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镜》 第1章 《心镜》 作者:席娟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 --------------------------------------------------------------------------------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辈子都这么孤单……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样孤单一辈子……』(词/曲:深白色)虽是哼着歌,但半含在嘴里,哼哼唉唉而出的,便像是牙疼正在发作。幸而声音不大,没有人会听见。就这样边走边哼的走在这一片衰颓的景致中。 这里是这座城市里已经走向败落的城中区,很难想象十年前它曾经是全市的商业重地,地价可比黄金,人潮如涌,钱潮滚滚到令人咋舌。但如今,就像个曾经艳丽的美女已然迟暮,青春随流水东去,再怎么神情呼唤也不回来,城中区就是这样的风景。 只剩一条旧货市场苦苦撑着人气,也仅有在假日时才能看得到一点称得上热闹的人潮走动,若是平日里走在这条街,就像走进了一张泛黄的画报,连摆摊的店家看起来都懒洋洋得化成了静态的背景,不见一丝生气。 好汉不提当年勇,美女休论曾经娇,也就别再提曾经的盛况,做人不宜没事找辛酸,总要向前看。如今的城中区,还能有个特色光景,也算是善终了。 由于她不是在这儿摆摊的人,不必被凄凉的营业额所困扰;也不是被这块地皮套牢到无以翻身的人,只是个么有任何压力的逛客一枚,还能风凉风凉的边哼歌边享受悠闲,并欣赏着这种破败的感觉。因为破败、凋零,所以不会有人潮,走在没有人气的街道上,就不会有被人潮吞没的恐慌感。 小心避过一处摆着大大小小瓷器与花瓶的摊子——她记得上次经过时,不小心碰坏了放在最外边的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瓶,结果破了几百块的财还不够消灾,居然还被无聊到快要撞墙的摊贩阿婆给缠住,拉着她东聊西扯,从『唐先生的蟠龙花瓶』广告到方文山的『青花瓷』歌词,再谈到台湾目前最秀的法蓝瓷。得意万分得像是以上三样出名的物件皆来自于眼下这个小小的仿古器摊。不听还不行,就这样被抓住『聊』了一个小时才悲惨的爬进了国中同学王孝琳的仿古家具小店。 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过了三个月,如今再度踏入这条古玩老街,她完全不担心会被花瓶摊的阿婆给认出缠住。但为免节外生枝、惨事重演,所以她还是非常小心、极度小心的避过了这摊总是把货品摆的太出来,占了半条人行道的摊子,步伐加快的一鼓作气冲进同学开的小店,一进去就叫道: 『孝琳,我来提货。』 一张和气生财的圆脸从柜台后面探出来,并『咦』了一声。 『咦什么?』她弓着食指在柜台上敲了两下。『我不是跟你说差不多这个时间来吗?』 『我知道啊,只是我以为你会被前面那个花瓶阿婆拉住。半个月前,她跑了一趟北京,现在恨不得抓住每一个她认识的人来大秀特秀她对景泰蓝的了解,昨天她还跟我问起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以为你会被她抓住呢,怎么好像没有的样子?』王孝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百思不解道。 『她为什么要问起我?我跟她完全不熟!』 『怎么会不熟?你是她三个月来唯一的客人,她记得可牢了,总之已经是她的老客户了嘛。』 她听了一把心火升起。『什么叫老客户……算了,不谈那个了,你快点把镜台给我,我马上就走。』有些人,你跟她生气或抗议都是没有用的,也就别浪费时间了。她完全不想再被一个无聊阿婆抓住,听她大吹特吹一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话题。 『为什么要马上走?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看在我这小店如此人烟罕至的份上,你总要挪点同情心出来,陪我哈啦一下吧?已经四天没有客人进门了,我累积了好多话可以说,如果你很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先从总统大选的广告谈起,再说到为什么这次民进党会选输。要是你不太有空的话,那我们就谈谈前几天王建民大胜红袜队的丰功伟业就好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那就顺便听听我个人对于景气不好、生意太差的抱怨……』 『我只是来提货,请给我镜台。』言简意赅不废话。 『李……』 『我叫李想。』对老同学的记忆力不抱任何信息,再度自我介绍。『快点交货,我要走了。』 『我知道你叫李想,不必一再提醒我好不好?』翻了翻白眼,接着道:『你这个人好歹也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还是学不会圆融一点呢?这样直来直往的,多伤人啊。幸亏我脾气好,不然你以为光是不理人家,闭上嘴巴不说话,就可以阻止别人拉着你不放的欲望吗?想想上次你被阿婆抓去听她讲古,这可不是你不理她就能解决的事了。所以你要知道,我对你有多好,都不会勉强你,即使心中正在气血垂泪,还能坚强的将货交给你。』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柜台下方搬起一只纸箱,小心的放在平台上。 『如果你觉得受伤,那真是对不起了。』见不得老同学蜗牛似的动作,伸手帮忙将纸箱上的捆绳拆开,将里面的对象给搬出来。 『喏,这就是你要的仿明清风格的镜台,够意思吧?你只是想要个手镜或梳妆镜,我却帮你把铜镜、镜座、镜架、镜套、镜盒整套都弄来了。你看着铜镜磨得多亮,你看这镜子后面的百子戏葵花的纹路多美啊!你看这镜座下面的镜盒,不管是直接拿来装化妆品还是放首饰,都好用极了。虽然不是真正的古董,但这镜台的本身,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了,对吧?』王孝琳爱不释手,宝贝万分的在镜台上摸来抚去。 『嗯,的确是。』目光始终牢牢放在古典精致镜台上的李想,忍不住问道:『我从计算机上看到你寄给我的照片时,还不觉得它有多精致,现在亲自看来,反而怀疑它怎么可能是假的?它看起来太精致了,也……非常旧,不像新做的,简直像是真正的古董。』 由于她讲话时,并没有看着王孝琳,所以她没有发现老同学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丝不自在的神色。因为感到心虚,所以生意就大了些: 『不要讲得好像你很懂好吗?我这里明明白白卖的就是仿货,所谓仿,就是连年份也尽量仿得像旧物,这功夫可就深了。当然,如果你坚持给我真货的价格,我也只好笑纳了。这样吧,看在同学的份上,算你一千万就好了,够意思吧?』 横她一眼,完全不屑理会。检货完毕,将这座四十公分高的镜台小心的放回纸箱里,不舍得让它有一丝丝碰损:就算是假货,也因为仿得太过精致,而让人爱不释手。再说,即使是仿货,可也不便宜。 『喏,八千元。就不跟你杀价了。』掏出现金结账。 『才八千块你也好意思跟我杀?这可是紫檀……啊,不是啦,是铁刀木做的耶,而且还是最好的铁刀木。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像紫檀吗?要知道紫檀多名贵啊!更别说它的艺术价值了。就算拿出去卖个一、二十万,骗人说这是紫檀做的,也不会有人怀疑,更别说敢嫌贵了。你这个门外汉还敢想要跟我杀价,有没有良心啊你!』 『像紫檀毕竟不是紫檀,总之对我而言算是很贵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没那么多。』李想见老同学依然一脸忿忿,又道:『甚至,我整个衣柜的衣服加起来的价格,也没有那么多。』 『……对哦,你这个人节俭惯了,一心想要存钱买房子,所以八千块对你来说,实在是一笔肉痛的奢侈花费了。』王孝琳这才想起老同学从来过着的就是自虐的苦行僧生活,把日子过得这样苦,也算是台湾不可思议事件之一了。 收下钱,王孝琳见李想将纸箱一提就要走人,连忙走出柜台道:『你不是没课才过来的吗?怎么又要走了?莫非你又找到什么兼差做?』 『没有。』李想站在店门口望风,正想着要怎么在花瓶阿婆的眼皮子底下平安逃出生天。『这学期还兼了学校的行政工作,连想要在夜间部兼个课都没有时间。』 王孝琳走到她身边,道: 『先跟你说一下,这镜台如果你不想要了,就卖回来给我,可不要乱丢,也别乱送人,知道吗?』 李想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老同学的表情凝重到不像话,道: 『你以为我钱多啊?我花了这么多钱,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乱丢!』 『那就好。对了,忘了问你,你怎么会突然想买这种仿古的对象?』 『教学观摩要用。』 『教学观摩是学校的事,你干嘛花钱买?』 李想老实道:『前阵子给学生介绍古代闺阁家具,带他们去参观古物展时,就突然很想要买个古铜镜或梳妆台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没那么多钱玩真的,于是就找你帮我调仿货了。比起真正的古董,我觉得没人碰过的仿古家具最好。』不忘给老同学一抹赞赏的微笑:『前阵子你跟我说完全没地方调货,害我失望了好一阵子,幸好最后你还是神通广大的帮我找来了,谢谢。』 『……这样哦,不、不必客气啦,这种东西也是看缘分的,你跟它有缘,它自然就可以成为你的,你不必谢我,我真的没出什么力。 第2章 』王孝琳暗自吞了吞口水,本来还有满肚子话要哈啦的,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带点心虚的觊觎着李想的侧面。 李想一心只朝着阿婆的方向望去,没注意到老同学眼中的心虚。当她终于寻的一个良机后,很快朝王孝琳摆摆手: 『好了,我走了。有事再跟你联络,拜拜。』 说完疾步走人。 王孝琳还来不及说出『拜拜』就被满满的同情取代了——李想还是被阿婆给缠住了。 真可怜…… 李想还是老样子——永远的运气不好。 第一章 -------------------------------------------------------------------------------- 『阿慧,妳这星期六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就回家来帮忙。』手机一接起,劈头就是一番交代。 『没空,星期六学校有事。』李想口气淡淡,脸色倦倦,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 『怎么又没空了?妳不会是在骗我吧?』电话那头的李母口气不满:『妳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老是说有事,哪来那么多事?难道妳那个学校从来不放假的吗?妳不是故意不想回来吧?之前寒假妳也说没空,只有过年才回来两天,就马上下去了,我说妳又在闹什么别扭了?』 『妈,私立学校都是这样,哪有什么寒假暑假,都要忙招生,再不也是忙行政工作,我真的没空回去。』虽是千篇一律的说词,却也是事实。 『那种没人性的工作就不要做了,回台北来,让人随便帮妳安插个公立学校进去也不是什么问题,薪水还多个一两万。就这样吧,我明天让妳爸去说——』 『妈!』李想喊了一声,努力压下心火,几秒之后才能以平静一些的声音道:『我说过不要去拜托别人,任何人都不要!我现在的工作是靠自己考进来的,我做得心安理得,不打算换学校。』 『什么心安理得?妳跑那么远去工作,我们做父母的怎么能放心?妳为什么就不能学妳姊姊弟弟,乖乖的待在台北,让我们两老可以常常看到?这样让自己父母担心着,又算什么心安理得?妳想当老师没关系,也没有人会计较妳一辈子就领那些死薪水,可我就不懂妳为什么偏偏要跑到那么远去工作?难道台北没学校可以让妳考吗?』 『不要再说我工作的事了,谈些别的吧。』她烦躁的将颊边的长发往脑后耙梳过去,目光从窗外收回,没有意识的在小套房里游移,最后定在书架上的那件小巧仿古梳妆台上。她走过去,从黄铜色镜面里,隐隐照射出一点身影,是她模模糊糊的面孔。『妳跟爸最近身体还好吧?』 『我说不好妳就会回来吗?』李母没好气。 李想将脸凑近镜台前,伸出手指画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孔,无奈又忍耐的听着母亲永远相同的抱怨,却也不能再说出什么惹得母亲生怨的话。虽然少不了耳朵得受罪半个小时以上,但毕竟相距遥远,不必天天忍受,眼下这样,已经算很好了。 手指无意识的一直对着铜镜里模糊的轮廓勾画,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画到冰凉的镜面都显得热了,还没想要停止。她太需要有事情来让她分心,那么一来,她就不会太专心的听母亲叨念,也就不会被无止无境的指责给伤到心。 嗯,手指怎么有点热…… 『阿慧!妳有没有在听?』 勾画的手指因这声大喝而顿住,忘了手指上奇特的微微灼热感,全心应付电话那头的怒气:『有的,我有在听。』 极度烦躁,只好转身再度看向窗外的天空,没发现身后那面铜镜瞬间闪过一道红光,那红光最后消失在方才她手指感到发热的某一点。 『哼,我说妳,别老是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妳好歹也二十七岁了,也不快点找物件,妳可别学那些新新人类不婚族,以为不嫁人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就跟着赶流行!说到这个,我问妳,妳下个月总可以找两天回来吧?』 『应该可以,有什么事?』不知看了天空多久,直到想起方才的疑惑,于是低头看着指尖,发现上头抹着一层粉红色,像沾到腮红似的……奇怪,铜镜上没有沾上颜色啊,为什么她手指却有着粉末?还来不及细究,就被母亲说出的话给惊住,转移开了对这微不足道小事的注意力—— 『妳大姊认识几个有前途的青年才俊,妳回来后我们会给妳安排一下,有四个人妳先看看。如果时间还够的话,还有四个可以一次相完。两个小时见一个,应该不是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李母径自决定了女儿的相亲大事。 『妈!』正要抗议,但那边的母亲并不给她机会,很快交待了声一定要回家后,就挂断电话了。 带着一丝火气,重重合上手机盖,虽然恨不得将手机用力丢得远远的,但又怕摔坏了得花钱买新的,只好作罢。穷人没有快意恩仇的本钱,所谓的千金散尽还复来……想想晚年的李白吧,为生计辛苦奔波成那样,就知道所谓的豪情壮志,必须在口袋满满的前提之下才能将此等狂言说出口啊。 她这等小人物,还是乖乖为五斗米折腰吧。 目前她唯一的梦想是拥有自己的房子,好一点的、舒服一点的、宽敞一点的。为了这个梦想,她才会住在这月租三千、房龄至少三十年的郊区小套房里,来过她这里的同事都戏称这里若不是九二一大地震时忘了拆的危楼,就肯定是鬼屋,对她敢于住在这里的勇气佩服万分,却再也不肯来作客,觉得太阴森了。 她住在这个与她薪资收入全然不符的环境中,就是为了增加存款的速度。 她太想要有自己的家了,她的、她买的、只属于她的,一个家。所以,住在这种地方,她全无怨言。虽然不喜欢,但她知道只要再忍耐三年就好了,那时她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她的家…… 每次想到这里,心情就能振作起来,脸上也终于能挤出笑意。 母亲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反正就看看人、吃吃饭而已,浪费的只是几个小时,又不是一辈子,没什么好气的。 现在,去给自己准备一顿好料的吃吧。错过早餐与午餐,现在她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当李想走到小流理台洗手准备食材时,隐隐觉得刚才在讲电话时,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事引起她的注意……是什么呢?怎么给忘了? 想不起来,算了。会轻易让她忘记的事,肯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不想了。 ※※※ 『相亲?』 能让李想表现出张口结舌的蠢样并不容易,当然,相亲这个词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字眼,放眼教育界,由于封闭环境的关系,从来少不了旷男怨女,高龄待清仓的比比皆是。于是上自校长、下至家长,热心当红娘的人士无处不在,每到例假日之时,就拉着适婚熟男熟女们四处吃饭结缘,俗名就叫相亲。 比起那些濒临三十或已经破了三十大关的男男女女们而言,李想从来不会是这些热心人士关爱的重点目标,但是今天是怎样? 『妳是说……相亲?』因为实在是难以置信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听到这两个字,于是回过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 『当然是相亲啊,妳这是什么表情?李老师,妳别忘了,妳也二十七了,不趁这个年纪赶快挑个好对象,难道要等过三十之后,任由别人来挑捡妳才高兴啊?』本业是地理老师、副业是媒婆的杨老师理所当然且苦口婆心地径自决定道:『好啦,就这么说定了,星期天中午在陶板屋——』 『不用了,我不用,谢谢妳的关心。』李想很诚挚也很认真的拒绝。 『为什么不用?妳是在害羞还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是的,真的不麻烦妳了。』她没有随便对人交待自己隐私的习惯,即使对方是出于关心。 『不会吧?妳的意思是妳有男朋友?怎么没听妳提起过?还有,妳的手机也很少有人打来啊,这一点也不像是有男朋友的样子。妳看王老师,上个月我帮她介绍了竹科的工程师,人家看对眼之后,即使分隔两地,只有假日能约会,每天还是热线不断,那才叫有男朋友的样子,妳一点也不像。既然没有,那就参加我办的联谊吧,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几十个人的场合,也不尴尬不是?』 『不好意思,杨老师,我下一节还有课,要先把这些作业改完。下次再聊吧,我去图书馆找一下数据。再见——』闪人。可惜,闪人失败。 身为台湾中年欧巴桑,最厉害的地方是如果她不打算放人,妳绝对别想飞天遁地。还没开步走,就让杨老师给抓住了—— 『哎,只是一点作业,不急,下次再发还也没关系。反正现在离下一堂课还有四十分钟,咱们好好聊聊嘛。我说,李老师,妳人这么漂亮,平日却又没参加什么校外活动的,这样可不是活生生将青春给耽误了吗?可惜我们学校没有年轻未婚的男老师,要不然妳可能早被追走结婚了。我了解妳们年轻女生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今天杨老师我呢,就当一次坏人,硬性规定妳这星期天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联谊,听到了吗?好,那就决定了。』 『杨老师,请妳不要擅自决定别人并不想做的——』李想昨天才好不容易压下的心火,眼下又被挑燃起一丈高,几乎忍不住要以最严厉的口气毫不留情的拒绝…… 叮叮咚咚—— 桌上手机突然响起了单调而短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纠缠,也止住了李想所有来不及脱口而出的厉言。 第3章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平静对杨老师道: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完,抓起手机离开办公室,没有理会身后杨老师隐隐约约的惊诧声,似乎说着:『天啊!什么时代了,居然还在使用这没有和弦铃声的手机!真土。』 李想没空理会身后的嘟囔声,看了看手机面板,发现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如果不是打错电话的,那就可能是某位家长打来的了—— 『你好,我是李想,请问哪位?』 『小慧,是我。』醇厚舒缓的男声。 她皱眉,将手机又拿到眼前,瞪着面板两秒,才又贴回耳边,客气地道: 『你打错电话了。』说完,挂掉。正想顺便删除这几天以来所有的来电记录,不料手机铃声竟又响起。她瞪着面板上的号码,依然是来自方才打错的那组电话,当下的冲动是关机,她最恨这种乱打电话浪费别人时间与金钱的事了! 关机吧,那就关机吧,只消按下电源键,世界立马回复太平安宁…… 『喂!请不要再打这支电话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终于还是气不过,于是凶狠接起,决定给对方浓重的警告之后,再关机!但显然她的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 『我现在人在警卫室。』只这么轻淡的一句,就将她接下来预算要做的所有动作都消灭于无形。 什么?他说什么? 她身子倏地僵直,也无法开口,脑中烘烘然糊成一片,不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哪个警卫室?他公司警卫室?还他家那个社区的警卫室? 『妳们学校的警卫室。』也不知道是她脱口问了出来,还是对方有读心术,总之,很明确的告知了他确切所在何处。 然后,又接着道:『我已经看到妳了,小慧。是妳下来,还是我上去?』非常慷慨大方的提供选择,任君随便决定之。 随着电话里那个男人的说明,她无法控掌大脑所有指令,只能任由目光本能的随着电话里的说明,放眼过去。她现在所站立的地方是学校的行政大楼三楼,是校门口进来的第一幢大楼,与警卫室相距并不太远。所以当她的视线与某双等待着的沉眸衔接上时,她能轻易的看清他眼中那抹令人不安的……炙热。 啪! 相依为命多年的古董手机从她手中滑落,而她却全然的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摔断了通讯、摔碎了机体,可却摔不掉明确出现在眼前的身影,他是真实存在的…… 心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是在,心疼钱吧? ※※※ 李想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个城市见到他。 对他而言,但凡与台北两个字不沾边的地方,就叫乡下,而他讨厌乡下。 好吧,他来到这个『乡下』也就算了,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的他,这么的……怎么说呢,这么的平民、这么的路人甲——即使如此的路人甲,他也是最帅的那一个…… 嗟!想哪儿了!回题。 虽然说他穿什么样的衣着都没差,不管是龙袍还是乞丐装套在他身上,她依然能在第一眼将他认出,不会有任何误差。不过……她还真的没想过会见到穿得如此平价的他,对她而言,实在太奇怪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能一脸轻松的样子,彷佛习以为常的坦然,在她认知中,这根本不可能。 