快。”手里的筷子也搁下了。 “毕竟是天牢,里面的审问怕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她这样说着,佯装不经意的抬眼看了一眼他,就见那人脸色略带惊愕,再也看不出一点对杨亿瑶的心思在。“她一介女子,嘴能有多硬。”故意这样说。 顾烜眉头皱了一下,旋即颔首,“那问出什么来了。” “吃过饭之后,去太后那里。”她收回目光。 顾烜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于杨亿瑶,他真的不想再去多想,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精力,自以为是的喜欢,现在看来,全是笑话。被人耻笑都是活该的。 那人情绪似有低落,但到底为了什么低落,就不是她能知晓的了。 两人用过早膳后,就动身去了太后那处,现在这个时候,顾恒要处理政务,自然不会参合其中,再则,他大概一早起身就晓得了杨亿瑶那事了。 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但视线一旦在他身上停留,就会稍有严厉。顾烜也因此并不愿多看太后。 沉洛衣是不想多管这母子两个又起了什么矛盾,与太后说过话之后就直奔主题。 太后也是个不愿意耽搁事的,听了她话之后,便给了身边宫女一个眼神。秋素轻轻颔首,目光看向了坐在一侧的那两人。 有关于杨亿瑶,太后其实早就查出了更深的一层,不光是她的个人身世,她的一些交际往来,太后也统统让人查了个透彻。所以今儿个一早皇帝那边的人来向她汇报时,只是稍微一想,就与之前的调查对上了号。 之前前头太后觉得那些事情都是无关紧要了,也就没有再对沉洛衣多说些什么。 秋素对着那两人微微福了一礼,便开口缓缓而言。 杨亿瑶此人,本名白娇,这些事情早前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不用再重复一遍。若要说起她为何想要龙眼,既不是用来救人也不是自己收藏,而且,她偷来送给别人的。 为了讨好她喜欢的男人,就算偷到皇宫里来,她也是毫无畏惧,喊上了一个与她关系极好的人,也就是赵默,潜入了皇宫,将御林军统领谋害,取而代之,其后就在宫里搜罗查出了龙眼的所在之地。 至于她为什么要骗顾烜,之前她也承认了,只不过是因兴趣使然。骗个皇子玩玩,还让皇子对她死心塌地的,她自己也是有优越感。 只可惜她估错顾烜这个人了。 看着顾烜一脸沉思的模样,太后目光稍稍一转,就看见了沉洛衣一如既往的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沉洛衣似乎也感受到了太后的视线,稍微侧头过去,就见太后温和的朝她一笑,如往常一般和蔼。 沉洛衣也回以淡淡一笑。 她又与太后说了几句话,俩人这才起身告退,准备返回府里。 出了太后的宫门,沉洛衣看着那人的背影,出口问到:“你不打算再去看看杨亿瑶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烜这时转过身来,神情极淡的看着她,“有这个必要吗?” “有没有这个必要全在你了。” “那我认为,没必要。”他低着眼说了这句话,继而转了身。 沉洛衣站在那处看着,无声的勾了勾唇角,再度抬脚前行。 待回到府中的时候,顾烜也没藏着掖着就说自己精神头不大好,要先回府休息一会儿。沉洛衣让他好好休息,自己也回了院里。 稍作休整之后,沉洛衣原也想进屋躺躺,不料薛长歌突求拜见,说是有事情要说。 本以为是为了杨亿瑶的事情来的,沉洛衣也打算再和她好好说说,反正也是闲着。但这次是她猜错了,虽然一开始也是询问了杨亿瑶的相关,但后面,就是另一桩事情了。 薛长歌面色柔和,唇勾浅笑,看着沉洛衣道:“其实妾此次还有一件事情,要向王妃请示。”声音一如往常的娇柔好听。 沉洛衣点点头,“你直说便是。” 薛长歌便道:“谢王妃。”一顿,再次开口,“这事是有关院中诸位姐妹的。” 此言一出,沉洛衣侧眸看去,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是什么?” “其实也有关王爷。”薛长歌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她心中也极其紧张,但这事,最具体的还是为了她自己。“王爷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去过诸位姐妹院里了。”她低着头,语速慢了一些,“之前是因为有杨姑娘在……诸位姐妹已很是心有不满,因为王爷因她忽视后院许久……现下里,杨姑娘既已不在……妾想……妾想代表后院诸人求一句准话。” 沉洛衣静了一静,旋即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杨亿瑶昨天出的事,你今天就已经急不可耐了吗?” 薛长歌抿住下唇,站起身来,朝她福了一福,“王妃掌管后院之事,但诸位姐妹却哀声怨道,又发生了玲儿那种事情……”顿住,吸了口气,“妾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还请王妃,有些作为才是。” “怎么,你是怪我喽?”沉洛衣半依着扶手,斜斜坐着,眼睛微微弯起来,唇角带着极浅极浅的笑意,凝着她看,“薛侧妃你这些话不妨去对王爷说说,不用每次都跑到我这里来,因为你说了,我也不会做出什么改变。” “玲儿的死,我与王爷都无法阻止,甚至想象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玲儿死在府里,当时我与王爷都不在,仅仅是你们在的这个府里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可以说,都是怪你们呢,因为你们明明在府却还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声音微微低冷了下去,啧笑了一声,“你们哀声怨道,想着让王爷去你们院里,大可用你们的法子,让王爷去你们院里。关于这点,我不会干涉。” “但是去不去你们那里,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沉洛衣斜睨了那人一样,薛长歌被说的一张小脸涨红,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好不可怜,但是沉洛衣依旧没有客气,“他不去你们院里,只能说明他对你们不感兴趣。” 听到这句话,薛长歌已是眼含泪花,一脸的娇弱纤柔,“王妃,大家同是侍候王爷的人,何必将话说的如此难听。”她本就满腔紧张,此时被说的更是脸上挂不住。若不是顾烜完全不宠幸她,她也不至于跑到这里来求沉洛衣,“王妃本就受宠,哪里又知道妾与其他姐妹的苦。”她这倒是实话,她这个侧妃,顾烜就不曾动过她,在杨亿瑶来了之后,顾烜更是没拿正眼看过她,然而沉洛衣,不管怎么说,顾烜都是会往她房里跑的。 她为了得宠,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好,她以为王爷就是喜欢温柔娇弱的,所以才会在这个路子上下足了功夫,看着和自己伪装出的性格无差别的杨亿瑶,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王爷就是不喜欢她呢? 沉洛衣瞧着她那副样子,也只是冷眼啧笑,“你若要哭,回去自己屋里哭着,在这里哭,是想告诉别人,我欺负了你吗?” 安安分分如思琴,沉洛衣心里有数,知道该如何对待。但闹腾如薛长歌,自然就不用好脸相待。 “妾没有那个意思。”薛长歌心中委屈窝火,但她不能对沉洛衣发脾气,只怕她表现出一点怒气来,沉洛衣就能找理由办了她。“王妃,是妾一时失言,还望王妃勿怪。”有什么气,都得先压下去。 每次都是这样,在沉洛衣等着薛长歌更加闹腾的时候,她就会迅速表达自己有错,让她勿怪。每次都是如此,让她失望。 “没什么,你情绪一时激动,我了解。”她毫不在意的说着,接着又打发她,“那么侧妃还有其他事情吗?” ☆、第50章 【撇清】 薛长歌强压住怒意与委屈,忍住了眼角的泪水,“多谢王妃谅解。”她福下身子,端着一副毕恭毕敬的嗓音,“妾已无事,就先行告退了。”声音中还有一丝颤抖,沉洛衣听的清楚,坐在上座朝她挥了挥手,“下去吧。” 她道了一声“是”又矮身福了一福,这才低着脑袋退了出来。 待薛长歌出了这屋子门,沉洛衣也略有疲倦的叹了口气。 舒樱忙不迭的上前扶过了起身的那人,开口询问,“王妃,要歇歇吗。” 沉洛衣点了点头,又勾着唇角笑了一声,“这府里面的女人,真是越来越烦人了。”透着几分不耐。 舒樱也是晓得自己主子心里烦躁,却也不敢随意多嘴,说对了或许能缓解一下,但若是说的不对,糟心的还是自家主子,故而只得说了一句,“王妃您消消气,不值当的。” 她轻轻叹了一声,道:“我也是心烦。”语毕便不再说话,松开被舒樱扶着的手,径直一人往内屋去了。 舒樱愣了一下,连忙也跟了进去。 再说那出了萃玉阁的薛长歌,一路上愤然前行,回到自己院里就发起了火。吓得几个侍女都站在一侧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她这气,也就敢在自己屋里发发,若是真发到了外面,别说她娇柔文弱的形象毁于一旦,沉洛衣更会借此将她处置了。 现在的沉洛衣,就像是没了耐心再和她们周旋一样,如果她开始对付她了怎么办?这个后院里,别的女人还无所谓,但是沉洛衣,她是打心眼里觉得可怕的。 杨亿瑶她都能摆平,她们这些女人又算什么? 是了,薛长歌认为杨亿瑶的落败,是沉洛衣一手搞出来的。但因为杨亿瑶于她而言也是个危害,所以没了就没了,于她没什么坏处。但要问为什么会觉得这事情是因为沉洛衣,薛长歌便会说,因为杨亿瑶的存在,对沉洛衣这个王妃而言亦是有危机的,自然早早除去的好。 否则她不会信,以王爷对杨亿瑶的喜爱,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一夕之间态度转变,将杨亿瑶丢弃了。 一定都是沉洛衣使得计策,对,一定是这样。 薛长歌如此想到。 一个能将深受王爷喜爱之人铲草除根,还能改变王爷对其人心态的女人,沉洛衣究竟有多可怕?薛长歌有些不敢想。 今天的沉洛衣能除了杨亿瑶,明天的沉洛衣就能除了她薛长歌。 薛长歌灌下一杯凉茶,只觉得心头发凉,慌的厉害。捏着茶杯的手渐渐发紧,连指尖也泛起白,薛长歌脸色越来越不好。 青芽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样极为担心,但她不敢上前一步。现在的薛长歌正值盛怒,谁知她踏前一步会发生什么,说不定那手里的杯子,就直直朝她砸过来了…… —— 沉洛衣进了里屋之后并未歇着,而是询问了一遍这后院里的情况。 她平日里不怎么过问这后院中事,也一向懒得多管,再加上这几日事多,更是不曾在意后院。所以今日主动询问起了柔月,令她们几个丫鬟都甚是惊讶。 柔月因沉洛衣的吩咐,平日里较为关注后院中事,所以一些后院里发生的事情,柔月总是会知道的。 “您说韦姨娘?”柔月想了一想,说到:“韦姨娘一直安分守己,这些时间来,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 沉洛衣倚在软榻上,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仔细想了一想,又问,“我记得杨亿瑶被押走那日,韦芊儿没有出来吧?” “确实没有。”回答的是舒樱,当时跟在沉洛衣身边的,她也并没有看见韦芊儿的人。 闻言,沉洛衣搁下茶盏,又问了关于冯容怜的事情。 “冯侍妾这些日子也是老实,只是与花侍妾来往的比较勤……”柔月说道,“她自云侍妾去了之后,过些日子就会在外面烧香,现在玲儿也走了,冯侍妾也是会给她烧上一炷的。” “哦?她居然会替那俩人烧香?”沉洛衣颇为惊愕。 “是的,大约过个七八天左右,冯侍妾就会在院子里头烧香。”柔月回到:“这些都是她的侍女告诉奴婢的。” “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个心。”沉洛衣淡淡道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那绿欣呢?”她抬眼看了下柔月,“以你来看,你认为绿欣怎么样。” 柔月怔了一下,没有料到自家主子会这么问,于是沉吟道:“依奴婢来看……花侍妾,是个富有心机之人,行事说话皆有自我章法,明面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都懂,也懂该以那种形象面对王爷……背地里,也就是动动自己的嘴,动摇别人的心。”她顿了一下,见王妃神色无异,这才又接着说了下去,“云侍妾因何而与王爷对峙,其中花侍妾可是作了不少梗呐……” 这些事情里的弯弯绕绕,云婵因为什么才会突然爆发,沉洛衣一早就查清楚了。 不就是因为绿欣吗。 沉洛衣思忖片刻,便让柔月退下了。舒樱向空杯里添了水,就见王妃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低了低眼睛,就听她开口说到:“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舒樱闻言应了下来,旋即便返身走了出去。 —— 宫里面想怎么处置杨亿瑶,沉洛衣自觉无所谓,让她死在天牢里亦或是斩首在那处,于她而言都是无所谓。 这是杨亿瑶与顾烜的关系该怎么圆回去,她还是有点兴趣的。 “说是王爷一早就识破了杨亿瑶的诡计,所以特意将计就计,演了一出戏。”舒云神色略有鄙夷,“总之,把王爷和杨亿瑶之间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的。” “自然是要撇关系,不撇干净的话,王爷以后怎么在朝上立足。”这话是冷玉说的。她这些日子与沉洛衣来往的略为勤快,而且沉洛衣也向她保证,定会让她出府。冷玉在杨亿瑶的事情上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关于这点,顾烜也在后面得知了。 沉洛衣沉默片刻,端茶饮了一口,又说:“话虽如此,可是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也是别人的事。”搁下茶盏,“王爷和杨亿瑶究竟是何关系,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不是上头说一句,底下人就会全信的。” 她说这话虽是无情无绪,但冷玉还是忍不住宽慰了一句,清冷的面容上略有缓色,“信不信自在别人,即使有人不信,也没人敢有那个胆子在王爷面前说,除非那人不想活了。所以,王妃还是宽宽心,勿要想太多。” 这道理她自然懂,当然也听出了冷玉话里的担心,故而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便未在言语。 讲真,外头那些人,信与不信,与她沉洛衣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王妃,您若打算释放着后院里多余的女子,也保不齐有心怀怨恨的在外传播流言。”冷玉低了低眼睛,压着声音又说了一句。 沉洛衣听罢也只是轻轻颔首,“无非就是一介弱质女流,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再说,一旦离开了这王府,她们能不能活下去都还不知道呢。”轻轻一笑,转眸看向她,“那你呢?” 冷玉怔了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神情略有几分波动,她看着她道:“我不是嘴碎的人。”所以一句话也不会说出来,再说,她也不认为王爷是真心喜欢杨亿瑶的。 第32节 沉洛衣闻言不再言语,冷玉也沉默了下去。 关于这则消息,传到顾烜那里的时候,他并未有什么表现。 说实话为了他的名誉不受损,该编的也是要编的。他从外面带了个女人进府,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管如何,于他的名声都是一定有损的。那时候他虽然不曾在意,但也知道,这种事情,说出去不光彩。 现在杨亿瑶又出了这种事情,皇室自然会撇干净,不干净的也被强制撇干净,只要他和杨亿瑶没关系了,管别人心里怎么想,至少没人会拿到明面上来。 顾烜此时心中百感交集……要说起他现在是何感受,他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倒不是他又心疼起了杨亿瑶,他是对自己产生了疑问。 若杨亿瑶的计划顺利进行,不管是落入法网还是逍遥法外,皇室还是会将他与杨亿瑶之间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的。毕竟是皇室…… 顾烜轻叹了口气,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现下里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有听说要怎么处置她吗。”顾烜低着声音问了一句。 周正摇头,说:“并未听说,不过一杯毒酒了结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个叫赵默的,也是这么在天牢里头死的。” 闻言,顾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沉默了片刻之后,周正又有些踌躇的开了口,“那个王爷……之前王妃说过的那事……您还记得吗?” 顾烜怔住,疑惑抬头看他。 周正一瞧就是又忘了,故而说到:“王妃不是说要清后院吗。”一顿,顾烜面上立即有了恍然大悟之色。 “您怕自己因为事多忘了,就差小的好好记着。”周正又说。 ☆、第51章 【姐妹】 “哦,对……”顾烜又低下了头。这回是真真切切回想起来了,他这几天心里乱的很,连和沉洛衣说话都时常走神,这事,是两天前沉洛衣和他说的。他怕自己忘了,所以拜托了周正提醒着他些。 “那些歌姬舞女,确实没多大用处。”他喃喃自语,“是该清了。”还都是那些朝臣为了讨好他送给他的。 “那王爷打算怎么处理。”周正提壶添上了茶水,问到。 “……”他默了一默,道:“这种事情我不好说,还是看王妃的吧。”而且,他现在也委实没这个心情去想。 “可是王妃不是交由王爷的吗……”周正皱眉。 这说一出,顾烜再度陷入沉默。周正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不免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那个下的认为……和王妃商量商量也是好的。”他又连忙补救了一句。 顾烜也不吭声,就这么低着头,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他虽是现在心思不在此,但这事要让他自己来定,他定不下来。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找了沉洛衣商量。 “我当初不是说,全部听王爷的吗。”沉洛衣看着他,旋即又像明白了什么似得眼睛亮了亮,道:“莫不是王爷其中有几个中意的人想留下来?” “无妨,那些女子都是经过训练的,白白放走确实可惜,留下来当侍妾或是丫鬟,都是不错的。”她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顾烜听她说了这话,怔住,随后马上一脸紧张的解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一顿,“我没想留谁,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她们,所以才想找你来商量的!”见她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没有一丝一毫想要留下她们中任何一个的意思!”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沉洛衣也没料到自己随意一句能激起他这么大反应,故而怔愣之后,点了点头,略略挑了挑眉,看着他,“哦,那你说。” 他一怔,平稳了下面部表情,问她,“你有什么想法,这些女人就这么放出府去?” 直接放出府,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计策,沉洛衣明白,顾烜也明白。 她思忖了片刻,才道:“那要不然送到庄子上如何?” 顾烜看着她。 她又接着说:“直接遣出府,确有不妥,难免会有嘴碎之人胡言乱语。”微微一顿,“正巧几个庄上缺人手,让她们去也不是不可。正好庄上若有未婚青年,你不妨牵线搭桥,也算解决了一桩事情。” 顾烜思忖片刻,道:“你言之有理。”他稍微沉吟着,“那就这么着了吧。”答应了下来。 沉洛衣点点头,“你如果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办吧。” 打一开始,沉洛衣也没指望他会自己定下这事的主意,会找她来商量,她心里早有预料。“那好,这事情是由你那边来,还是我来处理。”她又问。 “让周正处理好了。”顾烜看着她道:“到时候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再来找你就是。” 闻言,她也点了头。 话说完了,屋里气氛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顾烜又尴尬的浑身不适。恰好沉洛衣这时开了口,“还是一事,冷玉说要去江南。她毕竟在这事上出了力,我想,送她一些钱财也是应当的吧。” “对,你说的没错。”顾烜忙不迭的应声下来。后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激动,忙又压下心绪,尽量让自己面部表情显得无异,看着她说:“这也是应该的,那这事,就交由你来?” “交给我便好。”她这样答,然后又说:“时间也不早了,你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顾烜一怔,内心有些雀跃,但又十分胆怯……最终却还是垂着眼睛点了点头,“好。”能够和她好好的说上句话不容易,他其实也想努力一下,就算没有任何作用。 但想法总是好的,等到实施的时候,就会出现各种胆怯。当初为了踩她,把胆子和气势全用尽了,现在想讨好她,就开始变得手足无措。生怕自己动一动说一说话就会惹的她心中不悦。 看着他拘谨的坐在那里用饭,沉洛衣几乎忍不住上扬唇角。 顾烜如此的窘样,实在太过好笑。 如今的形势已经逆转,她还是蛮期待着顾烜今后会采取什么行动的。 —— 当初顾烜为了气沉洛衣,从来不会拒收那些大臣们送他的女子,即使是被皇帝说了,他还是该收的就收。可以说为了膈应沉洛衣,他什么都敢做。 然现在,后院里这三十上下的歌姬舞女,终是要正面面对了。 称心、如意姐妹两个在府里做了一段时间的侍女,侍候过顾烜也侍候过杨亿瑶,虽然后者如今已经关在天牢,但这姐妹两个无疑是顾烜用的最多的。 故而两人都不想离开。 “周大哥,我与如意已经在府里做了丫鬟了,就不能留下吗。” 突然间下来的命令,让这俩人猝不及防,明明他家大人交代的事情都没套出来,就这么被送去了庄子,他家大人交代的事情可怎么办。 “不能不能,都是要被送走的。”周正一口回绝。 称心脸色白了白,还想再争取一下,“周大哥,我家大人送我们过来时就交代让我们好好侍候王爷……就这么将我们送走……”眼神盈盈发亮,“岂不是驳了我家大人一番好意。” “这府里被送进来的女子哪个不是那些大人们的一番好意。怎么就不见其他人说什么。”周正也没想给这俩人再留面子,又道:“送你们来的那位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也不要当王爷不知道。和你们抱着相同目的来的人有多少,真以为王爷心里没数吗!” 这么长时间,她们什么都没打听到,也没成为顾烜的女人,说白了,其实就是她们太过无能。不过,这被送进府里来的女人,有那个不无能? 如意已经被他这话说的脸上挂不住光了,称心不死心,还想再说。被如意一下子抓住了衣袖,称心愣了一下,如意就开了口,“我们明白了,周大哥。”语毕低着头就拉着一脸惊愕不愿的称心走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大人让我们来做什么的你忘了吗!”出了周正住的房间后,称心一下子甩开了如意的手,满脸的怒色。 如意白着脸,看着她道:“你小点声。”随后又叹口气,“是我们没那个能耐,打听不出大人想要的东西,也当不了王爷的侍妾。说不定大人早就放弃我们了。” “胡说八道!”称心咬着牙说了一句。“我们被送走了,可能连活都活不了!” “你大概想多了。”如意语气倒是平稳,“我们就是个小角色,如果离开了,也不是大人惦着记着的。没了我们,大人还被让别人进来。” 称心沉着一张脸看着与自己容貌一样的姐妹,哼了一声,小声道:“在府里吃好喝好,就算当个丫鬟,也比嫁给庄子里那些粗野的男人强!” 如意面不改色的回她,“然后我们姐妹两个在这么耗死?即当不上侍妾,又不能打听出大人想要的东西……大人迟早会再派人进来。” 听了这话,称心语噎,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她面色略有缓和,如意这才拉了称心的袖子继续往前走了。 ☆、第52章 【皇帝】 说起来,顾烜处理后院这种事情,算是自家私事,再怎么着也不会让外人说道。但是他要处理的是那些朝臣们送他的娇姑娘,如此,不想引人注意都难。 杨亿瑶的事情也算是闹的不小。前头没出事的时候,有人会说惋惜沉洛衣真可怜的同时称赞一句顾烜多情,现在出了事,他们心里不管怎么想的,嘴上都会说一句王爷顾烜大局步步为营王妃忍辱负重之类的话,来表示他们这对夫妻还是很恩爱的。 之前的一切不和,不过是演戏,是为了钓出杨亿瑶这条大鱼。 然而再怎么不和,前头的三年也不会彻底抹去,在那些人眼里,顾烜和沉洛衣这出戏,有继续看下去的乐趣。 既然顾烜现在在外人眼里变得靠谱了起来,在沉洛衣这里,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本来他的好名声就是因为除去杨亿瑶得来的,现在清理了后院多余的女人,虽会接着挂上好名声,但假的就是假的。顾烜心里知道,外人心里也有谱,沉洛衣这里,更是清楚。 所以那一瞬间一些称赞他的话语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委实没脸见沉洛衣。 “周正,我现在越来越不敢见她了怎么办?” 诸如此类的话,顾烜几乎每天都要念给周正听,然而周正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今儿个再又听了顾烜念叨了一句之后,周正扯了别的话题,“王爷,这冷玉姑娘快启程了吧。” 他怔了怔,颔首,抬头看他,“说这个做什么。” 周正也实属没话找话,故而听了就说:“这个王妃与她相处的倒是不错,现在她人要走了,王爷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讲真,顾烜不想理他。 “你傻啊,我要是有点表示,估计那人就要认为我对冷玉有意思了。”顾烜皱眉,瞥了周正一眼,连连摇头。 于是周正顺理成章的接下了这个话题,“……也是,小的没有想到那方面。” 顾烜摇头叹气,端起茶盏喝了口水,觉得茶都是苦的。 “我是真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了。”