头发没有特意梳整得很有型,身上唯一称得上名牌的东西就是他左手腕上那只劳力士表——而且还是很老很土的那一型,加上保养得极差,表身有好几处磨损,镜面周围镶嵌的碎钻也掉了一半,看起来凄惨得要命。 那是他阿公以前戴了二十年的,在他十六岁生日时当成传家之宝送给他,还刻意找人在表内侧刻下『子子孙孙永宝用』七个字,以显传家之宝的身价。(至于送他的原因是因为阿公有了更名贵、更大颗的钻表可以炫耀一事,就别提了。)以前为了这只既拙又陈旧的手表,他被同学笑得不得了,所以很快就拿下来了,恨不得将它砸烂,发誓再也不戴。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戴上了。除了那只土得掉渣的名贵劳力士外,他全身上下还真找不出可以称之为名牌的东西了。 她不是个名牌爱好者,今生恐怕也不会有舍得下手买的时候,却对那些名流热爱的品牌知之甚详,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他身上穿的都是中高价位的服饰。以他的家世来说,这样一件上千元的衣服,实在可说是寒酸得穿不出门。要是以前,他肯定死也不肯穿成这样出现在同学朋友面前的,那么现在,他是怎么了? 最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来找她?他是哪一根筋不对劲了? 『在看什么?』他的声音温温的,很和缓,对她而言,又是另一项无法习惯的地方。可以说是这次再见面时,最对她造成困扰的地方。这个男人的说话语调怎么会变成这样?才几年不见耶!这种声调太……太致命了!她无法接受! 『没什么。』直到他问,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在看他,赶紧转开眼。 明明上次见面时,他还是那副永远跨不过青春期的毛躁少年死样子,言行举止张狂锐利,连他说话的声线都像是长在鼻腔,老是哼哼然的神气,奇qisuu.书常常让人兴起将之盖布袋痛扁的欲望,典型的人嫌狗厌。 可如今,却有这样足以祸害天下女性的温醇语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已经如愿看到我住的地方长什么样子,可以走了吧?』她终于想起带他回到小窝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赶他回台北。 她是千百个不愿意让他走进属于『她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情势不由人,面对她不客气的驱赶,他也不跟她多费什么唇舌,就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的打出她妈妈的电话号码,决定把收拾她的任务光荣的交给李妈去负责后,她只能火速按掉那组号码,不使之接通,然后,无奈的屈服。 这也是这家伙之所以有这个荣幸踏入她这间『龟』房的原因。 她总是依照惯例的驱赶他,而他,也非常念旧的让她重温专跟她唱反调的风格,而且仗势欺人的本事这些年也没搁下,永远知道该怎么对付她。虽然也不过就那几招老掉牙的、但有效的招式,再怎么老掉牙,也不会有过时的疑虑,真是令人气闷。 『很陈旧,不像是妳会住的地方。』 他随意看了下她这间十坪大的套房,家具不仅少,还很简陋,如果不是前任住户丢弃不要的,就是她去二手货市场批来的,每件价格绝对不超过一千元。 十坪的空间并不算大,但因为家具少到一目了然,所以呈现出无限空旷的效果,也真是本事了。 一床、一布橱、一计算机桌兼书桌、一书架、一只放满各种瓶瓶罐罐的柜子、两张椅子,再加一组简易流理台与小冰箱,全部靠着墙放置,中间空间毫无意义的空置,就这样。没有沙发、没有茶几、没有电视或音响,非常的不生活化。 什么叫不像是她会住的地方?『如果你这么认为,那表示你对我从来不了解。』她哼。 『错了,我很了解。』四下浏览的目光定在搁置于半人高书架上的仿古梳妆台,也就是她目前所有的身家中,最为昂贵的财物上。多望了两眼之后,走了过去。 『别碰!』她紧张的警告他,生怕这家伙漫不经心的一碰,她昂贵的对象就此贬值成资源回收站的废弃物。本来一直小心翼翼跟他保持两三步的距离,这下子也没法多想,一箭步冲上前,及时挡在他与镜台中间。『这很贵,你管好自己的手!』 『很贵?』他扬眉,像是非常不以为然。 『当然很贵!』她扬起下巴。 『是吗?多少钱?』他抬起右手,打算越过她肩膀去摸摸那对象。 啪!还没来得及达到目的的手被她不客气的拍掉。『你不必知道。』 『了解。意思就是:对妳而言是天价,但对我而言是廉价,所以妳坚决不肯说出来。』轻笑:『小慧,妳还是那么爱面子。』 『什么爱面子?你笑什么笑?我是生来给你笑的吗!』他是在嘲笑她吗? 『我只是笑……』他摇摇头,认真道:『妳还是原来的样子,真好。』 『什——嘿!就跟你说别碰了,还来!』别以为她忙着说话,就会忘了注意他鬼祟的举动!想找死,还怕她不肯成全吗? 所以,当他的右手被打落在书架上后,接着,左手亦是相同下场。早已熟知他所有贱招的她,等在他必经的路线上,狠狠一拍,让他的左手也一并阵亡。 事实证明,这个男人的智商不会因为到国外某大学混了张文凭而长进多少,对付他,从来不是难事,到今天依然如此。李想在心中得意的哼着,虽然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但心情却难得的好了起来。 太专心于保护自己目前最有价值的财物,加上一点点欺压他的窃喜,以至于全然忽略了自己眼下陷于什么样的情势中—— 他的双手都抵在书架上,两只手的中间,有个她。 也就是说,她被围困在书架与他之间。他一八○的身高向她弯腰压迫而来,她别无选择的在他压迫下,身子只能往后仰,虽然一双冒火的大眼不认输的瞪着他,但为了不让两人贴得太近、不让他的脸贴上她的脸,她只得节节败退,甚至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理所当然的发生『意外』。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眼下,有一种紧绷的气氛突然充塞周遭,让她女性的意识高涨到极致,小心翼翼的对峙,切切不能教这种起于怒气的对峙,最后变了调,走向不可理解的荒唐…… 『小慧……』他的声音又变得好低醇,声线里有种重低音的颤人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战栗。 第4章 『你、你想干什么?走、走开!』很严正的警告,很没气势的声音。 『说到镜子……妳听过一个传说吗?』他像是不知道她身子绷得有多紧,也察觉不到她紧张得就要歇斯底里。 『抱歉,我不想听。你没有讲故事的天分,而我现在还不想上床睡觉,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勉强。』可不可以不要再凑近了?!她退无可退,只能以双手抵住他胸膛,可他依然故我的贴近着。害她现在不仅后腰靠在书架的边角上,最后连她的后脑勺也顶在梳妆台上,当她听到『叩』地一声后,终于发火——『死张三!你够了没有?!』 他终于没有再进逼了。可见张三这两个字,依然威力十足。 『我发现妳现在胆子变得好大。』他没再逼近——反正她也退无可退了。『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叫我张三。很好,很有胆量。』 『你想怎样?』 『我不能怎样。』他叹了口气。 她眉眼底下又闪过一抹得意洋洋。她知道这样很幼稚,却从来不肯放过打他身上攫取这种短暂而不实惠的胜利感享受之,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绝大乐趣——在她很漫长的一段苦闷岁月中,唯一称得上苦中作乐的乐趣。 他当然将她的笑意收进眼底,却不若以前为此暴跳如雷,非要想尽办法找回里子面子,否则不肯罢休。 『真是想不到。』他目光始终定在她面容上,靠得很近,所以可以很细部的巡视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她的唇,以及,极少人有机会发现的,如此细腻到几乎找不到毛细孔,而且没有斑、没有痘疤,颜色柔腻均匀的肌肤。 『想不到什么?』她问。被他的声音感染,自己讲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剑拔驽张,变得低沉起来。 『想不到妳还能在这情形下保有好心情。』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她的问话,满心沉迷于她久违了的美丽与细致。她是他见过,唯一一个可以近看的美女。 许多人认为像她这样一个从来不化妆打扮的女人,理应与邋遢憔悴为伍,把自己搞得粗糙万状。却不知道,这个女人,当她还只是个国中小女孩时,就已经比别人懂得保养自己了。 她很爱美,对自己宝贝得要命,虽然总是以不修边幅的模样来掩饰。可,一个真正不修边幅的女人,是无法拥有这么美丽的肌肤的,她只是还没有能力享受高品质的生活,所以穿着打扮才会那么随性,因为她现在不能把钱花在不必要的地方。所以即使是必要开支,也会精打细算,与其买彩妆,不如买保养品,奇-_-書--*--网-qisuu.可好用的保养品又通常太贵,所以当diy还没在台湾风行起来时,她已经从日本订购专门教人手工调配保养品的杂志研究,然后跑去化学原料厂买原料,自己调配保养品来用了…… 好美、好诱人、好干净,完全不用担心会吃到化学颜料而不幸中毒…… 『你在做什么?!』本来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怔忡不已,还来不及回神呢,就被面颊上温热的触感所惊,整个人一震,差点跳起来——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还被他困在双臂之间呢!『放开我!你这家伙竟然敢乱亲我,你——』暴跳如雷,就要破口大骂。 『在妳骂我之前,我可以先吻妳吗?』他好绅士的问着。 『当然不行!』什么白痴问题! 『那,骂完之后,可以让我吻妳吗?』还是很有商有量。 『我拒绝!你给我滚!』她几乎被他气厥了过去,虽然气极,却有着更多的无措……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很拙很好对付,怎么现在变得如此皮厚?! 『不行,妳总要留一点时间,让我吻妳。所以妳的拒绝无效。』 『张品曜!你敢——』 他当然敢!他从来都是经不起人刺激的。 无视于她的张牙舞爪,他搂住她的腰,并没有制止她拳打脚踢的施暴,老实说,还真是满疼的,她揍人一向不打折扣——尤其揍他更是。不过他的目的是抱着她,不让她逃走,达到了这一点,也就够了。想吻到她,先决条件是不能让她逃走,她可难抓得很。 『小慧,现在是黄昏了,妳看,镜子里照出了窗外的天色,看到没有?』他搂着她转身,让她看那面铜镜。 打他打得有点喘,只好稍稍中场休息,反正他虽然说要吻她,也还没发生,所以就先暂停一下储备体力,随着他的话看向铜镜。由于铜镜面向窗户的方向,正是西边,所以黄铜铜的镜面,显得亮晶晶的,像黄金似的。 『那又怎样?』比起这种无聊的事,她认为蓄积体力,等会给他一顿好看的比较令人期待。 『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传说吗?』 『不记得。』拜托,别又来了。这个讲故事讲得超烂的人依然坚持要献丑吗? 张品曜的唇角微微抽搐,这女人的紫微命盘是巨门与火星同宫,所以从来一开口就非死即伤、哀鸿遍野,他早该习惯了。所以,算了,不理她,继续说道: 『那个传说是这样的——在黄昏时分,如果有一男一女在镜子前亲吻,将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 『然后?』 『没有然后。完了。』 果然好无聊,他贫乏的说故事天分,万年不变。 她悄悄抬起右脚,目标是他的左胫骨。既然大老远的回台湾,而且还跑来中部,为了以示欢迎,她当然要给他一记刻骨铭心的告别礼,让他永志难忘。 就在他的唇向她的小嘴靠近时,她的脚也踢了过去。 他吻他的。 她踹她的。 他们都如愿以偿。 当两人都各自忙时,没有人发现,就在那一刻,被夕阳照映得晶亮的黄铜镜竟像湖面生波,缓缓而诡异的从中心点一圈又一圈的晃荡出波纹,一抹红光在镜中央一闪而逝…… 第二章 -------------------------------------------------------------------------------- ……你满意你现在的生活吗? 『不满意。』 ……为什么不满意? 『太平凡、太无趣。』 ……意思是:活得毫无目标? 『不,我有目标。我的目标是在三下岁之前买房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在自己的土地上终老。』 ……不容易达成吗? 『也不算不容易,我的收入尚可,一切都在计划内。』 ……有目标,而且不算困难,那为何你还不满意现在的生活? 『……生活不就是如此?一成不变的过着,每一个明天都活得像今天。随便找个人来问,都会认为这种生活难以用满意来概括。』 ……也就是说,你厌倦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 『算是吧。』 ……那么,你想改变吗? 『不想。』想也没想的。 ……为什么?你不是不满意吗?(居然听起来是很讶异的样子) 『不满意并不表示愿意改变。』她非常的实际。 ……何必过得如此苟且? 『不能这么说。不想改变,是因为改变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生活不就是那样?乏味,或者孤单,听起不很沉闷,但它代表没有事,没有事就是平安。』 ……所以如果我给你机会改变,帮你完成梦想,使你的人生从此过得精彩无比,你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不为所动? 『你给我?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打算知道。别人给的任何东西,我从来不要,更何况是你这个陌生人。我没打算改行当乞丐,你就省省吧。』被触犯到禁忌,网她语气冷了起来,突然想起自己干嘛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哈啦?他谁啊?……不过他是谁完全不重要,她该羞愧的是自己居然防心全无的跟着那声音一搭一唱那么久! 还没到三十岁,居然已经开始三姑六婆起来了吗?太可怕了!她不想再理会那道声音,想要走人,却赫然发现自己并不存在! 她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别人,不,应该说她没有在『看』,一切都只是虚虚幻幻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急,再一会儿就好。 『你是谁?』戒备的脱口问出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知道。 ……我吗?呵呵呵,我是谁,你无须——(莫测高深的) 所以很快的打断它:『算了,不要告诉我你是谁,放我离开就可以了。』 ……话题还没有完之前,你就待着吧。(声音里刮着十级北风的力道) 她只能无言。而她的无言,似乎被解读为一种示弱,或者是足够的敬畏。所以『那声音』愉悦的恢复回莫测高深的口吻,仿佛方才的脱稿对话不存在,径自以没有任何情绪的空渺让李想体会何谓虚的压力。 ……好,再说回改变吧。 她决定让那个声音把话说完,不再搭理。 ……你说你不想要改变,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我能够给你什么惊喜,所以先别急着否定。 不管给的是什么,她不会要,也拒绝被强加于身。 不必开口,对方似乎对她心中的想法一清二楚,所以它又道—— ……嘴硬的人我见多了,可年轻人,你要了解,你的心顺,并不交由嘴巴决定。总之,从即刻起,你的生活将开始改变,从此不再乏味……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请不要随便干涉别人的人生! 第5章 喂!听到没有?』李想认为自己在高声大叫,虽然并没有办法听到自己的声音,但她相信『那人』可以明白她心中的忿怒与排拒。 可,即使明白,人家也不打算搭理,只以仙乐飘飘、鬼气森森的空寂声音,丢下临秋波的最后一句—— ……好好享受我送给你的精彩人生吧。 『喂!』她大叫,但再也没有回音,而她感觉到,『它』已经不存在于这个地方了。 这个地方是哪里? 当这个念头闪入脑海中时,她瞬间推动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弯弯弯『哈嗯……』这是第几十次?或是几百次控制不住自己打哈欠? 明明昨夜睡得那么久、那么沉,沉到今天早上还睡过头,错过了早餐校务会议,也打破了自己从小到大从来不迟到的好习惯。 天啊……从来最痛恨别人不守时的人,居然也会有迟到的一天!太难以接受了,她唾弃自己。 一边唾弃、一边打哈欠,不管用什么方法企图振作精神,也都无法制止拼命往上冒的哈欠,全都是徒劳无功,即使极力掩饰,也没办法不让眼泪时,充满善意的询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口气非常的温柔,温柔到可以去生命线当义工。连学校里最大剌剌的白目老师,也在今天表现良好,完全没找她麻烦,反而关怀备至,无时不刻都出现在她视线内,说是要安慰她。 甚至是向来调皮捣蛋的学生,也在今天规矩了一点,每一双眼睛都在小心翼翼的探询着她的脸色,每一道交换心得的眼波都带着最青春的臆测—— 李老师是不是失恋了啊?一定是!你看她一直在流眼泪。 啊,真可怜。 李老师长得满好看的,也会被甩哦? 哎,没办法,她太酷了,男生都爱温柔型的女人,她这样不行啦。 也是哦,李老师看起来就是不好相处的样子说…… 对于台下那些宪窑章尘早的交流声,不是李想有读心术,而是在办公室被问得多了,以至于看到学生热烈的眉来眼去,就显得很好解读。 一个未婚的女老师,能被猜测的,也就只有感情问题了。要是知道她这狼狈模样并非来自感情问题的话,只会让人大失所望,她也就从善如流的不多作解释了,反正也没有人会相信。 一个泪光闪闪、为爱伤风、为情感冒的美女老师,多么惹人怜爱啊。 而,一个纯粹很困而猛流泪,或者是不幸感染角膜炎的女老师是令人扫兴的,因为这太平凡了、太不梦幻了,大家都拒绝接受。 李想已经解释了好几遍她迟到是因为睡过头,整天一直流泪则来自睡眠不足(虽然这说词如此矛盾,却是真的)同事们依然还在温柔的问她:『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要跟我说啊,别闷在心底,对身体不好。』事情很明白,反正真话就是被当成耳边风,她也就不说了。 随便他们吧。 李想从来不是个严厉的老师,但也并不是那种让学生乐于亲近的人,她在学生私底下流传的教师评价名单上,归类在:没有亲和力、不可哈啦一栏,也就是被认定在绝对无法与学生打成一片的那种老师。 她的长相虽好,但美得很有距离,称不上讨喜;讲课虽认真,却因为声音偏向清冷,很适合去当信用卡服务中心的总机小姐,绝对可以让人分不清是在与计算机合成音对话或是真人对话,她的声音里没有承载感情。与人谈话或上课时,总是平平静静的陈述,从不高声讲话更不讲废弃。有些老师将一半的上课时间用来与学生哈啦,美其名曰是联系师生感情,于是把自家鸡毛蒜皮的事都倒出来讲,就这样打混完半个学期,只等到其中考到了,随便画个重点叫学生背起来就行了——这种老师最受学生欢迎,对于她所任教的这所三流私立高中而言,学生的学习意愿并不高,最怕遇到太过认真教学的老师。 而李想从不在上课时间废话的冷然,让学生都不敢主动接近她。每年的四月一日愚人节,她是所有学生唯一不敢亚心整的老师,她不是最机车的老师,不过却是学生觉得最不可亵玩的那一个。 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从来不让学校安排她带班,她没有那么多的爱心,而学生也无法对着她冷淡的脸谈心事,所以即使她很爱钱,那万把块钱的带班费,她完全不想赚,只想单单纯纯地当她的国文老师……嗯,不对,由于私校的经费有限,她不止当国文老师,有时还得兼当历史、地理、公民课等的代课老师,上学期她就是因为拼命帮休产假的同事代课,而差点吐血过劳死。这个学期虽然不再那么卖命,但仍然有很扯的事,因为这学期她连家政课也能帮学生上了! 唉,只能说,这就是人生啊。乏味,却也只能随波逐流的天天这么过着,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咦!想到『改变』,她现在想起来了,昨天就是做了个好奇怪又好冗长的梦,才害得自己今天爬不起来,整天都在拼命打哈欠。 天晓得这是什么怪事,真见鬼了。 『老师?』由于李想讲课到一半,突然止住声音,而且好像陷入了发呆之中,于是班代只好勇敢的轻声开口,将老师云游天外的思绪给唤回来。 李想猛然回神,看到台下每一双好奇的眼都瞪着她看,她小心忍下一抹哈欠后,对学生道:『抱歉,老师今天精神不太好。这样吧,你们利用现在的时间分组讨论,根据上次分组好的名单各自集合,讨论出每一组要做的小论文,在下课之前选好你们题目与方向。』 李想的话还没交待完,下面已经哀号一片—— 『老师,不要今天决定啦!这样时间太赶了,我们有些人还没分组好耶,更别说找题目了,我们不知道要怎么找啦!』 李想不为所动,接着道: 『在学期开始,我已经将这学期的进度表分给你们,也特地用了两堂课讲解小论文的创作方法,并再三提醒你们要开始准备小论文的作业,相信大家都还记得。总之,期中考过后的第一堂作文课,你们要缴报告,并上台做口头报告。这份小论文将是你们这学期的作文成绩的主要依据,请各位好自为之。现在,请大家开始讨论,有不明白的地方面军,可以来问我。』 『老师,那今天不讲课了,会不会赶不上期中考的进度啊?』有同学问。 『没关系,进度不重要,只要帮我们画考试重点就好了!』有同学趁机斗胆要求。然后是一群欣然同意的起哄声—— 『老师,画重点、画重点、画重点!』 李想淡然道: 『各位放心,不会有赶不上进度的问题。老师不介意找时间帮你们补课,绝对会赶在考试之前完成进度。』 『啊……老师,不要啦……你可以不用那么认真的,我们不介意,真的!』哀号声又起,倒成一片。 『好了,安静。』李想给了他们几分钟去鬼哭神号后,开始控制场面,对班代道:『你维持好秩序,协助同学分组。搬桌子时记得尽量小声,不要吵到别班同学上课。』 『是的,老师。』班代赶紧去忙了。 李想看到情况得到控制之后,才坐回黑板一角的办公桌,揉按着自己疲倦的额头,脑袋糊成一团,想将所有一切想清楚,却完全做不到,满心只想着:好累、好困,如果可以马上找个地方睡死过去就好了…… 极底疲累的背后,还有着对未来的隐隐不安,似乎,有什么事,将要改变…… 是什么声音? 李想将头埋进毯子里,紧皱着眉,企图抗拒所以干扰她睡眠的声音。 是谁那么没有公德心,把音乐放得那么大声?她都已经把门窗关紧了,居然还不能将声音给挡在门外吗? 音乐仍然扰人的响着,而且有愈来愈大声的倾向,因为她把自己埋在枕头里都无济于事。太过份了…… 虽然生气,但又忍不住分出一点注意力聆听这串熟悉的乐调,是流行乐,是前两年非常流行的一首歌,传唱大街小巷,走在路上时,几乎每一个商家都把这首歌当国歌来每天播放。 是周杰伦的『晴天』,不过怎么乐调一直重复在副歌的部分?是谁家的音响秀逗了? 咦,不对!应该不是音响,这好像是手机的音乐吧? 点点头,迷迷糊糊的脑袋虽然迟顿但已经能思索,是手机没错,只有手机铃声才会不断重复同样一段乐曲……可是她的手机坏了啊……就算没坏吧?也不是这种和弦铃声,那,那这是哪来的?莫非是鬼在叫? 就算是见鬼好了,可不可以小声一点,她现在超累超困,就算地下十八层的魑魅魍魉都围在她面前,她也没力气害怕啊。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上完今天的课,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好像是自己骑机车,又好像是哪个同事担心她的状况,于是好心开车送她一程。总之,直到现在她才又有意识,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她的住民。即使不知道如何回来的,倒是很肯定自己昏睡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地盘。 那还在叫的手机铃声,很近的样子,而且近在身旁……怎么会? 虽然脑袋还不清楚,但身体早已本能的寻找着铃声的方向,就在床上,夹缠在凉被里的样子。她两只手在大床上滑动摸索,不一会,终于准确摸到了声音的来处,凉凉小小的一具金属物体——果然是一支手机! 当她手摸到手机时,心中的讶异也就淡了。因为她想到前天张品曜来到她的小窝,两人……嗯,咳咳,不是很情愿的相见,自然也就不会有太愉快的道别,总之、总之就是后来她把他赶走了,没给他收拾细软的机会,所以有一两样东西落了下来,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第6章 手机的音乐仍然非常有耐心的响着,而她终于清醒。 好想扁人,更想摔手机。但不行,这是别人的东西,她的人生原则就是从来不收别人的馈赠,也不会破坏不发球自己的东西。就算心底已经将这支精巧的手机支解,也不表示她会真的这样做。 『喂!打来做什么?响了那么久没人接,有点礼貌的人都知道该停止这种恶意骚扰!』恶声恶气的困音。既然知道打来的人一定是谁后,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但她不知道这低沉了好几度的声音,带了些平常不具备的磁性,显得慵懒惑人,让对方为之屏息了好一会才能发出声音。 『小慧,晚安。』 果然是张品曜那家伙。 『晚安你个头!我叫李想,不叫小慧。』很不想起床,但既然已经被吵醒了,她就不想赖在床上。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总之她肚子现在咕咕叫得厉害,得帮自己觅点食物填胃。 『你人在家里吧?小慧。』也不理她,还是坚持叫小慧。她半眯着眼,摇摇晃晃地将灯打开,瞬间大亮的空间令她好一阵不适地猛眨眼。接着朝冰箱飘去,顺便继续用恶声恶气来回复精神—— 『张品曜!你再叫一句,我就挂电话了。还有,可别跟我说现在人就在我家楼下,而你拜访的借口为:特地前来将你遗落的这支手机领回。』 那头再度沉默,显然被她神准的猜到了。 『少来这套,我说过不要再见到你,你最好就闪得远远的。你的手机我会帮你寄快递回你家,邮寄费用等我确定之后会通知你,你回台北后记得交给我妈,放心,我不会算你利息。』她打鼻腔喷气,暗自得意洋洋,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行为举止永远很好猜。 不过她的得意很快消失无踪——因为她的小冰箱空空如也地对她大唱空城计。居然,连颗鸡蛋也没有…… 她的肚子抗议的呱啦呱啦乱叫,迫使她往流理吧上方的储物柜寻去,不抱希望的幻想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也许曾经买了一袋她从来不会泡的泡面,将之搁置在橱柜深处不理会。而今,就在她饥寒交迫中,救她免于这一饿。然后,从此她便跟世俗所有人一样,死心塌地的成为泡面的踏实信徒,将之列为为类的救星、永生不可或缺的战备粮…… 胡适说: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所以从来不买泡面的李想当然不会因为拥有丰沛的幻想力与虔诚的念力,就能平空将泡面变出来。 空空如也的橱柜,一时李想感伤起来,突然认知到自己居然如此贫穷,而且这种贫穷又非关钱财,只关乎食物。所以此刻的境地简直可以套用那句流行语来形容之——我很穷,穷得只剩下钱。 那句话虽欠扁,但也是事实。她皮夹里有钞票,银行里有可观的存款,但出在一点用也没有。 她快饿死了,而大受打击的脑袋一时想不起来方圆五百里之内,有哪个地方可以吃到一碗热呼呼的面…… 对了,现在到底几点了?外面黑漆漆的,只证明是晚上了,但到底是晚上十点以前,还是不宜出门觅食的凌晨之后了? 她忘了自己还拿着一支通话中的手机,并不表示对方会随她她的遗忘而乖乖消失掉。 『我帮你买了宵夜。』 就算此刻给她中了十亿元的乐透,也没有『宵夜』这个名词来得更让人垂涎,她快饿死了。午休时间她只顾着睡,什么东西也没吃,就这么一路饿到现在……她脚步虚浮地飘到书架上方挂着的时钟前,发现时针指着将近十二点,当然,她不会白痴到以为是中午十二点。天哪,午夜十二点了,算起来她已经十六个波音没有进食了—— 『张品曜!你三更半夜的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她暴喝。 『开门吧,你饿坏了。』 『你——』想要大声骂人,却被泛滥的口水给哽住,差点呛死。 『我买了江家馄饨、蚵仔煎,还有春水堂的珍珠奶茶。』 『三更半夜的,你上哪去买江家馄饨?』骗人! 『我买的是生馄饨,今天下午就先买好了,等一下下面吃正好,材料我都有准备。你可以先吃蚵仔煎垫垫胃,拉着就有热呼呼的面可以吃了。』 好诱人的提议!她拼命吞口水,一时无法说话。 如果说她对他的底细与行为举止有充分的了解与精准的臆测,那么,他对她也是。 所以他知道当她会不顾形像的高声大叫时,就表示她抓狂了,而,能令她抓狂的事,首先就是饥饿。她是饿不得的。 谁叫他们活到目前二十七岁的人生,至少有二十年是无奈纠缠的。 彼此对这份孽缘都曾经深深抗拒过,但却也无计可施。有了这种经历,谁能说他们不是世间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呢? 他与她,不但同样的年纪,甚至出生于同一个月份,而他早了她三天出生,更分享了同一个母亲的奶水——这是结下梁子的开始。 两人的母亲住在同一个产房,张母从来不哺乳,怕痛、怕身材变形,所以依照一惯例,生完孩子就打了退奶针。可是这个张家老三(简称张三)却对婴儿奶粉过敏,怎么喂怎么吐,没吐完的就拉,不过三天的的时间,就消瘦得仅胜一把骨头,还没去排八字算个好名字,就已经呈现『挂』相啦。 可怜的张三,好不容易投胎入人间,眼看又要蒙主宠召,这可急坏了他一家老小。幸好有李母仗义相助,将属于女儿的奶水给张三,至于自家女儿没能吃饱的话嘛,不有那些昂贵的婴儿奶粉备着吗?不怕的。后来李母老是告诉李想:你是吃最贵的婴儿奶粉长大的,真是赚到了。打那时起,两人的生命便在成长过程里的许多恩恩怨怨中,累积成相看两相厌的定论。但现在,这个站在门外为她拎来宵夜的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想吃———— 可是不行!也早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跟这个男人有所纠缠,抱定三不政策: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做人要有骨气。 『小慧。』他的声音来自门外,以及手机里。她知道他确实是在门外面。这幢老旧公寓的大门早就已经故障,虽然已经通报房东来修理,可房东人正在国外玩,至少要等到下个月才会过来处理。所以这段时间,整幢楼算是门户大开,大家自求多福了。 『你——反正我不吃!我不会开门的。』 『——如果你只是不想看到我,那么,我将东西放在门口,你要记得拿进去,别把自已饿坏了。我走了。』 门外传来细微的宪尘早声,像是在放置塑料袋。然后,很轻的脚步声,由近而远,直至杳然。 他走了?真走了?这么简单就能将他打发掉?他身上几时产生这项美德以为还要被他卢很久,已经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坚决抗战到底。但没料到他说走就走,连手机也切断了,害她一时承受不了被唬弄的错愕感,张口结舌的差点冲动的将门打开,好确认他是否真的离开——- 手指碰上门锁的同时,理智及时回笼,就算他真的走了,也一定还没走远,她现在开门的话,不就与他见上面了吗?不行!还是等他走远些后,再打开门拿食物比较妥当。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毕竟彻底终结两人的孽缘是她一直要达成的目标,不可一再破例.当然,她不会白吃他的,就拿这一顿来抵销寄送手机的快递费用吧! 她不知道他又来干什么?尤其三更半夜,哪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来访,这算什么?其心思之龌龋,路人皆稳知!她要是开了门,不就表示自已的默许?她才没有那么白痴! 在心底从一数到一百,决定数完后,就将门打开,火速将门外那堆美食完灭掉,她实在太饿了。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七十五、八十…… 本来一秒数一个数字的,但因为太过迫不及待,所以就跳号乱念,觉得度秒如年她之前看时钟时,是十一点五十五分,而两人谈了一下子,也不过用了两分钟,却发现才刚要十二点整,好吧,不数了,就等秒针走到十二,就开门…… 当时间准准走到十二点,秒针定在十二的数字上时,她本想转身开门,整个人却突然动弹不行,目光被书架上那座仿古梳妆台的镜子给吸引住。 那黄铜——好像在发光——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在发光!而且还在动! 镜面像水波一样的轻轻晃动,每道波纹都闪动着红色和金色的光圈。 她张口,努力要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那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出于求生本能,在极度恐惧下,她努力让自已可以动,接着拔腿就跑,虽然脚很软,让她跑得跌跌撞撞,但她仍是完成了打开门逃跑的任务。 既失望又不意外的发现门口确实除了食物之外没有其它人迹。而这幢半费弃的公寓并没有住满,尤其她住的第五层楼被嫌太高,爬得太累,所以没有其它住户。可她现在需要看到人,任何人都行!她必须确定自已没有在作梦,而心中的恐惧需要有人承接—— 『张品曜!』她扬声大叫,往楼梯间追去。 『小慧,怎么了?』 张品曜其实没有离开,只是站在楼梯间,不知道打算怎么对付她,不过现在这一点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也需要他在! 『你发生了什么——』他扶住她虚软的身子,发现她似乎受到很大的惊吓,正想问她,却不料被她一把狠狠搂住。 张品曜惊讶的高扬起眉毛,接着,便将双臂圈抱住她纤丽的身子,由轻,而牢,到紧。 第7章 希望从此不必再放开。 第三章 --------------------------------------------------------------------------------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只是饿,不是吓到。』才不想告诉他。 唏哩呼噜又喝完一碗馄饨汤,不客气的将空碗送到临时厨师面前,恩赐他服务她的荣幸,顺道打发他——『再来一碗。』 张品曜仅仅微扬着眉,居然没有生气,更没有瞪她,默默的接过碗,往角落的小流理台走去,任劳任怨驱使——果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把人生最伟大的目标设定在买一间属于自忆的房子,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了。瞧这个天生好命的大少爷,来到她这儿,还不是得乖乖的当台佣。 现在是中原标准时间,凌晨一点。 趁着将张品曜打发到厨房区劳动的空档,她才敢偷偷的将目光移向书架那方,打量着那座吓是她差点魂飞魄散的梳妆台。 现在,它好好的。 平静乖巧的当它的仿古家具,铜镜更是回复它黄铜铜的模糊样子,看起来那么平凡普通,不存在任何诡异。可是她绝对不想信两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件怪事。只是她睡眠不足之下产生的幻觉。这是不可能的,她相信眼见为凭,更相信自已的神智无比正常,也没有自欺欺人的癖好,她是真的看到了,而那铜境,是真的发生了异变。 人世间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只是还没有被研究出成果加以解释,并不表示不存在,更不能因为一无所知而加以否定。 虽然太过匪夷所思,平凡的人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意外?而且还发生在她身上?她八字普通,更不是招鬼的体质,这辈子从来没有在灵异事件上『中奖』过,所以从来对这方面的事情毫无幻想,连鬼片都不看。 再说到她们教师界的终级教主——孔老夫子大人有交代:不语怪力乱神。对于这点,她是奉行不悖的。 老人家不是不信鬼神,而是认为人既生作为人,就好好过着属于人的日子就好了,自然该敬鬼神而远之,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而已。不要『身在人间,心在鬼神』,还没把这一生很负责任的过完呢,就盘算着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企图提早与鬼神打点好关系,或者为了自身的利益,向不同空间的灵体索求帮助,都是很不可取的。 生长在台湾这个满地是各式庙宇的土地上,一般人就算不是念佛请小鬼的狂热者,至少也不会铁齿到把鬼神的存在全盘否定。李想就是这一种人,不拜神佛,遇庙不进,觉得所谓的午火鼎盛,其实是空气污染的代名词。 可惜政府不敢管,只能意思意思的规劝,但当然不会有人听,全台湾每年照样热热闹闹的操办着几十声庙会鼓年华,非要搞得香烟满天如处处烽火、爆竹四射像发生枪战不可,否则不足以证明自已对神明的热烈拥戴。 总之,她信鬼神,但避之唯恐不及。一日一遇上,也只能相信。所以她相信那座铜镜确实有古怪。 从来没有遇过灵异事件,如今碰上,心中当然很毛,下意识拔腿就跑,可等冷静了一会儿后,同时也确定自已屋子里来——她必须很羞愧的承认,那时她没胆进屋,又不得不进,最后只能把张品曜抻着当挡箭牌,把不知情的他给推进屋子里,确定他没事后,她才敢从他身后探头看屋子,首先看的当然是变回正常的梳妆台。 她真的很怕,却发现自已差没有惊吓到精神错乱,可见自已意志力还满坚强的。当然,此刻那铜镜很正常是安抚她神经的主因之一,再者,可能是昨天困扰她一整夜又一整天的奇怪梦境,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让她下意识的有了心理准备,最后,她不太情愿承认的是,他在,所以她安心。 对了,如果怪事的起因还有其它犯人的话,那就是他! 想到这里火气又起,刚好那男人帮她端来锟汤,她狠瞪他一眼。 『怎么了?』孔洞过是端碗汤的时间,又哪里惹到这个大小姐了?张品曜不解。 『上次你说的那个,是怎么一回事?』她口气不善的质问。 『你指的是什么?』没头没尾的质问,他一时想不起来她提的是哪一桩。不是他资质太鲁钝,而是这女人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充满意见,又痛恨别人回答她问题旧城牛头不对马嘴,所以还是问明白一点好。 『那个传说!你那天强吻我,说什么在古镜前接吻会有事情发生的鬼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她又朝那镜台看去一眼,再三确定它仍然平凡安静后,才能间歇安抚自已不时涌上的焦躁。 『那不是强吻,我有问过你的。』而且,事实上她也没有太反对,不过他聪明的没有把这点说出来。『你应该吃饱了吧?』 『重点不是那个吻,不许再提起了!你回答我问的问题!』她瞪他,见到直盯着她手上的汤看,没好气的道:『吃下那么多东西,当然饱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恐怕是吃得太撑了。』他叹了口气,坚决的将她两手捧着的汤给端回来。『这碗我吃,你别勉强自已,你脸色真的太差了。』 『张品曜!我问的是——』 『我知道你问的是什么。不过你没忘了我一口宵夜也没吃吧?』 『那是我用过的碗,有我的口水,你恶不恶心啊!别吃——』想要阻止,却饱到动弹不行,没力气站起来,只能眼睁睁看他将整碗汤给喝完,脸上表情不可置信,但心中则是另一番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这个人—— 到底想到怎样? 他与她,现在到底算什么? 她在看他,而他喝完汤,也在看她。视线交接的一刹那,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两两相望而无言,任由某种奇异的情绪在小小的空间里流淌『你还好吧?』一会儿后,他问。 『我——当然很好。』她声音弱弱的好无力 先前,知道她已经十六个小时没进食,才会没力气走路的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虽然享受到了温香软玉抱满怀的美妙,但很快被她脸色青白得像是死去所吓坏,立即扶她回屋(没办法,她不肯给他抱,如果他敢学言情小说的男主角那样将她抱起,她一定会把他狠心肠狠的从五楼给踢下去),先让她喝珍珠奶茶,然后替她将蚵仔煎一装盘,送到她面前,最后才能安心的翻找出一只全新的雪平锅放在电磁炉上煮一起馄饨面来。 她一个人几乎把所有的食物干光,包括他给自已准备的那一份。看她饿成这样,他心中无比庆幸自已带来足够的食物。 可,既然已经不再饥饿,为何她脸色仍然苍白?当他更是仔细看时,发现还带有一抹惊惶,所以认定必然是有什么事正在困扰着她,而她去无法说出口。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吓到她? 『小慧,你怎么会质问我关于那个传说的事?』他的眼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书架上那座镜——会是那个吗?应该不可能吧,太荒谬了。 『你——你别管我怎么了,快说你是去哪里听来的!』 『我在回来台湾之前,去了一趟北京,在那里古玩市场遇到了一名老太太,她跟我说的。』 他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李想还是察觉得出他眼中闪过一丝丝不自在。她直接说出他可能的事情,说得是滔滔不绝如流水,彻底展现她身为教师的职业病—— 『那个老太太一定非常会讲故事,从古镜的典故讲到马王堆的利苍夫人辛追,再绕到曾侯乙的编钟,东西旧一件一件搬出来献宝,讲是你心动而且马上行动,忘了自已是古玩的大外行,反正人家怎么唬弄你就怎么信,讲到你目眩神迷,头昏眼花,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虽然不相信眼下所看到古董全都是出自于帝王将相古墓的真迹,可你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已外行,于是你就只好不懂装懂当冤大头,咬牙买下那些乱七八的对像,其实根本无法确定那是真货还是假货对吧?』 这个男人生平有两个最大的缺点:一是爱面子,二是怕被瞧不起。这两点让他在人生路程上做了数不清的打刖脸充胖子之类的蠢事,看来至今仍然未曾改变。 『咳——是买了一些。』他耸耸肩。『没花多少钱,就算是假货也没关系。』 『我想,你的「没花多少钱」这个标准,一定跟我有天大的不同。』 她冷哼,从他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自已完全猜对了,真是一个无法令人期待的男人。 虽暗自唾弃,但又非常好奇这人怎么突然跑到古玩街去当凯子。明明他跟她一样不喜欢那些从古墓里挖出来,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对像,甚至连真正的明清流传下来的家具,他们都宁愿在博物馆看到,而不有希望存在于生活中使用。 『总之,是那个老太太在介绍这组梳妆台时跟我说的,我也只当成是个浪漫的传说。』藉口吻她而已。 『等等!你说也跟你介绍这组梳妆台?你在北京看过相同的?』这话怎么怪怪的? 张品曜顿了一下,移开眼,看向那梳妆台,淡道:『这种明清时期的闺阁对像,其实都长得差不多,像这类型的我就看过好几组。那天看到你居然会摆这种古物在家,觉得很奇怪,但同时也想了那个传说——』 『那是假的,只是仿的。如果是真的古物,我才不要摆在家里。』虽然是假的,但也是很古怪啊——不行,明天就打电话问孝琳,跟她问清楚这东西是去哪里买来的,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第8章 『那镜子让你困扰了吗?』他问 『没有!』很快回答,而且决定起身送客,『你可以走了,再见。』 结果,他没有走。 跟上次一样,还是留了下来。 李想原来已经将大门打开,没商量的送客。可当她看到那梳妆台时,心中悚然一惊,发现眼下实在不是送客的好时机,她怎么会把这鬼东西给忘了!? 虽然它已经没有异状,但是她毕竟没有自已想像中的勇敢与坚强,何况外头夜正黑,最容易将人的恐惧张扬到极致,足以将人逼疯—— 所以,当他对动也不动的将她的逐客令无视时,也心中暗自松一口气,也就让他留下来了。不管她多讨厌他,但此刻,她需要他,也许是之前睡得太久,已经把所有的睡意都消磨光,或者更是因为那极度的惊吓,让她再也寻不回安心睡觉的心情,所以,在已经清晨四点的现在,她还是在床上翻来去的无法入眠,她努力不去想那诡异的梳妆台,只要它没再异变,那她不就不要想。她的失眠一定是来自于别的原因! 埋怨他是比较容易的事,但她知道不是他的问题,虽然他就躺在她身边。从小到大,他们『同床共枕』过无数次,因为她的母亲大部分的时间还兼做他的保母,两个孩子同吃同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上国中之后,青春期来访,有了明确的男女之别,一同睡觉之事,便显得无比暧昧,大人开始再三吩咐要保持距离,生怕他们因为好奇或懵懂无知,做出自己没办法负责的事。 当然,不必大人交代,两个初初成长的少年少女,对性别的差异性敏感无比,连手牵手一同上学去这种事都不做了,遑论同床。 更别说他们的『同床史』从来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大人为了方便照顾而强加上的,两人虽然从幼儿园就一同上下学十几年,但称不上好交情,更不能将『青梅竹马』这浪漫的成语套用在他们身上。 当年纪愈大,事情明白得愈来愈多之后,他与她,就在一些现实的因素中开始生疏。他曾经很讨厌她;而她,对他更是无比的嫌弃。本来就不算太两小无猜的两人,理所当然的算是交恶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就算不幸正面遭遇上,也会视若无睹,当对方不存在的绕过走人。 他对她做过一些她发誓永不原谅他的事,而她本身有些事,也让他怨恨。所谓的积怨,就是在生活中一些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事件中堆聚,细细算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年少无知所犯下的小错,但却成了成年后再不会改变的负面评价,决定如果可以,今生最好不相见。 