他托腮,满脸愁色,“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对我有一点点的改观?” 关于这个,周正听的也是摇头。 “而且还有那个楚封,看着她的眼神就不对。”顾烜恼的直叹气。 周正看他一眼,忍不住道:“王爷,您在这里说也是没用的。不如去王妃那屋,就算在里面待着,不说话,也都是好的。” “待里面做什么?什么都不说,多尴尬。”顾烜白了他一眼。 “那王爷在这里抱怨又有什么用?”周正不管怎么说也是看着顾烜长大的,虽比他年长五岁,不过二十一的年龄,有时候说起话来,也是顾不得什么主仆不主仆的,“您什么都不做,王妃怎么能对您改观?” 这话说的直白,顾烜一下子又愁眉苦脸起来。 —— 府中的歌姬舞女都送到了庄子上之后,冷玉也差不多要启程了。 只不过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绊住了她。自她来了府里一直侍候她的丫鬟夏衣突然身亡了,死在了自己屋里,经大夫过眼,说是本来就有疾病,这才会突然身亡。 这丫鬟一直悉心侍候着冷玉,这突然没了,冷玉也是极为惋惜,故而耽误了行程。准备等她身后事办了之后再启程。 第33节 送走了冷玉后,顾烜也紧接着上了门。 他这几天照样过的拘谨,却也是努力在沉洛衣面前刷好感,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至少有一点改观都是好的。 “你怎么不去看看薛长歌她们?”见顾烜进了门,她就直言出声。明明早上才和他提了后院那群女人的事,怎么又跑到她这里来了。 “先别提她们了。”顾烜神情有些急切,站定后看着她道:“宫里面皇兄让我们进宫一趟。” 沉洛衣摆弄玉簪的手一顿,“有什么事情?” 顾烜皱眉,说:“说是朝事,但是并没有透露。” 闻言,她不禁怔愣,疑惑道:“朝事也应该找你才是,那里有连我也一起喊过去的道理。” 这点他也是弄不明白,但是宫里面就是叫他们两个,又有什么办法。“我……我也不清楚。”一顿,“外头已经派了马车来了,我们先进宫再说吧。” 沉洛衣点头,把玉簪搁在桌上,站起身来,“也罢,既然这么急,我也不好耽误了。” 听见这话,顾烜心下略松,便道:“那好,你先收拾着吧,我在外屋等你。” 沉洛衣低低的“嗯”了一声,心想难不成是因为和离的事正式定下来了,这才喊他们入宫。她有些走神的抬起头来,正好一眼对上那人的视线,登时一下子回了神,那人也犹如被烫了一下似得,立即低着头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急匆匆的,似乎脸还红了。 看着这个模样的顾烜,沉洛衣颇觉有趣。 和离的事情,沉家人一直都在努力争取,且前几日寄信过来,说在和宫中太后详谈。太后似乎也有这个倾向,只不过因顾烜清理后院一事,又有了动摇,所以迟迟没有定下来。皇帝那里不用说,皇后早就向她透露过,皇帝是支持和离的,且太后那边他也会劝。 在他的亲人那里,几乎都认为,她受的委屈太多,和离才是唯一途径,如果她坚持的话,和离是一定的。 如果今日入宫是为了此事,那她必定要将这事彻底拿下。 ——和离,是必然的。 然而待到入宫之后,沉洛衣才发现之前的一切是自己想多了。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江南……”沉洛衣颇为不可置信,直视着上头一脸淡漠的皇帝,“可是,这不是朝中的事情吗?臣妾与王爷去,有何作用?” “是让你们微服调查,此事,事关重大,朕也不会尽数信任身边的人,故而能用的,也只有你们了。” 沉洛衣闻言轻笑了一声,略为讽刺,“可是陛下,朝中之事,您让王爷去是说得通的。但是,臣妾一介女流,插手这种事情……”一顿,“还望陛下三思啊。” 所以为什么她非要做这种事情不可。 为什么朝事要让她参上一手? “皇兄,您的意思,臣弟明白,此次,必不负皇兄所托。”这话是顾烜说的,极为正经,但正不正经不要紧。他这是答应领她去江南了,沉洛衣心思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本意就不愿插手,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能插手的,所以为何非要让她也跟着一起去江南? “弟妹,朕知晓你一定不解朕为何要让你也跟着一起去。你虽说为女子,但在一些事物判断上,要比瑞王明确。且你们两个人一起去,也算是相互有个照应。”上头那位稍微露出一些微笑来,看的沉洛衣心里稍微闷了气。 这个皇帝……估计连顾烜都不知道会突然来这一出,而且就算自己再拒绝,顾恒也会让她一起去。再说,她有什么能耐能拒绝皇帝的命令? 她心里清楚,顾恒这次怕是故意的,想借着这个事情,让她和顾烜下江南,至于他所说的朝事,是真是假,在她这里,都已经不重要了。 看了一眼一脸正色的顾烜,沉洛衣吸了口气,脸上摆出一丝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推脱不得的事情,得罪顾恒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是个江南。 ☆、第53章 【抵达】 顾烜知道这次答应带她去江南又是把她给得罪了。 看着沉洛衣面露几分疲色,顾烜踌躇半晌,终是忍不住靠近她几分,说了话,“你也知道,皇兄那个性子,你不去他也会让你去的。”一顿,跟上她的步子,“不然,就当去江南散散心也好。” “这事我一个人来就好,你在江南就和冷玉到处玩玩吧。”他这样说,突然就见前头那人步子一下子停了下来,旋即转过身来,凝着他看,“陛下既然说要你我合作,我就自然不会玩乐。” “那你生气了吗!”顾烜怔了一下,脱口问出,待话都出口了,他就恼的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沉洛衣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无脑的问出这么一句显而易见的问题,故而见他一脸懊恼,不敢看她的模样。静了片刻,说到:“这倒是……没有。”假话,她是气顾恒逼她去江南,对顾烜倒没有多大的气要生。因为就算他们两个坚持抵抗,顾恒也有法子让她乖乖去江南。 “要说生气,我也是气陛下……” 顾烜吸了口气,稍微抬起脸看她,她还是那副没有多大表情的模样,出口的话也是淡淡的。 “不过是官大一级,岂有你我反驳的道理。”说罢,笑了一声,转眼看向顾烜,“趁着还有时间,你不妨多去了解了解这次的事情,省的去了那处,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 “这是自然的!”顾烜扬了脸,还是拘谨着,“资料什么的我会看的,你放心便是!”后面又补充了一句,“绝对不会让你操心的。” 闻言,沉洛衣略略挑了挑眉,说:“操心……”顿了下,便道:“倒不是什么操心不操心,我再操心也不会操心你……” 顾烜脸色略有难堪。 “这次,有什么事你就直说,没有瞒着的必要。再则,你若将案子了解完了之后,记得来向我说。此次下江南,我可不是跟着你去玩的。”沉洛衣平平淡淡道出一句,再无什么情绪。 他点点头,道了一声,就见眼下那片天蓝色的裙角荡着轻柔的涟漪,消失在了视野里。缓缓抬起头来,那人步伐悠然,似乎已经没了之前的气愤。但顾烜又怎么能安心下来,见她消失在了拐角处,他定了定心神,也马上转过身带着周正往书房去了。 —— 顾恒交给他的案子是一桩似乎牵连人数众多的贪污案,其中朝中要臣也有不少牵连其中的。据说窝点在江南,其中存有大量证据,这才让顾烜去趟江南的。 这种事情,理应交给顾恒身边一些近臣来办,但若实在牵连甚广,怕是连近臣都不好相信。 顾恒那边理出了一份名单,上头赫然在册的沉柯的名字让她傻眼了好一会儿,沉柯是兵部尚书,也是极为惹眼的,若说真是牵连上了,那可就是天大的事。 当初顾烜还安慰了好一阵子,毕竟只是拟出的册子,兵部这块肥鱼,是多少人都想咬上一口的,自然也有人想在这地做文章。 沉柯一直兢兢业业,从先帝到如今的新帝,兵部这块就没说出过一点岔子。 事关沉家,自然就不是沉洛衣能敷衍的了。虽然顾烜有说说不定是顾恒估计激她的,但是就算是假的,沉洛衣也不打算不重视这事了。 她自然不信她父亲贪污,但若有人诬赖陷害……即使以后证明清白,那在沉柯的官途上也是一笔污点,她怎么能让自己父亲出现一丝半毫的污点。 所以,她倒要看看,这桩案子,到底是那些人这么不怕死了。 虽说是微服出巡,但瑞王夫妇并未打算隐瞒行程,说是去江南一带散散心去。明白的人心里也清楚这俩人是表面和气,杨亿瑶那事还不知道私底下真相是什么呢,不过现在这顾烜对着沉洛衣处处讨好,也是让人看得明白,指不定去江南还是为了讨她开心呢。 此时,在通往江南的水路上。舒云一边沏茶一边说到:“那侧妃的病也是来的蹊跷,主子就不怀疑吗?”将茶推到沉洛衣面前。 “蹊跷不蹊跷什么的,也没什么可在意的,若真有蹊跷,我倒想看看,薛长歌是想玩什么。”沉洛衣不甚在意的说着,端起茶盏。 他们启程之前,一向身体康健的薛长歌突然病倒了。这个时间上病了,难免不会让人多想,认为她是故意生病用来绊住顾烜去江南的行程。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病了,就让人好好侍候着喽,难道还要让顾烜、沉洛衣在一边侍候她吗。 这下侧妃病倒,府中事情就暂时交给了韦芊儿来管理,按资历,就算是薛长歌也不能说什么。 最苦的自然就是薛长歌了,她病确实是她故意得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顾烜注目。她不信顾烜对她一点情都没有了,明明以前说的那么好听,现在却要全都不认账了吗?然而,她这一病,也没有引得顾烜什么注意,他还是和沉洛衣启程了。 她自己倒是卧床不起了。 做了这么多,最后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后来韦芊儿过来看她,也不曾料到,她居然是来警告自己莫打些歪主意……这个女人,现在代替自己管理后院,她资历比自己深,而且……她到底藏了多深。 然而这后院里的事情,现在的沉洛衣还不想去管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 “也就是说,江南的知府,徐季这个人周转赃款?”沉洛衣手里把玩着一柄象牙骨扇,梳理了一下思路,“今年云州的涝灾,有一部分用于救灾的钱财,从他这里,陆陆续续转到了其他人手里?”按照那册子上拟的,有那么一小部分钱财还在她爹沉柯手上。 顾烜托着下巴,手里翻阅着一本案宗,说:“目前按照皇兄那里的调查,确实是如此。”一顿,有些为难的看向沉洛衣,“但是,没有确切证据,而且,朝中谁人参与其中,也都还不甚清楚。” “这也难怪。像这种贪污受贿,定都是谨慎行事,捂得严严实实的。”沉洛衣手指抚弄着扇柄下的流苏,面无表情,“确是不好查。”但是,顾恒这个人,怎么可能查不到。他大抵就是故意让她与顾烜来江南的,顾烜这么大了,却还没有一点作为,他这个当哥哥的,总是要为他创造机会的。 “嗯……”顾烜颔首,又道:“等到了江南,我们就在徐季那处下榻,也好着手。” “这是自然的。”她一顿,将小扇握住手里,看着他,“皇兄给你配的暗卫你可都带着呢。” “你放心便是,有些事情,都是需要那些暗卫的,我当然会好好带着。”顾烜回道。 “这便好。”沉洛衣颔首,“到时让那些人物尽其用就是,我就先和冷玉待久一些,她刚到江南,肯定是要置办房屋的。” “我知道的。”顾烜听的认真,“到时我们两个分开行动,徐季那里暂时交给我便可。” 两个人又细细碎碎说了些别的,算是做好了初时的准备。 这样讨论公事,对于顾烜而言,委实轻松许多。但他与沉洛衣说话,总不是都是要谈论公事吧? 待到达了目的地,三人就下榻了徐季的知府府。 徐季眼瞧着这小王爷带了两个女人,其中那位气质高华的必定是王妃,那位清冷美人漂亮是漂亮,但怎么看都是个当宠妾的。 这徐季生的白净,为人和和气气,好生招待着三位,午膳上的菜色也是中规中矩,既不奢侈也不平淡,正正好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看得出,是个会做人的,至少表明上,精明的很。 用过饭之后,顾烜让沉洛衣带着冷玉先下去休息了。 路上冷玉忍不住凑近沉洛衣抱怨,“那个徐大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沉洛衣低声,“怎么回事。” “那位徐大人看着咱们两个的眼神,就和那青楼嫖客似得。”冷玉恶寒,“脏死了。” “有些男人,不都是这样嘛。”沉洛衣拍了拍她的手,“别想太多。” 前头领路的丫鬟在客房前停了下来,眼角瞥见这两人关系亲昵,还感慨了声真是妻妾和谐。 “王妃,这里就是您和王爷的客房了。”丫鬟低着头。 “有劳了。”沉洛衣不冷不热。 “那……这位……” “这位是随我与王爷一道过来的,你们唤她一声冷姑娘即可。” 那丫鬟闻言生生把就要吐出口的“姨娘”两字咽了下去,原来竟然不是王爷的侍妾吗? “冷姑娘,您的房间是北面那间,奴婢带您过去看看吧。”丫鬟急忙改了口。 冷玉瞧她样子有些奇怪,却也未往心里去。顺着丫鬟指的地方看了一眼,便说:“我知道了,待会儿我自己过去就行,不用你了。” 那丫鬟以为是自己那点心思被看透了,登时就有些畏缩,垂头应了是之后就安静的待在一边,不禁怨起了给她带消息的那人。不是说了是王爷侍妾吗,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了? ☆、第54章 【出事】 第34节 沉洛衣和冷玉进了屋子,舒樱舒云随着进去侍候,剩下的也就守在外头侯着了。方才那差点犯了错的丫鬟在外头布置好了守门的人,又安排了其他,这才匆匆忙忙的调头走了。 屋里头,茶水早有人送了进来,舒云替那两人倒好了茶水,便与舒樱一道退到了后面。 “等明天时,我陪你到处看看,把房子置办下来。你即要在江南定居,那有想好要怎么生计?”沉洛衣端起茶盏闻了闻,眉心微微一蹙,张口轻饮了一口。到底是没有府中的茶味道合她心意,但却也是好茶。 “我在这里有一个小姐妹开了一个私塾,正好她那里再招棋艺先生,我正好可以过去,也算解决了生计了。”冷玉如是说到,后又稍微低了低声音,说:“你与王爷不是有要事过来的吗,明日里,我让住在这里姐妹陪我就好,总不能耽误了你和王爷的事情。” “这你不用担心。”沉洛衣搁下茶盏,看着她,“初到江南,我也想到处转转看看。” 冷玉是个聪颖的,见她如此说,也晓得了其中怕是有事,再多问就是自己不对了。于是谢过了沉洛衣,与她又聊了些别的,这才起身出了房间。 刚好遇上回来的顾烜,矮身施礼之后,才由分配下来侍候她的丫鬟领去了北边的客房。 顾烜跟在沉洛衣后面,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鬟,这才坐下来同对面的沉洛衣说:“那徐季将江南这一带治理的着实不错,我方才与他聊了聊,发现他这个人不仅会说话还非常会办事……说实话,让人真的不能与他和贪官污吏联系起来。” 沉洛衣点点头,说:“你看看朝上那些,哪个不是会说话会办事的,要是没这些技能,哪个能在朝上立足。”一顿,又道:“凡是能做上高官的,必有一两处过人之处。” “我也懂你说的。”顾烜这样说到,随后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低着眼睛说:“那今晚派暗卫出去吧。” “单凭我们,这种事情确实不好办。”沉洛衣也同意。 徐季这个人,若不是朝中一位深得皇帝信任的老臣偶然发现自己弟子行为有几分诡异,施压拿着老师的威严逼问出这档子贪污受贿的事,这事还不知道要藏多久,徐季,更不会被揭发出来。 那位老臣的弟子在朝中一块油水颇肥的地方当差,也不怎么引人注目,若不是分了一分赃,心里又怕又慌,让自己老师察觉出了不对。被自己老师一问,马上就兜不住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据说,这事牵连的人甚多,但是都藏的严实,他也就知道,这赃款,是从江南知府徐季那里转过来的。 现在,那人也被寻了个错处被撤下了职位。 “徐季这人不是个傻的,你与处着的时候,也凡事注意一些。”沉洛衣交代了他一句。 “明日里我和冷玉出去,估摸着要午后才能回来。”她又补充了一句。 顾烜颔首,“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 翌日,沉洛衣与冷玉一道出了门,说是去随意逛逛,丫鬟就带了舒樱和舒云。 昨日里顾烜已经安排了随行的暗卫彻查这座宅子,他们那些老手,肯定能很快就查出一些结果的,除非徐季把那些证据都吞下自己肚里了,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被查出来的。 果不其然在午后沉洛衣和冷玉回去时,顾烜就告诉她,查出些眉目了。 “那个徐季有个宠妾,几乎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因为那宠妾大字不识一个,他还把一些关于贪污受贿的证据搁在了她那里,现在那些东西,都藏在他那个宠妾那里呢。” 沉洛衣喝了口水,看着他道:“徐季这么精明一个人,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也只是说,是他太宠他那个妾了吧。”顾烜皱皱眉,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的整齐的纸给她,“你先看看吧。” 沉洛衣接过,有些疑惑的展开纸张,发生上面是一些数目,仔细瞧过之后,才发现这上面写着的是一些转手的账目。 “这是……”她看着顾烜,“赃款的账目?” 顾烜点头,“他那本账也是放在他那个小妾那里的。” 沉洛衣把那张纸搁在桌上,道:“这也太毫无防备了吧,他是认为他的这些事情不会有人发现吗?居然给一个小妾拿着。”颇有些不能相信。她还认为徐季会把这些东西藏的多远,却没想到,这东西,就在自己家门口,一找就给找着了。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诈,你差人多留意下总是好的。”沉洛衣有些不放心,“这证据找的也太简单了,以防万一,可以差人多搜几遍。”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反而简单的让她心中颇为不对劲,她倒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其实我也与你同想法,确实,这些东西得来的太容易了。”顾烜皱眉,说:“我也差他们多查几遍了。”一顿,看着她又说:“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多想,这江南离京城这么远,保不齐这徐季又有信心觉得他们做的这事不会被发现,这才警惕这么松,把证据给自己小妾保管。” “你说的确也有道理。”沉洛衣颔首,“不过,多留心总是好的。” 正当两人说着话的时候,突听一阵敲门声,周正在门外说到:“王爷王妃小的有要事禀告。” “进来说。”顾烜看了沉洛衣一眼,也是奇怪周正这突然间是有什么事。 周正进来急匆匆的给两位主子施了礼,忙道:“王爷王妃,朝上那边传来了信,有人告了沉大人!” 沉洛衣一惊,“怎么回事!” “说是沉大人依靠职位便利徇私枉法,道貌岸然,暗地里勾结南蛮之人,企图不正。” “一派胡言!”沉洛衣登时怒气升腾,周身凌冽之气薄出,一掌拍在桌上,吓得周正抖了一抖。 “你先别气。”顾烜也是急,看着沉洛衣安抚了一句,后又问周正,“这什么时候的事,有是什么人上告的。” 周正皱着眉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楚世子托人捎来的信。”顾烜走过去一把拿过,递给了沉洛衣,她也稍微平静了一下,面容上看不出来太大的情绪起伏。 “是那薛右督察史。”周正回到,“早两天前一纸奏章就给递上去了,还在殿上罗列了沉大人的罪证,说的像模像样的!” “右督察……那不是薛长歌父亲吗!”顾烜奇道。 “回王爷,就是侧妃她父亲。”周正心里早就问候了那远在京城的薛家父女。 “呵,还真是一场好戏。”顾烜笑的颇为讥讽,旋即转头看沉洛衣,“怎么样,上头说什么了。” “我爹暂时是没有危险,闲赋在家。朝上支持我爹的不在少数,可是那章上证据说的像模像样的……陛下就算再支持我爹,也不能坐视不理。”沉洛衣面露几分疲倦之色,“我爹从先帝开始便兢兢业业,怎么偏偏有人处处找他麻烦。” “你先别急。”顾烜拍拍她的肩,“皇兄必会保沉大人的。”一顿,他又说:“这带头的是薛长歌的父亲薛伟,里头保不齐有什么猫腻。我们这边的事情快些查完,也好快点回去京城。” ☆、第55章 【徐府】 见她还是没什么精神,他又道:“我怎么说也是沉大人看大的,现在……沉大人又是我岳父……”他咬了下唇,低了低眼睛,“不管怎么说,我是相信沉大人的。”又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安慰话来了。 “不,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乱。”沉洛衣拉下他在自己肩上的手,神色难得的缓和,但是顾烜却高兴不起来。而且他要高兴起来,那也太没心没肺了。 “我猜,那边是有计划的,单说薛长歌还没有那个能耐让她爹去掰倒我爹。一定是有什么人在指示。”沉洛衣将信笺递给他,语调已是平稳许多,“陛下既然让我们来查这桩贪污案,我爹又被指参与了这案子,这其中怕是有很大的弯弯绕绕。” 顾烜接过信笺,上面落款是楚封。说是他会在朝上周旋,护沉大人安危,而且皇帝已经派人着手去查了,现在暂时就让沉大人闲在在家,让他们好好待在江南查案子,不用担心京城这里的事,并且保证一有动向就会及时通知他们。 “如果你真如所猜想,是有人目的性的对付沉大人,那我们……怕也在某些人的范围之内。”顾烜沉吟了一句,听的沉洛衣呆滞了几分。 一旦沉柯罪证坐视,那就是大罪,沉洛衣这个王妃自然也会当不下去。 “你说的确也在理。”沉洛衣也赞同,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 顾烜挥退了周正,拉了凳子过来,坐在了身边,“当然,这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一顿,又说:“你现在先不要多想,正如你所说,我们这里不能乱。” 沉洛衣闭了闭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我晓得。”但心里怎么能说静就静下来。 顾烜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这么和她坐在一处。 不言不语。 —— 京城,瑞王府,怡风阁内。 病养的差不多的薛长歌依靠在床头,喝完了一碗汤药,舒心的叹了口气,用手帕擦着唇角,笑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绿欣,“我也是知道,你对王妃不满许久。不过,这下好了,等再过个几天,我们都能彻底看不见那女人了。” 绿欣闻言便道:“可是,这沉家出事,外头,不还很多人护着吗。” 薛长歌显然是不待见这话的,她瞪了绿欣一眼,说:“那又如何。只要证据确凿,她整个沉家都要完!难道陛下还会护着不成,也不怕寒了众臣的心!” 绿欣低着眼睛,说:“沉家倒了是沉家的事,依咱们王爷对王妃的上心劲,护下一个女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薛长歌也是没想到这茬,虽然这种事情,顾烜确实做的出来。她笑了一声,看着绿欣,“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她故作无所谓之态,“可你也不想想,就算王爷真的护下来了她,但她也是顶了一个王妃的头衔,她一个罪臣之女,就算被王爷宠上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这话,她说的都有些心虚。 因为沉洛衣就算真为罪臣之女,薛长歌也不敢在她面前做什么,再说,以沉洛衣而言,大风大浪她要掀也是掀的起来的。 绿欣也是点点头,一副“侧妃说的真对”的表情,她道:“侧妃说的是,倒是我多心了。”其实薛长歌那点不安她早就看的清楚了。她默了一默,就又听薛长歌说:“最近,韦芊……姨娘可都还好。” 她一时不大明白她这是问的那方面,于是就说:“以前看着韦姨娘又安分又低调,没想到这一接手,办起事来也是厉害。” 薛长歌当然知道自己以前也是看低了韦芊儿,到底是跟过太后的人,又怎么没有点手段心机。现在她是因病才把后院事宜都交到了韦芊儿手上,但若是她病好了,顾烜也没说让不让她重新接手,而且韦芊儿也不好对付,她又能老老实实地把权力重交到她手上? “不过侧妃也不用担心什么,韦姨娘到底是懂分寸的,她现在是为了侧妃您分忧,等您身子好利索了,这韦姨娘手上的权利不还是侧妃您手上的。”绿欣又笑吟吟的说了句,看着薛长歌面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暗暗啧了声,颇为不屑。 薛长歌觉得她说的有理,不由得心情就有些好转,对着绿欣脸色也好了不少,而且最重要的是,沉洛衣这个大敌,马上就要遭殃,她就等着沉家败落,等着看沉洛衣的凄惨下场。 这薛长歌心情好了,对着绿欣也不只光说这些事情了,于是就问她,“你最近可都还好。” 绿欣回到:“谢侧妃关心,婢妾一切都好。” 薛长歌就点头,给她安心,“你既然选了跟了我,我就自然不会亏待你。”一顿,眯眼笑了,看着她说:“等到时沉洛衣那女人不在了,我自然不会让你吃亏。”呵呵一笑,“就算她那时还在王府里,她也争不过我们,你说是不是。” 绿欣心底略有讥讽,面上却笑的毕恭毕敬,“侧妃您说的是,婢妾能跟着您,那是婢妾的福气。” 这话说的薛长歌无比舒心,看着绿欣更加顺眼了。 “你是个会说话的,我喜欢的紧。” 绿欣闻言就道:“婢妾说的可都是实话。”其中心底下那次不都是觉得薛长歌傻。 反正她不急,这些女人,能下去一个是一个,云婵没了,接下来还有冯容怜、韦芊儿……她自有法子让她们消失在这个府里,至于沉洛衣这位王妃,还是让薛长歌去和她斗吧。 —— 冷玉也是知晓京城那边是出了事了,本不想再麻烦沉洛衣,哪知那人就如没事人一样,照样与她出门游逛。 她见沉洛衣如此,心里也算有了数,与她在一起,并不会去询问京城里的事情。 对比起冷玉的自觉与聪颖,徐季一家子显然是明显的管不住嘴了。 徐府后园里,周姨娘瞅着那边过来的两人,声音稍微提了一提,“听说京城那边可是出了事啊。”转眸看向同桌的任姨娘,“姐姐可听说了,好想是咱府里住进来的王妃家被人参了一本呢。” 任姨娘也是早上听丫鬟嘴碎过,只是没想到周姨娘和她说起了这,故而也就顺着话说了,“我倒也是听说了,不过这远在京城里的事情,与咱们也无关不是。” 周姨娘听了就咂嘴,说:“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王爷王妃现在在咱们家里,万一受到点牵连什么的……”眼睛不经意的往那处一瞟,就瞧见他们老爷极为狗腿的转身拱手去追那小王爷了。 心里不免甚为不忿,这狗腿样,她这不也是为了他们这一大家子好吗! 但是她马上就转了笑容,提壶给任姨娘倒了茶,“来来来姐姐,我们不说这个了,您说的是,这京城里的事,那里轮得到我们谈论。”一边说一边搁下茶壶,“姐姐喝茶。” 任姨娘也是懒得与她计较,端茶起来用了一口,就与她聊起了别的。 这周姨娘周芳是徐季最宠爱的小妾,之前说的一切证据也都是放在她这里,她虽是大字不识一个,但由于受宠,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连徐季正妻也得让她几分。今儿个这话她就是故意说给那小王爷听的,倒也不怕徐季怎么着她,反正她受宠,还怕那徐季和她生气不成? 再说徐季一路追着顾烜而去,急出了一头的汗,“王爷王爷,深宅妇人口中能说出什么来,都是些见识短浅之人,还望王爷勿要往心里去,下官必会惩戒那人!”