她以为他跟她想的一样,但这次他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不是她自恋,而是这个男人无视她的冷嘲热讽,硬是来到她身边,还为煮食、任她驱使,种种不合常理的表现,简直像在追求…… 她不是没有被追求过,大学与研究所时期,都有人向她表示好感,在情人节或圣诞节这样的时日,偶尔会有人捧着一大把鲜花告白,想要创造一个浪漫美好的开始。可是,她让那些人失望了。 不管对方条件好坏,她就是觉得不该是那个人,难以想象与这些同学、学长变成男女朋友的情形,这些人都不是她要的,她的心非常明白。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她不想与任何男人有亲密的往来。从很早之前,她就决定这一生都要一个人过。她不是独生主义者,但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最好独生,不然人生将会过得非常不快乐。 这个男人比起那些曾对她告白的人来说,更加不是她会考虑的对象。 但是,他却可以躺在她身边而不让她感到抵触。不喜欢,但也不排斥,真是个令人苦恼的情况,她发现这个情况只能以『习惯了』来说明。 她对这个男人,居然是已经习惯了。好无奈,就像她对他的了解一样无奈,如果可以,真希望不要。 一个女人在一生当中,如果有必须习惯了的男人,怎么说也改善情人或丈夫吧?那么他这个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睡?』他带着睡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嗯。』本来为了怕吵醒他,所以小心的克制自己不要太频繁的翻身,背对着他。 他那边静了一会,以为他很快又入睡了,可是没有,他也翻了个身,她能感觉到他躺的方向与她相同,因为他的鼻息微微的拂在她后脑勺。她的床是普通尺寸的双人床,一个人躺得很舒服,如果睡了两个人,就必须很贴近的靠着,才不会有翻到床下之虞。 『小慧,你打算留在这个城市,不回台北了吗?』他轻声问着。 『嗯。』她在黑暗中点头。想要粗声粗气的拒绝他的陪伴,对他说想睡就睡,别烦她……但,心中虽是这么想的,嘴巴却不肯执行。在这个时刻,还是让他陪陪她吧,别嘴硬了。 他的手轻轻抚着她披散在枕头上的秀发,手劲很轻,她想要制止,轻没开口,还在酝酿情绪时,他已经又开口…… 『你想在这里买房子,可你并不确定自己会在这所私立高中教多久,也许等你买了房子,下一份工作却是在台湾的任何一个地方,你觉得这样合算吗?』 『如果哪天学校不给我下个年度的聘书,我还可以去补习班教课,这些实际的问题,我当然都想过了。』 『……为什么你就是想待在这里?家人亲友都在北部,就你一个人跑来中部,你不知道李妈很担心你吗?』 『这里有什么不好?天气好、交通便利、房价稳定人人买得起,这个城市热闹却又不拥挤,正好符合我的需求。而且我这里也有朋友,别说得我好像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过苦日子,过得很好,虽然你们总是不相信。』 身后的他没有马上接着说话,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为他又睡着了,好奇的想翻过身偷看一下时,他才又开口:『这次我们见面至今,你都没有问我为什么出现。小慧,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台湾吗?』 『一定是家里帮你安排了工作。』还会有别的吗?而且肯定是主管的职位,对外宣称『从基层做起』。 『嗯,我回来帮忙家里的产业转型,爸爸要我从基层做起,不要张扬。』 『只要给的位子不是总裁、总经理什么的,都叫基层对吧?』也不问他是当经理或课长主任什么的,反正肯定不会是当工友。她暗自翻白眼。虽然早就知道他家的价值观与正常平凡人相距非常远,但每次总还是会感叹同是生活在台湾,怎么彼此认知上差这么多? 『小慧……』他低笑,由笑带出来的气息拂在她耳后,她才知道他不知道何时悄悄挪近,整个人已经贴在她身后。 『你闪远点!』 在他斥责的同时,他一只手臂已横过她腰,松松的靠在她身体曲线的收束处,好惬意好称手的样子,居然就在那里占地为王,不肯挪开了。 她的腰侧是身体的敏感处,虽然没有被恶意的瘙痒,可是她的身体本能的为之微颤,整个儿抖了抖,所有的力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咻咻的直喘气。他贴得太近了,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皂味——明明是相同的沐浴用品,怎么从他身上闻起来,竟然不一样!显得那么扰人,那么……要命! 『原本,我是打算就留在美国打拼出一番成绩的,可是,我还是回来了。』 『是混不下去了吧?』她冷哼。但冷哼很快转为压抑的尖叫:『啊!』 他这个小人,居然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勾扰了她腰侧一把,她反应迅速的回击,出手如电捏在他手背上的肉,毫不客气的扭了起来,脚更是抬起来往他的胫骨瞄准而去…… 他闪得很快,但还不够快,总之,还是教她得了手,痛得直抽气,也不再客气,霍地翻身而上,先抓住她两只行凶的利爪,然后将她双脚给压制在身下,牢牢夹住。 费了好大工夫,才将她爪子给收服在她头顶,代价是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头发被扯掉几根。 因为是深夜,而且两个成年人在床上打架,毕竟是羞于启齿的幼稚行为,他们自从国小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这么做过了,知道这种事太丢脸,所以一切的暴力都在无声中进行,中间若有痛呼声,也是极其压抑的忍下来。 凌晨四点半,在没有灯光的小套房里,两人喘息着,对望着。 在黑夜中睁眼久了,已经适应,可以微弱的辨别对方的轮廓,也能看到彼此眼中那一点晶亮,虽然无法确实解读出那其中的意涵,但只要彼此深深望着,也就足够了。 『小慧……』他呢喃。 『你好重,别压着我。』她气虚的命令着,声音哑哑的。 『我手肘撑着,不会压坏你。』低笑。 脸蛋蒸腾着热气,她觉得口干舌燥,硬声道:『说话就说话,为什么非要这样?滚下去啦!』 『那可不行,我没有力气再抓你一次。你知道,我其实很困也很累,而且当你有万全的准备时,我是抓不到你的,抓不到你,就别想你会好好听我说话。』 『哼!』这男人太了解她了,所以她只能以冷哼表达不满,并暗自寻机等待他放松时,再一脚把他狠狠踹到床下去。 『小慧,我不能让我们之间就这么算了。』他轻道。 她一怔,身子突然定住不动。 他知道她在听,接着道:『我离开台湾去美国读书,除了你所说的崇洋媚外赶流行之类的因素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要跟你彻底了断。 第9章 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吧?』 她无语。 『就如同你明明可以是t大中文系的榜首,却只填了中南部的学校,最后更是跑到高雄师大去读了六年的中文系。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与我了断对吧?』 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光他一个人,就能让她为此跑到南部去读书、落脚在中部定居?他有这么大的面子吗?她心中暗哼。 『这八年来,我们各自经历了许多事……我在美国……』他顿了一下,以含蓄的语调道:『其实混得还不错,所以爸爸才希望我回来。而我之所以答应回来,是因为……』 她突然打断他可能的感性告白,很杀风景的警告道:『你可别说是为了我回来!我们没有那种交情,你省省吧!』 张品曜的嘴角微微一抽,虽然不意外她会先声夺人的说出这样的话,但一旦真的做了,还是会让他感到好无力。 不过,无力归无力,久经她毒舌凉语的训练,他现在已能平和的将想说的话都完全表达,不会被她所干扰。 『小慧,你还是这么的冰雪聪明,我回来就是……』 『别说!我要睡了!别吵,我不想听你废话!』 『小慧!你要面对现实……』 『你这个张三才应该面对现实,现实就是不管你回来干什么,总之就是别扯上我!我不想参与你的任何事!』 『你……』 『就说了不要听,你是听不懂吗?』她不合作的开始挣扎。 『李、灯、慧』他一字一句的咬牙低叫。 这三个字像是个定身咒,将她给定住了。 她不是吓傻了,而是气坏了! 但不管她再怎么生气,还是必须乖乖的听他说完他想说的话:『你听好,我想要知道我们可以有怎样的未来,所以我回来。八五八书房我不想再逃避了,而你,也不应该。』 说完,趁她还没回神,低下头,偷来一记吻。 ※※※ ……你似乎非常胆小。 『又是你。』李想发现自己已经能处变不惊。 她知道她在作梦,而这道怪异的声音进入了她的梦境。 ……你适应得很不错,算是我见过精神状态最健康的人。 『那个镜子的变化,与你有关对吧?』时间宝贵,李想没有浪费时间寒暄,开门见山就问。 ……不是跟我有关,应该说是跟你有关。是你启动了它,让它发挥了作用。 『我?』李想想不起来自己对镜子做了什么,她唯一做的就是买下它而已啊。 ……总之,你已经启动了它,它将会为你带来丰富多变的生活,好好享受这奇特的机缘吧。这是千载难逢的幸运,你不该害怕,应该要喜悦。 『可是我并不想要啊!』她低叫。 ……你已经启动了它,就只能选择享受它。(无可商量的语气。) 发现那声音好像认为自己已经将事情交代完,仿佛就要走人的样子,她连忙问道:『等等!至少告诉我那镜子会不会对我造成伤害?它这情况会持续多久?如果我将它丢了是不是就能摆脱它了?还有,这个镜子,到底叫什么东西?它到底有什么功能?』 她一连串的问题太多,所以对方安静了好一会才将她的问题消化完毕。 ……它不会跳出来,因为它不属于这个空间,所以不管镜子里有什么东西,都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持续到与你缘分结束为止;它现在属于你,在这段期间,你摆脱不了它;这镜子叫明见心镜。 『明见心镜的功能是什么?』她可没忘记这最重要的一点。 ……功能嘛……(很高深莫测的停顿)任……这么说吧,它可以让你成为魔镜。 魔镜?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哎,别走!』她急得大叫。 可是那声音已经不存在了。 『至少任我问一下,我该怎么与一面诡异的镜子共处一室啊……还有它通常在什么时间产生变异?如果知道了,我好做心理准备啊。』她不满的道。 在不满、惊恐、好奇的情绪夹杂下,总之,李想开始与一面奇怪的镜子共处一室。 她不是没想过将镜子退回给孝琳,可是当她动了这个念头,本来很轻的镜台,竟然是在书架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搬不动。直到打消丢弃的心思之后,它又可以搬动了。 然后,她联络到孝琳时,却发现她人在越南帮客户采购红木家具,要忙到十天之后才会回台湾。在电话中一时也很难跟她讲清楚自己这边发生的事,于是只好等她回来再约出来谈了。总得弄清楚这镜子的来处,也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当然,除了镜子之外,她的生活中多了一个男人。 于是,她终于明白,人生于世,很难做到你不要什么,就可以真的不要。 她不想要一个为她所讨厌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可是由不得有不要。 她的生活可是改变,在来了一座镜台、来了一个男人之后 第四章 -------------------------------------------------------------------------------- 『李老师……』有人在远方呼唤。 李想终于上完今天的课,向教学组长打了声招呼后闪人,正赶着回家,步伐非常快,快得几乎可以去报名参加竞走。 『李想老师,等一下啦!喂!李……想……老……师……』后头的娇呼声契而不舍的追赶着,在连呼数声得不到关爱的回眸之后,那呼唤声开始连名带姓的叫了个绵绵长长奇qisuu.书,让听到的人开始全身上下毛细孔都为之站立起来。 李想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希望自己可以借口距离太远,让人以为自己没有听到,就此作罢。 可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更别说她最近大走衰运,是不该对自己的运气有太美好的期许。 该认命的事,就得认命。唉! 当那名娇美的女老师终于追上她,并揪住她衣袖大口大口喘气之后,她认了。 『刘老师,怎么喘成这样?我在赶时间,如果有其它课程上的问题的话,下星期一的教学研究会议上,我们再讨论好不好?』 『不、不是教学的问题……呼呼……』好喘。 『那,是国语文竞赛的筹备事宜吗?这个也一并在星期一讨论吧……』 『不是啦!』有点缓过气的娇美女老师以她特有的柔中带娇的嗓音,微慎的制止了李想的胡乱猜测。『人家要问你的不是那个啦!』 我当然知道。李想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问道:『请问你要问的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扭捏了下,眼光可是迷离而游移,以梦幻的声音发出一堆虚词:『就是、那个嘛……哎啊,你知道的,反正就是……唉,叫我怎么说呢……』什么话都没有说也就算了,最后竟以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李想,道:『反正你自己知道我要问什么,你就别为难我开口了,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靠,真是见鬼了。李想默然无语,觉得自己会霉星罩顶成这样,若不是那镜子引发的效应,就是张品曜那家伙天生带塞,如今居然连最不对盘的女人也主动跑来烦她,真是太不可思议,也太过分了。 『不好意思,我不会读心术。如果我让你有这样错误的认知,那很抱歉。』 『哎啊,刘老师,你真讨厌!』 无缘无故被讨厌,真倒霉。 更倒霉的是在没应付完这个怪女人之前,她走不了。对于自认为正常的李想而言,性格外表都像朵温室娇花般梦幻的刘小乔老师,根本是个异类,八成是外星人投胎的……当然,她也知道,对刘小乔而言,她李想也是个异类、外星人。 她们虽然同为国文老师,但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真是两人甫见面时,就产生的共识,一直以来也就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无事至今。不过,也就真的是『至今』了,明天以后,她要烦的人物,搞不好就多了一个。唉!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她淡淡道。 刘老师觉得李想这个人就是太严肃了,难怪学生都怕她,没人敢跟她讲心事或约出去聚餐。不过现在不是好意纠正她的时候,看着李想一副随时打算以最快速度走掉的样子,刘老师也就不稍作耽搁,继续以她梦幻的声音,十足期待的道:『那个昨天早上……还有今天早上,那个开车送你来上课的人……你说是你以前的同学,没有什么交情的那个……』那个男人长得好体面啊,真是让你一见面就印象深刻,恨不得能多了解他一些。 果然是那个男人给她招祸了。李想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意外,从昨天刘老师痴痴看着张品曜的眼光里,就能知道这个虽然正被许多男人追求中,也常常是相亲常胜军的美女老师,被爱神的箭给射中了。 当然,李想也必须承认,张品曜这人比起刘老师曾经认识的那些适婚对象——老实型的老师与宅男型的工程师们而言,气质与穿着上是很有差别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商业杂志上形容的那种白领精英,所以能卓立于刘老师的择偶雷达里,迅速得到关注。 『嗯,然后呢?』李想完全不具备善解人意的特质,问的冷淡且直接。 『……你……』刘老师当然知道李想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心中有点生气,但为了自己的幸福,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一定要好好努力:『我的意思是,嗯,我想问你一下,他……他有没有女朋友? 第10章 还有……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当然,我还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果然是个全心创造爱情机会的人。老实说,李想有点佩服她。这个今年才二十六岁的刘老师,也不过才毕业没多久,就已经把恋爱与结婚当成这两年内务必达成的人生重大任务,也努力的身体力行,遇上了不错的对象,都会试着了解一番,很认真的在寻求着相伴终生的另一半。 虽然很佩服刘老师的努力,可是并不表示她愿意成为被探询的对象!尤其问的那个人又是张品曜那家伙……她,实在很不想说。 『他的事我并不清楚。』 『那就说你清楚的部分就好了嘛。』刘老师拒绝被拒绝。 『不经他人同意,我不能随意公开别人的资料。』 『哎……你!我又不是问他的隐私,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基本的啊,你又何必这么不近人情?』刘老师莲足微顿。嗔怨的看着李想。 李想看了下手表,对她道:『我们边走边说吧,我要搭三点半的公交车,可不想错过。』 刘老师见李想转身就走,当然也只能跟着,一边探道:『你何必搭公交车?你那个同学不是会来载你吗?对了,我今早有注意到,他那辆车好像是租车公司的车牌。怎么,他没有自己的车吗?用租的对贵啊,一天要好几千呢。就算不喜欢搭公交车跟人挤好了,总可以搭出租车嘛,不是吗?』 李想微讶的看了刘老师一眼,事实上要不是刘老师提起,她还真不知道张品曜开的是租来的车。她连他开的是什么牌子的车都没注意,又怎么会注意到车牌上的标志?这刘老师果然细致,才照一面那么几秒钟,居然就观察到那么多了。 『那是租来的车吗?我现在才知道。』李想道。 『你不知道吗?』刘老师想了想,微笑起来。如果李想连那名长相体面的男子开什么样的车都搞不清楚,可见两人的交情果真泛泛,不可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点让她终于放下了心,觉得未来很美好,可,还是载确定一下好了:『啊,那也没关系。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你不关心也是正常的……嗯,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吧?』 李想不耐烦的道:『我昨天就说过了,不是。』干么一直探问啊!看上那个男人就去追啊,有本事就把他征服于石榴裙下,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她胡说张品曜是她的男友,就能阻止爱慕他的女人向他追爱吗? 『那,你可不可以把他介绍给我?』刘老师也不罗嗦,开门见山道。说完,脸蛋又红成了西红柿,径自娇呼道:『哎啊,真不好意思。』 就算再怎么不好意思,你还是明白开口了。李想不知道自己该佩服还是该唾弃,但内心深处涌上的第一抹感觉,竟然是——不悦。 摇了摇头,企图将那个不应该的感觉给甩去,开口道:『这我不能决定。这样吧,你把手机号码给我,如果我载遇见他,就把号码给他,他有意愿的话,会跟你联络。』 『他今天不会来接你吗?』刘老师不太满意李想提出的方案,比较希望李想做好媒人的角色,给男女双方一个美好而积极的开始。 『不会。』李想猜测张品曜可能已经回台北了。这些天两人碰头时,他的手机老响个不停,都是台北打来的催促。 这时,一道和弦铃声从李想的手袋里响了起来。李想一怔。 『咦,你换新手机了?是和弦铃声呢。』刘老师好讶异,就她记得的,李想老师用的手机之古董,已列为学校十大不可思议事件中。别人的手机有和弦铃声不稀奇,李想的手机可以传出这种音乐就奇怪了。李想直觉将手探进袋子里,当她手摸到那款本来属于张品曜的手机时,突然不想在刘老师面前将它拿出来。这手机就是他原本遗落在她住处的那支,那天他没有拿走,反而将她的将卡换过来,摆弄了一番就搁在她那儿了。他知道要她收下别人的东西,绝对需要理由,所以就当成对她收留他住下的感谢礼了。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她也是不会接受的。但那天……他先是拯救了她的饥饿,而后又陪她度过最恐惧的那一夜,加上……又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搅得她大脑当机,无法正常运作,竟也就这么有着他了。 『快听啊,电话一直在响呢。』也让她看看是什么机型的啊。 当然,只能掏出来接听了。 掏出来的超炫手机令刘老师哇哇低叫:『哇!是nokian5hsdpa高速机!有2g的记忆卡,五百万像素的镜头相机,可以无线上网,还可以全球卫星导航……现在买超贵的,你怎么买得下手?』 李想听了傻眼,但无言以对,只好不理,专心应付来电:『我是李想,请问哪位?』 『是我。』张品曜的声音打那头传来。 李想愣了下,这才响起方才那个铃声音乐正是那首『张三的歌』,思及此,真是好笑又好气,这人居然把自己的来电铃声设为这首,真是奇特的幽默感。要知道,在十年前,如果有人敢在他面前唱这首歌,是会被他记恨的。 『什么事?』好笑归好笑,语气仍是冷淡。 『我现在在你学校大门口,你接下来不是没课?我可以送你回去。』 『你怎么还在台中?不是该回台北了?』李想发现刘老师满脸热切,似乎猜到与她通话的人正是她心仪的那一个。 『嗯,我晚上回去,要不要一同走?』今天是星期五,接下来是两天的假期。 『我有事,不回去。』说到回家,就忍不住想到母亲帮她安排的相亲,似乎就在下星期的样子,真头痛。 『嗯,我看到你了,你正要回家吧。快过来,这里是红线区,不能停车太久。』 李想看向大门口,果然看到张品曜争靠着一辆轿车,状似悠闲的与她通着电话,见她目光放过去,抬起一双手向她摇了摇。 『你……』李想不知道该怎么说,既想骂他过来干嘛,又气他出现得不是时候,心情又急又气又尴尬,脸上热辣辣的。 『哎,是他!我们快过去。』在李想还没决定该怎么做时,刘老师已经一把挽着她,将她往校门口拖去。 真是天赐良机!刘老师喜孜孜的满眼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李想瞪着张品曜,想着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个男人居然长得如此招蜂引蝶!明明,只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小执椅不是吗? 又没有比别人帅,也没有比别人有钱,更别说事业上的成就根本还没有,事实上他能在美国读完研究所、拿到文凭,李想就已经觉得他的祖先对他很保佑了。总而言之,在她的记忆中,张品曜就是一个很不出色的人,这辈子若能抱着家里分给他的钱好好的吃祖产过完一生,不要想着成为什么商业巨子,胡乱投资恶搞,就算是一生平安幸福了。 结论:张品曜就是一个平庸的男人,志大才疏,而其还有点讨人厌的少爷习气。这种男人通常是言情小说中被女主角唾弃的配角,用来彰显男主角英明神武用的。 可怎么,在别人眼中,他好像很好的样子?身为相亲专家兼常胜军的刘老师,也算是阅男无数,对男人有精准的认识了,可是对于尚不知底红的张品曜,竟然光见上那么两面,就心仪了,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她眼中所看到的张品曜,与别人眼中所看到的,竟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到底是谁的眼光有问题?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车子停在红灯前,张品曜问道。 李想还是在看他,本来是不时的横过去看一眼的,但现在他既然挑明问了,那她也就大大方方的看着。就从发型开始看起—— 他有一头自然好整理的发型,应该是花了不少钱请造型师设计出来的,因为随便一拨,都显得很清爽好看,层次分明,不会有凌乱感,发质也不毛躁,所以不需要发胶来定型辅助。而这样的发型正好配合他略显得方正的脸型,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很协调,要达成这种效果,可不是随便花三五百元就能剪出来的。 他长得很帅吗?应该不至于吧?刘老师会觉得他好看,可能是因为就她目前的经验值中,没有见过太多个平头整脸的男人。张品曜长得就只能算是端正吧? 他肤色偏白,肤质尚可,眉目英气,鼻梁直挺,嘴唇厚薄适中,呈淡淡的粉红色,稳中有降自分开来看,也说不上哪里特别出色,组合起来有点奶油小生的味道,可一点也不娘,因为他有一双神气的眼,那点傲然,就把奶油气给化掉了,所以可以说是长得还算顺眼。 这样就叫帅吗?她不觉得。因为她见过真正长得很好看的男人,那种好看,是打一照面就惊艳得像被雷劈了似的震撼,那才叫真正的帅极了吧? 真要比长相,张品曜也只能是她心中排名中等偏上的路人甲等级。 不过,出国多年,他还是有些长进的。比起以前那副明明拙得要命却又自以为时尚的打扮强太多了。 以前是刻意,而现在是自然。 能让人看了感觉舒服合适体面,才是衣着打扮的最高境界。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你看够了吗?』他问。 『还可以。』李想手肘抵在车窗边缘托着面颊,问他道:『你在美国读的是造型设计吗?』 张品曜一楞,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当然,更没想到,她对他这些年来的事,竟然一无所知到这个地步。明明白白的表现出对他的忽视,也不怕伤了人。 『不是,我读的是商业管理。 第11章 』他笑了笑,有点赧然又像忍不住爱现的耙了下头发:『我可以把你的问话当成是恭维吗?』 『当然可以。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没有以前那么惨。』她是到现在才发现的,对于自己的迟顿,感到讶然。 『在你眼中,我总是一无是处。』他淡然道。绿灯亮,车子继续往她的住处开去。 『不是一无是处,是平凡。我们都只是平凡人,不出色是正常的,可是你总觉得自己很不凡,又爱跑到我面前现,我当然只能让你面对现实。』 『是啊……那时候希望自己是英明神武的,最好是可以厉害到拯救世界、征服宇宙什么的,学到一点新东西、听到一些新信息,就非得让你知道,希望被你崇拜一下……嘿,人在少年时期总会有一些幼稚的幻想,你知道。』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点头承认。 『不过,你现在这样好多了。』坦然,平和。 『是吗?怎样的好法?』他扬了下眉。 『才说你好了一点,就迫不及待要逼我收回这句话了?』她横他一眼。虚荣的男人,老爱别人称赞他。 『想要从你口中听到好一点的评语,简直太过困难,所以希望你多说一些、说明白一点不为过吧?』理直气壮的。 『无聊。』她别开眼,不承接他抛过来的眼光。 『小慧,我很在意你的评语,任何一句即合是无心的话,也教我放在心中。』他口气感叹,似乎有些自怜。 她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他继续说道:『这可能就是我小时候一直对你不好的原因。你的优秀伤害到了我,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看不起我;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所以我更加的对你坏,当然,你也没让我好看过。我们就这样一路积怨的成长过来,现在想想,真是不堪回首。』 『哼。』这不是个好话题,她一点也不想谈,也没想到他会挑明了说出来,这种心结,她以为两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拿出来讨论,可是他却说了,证明这些年,这男人真的成熟很多。但她宁愿他闭嘴,真的。 不谈,就能让一切都继续淡下去,最好淡到成了彼此人生中的空气,轻松的两两相忘,再不会有所交集、无须交集。她与他会各自好好的过完自己人生,再不叫缠。 而,一日一谈了起来,人生再度接续连贯,就会没完没了,这不是她要的,虽然……可能是他要的。他先前发表的那些宣言,一直搁在心底困扰着她,完全不希望两人会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事发生,可是他不会放弃,所以她心烦意乱,每每想起,就一个头两个大,心中没个主张。 所以,她不要谈这个! 换话题! 『刚才那个刘老师,是我们学校的第一美女,你觉得她怎样?』胡乱抓个话题来说,但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怎么会谈起这个?结果搞得自己更加心烦。 他一楞,想了两秒才记起她提的人是谁,点头:『嗯,她长得不错。』浅淡的印象中,知道是个宜室宜家的美女。 她撇撇嘴,平平板板道:『看来你们彼此很有好感,应该会有个美好的未来。』 张品曜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语。 李想没来由的心一虚,又见他没接话,质问地道:『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你心中在乱想什么?』 『小慧,我不是你见过最出色的男人;你也不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话没说完,竟然就没了,李想一颗心被吊起,静静等待。但他似乎不肯再说,于是觉得已经用觉默等了一辈子的李想终于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最出色的那个男人不会属于你,最美丽的那个女人我也从不仰望。我们已经成熟到足以明白;我们不需要最好的那一个,只需要彼此最适合的那一人。』 她一怔,不自在的闪躲他的眼,哼道:『可别说你适合的那个人是我。』 他也不生气,知道她此刻晚娘面孔下的心情,实际上是尴尬无措得不得了。对付她这种人,脸皮厚点是必须的,这样才不会轻易被她锐利的唇枪舌剑给扎成刺蜻,流血阵亡。他太知道她的厉害了。 『李想小姐,你说出了正确解答,所以我打算……』车子停在她住处楼下,没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双手将她搂进怀里,笑出一抹无赖:『赏你一个吻。』 然后,又被吻了。 ※※※ 深夜十一点半,世界一片寂静。 『真的不跟回去?』实在不想走,但明天一大早还有事得办。 『滚吧!就说有事不回去,还要一问再问,烦死人!』 『那我再留一会儿,五点再开车回去吧。』张品曜想了想道。然后,本来打算起身的动作,立即作罢,又躺回她身边,一把捞住那个将凉被盖满全身上下的身子。『唔!』闷声痛呼一声,他的胸腹被一肘子顶了一下,即使在这种情况,她的攻击力还是非常的强悍。 『放开!』露出一双眼,怒瞪他。 『不要。』他已经安全的搂住了她,让她双手再没机会使坏,怎么可以轻易放开?又不是傻子。如果他敢放开,接下来就是被踹下床的命运了。 『你想怎样?』有本事他就这样一直抱着别放开,不然等她获得自由之后,定会教他好看。『你要的已经得到了,还留下来做什么?』 『你以为这种话还能再轻易激怒我吗?』张品曜轻哼,脸色不善。他当然还是被这话给激怒了,可是离暴走还很远,很抱歉教她失望了。 『如果你希望在我这里得到比床伴更高的地位,劝你少作梦。』 『爱情本来就是一场追梦的过程。』不理会她的恶声恶气,以很讲理的平和口气道:『小慧,你尽管去否认一切吧,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在我们分别的这七年里,你没有爱上别人,就表示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这是什么烂结论?你又知道我没有爱上别人了?』当她丑到没人追吗?她现在单身,可不表示这七年来感情世界一片空白。 『我当然知道,我没有你的冷血,我没有办法真的做到对你不闻不问,这几年来,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情况。』 『你跟我妈打听我?』她微讶,不相信地问道依她母亲的个性,如果张品曜曾经打听过她,妈妈怎么会不告诉她?除了自己老妈,她还真想不出他要打哪儿得知她的情况。但没听妈提起过啊。 『不用我打听,李妈就当成闲聊全说了,我每次回台湾都会给她带礼物,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由于老妈对张品曜这个一手奶大的家伙有着特别的感情,加上张品曜从小就爱在大人面前装乖,所以很有长辈缘。他身上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母亲只要逮着了她回台北的机会,总会抓着她滔滔不绝的说着,面对这种强迫行为,李想早就已经练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特异功能,对他的事还真的没记住几件。 『我妈又不知道我的感情情况。』 『除了李妈,四年前大慧到美国进修,住在我那里,我从她那边也听到不少你的事。』 李想的大姐本名也甚高明,不过没胆去户政单位改名,只要求亲友讳之。因为亲妹妹叫小慧,所以便对外自称李大慧,后来大家都这样叫了,当年大慧联考失利,重考一年之后,最后吊上了高雄餐旅学院的车尾,姐妹俩就在高雄租屋生活了一阵子,所以大慧对李想的感情生活还是知道得多一些的。 『她才跟我生活了两年,我真正被追求的时候,她已经回台北就业了。』她哼道。 『即使你在这七年里谈过几段感情,但现在,你单身,这就好了。』以他对李想的了解,他不认为她谈过什么象样的感情,可是如果直言的拆穿她,只会让她恼羞成怒,到时就不好收拾了,还是别逞口舌之利吧,他现在是在追求她,而不是在挑衅她,没必要惹她不快。 『我单身是我的事,不表示我就会接爱你。』她扬起下巴,说道:『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不想嫁人,尤其不想嫁你!』 『哼。』这女人!『你还没被我追到,就已经在考虑嫁不嫁我的问题了吗?』忍不住又与她拌嘴起来。 『你!』这家伙! 『你给我滚!』踹人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惹怒她的后果就是赶人赶定了。 乒乒乓乓的一阵脚力之后,终于将张品曜给扫地出门。 『欠扁的家伙。』李想身上随意套着浴袍,趴在窗台上,目送着他的车子驶远,直到转进大马路,车灯消失于夜色中,她才喃喃低语着。 她是很想赶他走,不过如果他真的不想走,她也是拿他没办法的。明明就是得走了,还非要惹她打打闹闹一番才甘愿走人,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有问题。 低头看了下自己穿着浴袍的模样……『唉!』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她也搞不懂自己了。 他出现时,她知道他不是只来寒暄叙旧而己。 他住下来时,她知道她要的不止是借宿。 他与她终于开始重温打床架事迹时,心里已然隐隐知道,他们之间,在床上能发生的事,不止是打架而已,还抱括了九年前那段发生于意外、完成于好奇的……模糊懵懂的……初体验…… 她很讨厌他,他对她从来也不喜欢,可是两个男女之间能发生的事,都发生过了。两人除了是死对头之外,还是难兄难妹,又相同的好面子,于是许多没经验的事,怕出糗的事,不好找别人尝试,都会套用在对方身上…… 是怎样的一笔胡涂帐,连她自己也算不清。 第12章 从来不敢想,不敢面对,希望一切只是梦一场。她这辈子最想当驼鸟的莫于这件事。 如果可以,真希望今生都不要再遇见他。 但老天显然不帮忙,因为他出现了,而且竟然匪夷所思的在追求她这让她有一种鸡皮疙瘩爬满身的感觉。 不应该的啊,怎么会是他?他也不可能看上她才是啊。 希望……他早日恢复正常;希望……他别再来了…… 好烦…… 好吧,把他赶走了,以为天下太平,可以好好占着大床睡个舒舒服服,但她知道,今夜她是别想睡了,她已经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正在想着要怎么打发剩下的时间,也许上上网、也许改改作文、也许研究一下教案…… 正在东想西想时,眼光不经意移到那面梳妆镜上,它依然安份平静。 不过,想到昨天作的那个梦,总觉得它应该会有什么不同才是。当她发现墙上的时钟快要指向午夜十二点正,心中突然产生一抹冲动,于是大步向镜子走去。虽然心中惊怕,但好奇心你是占了上风...毕竟那梦里的声音跟她保证过这镜子上发生的异妆不会伤害到她,既然如此,她就可以成全自己的好奇心,而不用担心因此付出代价,是吧? 就试试吧,看看会有什么不同。 好奇心在怂恿着她,想到上次发生异变时,就是午夜十二点,眼下天时地利人和皆相仿,就试了吧!她终于立在镜子前,对着黄铜镜瞪视了好一会。 没有变化。 想到那声音说过的话,李想伸手轻轻碰触镜面,无意识的画着圈圈,低声自语:『不会是需要我说一声类似「魔镜啊魔镜,告诉我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谁」,抑或是「芝麻开门」之类的蠢话吧?』 话才说完,就在她瞠大双眼,满脸震惊中,镜子开始产生变化了。 第五章 -------------------------------------------------------------------------------- 天瞬实业,销售的产品以饮料为主,规模不太大,属于台湾数百家中型公司里的一份子,目前打算申请股票上柜,正手忙脚乱的动起来,准备在最快的时间内让公司符合申请的标准。 六十年前从三坪大的店面卖凉水,青草茶起家,后来正式成立公司之后以弹珠汽水主打市场,深受儿童欢迎,在稳扎稳打的保守经营下,公司发展堪称一路顺风,当全台湾大多数人还在啃菜脯配地瓜饭度三餐时,他们家已经能每天吃白饭,并奢侈的配上一盘肉了。 在那个年代,土地非常便宜,天瞬企业的创办人张天顺也没有什么厉害的投资想法,反正赚了钱就买地,这是中国人永远不变的执着,有土斯有财嘛,老先生的想法是绝对不去跟人争那种一坪叫价上千元的黄金地段,对他而言,所谓的都市计划区没什么意义,同样花上万元买地,他喜欢看到买来的是一大片土地,而不是连盖间厕所都勉强的市中心畸零地。 有钱就买地,买了就出租给人盖厂房、或租给人耕种,也不转卖,乐孜孜的作着他的大地主梦,一二十几年前幸运搭上了台湾经济高弃发展的机会,在新竹学园区成立时,张家的土地有一部分正位于其中,让他们霎时从一个生活水平算是小康偏上的人家,搭火箭直线升等为台湾古昌裕族群里的一员。 突然有了那么多钱,让已经习惯了把日子过得锱铢必较、勤俭节约、餐桌上有鱼有肉就觉得很幸福的张家人,好长一阵子都觉得难以适应,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心态从一个生活还过得去的小生意人嘴脸,给转变成富豪气质。 这真是若恼万分哪,所以他们最先做的,就是把那一大堆钱拿去增建工厂,增加生产线,开发多样饮料品项。然后,就开始在台北买土地,盖房子,举家搬了上来,因为有钱人都住台北的嘛。 身为暴发户,最怕的倒不是太多钱会引来旁人的觊觎,只怕让人瞧不起,背后议论纷纷说什么守财奴、土财主的...因为那是事实,所以更怕人说,所以张家开始学着在物质上享受,吃穿好住好,总之每一种会让别人看在眼底的行为,都不可以漏气就是了。 张天顺老爷子总是边挥霍边心痛,而他的独生子张宏年也跟他一样,节俭惯了,面对着一大堆钱,总想着放在银行生利息,再不然就扩大赚钱,要叫他花钱,简直是在要他的命。 幸好张富士通年的夫人性格正常,她出身自殷实古昌农人家,本身虽然不热衷挥霍给别人看,但倒也很能享受钱财带来的好处,在家里还没因为土地而暴富时,日子就过得很舒坦,好质料的衣服、营养均衡的饮食全都由她去打理。 有她这样的母亲,她下面的四个孩子当然一出生就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吃喝玩乐都是尽量用最好的...反正钱那么多,不花在孩子身上,又能花到哪里去?他们一家子对投资理财没概念,对那些奢华的珠宝只觉得贵得太离谱,加上本身不识货,也就不凑这个风雅了,他们张家人,除了买地之外,就只买金条,一切都朝最实际的方面去处理,对于一大堆人上门推销什么古董字画、海外基金、股票投资等等,都无法接受,他们难以理解被吹捧炒作出来的东西有什么价值可言。 这就是张品曜所出生的家庭。 他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打他们出生时,就过着比别人富足很多的生活,加上祖父与父亲老在亲友来访时,端出劳力士表、名牌西装皮鞋等现宝,把一切为了门面而置办的东西都呈现出来,就为了博得那些亲友们羡慕的眼光,从中得到深深的满足,并一再印证自己是别人眼中有钱人的事实。这样的生活模式,让张家四兄妹一度真的以为自己家里是全台湾最有钱的! 后来上贵族中学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那些真正殷实的世家子弟眼中,他们四兄妹就只是口袋里放个几百、几千块零用钱就自以为腰缠万贯的土包子。 可一开始,他们对此却是浑然不觉的。他们在同学身上知道了全台湾比他们家有钱的人排一大串,可却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高嘲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田侨仔,才那么一点点家底,实在连暴发户也构不上的。 那些表面对他们微笑的同学,其实心中对他们充满了轻蔑,就算不轻蔑的,也会冷淡的保持距离。在他们自以为与同学相处得极为友好、已经加入这些富家公子的世界,成为同一种人上人时,根本看不出来,那些人对他们只是礼貌的应付,而且看他们的眼光,就像在看什么滑稽的甘草人物。 也许,永远不知道真相会比较幸福。或者,知道了真相,但认命,也是不错的。张品曜不知道两个哥哥有没有察觉像他们这样的身家、以及一点也不贵族又自为以贵族的举止,在那所顶极贵族学校里,是格格不入的存在、是被暗中排挤的。 他之所以知道,是国中三年级时,他与李想吵架,被李想一语道破,一让他毫无防备的经历了生平第一个巨大的打击,那种难堪,那么血淋淋、热辣辣的痛,教他只想让眼前的一切跟他一同毁灭! 难以承爱的打击在于:他竟是由李想直言,才弄清楚自己心中那一直以来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同学关系是出自什么来由。而李想讲述事实时,从来不委婉,杀得他自尊心千疮百孔,让他恨不得当下就死去。 难以承受的打击在于:这种被瞧不起的情况已经那么久了,而且还被李想看在眼底,但他竟一无所知。还常常因为可以去同学家参加庆生会而得意洋洋的向李想炫耀,吹嘘说自己有多么受到那些超有钱的同学的看重。 难以承爱的打击更在于:他第一次如此深节的明白,李想果然比他优秀!她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而已,她有敏锐的观察力,她非常的聪明知道已经不是他偷撕掉她一百分的考卷、藏起她的第一名的学期成绩单、在她模范生奖状上面猪头等等就可以掩盖掉的事了。而她总是冷眼看着他出丑,不知道在背后冷笑多久了…… 那年,那个十五岁的无地自容的少年,在满腔气急败坏的羞怒中,吼地冲上去,做出了至今都不可思议他每每想起都羞愧万分的事....跟女生打架。 那一架打得真惨。 他力气是比她大的,但国中时期,她样样都比他好,成绩比他好,发育比他好,反射神经比他好,所以他不是每一拳都能打到她,可是她却能脚脚踹到他。 她是一个能做到临危不乱的人,而且善用自己的优势,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让自己吃亏程度降到最低。打完后,两人都带伤,但他猪头的程度比较严重。 在那之后,他们各自有了新目标:他去全台北最出名的武术教室报名,而她跑到学校附近的跆拳道馆去打工抵武学学费,一学都是三年,直到高中毕业。而他之所以能坚持住这么长的时间,没在一开始的摔摔打打中打退堂鼓,也是因为她一直都撑着,所以爱面子的他不能漏气,再痛也咬牙忍下来了。 对于他这个妖生惯养的少爷,能学出还算不错的成果,实在不可思议,全家都为此大大夸奖了他一番。没人知道他只是为了不想被李想瞧不起,更不想下次再有机会打架时,又成了伤得比较重的那一个。哪里知道仅是一点点武术上的小成就,让他高中生活里有了意外的收获……无心插柳之下,他得到了同学的尊重。 第13章 人,生下来唯一平等的是生命,但命运的好坏与才智的多寡是绝对不会平等的。 张品曜国中高中那六年,处在这样一个贵族而势利的圈子里,感受尤其深刻。在这个群体里,他各方面的条件只能说是中等偏下,人才不怎样,成绩不怎样,家世不怎样,外表气质也只能说尚可,而国中时期张扬的暴发户拙样,更成了别人眼中有趣而难以忘却的笑话。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如果你没有家世,那你最好有某方面出色的表现,若你都没有,那就乖乖的夹着尾巴,当个没有声音的平凡人吧,至少不会闹笑话。这是在这种环境里的生存之道。 他在高中三年,都代表学校参加武术比赛,这种暴力型的运动比赛,一般贵公子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毕竟挨打会痛不打紧,还很丢脸,很不优雅。所以当张品曜自愿参加时,每个人都讶异万分。而他,刚开始只有挨打的份,不出众人意料外的迅速败北。但后两年,他蝉联了两届高中组冠军,简直跌破全校上下所有人的眼镜。 只要你够出色,就能得到尊敬,也会得到许多友谊。 不过,那个时候,能不能与贵公子们交上朋友,已经不在张品曜的心思中了,也许环境对人的潜移默化的力量是很大的,他渐渐也变得像那些同学一样,不会轻易对人交付真心,学会了表面冷淡而不失礼的应酬语,对谁也不示好,不亲近,但不忌保持连络。毕竟以后在商场上八成还会见上面,一切都现实而功利的计较着。 对!他就是个很会记恨的小心眼男人。他们曾经的嘲弄,他永远会记在心底,也永远不需要这样的朋友。后来连新认识的好家世同学,就算品德上佳,他也不肯交心了,把君子之交淡如水奉为最高准则。 高二以后,他有很多相处得不错的同学,但他没有朋友。 有一次他与李想又不幸狭路相逢,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竟挡住她的路,让两人不得不四眼交接,不得不交谈。 要谈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觉得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却组合不出一句能讲得出口的话。