他是真没料到,怎么就这么巧,让他们听见了周芳那些话。 顾烜冷笑一声,侧身看他,“好一个深宅妇人,连京城朝堂之事都了解的如此清楚。” 徐季连忙弓腰拱手,“都是下官的错,昨日里听闻王妃家中出事,这嘴一没把门就说给那妇人听了……都是下官的错,都是下官的错啊!” 顾烜就道:“哦?看来徐大人很宠爱你那位妾室呢。”意义不明,颇为嘲讽。 徐季听了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说到底都是他嘴上没个把门,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周芳听了。 第35节 见徐季语塞,顾烜就冷哼了一声,“徐大人,旁的本王也不愿多说什么,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语毕,便甩袖走人,留了那徐季一人呆在原地流了满头大汗。 当顾烜听到徐季罚了那妾室二十大板的时候,不由得的啧了声。 这徐季倒也是下的去手了。 “王爷,小的当时瞧着,那下手的打板子的,可都是实在的。”周正也是一脸痛快,这种妇人,即然不怕死,打死了又何妨。 闻言,顾烜也不说话,用了一口茶,外头就报王妃回来了。他这才调整了下表情,起身迎了过去。 沉洛衣一进府,留在府中的舒云就把周姨娘那档子事说给她听,现在回来,再看见顾烜时,瞧他一副有什么要说的样子,心里也是明白他要说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舒云已经把这府里的事情说给我听了。”沉洛衣坐下后,端茶饮了一口。 顾烜抿了抿唇,坐到了对面,说:“那正好,算是省了时间了。” ☆、第56章 【进香】 不过沉洛衣并没有让他先开口,而是看着他道:“我和冷玉在外的时候想了想,这侧妃生父告了正妃生父,瑞王府里的妻妾不和可真是闹的人尽皆知了。” 顾烜怔愣,旋即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也不用在意,我不是针对你。”看顾烜一脸尴尬的样子,她又补充了一句,“之前不是也说了吗,薛长歌哪有那个能耐说的动她爹,她爹一个督察史,再怎么着也不会跟着他女儿胡闹吧。” “如果他们打着掰倒沉家的念头……沉家一旦倒了,你正妃的位置也是不保。就算我有心保下,你在府里的日子……”顾烜低声念道,叹了口气,抬眼看她,“不过说到底,也都是我多想,这些事情也不会发生。” 沉洛衣倒了杯茶,说:“我想他们自然是想要掰倒沉家。”一顿,也给他满了茶水,“只是谁在这后面指示的,才是关键。”她喝了口茶,问他,“你之前是想说什么。” 顾烜愣了一下,才说:“我差暗卫搜查了好些遍,那些证据,确实就在徐季那房妾室里。” 闻言,她摇了摇头,道:“我听舒云说,他那个小妾,出言不逊来着,正巧被你听见了。”京城那里的事情,传的倒也是快,“那徐季,下令罚了她二十板子。” 他点头,说:“我和他那时正巧在逛园子,那女人好巧不巧的就说怕咱们牵连了他们。”一顿,又言:“我瞧着她当时是看见我们过去了,故意说过我听的。可真是被徐季宠的无法无天了,什么都敢往外说。” “那这徐季也真是下的去狠手了。”沉洛衣喝了口茶,笑得略有讽刺。 顾烜见状也只是颔首,道:“现在那人要在自己房里养病,徐季得罪了我,肯定也不敢贸然去看她。”顿了顿,“所以,眼下倒是个机会,不管怎么说,先把那些账目偷过来再说。”说罢,看了她一眼,只是那眼神略有些意味深长。 她搁下杯子,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低下了眼睛,说:“就依你所说。这里的事情完了之后,我们也好尽快赶回京城。” 他就问,“冷玉那里也都妥当了吗。” “宅子也置办好了,生计也找好了。”沉洛衣看着他,笑了一声,“再说,你当她是三岁小孩么,这都办不好。” 顾烜也笑了笑,“倒是我多想了。” 必要的话说完之后,两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顾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洛衣毫不在意的端茶饮水,也并不打算说什么。 此时的徐季还正在自己房里心疼着自己爱妾,这罚了周芳二十板子,肯定是打坏她了,能不心疼吗!然而这要是得罪了王爷,那更是了不得。 徐季正妻王夫人瞧他一脸纠结的模样,给他递了茶过去,“您要是不放心,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此时王爷还在府里,他要是敢去,那是纯属不把王爷放在眼里。再说周芳那个小狐狸精,打死了那是最好。 “夫人真是说笑,我哪里能去她那里!”徐季板了下脸,接过茶,又叹了口气,“也算是我怪我,太过宠她,没想到她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也知道你太宠她了。”王夫人讥笑了一声,便说:“但愿她这次得了教训,长长记性。” “夫人说的是。”徐季又满是心事的叹了口气。 —— 此后的两日,顾烜与沉洛衣一道出了门游玩,冷玉与他们一道出去,但在半路就分开了,因为顾烜交代她一项事情,她要尽快完成。 徐季知道这瑞王夫妇怕是要准备离开了,于是更加恭恭敬敬侍候着,盼着这两位祖宗能尽快离开。京城里沉家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再说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再看现在在自己这里住着的瑞王妃,也是丝毫不在意沉家的样子。 到底是这王妃心里有底认定这沉家不会出事,还是她根本不在乎沉家会不会出事? 不过这种事情,徐季才不会上心,在心里一过,也就算完事了。但是有一点徐季倒是可以肯定,就是不管这沉家是不是出事,那位王爷都是会宠着他那位王妃的。 这侧妃父亲参了正妃父亲一本,这里面谁知道有什么弯弯绕绕,但这丢的是瑞王府的脸面,却也没见瑞王急着回京,反倒有心情和王妃继续游玩。 关于这些,徐季虽然不会深究,但也不得不感概,这两位,心还真是大。 布置好了晚上的饭菜,徐季正打算趁着那些人不在,去看看他的爱妾去。没想到到门口就听见爱妾哭哭啼啼说着“老爷好狠的心,就为了那两个不相干的人,居然让人打我!” 于是生生就把步子停下了,这都几天了,还哭,还什么话都往外头说。倒是里面任姨娘那话说的顺心,但是她越劝,周芳就越哭的起劲。 最后徐季只得摇头走人,满心失望。 屋里头,周芳趴在床上,用帕子擦着眼泪,好不伤心,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这一哭一闹,倒是更疼了。 “老爷那个狠心的,就没说来看看我!” 任姨娘也是耐着性子,“还不都是因为你,老爷也得顾忌着王爷不是,万一开罪了那位,咱不得全完了。” 周芳搁下帕子,哼了一声,说:“他倒是怕得罪了王爷,怎么就不怕得罪我!”她手里都还是握着那些要命的东西的! 任姨娘斜睨了她一眼,觉得胸闷,这个女人,还真是拿自己当回事了。她也不说话了,低头剥了一颗葡萄,水盈冰凉,张口含下,委实是舒爽。 —— 顾烜与沉洛衣确实准备要回京了,现在必要的证据也握在手上了,他们也没有继续呆着的必要了。 临行前夕,沉洛衣好好与冷玉道了别,还让她有空就过来京城玩玩,两人互相交换了贴身的小玉佩,这才依依不舍的分了开。 顾烜宽慰她,“我们以后也能来江南不是。别伤心了。” 沉洛衣听了也不说话,那冷淡的表情好像就在告诉他“以后都不会在一起,哪里来的‘我们’一说”,扰的他心里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到房里,周正还在把那些找来的证据往包里面放,他深吸了口气,让他继续收拾,自己则坐在了椅子上。 徐季这个人,确实不是个傻的,因为那些证据,真的证据,并不在他那房小妾那里,而是在他正妻手里。周芳屋里的,是些伪造的‘证据’,王夫人那里的,藏的里三层外三层才是真真正正的证据。 这些事情,早一开始两人就已经察觉了,不过沉洛衣是个谨慎的,两人大概知晓徐季是什么心思,又怕隔墙有耳,这才一直装着他们找出的是周芳那里的东西。实际上,王夫人房里的东西早就取了出来,换上了托冷玉在外伪造的‘证据’搁在了里头。 而且如果徐季真的派人暗中监视了他们,不管他们拿的是周芳那里假的还是王夫人手里真的,徐季都不会放了他们,他们能不能安全回京都是个问题。虽有暗卫跟着,但到底能发生什么,他们谁都不会知道。 当然了,顾烜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只不过离开前夕有件事突然打乱了他们定好的日期,王夫人突然邀请她们去鹤源寺进香,此寺庙有灵气,即使他们远在京城也是有听闻。 顾烜迟疑不定,并不想去,但是沉洛衣却欣然同意,只是耽误一天行程,并无什么问题。他内心不安,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情,但是她已经定下来了,确已无法了。 于是到了那天,几人便乘坐马车往鹤源寺去了。 按理说,这王爷王妃该同坐一车,可是那天沉洛衣和冷玉一车,顾烜也没硬往上凑,自己就单坐了一车。 并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护卫也并未带多少。沉洛衣在车里挑帘向外望去,路边各色店铺林立,小吃摊上人也络绎不绝,她眼睛一转,就瞧见了那边买荷叶糯米糕的铺子,正巧这时冷玉也瞧见了,便说:“要说起来这江南,那糯米糕倒是一绝。” 于是两人一对眼,沉洛衣就吩咐了车外的舒樱去买几份来。当那一份糯米糕交到顾烜手上时,他觉得自己鼻子都有点酸,好在,她还没忘了他,就那么拿着包着荷叶的糯米糕,吃都不舍得吃。倒是王夫人差人给那车里人说了一声,沿途若是遇见什么想买的,停下车队也无妨。同时也觉得这王妃,真如徐季所言,心大,家里出了事,她还能在外面吃吃喝喝,照玩不误。 冷玉用完了手里的糯米糕,喝了口手边的花茶,看着对面的沉洛衣说到:“这鹤源寺确实有灵性,待会儿到了之后,去和王爷一道去求个符吧。” 说到底,沉洛衣哪能不担心家里情况,她咬了一口糯米糕,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说:“求个平安符确实不错。”心里一点也不在意是和谁求的。 两人正说着话,突有一阵吵嚷声音传了过来,男男女女都有,可谓是乱的很。 ☆、第57章 【不安】 沉洛衣微微皱眉,冷玉已是掀开了帘子,外头的舒樱见状便道:“前头好像是有人在吵。 首发哦亲”说着话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前面断断续续传来女人小孩的哭声。 沉洛衣依靠在了车壁上,冷玉放下帘子,说:“先等等吧,前头堵着也过不去,王夫人已经差人过去了。” 只是这声音非但没有减少还越来越大了,前头闹的更欢了。顾烜也是不耐的挑了帘子,周正道:“都是些市井蛮人,挡在路中间吵,轰都轰不开。”他一顿,眼睛一睁,“王夫人好像要来硬的了。”好好说理说的那群人闹的更厉害,谁都不想离开,王夫人无奈之下只得让人去硬拉他们。 “你过去,告诉他们,大不了我们换条路,别闹什么大动静。”顾烜心里总觉的不安,这样吩咐了周正后,眼睛就往后头一辆马车上看去。挑着帘子的是冷玉,舒樱正与她说着什么,并未发觉这边。 “王爷,那边说通了,让道了。”周正跑回来,顾烜往那处看了一眼,果然是人群都疏散开了。顾烜问了他一句,周正便回:“应该是说通了,再不就是看见来人了,就赶紧让道了。” 马车又开始前行起来,沉洛衣喝了一口放在小案上的茶,借着被风掀起一角的帘子向外看了眼,就这一眼,让她看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人,心下疑惑之际不禁又多看了一眼,而那人已经转了身子离去了。 沉洛衣心下奇怪,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咳咳,什么味啊,真浓!”冷玉突然道了一句,用手捂住鼻子,眉心蹙起。 闻言,沉洛衣也蹙了眉头,道了句,“大概有人在烧香吧。”不过味道确实浓了些,冷玉这样闻不惯太香的味道,她反而觉得并没什么大不了。倒了杯茶给她,香味已经淡了许多,“喝点水吧。” 冷玉还在掩着口鼻咳嗽,见她递了水过来,道了声谢,便接过来饮下,后还不忘说:“也不知道是那家的香,味道居然浓的呛鼻子。” “我倒觉得味道不算太浓呢。”沉洛衣笑着,又倒了杯茶给她。 冷玉接过来,笑着回了句,“你能闻的管这香气,我是打小就不能闻,太浓了。” 沉洛衣闻言笑了一声,并未说话。这被冷玉一打断,对方才的事情倒是不怎么上心了,心想许是自己看错了,还不许这天底下长的有一两分相似的人了,再说这是一眼,并不能判定什么。 于是便不再做他想。 马车继续前行着,前头一辆车里的顾烜却总放不下心来,小案上的糯米糕只吃了一半,茶水也没有喝半口。 好在这次路上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一路顺顺当当的到了鹤源寺。 王夫人早先通知了这里的住持,所以他们一到就直接跟着小和尚先去了后山的禅房。顾烜拉扯了一下沉洛衣的衣袖,沉洛衣侧头看去,见那人一脸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便面色无常的走在了她身侧。 鹤源寺香火旺盛,尤其是纸符灵验,故而有不少人不远千里来这里求一张符。 京城那里情况暂且安定,楚封这人对她虽有执念,但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瞒她,而且顾烜在京的人也有差人快马加鞭送消息过来。 她与顾烜在求符的时候单独呆了会儿。 顾烜说不放心,虽说现在证据在手,但在江南一日,他们就多一分危险,临行前提议来寺里进香,谁知道有没有诈。 沉洛衣自然也有想到这点,便告诉他,如果徐季此人真有暗中监视,那么他们是躲不过这一劫的。 确实是如此,但干等着不也是不行吗。 “而且,我认为,徐季他们并未发现。”她手里拿着刚刚求来的护身符,低着声音说了句。 他一怔,旋即问她,“怎么说?” 她摇摇头,老实道:“直觉而已。”把护身符放在了袖里,说:“回去吧,耽搁太长时间了。” 仅仅是一句直觉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他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们刚回去后山禅房,冷玉也刚巧进来。 王夫人此时去了前头进香,据说回来之后也不会立即就返回,顾烜心里不踏实,总想着快些回去。沉洛衣倒是一脸平静,还问他们要不要去后山转转,说是呆着也是闲呆着,不让去散散心。 第36节 这鹤源寺的后山也是一景。 顾烜心里不踏实,也不大想让沉洛衣出去转,但到底还是让这俩出去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名门大寺里,徐季一家子信佛,想必不会冒犯佛祖。但是他并没有跟着她们一道出去,交代了沉洛衣一句小心之后,便目送她们踏上木桥,往那处去了。 他见人拐进了竹林小道,这才返身回了屋子。 —— 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王夫人进香完毕随着一个小和尚返回禅房,第一眼就瞧出来那小王爷情绪浮躁,虽是表面维持平静,但那周身浮躁不安的气息都快溢出来了。 “王爷,怎么不见王妃她们。”王夫人左右一顾,问到。 “她们几个逛后山去了。”顾烜张了口,才发觉口有些干,用了口水之后,看向那王夫人,说:“王夫人可是已经没有要做的事情了?” 王夫人毕恭毕敬的笑着,道:“确已无事,等待王妃她们回来,便可启程。”一顿,又言:“不过,若是王爷王妃想用一下这寺院里的斋饭,也未尝不可。” 顾烜就回:“那倒是不必了,毕竟明日里本王与王妃就要启程返回,今日里也不好太耽搁太多时间。” 闻言,王夫人也是点头称是。 这顾烜本来就坐不住,心绪不稳的空档这王夫人又回来了,就显得有些急躁,正当他烦躁不安,准备出门找沉洛衣时,突然间就来了个小和尚,对着那王夫人说,她想要临摹的那几本佛经已经找到了,给她送来了。 王夫人谢过那位小师傅后,就说想跟他过去一趟,谢谢住持去。 如此,顾烜见那王夫人又没了身影,这才稍微安静下来几分。可这个心,怎么着都是静不下来。周正见状就劝,“看这时间,王妃她们也应该快回来了,王爷稍安勿躁。” 顾烜听的更躁,眼睛往窗外一看,就见那天色暗下来不少,打天边飘来不少乌云,眼瞧着就是要下雨了啊。 可是沉洛衣和冷玉还没回来。 “你去借几把伞去。”他起身,皱着眉头吩咐周正。 周正一听就晓得他要做什么了,于是应了一声,连忙出了门,问附近几个小和尚借了几把伞来。 那王夫人刚巧随了一个小和尚回来,还在远处就瞧见顾烜主仆那个拿了伞往木桥那里去了。王夫人抬头看看天色,似要马上下雨一般,于是就拜托了小和尚多喊几位小师傅随着他们一道过去,天快下雨了,省的他们挨了淋再迷了路。 顾烜和周正刚刚绕过荷花池,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就开始往下落。索性雨势不大,顾烜也不用打伞。也不知道沉洛衣和冷玉去了那里逛,现在一下雨,是不是找了亭子避避。 这后山他们也没来过,一时半会的要找到她们也是不可能的,顾烜心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又是在寺里……可是顾烜一直安定不下来的心,现在是真的不能安定了。不自觉就加快了脚下步伐,好在雨势一直都是朦朦胧胧。 “施主,施主……”突地一个小和尚尚不清晰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耳朵里。他身子立马顿了下来,眼睛一转,就瞧见隐在竹林后面有一座亭子,隐隐能看见两个拿着扫把的和尚。 他立即步子一转,也不顾后面的周正能不能跟上,一个转身就抄了身边最近的一条小路往里面去了。 “师兄,这人也叫不醒啊……” 这两个小和尚本是来打扫后山的,因为突然下起了雨,这才来到这附近最近的亭子里避雨,哪知还远远的就瞧见了亭子里似乎有人。待一近了,才发现,有两个姑娘晕在了石桌上。 “冷玉……舒樱?” 然而他找遍了亭子,也没看见沉洛衣的人影。 ☆、第58章 【熟人】 沉洛衣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睛上被蒙了布,她动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身子使不出一分力气。软绵绵的躺在床上,别说翻身了,光是动动手就能累出她一头汗来。怪不得绑了她的人没有捆她手脚,因为她浑身上下使不出一分力来。 “哎,算算时间,这屋里的姑娘,应该醒了吧?”有人低着声音说了一句。 还在沉思中的沉洛衣稍微凝住了些心神。 “谁知道啊,这里面也没什么动静。”另一人也是满心疑问。 “要不咱进去看看。”那人提议道。 沉洛衣心思一沉,就听见门被推开了。她心下平静些许,听着两人的交谈,似乎绑了她的那人并不着急要她性命,她稍微扭了扭头。 其中一人吸了口气,似乎被吓着了,“姑娘你醒了啊。” 沉洛衣不说话,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没力气说话。 “她现在说不了。”另一人对她状况甚是了解,后又对她说:“姑娘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这地方也就没人伤你。”他搁下这句话,就和另外一人出了屋子,沉洛衣听着,其中一人似乎要去报告她醒了的这个消息。 待到外面没了声音,她又试着动了动身子,内息调动不起,又浑身无力。也不知道冷玉和舒樱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安全。当时意识消退前,她清楚的知晓那几人的目标是她,如果只是劫持了她一人还好,冷玉与舒樱构不成威胁,但愿她们都没出意外。 还有就是那小王爷顾烜,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安全……若是他无事,就怕他冲动行事,再白白着了别人的道。 说起来这次绑架,她倒不认为是徐季所为,甚至徐季如今都不知晓自己重要的证据被他们调了包。 如果不是徐季,那会是谁,策划了这一出呢?难道是京城朝堂里与她爹对立之人?难道会是薛家的人? 沉洛衣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安,虽没顾烜那样明显,但总觉得随时会有事情发生一样。她这人一向谨慎,却也没想到,她真的栽在这里了。而且这次暗卫就带了几人,在寺外就差人去告诫他们不许跟来了,因这种名门大寺,若他们带着暗卫进去,也是对佛祖不敬。这种进香求符的事情,若不诚心,岂会奏效。本以为在佛祖庇佑之地,不会有人冒犯,却不成想……是他们失算了。 她叹了口气,头有些昏沉,浑身乏力。外头突然下起雨来,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作响,有风一阵阵的透过窗子吹进屋里,吹的她昏沉的头清醒了一些。眼睛上蒙着布,也不知道外头天是不是黑下来了,倒是感觉不到腹饿,只是睡意席卷而来,没一会儿就撑不过睡了过去。 ——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要进去你们也敢拦!” “……什么没吩咐,你们当你们是谁,我说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沉洛衣是在一阵怒气吵嚷声中醒过来的,她头有些懵,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女人叫嚷,她非要进来,但是那两个守门的却是说什么都不准那人进。 那女人似乎失了耐心,一声冷哼之后,就扬言他们若不让她进去,她就闯进去,若是他们伤了她,就有他们好看的。说过之后就准备动手,但还是被外头人拦了下来。于是又是一阵训斥吵嚷之声。 沉洛衣也逐渐在这吵闹声中恢复了些意识。 她凝神静静听着外面的争执,听出了现在守在外头的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醒来进来看她的那两人了,而那个怒意满载与那两人争执的女人,却让她有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虽未看见她长什么模样,但这语调声音……怎么听都有些像他们那个老熟人…… “好好好你们好的很!”门外头那女人一声怒斥,随后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响,她似乎放倒了门外两个男人,再紧接着就是那门,被她一脚踹开了。 沉洛衣知晓这女人不是善类,而且还应该与绑了她那人有很深的关系,故而一时不知该如何办。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沉洛衣就那么躺着,也没什么动作,反正动也动不了,且那人不管是谁,早晚都是要见的。 只听脚步声停了下来,一股甜腻的香气传到了她鼻前,那女人一声冷笑,就借着月光看着躺在床上,被蒙了眼睛,动也不能动的沉洛衣。 紧接着,她动作狠厉的扯开了蒙住沉洛衣眼睛的黑布。 “果然是你!”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沉洛衣这下更能确定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想了。 昏暗的室内,沉洛衣徐徐睁开眼睛,在透进窗的月色照耀下,看清了那个早已经死在天牢里的女人——杨亿瑶。 “沉洛衣,你还真是好本事。阴魂不散!”杨亿瑶神色阴冷,眼睛里戾色重重,看着她的眼神恨不得要杀了她。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随身的匕首在月光下闪出冷冽寒光,眼睛里杀意迸出,举着匕首就朝着沉洛衣挥了过去。 沉洛衣倒也不怕,就那么看着她,因为她听见了另一个即焦急又不失沉稳的脚步声。 手起刀落之际,沉洛衣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听见杨亿瑶一声痛呼,匕首在随之被打落在地,杨亿瑶撞到了床边的柜子上,脸色苍白,额上汗水渗出,痛的她秀眉深拧。 屋内有一阵奇怪的沉默,直到沉洛衣看清了方在于生死一线间救了她的那个的脸时,这微妙的静寂才被打破。 “怎么是你……” 身上无力,吐出口的话都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楚封……你居然打我。”杨亿瑶一脸悲痛欲绝,她扶着柜子站好,看着楚封的眼里满是伤心,“你居然因为她打我!” 楚封站在床前,昏暗中,她躺在床上,一头秀发松松垮垮的绾着斜髻,身上也换了他早先就备好的蓝云锦绸沙织琉璃裙,一张素白的小脸上粉黛尽退却不失艳丽。而此时那双方在还在震惊的眼眸也逐渐归于平静,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你出去。”楚封转眸,方在还稍有温柔的脸瞬间变得如同千年寒冰,看得杨亿瑶浑身颤抖,却也不敢再次忤逆。只得咽下满腔的委屈与不甘,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出了门去。 门外,被她用迷药迷晕的那个护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她狠狠的踹了其中一人一脚,这才愤愤离开。 沉洛衣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心下却早已震惊的一塌糊涂,她甚至搞不懂如今是什么形势,绑了她的?是楚封……她脑中迅速猜测着种种可能,杂七杂八过去了好多念头,她静静看着他,楚封神色温柔如斯,与以往无二,可是现在做的这事……到底算什么啊,杨亿瑶为什么又还活着! 他不说话,她看了他半晌,终是软软绵绵的开了口,让人听了不住怜惜。 “你怎么在这儿……”她最终问出来的,是这句,那声音又柔又轻,听的楚封心底登时荡起了一阵春水涟漪,看着她的眼神,温柔的足够融化了一冬的寒雪。 沉洛衣全当没看见。 楚封并未回答他,而是坐在了床上,微微一弯腰,用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扶了她起来。沉洛衣身子一僵,已然被他抱在了怀里,她动也不能动,本来穿的就松垮的衣裳前襟敞开了些,露出里面一片雪白肌肤。 沉洛衣强忍住气,被他抱在怀里。他眼睛盯了会儿她胸前的雪肌,眸色晦暗不明,似乎在忍耐,动了动手替她把前襟拢好。“睡了这么长时间,饿了吧。”他这样说,声音依旧温润。她低着头垂着眼,就那么被他抱着,也不说话。他也不恼,用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细细滑过她的唇瓣,道:“我们现在还在江南,等再过些时日,我便带你去北疆。” “……”她沉默片刻,才开了口,“楚封,你……不准备向我解释一下吗。” 闻言,他眸里似有邪光一闪而过,在这暗色里异常清晰。他勾唇,握住了怀中佳人的柔夷,低下头,压了些声音,“我还以为你不会开口说话了。”满满磁性。 沉洛衣稍微挪开一些头,那人就向外吩咐了一声,于是不过片刻,屋子里就点上了灯,热气腾腾的饭菜也上来了。 沉洛衣是真的没胃口。看着那递到了唇边的饭菜,只是转开了眼睛,并不张口。 他也是好耐心,“洛衣,你不用饭,这身子也受不住。你身上药性没解,也不能自己用,只能我喂你了。”一顿,又说:“你吃不吃。”这后一句就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她愣了一下,到底是乖乖张开了嘴。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行,楚封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知道,竟是要将她带到北疆?他一个镇守边疆的将军,难不成还勾结了北疆的匈奴吗? 见她终于肯用饭,楚封眼里又有了笑,喂了她一口汤汁之后,便说:“你失踪了之后,顾烜命那徐季封住了城门,四处搜查,还不忘重点注意过往的货船。”他笑了一声,又喂了她一口汤汁,“你也不用担心与你一起的两人,她们皆性命无忧,只是中了迷药,怕是要睡上几天了。” ☆、第59章 【恶心】 话是从楚封嘴里说出来的,沉洛衣并不能全部相信。`` 她用完了饭,楚封替她擦净了唇角,见她低着眼睛,便道:“用过了饭,等下再净下身如何。”说这话的时候,那手不经意间掠过了她的胸前,惊得她浑身一抖,抬起眼来就是不客气的瞪了去。 这一眼就看得楚封发笑,“还当我要给你洗怎样,待会儿自有侍候的丫鬟来。”一壁说一壁将她放在床上安置好。“我知你现在必会怨我,不过,我这样做,也都是为你好。远离了那惹你不快的顾烜,与我在一起,有何不好。” 她不说话,闭上了眼睛。他便上了床,躺在了她身边,以手支额,另一手挑起她的一缕青丝,放在鼻下轻嗅,“待你这药性解了,我便与你芙蓉帐暖,一夜**如何。” 闻言,沉洛衣这才缓缓睁开了眼,那人接着说:“总之要让你彻底成为我的人才是。”说罢,朝着她一笑,便翻身起床,离了开。 只留沉洛衣一人躺在床上,满脑子翻腾着各种思绪不断。 再说那楚封出了屋门,让人收拾了门口两个不中用的护卫,又派了自己亲信来守门,这才一路径直去了杨亿瑶那屋。 屋子里,杨亿瑶正以泪洗面,看见楚封进来,看也不看一眼,就将头扭了去。 楚封走过去,声音稍有温和,“我之前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要靠近那个屋子。” 杨亿瑶怒拍桌子,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对视着他,“那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绑来的是沉洛衣啊!”那小王爷现在万般讨好好,听说真是上了心了。现在这男人又将沉洛衣抢了来,还瞒着她! “我不告诉你不也是怕你多想吗。”说着就去握住了那人的手,被她一下甩开,杨亿瑶双眸含泪,摇摇欲坠的看着他,“你还为了她打我!明明都说不会亏待我了。”说罢,眼泪就掉下来了。 楚封拿出帕子替她擦泪,忍着内心不耐与厌弃,道:“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只是那沉洛衣与我还有用,岂能伤了。” 第37节 杨亿瑶一脸怒色的夺了他的帕子,哼了一声,“尽胡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什么关系,青梅竹马,怕是早就爱慕她多年了吧。” “但是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我岂会将你从牢中救出来。”他抬起她的下巴,一双眼睛深邃多情的望着她。她被他看的双颊一红,下意识的就要低了眼睛。 彼时,杨亿瑶就快要死在牢里了,就是这楚封,将她救了出来,且让牢里那个‘杨亿瑶’毒死在了里面。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以往将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明明见了不过几次面还是远远望着,自己就被他迷得不行。不知听何人说,他似乎对那上古龙眼感兴趣,于是这才起了骗顾烜偷龙眼的心,最后都弄的自己进了天牢。 但不曾想,那个宛如神袛一样的男人,却将她救了出去。这一切都想做梦一样,甚至让她认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自己所经历的都是她的死后幻想。 但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男人!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她含羞带怯的说了句,脸颊红红的。身子却早已经歪进了楚封怀里。 楚封唇角勾笑,将她搂住,心底想的却是要早早把这事完结了。他好带着沉洛衣去北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沉家完了顾烜废了,任谁也分不开他们了。 —— 接下来两天,沉洛衣没有再见到楚封和杨亿瑶。她由两个丫鬟侍候着,身子也逐渐能动弹了,到第三天时,也可下床走路了。 今儿个被侍候着用了早膳,她就朝一个丫鬟看去,“我问你,你们主子呢?” 平卉愣了一下,也不敢看她,小着声音回到:“姑娘,您别难为我们了。” 沉洛衣一怔,也不知道就问一句怎么着算是难为她们了。但见这两个丫鬟收拾好桌子上东西,急急忙忙的就出了门去。 看得她叹了口气。继而坐在凳子上试着调息了一下内力,依旧如同那时,毫无起色。她现在内力调息不起,又被软禁在这个屋子里,门口守着两个好身手的护卫,丫鬟又是一句话也说不得的胆小之人。如此情况下,她得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况,她又能想什么法子才能出去?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徘徊许久,终是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两个护卫也是听过楚封吩咐的,此时拦在那处,并不敢近一步动作。 她就站在门口,问那两人,“你们主子现在在哪。” 其中一人答:“姑娘,现在你就先在房里好好歇着,什么都不用管就是。”他们上头人交代过,这姑娘绝对不能伤着,若她有出格举动,也得好生劝着。 沉洛衣倚门而立,挑着唇看着这两个男人,说:“我打是你们那位主子说了,出什么事也不能伤了我吧。”一顿,瞧着这两个大男人面露难色,便又说:“给你们出个主意,快去把楚封给我叫来,这样,咱们都清净。” 说出这话的模样,在这两人看来,沉洛衣一点也不想是个弱女子被软禁该有的模样,她甚至一点都不怕,这悠闲自得的模样,倒像是这宅子的主人。 正当这两个大男人内心纠结时,就听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这是怎么了。” 是楚封。 那两人当下面露轻松,行礼过后便退到了几步开外。 沉洛衣瞥了那人一眼,就转身回了屋子里头,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她这样子引得楚封当下心情大好,笑眯眯的反手关了门,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佳人,道:“不是一直说要见我吗,怎么我来了,你就是这幅表情。” 她先是沉默,后才冷声说到:“我若是不说想见你,你怕是不知道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吧。” 他就道:“哪里的话。”笑了一声,绕到她跟前,“你莫要急,过些时间我们就启程。”这话里温温柔柔,好似她是心甘情愿与他一道走似得。 沉洛衣指尖微动,旋即抬眼看他,“我问你,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神色冷静,不见纹丝波动。 楚封闻言,回到:“并未有什么主意,只是带你远离这个地方罢了。” 她听了就眯眼笑,凝着他看,“楚封,我并不想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但你莫要忘了,你是宁国公的嫡子,我是顾烜的王妃。你现在这般对我,可有想过这是多大的罪名吗。” 这话听的楚封微微皱眉,但随后又舒展了开,他叹了口气,看着她道:“我自是知道如今我在干什么,也清楚,我不会失败,所以并不会有你所担心的事情发生。” “谁会担心你。”沉洛衣啧笑。“你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发生这种事情,楚封也晓得,别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好话,所以他并不在意她这般言语。眯了眯眸子,笑意更甚的看着她,“我知你怨我,但没关系,待我们出了这个地界,远离了这里,我有的是时间让你不再怨我。” 沉洛衣眸里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她抬头看向正瞧着她笑得温柔的人,神色冷静道:“你之前说待我身上药性解了就带我离开,没想到现在还拖着,想必这外面守备甚严,你带不出去我吧。” 他眸色有一瞬间的低沉,但随后又是笑意点点,“你一向聪颖,想必这点早就察觉了。”他如此说,但并不准备再往下说什么。 她听的出来,便不再理会他。但是又听他说:“洛衣,或许我这话说的你不爱听。但是你也要知道,沉家的案子,怕是翻不了身了。” 闻言,她猛的抬起头来,其实就算不说,她也有感觉,沉家的事情,说不定也与他有关。 “楚封,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沉洛衣强忍住气,沉声问了句,直视于他。 楚封凝了她片刻,手指微动,到底没有所动作,他转开眼眸,平静道:“我知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不过没关系,我与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耗。”用手抬起她的下颚,但随后就遭到了她的反抗,目露厌恶之色,扭了头去不看他。于是他便勾唇笑了一声,收回了手,幽幽道:“待你成了我的人,被我夜夜压在身下时,你还有什么时间去怨恨我。” 末了还用了一副怜惜她,为了她好的口吻说到:“洛衣,你难不成还对那狼心狗肺的小王爷有什么感情?”叹一口气,站在桌边的他提壶倒了杯水,垂着眼睛道:“洛衣,那种人,早早离弃了才是正道。” “顾烜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配不上你一丝半毫。”说着,将茶盏推到她跟前。 沉洛衣闻言就抬眼看他,呵笑了一声,神情淡漠的看着他道:“是,顾烜是狼心狗肺,白眼狼一个。”一顿,笑道:“但是,你比顾烜还要恶心。”平平淡淡的口气,没有丝毫声线起伏,就犹如她以往一般,似乎说出口的并不是如此难听的话。 如她所想一样,他神情出现一瞬间的波动,但极快的便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教唆着她和离,甚至是说通了她的家人。他费尽心机的想要她和离,现在却见她并不打算此时和离,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打算带着她离开这地方吗。 “你心情不好,我不打算和你说什么。”楚封俯下身来,突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那眼眸里一掠既逝的怒意与厌恶,他反倒感到心情愉悦。 “你听着,不要再激怒我,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眸色深沉,如枯井一般深不见底。 沉洛衣眉心一跳,旋即低下了眼睛。她知道,现在这样硬碰硬不行。若她一再激怒他,凭此时她,并不能反抗他。是她的错,忘记了现在自己是什么处境,但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不管是她顺着还是反抗着,都若想,都不用过问她的意思。 见她安静了下来,他才心满意足的松了手。 ☆、第60章 【现况】 杨亿瑶睁大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颇为不可置信说到:“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已经和顾烜那样了,你还让我过去……”她似乎不知道该什么说明,“我怎么还可能再引诱他,而且,你当顾烜是个傻的吗。 ”笑了一声。 “所以这就需要你了。”楚封笑眯眯的递给杨亿瑶一盏茶。 杨亿瑶皱了皱眉,问他,“制住顾烜和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这你无需知道。”他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惊的杨亿瑶浑身一抖,垂眼抿唇,片刻后,才道:“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吗。” 楚封冷着一张脸,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看她,“你要知道,除了顾烜之外,整个顾氏皇族都不能留。你若是能解决了顾烜,我自会记得你的好,以后必不会亏待于你。” 听了这话,杨亿瑶自是又在心里甜蜜一阵,觉得自己得他青睐,得他重视,他心里有她。当下就有些目露娇羞,看着他说:“我听你的就是,只是,这事情,什么时候开始。” “我自会安排。” “嗯,我听你的。”杨亿瑶点点头,为了掩饰娇羞,故意端起茶盏来用了口水,心思不断雀跃着。 杨亿瑶自是不知道楚封心中所想,她只会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罢了。 楚封也不会告诉她,她就是一枚用来让沉洛衣死心用的棋子。他虽不信沉洛衣与顾烜之间能有什么感情,只是他自认为自己还是了解她的。杀了顾烜自是省事,但也会导致她恨他心狠手辣,沉家此时虽是安全,但能安全到几时,待他的人把证据布置齐了,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保住沉家。 所以,若是沉家真的犯事,沉洛衣也不能说什么。顾烜与杨亿瑶再次死情复燃,沉洛衣看到又会做何感想。其他女人与顾烜再怎样,自然不及一个杨亿瑶所能带来的效果。 待到了那时,他只管带着沉洛衣远离京城即可。 此后他们有的是时间,她又能恨她多久。 —— 今个儿楚封再来,让人摆了一桌子酒菜,看得她顿时提高了警惕。 “你大可放心,你饭菜里,都干净着呢。”他看的出来,她是怕他下药,故而一笑,慢悠悠的解释了起来。 她坐了下来,他盛了半碗玉米粥放在了她面前。 “我猜你一定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吧。”楚封一壁说着一壁挑了块鱼肉,放在了她面前的小碟里。 沉洛衣不说话。 “我不晓得我现在说的话你能信多少,但是,当日仅仅是掳了你一人,你的丫鬟和那个叫冷玉的,皆是无碍。”他看了她一眼,接着道:“顾烜确实还在找你,好像你的失踪,整个人都慌神了。” “都说他是对你上心了,现在一看,果然所言不虚。” 她只听着,看着那放入小碟里的鱼肉,神色淡淡。 “沉家,若是无罪,自会还其清白,可若是本来就犯了事,但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皇帝就算想保,但在大量证据面前,也不得不死心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面色毫无异常,不由得的唇角微勾,搁下了筷子,看着她说:“我知你心里想什么,所以也不想解释什么,关于沉家,我也是尽力了。”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丝毫不能窥见其内心。当然,沉洛衣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听出什么来。 楚封这一天中三番几次的都会跑来找她,每次都是待上不过一会儿就会离开,都是他说她听,她并不想开口说话。 这次也不例外。 楚封已经开始用饭,她看着眼前的筷子,最终还是拿了起来。 看到她拿了筷子,楚封眼里漫上温柔笑意,夹了青菜放在她碗里,道:“多吃一些,听她们说,你这些时间都没有好好用饭。” 她听了之后自是一句话不说。他也不恼,反倒笑容温和的给她夹菜,即便是那些菜她都没有用。 用过饭之后,楚封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沉洛衣不想看见他,但也不想开口说话,于是就胡乱在书架上找了本诗经,翻了起来。 楚封也不见烦闷,反倒在这里坐住了。 只是过了片刻就有人敲了门,她凝神听着,好像提了杨亿瑶什么又隐隐约约顾烜什么,心中疑惑的时候,他已经关了门进来了。她有连忙将眼睛移到书上,但怎么也看不下去一分了。 “你不想知道杨亿瑶是怎么回事吗。”他开了口,看着她。 她心里一怔,即便是想知道,但也不想从他口中听什么。 这次,她抬了头,眼神毫无情绪的看着他,“不想。”声音冷冷淡淡。 他怔了怔,旋即唇角浮上笑意,“不想也罢,我便不用和你说了。”他似乎很轻松又似乎感到失望,“那你好好歇着吧,我先回去了。”语毕,便转身走了出去。 她放下书,听到了楚封在外面吩咐守门的加强看管,似乎还和丫鬟们说了什么,但是因为声音太小,她没有听太清晰。 似乎,马上她就要离开这个软禁她的地方了。 她在这里待了六日,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模样,顾烜又在干什么。 楚封是想带着她离开这里,去边疆。那么,如果在这里逃不出去,那只能在外面的时候逃了。看他的样子,江南的守卫依旧很严,楚封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带她出这个江南呢。 时间已经这么久了,她也等不下去了,如果外方救援不来,那只能靠她自己了。但是楚封不是傻的,就算他对她有情,要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岂有那么容易。而且,方才他们所谈及了杨亿瑶,她的用处又是什么? —— 顾烜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用过饭,更不用说睡觉了,他现在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做其他的事情。他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后悔那天明明有那么强烈的不安感,却还让沉洛衣出去了。他现在只要一空闲下来、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沉洛衣,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因为她的失踪内疚惭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感到心痛到无法呼吸,再之后就是后悔到无以复加。 当日救下的冷玉和舒樱两人,舒樱只是中了迷药,所以当晚就醒了,但是冷玉身上迷药有两种,让她睡了三天才醒过来,且醒来之后还不能动弹。若是沉洛衣也与冷玉一种情况,那么她现在是不是正被软禁在某处别院。 江南现在守备甚严,出城入城都会详细调查,但其中并无沉洛衣。寻找沉洛衣的人马一波接一波的回来,可每次都没有任何消息,所以线索都断在了她失踪那天,再多的守备和搜寻都停滞不前。沉洛衣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京城皇帝那里已经知晓了沉洛衣的失踪,并派出了大量的人马前来,还带来一个消息,楚封说为了要彻查沉家的案子,已不在朝多日,虽有书信传回,但人在哪里却并不知道。但有消息称,楚封此人心思深沉,怕是早已谋逆之心,此次他一旦离开京城,便是隐患。 顾烜得知这消息,当下就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是楚封,真的可能会让沉洛衣消失的无影无踪。且在瑞王府里她的寝间里,也有人搜出了她与楚封通信的信笺。其中有好几封都有提及和离字眼,甚至是沉家父母都站在楚封这边,支持她和离。 于是当下便有亲信怀疑沉洛衣与楚封一同逃匿私奔了,但这种事情,顾烜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第38节 她失踪的事情并没有闹得满朝皆知,也仅仅是皇帝太后几人知道,太后知道这事,当场吓得摔碎了茶盏,几乎镇静不下来,她让儿子加派人马前往江南去支援顾烜,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人找回来。他们一家子都够对不起沉洛衣的了,万一她再有个三长两短,太后眼睛一闭,简直不敢去想。 又是一夜干瞪着眼睛,顾烜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并不用提睡觉了。 翌日一早,已经恢复如初的冷玉看着憔悴了许多的那个小王爷,心下也是担心的不得了。沉洛衣失踪,她也是心惊胆战了几日,自身子好了之后,就开始在徐府的佛堂里诵经祈福。 因沉洛衣失踪,徐季一家子也是战战栗栗,但是顾烜并没有怪罪他们,而是让他们一家子守口如瓶,不准透露出半分。 早就定下的归京日期再次耽搁下来,徐季贪污受贿的证据,他托了周正快马加鞭赶去了京城交给了皇帝。 但因沉洛衣一事,顾恒有意没有就此发难,他们还用得着徐家,所以不用急于这一时半刻的结了这牵连甚广的贪污案,只要这证据在了,等沉洛衣找回来,顾恒随时可以结了这桩案子。所以在这之前,他是先在朝上整顿一下即可,于是一时间,朝中停职的停职,受罚的受罚,朝臣每日上朝都担心下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与此同时,在江南某处别院里,已经改头换面一番的沉洛衣被拉进了一辆马车里。 沉洛衣挑开帘子,顶了一张朴素的妇人脸,再也没有一点以往时的美艳,但那双眼睛里的色彩却是丝毫未变。 ☆、第61章 【运气】 她说:“把你们主子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小说し”又怕他们不听,还威胁道:“他要是不来,你们也不用走了,反正你们也不敢伤我不是!” 这话将将落下,她就听见一声冷哼,转眸看去,那杨亿瑶正一脸愤恨的瞪着她,一副要找茬的样子,她不甚在意的扭了头,那人又怒哼了一声,甩袖离开。正巧那楚封从里头出来,就有护卫上前和他说了什么,于是就见他朝她这里走了过来。 她定眼瞧了瞧那个传话的护卫,果然是那日他们去鹤源寺途中遇见的那个,可巧,她在京城里见过他,是一直跟在楚封身边的人。只是那日她看的不真切,便没有当回事,可见的楚封这人,早就在江南这里部署好了。 沉洛衣把帘子放下来,在车里坐好,楚封就掀开了车帘,进了来。 “怎么了,找我做什么。”在她对面坐下,楚封满面笑意的看着她。 虽然沉洛衣顶了一张毫无美色可言的脸,但看在楚封眼里,依旧如以往一样,明艳动人。那眼神太过灼热,盯的她浑身难受。 “楚封,我们谈谈吧。”她说。 楚封闻言一怔,勾了唇角,问她,“你想和我谈什么?”且早不谈晚不谈,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她知道沉洛衣聪明的很,谁晓得这个时候,是不是连怎么出逃的计策都想好了。于是一想,眸中笑意便深沉了几分。 “你到底想怎样?”她问他,极其认真。 “什么想怎样?”他反问。 沉洛衣心平气和的看着他,“楚封,你莫要跟我绕弯子,你费了那么大劲,不是想让我跟你吗。”一顿,笑了一声,“我也不知我到底有何魅力,能让你做到如此。” 楚封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今日里送你出了江南,往后就没有人再追我们了。” 沉洛衣眉心一蹙,故意道:“送出江南?你就不怕我途中跑了吗?” 楚封挑眉一笑,凝着她,说:“你大可试试。”一顿,又极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洛衣,你莫要怪我此时所作所为,我这么做,还不是都为了你吗。” 她闻言冷笑,眸色幽幽,“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可是你那点真的为了我了?”他要做的无非就是要除尽她身边的人。她平静了一些神色,对他说:“楚封,你对我的心意,我一早就知道,可我与顾烜是有婚约在身的,就算我和他再不满,闹的乱子再多,我依旧是皇家的媳妇。” 见他神色略有沉冷,她又不紧不慢的说着,“你对我好我自是知道,但凡事如此偏激,就算我们在一起了,又能幸福吗。” “你让我和离,我有考虑,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这才一直拖延了下来。”她叹了口气,稍微低下了头,“我确也想与顾烜和离,他什么性子,那怕我不说,你也有听闻。” “可是凡事都要讲究时机不是。”说着,就抬眼看着他。 楚封一时沉默,他了解她,这个人思绪清晰,口舌伶俐,能做到泰山压于顶而面不改色,做事说话都极具条理,她若与你说理,必会头头是道,让你反驳不得。这是他从前就领教过的。 她一番话说完,楚封依旧面无表情,沉洛衣不知这个人现在能听进去多少,稳了稳心神,又继续说:“若是能和和平平的解决,又何必做的这么僵持。” 然而楚封并不打算说什么。 他端起小案上的茶盏用了口水,面容又恢复到了那副温润模样,笑看着她说:“你不用担心,江南必会平平安安的出去。” 沉洛衣一怔,心下不免一阵懊恼叹息。 “从今天起,我会离开几天,但随后就会与你会合,你且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他边说边笑,无比温柔,可那话中带着的威胁意味即使藏的再深,她还是听的明白。 眼瞧着那人搁下茶盏,温温和和的看了她一眼,继而又下了车。 沉洛衣微蹙着的眉心才渐渐舒展开来。 而外面,楚封已经吩咐马车前行了,还让一个丫鬟上了来。 那丫鬟生的身材高大,面容也不似本土人,看着像疆外的匈奴。虽是凶巴巴的不像好说话的样子,但她还是朝她询问道:“会说中原话吗。” 丫鬟怔了下,点点头,“会说,姑娘有什么吩咐给我说就是。” 还挺标准。 沉洛衣颔首,没再说话。 路上她想看看外头,但都被那个女人拦了下来。于是她便不再想着看外面走到了哪里,而且用耳朵听。 在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叫卖声时,她就嚷嚷着腹痛,要下车去茅房。那匈奴女人阿塞见沉洛衣不像是装的,于是就叫停了马车。问这附近的人哪里有茅房,可巧,这附近的小巷里就有茅房。 把这个告诉了沉洛衣后,她就捂住肚子急匆匆的下了车,阿塞紧随其后。 沉洛衣进了茅房就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掏了出来,再确认了一遍无误之后,过了一会儿才一脸怏怏的从里头出来,苦着脸对阿塞说,“我估计是我早上吃坏东西了,肚子一直不舒服,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行了。你要不然去这附近看看,有没有卖止泻药的。” 阿塞一脸警惕。 