他不希望再被他视若无睹下去,希望她能看到他的不同,那是发生在他第一次打进总决赛,并且极有希望夺得不错名次时的事。 他一直都太平凡,可是虚荣心又那么强,好不容易有点出色表现,总想从她口中听到好话,从她眼底看到赞赏……那会让他觉得很光荣,觉得自己真的变厉害了…… 『我会拿第一名回来的!』他突然很大声的对李想宣告,其实自己心底根本没底,祈求她不要聪明的听出他强横口气里的心虚。 那时,李想仍然是一副很烦的样子……她每次见到他,都只有『很烦』的表情,他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 『你拿第一名关我什么事?』 『我、我不会再打输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冲口说出这句话,说完就觉得自己超蠢,紧张的立即找话来亡羊补牢:『我现在身高一七六,比你高十二公分!』结果更蠢! 虽然很蠢,但这也表示他一直很介意两年前,国三那时候,他比她翻两分、又打输她的事实。 『那……』她很明显的深吸一口气,像在忍耐着什么,说道:『那又怎样?』 他瞪她,突然讶异的发现,他居然是抬着看着她的!明明他已经比她高很多了啊,怎么可以让她继续用这样俯视的角度来睥睨他?不能忍受! 绝绝对对的不可忍! 往下一看,发现原来她正站在台阶上。他想也不想的出手如闪电,满心只想把她抓下来,让她好好的脚踏实地,认清她现在已经比他矮的事情。 『喂!你……』她不欲理他,正想转身走,一时不防,被他蛮力一抓,惊呼一声,侧身向他扑跌过去。 还好他这两年身体练得很结实,下盘够稳,不然被她这样一扑,也只有当肉垫的份。所以她只是跌进他怀中,他把她抓得牢牢的,没有被撞翻。虽然胸口被她肩胛骨撞得有点痛,但这不是问题。觉得很有面子,所以得意洋洋的道:『你看,你好矮。』可以低头看她,真是太美好了。 她没有声音,整个人像是被吓住了,一动也不动地。他奇怪的看向她的脸,想知道她怎么了,就见她的脸一片呆滞,正怔怔的盯着他的右手。 他的右手怎么了吗?他也跟着疑惑的看过去。然后,他看到他的整只右手掌,拱成了半圆形,它之所以拱成这个形状,是因为掌下正贴着一只饱满的物体,于是随着那物体的弧度自然拱起,就像拱着一只碗…… 那是什么? 他的大脑一时失去作用,那只造孽的右手还下意识本能的抓了抓…… 嗯,软绵绵的,手感很舒服—— 然后—— 啪!啪啪啪!碰! 一巴掌,再连着三巴掌,最后是一跆拳道的招牌回旋跑,他满眼金星的被放倒打挂。 然后,第二天,他顶着肿成猪头的一张脸,杀气腾腾的将每一个对对手当成灭门仇人给狠狠打趴,那副不要命的暴走架式,无人可缨其锋,于是大爆冷门的得到生平第一个冠军奖座。那金光闪闪的奖座与紫光满面的猪头脸相映成趣,被一大堆人拍了下来,他力阻而无效,丑相永远的烙印在照片上留存。 真是不堪回首的一段过往啊…… 『品曜,你在笑什么?』张家老大张承功好奇的问道。 『他一定是想起了高中时期的丰功伟业笑的,你没看他一直看柜子里那堆奖座。』张家老二张仲敏笃定地说道。 『不是,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张品曜回过神,目光从玻璃柜里的奖座上收回,却又不由自主的盯在自己右手上。脸上微热,过去的记忆与近期的记忆相结合,虽然才分开六天,但他已经想她了。不过他想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是一点也不会想他的。右手悄悄蜷成拳,努力转移心思,企图忽略掉手掌中电击般的那一阵阵动情的微麻战栗,问道:『这些奖座怎么会放在公司?』 『当然要放在公司,这是我们家的光荣事迹,当然要给大家看到。本来还被爷爷放在会议室的,后来爸爸挪到董事长办公室来,说不得接待重要客户时,方便介绍。』张承功理所当然的点头。『你也知道,我们家这四个,除了捐钱大方会得到到学校的奖状外,也就只能拿到全勤奖了。你不知道你高中时得到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奖座牌什么的,有多了不起吗?爷爷送你劳力士表可不是白送的,那时他多高兴啊,才会这么大方。』 张家老二在一旁点头,更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你有没有把你那篇得到优秀论文奖的论文给带回来?还有奖状和毕业证书也不能忘,回家记得拿给我,我拿去裱框,挂在爸爸办公桌后面的墙上,那本论文我也会另外订制个镶金的柜子来陈列,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 『对对,这事可不能忘。等这些东西都陈列好了之后,我会把那些重要客房都约过来看,让他们羡慕一下!』张家两兄弟都再三嘱咐,觉得这是件大事。 张品曜有点无言,好一会才开口道:『这些我都放在美国,没有带回来,不用忙了。』 『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以乱放?应该随身携带啊!要是不见了该怎么办?』张家老大紧张起来。 张家老二也急道:『如意现在也不是正在纽约游学吗?我们快联络她,叫她快点去品曜的住处把东西收好,收哪都不安全,干脆叫她去银行租个保险箱——』 张品曜见二哥已经掏出手机要打电话了,出声阻止道:『二哥,现在美国凌晨二点,你别吵她。她人在纽约,我住的地方是洛杉矶,你叫她怎么过去?这种不重要的小事,不要惊动小妹。』 『什么不重要——』 『可是——』 『大哥,二哥,你们没忘了我们今天开会的主题是讨论上柜的事情吧?我们还是快点进入正题,不要耽误了你们晚上的应酬,我昨天印给你们的资料,都看完了吧?』 说到这个,两兄弟就烦恼,一时也没心思跟张品曜卢了。 『哎,那么多字,又一大堆英文……反正,那件事,交给你这个专家处理就好了,什么导入iso九千还是iso一万四的认证,这个我不懂啦,还有昨天你说还要取得中标局s的认证,讲得我是一个头两个大,我们公司得到的认证不是已经够多了吗?怎么好像要永远认证个不完啊——』张大哥抱着头哀号。 张品曜笑道:『我昨天只是分析「国标标准化组织」的意义,以及几种系列的不同处,这此系列里,以iso9001的标准最为高,其实说穿了,就是注重国际质管理与质保证制度,而s则是我国的国家标准,由中标局委托中研院主导设计的,它是根据iso9000为标准,为了提升台制产品形象,还规范得更严格一些,命名为s12680系列,总之这些认证都是为了加强国际竞争力,与我们公司原本就有的各种cmp认证,以及在日本取得的s标志认证那此依据个别产品质证明是不同的。』他看着两位兄长再度目光呆滞,于是不讲出任何一个与英文字母有关的字眼,只道:『既然我们决定让公司上柜,接下来两年必须做的准备工作有很多——』 『不管,反正你是公司顾问,老爸说上柜这种专业的事,全部都交由你打理,那个什么iso、什么csn你自己搞定,我们出钱出力出人,你负责办好,专业人手不够的话,你就去找。 第14章 』张老大很快交付这个重责大任。 『对对对!我们的专长是跑业务,跟客房博感情,喝酒唱歌谈生意没问题,大家分工合作啦。』张老二也支持到底。 『……好的。』不好又能怎样?张品曜接着道:『执着下来我需要跟会计师合作,也需要看大量的财务报表,加以分析。然后还有赞助益活动,提升企业形象,成立慈善基金会等事宜,我会一边进行,并随时向你们报告。』 『好好好!那就都交给你了。』张家兄弟听了大乐,『以后这种专业的事,你就别找我们开会了,反正你做到哪里,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就说一声,我们一定照办,老爸说这两年一定要看到公司股票上柜,你别让他漏气,知道吗?』 张品曜也只能笑笑以对,没说什么。 『好了,如果没有其它事要说的话,那我就回家睡个觉,晚上还要跟客户去喝酒呢,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那张五千万的订单——』张仲敏伸伸懒腰,打个哈欠说道。 才说完,办公室的大门被大力推开,走进一名两只手都挂满百货公司纸袋、全身上下都是香奈儿名牌的年轻妇人,娇声娇气的嚷嚷—— 『张承功,我的卡又刷爆了!叫你给我办个无限卡,你不要,你看啦,才刷个几十万就爆了,害我在百货公司好丢脸,那时林太太、洪太太都在一边看着,我被笑了啦,人家气死了,呜呜呜——呃!』 张家长媳习惯不分时地的大小声已经不是新闻,除了在祖父母、公婆面前安分克制之外,对谁都不买帐的,可是在这个英挺出色的小叔面前,却也是不敢放肆,还知道脸红,大嗓门当下也变得淑女秀气—— 『啊,小叔,你在啊,吃了没?要不要吃下午茶?我有买蛋糕哦!』先是谨慎客气的问好,接着就很自来熟的亲近起来。 没办法,白马王子啊!再怎么刚强的女人都会化为绕指柔。 『不了,我还不饿,谢谢大嫂。』张品曜温声婉谢。 『哎唷,说什么谢谢,三八才这样。』连忙挥手,接着又推销其它下午茶选项:『要不然吃个吊钟烧怎样?很有名、很贵、很好吃的哦!我排了好久才买到一盒,里面有六个,本来要拿回家跟奶奶婆婆一起吃的。来,给你两个,剩下的我们家里女性每人一个就可以了。』说着就忙在一大堆纸袋里掏来翻去,一时找不到将美食放在哪个袋子。 『喂,阿丽,我没有哦?』张承功不满的嘟嚷问。 『你都那么肥了还吃?再吃下去你都要爆血管了!不给你吃。』口气完全两样,一嗓子就骂了过去。 『你自己又多瘦了……』小声顶嘴。 『你对我这个帮你生了四个儿子的身材有什么不满,啊?!』拉高声音。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摸摸鼻子。 『哼!』 也不知道公婆怎么生的,老大长得像爷爷、老二长得像爸爸,都显得平凡而草根气重,才三十岁上下,身材就因为长期交际应酬而发福,气色也差,可老三张品曜则不同,他长得也是张家人的样子,但是改良了一百倍! 张家大嫂就曾经与张家二嫂呱啦呱啦东家长西家短的品评着自家老公如果花重金去整型的话,应该有机会变成张品曜这个样子,毕竟模子相同嘛。 可以说,张家的两位嫂子是张品曜的粉丝,瞧,多好的王子条件哪!英俊、身材挺拔,更别说还出国留学,拿到的还是知名大学的硕士说们——光是英文顶呱呱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这一家子感动得要命了,毕竟张家的孩子,不管有没有努力读书过,基本上都是学业的绝缘体。 张老大也留学过,在日本短大混了两年,回国后还是只会基本的日文会话。 张老二也留学过,在加拿大读了四年,虽然也有拿到毕业证书,但没人知道那是一所什么大学。而张老二去了一趟加拿大回来,学到的不是流利的英语,而是很溜的广东话,这是诡异的情况,让家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香港市场就安心交给他了。 而最年幼的孩子张如意,申请不到象样的大学,也不想在野鸡大学混日子,目标设定在学英文,所以就在国内读大学,然后年年寒暑假出国去游学,至今虽然已经大学毕业,但仍然热衷于此,目前算是有不错的成果。 因为全家是这样的情况,所以张品曜才会备受家从看重,被当成整个家族拿出去炫耀的重量级招牌,因为他拥有的,正是张家人从来缺少又渴望的部分。 张老太爷与张家老爸甚至在他每每获得奖项或好成绩时,都会打一块很重的金牌送给他,上面刻着『张家之光』四个大字。累积至今,金牌的编号已经排到二位数了,而金价也从当年的每公克二百块,飘到现在七百五十块钱天价,可见他的荣誉是多么的有价值。 这几年,张品曜已经能够习惯家人对他的另眼相待,这种以最草根直白的热情来爱护他,让他觉得有趣而感动,虽然这同时也显示出,家人对他太客气,把他捧得高高在上,跟他谈话时总刻意注意斯文,简直像在膜拜偶像。 『大嫂,先把东西放下吧,我帮你拿,别累着了,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来,这里坐。』张品曜走过去帮大嫂将挂满两只手的纸袋都提过来,领着她到沙发上坐下,接着就吧台区倒了杯气泡矿泉水过来给她。『外面很热吧?你喝口水,解解暑气。』 哦……好感动…… 女人一生最美丽的梦,就是能遇到一个英俊体贴的白马王子,虽然张家大嫂已经嫁人很多年,不过有机会体会一下这种美妙的感觉,人生至此没白活了。 『小叔,你人真好!你大哥追我的时候,连车门都没有帮我开过呢。』 张大嫂好感动,双眼冒着小星星。 张品曜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好帅、好有气质哦!张大嫂一边喝水、一边发花痴,发到一半突然想到,道:『对了,小叔,我想到了,婆婆说你这个年纪也该找个对象谈恋爱了,就趁你这两年人在台湾,要帮你介绍女朋友,怕你以后又跑到美国工作的话,会娶金丝猫回来,那可不行。所以妈要我跟你二嫂帮你收集一些好条件的女孩子数据,可能这星期天就会安排人到家里吃饭了哦,到时你可别又跑不见人去了。』 张品曜错愕了下,连忙道:『不用了,大嫂,这事不用麻烦你跟二嫂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别跟我客气,重点是妈说不能让你娶外国人——』 『大嫂,娶金丝猫有什么不好?生的孩子超漂亮耶,你看电视上那些混血娃娃长得多好看啊!』张家老二马上发表自己的看法,『而且我们东方男人如果可以娶到洋妞,你不觉得很光宗耀祖吗?』 『对对!更重要的是,美国妞身材火辣,娶了一定会很性福。』看张老大一脸垂涎样就知道他说的『幸福』二字正解为何,兄弟俩意会的挤眉弄眼,笑得好暧昧。 张大嫂跳起来骂道: 『张承功、张仲敏!你们这两个没水平的色鬼,这种话也敢说出来污染小叔!我回去一定要跟妈说,你们等着!』 三个人开始吵吵闹闹的拦嘴,生冷不忌的话都说了出来,还愈讲愈粗俗,连家中收藏的欧美a片里女优的身材也拿出来当证据,讨论得太热烈,口水满天飞,根本忘了正在开会,更忘了张品曜的存在。 张品曜等了好一会,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也确定今天所有公事都到此为止后,默默收拾起散落茶几的文件。 『大哥,大嫂,二哥,你们忙,我先走了。』收拾好公文包后,他起身对兄嫂道别。 三人默契非常好的同时住口,一致望向他,由张大哥开口问:『你要回到办公室?还是要回家?快要五点了,不如我们一齐回家吃晚饭吧,我打电话叫家里准备得丰盛一点。』 『不了,我现在要去台中,星期六会回来,麻烦跟家里说一下。』 『你还没买车,怎么去?』 『你又去台中做什么?』 『小叔,你可别又去租车了!要不要请李叔开车送你下去?还有,我的奔驰车也可以给你开哦!』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说着问着。 『不用了,我搭高铁下去,很便捷。』张品曜看了下手表,道:『五点半有一班车,我得走了,再见。』 『品曜,你老往台中跑,是有朋友在那边吗?』三个人跟着张品曜走出办公室,朝电梯口走去,张承功好奇问道。 张品曜点头,『对,我女朋友在那边。』 语气平淡得像在谈天气,所以张家三口人乍吃之时,也只是随意的『哦』了一声,直到他们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哗然惊呼时,张品曜人已经走进电梯中,不见了。 也不管他这随意丢下的一枚大炸弹,将会在家里引起多大的震动。 也许等他星期六回台北之后,会遭受到全家人围成一圈拷问个没完没了,不过眼下他一点也不担心。 他现在只想见到她。他并且相信,如果周末必然会有一场开庭问审的大戏在家里上演的话,那么李想这个女人,肯定是站在他身边一同受审的那一个。 第六章 -------------------------------------------------------------------------------- 『李老师,你这么匆忙,是要赶去哪里?』办公室里有人高声问。 第15章 『我有事先走了,拜拜,明天见!』五秒钟收拾好桌面,闪人! 『李老师——』近在身侧的呼喊一下子被远远拉长为地球另一端。 而李想,已经成为肉眼几不可辨的小黑点,消失在远方。 李想现在是一下班就回家,以前还会留在学校改改作业、开开教学会议,或跑到夜市去吃一些小吃美食,把逛街当成运动,不在外头消磨一下时间,是不会回到她那间贫乏得毫无乐趣的小套房里的。 可是如今不同了,布置得极为别致的小套房不再显得凄凉乏味,缺少家具的空间也不再那么沉闷无生气,在短短几天之内,她这间小小的套房成了这世界上最能娱乐到她的地方,让她只要一没课就往家里跑,连一些常例性的课程进度会议都能溜尽量溜——实在不是她要批评,这种会议本来就不需要每天开,偏偏打这个星期起,教务主任为了显示全校教师都热衷于教学的形象,要求每天下班之后一定要开会。 拜托,如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以天天讨论的!可学校规定一定要开,占用的又是教师每天下班后的时间,实在不合情理。由于平常实在也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于是这种会议不到两天就变成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大会;不是比较着自己教职的班级成绩好坏,就是比较着自家孩子考上了什么好学校。当然,共同的话题也是有的,就是对教改现状的批评,觉得教育部被某三只小猪部长恶搞至今未垮,也只能说学生真的很坚强韧命,拿孟子名言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语套用之,就是——必先苦其教育、劳其教材、毁其学业等等……每天开会就是这样混着混着,岁月年华就这么混过了。 可不管有没有意义,总之落跑就是不对,所以李想这种行为已经让教务主任亲自跑到她办公前递送黄牌告了,毕竟她在主任下达这个『伟大』的命令之后,从第二天就开始溜班,至今毫无悔意,这般藐视顶头上司的权威,置教务主任的颜面于何地?真是不可原谅! 身为学校考绩优良的冰山美女老师,她在这个学校任职以来,备受尊重,还没有被上司这么正面指正过。老实说,她还真的是难以适应,平静肃穆的外表下,其实偷偷的脸红。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这种没意义的会议,她还是给溜了。顶多向教学组长正式递假条,被扣考勤分数,年终奖金拿少一点,她还是坚持在没什么要事却非留下来参与会议的时候跑回家。 自从上星期五深夜十二点发生了镜了异变之后,她的生活便多彩多姿起来,让她从来不曾玩物丧志过的心,就此沦陷的是,镜子果真异变了。 是的,当异变再次发生百,纵使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她心底还是非常害怕。可怕归怕,事情仍是得弄清楚,就在这样的信念下,她撑过了所有惊吓时光。 就算『那声音』保证过『那东西』不会跳起来咬人,不会造成她实质上的伤害,这是她幸运的机缘,要她好好把握。但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的异状,相信就算全世界最有冒险精神的人,也会心惊胆跳不已的。 一开始,李想还真以为是因为她说出了童话里的魔镜专用语或『芝麻开门』之类的通关密语,使得那铜镜可以发出异象,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当然,镜子也不是只有在午夜十二点才会被驱动,事实上是因为:在某个时间点刚好对上的刹那,她与镜子里面的那个世界便正式产生联系了,而,一旦成功联系上之后,就再也没有阻隔,可以随意观看。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情况,就她的认知来解释,只能说当好在那一刻想要透过这面铜镜去看到一些什么时,在铜镜的另一边(或称另一个时空),也有人正对这面镜子祈愿着,时间相契的瞬间,感应产生了,镜子发挥了它奇特的作用,成了两个空间互通的窗口。 当正式联系上了之后,李想花了几天冷静适应这情形,小心翼翼的研究之后,惊讶又兴奋的发现——这有点像在看电视耶!而且,这一切果然对她无害,这就像当你看到电视里上演着天崩地裂、星球毁灭时,自己还是安好的坐在小窝里吃零食配可乐,一点也不受影响相同,她可以看到那边的种种事件,但另一面的人却看不到她以外的种种,而且,当她不想被看见时,那一边的人就看不到她 当然,也许简单形容这面镜子像个电视屏幕可能不恰当,但到目前为止,这面镜子所产生的画面,就是带给她看电视影集的感觉。 而且,这个电视影集有着令她不得不牵肠挂肚的理由。 铜镜变成了电视屏幕,播放着另一个空间的人间百态,虽有趣,但不足以抓攫住李想太久的目光。然而,让李想意外的是,在那个空间里,她看到一个长得与好一模一样的古装女子——李想甚至必须承认,那是一个更美好的李想,气质与神情真是美好得让这边的她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与那个女孩,恐怕有着某种难以解释的关联,不然不会在一同面对这面镜子时,产生了感应,让两人从此可以对话上。 怎么形容看到另外一个像自己的人的感觉呢?简直像是她什么时候跑去当演员,粉墨登声扮古装,演了一出连续剧似的。 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引发了好对那个世界的好奇与专注,再也不是无关紧要的异变,而那陌生的古代世界,也不再那么遥远,可以让她冷眼以待。事实上,她不仅无法冷淡视之,甚至还愈看愈心惊,不得不密切注意那边的发展…… 那个长得与她相同模样的古装女孩名字叫着姒水,她那边的国家叫明淳国。那个国家的人民,穿着打扮类似于宋朝风格,而政治制度却逐渐朝君主立宪的方向演化,有点像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的英国政治环境。 当她们能沟通时,姒人对她说:她手上拥有的这面镜子叫作『明见心镜』,是她家主的传家宝物之一,被编列在第一宝物库的清册的末尾,属于不得转赠变卖,只许世代相传的种类。所谓不许转卖的对象,不一定有实质上的价值,有时纪念意义大于金钱价值。这面镜子的最先来处已不可考,并无数据可借助探索,所以历代家主遵于家训,不曾将之处置过,但也就直接无视,就当是第一宝物库里的无用对象吧,反正也不过两个巴掌大的镜面,不怎么占空间。再说了,这东西若拿出去送人,搞不好还会因为礼物太菲薄而得罪人,所以这东西还是继续在角落放着吧。 姒水的家主世世代代都是皇亲贵族,在公侯伯子男五爵里,位列最高等级,是个公爵,封地位于全国最肥沃辽阔的盛原,世代被称为盛原阳家。 而明淳国建国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皇室始终都姓阳,从未发生过改朝换代的事件,简直可以把日本皇室的『万世一系』四个字套用进来。这也是政体逐渐朝更好的制度上去完善的条件之一。坐上皇帝大位的不一定是好人,但如果因为坏人当皇帝就只能以揭竿起义的方式来处理的话,那么,换了另一个姓氏上位,也不过是不同名称的朝代,相同的由清明到败坏的轮回。 显然,明淳国的人民在阳姓家庭一千多年的治理下,已经认同了皇室的不可动摇性,不会有人兴起『皇帝换人做做看』的念头,那么脑筋只能花在如何让皇权不要那么为所欲为之上。几百年君臣角力下来,有时皇帝占上风,有时皇帝必须被大臣与民意机构牵着鼻子走,到如今就变成了类似君主立宪的体制。 李想在收集这些信息时,常常为之惊叹与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些看起来那么中国的人物,竟会产生君主立宪的制度,放眼中国五千年历史,简直是奇迹。虽然中国曾经也差点成为君主立宪国家的,但也就只是曾经而已,不提也罢。 再说回这面镜子吧。李想非常肯定姒水手中那块镜子,与她现在镶在梳妆台上这面应该是一模一样的!经由姒水的形容的,她也有了这层笃定。她想,这也是她们之所以能够通联上的主要原因。