沉洛衣“哎呦”了一声,拧着眉弯着腰,“不行了,我还得进去。”说着就又转了进去。 阿塞这才信以为真,转了身就往回跑。沉洛衣在后头看着,忙不迭的四顾一看,准备继续往巷子深处跑,哪知那边来人更快,她又不得不退回了茅房里。 几个赶来的护卫都是好手,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而且就算她能翻墙过去对面的院子,他们也能察觉的到。好巧不巧的是,正当她思忖之际,外面王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告诫她别有什么异心,他们这里人多,万一动起手来,收不住可就麻烦。 沉洛衣抿了抿唇,抬起头看了看,便将准备好的荷包朝对面的院子里丢了进去。 她出来时,阿塞已经买回了止泻药,还在附近人家里要了温水冲开了药粉。 “我好多了。”她不想喝,但是阿塞还有王虎都看着她,王虎还说:“姑娘,药你好好喝了,别再路上又犯什么病。” 阿塞将药递到她眼前,于是沉洛衣无奈之下,只得接过药水喝了下去。 沉洛衣直到上了马车还一直心思重重,她知道,在现在这情况下,她是跑不掉的,看来楚封有交代过他们,若是她敢跑,伤她几分也是可以的。她不能受伤,若是被伤着了,往后养伤岂不是更麻烦,说不定还着了楚封的道。 跑不了的她只能选了第二个办法,将她的信物信笺塞到她随身带的荷包里,扔进了一户人家院里。她在荷包上用纸写了东西黏在了上面,若是运气好,那户人家说不定就能带着她的东西去交到顾烜手里,而顾烜,此时可能还在徐季府里。 这办法虽是冒险,成功率也不高,若是那户人家怕惹上麻烦或者不认字,那此计划就是白搭。但凡事总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说不定她运气好呢。 沉洛衣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知不觉的就闭上了眼睛。 阿塞给她的止泻药里,是掺了迷药的。本来就是要在路上给她喝,只不过她闹了那一出,就和止泻药一道入了她腹中。 —— 顾烜看见那被呈上来的荷包时,一度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他看见那熟悉的贴身玉佩和娟秀字迹时才确定自己现在看见的并不是幻觉。 “这东西哪来的!”顾烜一脸急切。 “回王爷话,是一个小姑娘送来的。” 这个小姑娘就是沉洛衣丢荷包院里的住户,一家子是买豆花的,小姑娘在私塾里上学,所以认得字。荷包是她下午下学时发现的,她父母不愿招惹是非,听了这事之后并不想管,就让孩子把东西丢了,免得惹祸上身。但是她见这里面写就的情况实在是紧急,想着说不定自己能救一个人也说不定,于是就嘴上答应父母,借口把把东西扔河里跑了出来,一路跑来了徐府。 顾烜后面见着了这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的颇为机灵。 他向她询问了几句,就让人赏了东西下去,还警告她绝对不能把这事说出来。她虽是好奇,但也知道这人的身份不凡,怕是她一介平民招惹不起的,于是点头如捣蒜,保证自己绝不会说出去半点。自己家里都是老实人,她爹娘的性子都不说多嘴的人,这样一想,她眼神就更亮了。 赏下去东西之后,顾烜让人送她回去了。 而他拿着那些东西,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周正在一旁道:“王爷,如今王妃怕是已经出了江南了。” 之前他就料到,如果是楚封,带着沉洛衣出个江南,并不是什么难事。而现在真的已经确定了掳了她的人是楚封了…… “王爷,这他们是要带着王妃去北疆啊,我们要赶紧追过去救王妃才是啊。”周正见顾烜不说话,不由着急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这运气就是刀里赌刀一发出爷爷狐球舰里大建一发出大和的=。= ☆、第62章 【反京】 “不,楚封这个人心思深沉,为人谨慎……他大抵不会去北疆。% し”顾烜沉吟,他虽是不待见楚封,但也不得不佩服楚封,这个人是个实打实的人才。对沉洛衣的心思能从爱慕扭曲至此,可见是个极为可怕之人。 现在终于有了关于她的消息线索,他也一时恨不得马上上马追出江南去救回沉洛衣,但是稍一沉思,便觉得,若是以楚封的性子,他大概不会马上去北疆。 “那以王爷看呢……”周正疑惑。 他沉吟片刻,道:“一,他们未出江南;二,他们往京城去了。” …… 沉洛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上,嘴里塞了布条。她四处看了看,所处的地方十分昏暗,似乎还有起伏之感和阵阵水声,心下疑惑片刻,便晓得了自己现在是在船上……她喝下的那碗药,是迷药…… 楚封果然还是不放心她,虽给她改头换面之后,但也不认为能带她安生出江南,所以才会在途中给她喝迷药吗。 那么她现在,是在去北疆的船上吗?也不知道她那个荷包,顾烜收到没有…… 正当她冥想之际,门突然被推了开,旋即昏暗的屋子也亮了起来,她微微眯着眼睛适应光亮,就听了阿塞的声音,“姑娘醒了,那吃饭吧。”说完就取下了她口中的布条。 沉洛衣看着她。 阿塞将食盒打开,就听她问,“现在是在哪,为什么捆着我。” “现在在船上。”阿塞将米粥盛好,搁在床头的案几上,“捆着姑娘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 “那我们去哪?”她又问。 阿塞不准备给她松绑,将她扶了起来,看了她一眼,说到:“姑娘不是明知故问吗,楚公子没给你说过吗。” 看着颇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这么难。 “给我松绑吧。” 阿塞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 “你不给我松绑我怎么吃。” 阿塞看也不看她,说:“我喂你。” 沉洛衣一怔,“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不习惯人喂,这样绑着吃也不舒服。再说,你在这里,现在又是在船上,我能跑哪儿去?” 闻言,阿塞一怔,皱了皱眉,勉强同意了。 第39节 替她松了绑,沉洛衣看了看那饭菜,倒是不错,于是就拿起筷子用了起来。边吃边向阿塞问,“咱们走了多少了,还有多久才能到。” 阿塞想了想,回到:“一天了,还有多少时间才能到,我不知道。” 沉洛衣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吃过饭后,沉洛衣见她又拿了绳子,于是就说:“我在这里也跑不了,就别捆了吧。” 阿塞顿了片刻,说:“王虎说,姑娘鬼点子多,还是捆上安全些。” “你们以为我能在这一片水上跑了不成。”沉洛衣斜睨她,“不行你就把王虎叫来,我和他说也行。” 闻言,阿塞眨了眨眼睛,皱眉,把绳子搁下。 “那行,我先去和王虎打个招呼。”阿塞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听声音,那门锁的够严实的。 如今身处这个情况,她也不会水,又有阿塞和王虎那样的人对她严加看管,她怎么逃的了?也不知道顾烜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自己逃脱成功的概率几乎很小,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更麻烦。难道非要跟着这艘船一路到北疆去了吗? 就在她思忖之际,门被打开了。阿塞走了进来,看着沉洛衣说:“王虎说,也不想让姑娘为难,捆了姑娘也实属迫不得已。但只要姑娘乖乖的,凡事都好商量。” 她挑了挑眉,问,“什么意思。” 阿塞说:“不捆也行,只要姑娘别再想那些怎么逃走的法子,现在是在海上,就算你会游泳,也游不到岸上去。” 沉洛衣就说:“我就算想跑,现在也不能跑不是。”说着就坐到了床上。 阿塞也不说话,默默把绳子收了,自己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桌边。沉洛衣心里叹口气,就脱掉了鞋,躺床上去了。 而此时此刻,楚封正在京城皇宫中见面圣上。 楚封将一些收集来的资料呈上去,顾恒仔细翻阅了一遍,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顾恒睨了他一眼。 “如陛下所见,微臣为了收集这些证据,废了些时间与精力。”楚封一如往常般。 顾恒淡淡道:“你也辛苦了,这些日子就不要再走动了,歇息歇息吧。” 闻言,楚封自是应了下来。 待楚封下去,顾恒看着搁在案上的东西,眸中沉色渐重。 —— 沉洛衣一直认为是在去北疆的船上。 有次她在阿塞的监视下随意在船上走动了会儿,船在某个码头停靠了片刻,貌似是进了些新鲜的果蔬,她瞧着,码头上人来人往并没有靠近边疆的那种气息,而且瓜果的水泽成色极好。如果是边疆附近,断然不会有这么好的水泽。 心中正存有疑惑之际,阿塞突然就拉着她往回走,隐隐约约间,似乎听见了官兵要求搜船的声音。她心头一跳,阿塞就突然捂住她的嘴,把她拉进了舱底的厢房里。 她这番动作,让沉洛衣确定了那些官兵是来搜寻她下落的。 也就是说,她的荷包,真的入了顾烜的手里! 然而这次搜寻的官兵拿着她的画挨个排查船上的人,终是来到了这间房间前。王虎声音带着一股小井市民的气息,朝着领头的八卦着,“官爷,你们这是找什么啊。” “我们这急着回去,做小本生意的,经不起官爷这么折腾啊。” 听见这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门外了。 沉洛衣吸了口气,睁大了眼睛,奈何被点了穴又被强灌了药,现在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希望那官兵撩开床帐,救她出去。 可令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王虎说她是他妹子,路上染了恶疾,正急着回家呢。 官兵半信半疑的挑开帐子,见她是背对他,于是匆匆一眼就放下了帐子,不再核实。那领头的还瞧着阿塞笑了一句,“看着不像是本地的啊,倒像是疆外的。” 王虎就回:“可不就是疆外的吗,当时看着可怜就买回来了,正好能当丫鬟使使。” “好使是好使,可这不都是快进京了吗,这样的女人,被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领头的招呼搜查官兵退出了房间,自己一边走一边和王虎说着话。 王虎笑着说:“多谢大人提醒,小人必会多加注意的。”将门关上,连忙送这些搜查官兵出舱去了。 门刚一关上,阿塞就将她翻了过来,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心里一片波澜起伏。阿塞就怕药效没发挥让她听见,所以人一走就急急确认她是不是睡着了。 沉洛衣虽是心中波澜起伏一片,但到底在紧要关头装着昏迷了过去,骗过了阿塞。 她不是去北疆,而是回京城了…… 那么顾烜,是收到了荷包,料到了这点才让人搜查,还是他并没有收到荷包。 然而这些,到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不是去往北疆了,楚封居然将她带回了京城。 而与此同时,京城里已经大肆流传起了瑞王妃失踪的消息,说是失踪还美化了些,大多传的皆是沉洛衣因沉家罪名坐视,畏罪潜逃。 如此大规模的流言不是一时半刻传出出来的。 瑞王府中,薛长歌正拿着新送来的信笺笑得花枝乱颤。 “我说怎么王爷和王妃这么久都不回来,还以为是玩野了,敢情是这王妃不见了啊。”她咯咯笑着,把信递给绿欣看。 绿欣接过,看了一眼,便笑眯眯的奉承起来,“侧妃,这是天大的机会啊。沉家罪名一旦落实,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这王妃又畏罪潜逃,想必就算找回来了,王爷就算想保,也保不了。” 薛长歌眉目间一片幸灾乐祸,斜睨了绿欣一眼,挑了唇角,道:“你说的没错。到时候,这个王妃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闻言,绿欣也道:“这是自然的,这王妃的位置,非侧妃不可了。”嘴上这样说,心底一片讥讽。 王妃的位置?也是你薛长歌能坐的? 王爷怎么会容忍的了薛长歌。莫要忘了,正是薛家带头搞垮的沉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妻妾不和睦,都闹到朝堂上去了。 一介侧妃的父亲居然参了堂堂王妃的父亲。 可真是一出好戏! 等到王爷回来,薛长歌侧妃的位置都保不住,还敢肖想王妃的位置? 简直是痴人说梦! 引人发笑! 她绿欣倒要看看,薛长歌这个人,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 沉洛衣果然是被送到京城里来了,就这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楚封也有这个胆子。 如今所处这个别院是楚封置办的。 她被阿塞带到房间里,阿塞就退下去了。 正当她打量屋子的时候,门突地被打开了,她惊的转身看去,就见楚封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她本能的往后退去。他一把揽住她的纤纤细腰将她扯进怀里,带着酒香的湿热气息就扑进了她的颈脖上,“洛衣,我的好洛衣,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 沉洛衣不停挣扎,想要挣脱他,“你放开我,快放开!” 得到的只有他越来越紧的拥抱。楚封突然一把抱起不断挣扎的沉洛衣,几步走到床前,将她扔了上去,然后他整个人就扑了过来,开始扯她的衣衫。 他早就想要她了,早就等不及了,若不是前些日子顾忌她身子刚刚恢复,定是早早就行了那周公之礼了!此次一别四日,他在京城里无时无刻都在等着她的消息,现在她终于在眼前了,楚封那里还忍得住,今天定要细细品尝这娇花美人。 “洛衣,我比那顾烜好上千倍百倍,你若跟了我,自是会只宠你爱你一人,你只管给我生儿育女即是。”他压下她推拒他的双手,举过头顶,“你还未尝过男人的滋味吧,莫怕,等下,我便让你知道这其中的乐趣。” ☆、第63章 【赵可】 “楚封,你发什么酒疯!”沉洛衣挣脱不得,那人已经俯身下来,她大喊道:“楚封,我警告你,你今天若是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她这一声让他顿了一顿,沉洛衣作势要咬舌,被他眼疾手快的制住住了。 没了楚封疯子一样的禁锢,沉洛衣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拢紧了衣衫,后退到床角,极其警惕的看着他。 她喘着气,看着那坐在床边一脸沉冷的男人,不屑的笑了声,“楚封,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地位吗,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完全不知顾我的感受。” 楚封一腔的情、欲被强行打断,正是不爽的时候。他看着她,冷声道:“我想要顾虑你,可是你从不给我这个机会。” 沉洛衣冷笑,眼神冰冷,“楚封,你这个人简直是无药可救了!”吸了口气,“你给我出去!”她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多看一眼楚封,就恶心的要命! 他沉沉看着她,突地笑了一声,温温和和的。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缓缓开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京城。”他看着她,眉目愈发温柔,即使那人的眼神满是厌嫌,他也毫不在乎,笑容愈发温和,“还有,顾烜已经归京了。” 沉洛衣愣了一下。 “看来他已经放弃寻找你了。”楚封话里有一股莫名的愉悦。 但是沉洛衣并未看他一眼。 他话说完,便转身离开,好似之前那疯狂的情、欲突然之间消失了一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后悔!何必在意她说什么,直直要了她不就是了,怜香惜玉什么的本来就不是他该做的事情! “去,把灵儿叫来!”他怒气冲冲的回到房里,吩咐下人。 那人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就推门进来一个长相姣好的姑娘,仔细一瞧,那眉目间如沉洛衣还有几分相像。 灵儿一脸喜悦娇羞的进了门软软喊了声,“公子。”就被楚封大力扯进了怀里,她咯咯一笑,就仰头吻上了那人的唇,使劲了浑身解数的想讨好他。 楚封搂着灵儿的腰,一路从她唇上移到白嫩的颈脖上,口中喃喃道,“洛衣,我的洛衣……” 灵儿一怔,目露一丝不忿,但随后又无比温顺的点点头,“我最爱你了,封……”她虽然不服,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自己长的有些像沉洛衣,是怎么着也不会入得楚封的眼的。所以,这个时候,她就是沉洛衣,她甘愿当替身。 被抱上床的时候,灵儿呼吸紊乱,轻轻喘着气,任由那人嘴里叫着沉洛衣的名字褪掉了她的衣衫。楚封憋了一路子,又因先前饮了酒,现在酒劲上来,彻底将身下人当成了沉洛衣。 只见灵儿衣衫褪尽,肌肤雪白,含情脉脉的看着一脸痴迷的楚封,从口中吐出一句,“封……”,就将那雪白修长的大腿慢慢分了开。 楚封犹如魔怔了一样看着灵儿,眼里一片贪婪情、欲,他握住她的膝盖,极具宠溺的看着身下那人唤了声,“我的好洛衣……” 王虎在外头守着,这里头灵儿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听的他浑身难受的紧。 离得远远的听见里头那女人一声高亢尖叫过去之后,想着这终于该结束了吧,没想到没过上一刻钟就又开始了。王虎缩了缩脖子,暗想他们主子,是在沉洛衣那里受什么刺激了? 从出了门就没对劲过。 这一边楚封在这里享用着美人,那一边沉洛衣已经进了浴桶里洗澡了。 楚封这个人,真是想想就恶心。 不行,她现在既然身处京城,那就必须想法子出去。 但是,如今森严的守卫之下,她该怎么样才能出去呢?要是万一因为她偷跑又惹怒了楚封,又像刚才似得,该如何是好。 她这次是勉强止住了他,可是下次呢? 沉洛衣皱着眉把手巾砸到水里。 第40节 她怎么这么倒霉,身边的男人就没一个正常的吗! —— 顾烜确实已经归京。 入宫觐见了皇帝太后之后便急匆匆的从宫中出来了。 薛长歌一早听见顾烜回京,就一直翘首以盼的等着他回来,心中暗喜这王爷都回来了,想必是已经放弃那沉洛衣了! 薛长歌心里想得极美,就想着等他回来好与顾烜一诉相思,哪知道传回来的消息是顾烜往沉家去的,听得她当场就砸了一个茶杯。 待好不容易盼到顾烜回府,自己带着丫鬟前去迎接,却看到韦芊儿已经早了她一步。她心中暗暗咒骂韦芊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不待她开口请安,顾烜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对她视而不见。 薛长歌心中一怔,面上表情僵住,她抬起头来,就见韦芊儿跟在顾烜后面,随着他一道拐进了走廊。她面露怒色,狠狠的“哼”了一声,甩了袖子了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正厅,韦芊儿已经极为妥当的安排完了茶点。薛长歌看着她的眼睛暗藏恨意,却依旧笑吟吟的看着顾烜,樱唇将将张口,话还未出口之时,顾烜就已经沉沉下了令,“府里事物暂且交由韦姨娘来处理。”瞧了她一眼,满是不屑与厌弃,“至于你,就先好好在自己院里待着,抄上百遍的《女书》与《知礼》。”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怎么刚回来话还没说上一句……”薛长歌惊愕不已,但是接下来她的话就被打断,周正已经差了侍卫将薛长歌带下去了。 薛长歌挣脱不开,就想嚷嚷,也被眼疾手快的侍卫塞了布条在口中,拉着这位侧妃去了她的院子里。 顾烜整个人沉稳许多,并不是他装出来的,这点,韦芊儿看的出来。 正当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从门口闪闪躲躲的一个人影,她不禁疑惑,就听那人声音毫无起伏的响了起来,“你进来吧。” 那人愣了一下,随后就低着头迈着小步走了进来,她身上披着蓝色披风,兜帽罩着头,看不清容貌。韦芊儿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人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随着她掀开兜帽,露出脸来,韦芊儿也不禁睁大了眼睛,惊讶出声,“是你——” 然而顾烜神情并未有任何波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声音平稳且慢,“这位是我途中救的赵姑娘,她孤苦无依,本王瞧着可怜就带回来了。以后就让她跟在你身边吧。” 韦芊儿睁大了眼睛,再好生仔细瞧了那人,虽然面似杨亿瑶,但气质与性格上相差甚大,是个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胆子极小。 “跟着……妾?” “你先带着她,等过段时间,本王自有安排。” 韦芊儿闻言便应了下来,心想着顾烜莫不是还对杨亿瑶有旧情,要不然岂会带来一个与她七分像的女人来。 顾烜随后还有事要忙,又急急离开。韦芊儿送走了他之后便走到那人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也细细软软的,低着头说:“奴家名赵可。” 韦芊儿点点头。 这个自称为赵可的,和杨亿瑶太过相似,可以说看在韦芊儿眼里,这个赵可就是杨亿瑶……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又会回到了顾烜身边。 不过既然顾烜说他自有安排,那她,就听他的就是了。 ☆、第64章 【计划】 自到了这个院子后,侍候她的就不止阿塞一个了,还有两个丫鬟。 阿塞是个榆木脑袋,连气都不会生似得,但那两个丫鬟,模样清秀俏丽,瞧着她的眼神多有不耐。她当下心里明了,怕是楚封那边过来的人,楚封那样的美男子,有几个丫鬟仰慕并不难想。 于是她故意开始激这两个小丫头,她们做什么,她都不配合。饭不吃,水不喝,那两个丫鬟想来硬的,她就嚷嚷着她们要敢逼她,她就当场死在这里。 如此一来,两个丫鬟什么也不敢做,阿塞也进来劝她,让她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沉洛衣就瞧着床顶笑,“现在这样子,也和死了差不多了……”当真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两个小丫鬟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然而因为楚封的吩咐她们什么也不能做。要侍候的那个女人还处处找她们麻烦,不予配合。 沉洛衣不肯吃饭,这不是法子。 楚封来的时候,她正侧身面向里躺着。她听到那人在床边停下了步子,闭着的眼睛并未睁开。 “你这是在和谁过不去呢。”楚封声音温润好听,还带着笑。 她不说话,只闭着眼睛。 楚封也不急,反倒乐在其中。他在床边踱了几步,又说:“你这样不吃不喝,受苦受难的不都是你自己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楚封就坐到了床边,用手去触碰她。沉洛衣一下子反应过来,打开了他的手,坐在床上警惕的看着他。 见状,他就笑到:“你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那事情的。”说着就又伸手去触摸她,沉洛衣张口道:“你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闻言,他失笑出声,“信,当然信。我也信你现在就能去寻死。” 这话一落,就被她狠狠的剜了一眼。 “我知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你现在这样是给自己怄气还是做给我看的?”楚封笑着看她,收回了手,也不在意被她瞪的那一眼,“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不管怎么着,都不能委屈了自己……是不是,这话还是以往你同我说过的。” 沉洛衣不出声,面色倒是平静了下来。 他起身将饭菜搁在床边的案几上,看着她道:“饿了一天了,快吃些吧。” 沉洛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又笑说了声,“身子是你自己的,别我没做什么,你自己把身子弄垮了。” 闻言,她怔了一怔,随后便爬到床边,在他满足的轻笑声中,看着她拿起筷子和碗。 “昨日回来时用了些酒,并不是我有意想要强迫你的……”沉默了片刻后,楚封突然出了声,声音里满是愧疚,“洛衣,昨日是我不对,你别怪我好吗。” 沉洛衣吃着米饭,没有理他。 他看着她,也没打算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原谅的话,只眸中之色愈发温柔宠溺,“洛衣,我待你是真心的,你与顾烜在一起那一天开心了,顾烜给不起你的东西,我统统都能给你。我们能把日子过好,往后你不要再排斥我了好吗。” 这话听的沉洛衣只想把吞下去的饭菜呕出来。 “洛衣,日子总要一天天过下去的。你若总是这样,咱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他话中忧愁,不似作假,倒真是一幅想和她过好日子的模样。 可是,她与他,打一开始就不可能。 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沉洛衣想的只有一心逃离,离开楚封这个疯子身边,让沉家不再蒙受不白之冤!让楚封得到应有的处罚! 她埋头用饭,一句话不说。 楚封心下略有胆怯,却又制止不住想要触碰她的**,于是悄悄抬起手来,小心翼翼的将手覆在她的肩上。沉洛衣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不过,并没有甩开他。 这让楚封心下雀跃无比,又稍微挨着她近了些,手从肩上缓缓移到她的背上,随后将她虚虚环住。这动作暧昧,她也不曾皱一皱眉头。 沉洛衣用完了饭,用丝帕拭擦着唇角,楚封心跳还未稳定下来,那声音却愈发的温柔,“一整天没吃饭了,就用这么点,吃饱了吗。”他揽着她的腰肢,与她挨的极近,眉眼中柔色似水。 她并不说话,只坐在床上,与他保持着那个姿势。 但是楚封并不在意,她没有再推开他,对他而言已是极大的好事。 他心绪渐渐平稳了下来,虽是高兴她的这一转变,但也并不会就由此高兴过头。于是他起身,与她又说了一些话,这才带着满腔的兴奋与不舍转身离开。 现在这样就够了,他应该见好就收,若是再往前一步,他怕沉洛衣又变成以前那个样子。 楚封在外头好生交代了三个丫鬟必须要侍候好她。她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丫鬟进来收拾饭菜的时候,阿塞站在她面前,说:“公子交代了,姑娘一天就用了这一顿饭,想来也是没吃饱,若是什么时候又饿了,吩咐我们一声就行。” 沉洛衣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先前忍着被他触碰的厌恶感演戏,现在恶心的都要吐出来了。先不论楚封到底对她感情是不是真的,但是现在能利用的也只有他的那份感情了…… 之后沉洛衣确实乖了不少,也不再闹了。楚封因为事情太多,来看她的时间也逐渐减少,她最近顺从了许多,楚封也允许她在这个别院里到底走走逛逛了。 沉洛衣每天都会让丫鬟们出去买东西,京城里那家糕点、小吃好吃,她最是清楚,一天中经常让丫鬟多次跑腿。 最近又让她们带了几盆花草,绸布和丝线。 阿塞也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了,因为她态度好转,阿塞也没多想,觉得我和楚封好上是早晚的事,于是和她说话,倒也不像以前那么费力也套不出一句话来。 沉家如今什么状况,顾烜又怎么样了,现在她们所在的位置,杨亿瑶又是怎么回事,阿塞多多少少朝她说了一些。 这日楚封来时,她刚把晒好的干花塞进新做好的荷包里。这荷包是她这两天缝制的,阿塞问她是缝给谁的,她就说是给自己的,因为先前一直带的荷包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 楚封初看这荷包时,眼神就是亮的,然而她说,这是给她自己的。 最终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见他实在喜欢,沉洛衣颇为无奈的给了他,“算了给你吧,我再缝一个。” 楚封面色欣喜,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却又不想惹她生气,故而问她,“给我真的可以吗。” 她斜他一眼,“你不要就给我!”作势要抢。 “要!我当然要!”楚封欣喜若狂。 沉洛衣看他那高兴的样子,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缓和的微笑。 楚封见她不在终日板着脸,也肯与他说话亲近了,心中如暖流缓过一般,欣喜的几乎都要维持不住面上表情。但是楚封现在要忍,他已经忍了那么些时日,难道还差这几天吗,他要等,等到沉洛衣心甘情愿那一天。 沉洛衣无聊的拿起针线,准备在手帕上绣点东西。楚封得了一点甜头,心里正美的很,也是不愿意走,于是就在这屋里坐下了。 闲来无事,她绣着花样,不甚在意的开了口,“你每日进出这里,就不怕别人怀疑吗。”她这话问的甚是不在意,楚封心中一怔,旋即就回:“这是我在外的别院,别人要去怀疑什么。” 闻言,她笑了一声,意义不明,并未说话。 楚封便也不再说话。 实际上,这里到底是不是他的别院呢?顾烜已经知道了掳了她的人楚封,那么对于他的别院,顾烜一定会派人监视搜查,但是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是不信,顾烜真的放弃她不顾了……沉家的案子,就算楚封有意落井下石,她也相信,顾烜,一定会还沉家一个清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封才离开,而一直低头绣花的沉洛衣这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吩咐丫鬟,“我今晚想吃张记的馄饨和小笼包,你们去买吧。” 丫鬟闻言应下。 沉洛衣揉了揉脖子,对着阿塞说:“你陪我出去转转。” 阿塞应了声,陪了她出门。 她这几天经常在这别院里游逛,阿塞就在后面跟着她,她去哪儿阿塞就跟到那里,反正只要不出这个院子,阿塞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今天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丫鬟已经买了她想吃的东西回来。沉洛衣挥挥手下去,也不让人侍候。丫鬟们知道她的规矩,故而便都退下了。 楚封这几天晚上全都在别院过夜,据说杨亿瑶已经不在这里了,她隐隐有种预感,杨亿瑶指不定又跑到顾烜那里去了。 她对顾烜虽然没什么好印象,但也觉得他不至于傻到看见杨亿瑶又和她旧情复燃,否则,他们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岂不是都是笑话。 沉洛衣日子算的正好,这日傍晚,她用过晚饭,照常在院子里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楚封的院子门口,她往里看看,一边的阿塞就说:“姑娘要不进去看看。” 她一怔,有些犹豫,正待转身离开时,楚封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了过来,“洛衣,怎么到了不进来。”他面色欣喜,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他对她能主动来寻他感到十分高兴。 ☆、第65章 第41节 【重逢】 沉洛衣低着头,点了点头,就随他进去了。? 如今的沉洛衣,已经温和温顺了很多,她能来找他,说不定今晚,他就能成了那桩美事。 “洛衣,我刚才也正想去找你,我收到消息,沉家的案子有回转的余地。”楚封高兴的看着她,“沉大人是被冤枉的,必会还其清白。” 沉洛衣眼眸一亮,看着他道:“真的吗!” “是真的!”他握住她的手,她已是激动的眼角含泪,声音哽咽道:“我还以为……我沉家世代忠良,就要毁在这里了……” 见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楚封心里难受的紧,想也没想的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沉洛衣心里一跳,却也没推开他。 过了片刻,她才红着眼睛慢慢的推了推他,眨着还泛着泪花的眼睛看着他,“你能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难道见她这么软和的模样,楚封心中激动,恨不得能吻上他朝思暮想的那双樱唇,但是现在,他替她抹去了眼泪,坐在了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她神情温和,耐下性子听他说,即使她不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她看到他随身带着她缝制的荷包时,声音温温的问他,“你一直戴着这个吗。” 楚封闻言解下来佩戴在腰间的荷包,凝视着她,“我一直都戴着,就连睡觉都搁在床头,一刻都不曾离身。” 沉洛衣微微垂首,看得楚封心头一片春光荡漾,“我知道你对我好,现在又为了我家出了这么大的力,你的好,我自会记得。”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激动,“洛衣,你能与我在一起我已是感天谢地,以往我做了些惹你不开心的事,你能不再怪我,我已是没什么可求的了。” 她心里平静,就听着他那甜言蜜语,眼睛弯弯的笑看着他。 “我今天高兴,你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闻言,楚封自是欣然同意。 只是当三杯酒下肚时,楚封只觉得眼前迷糊一片,头也不清明了。 “怎么了。”她笑吟吟的扶住他站不稳的身子。 他摇摇头,露出笑脸,“没什么,可能是喝醉了。” 沉洛衣当下一愣,就道:“醉了,这么快。”虽然楚封不怎么喝酒,但是三杯还不至于让他醉。 “你既然身子不舒服,不如就先就寝吧。” 楚封感觉头越来越晕,已是连沉洛衣的脸都看不清,声音也听不清了。 “也好,今日就先休息吧。”楚封不愿多想,把这一切归咎于他这几天太过忙碌所致。 “嗯,那你好好睡吧,我陪你。”她声音温温和和,让他感觉到安心,实际上又已是于心不安。如果真是喝酒所致还好……眼前这个女人,他最爱的女人,他是选择相信的。明明她肯原谅他了,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了不是吗。 然而来不及他想太多,他就已经睡了过去。 沉洛衣见状冷笑一声,将他安置在床上,把他随身携带的玉佩摘了下来,等下途中遇到什么事,他的玉佩还能抵挡一段时间。 做完这一切后,她在屋里平稳了下自己气息,调整了面部表情,这才没事人一样的走了出去。 王虎和阿塞在院子外头守着,她从里面出来,对王虎说到:“他喝了些酒,睡下了,你让些丫鬟好好侍候他。”说罢,就带着阿塞走了。 她步伐稍微有些快,阿塞毫无察觉。待到了一处地方时,她转头去阿塞说:“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逛逛。” 阿塞皱眉,她于是拿出楚封的玉佩,“这是楚封的玉佩,他给我了,说是,我有什么事情你们不听,只管拿出来给你们看就是。” 看到那玉佩,阿塞不疑有他,让开了道,“那姑娘小心点,别逛太晚了。” 她点点头,神情自若的收了玉佩,“我知道,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回去。” 阿塞应了声,看着沉洛衣走远,这才转身离开。 待阿塞也走了之后,沉洛衣这才一个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穿过一座木桥,和两个走廊后,她终于来到了她早就发现的那个后门处。这里的小门,平日里没人会来,要说能发现它,还多亏了那两个丫鬟。 她左右一看确认没人之后,赶紧将小门打开,忙不迭的矮身出去。按阿塞所说,这宅子位于南苑大街,小门后面是一条小胡同,小胡同里没有住家,也没有路灯,好在天上星子亮,她也不至于摸黑前进。 甫一出来那软禁了她许久的院子,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跑,跑出去,然而楚封一直给她服用的药让她的身体素质大不如以前,走不了多远就会累的她气喘吁吁。所以,在这之前,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沉家也好,瑞王府也好,甚至是能走到一个平民百姓家都是好的。 她喘着气在夜色中回望那处宅子,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 然而让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现了,不远处的火光和脚步声隐隐传来,她吸了口气,慌乱中想要到后面那条小巷里去。 她心慌意乱的后退了几步,突然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再接着嘴也被捂住了。她吓得头皮发麻,以为是那楚封,没想到那人在她耳边轻声一句,“别出声,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竟是顾烜! 顾烜放下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就拐进了小巷里。沉洛衣满腔疑惑,但这个时候明显不是她能疑惑的时候。现在她力气差不多都耗尽了,跟着顾烜跑了几步就是气喘吁吁,前头那个拉着她手腕的少年,她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就被他一把抱到了马上。 后面追来的护卫被他带来的暗卫拦住,他已经揽住她的腰,策马而奔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几乎反应不过来。 看见顾烜的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夜风吹过,马蹄的声音,身后少年的呼吸声……都在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顾烜紧了紧揽住她腰身的手臂力道,生怕自己一放松,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就又消失了。他僵硬的身体逐渐轻松了些,呼吸也渐渐恢复平稳,可心却还一直突突跳个不停。 这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 待到了王府门前,顾烜下马,沉洛衣差点没力气的栽下马去,好在他早就察觉了她的不对,一伸手就将她稳稳当当的抱了下来。 脚落地的一瞬间,沉洛衣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与他四目相对。 顾烜还是那副模样,只眉眼比以往更加深邃了些,气质总觉的沉稳了不少。他望着她的眼睛,她被他扶着,呆立在那儿,气氛都尴尬了起来。 本来,她与他之间,就是无话可说。现在,两人即使心中激动,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顾烜看着她消瘦了不少的脸,心中情绪翻腾,心疼的紧,一肚子的话,可对上她这个人之后就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你,比我高了啊。”她干笑两声,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他一愣,就觉得鼻头有些酸,低着眼睛“嗯”了声,可不是吗,在不知不觉中,他都比她高出一头多了。往日他比她矮,方才在马上,他能将她满满当当的抱在自己怀里了。 她腿有些发软,扶着他的手几乎都要站不住。 这时,王府的门突然开了,周正一眼就看见那两人傻愣愣的站在门口,王妃被王爷带回来了,却不赶紧进门,在这门口傻站着干嘛。 周正过去牵了马,顾烜一扫刚才要哭出来的模样,扶着她要进门,奈何沉洛衣腿软的很,顾烜一瞧,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沉洛衣心头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妥,但还是顺从的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现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想太多了。 沉洛衣被找回来的消息及时通知了宫里的诸位还有沉家的人,太后当下就派了御医过去。 京中传闻沉洛衣失踪许久,虽然派人搜查惩治了,但也不抵流言传播的速度,现在沉洛衣找了回来,再等到她一露面,那流言云云自会消散。 顾烜回府,却没有带来沉洛衣,他对府中人说,王妃在沉家小住。薛长歌听的是这样的,可心里还不是想着顾烜能把这个谎撒多久。 然而她让没想到的是,沉洛衣真的回来了! 正在禁闭中的薛长歌听丫鬟传回这个消息,砸了汤碗不说更是甩了丫鬟一个耳光。 沉洛衣折腾了半天,现在一回来,已是睡下了。 御医说她吃多了那种药,长时间运动就会觉得浑身无力,且内力被封,要慢慢吃药调息才好。 顾烜听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她在楚封那里吃了多少苦,若是他再有点用早点找到她就好了!说到底不还是自己没用么! 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鬟,顾烜坐到了床头,看着她在睡梦中,微微蹙着眉心,依旧不安稳的模样。心下就一阵异样的感觉掠过,手下意识的抚上了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 ☆、第66章 【烧了】 然而沉洛衣这段时间都睡的浅,他手一碰上她的脸颊,她就警惕的睁开了眼。し 四目相对,尴尬顿起。 顾烜连忙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磕磕巴巴的看着她说:“怎,怎么醒了……我,是我吵醒你了吗。” 沉洛衣愣了下,感觉不到困意袭头。她看着顾烜一脸忐忑不安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眸光柔和了一些,开口道:“你怎么没去睡,都这么晚了。” 顾烜听她嗓子有些哑,就倒了杯水,她见状想要使力撑起身子,最终还是被他扶了起来。 “我哪里睡的着……”顾烜声音低落。 灯光之下,他眼下的乌青甚是明显,之前在外面,她一直都没有看清。 “都怪我……”顾烜声音略有沙哑,“都怪我没用,这么长时间才将你救出来……”他抬起眼来,眸里已经有了些湿润,“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在楚封那里……受那么多苦。”说着就要哭出来了。 顾烜一直都把沉洛衣被掳的事情归咎于自己身上。 要是那天他牢牢的看住她就好了。 “这不怪你。”她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背。 然而她这一动作,差点就让顾烜哭出来。谁能知道,当他看见沉洛衣的那一刻,他是有多努力才压下自己发抖的手,手中的触感太过真实,他怕自己一回头发现刚才都是幻觉,根本就没有她。 “冷玉和舒樱都没事吧。”她问他,假装没看见他那副要哭的样子。 他愣了愣,吸了吸鼻子,说:“没事,她们都没事。等明天就让舒樱舒云她们过来侍候你……冷玉本来想和我一起过来京城,因为你还没消息,她一直不放心,不过我还是把她留在江南了,拜托了她注意徐家的动静。” 沉洛衣点点头,又询问了他一些事情。 顾烜情绪稳定下来不少,虽然表情还一直小心翼翼,略有忐忑,不怎么敢看她的眼睛。她也知道顾烜心中愧疚的很,想出言安抚他几句,无奈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别人家夫妻难后重逢是什么样,她和顾烜…… 沉洛衣心中不禁略觉苦涩。 心中轻叹口气之后,她就转而问他,“你这大晚上的,怎么跑去那里了。” 说到这个,顾烜眼神一凌,旋即又恢复如常,他声音稍微有了些低沉,说:“我刚一回京就开始着手调查楚家在京城中的地产,让人潜入去调查有没有你的下落,楚封的行动也一直在监视之内,但是统统都没有你的消息……”他一顿,复又说:“楚家你也知道……皇兄不好插手,楚家的宅子也一直没派人调查。前几天,我派人潜入了……”声音一低,“没想到真让人发现了。” “楚封自归京后,行动并没有异常,每天除了上下朝,他都会待在楚府。”他也怀疑过楚封会不会将她藏在楚家,这虽然危险,但楚封也干得出来,因为一直搜不到她的消息,所以他才派人进了楚府一旦究竟。“后来才发现,楚府地下有一条通道。” 沉洛衣眉心一皱,望着他,已经猜到些了。 “那条通道,从楚封的屋子里下去,能直接通到三条大街外的别院,也就是你被软禁的那个地方。” 他看着她,眼神好不容易不会再闪躲了,“我今夜去,原本打的也是将你救出来的主意。大不了和楚封正面交锋一场,他掳了你,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咬了咬牙,表情看得出来是真恨。 于是她眨眨眼,拍了拍他的背,道:“宁国公一家镇守边疆多年,有没有异心我是不知,但若他们一家只楚封一人犯了事,务必不要牵连宁国公府。” 顾烜颔首,“这我自是清楚,而且皇兄一直重用宁国公府。楚封又与皇兄那般要好……且……”他看了她一眼,随后垂下眼睛,哼了声,“且那楚封明明是喜欢你的,却没想到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第42节 他这一说,沉洛衣就有几分不知道无言,她静了一静,将手从他背上拿了下来,问:“我房里的信笺,你是不是看过了。” 顾烜一怔,随后表情惊慌失措起来,她见状立即将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表情柔和的宽慰着,“没事,原本就是我的不是,那些东西……若不是我心中还念及和他的一丝情分,断然也不会留着。”叹了一句,“如今,你见着了就见着了,本就是应该早些给你看的东西。” 最后一句,纯属就是在瞎扯,以她和顾烜那时的关系,将这些信笺拿出来,纯粹就是来找气受的,顾烜不高兴,她也不高兴。 听到最后一句话,顾烜心中虽是略有激动,但也晓得,沉洛衣是在安抚他,所以他不会当真。但是她能这么说,现在的顾烜还是感到开心的。 他看着她,道:“那些信笺,我给你放回原处了。”声音略轻。 她闻言就说:“烧了吧。” 他愣住。 “烧掉吧。”她又重复了一句。 极为坚定,他当即就“嗯”了声,回到:“我知道了。” 那些信笺他虽放回了原处,但心里的疙瘩是怎么也解不开的,况且,和离一事,也时时刻刻盘旋在他头上。就算楚封不在了,就算他们经历了这件事情,他就能留住沉洛衣了? 顾烜都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沉默了一阵之后,她又对他说:“对了,我在楚封那里见到了杨亿瑶。” 提及杨亿瑶这个名字,顾烜早已是心如一片平静,他抬头,看着她,“不瞒你说,杨亿瑶……现在就在府里。”语气不能再平淡,也没想和她辩解什么。 她眉心一跳,心道果不其然楚封把杨亿瑶弄到了这里来。 “我归京那日,途遇她被人追赶,眼见着就到我马前了,也是不得不管了。因为她蒙着脸,我也没看清她的模样,直到把人救下来之后,才发现是杨亿瑶……我当时也满心的诡异,她自称自己叫赵可。”顾烜不紧不慢的解释着杨亿瑶的来历,“因为时间地点太过巧合,加之她又说自己身世可怜无处可去,求我收留她,让她当个丫鬟。” 顾烜眉心皱起一点,道:“所以,我就将她带回来了,现在让她跟着韦芊儿了。”看向她,“她是杨亿瑶我能肯定,但她本应早已死在牢里了,现在这时候出现,太过诡异,就想着,她会不会和楚封有什么联系。” 沉洛衣神色略有凝重,看着他道:“你想的不错,杨亿瑶确实和楚封有关系。” 顾烜抿了抿唇,又继续听她说:“那段时间,我见过她,她是被楚封救出来的,天牢里死的那个,是个替死鬼。”一顿,“他也确实想让杨亿瑶重新回到你身边。” 至于为什么,顾烜略一思忖之后,也是想明白七七八八了。 楚封想要彻底占有沉洛衣,她迟迟不和离,楚封就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就自己亲自动手,甚至是想要除去沉洛衣身边的人,沉家如此,他也是如此。楚封若是还怀疑她对他有感情,那么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死了,而是让他与以前的情人,再次旧情重燃。 对于顾烜,杨亿瑶无疑是一个最好的,也是最佳的人员。 沉洛衣看他的眼神,也算是明白了,他是想明白杨亿瑶的用处了,故而就不再与他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而是问他,“既然杨亿瑶现在在你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第67章 【府中】 “他既然送来这么一份大礼,总不能浪费了才是。”顾烜眸色一沉,早已有了计策,“杨亿瑶在韦芊儿那里我一直没动,原本想着若你宁国公府那里都查不出你的下落,我就打算严刑拷问她。现在你也回来了,她算是逃过一劫。” “如果我没想错,她既然肯为楚封办事,想必这俩人关系不一般。既然如此,那就要好好利用了才是。” 他这么一说,沉洛衣也明白了他想要拿杨亿瑶做什么。 毫无疑问,杨亿瑶对楚封一心一意,但楚封只是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果她在他们手下连败两次,会是何感想呢? “对了,那楚封说,沉家已经无事了,是真是假。”她有些着急的问他。虽然她是不信从楚封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稍微一怔,说到:“你放心,皇兄那里证据已经收集齐了。沉家的清白自会证明。”一顿,后凝神看着她,“至于楚封,他虽是口口声声要证明沉家清白,但最后……搜查到的证据,却是要将沉家推向深渊。” 闻言,她眸色一暗,问:“什么意思。” 他叹口气,“我收到你荷包的那日,楚封在京城,递上了他收集来的证据,每条都在指沉家贪污受贿,条条死罪。” 那就是他非要置沉家于死地啊!沉洛衣吸了口气,觉得心肺都凉,她抬手揉了揉头,就听顾烜开了口,“是不是累了,要不先歇下吧,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和你详说。” 沉洛衣吐出口气,点了点头,“也好,今天确实都折腾了一天了。”她还能打着精神和他说这么些话,如今已是精神不振了。 看出她的倦态,顾烜就嘱咐她好好歇息。 末了,沉洛衣问他一句,“你怎么不去睡。”她也没认为顾烜想和她睡在一起。 顾烜摇摇头,看着他,“我……我睡不着……”他都失眠好些日子了,就算沉洛衣找了回来,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还有好多事情盘旋在他头上不是? “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他是不想走的,就这样待在这里,看着她,就好。 “那个,是不是我在这里,你睡不着。”他低了眼睛,有些失落,他是知道的,沉洛衣不待见他。但是他就是想待在这里,这样死皮赖脸的自己,他自己都很讨厌。 “没有。”她沉默了一下,继而说到。 他心头一颤,又听她开了口,“有了人陪着我,我也安心。” “但你要是累了,你去休息知道吗。”沉洛衣叮嘱了他一句,她也看出来了,顾烜精神比以前差多了。 他眼睛亮了亮,回到:“我知道,你先睡吧。”连声音也雀跃了不少。 沉洛衣闻言,没再说话,已经闭上了眼睛。 —— 翌日起来时,舒樱舒云已经候在外面了。 舒樱一看见我就哭的泣不成声,舒云也在一旁掉眼泪,但不忘劝慰舒樱,“你说你,哭什么呢,主子没事这不是大喜事吗。”一边说,眼里的泪也是止不住。 “你瞧瞧你们两个,见到我没事,不是应该高兴吗。”沉洛衣心中也是激动不已,走上前握住两个心腹丫鬟的手,“都快别哭了。” 这话说完,那两人才含泪点了点头,舒樱说:“主子说的是。”她一抹眼泪,笑着对沉洛衣说:“主子,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舒云过去收拾我昨日脱下来的旧衣,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块玉佩,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一怔,随后让舒云捡了起来。 她昨天偷拿的楚封的玉佩,都让她忘掉了。 收拾妥当之后,听舒云说,她回来的消息已经通知了府里人,但是并不准备让侍妾来请安,怕扰了她。 待到用早膳时,她本想把玉佩的事情告诉顾烜,却被告知顾烜一早就入宫了,于是她将玉佩收起来,自己一人先用了早膳。 等早膳用完,她还想找韦芊儿问一下杨亿瑶的事情,宫里面就已经来人要接她进宫去了。如此,这事便也只能先搁置下来了。 顾烜一早进宫不光是因为沉洛衣找回来了,还有沉家的案子也不能耽搁了。 她一进门就先去了太后那里,太后一看见她,眼睛里就差点流出泪来,拉着她说了好些话还不舍得放手。沉洛衣是知道的,太后待她是真好,当下免不了好一番安抚。 沉家案子已经有了确切证据来证明沉家是被诬赖的,而那幕后人,正是楚封无误。 顾烜从小就不待见楚封,觉得他这个人言行举止装腔作势,让人不喜,但偏偏和沉洛衣与顾恒关系极好,于是就更加不待见他。现在楚封惹出这么一出事来,顾烜直恨不得能亲手制裁了他这个伪君子! 顾恒对待楚封是有兄弟心的,也确实在他归京后想要重用他的,然而在传来沉洛衣被掳一事之后,再加上楚封略有怪异的举动,让他不由自主就怀疑到了楚封身上来。 而当事实真相大白那一天,顾恒早已经没什么波澜了,真是……如他所想,楚封会为了沉洛衣做出这出事来。 