就因为没有人知道这面镜子可以干什么,所以一直尘封着。这面镜子本身模糊不清,不具实用性不说,加上铜镜本身没有装饰黄金珠宝,看起来灰灰旧旧的还带着锈斑,简直可以直接叫破铜烂铁。虽然镜面上浮刻着葵花百子图,看起来有点工艺价值,但也就如此而已,这东西拿来打赏给下人都嫌丢主人面子。 之所以这面镜子会落到姒水手中,因为这是她自己选的『定礼』。 姒水是个家生子,打一出生就属于阳家贵族所有。而家生子的奴仆地位又比一般外姓奴仆高,加上她的父亲是阳家的内家管事之一,是上中下三等仆役分级里,属于上等那级,所以她虽然是女仆,但从小到大吃穿用度以及所受的教育等等,可比一般小富人家的小姐还高级。 而所谓『定礼』是指她成为家主的首席贴身人之后,家主赐予宝物生件,充作聘礼,等于算是被公开收房的示意,地位超然。以后若再有收房女性,就不能得到这种恩赐了。 这一任的家主是个极为大方的人,他让姒水自己进第一库房去挑定礼,挑什么都可以,无任何限制。这可是史无前例哪!历代以来,从来没有哪个侍妾可以得到这种待遇。可见姒水这个侍妾有多么得家主欢心,恐怕其它身分高的姬一安见到她都要客气三分不止了。 姒水对此非常感动,别说一颗芳心早就挂在家主身上,面对这样绝对的信任,从此更是死心塌地(李想听到这部分时,非常的不以为然,觉得那个男人实在奸诈,不过看人家女主角被感动成那样,她又怎好说些冷言冷语灭人喜悦? 第16章 ),自是不敢胡乱挑那些以她身分不该取得的对象,所以进入第一宝库时,她连地毯都不敢踩,怕将它踩坏了,更怕自己一个动作不注意,就将这房间里价值连城的宝贝给碰坏了。 所以她打定主意不往里头走,就随便在入口处张望了下,在一件件金光眩目的宝物中,她反而被角落一块生锈的镜子所吸引,也决定拿这块被宝库总管批评为废宝的铜镜当作定礼。她的选择,在当时引起了整座宅院的哗然,都觉得她八成是脑袋坏掉了。 不过在李想看起来,这姒水,其实也是很有些小女人的聪明心机的。她这样做,不仅顺利通过了家主暗中的测试,更能在家主心目中获得极佳的观感……不过,如果遇上的是心机九拐十八弯的男人,可能就会弄巧成拙,把她这行为当成是别有用心,那她就惨了。 总之,在这六天,李想只要回到小套房,一定是紧盯着铜镜看,大量的吸收信息,将一切有系统的组织起来,也就能很快的进入状况,了解那个世界的种种情况。 当然,姒水的感情进展是她最关注的。 她一直未能看到姒水口中那个英明神武、英伟不凡、英雄盖世、英姿飒爽、英俊潇洒、英英英英个不停,就算驾鹤西归也要安个英烈千秋牌匾来加身的家主——阳赫。 在李想的要求下,姒水答应尽量将镜子随身携带。这个镜子不过两个巴掌大,放在袖子中是磕了点、沉了点,但也不算太负担。而李想发现,即使镜子被放在衣袖里,她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姒水周边的情况。 姒水现在有两个身分,一是家主阳赫的房里人——这是指她既是侍妾又是主卧房总管,下面统领着十个男女仆役;另一个则是大公爵府里的采购主事之一,专门负责购府里女眷的一切用品所需,所以可以领着一批下属在外面抛头露面,而且还相当受到敬重。 被允许四处趴趴走的姒水,让李想连带受惠,每天面对镜子时,都能看到各样风光。明淳国是个很美的地方,处处蓝天绿地,道路两旁种植了各种果树,小鸟、蜜蜂、蝴蝶随处飞舞,看起来简直像是哪个旅游胜地拍的广告,准备在世界各地电视台播放,好赚取源源不绝的观光收入,可见景致有多宜人。 另一方面,李想在见识了姒水与商贾做生意谈价钱的手腕之后,发现这女孩实在灵巧能干,在柔美的外表下,有着坚定的意志。当她对别人开出的条件寸步不让时,竟能做到让对方不感难堪,又不会觉得被公爵府的大门户给欺压。 如今,她只好奇着那个阳赫是什么模样,居然能让姒水这个如此聪慧的女孩,放弃去嫁个好男人的机会,愿意当个不算明媒正娶,既是仆又是妻的侍妾。 当然,李想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以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女性观念来鄙视另一个在截然不同环境下成长的女性,这是不公平的。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今天她李想投生的地方是明淳国,她的观念与处世态度,不一定会比姒水活得更有尊严,搞不好更奴性!在女权不显的国度,出身于下阶层的女性仰望云端的顶极男性,寄托着爱意与未来的依靠是很正常的,就算没机会去依附的人,也多少会作作梦,因为这是她们唯一的指望。 沉醉在爱情中的女人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委屈是委屈,当她们正在为了成就自己的爱意而奉献,并感到快乐满足时,别人也就不好置喙些什么了。 所以李想最后还是把神奇的铜镜定位在『电视』的功能上。 这样,可以保持一点距离,不要太关心,就不会太揪心。 虽然,她已经无法不关心、不揪心了。 因为……姒水,与她相像的,不止是长相啊…… 『镜仙子,您在吗?』 甫一踏出小套房,就看到书架上的那面铜镜镜面上水波晃动,这是姒水在呼唤她的征兆,李想连手袋都不及放下,快步过去伸手轻点镜面的中心点,果然就听到姒水的声音。她总是叫李想镜仙子,李想多次请她直呼姓名即可,都没有被采纳,姒水依然尊称她为仙子,相信她是镜中神仙,觉得她无所不能且充满智慧,李想已经无力到不愿再去纠正了,随她吧。 相较于童话故事中那面被叫魔镜子,还是镜仙子好听一些,她知道在姒水眼中,她是一面神奇的魔镜,是一抹镜灵。李想没有多作解释,因为姒水并没有空间的概念,也无法理解镜子两端其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毕竟从姒水那边看过来,只能看到李想,而无法看到李想身处的环境。 『我在,有什么事吗?』李想将镜台捧到计算机桌上放好,勾来一张椅子坐好,觉得口渴,从角落纸箱里摸来一瓶矿泉水,打开就对着嘴灌,咕噜咕噜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半。 『你、你在做什么?』低呼声。 『啊,你看到啦?』李想将水放到一旁,随意抽了张面张抹嘴,看到姒水正张大着水眸瞪着她看。她八成是想:怎么神仙也要吃喝的吗?而且还这样大刺刺的在人前做出如此粗鲁举措,真是难以接受。 『如你所见,我在喝水。』李想耸耸肩道。 『你怎么……啊!这莫非是仙水?仙界都是这样喝仙水的是吗?我看那瓶子清透别致,是人间不可能拥有的……』姒水难得的有些语无伦次。 『你刚才一直在叫我,有什么事?』李想也不好解释手上拿的是保特瓶,喝的只是普通的饮用水,反正说了也不会被相信,所以就省省吧。 『啊,是了。是这样的,仙子,我想了好久,实在于心难安,原先我选这镜子当定礼,是以为它本身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的,但谁会想到这是面灵镜,里头还住了个镜仙子。这样一来,我无心拿到的,竟可能是全天下最珍贵的神品……虽然您再三要求我不要将这事儿告诉任何人,但是我为此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侵占了不该拿的对象,愈想愈害怕,而且如此神品,本就不是我这等人能够享有的福气,无论如何,我都该呈现给主爷,并请他惩治我没有立即通报之罪。』姒水慢慢说道,一边整理自己的想法,说到后来,脸色有些惶然与暗淡。 『所以你还是打算向你主子坦承?』李想虽然并不意外姒水终究会做出这种决定,可是仍然感到失望。『即使你知道坦承的后果是从此不再被信赖宠爱?』 姒水可怜兮兮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垂下来,轻轻的点头。 她是个忠实又聪明的女孩,难得还守分不逾矩,所以从小就被主人家特意栽培,年纪轻轻便担当起主管的职务。这种史无前例的重用,当然是因为她本身真的够出色。 有时候最大的优点,同时也可能是最大的缺点。 她很忠心,可是历来忠心的下属,通常不会有太美好的下场。李想相信以姒水的聪慧,不会没想到过当这面镜子交给她的主人之后,得到的绝对不会是更加的重用或是爱怜,反而可能是无尽的猜忌。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么呼唤我又想干什么?』李想软软的摊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意兴阑珊的。 『请您不要生我的气。仙子,我是想,您是有着大神通的镜仙子,如果我自私的将您放在身边,是无法让您发挥作用的,这是对您的大不敬啊。您沉睡多年醒来,应是有着伟大的任务与使命——』 『你不妨直说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把我献给你主子同,好帮助你主子可以成大功、产大业,成为明淳国一代伟人,百年后被塑成神像配享太庙,让国君与臣民祭拜万年,生前死后都享尽尊荣。』嗟! 『仙子!您好厉害!莫非这就是您出现的原因?您的出现,是因为主爷是我盛原阳家千年来最出色的家主,注定了要为明淳国创造出太平盛世。您在宝库里沉睡了千年,如今醒来,就是为了辅佐主爷成就功业!仙子,您是因为这样醒来的吧?』姒水感动得双手合十,像是正在谢天谢地谢列祖列宗,脸上有种神圣的悲壮神情,像是在说明即使因为献镜,而从此被主爷猜忌驱离,再不能服侍主爷,都是值得的!比起儿女情长,主爷的人生成就更重要!明淳国的昌盛更重要! 李想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当魔镜的潜质,因为姒水什么话也不必说,她居然就能在她脸上『看』到那么多心思,实在太厉害了!以后不幸失业的话,可以考虑去当神棍或算命的。 而,姒水的幻想力也超厉害,一个厉害成这样的女人,怎么不去写言情小说?不然朝奇幻小说发展也是可以的。只当个小小管事,未免太可惜。 『姒水,你们那边出版业发不发达?』李想凉凉地问,也不理会姒水还在拼命幻想拼命感动,愈感动就愈幻想,八成已经幻想到她主子脚踩七彩祥云,位列仙班去了。 『呃?什么?什么版业?』 『出版业。就是印刷书本在市面上贩卖的行当,由书生或才女编写杜撰的故事,让出版社印行,岭行全国贩卖。嗯……例如这个。』李想眼睛随意在周围搜寻了下,顺手捞来一本从学生那里没收来的言情小说,放在镜子前,道:『这是印刷品,内容是爱情小说,专门写男女两情相悦爱得死去活来的故事,以杜撰出来的故事赚取女性荷包里的钱。重要的是,这种文类以白话文书写,就像我们在对话一样,简单易读,完全不负担,没有阅读障碍,只要识字就看得懂。』李想又指了指封面:『你看,一男一女在接吻,画面唯美,是不是很引人好奇?是不是恨不得立即翻阅内容?』 『啊! 第17章 』姒水被那前卫的亲热画面惊得双颊躁红,连忙躲开眼,但很快又看了回来,双眼晶亮地问:『这这这……书本应该是写来学习圣哲教诲、应该是学习知识、应该端严,怎么可以印行这种不正经的……』 『你好不好奇?』李想问。 『……好奇。』迟疑好一会,终于羞愧的承认。 『你想不想看?』 『……会、会被非议的啊。』也就是想看,很想看的意思。 『你们国家里的女性,每个人大多识字,但要阅读古圣贤书就有点困难了是吧?』 『是啊,反正我们又不考科举,能识字就可以了,不需要捧着典籍研究。』 『枯燥的典籍有什么好研究的?还是把时间花在看闲书上有趣。这种东西叫闲书,用来打发时间用的。想想你们那里女性的娱乐无聊得可怜,不是约着一起乡绣花、赏花扑蝶,就是投壶、斗草、调脂粉等等,就这样过了一生,实在乏味。』 『那些……并不无聊啊。而且,有些姑娘文采很好,还成立诗社呢!』 『不管无聊不无聊,总之,看你眼睛亮成这样,就知道你已经了解这种读物绝对可以赚大钱对吧?一旦有人开始创造小说这种文类,谁知道明淳国的妇女的休闲活动,从此会有什么不得了的改变?』李想也只是随便说说。 『一定有很可怕的改变。她们会开始买这类的书,而且讨论的话题也将不再是谁绣的花好看、谁抹的粉细致。虽然印行这种书籍,定会引发非议,但妇女们却会非常的喜欢,在闺阁间会迅速流传开来,人人争相阅读讨论……』姒水满脑子已经在思索着如何将这个想法给落实成巨大的财富收入,所以她不断的问着李想有关于这种小说的详细内容、运作模式…… 『打住。我提这东西,不是为了给你做生意用的。』李想回答到口干舌燥之后,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不说了。 『仙子,您别谦虚了!』姒水水汪汪的大眼感激的望着李想。 李想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跳起来尖叫。毕竟是个与自己这么像的人啊,做出这种纯真又可爱的真挚表情,她看了只想撞墙。要是张品曜看到她做出这种表情,一定马上找道士来斩妖除魔,深信她被孤魂野鬼附身了。 『反正你别再问我言情小说的事。』她将手上那本小说随手甩开。『谈回正题吧。你既然已经决定把我交给你主子,我反对也没用,你想交就交。可是我先声明:我不一定愿意在你主子面前现身,你好自为之。』丑话说在前头。 『啊!请您不要这样,镜仙子,您会喜欢主爷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对于有大能力的人,他都非常礼遇,定然不会亏待您的……』 李想听了好笑,打断姒水的游说,问道: 『何谓不会亏待?我只是个镜灵,用不着你明淳国的金银财宝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甚至我也吃不了你们祭拜的香火,所以不要承诺我说可以跟着你主子进太庙给人朝拜。你们唯一能想到的,大概是将你手上这面镜子来个金身大改造,在上头贴满珠宝什么的,不过,这些对我而言,还是不具贝惠性。』 『镜仙子,就算您淡泊得没有任何欲望,可是您沉睡多年醒来,必然是有使命的!』姒水对于这一点就是深信不疑。 『姒水,我对于你的幻想力无比的崇拜。』 『啊?』姒水不解话题怎么跑到这儿了。 『所以你应该学着去当一个小说作家。』李想点点头,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跟姒水谈言情小说了。『我觉得你很会编造、很会想象,这种天赋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所以你要珍惜。』 『镜仙子?』 『乖,去写小说吧。写一个镜仙子横空出世,拯救明淳国、成就阳公爵不世之功业的故事吧。』 李想觉得意兴阑珊,也不管姒水还被她的话弄得一楞一楞的,打算关机闪人了。切!亏她今天兴匆匆跑回来,结果败兴了。当她手指还没点上镜面,一旁手机传来『张三的歌』铃声。 是张品曜! 当脑中还没决定要不要接时,她的手已经动作了—— 『喂?』口气不怎么好,其实是气自己比较多。 『小慧。好久不见。』张品曜的声音总是那么慢条斯理。 『才几天而已,哪来的很久?』不等对方回答,就截口道:『你要是打算接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烂台词,就请省省吧。』 『我是那么没创意的人吗?』 『这位先生,麻烦请你从这一生活到现在的二十七年的岁月中,随便举出一例,证明阁下是有创意的。』打鼻腔哼出不屑。 『我爱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创意了。』他用好轻松的口气说道,然后还是那么平稳和缓的声音:『今天天气真好。晚霞很美。』 靠!『我爱你』这三个字居然与『天气真好』这种字眼同等级吗?这个男人会不会太随便了?她被他这样随便爱上会不会太不幸了? 她李想生平第一次被告白这三个字,都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被雷到,真是不可忍受! 『张三!你应该庆幸你现在人不在这里。』她暗暗咬牙。 『我在啊。怎样?』 啊?! 『在你门口,我买了必胜客的龙卷风披萨,最新口味,叫「明太子黄金虾球」,刚出炉,正热呼呼的。你闻到香味了吗?』 香味?啊!有香味!是披萨的香味没错!在门外!她不由自主的冲到门口,在差一点将门拉开时,理智及时回神—— 『张品曜,你又来干什么?没事跑来气我,是你的生活乐趣吗?』她对着门外喊。 『我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你现在就很无聊!你把我爱你和天气很好放在一起讲,就像在拿我做消遣,你是存心气人的吧。』 『不,我只是在让你知道,我爱你,就跟天气很好一样,是我们衷心希望的,以及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你胡扯什么?!』 『不是胡扯。你瞧,天气好,我们一天的心情都会很好,就跟我每次想到你时,心情也很好一样。也许这一点也不刺激,不轰轰烈烈,但很实际,很生活,我们可以这样一直到老。』 李想想很想开口骂他,但一时又不想不出什么话可以骂,只能沉默。 而门外边,张品耀叹了口气,轻声道: 『小慧,你以为我回来台湾,来到你身边,不需要勇气么?』 她怔了下,所有莫名升起的火气,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坚如冰石的心口,有一角悄悄地被松动了。 在好一阵沉默之后,他没再开口,门外依稀传来宪窑章尘早的声音。她耳朵一尖,对着收集疑问道; 『你在干嘛?』 『吃披萨。』含糊的声音。 这——家——伙!死张三!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她恨恨的打开大门,就要破口大骂,但也只来得及出口那么几个字,就消音了。 『这口味应该不错』他没有在吃,他手上抓着一片热乎乎,香喷喷的披萨,放到她嘴边。『来,张嘴。』 她忍不住诱惑,大口咬下……好好吃! 『另一个是什么口味?』不忘好奇一下。 『什么另一个?』张品耀捧着他的通行证————美味披萨,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而正忙着吃的李想想也只能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嘴巴忙着吃,更不忘探头探脑。怎么只有一个纸盒?另一个呢? 『买大不是送大么?应该要有另一个披萨的。』 『哦,我跟他们说不用送了,吃不完浪费多不好。』 看到张品耀居然还一副等人夸奖的表情,李想想只想海扁他一顿。 『张品耀,你这个败家子!那个披萨虽然号称买一送一,但其实是强迫购买两个的价格!你叫人家不用送,等于花了双倍的钱买了这个贵的要死的东西,你——-』 『是这样吗?那我下次注意。』比起李想想的气急败坏,张品耀只是没什么诚意的耸耸肩。 『快趁热吃。』说着,往她手上那片披萨咬了一口。『这口味果然不错。』 『你……』 『镜……仙子!』镜子另一头,传来惊讶又不可置信的颤音。 『啊!』李想想这才发现,她还没有关掉通讯。 『镜仙子,他……』姒水手指抖抖抖得指向李想身边那个此刻正瞪大眼睛看着镜子的张品耀。 『啊?这是什么?』同时,张品耀也发出疑问。 『姒水,你看得见他?!』李想好讶异。 『小慧,镜子里怎么会有一个穿古装的女人,而且长得和你这么像?』张品耀问。 『你你你,也看得到?』这下李想真的跳了起来。 『他他……主爷!在仙界也有主爷!』姒水惊叫出声,叫完之后,人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哈?主爷? 李想转头看着张品耀,张大嘴巴,突然觉得人生好奇特,好荒谬。 第七章 -------------------------------------------------------------------------------- 在姒水见到张品耀的那一天,李想也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主爷————阳赫。 那时姒水因为看到张品耀太过震惊而晕过去,倒在了地上时,李想与张品耀连忙凑上前张望,这时看到一双精致的男用小羊皮靴立于姒水身后,然后,镜头往上移,就看到了正面无表情望着镜子里的他们的阳赫。 第18章 虽然姒水对着张品耀喊主爷时,李想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见到了其人之后,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那时一个容貌长得与张品耀很像(但是更帅,更细致),可是李想很快就能区分出不同的另一个男人。 很难想象,仅仅是气质上的不同,竟然就能让如此相似的两张脸,产生巨大的差别。如果他们有机会站在一起,相信没有人会将两人错认。 阳赫这个人看起来根本就是更权威,更有气势,更高贵,更深沉的张品耀。也就是说,如果张品耀投生成古代的皇亲贵族,应该就是张成这副模样。不过,既然出生在现在的民主社会,成长在人人平等的环境下,就算家里超有钱,就算从政做到行政院长或总统什么的,也无法培养出那种天生高人一等的气质。因为在这个时代,所谓做官,也不过是一个职业而已,随时可以离职,没空让你用几辈子的时间去积蓄声望财富,时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此等由富到贵的过程,把子子孙孙调教成富贵逼人的样子。 什么叫『富贵逼人的样子』呢?简而言之,就是能够把目中无人的睥睨机车样演绎得如此理所当然,全然不会让人觉得超机车超失礼,觉得他天生都是这么跌,就该这么跌,要是不跌,就是太失礼,太自我矮化了等等。这种能把高傲扭成优雅还被世人认同的特异功能,就是现代人怎么也学不来的本事。 任何性格与气质的养成都需要环境,没有人天生就具备了高贵或猥琐品性。 李想看到阳赫所到之处,人群像是被风吹过的草原一样,都朝他鞠躬敬礼,有的还行跪拜大礼——如果在看到有人朝他的步辇底下钻过去的话,李想差不多要以为这是在妈祖出巡咧。 打出生起就处于这种被高度崇拜的环境,阳赫也就理所当然养成这样贵族仪态与做派,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天神以下,凡人之上,注定了一生被仰望崇拜。 身为一个人上人,若是对一个平凡人有礼周到,青睐万分,实在不能不教那个平凡人感到受宠若惊,恨不得肝脑涂地的以报之。 当阳赫发现李想这抹『镜灵』的存在后,很快接受,可见其心理素质之强悍,并且迅速的决定要与她打好关系,她需要什么,他全都能给。 所以李想得到他无比青睐的待遇,那男人甚至连自己的魅力都用上了——这肯定是个花丛老手,永远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特色,来勾逗得女性芳心怦怦跳。可惜李想已经过了满心幻想白马王子的那个年纪,再加上他阳赫顶着一张张品耀的脸,摆出那种风流潇洒样,手上一柄玉质折扇摇啊摇得,虽然气质像极了她想象中的三国周郎,可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一脚给他踩下去。 她认识张品耀一辈子,可以接受他又数不尽的缺点,就是无法忍受看到他变成行为举止充满贵族做派的样子! 即使她曾经以为她会喜欢这种有气势的男人,因为打她中学时读过苏轼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后,就对强权且能力卓越的男人有着美好的幻想,这也是她相信自己将一生孤独的主要原因——她心仪的那种男人,世界上并不存在。当然,即使存在,也不应该顶着张品耀的容貌,这很荒谬! 再说回阳赫这个男人吧,他是接近于她想象中的那种男人,她应该心动不是吗?为什么只有更多的怀疑?还嫌他长相不对?甚至还能理智的觉得一切像是『那声音』的恶劣玩笑?认为一切都该被推翻,都是假的…… 想想也不无可能啊,姒水是完美版的李想;而阳赫,是贵族版的张品耀,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身份还雷同成这样——别想歪,不是指侍妾身份,指的是主仆!