从宫里出来后,两人在马车上,眼见气氛又要尴尬,沉洛衣低了低头就把玉佩拿了出来。 顾烜见状面露疑惑,就见她开了口,“我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事,你一直没问,我也忘记了告诉你。”她将玉佩抵到他面前,他伸手接过。 “我花了点心思让楚封认为我服从他了,他对我的监视也松了不少,我让丫鬟出去买了几盆花和布料,缝了一个荷包。故意让楚封认为是缝给他的,我也就顺势给了他。其实我在荷包里放的干花混合在一起放出的香味是一种慢性迷药,再饮用些酒,就能致人昏睡。他那几天经常带着那荷包,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使了些伎俩,让他喝了些酒。” 沉洛衣缓缓道来,听的顾烜有些心惊肉跳。 他捏着手里的玉佩,有听她继续说:“那日楚封晕了之后,我就从他身上扯下来了这个玉佩,想着有了他这个玉佩,若是路上遇见了什么,也能稍微挡上一阵。”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上面有一个封字,顿时他就觉得心中厌烦,想要扔到一边去。强压住面部的不愉表情,他吸了口气,看着她说:“今早上楚封那边有消息传来,说他与平时无二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来。” 她点点头,毫不意外,“毕竟是楚封,他是有这个本事的。”中了药,能一个晚上清醒,真不愧是他。 话落,她就伸出手,“把玉佩给我吧。” 他一怔,脱口道:“你还要?” 沉洛衣瞧着他,“我看你并不想拿着这东西,所以还是我先拿着吧。” 闻言,他摇摇头,说:“没有,我拿着就是了。”怎么能再把这东西交给沉洛衣,就算自己再不喜欢,也不能把玉佩重新给她拿啊。他边说边低下头将玉佩收好,随后抬起头来,“我收着就好。” 见状,沉洛衣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她向窗外看了一眼,这路是正在去沉家的路上。 在到沉家之前,两个人在马车上都没怎么说话。沉洛衣心中激动,马车一停下,她就先行下了车,顾烜在后面跟着她。 沉洛衣不见了的消息顾烜并没有隐瞒沉家人,此次看见自己女儿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沉夫人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沉洛衣与娘亲姐妹聚在一起,也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沉柯看着这场面叹了口气,将顾烜叫了出来,顾烜本来还有些莫名,沉柯这回是打心眼里感谢顾烜把沉洛衣救了出来。 顾烜一见沉柯一副要谢他的模样,连忙几步走上前,急切道:“您别这样,您这样,不是折煞我了吗。” 沉柯摆摆手,往日精神抖擞的一个人现在显老了许多,就连声音也沧桑了些,“王爷勿要说这些,老夫经历这一事,这心里头唯一希望的也就是家宅平安,其他的也没什么奢求了。” 这话一听之下,又弄的他急的不行,但好歹话是说的利索。虽然最后还是换了沉柯两声叹息,顾烜心中忐忑,和他承认错误,“沉大人,以往都是我混,不懂事,伤害了洛衣……阿姊不少。那时的事情,就算我说再多,也不一定能得到你们原谅……”他咬了咬唇,“这次洛衣出事,让她糟了不少苦……”一顿,声音小了些,“我想好好补偿她……” 沉柯这次倒是从他身上看出真诚来了,也愿意相信他这话是真的。 “王爷啊,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要看你们自己。”沉柯语重心长的说到:“洛衣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情,即使是你我,也不能强求的。” 顾烜也知道,如果楚封不惹事,沉家人肯定还是会站在楚封那里支持沉洛衣和离。他叹口气,低下了头,“您说的是。”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更何况,本来就是他错在先。 他有些失魂落魄,看着沉洛衣哭的有些红的眼睛,默默无闻的拿出了一方手帕递给她。 沉洛衣接过,道了声谢。两人便一道离开了。 她心情不怎么好,顾烜又是满腹心事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又是沉默了一路。 待回到了王府里,就有人急匆匆的过来报,冯侍妾溺水身亡了。 ☆、第68章 【再遇】 她这刚回来没有一天,府里就死了人,还是安分许久的冯容怜。 沉洛衣对冯容怜这个人无甚感觉,以往她的小打小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好端端的溺水身亡了,还是在她回府第二天里,要说没什么猫腻,她和顾烜都是不信的。 “都是妾的错,妾一时疏于看管,让赵可跑了出去。没想到路上遇见了冯侍妾,俩人不知怎么起了争执,赵可居然把冯侍妾推下湖去了。”韦芊儿满脸自责愧疚,跪在沉洛衣和顾烜面前,“她将冯侍妾推下湖,便想逃走,等妾的人找到赵可时,冯侍妾早已不行了……” 韦芊儿低着头叹气,语气里满是自责,“都是妾的不是……王妃回府不过一天,就出了这等事情。”一顿,“妾请王爷王妃降罪。”叩头下去。 沉洛衣皱了皱眉,有些不大想管这些事情,现在要紧的也不是这些事情。 她倒是能想的到冯容怜是怎么被推下湖的,毕竟那是杨亿瑶真人,就算真的是一个长的与杨亿瑶有七分像的人,冯容怜见到了能没有任何表示吗?显然是不会的。 第43节 冯容怜看到自己恨的人且早已经死了的人,会惊愕也是自然。杨亿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若当时在她想逃跑时被冯容怜看见且被挑衅,她将她推下湖也是毫不意外。 但是……杨亿瑶身手不错,为什么最后又被韦芊儿的人抓了回来…… 沉洛衣眼眸微暗,视线就落在了跪着的韦芊儿身上。 “赵可现在人在哪。”出声询问的是顾烜。 韦芊儿答到:“她一直有所反抗,妾就将她关押在暗房里了。” 闻言,顾烜看向沉洛衣,“过去看看。” 沉洛衣颔首,让韦芊儿起了去料理冯容怜的事情,她则和顾烜一道去了关着杨亿瑶的暗房。 路上,顾烜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与她所想的无二。 许是杨亿瑶看她回来了,她就坐不住了,想着出去找楚封。而楚封交代她的任务,她也一直没有完成,据顾烜说,韦芊儿看她一直挺严,还在教她学习礼仪。 以杨亿瑶的身手,怎么着也不会轻易被韦芊儿抓住才是,除非,这都是韦芊儿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杨亿瑶上钩,顺便还除去了冯容怜。 “她毕竟是宫人出身,又跟在母后身边好些年,没点心机手段,断是不可能的。”顾烜如是说到。 “韦芊儿先不用管,她在府里,暂时也掀不起什么浪来。现在关键是将楚封制下来。”沉洛衣这样说着,看着顾烜伸手推开了暗房的门。他转过身,看着她说:“我自是清楚,什么事情最重要。”眼神坚定。 他点点头,他就转身进了暗房。再往里去去,视线就会变暗,所以一早他就将提灯点亮了。 里面的人许是看见了光,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随后可能又看见了人,呵笑了一声就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 已经不再是赵可那时的声音,看来,她也不再想去装另外一个人了。 顾烜将提灯搁在了桌上,橘黄色的光透过铁栏,映照在里头那人身上。杨亿瑶手脚被捆,扔在角落里,脚踝上的铁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了一侧。 “怎么,你们不打算问问我什么吗。”杨亿瑶眯着眼,打量着那俩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沉洛衣身上,眸里一瞬间阴厉起来。 顾烜瞧着她,道:“韦芊儿你怎么将你抓起来的。” 杨亿瑶一怔,答非所问,“你果真是不傻了。”声音里还有诸多感慨。 顾烜眉宇一皱,面色不愉。 其实杨亿瑶一早就有预感,她顶着一张和以前一样的脸出去,怎么就会蛊惑的住顾烜。除非顾烜那是真傻。虽然那时她按照楚封的安排成功留在了顾烜身边,但她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虽是在看清她的样貌那瞬间有些惊愕,但后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冯容怜真是你推下湖的?”沉默片刻后,沉洛衣就出了声。 杨亿瑶动了动身子,铁链发出一阵声响,看向沉洛衣,“是,是我推的。”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顾烜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待,对着杨亿瑶说了一句,“你就先在这里待着吧。”语毕,便和沉洛衣离开了。 韦芊儿是怎么设计的杨亿瑶对于他们来说不重要,杨亿瑶既然将她脸上的假面摘下来了,反倒还省了他们的事情。 待到明日里的时候,顾烜总算是在早朝上看见了楚封。昨日里他未上朝,而是一早就入了宫,所以也并未见着楚封。 楚封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看到顾烜时还主动打了招呼。 顾烜心中恶极,面上带笑的朝他拱手道:“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楚大哥了,为了沉大人的事情,委实是劳累楚大哥了。” “王爷言重了,那里谈得上什么劳累不劳累。”他一如既往的声音温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顾烜闻言笑了一声,对着他说:“毕竟楚大哥为了沉家出了力,我与王妃,心中自是感激。”他内心鄙夷,恨不得上前撕开楚封那张假面具,但是现在还得和和气气的朝着他说话。 楚封神色如常,言行举止还如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异常,让人察觉不出一点不对来。此时他和顾烜说着话,其内心早就快要压不住气。那晚他认为沉洛衣终于对他敞开心扉肯接受他了,他是那么的欢喜,却没料到,那是她费了几天时间给他下的一个套。 太过信任于她,以至于自己饮酒中出了状况都不曾想过是她的手笔……如今一想,心寒的同时的,也颇为不甘心。 眼前的顾烜,是那时来接应沉洛衣的,也就是说,一早那俩人早就商量好了?沉洛衣还拿了他随身的一块玉佩……她和顾烜,到底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然而楚封也只能这么想,却永远也不会想到,那日里,她和顾烜相遇,纯属巧合。 现下里这两个人心思各不一,虚与委蛇了一阵子,便各自离去。 其实楚封心里现在也没底,自己的那些事情应该早就让沉洛衣说了出去才是,顾烜肯定也是清楚的,那为什么,直到如今,他们都没有任何动作? 难道是因顾虑着宁国公府? 当今圣上不是心软之人,绝对不会因为宁国公府的缘故而迟迟不发作,而且现在沉家的案子还未有什么进展…… 但是,不管如何,他已经暴露了。久待京城此地,必然危险。瑞王府里的杨亿瑶又是迟迟没动静,他也早已想到这个情况了。 …… 顾烜回到府里的时候,沉洛衣正在交代着处理冯容怜的后事。 他将屋里侍候的人挥退了之后向她说起了今早上的事情。 “我觉得以楚封的敏锐,他应该早就想好后路了。”沉洛衣递了杯茶给他,又问:“你瞧着他怎么样。” 顾烜有些受宠若惊的接了过来,随后稳了稳情绪,说:“没什么异常,还和以前一样。”一顿,皱了眉,“身上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我还朝他说了沉家的事情,他对我说,他为沉家出力是应该的,让我们不要谢他。”说罢,讥笑了一声。 因为他们都知道,楚封递过的那些证据,哪一条都能定了沉家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已经忙成狗了,原定能10月前完结了……现在又要往后拖了 ☆、第69章 【定论】 这一天里,顾烜如往常一样早起上朝,在朝阳门前恰好遇见了薛长歌的父亲薛伟。 薛伟心里一直不踏实,沉家还未定罪,他哪里踏实的下来,又听说自己女儿在瑞王回来那天就被禁足了,瑞王这是什么意思,针对的又是谁,他哪里不清楚。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他后悔的余地了,如今只能盼着沉家的事,早些时间定下来。也免得他夜长梦多。 朝阳门前遇见顾烜,薛伟吓得心头咯噔一声,又连忙不动声色的迎了上去。这小王爷就算是自己女婿,他也是怕,这样的女婿,讲真薛伟委实不想得罪。 顾烜也是没料到自己今天第一个遇见的是薛伟,眼见那人已经和其他人一样上来打招呼,他冷着张脸,低着声音“嗯”了声,步子都不曾顿一下的就往前走去。 这态度太明显了,弄的薛伟一脑门的汗。 楚封今天来的较晚,顾烜故意假装没有看见他。倒是薛伟很热络的凑了上去。他一直怀疑是楚封在后面教唆薛伟,如今一看,心里便更是肯定。 沉洛衣已经救了回来,断然没有再去拖的准备,所以这次早朝,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顾恒终于开始提及了沉家的事情。 一时间,在朝人员都竖起了耳朵,屏气凝神,等待着沉家一事的着落。 要提沉家一事必然少不了贪污受贿这桩事情。 顾恒把事情开了个头,提到了江南知府徐季,徐季作为中间的周转人,手头里的证据早已经被送到了京城来。就在昨天,京中人马就已经赶到江南,将徐季一家压制住了。 因为并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所以今儿个一早,也没人收到什么消息。所以当下一听徐季已经落网,有些心虚的,脸上表情已有些不对。 顾恒环顾下面一周,淡淡扫过楚封,将视线落在了顾烜身上一会儿。 楚封面不改色,薛伟这会儿像是没了主意一样的朝楚封看去,见楚封毫无异常,于是收了收自己的不安。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眼见着证据一条条的出来,薛伟作为其中之一,这回是真的站不住了。顾恒虽然没有明说现场有多少贪污受贿者,但之前他大力整治了一遍朝堂,其中两个巨头如今都被惩治软禁在自己府里。留在朝上那些手上不干净的人,每天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生怕下个就轮到自己。 虽然前头平安过去了,可现在呢,陛下正准备要收拾他们呢! 顾烜听着自己兄长将贪污受贿一事说过,终于开始说起了沉柯的事情。 沉柯毫无疑问是被诬蔑的,朝上凡是手上干净之人,都是站在沉柯这边。现在一听陛下提了这事,有的早就整理好了思绪要开始帮腔,怎么着也要帮着沉家把这事的清白还了才是。 眼瞧着证据一条条的列出来,薛伟眼睛总是往楚封那里瞄去,楚封面色如常,稍稍递了个眼色给薛伟,薛伟看到之后,就如吃了定心丸似得在听上头人话落之后躬身出列。 下面那两人的小动作上头顾恒看得清楚,眼瞧着薛伟出列,他眸色微暗,看着底下人开了口。 薛伟这个人本就极擅说辞,眼下这种情况,他稍微调理了一下心绪,便有条不紊的款款道来。 他话方一落地,这殿里就开始有了争执。 吵吵嚷嚷好一阵子,饶是一向能言善辩的薛伟这时候也有些力不从心,心底发虚。他本就知道沉柯是被冤枉的,要不是后面有楚封给他提供依仗和好处,他又想自己女儿能坐到瑞王正妃的位置上,他是怎么着也不想和沉柯为敌。 算是他一时利欲熏心,把事情想的太好,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有加把劲把沉柯的罪定下。沉家完了,那么他自然就没事了。 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后悔了,而且,他也已经没有退路了。楚封说,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足以让沉家不得翻身的证据递到了皇帝那里,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别说是皇帝,这大殿上,有六成的人是站在沉柯那里,一成的人保持中立,剩下三成……皆是手上不干净之人,虽是希望沉柯能做一个替罪羊,但是方才皇帝一番话过,他们又那里再敢动,也只是有一俩人偶尔帮腔罢了。 待到下面争论完了,上头顾恒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证据已经很充分,再多讨论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方才放任了他们争论这么久,顾烜早就不耐,都要忍不住开口说什么了。但是由于他身份特殊,沉洛衣嘱咐过他不要在朝上冲动,顾恒也同样和他说过,让他安静看着,不要插手。 于是,当顾恒在朝上下了最后结论,证明沉柯无罪,是被诬蔑冤枉那刻,他才重重松了口气。 薛伟方才那些言论现在看来委实都是笑话,他为什么这么执意的证明沉柯有罪?当下就有朝臣提出这点,说他提供假证据诬赖沉柯,其心不正,图谋不轨,其中必有猫腻。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薛伟自然不是什么好人,贪污受贿其中也有他一份。 朝上再次闹腾了起来,顾烜往楚封那里看去,他完全不见什么异常,还是和没事人一样,不参与其中,整个人再正常不过。 顾烜啧了一声,将目光放到了面色淡漠的顾恒身上。 原本今天顾恒就准备将这件牵连人数颇多的案子结了,此刻一声冷斥之后,在场诸人纷纷噤声垂首。 堂上先是静了片刻,顾恒才开口让身侧公公取出卷宗。随着那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被念出口,整个朝堂显出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薛伟是被最后一个念到的,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顾烜似乎觉得楚封在那个时候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虽然早有预料楚封要把薛伟推出去,但薛伟却不准备供出楚封的样子。然而是他想错了,薛伟大呼自己冤枉,依旧有所挣扎,眼瞧着那些被念及名字之人跪下一片朝圣上求饶,薛伟直言自己冤枉是受人所指使。 楚封就在这个时候被牵扯了出来。 “薛大人委实可笑,可是见现在已经走投无路,所以才将我牵扯出来吗。”楚封面容平静中带着少许温润,说出口的话不冷不热,听的薛伟几乎呕血。 他就知道,楚封这个人,岂是那么容易招供的! “陛下,微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正是这个楚封,让微臣去诬蔑沉柯!他还承诺微臣,若是事成,少不了微臣的好处,微臣的在瑞王府的女儿还能成为瑞王正妃……”薛伟声音里透出一股沧桑,额头贴地,“陛下,微臣是一时冲动,如今错已犯下,微臣无话可说……但……但也绝不能放过这个微臣走上错路之人!” “沉大人一事,全是楚封在后指使,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莫要让他逍遥法外!” “一派胡言!”一直静默不语的宁国公突然出声,“我宁国公府从先帝开始就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做过任何对不住吾朝之事!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 “楚国公所言极是。”上座顾恒冷冷淡淡的开了口,“诸位也已经争论了一个早朝了,可还有什么要问?” 这一个早间,不仅还了沉柯的清白,那一桩牵连人数甚广的贪污受贿案也得到了最终的定论。争了一个早朝,本来证据就是齐全的,因为薛伟又白白争论了些时间,诸臣心中都清楚,眼下氛围沉重中透着诡异,故而皆一致不再开口。 即使再有问题,底下诸位也准备递折子上去了,而不是选择在眼下说什么。 顾烜也知道当着宁国公的面,也不该扫他老人家的脸面,但是现在不知道的是,楚封那事,宁国公知不知情。毫无疑问,宁国公一家是有功,顾恒就算是为了宁国公这个老臣,也不会直白的挑起楚封的事情,但是宁国公若也参与其中,那才是最糟糕的。 但是顾烜和顾恒,都还是相信宁国公是不知情的。那么仅仅是只有楚封一人,顾烜想,那就以婉转一些的方法来办了楚封,如果能让他不打自招就更好了。 回到瑞王府后,顾烜将早朝上的事情告诉了沉洛衣。在他回来之前,沉家清白已还一事,早就有人急匆匆的来告诉了她。 她内心激动欣喜,几乎就想要马上回去沉家,但是顾烜还未回来,于是她平静下来心绪,待他回来之后,两人说过话,顾烜就提出带她回沉家。 第44节 沉洛衣眼睛一亮,面上欣喜自是遮不住,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得顾烜心中十分温暖。 关于楚封,两人在马车上简单商量了几句,准备今天下午,就带着礼物去趟宁国公府。毕竟,楚封为沉家出了“力”,他们自然是要去道谢。 与此同时在王府里得知了自己家里出了事的薛长歌,一阵怔愣之后就大闹不止,想要闯出门去。被随后赶来的韦芊儿差人制住,韦芊儿看她一副急红了眼的凶狠模样,忍不住蹙眉道:“侧妃,你若老老实实的,你家中出事还不至于连累到你。可你这幅模样,不是找王爷厌弃吗。” 韦芊儿听后瞪着她,哼了一声,恨道:“韦芊儿,我要是不好,你也好不了!” 韦芊儿不为之所动,挥手让人把她看管好,便自行离去。 薛长歌怎么闹对于顾烜和沉洛衣来说都不要紧,反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回到府里之后沉洛衣问顾烜怎么处置薛长歌,他怔了一下,说:“薛家已定罪,她也是逃不过的。” 她听后就问他,“若是沉家也落得如此呢?你打算怎么办我。”语气平平淡淡的,听的顾烜心底紧张感顿生,他表情认真的看着她,道:“若是沉家……我定会护你周全。” 他的神情、声音,都在表明,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而且,沉洛衣心里也清楚,顾烜现在待她确实不一样了。 沉洛衣闻言之后轻轻颔了下首,并未再说什么,弄的顾烜因为她不明不白的态度慌张了一阵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努力完结他…… ☆、第70 【见面】 下午到达宁国公府后出来相迎的是宁国公的小儿子楚真。因为来时没有通知,碰巧楚真这会儿要出门,他们到了之后,他自是不能再出去了,但都到门口了,也不能再回去不是,索性就出来了。 “真是巧了,我正准备出门呢,就遇见你们了。”楚真笑眯眯的朝着那俩人拱手,随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父亲他们了。”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直接去拜访宁国公便可。”顾烜和楚真也算是熟,所以说话并未端什么架子,“再说我们来也没通知你们,本来就不想弄的这么麻烦。” 楚真领着他们进来,“这话就不对了,这该有的礼还是要有的。”他眼睛往后一瞟,见后面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子,长的倒还漂亮,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顾烜,“王爷,我怎么看你还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那女人的穿着一眼就不是丫鬟。 顾烜闻言笑了一声,对他道:“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一个歌姬,曲子唱的不错。我一想楚大哥向来风雅,所以就将她带来了。” 楚真笑的眯上了眼睛,“王爷可是费心了。”他又看了后面那人一眼,说:“我大哥必会满意的。” 说话间,已是领着两人到了正厅,宁国公已经候在厅内了。 顾烜和沉洛衣先是拜见了宁国公,因楚封一直未到,宁国公还询问了一句。 顾烜见状就笑着说他们正好也要去见楚封,于是说过话后,他便和沉洛衣离开了正厅。 出了正厅门之后,沉洛衣向杨亿瑶那处看了一眼。在瑞王府时,沉洛衣给杨亿瑶喂了药,现在的杨亿瑶,有武功也使不出来,且身体差极,走不了几步就会累。 这种药,就是楚封当时给她用的。 杨亿瑶老老实实,像是认命了一样,知道要来宁国公府,眼中甚至还出现了不正常的光芒。 沉洛衣知道,杨亿瑶至今还在希望楚封能来救她,但是她自己都放弃救自己了,楚封又怎么可能还在意她。 跟随丫鬟来到楚封的院子之后,顾烜让丫鬟离开,丫鬟不解,说道自己要进去通报。顾烜闻言就说自己和楚封都是老相识了,也不让丫鬟通报,丫鬟倒是通情理,于是矮身之后就离开了。随后顾烜就带着沉洛衣进了院门,杨亿瑶被两个身怀武艺的丫鬟盯着,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在心里有过一瞬的想法之后,她就安安静静的跟在他们顾烜和沉洛衣后面进了院子里。 顾烜上前敲门,也不等里头人回应就推开了门。 “明明就在屋子里头,怎么我们来了,也不见楚大哥出来。这在宁国公眼里,可是失了礼数了吧。”顾烜边说边踏进门槛,对着站在桌子后面的人说到。他笑的人畜无害,没走几步从袖子里掏出那枚玉佩,“咣当”一声丢在了桌子上面,“楚大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那块。” 后面不紧不慢进来了沉洛衣,她稍稍抬眼扫了一眼那人,见那人凝着自己看,便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帘。 倒是后面的杨亿瑶一进来看见楚封,声音就满含欣喜的唤了他一声“封”,可谓是包含了许多的一声,犹如见到了她的光一样。虽然,对于她而言,楚封确实是她的光。 楚封面含微笑的看了前头两人,好似没事人一样的说到:“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会亲自过来。” 顾烜也笑,“楚大哥,既然已经挑开了,大家都心里有数,那么就没什么可隐瞒了的是不是。”他将杨亿瑶推了出去,杨亿瑶由于措不及防,走了些路腿都有些发软,现在被顾烜一推之下,脚一软,一声惊呼之中身子就朝前倒去,好在前头就是桌子,让她用手支撑了住。 杨亿瑶喘了口气,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顾烜一眼。 “楚大哥,此女也是你的吧。这不,我也给你一起送来了。”顾烜绕过杨亿瑶,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楚大哥,我们就敞开了天窗说亮话吧,再遮遮掩掩的,虚与委蛇下去没意思是不是。”语毕,还招呼沉洛衣坐过来。 沉洛衣怔了怔,面不改色的走了过去,就听楚封朝她开了口,“洛衣,你可真是寒我了的心了。” 闻言,沉洛衣神色淡漠的抬首起来,“论起寒心,不及你。” “啧。”顾烜咂舌,“楚大哥不光寒了洛衣的心,还有我的心啊。”他抬眼睨了他一眼,“楚大哥,今日里,就让我们好好谈谈吧。” 话落,沉洛衣已经到了他身边,她倒是没急着坐下去。而是抬首看着楚封后退了几步,坐到了后方的椅子上,他面色平静,不见慌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正合我意。”楚封弯了唇角,眼眸再次转到了沉洛衣身上,那个让他朝思暮想,想将一切都献给她的女人,此时站在他最厌恶的那人身边,几乎难受的他要窒息。“洛衣,我再问你一遍,即使到了如今,你还是选他?” 这一问,让顾烜都不禁凝神屏气起来。 “首先,你告诉我一个我为什么要选你的理由?”沉洛衣冷了神情,眸中嘲讽之意逐渐浮现,“之前我将话说的明白,你如果还是不懂,那与我何干?” 顾烜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背后害我沉家的是你,对我图谋不轨的也是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委实可笑。”她讥笑,不屑。 沉洛衣这些话,像是楚封意料之中,只见他笑了一声,倒是轻松了的样子。杨亿瑶咬着下唇,额上一片冷汗,她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在这里,哪个人的眼里都没有她。 “亿瑶,你过来。”突然楚封声调降了些,开了口。 杨亿瑶眼里瞬间绽放出了光,她扯着唇角看向那人,慢慢移动步伐走到了他身边的位置。果然,楚封心里至少还是有她的位置的! “你们没对她做什么吧。”他这么问。 顾烜摇摇头,“没有,就是喂了她吃了点药。”他拉着沉洛衣的袖子让她坐了下来,眼睛直视于他,“楚大哥,也废话半天了,我们是不是该说点正事了。” 与此同时,宁国府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宁国公是怎么也没想到,这顾嫣公主居然会亲自登门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看了顾嫣脸上的笑容之后。 屋里,楚封问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来,而是自己亲自过来了,就不怕再出事吗。 “这个不急,你自是逃不了的。”顾烜笑,“不过我们好歹也是有些情分的,又是从小的情分,有些事情,还是要我们亲自解决的不是。” “还有,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这屋外的暗卫也不是摆设。”顾烜笑意不减。 顾烜这般从容不迫,倒是出乎楚封意料,不过最让他失望的还是沉洛衣,他就是不懂,为什么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却得不到她的理解。 “既然说开了,那我先问第一个问题。”顾烜眼睛瞥了下杨亿瑶,“你是怎么把她从天牢里弄出来的。” 楚封倒也不隐瞒,瞧着顾烜道:“你认为天牢里的人都是效忠于陛下的吗。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好处给够了,调包出一个濒死的人又有何难。”他一顿,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沉洛衣,继续说:“顺带一提,那人是任侍郎的人。” 沉洛衣眨了眨眼,想起来如今已经在庄子上的称心如意俩姐妹,不就是任侍郎送进府里来的吗。这任侍郎是想从顾烜身上套出什么来,她也清楚,这事,在称心如意去了庄子之后,她就差人去审问了她们了。 顾烜面不改色,又说:“还有一个问题,楚大哥恨我吗。” 沉洛衣闻言不禁侧目。 这话听的让楚封笑了起来,杨亿瑶有些怒目的看着顾烜,因为她看的出来,楚封现在的心情不好。 “你还不值当得我去恨。”他语气略有轻蔑。 顾烜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自然也不会在意,“我猜也是。”一顿,又说:“虽然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一家远遣了边疆,我又娶了洛衣……” 沉洛衣微微皱眉,但并不准备开口说话。 “我猜,楚大哥认为我配不上洛衣,又害得洛衣受了那样的罪,所以觉得,她跟着你才是最好的吧。” “你倒是清楚。”楚封心中最不能放下的事情不是他远离了京城,而是顾烜丝毫不知道珍惜沉洛衣,就算那三年过去了又如何?心口上的伤能去掉? “对,我自是清楚。”顾烜颔首,面色沉静正经,“在这里,当着洛衣的面。我就说句不好听的,楚大哥你做的那档子事,到底是为了自我满足还是真为了她着想。”他自然不想用这个时间争论这些,楚封也不准备开口,然而杨亿瑶却站不住了,她喘了口气,反驳道:“你不要胡乱揣测!他做这些哪里是为了这个女人!”怒目沉洛衣,“封他有更大的志向,哼,他要的可是这个天下……” ☆、第71章 【真假】 杨亿瑶身子一抖,旋即一咬牙指着沉洛衣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转头看了楚封一眼,“你当初怎么给我说的,要联合北疆匈奴,拿下这个皇朝!怎么都是骗我的?还是说你真的都是为了这个女人在骗我!” 此言一出,正合了顾烜和沉洛衣的心意。杨亿瑶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沉不住气,跳了出来。 杨亿瑶在沉洛衣的事情上是一向不能忍的,先前对她的轻蔑不屑到如今转变成了无尽的恨和不甘。尤其是在楚封的事情上,楚封喜欢沉洛衣?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楚封一定是利用沉洛衣才是!但是她却想不出利用她的目地是什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把沉洛衣掳来,为什么要把她再次送到顾烜眼前? 让她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但是她都不想深究! “说完了就闭上你的嘴!”楚封眉心微皱,颇为头疼。他声音不自觉的压低,听的杨亿瑶身上冷汗渗出。 杨亿瑶不敢再多言,只满心愤恨的瞪了沉洛衣一眼。不巧沉洛衣也望了她一眼,眸中的鄙夷激得杨亿瑶浑身都抖了起来。 她最惨的一次就在瑞王府败露那次,但是今天,她觉得更惨,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她说的倒是我也想问的。”沉洛衣这次出了声,斜睨着楚封看,“我记得那时你确实说了,要带我去北疆。”尾音稍微拖长了一些。 楚封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那两人说:“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眸子微眯,“真与假,说给你们也毫无意义。” 这也是,说给他们确实没什么用。而且这些问题,将来也会有人问楚封的。 “怎么就没意义了……”杨亿瑶声音又小又轻的响了起来,“对他们是没意义,可是我呢?”她声音渐渐发了抖,“楚封,你至少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不知道是出于不甘,还是因为楚封的态度而伤了心,杨亿瑶的话就这么不自觉的说了出来。楚封是救了她的,他救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本来都要结束的这个话题因为杨亿瑶一句话而陷入了微妙的寂静中。 沉洛衣不知道楚封为了她,骗了杨亿瑶多少。但是杨亿瑶,本就该不存在于人世的一个人,不管她过活的多惨,都是活该。况且,杨亿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她和楚封在一起,倒是绝配。 “咳……”顾烜清了清嗓子,对于眼前的情况,倒是乐得其见。他眼底笑意一闪而逝,旋即面色如常的对着楚封道:“楚大哥,你和杨亿瑶的那档子事,我们也没兴趣知道。所以,等有时间了,你们再好好聊行吗。” 杨亿瑶眼里含泪,摇摇欲坠的看着楚封,听了这话又看向了顾烜,眸中含怒,“该住嘴的是你!”她忍不住怒声呵斥,“顾烜,我所有一切不幸的源泉,都是因为你!”吸了一口气,“要不是你,我也用不着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说不定我的命运会更好,今后的路会更加的一帆风顺!” 沉洛衣斜了眼看她,顿感好笑。得了,这人又把自己的不幸归咎到顾烜身上了,难道不是她之前勾引顾烜来的吗? “啧。”顾烜愣了一下,随后啧笑出声。“杨亿瑶,咱们的账,你要想算,那可是有的算。”他神色略带不屑的看着她,“若要说起那个时候,是不是你先靠到我身边来的?” 当初口口声声说的两情相悦的两个人,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看在谁眼里都是可笑的。直到现在,沉洛衣想起当初杨亿瑶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事情,还都要忍不住呵笑出声,笑的不光是杨亿瑶,还有顾烜。 虽然说现在顾烜对杨亿瑶毫无感情了,杨亿瑶也早就撕破了脸表明自己的真实意图了。可是以往的事情,那可都是真真实实发生的。 顾烜也没想当没发生,这是他的黑历史,要跟他一辈子的。可是杨亿瑶却想着急急摆脱这个以往的事情,因为她爱楚封,她不想这个事情跟随她一辈子;她落得现在这么没面子,她怨恨顾烜,也怨恨沉洛衣。 “之前在瑞王府里,明明有大把的时间供你说,是你非要装哑巴。怎么,现在又不想装哑巴了?”顾烜朝着她说了一句,旋即转开眸子,“你现在就算想说,也没有你说话的份。”声音低沉中带着鄙夷。 杨亿瑶被他这话激的双脸通红,袖子底下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可她偏偏还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想把矛头放在沉洛衣身上,可是气到直喘气的她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水轮流转,往日不受人待见的沉洛衣,现在成了顾烜和楚封的香饽饽了。 杨亿瑶气的发笑,最后怒哼一声,转眸看向沉默不语的楚封,“楚封,你的解释呢。”她声音颤抖。 楚封稍微抬了下眼睛,心平气和,“你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其中的讽刺之意不言而喻,听的杨亿瑶几乎要落下泪来。 第45节 “好,好好好!”杨亿瑶彻底被激怒,双目圆睁,柳眉倒竖,“既然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咱们就一起好好把话说明白了!”她用手拍了桌子,叉了腰,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楚封闻言也不说什么,沉洛衣瞧了她一眼,同样不说话,只有顾烜玩着搁在桌上的玉佩,说到:“哦,那你说说。” 杨亿瑶瞪了他一眼,随后拉出桌下凳子坐下,“别的咱先不提,楚封我就问你一句准话,你救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于她来说,这个确实比什么都重要。 楚封倒也不隐瞒,直接说了利用她,简直气得杨亿瑶要吐血。“利用?”她呵呵笑,“好好好,我也算知道你想让我干什么了。”还不是都是为了沉洛衣,把她想方设法的再塞到顾烜身边,好有一天让沉洛衣看见她和顾烜又旧情复燃了?好好好,为了让沉洛衣死心寒心,楚封还真是想尽了法子了,亏她还一直相信他送她进瑞王府是为了套住顾烜,偷到他想要的东西。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怒视了眼一脸平静的沉洛衣。 “所以,你想把沉洛衣搞到手才是真实目的?”杨亿瑶吸了口气,继续开了口,“你之前对我说的什么你要谋朝篡位,以及北疆那些事情,也都是骗我喽?” 此言一次,屋子里再次陷入平静。 沉洛衣不禁有些感慨起杨亿瑶的愚蠢,她和顾烜之前商量的要激怒杨亿瑶,由杨亿瑶来代口去逼问楚封,如今进行的无比顺利。甚至于要比他们之前预想的还顺利,不过,这也是多亏了杨亿瑶肯上钩。 “虽说现在说这些也毫无意义,不过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也能告诉你们。”楚封一脸平和,声音温柔,毫无起伏,“我虽对这个王朝没兴趣,但是我想给洛衣一个完美的身份与世界,我只是觉得,只有凤位才配得上洛衣的身份。”说罢,还不忘朝沉洛衣看去。 沉洛衣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顾烜“切”了一声,瞧见沉洛衣也满脸厌恶的模样,心下才安定了下来。杨亿瑶却听的只想跺脚,她恶狠狠的瞪向楚封,“呵你倒是痴情,可你怎么不看看沉洛衣领不领你这个情!” 简直恶心!楚封这个人简直是恶心至极!沉洛衣心里腹诽,亏她以前还觉得自己对不住楚封,简直是瞎了眼没想到他这个人竟会恶劣到如此! “楚封,我看你简直是脑子坏掉了!”沉洛衣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听到她这句包含了厌恶的话语,他反倒表现出了欣喜,对着她笑道:“洛衣你这么说,我倒是乐意听。” “你是不是有病!”杨亿瑶怒极了,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楚封,谁对你一心一意你看不出来吗!谁值得你去爱你看不出来吗!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她觉得自己简直不能组织语言,觉得楚封受了沉洛衣的蛊惑,都这样了,他居然还如此痴迷于沉洛衣?! 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只能气得浑身发抖。 “所以,楚大哥……你与北疆匈奴有联系一事,是真的?”顾烜不想让杨亿瑶搅乱了事情,虽然现在杨亿瑶情绪都控制不了了。 楚封显得很高兴,似乎他讨得了沉洛衣的欢心一样的开心。 “真真假假的,也没什么意思了。”他看着沉洛衣。眼睛里也只有沉洛衣一人,好似杨亿瑶和顾烜不存在。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沉洛衣厌弃的转过头去。 “楚封……你不是个好人,我真的错信你了……”杨亿瑶咬牙切齿,面容都有些扭曲。可她还是舍不得楚封,毕竟……楚封是让她一眼惊艳,情定终生的人。她都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了,难道他心里真的丝毫不拿她当回事吗? 杨亿瑶声音里有了颤抖哽咽,“可我就是喜欢你怎么办啊……”说着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要哭出来。她是又气又怨,可寒心的同时还是止不住的想着要怎么帮楚封,楚封既然已经做了准备,那他当上皇帝也是可能的,一旦他成功了,那么他是不是就能看到她的真心了?! ☆、第72章 【落幕】 如果他真成了皇帝,自己就算不能当皇后,那至少也能有一个位置吧?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也是好的啊! “我们在这儿不是看你们恩恩怨怨的。 ”顾烜略感烦躁,他站了起来,“话说到这里也够了,也没指望从楚大哥这里听到什么。审问什么的,也不是我们的事情,所以,楚大哥,我们就先行告退了。”他手指动了一下,沉洛衣心情平复了些,也站了起来。 杨亿瑶蹲在地上抽抽搭搭,情绪一直稳定不下来,口中念念有词。沉洛衣还没经过她身边就隐隐听见了几句什么皇帝皇后,不禁稍微蹙了一下眉。 就在她经过杨亿瑶身边时,杨亿瑶突然向前一步,往沉洛衣身上扑去。与此同时,后面坐着不动的楚封也有了动作,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逼顾烜。 沉洛衣一惊之后迅速做出反应,制住了发狂的杨亿瑶。然而顾烜因为注意力全在沉洛衣身上,未来得及及时察觉身后楚封的动作,被他的匕首滑破了手臂。 “沉洛衣你不得好死!”杨亿瑶还没放弃挣扎,企图用嘴去咬沉洛衣手。 “楚大哥,你这是不想让我们出去这个屋子了吗。”顾烜没空去管手臂上的伤,直直的看着楚封。楚封手里把玩着匕首,笑了一声,“你既然说屋外布满暗卫,我倒想看看,这话是不是真的。” “怎么,以为我骗你?”顾烜凝着他。 然而杨亿瑶闹成那样,屋外也没什么动静。楚封也没感觉到屋外有什么,故而才出了手。“顾烜,今儿个咱们就看看谁能出了这个屋子怎么样。”他这样说到。 “你别听他胡说!”沉洛衣一手制着杨亿瑶,看着顾烜说:“楚封的事怎么说也是上头的事,还用不着你来出手,你别上了他的当。”心中何不是也在焦急这暗卫怎么还不出来,万一在这里动了手,顾烜和她加起来都不一定是楚封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要疯不疯的杨亿瑶。现在楚封没用全力去对顾烜,万一使出了全力,那匕首就不是会滑破顾烜的手臂那么简单了。 楚封在边疆这么些年,顾烜自是晓得现在楚封并没有使出全力。本来来这里就是向顾恒求来的,他知道沉洛衣心里有结,所以才冒险带着沉洛衣过来。 外面部署的暗卫此时没有任何动静,顾烜心中也觉不妙。他本想好能全身而退,然而事实发生了偏差,如果楚封真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那么他只有拖时间,拖到顾恒派人过来。显然沉洛衣也想到了这点,但是她怎么能放任他们在这里动手。而且她并不认为楚封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按照他的谨慎,他应该早就找好了逃生的道路,岂会在这里挑衅顾烜? 她一脚踢了杨亿瑶的腿窝,让她跪到了地上,然后折了她一只手。杨亿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脸上的汗顺着下巴流到了颈脖上,她咬着唇,一声不吭。因为疼痛,倒是让她脑子清醒了一点,暂时知道自己处于什么状况了,故而咬着牙忍痛,不再像刚才似得嚷嚷。 楚封面带微笑,还饶有兴趣的看了沉洛衣一眼。 眼瞧着外面没什么动静,屋里又气氛微妙,顾烜也顾不上手臂上那点痛,他给了沉洛衣一个眼神,让她看准时机就离开。现在在宁国公府里,闹出动静来会吸引更多人过来,这样一来,于楚封自是不利。 沉洛衣自是晓得他的意思,可又并不想抽身离开。 就在屋里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微妙静怡气氛时,房门突然“哐当”一声被大力推了开。 —— 顾嫣会到宁国公府来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潜伏中的暗卫看到这位公主的前来急忙派了一人去禀告了宫中的皇帝。顾恒得知之后让他回去注意动向,一有不对,护公主安全。 顾恒知晓顾嫣不是鲁莽无知之人,她既然会去宁国公府,想来也有自己的考虑。 果不其然,顾嫣此次过去,就是为了楚封的事情。他将宁国公引到了楚封所在的院子,让他清清楚楚的听明白了楚封和顾烜他们的对话。 顾嫣从顾恒那里见过宁国公府地下暗道的布局,所以当时,她在宁国公的书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暗道的入口。宁国公虽然不信自己儿子会做出那些事情,但一看见暗道,心中也是不甚安定。从暗道一路过去到了楚封房间的隔壁偏间之后,将隔壁那四个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下来之后,宁国公气血翻涌之下直接冲出房间后一脚踹开了楚封房门。 宁国公一生为朝,忠心耿耿,从未想到自己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老人家是个大义之人,自是容不得这种事情,楚封是他儿子,他此时此刻气愤的同时便是觉得颜面尽失。 他不打算包庇楚封,为他求情。 楚封当时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明明已经策划好了撤离路线,却因为挑衅顾烜耽搁了那么多时间。不过,就算他真的离开京城了,顾恒也有办法将他捉拿回来。 处理好了顾烜手臂上的刀伤之后,沉洛衣和顾烜一路无话。 如果楚封的事情落下了帷幕,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是什么呢? 顾烜不想去想。 沉洛衣倒是平静了下来。两人到达瑞王府时,她还和顾烜说了句话。只不过顾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急匆匆的过来说,处理薛伟贪污受贿一事宜的官员过来了,要问一下顾烜的意思,要不要把薛长歌交出去。 顾烜和沉洛衣随后就去见了候在府里的官员,简单问候了几句,就差人将薛长歌交出去了。原本薛长歌见自己能出去还以为是顾烜解了她禁足,却没想到,她连顾烜一面就没见着,就直接被带出了瑞王府。 薛长歌哭的嗓子都哑了。 官员一开始是看在顾烜的面上没有什么对待薛长歌,所以一出了王府大门,就差人将她弄晕了。一旦她大闹起来,那才是有的麻烦。 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这事情,沉洛衣还打算让顾烜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可是接下来,还有一件事情,又重新摆在了两个人眼前。 虽然现在他们看起来挺和谐,可顾烜心中早已经翻江倒海,沉洛衣心里有数,但也并不打算现在就提起。 楚封一事刚刚落幕,他们的事情过上几天再提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估计就完结了= = ☆、第73章 【重新】 府里仅有的两个妾侍这些时间都犹如不存在一样毫无动静。如果不是她们还会来请安,沉洛衣怕真是要把韦芊儿和绿欣两个给忘了。 沉洛衣有些感概,还记得几个月前,这个府里面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女人。然而现在,就剩下了眼前这两个。 韦芊儿向来安分守己,也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地位;绿欣虽是不安分,这个时候也不敢多暴露自己。不止是韦芊儿难对付,沉洛衣她更是对付不了。所以这个时候,她宁愿安安分分一段时间,静观后面发展。 沉洛衣也不想在侍妾身上浪费时间,所以极快的就让她们两个回去了。 她这几天也没怎么见着顾烜的人,所以有些想谈的问题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舒樱曾经试探着问她今后的想法,她也没多说什么,告诉她走一步算一步了。可是她心里清楚,她与顾烜兜兜转转了这么些时间,也该有一个结果了…… 其实顾烜心里更为清楚,所以一直不想去面对沉洛衣。借着要处理楚封一事为借口,经常不在府里,夜里回来的也晚,就算遇见沉洛衣,两个人也说不了几句话。 他在躲着她,在躲着那个他即将要面对的现实。 沉洛衣的想法他多多少少能猜到,她既然早就想好要和离,怕是这个时候也是如此想法。沉洛衣对他没有多少感情,就算有感情,也全部被他糟蹋掉了。 他是有心补偿,想和她好好过日子,但如果她不同意,这一切都是白搭。 皇宫里个几个都知道顾烜往宫里跑的这么勤,除却楚封原因之外,再就是躲沉洛衣了。 越时雨向来是不怎么待见顾烜,现在看他又在逃避面对沉洛衣,故而让顾恒说说顾烜,楚封的事情还用不着他这么勤奋,让他回去好好待着去解决和沉洛衣的问题。 躲避解决不了问题,这个道理,顾烜比谁都懂。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选择了逃避,似乎这样就能躲一天是一天。 但就在沉洛衣还沉得住气等着顾烜的时候,绿欣却沉不住气了。 绿欣梦魇了,半夜就开始闹腾,也不知真假。沉洛衣派了一个大夫过去,一同随行的舒云回来汇报她说,看着是真的,惊恐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绿欣说自己看见云婵了,吓得不轻,直说云婵回来找她索命了。 沉洛衣倒是清楚云婵的死,和绿欣多多少少有扯不开的关系。她这时候突然把云婵扯出来闹腾,确也不像她个性格。难道是梦魇了不成?还是故意提及,想着惹顾烜注意? 然而这个小插曲对于顾烜而言什么都不算,他哪有那个心思去关注绿欣。 听说是梦魇,还一口一个云婵。他就下令让人将绿欣送到庙里去了,云婵怎么死的,他心里也清楚。其中绿欣的教唆占了极大的成分,既然云婵回来找她报仇了,也是她自作自受,那就让她去庙里清心祈祷去吧。 绿欣好像是真梦魇了,被送走也没闹什么,直说是自己见鬼了,云婵来找她了。但是云婵就算真来了,也理应不会放过顾烜。 所以绿欣这一出是真是假,她是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也正是托了绿欣的这一出闹腾,沉洛衣和顾烜终于再一次的见了面。说来也好笑,两个人都在府里,见个面却这么难。 沉洛衣见他一脸尴尬,似乎又想趁机逃走的样子,眉心一皱,开了口。 “顾烜,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顾烜愣住,即使他再想离开,他的脚也迈不开步子了。 “我们早晚都得要面对的,你逃了这几天,是还想接着逃几天?”她这样说着。 他语塞,低着头,神色不定。她已经坐在了桌边,也不想去看他是什么神情,“坐吧,今天,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解决了吧。” 此话一落,顾烜心里咯噔一声。他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心绪,终是可以面色如常的坐在了她对面。 她那里看不出来他的紧张和拘束。 “我们就直接说正题吧。”沉洛衣看了他一眼,开始自顾自的提壶斟茶,“你还记得我对你提过和离的事情吧。” 顾烜吞咽下一口口水,并没有开口。沉洛衣也没指着他现在说什么,她将斟满的一杯茶水往他那里推了推,“顾烜,我们和离吧。”她声音坚韧,不带什么感情,听的顾烜一颗心沉了又沉。 他有些晃神的抬起头来,好像没有听清她的话似得。之前堵在他心口的一口气,现在又上来了,难受的要命。 “你也知道,我早有此意,只不过之前被耽搁了太久。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可以来说一下和离的事情了。”她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顾烜艰难的张开了嘴,“我们……不一定非得和离不可啊……” “理由呢?”沉洛衣声音再次沉静了下去,“顾烜,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就算是有感情,也早已经被你磨掉了。我说过,我忍了你好久了,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接着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