巧合得让人觉得假! 『你觉得,那里头的世界,是不是来自于我们自己的幻想?其实明淳国并不存在,有没有可能我原以为那是另一个空间的想法是错的?』李想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意,即使现在已经凌晨三点,而且她也对张品耀说了一晚上的『魔镜奇遇记』,照理说也该累得头昏眼花,直接挂掉。是很累,但是无法入睡。 张品耀转头看她,发现她瞪着天花板,整个人很茫然的样子。于是侧翻了个身,直肘撑在枕头上,让自己可以看着她的表情。 『如果幻想,也难得能见识到这么有模有样的,更别说连我也看得到你的幻想,真是太稀奇了。再说了,镜子里的那些事物是出于幻想也好,是真实存在的另一个空间世界也好,你不觉得,那很不可思议吗?既然都是不可解释的情况,那你执著于它的真假是没有意义的,反正那终究与你无关。』 『……我只是不喜欢……如果,当一切结束之后,发现它只是某个东西的恶作剧,可我却已经放下太多的关注……当然,所谓的关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对!反正我不会因此得到什么,也不会因此失去什么。我这是无聊的闲烦恼!』她烦躁的将凉被一踢,全撰到他脚边。 『是没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不管真假,你也与那世界没关系。』张品曜伸手将她面颊边的发丝拂开,她静静的由着他动作。 『你怎么能说得如此事不关己?』她看他,『你也看到了,里头那个有权有势的公爵跟你长得那么像,搞不好百年之后回归地府,你和他还得合体成同一抹灵魂呢。』如果一切出自于想象,那就更天马行空一点的去想个没边没际吧。 『那又怎样?』张品曜有些不悦的指正她到:『我并不觉得那个公子哥儿和我有相像的地方,就连那个姒水,我也不认为她像你。』 说道姒水,李想来了精神,也侧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她是不是你理想中的样子?』问得兴致勃勃。 『什么?』张品曜一时不明白她所指为何。 『承认吧!姒水是优秀了好几倍的李想。你们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不是正应该如此吗?你敢说你心市甲没有偷偷幻想过我有一天变成那个样子?聪明、温顺、忠心、全心全意为男人牺牲奉献,把你捧成天神崇拜。再加上长得美丽迷人温柔似水宜室宜家——啊!你干什么!』长串的话还有一大半没酸完,奇-_-書--*--网-qisuu.就被张品曜的动作打断,害她惊叫一声,一掌立即拍了过去,比杀蚊子还狠。因为张品曜闲置的左手爬上了李想光裸的手臂,还在上头轻抚,害她肌肤不由自主的战栗,不仅痒,连鸡皮疙瘩都跳了出来,当然惹来她下意识的攻击。 『我在检查你在说这些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违心话时,你自己是什么生理反应。瞧,也是一堆鸡皮疙瘩。』虽然手背被打了一下,不过这点痛哪能叫他轻易放弃这美好的触感?他那只手依旧故我的在她白嫩的手臂上滑动,有着浅尝麻婆豆腐的痛快感受。 『正经点!』又拍了一下。但这次手掌可收不回来了,被他趁机握住。 『我很正经。』 『看不出来。跟你谈话,一点用也没有。』她竟然会暗自期待他能说出一些令人茅塞顿开的世界名言,真是脑袋会掉。 『怎么会没用?你很有主见,从来不需要别人建议,而我能做的,就是倾听。我不是听你说了一整夜了吗?你把话说完,不就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是啊……正是这样。她无言,为着他太了解她而无言。心中升起酸酸甜甜的感受,有些气闷又有些温暖……唉,这是怎么了,对这个男人…… 见她不语的走神中,他将她的手搁在自己心口,沉声问道: 『小慧,你打算就这样把傍晚的事情混过吗?』 『什么事?』她不是把事情都交待个一清二楚了吗?哪里有混?啊,她的手怎么会贴在他的心口?想抽回,他却不放。 『傍晚那时,因为镜子里出现男人女人灵异现象,害得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没有最终定论,你不打算现在把它谈完吗?』 『这种事需要什么最终定论?』她也不扮迷糊,直接问:『你认为我该怎么回应你的告白?你看就回你「我不爱你,今夜很热」怎样?』 『这也不错。』他顿了顿,像是毫不意外她会这么回答,也没什么失望的表情。 『满意了?』这么好打发?敢情这家伙的告白是为了等着让人丢回连上去? 『怎么可能会满意?你傻了。』他轻笑,很温存印下一吻。 『那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推了他胸口一掌,顺势收回自己的手。 『因为现在我们在一起啊。』而且,她也不再因为他的亲吻而翻脸扁人了。 『喂!是你赖着不走的好不好?可不是我请你留下来。』觉得更热了,脾气不佳的朝他方向踹去一脚。『你别凑过来,热死了。』 『怎么会?虽然是老旧冷气,声音很吵,但还挺凉快的。不然再将温度往下调一度吧?』想到她总是怕热,于是建议。 『再调下去就会太凉,你明天非感冒不可!』这家伙是凉性体质,娇贵得很,吹不得凉风,常常在夏天感冒一整个季节,幸好她够坚强,几乎没被他传染过。 『我现在好多了,不再那么容易感冒了。你没发现我说话已经没有鼻音了吗?』他笑得更愉快了。 啊,是了!就是因为没有鼻音,所以他的声音才会转变得那么大,变得那么醇厚迷人,咬字也干净利落……终于找到原因了!还以为整形技术,已经进步到连声带都能整的地步了呢。与现在相比,他以前的声音真是奶声奶气的混浊不堪,许多音节都被鼻音给得走调,尤其仔尤两个音完全无法区分,所以自从被笑过之后,他好长一阵子绝口不说出『船上』、『床上』这些字眼。 第19章 『所以你现在不怕说错字了。』她脱口道。 『是啊,所以上床或上船,对我都不再是问题了。』他笑。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再笑下去就猥琐了知不知道啊! 他的笑实在让人感到刺眼,刺眼得李想都不想理他了,也不想与他目光对视,翻转过身,一副要睡的样子,嘴里咕咕哝哝道:『笑什么笑啊,像白痴似的。』 他也由着她翻身不理人,跟着躺好。不过实在太想与她亲近,所以横过一只手,小心而试探的搁在她腰间,半环着她。她动了动,像在考虑要不要采取制裁的动作,不过最终还是作罢,身子放软,由着他了。他微笑,悄悄凑近她,让她的背贴着他的怀抱,一同入睡了。 ※※※ 『愿意谈谈吗?』 铜镜的另一边,出现的不是姒水,而是阳赫那个贵公子。而贵公子今天开口说出了近似于低声下气的话。而且语句急促,显得狼狈,想必是生平头一遭。 见到此人,李想下意识就想点向镜面,将画面关掉。但那名已经被『关』得很有经验的贵公子,这次很快发出声音,而不再像之前只是雍容的微笑,目光深沉、定神宋闲的以静制动,高高在上的姿态做了个十足十。他已经太习惯被每一个觐见他的人景仰着、恭敬着,屏气聚神的静候他赐予足够久的沉默,让其在惶恐中煎熬得够了,才缓缓的开口说话,也真是够委屈了。 大人物气势那一套对李想没用,所以当大人物罕见的低声下气时,自然也无法感动她。她从来不服权威,以前在家里时,就把象征权威不可侵犯的张品矅给修理得金光闪闪,虽然自己因此没少被妈妈追着打,但她还是照扁不误。连张品矅这个在现实生活中与她有着真正利害关系的人,她都没给他她看过了,更别说眼前这个贵族了,理他呢! 他再强、再横、再有权有势,又能拿她怎么样? 她既用不到他的荣华富贵,也不会因为他的不悦而遭罪,自然更没有甩他的理由。所以每次李想『打开』镜子时,要是见到的人是阳赫,通常二话不说的关掉,明白抗议着他将镜子占为已有的土匪行为。每次都留他傻傻的在黄铜铜的铜镜前,对着镜子里自己英伟的大人物姿态欣赏个够,当然欣赏的同时,也不妨碍他顾影自怜。真是一兼二顾,其乐无穷哪。见李想在他恳求下,很给面子的没即刻消失,阳赫好看的唇形拉出一抹英俊得不得了的浅笑,语气仍是轻缓,但又充满了沉稳的力道,因为他打算说服她面对现实…… 『总不能每次看到是我,就以消失的方式面对,镜仙子,你属于我阳家所有,是我阳家的传家之宝,即使你认了姒水为主,但姒水的主子是我,就表示你也是我的。算起来我们更是一家人,所以应该好好相处。』 抽空蹩了他一眼,没作声,眼睛在小套房里东看西看,想着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他接着道:『你好不容易被触动醒来,不希望从此又被锁入不见天日的宝库里,全然无用武之地吧?姒水说你非常喜欢让她带着出门逛,可见你寂寞太久了,这两天,我带着你四处走动,你虽然影像没出现,但想必是知道的吧?我能走动的地方更多,更精彩有趣,跟着我,你应该不会感委屈。若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你随时可以提出来,我会满足你。』 声音感性而诚恳,加上俊美的容貌、高贵的气质,相信任何人若蒙他如此垂青,一定马上感动得掏心挖肺以报答他的降尊纡贵。不过那是指明淳国的人——例如姒水,而非生长在镜子另一头的李想。嗟!一副讲理的样子,其实宣告的内容真够霸道的。这个男人不知退一议为何物,他的人生字典里,用得到退让字眼的,当然是他以外的别人。 『姒水呢?』和外星人是没办法沟通的,李想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头。既然要谈,那当然就谈她想知道的。 『她出门忙活去了。』他沉静的说道。 『你不打算让我见姒水了吗?』 『这是你唯一关心的事?』 李想横了他一眼,随口应道:『当然,除此之外无大事。』 不是很有心情应付他,所以终于找到事做,将计算机桌上的作文本子整迭抱过来放在膝上,接着拿了枝红色自来水笔,开始批阅。那头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干嘛。不过李想也乐得清静,一口气改了三本作文之后,那头又才发出声音。 『你长得如此像姒水,是否因为姒水唤醒了你,于是你的灵体便以她为模型,塑成了相似模样?』 『……很有创意的想法。』反正在明淳国人有限的认知中,她不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只会是依着某种天命而下凡佐明君贤臣的灵体。 『跟我谈话,令你感到乏味吗?还是我允诺你的种种,不被你相信?』 李想抬头看了镜子里的男人一眼,假假的笑了一下,以很矫作的热络口气道:『怎么会?很有趣啊。还有,您说的我都信。』 就是敷衍你,怎样?没办法,看到那张『张品矅』脸,还这么高高在上,不酸上一酸,实在全身不舒服。阳赫似乎努力在适应着她无礼的言语,李想仿佛可以在他力持平静的脸上看到忍耐两个字。真是不容易、好委屈哪。他的忍耐力真不错,不会被情绪左右了他想处理的事。 就见他继续照着他想问的思路道:『镜仙子,姒水说,你的仙名叫李想,是吗?』 李想又改完一本作文,抬头看他,微微皱着眉问:『是的,我叫李想。你打算把我对姒水讲过的每一件事,都说出来跟我印证?会不会太无聊了点?姒水不会对你说谎,而你现在这行为,简直是对姒水忠诚的侮辱。你再问下去,会让我为姒水感到不值。』 阳赫被堵得顿了一下,之后,口气仍然平缓有礼,但额头上好像有一条青筋在咙破啦地跳着,表达着他的抗议。 『这只是谈话的开场白,并无它意,你如此诋毁我的人格,真是太失礼了。』 『我只是说出事实,要是你感到受伤,那真是抱歉了。』李想耸耸肩道。 『虽然你道歉了,但看不出诚意。』淡淡的指控。 『那我收回。』李想膝上的作文本子已经改得剩下五本了。『不过,就算不是为姒水叫屈,我也不耐烦重温曾经与姒水说过的内容,劝你别问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干脆点,把真正想问的问出来吧。』她好心的建议。 『我问了,你就肯定回答?』不太相信的质疑。 『当然不是,不过你可以试试,若是问到我愿意回答的,你就赚到了。』 那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也许正在心里对她钉草人),才又说话:『或许你沉睡得太久,对世问的人情世故种种都已生疏,我原谅你的无礼。』 做出艰难而大度的决定。李想忍住喷笑的情绪,将手上的作文全部改完,收拢在一起,放回桌子上后,才道:『真是宽宏大量,那谢谢了。』 显然她的表情与她的道谢,让人听起来很火,所以他再度无言,默默深呼吸,暗自调适好心情后,道:『好,不谈那些了,我也不再问你对姒水说过的事。可否请你回想一下,奇qisuu.书你上次被唤醒时,是我阳家哪一代家主在位时?你是如何成为我阳家的传家之宝的?』 『我只是一面镜子,你不会期待我是个无所不能的万事通吧?』 『你这是在暗示我,你没有任何奇特的能力,你最大的能力只是浮现影像,一如人能看见?』声音冷了几分。他如此诚恳,却不断的得到敷衍与奚落,这令他现也按捺不下怒意,但仍然尽量保持平静语调。 『哪需要暗示?这不是摆明着的吗?我唯一会的确实就是出现与消失,其它例如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等等的特异功能,我完全不具备,请不要将自己的幻想加诸在别人身上,然后指责别人竟然不符合你的期待。说到镜子,我不晓得镜子为何会成为你家的传家宝物,也不知道上回这镜子显灵时,出现的人是谁、看到的人是谁,这是实话。』她说完,将双手手指溪得喀喀作响,不怀好意的望着铜镜:『好了,今天说得太多了,我关了,让你气了这么久,就放你去休息吧。』 『等等!李想……』阳赫不是个能被随便打发的人。 李想的手指顿在铜镜前方一公分处,没点下去,不是因为阳赫的呼喊感动了她,而是在这一刻,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因为她听到开门的声音。 『小慧,我买了星野铜锣烧,快点来吃!』 『张品曜!你怎么会有我的铺匙?!』李想跳起来质问。 张品曜晃了晃手中的那把钥匙?!『这是你藏在鞋柜最下面那格的备份钥匙,你的老习惯还是没有变。』 『你不告而取是为贼!』 『小慧,跟你说一下,我拿了你家的钥匙。』亡羊补牢一种美德。 『拿了才说有什么用?我不会原谅你!』她瞪他。 他双手将美食捧在身前,向她走近。『这个是冰淇淋夹心,夏天吃最好,尤其今天这么热。』将纸盒放在桌上,从里头取出一个铜锣烧,撕开包装纸,递到她嘴边网。她一直在瞪他,不过此刻视线已经被美食占满……星野铜锣烧哪,台中这两年超有名的美食,每天一大堆人排队抢买,因数限量发售,所以买不到的人总是占大多数,网上骂声一片。她闻名很久了,但拒绝去当排队的呆瓜,所以待在台中二年以来,始终无缘吃到它……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好吃吗? 第20章 『咬一口。』他下指令。 她依令行动,大口咬下,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这个传说中的美食…… 张品曜微笑的看着她吃,眼角余光不意瞄到铜镜里有个男人,是那个小慧说和他长得很像的家伙……也就是说,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在跟小慧聊天?两个长相似的男人,此刻四目相对,眼中各自有着谨慎的评量。身为男人,而且是个正在追求李想的男人,对于任何可能存在的情敌,都是极其敏感的。虽然那个男人的心思藏得极深,但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没事杵在镜子前讨好一抹镜灵,若不是相心要将她收为已用,就是对她有着特别在意的情绪。不管出自于哪一个目的,张品曜都很不爽。所以他空出一只手,揽住李想的腰。 『你做什么动手动脚?』李想睁开眼,就要骂人。 『嘘,今天早上出门忘了吻你了。』他浅浅吮了下她的唇,尝到了冰淇淋的甜香味。『现在补吻回来。』滋味真好,接着深吻下去。 『去你……』 哪有这回事!见鬼了!她根本没接受他的告白,他怎敢自任是她的男朋友?而且现在她满口食物耶,他就这样吻下去,恶不恶心啊!但她的骂语没机会说完就被吻住了。李想气坏了!当她发现吃了一半的铜锣烧被两人相贴的身体挤压成碎块散落,而且里头的红豆泥与冰湛淋更是一路从衣服沾滑到地上,她再也无法忍受。亲吻也是需要情境营造的,而现在,她没心情!所以,拉住他一只手,侧转身,一记过肩摔,将张品曜给摆平在床上,他的闷哦听起来真迷人。李想正想得意的笑一下时,猛然发现张品曜身上的红豆泥沾在她才刚新换的床单上了!气得她撂狠话…… 『张品曜!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是没把床单洗回白色,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了!还有我这件衣服你也要洗!』虽然只是沾到一点,但还是很讨厌。 『不可能洗回白色,这是迷黄色的。』张品曜不敢马起身,仍然必须做出一点痛楚的表情,不然李想会很不爽。 『你……反正你要给我洗耳恭听干净就是了!现在就去!马上去!还有,地板也给我拖干净,黏黏的,恶心死了,如果我这里开始兹生蟑螂老鼠的话那你就死定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是是!我的女王陛下,小的马上行动。』张品曜慢吞吞的起身,眼光瞥到铜镜,看到那个男人仍然还杵着没动……也许是吓呆了,一时动不了吧。总之,目光有些木木的,显得有点傻气,将李想拉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椅耶坐好把整盒点心放在她手上。『这里不脏,你就好好坐着吃点心,我马上拖地、洗床单,洗耳恭听完之后就接着洗耳恭听我们这两件衣服,一定做到你满意为止,你就边吃边监工吧。』 『哼!』她当然要边吃边监工。张品曜安顿好李想,发现李想压根儿忘了还有个她口中『绝品张品曜』版本的男人,还在一边苦苦等她青睬。 真是个没有存在感的男人。切!还贵族呢!不想再让那男人看到李想,所以他悄悄伸指点向镜面,学李想做过的那样点着,想试试看自己是否也有『关机』的能力。镜子里的男人像是发现了他的企图,正想发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张品曜点上镜子中心点之后,原本像个电视屏幕的镜面,霎时变回了一面普通的黄铜镜。满不错嘛,原来他也可以关机。张品曜满意的暗自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合理毕竟这镜子与他有着渊源。 『喂,快点行动!我们等会还要一起回台北,你不会忘了吧?』这男人慢吞吞的是在孵蛋吗?太阳都快下山了! 『当然不敢忘,等会我洗完,我们就走,我已经买好高铁票了,四点半的车。』 李想很想骂他浪费的,但想了一下,自己没搭过高铁,有机会搭一次也不错,也就不说话了,闷声大口吃着她的铜锣烧。张品曜充满笑意的看着她乘巧的头顶心,这个女人在面对他时,永远是下巴朝天,从来不肯屈低下她高傲的头,所以有机会站在这个角度俯视她,感觉真新鲜。 『对了,小慧,这镜子我们一齐带着走吧。把它当电视影集看,也挺有意思的。』 李想思索了下,点头。姑且不说它的特殊功能,光是看在这梳妆台是她这屋子里最有价值的家具的份上,随身带子着走总是安心一些。提到镜子,她才想到刚才好像没有关机的样子,不知道阳大少爷还在不在线?回头看过去,见铜镜里没有人,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的耸耸肩。眼下比较令她放在心上的是今天晚上回到家之后,母亲安排她相亲的事。好烦…… 目光跟着张品曜劳动的身影移动,心中默默想着;他知不知道她明天被安排了许多场相亲?她那个凡事都倾倒给张品曜听的老妈,有没有漏说了这一条?应该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的话,不应该是这种表现的。太镇定了。思及此,对于明天的相亲,她倒是有些期待了。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出来,可就在于很想笑,看向张品曜的目光里,带着她自己所没有发现的温柔。 第八章 -------------------------------------------------------------------------------- 出租车停在张宅的围墙侧门,张品曜付完车资之后下车,伸手向李想道: 『我来提吧。』 『不用了,我们不同路,就不麻烦了。』她将装着梳妆台的纸箱搂在怀中,横了他一眼就要腾出一只手捞出口袋里的钥匙。由于纸箱上没有提把,所以单手并不好抓,因此她只能屈起一只脚奇峰着箱子下方,虽然她平衡感还不错,但两只手都在各自忙着,自然就让她的身体无法控制的微微摇晃起来。 张品曜看她这样,也不敢笑,默默的伸手过去,坚决的将纸箱抱了过来。李想闷闷的没有作声,随便他去。在终于摸出钥匙之后,转身打开侧门。 『好了,箱子拿来。你也快回去吧。』她道。 他退了一步,不将纸箱给她。『我来就好。』 『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你进门吧?』李想双手环胸,挑衅的问。『你不想把我正式介绍给李妈吗?』他反问。 她瞪他:『这话你也说的出口?我妈认识你一辈子了,还需要什么正式介绍?』 『可是她不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他跟他讲道理,『不是因为我们两家认识了三辈子,就把一些礼节给省略掉,这样不好。』 『什么男朋友?!我没有承认!』她直截了当的否认,伸手打算将纸箱抢过来,反正他别想进她家就是了。 『小慧,你是一个中学老师,那么请你为我解惑:一男一女,所有的亲密行为都做过了的两人,你认为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是,那是你……反正那只是欲望……现在早就不是古时候那种牵了手就要结婚的年代……这种私密的事,你少在光天化日下提!听见没有?!』她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心虚,总之一串话说的结结巴巴,平日的咄咄逼人样都不知跑到哪去了,整张脸热的快要可以煎鸡蛋。 『小慧,你胆子变小了,居然不敢面对现实。』 『我哪有!』 『我承认我们九年前的那一次是出于对欲望的好奇,一切发生的也模模糊糊,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把它归结于好奇和欲望是合理的。可是如今我们都几岁了?再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年,既然自认为有足够的心智,当然不可以随便把自己不负责任的归咎于rou体的欲望去逃避,我们虽然搜有欲望,但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承认吧,你根本无法想象在别的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你甚至连外人靠近半公尺内,你都忍受不了,又怎么会因为欲望的需求,就让男人接近你?你的身体愿意让我接近,当然是你认同了我。你自己说,一个被认同的男人如果不叫男朋友的话,又该叫什么?』 张品曜趁她手足无措,尚未回复战斗力的之前,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儿都说出来。最后,结论:『所以,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进去拜见未来的丈母娘吧。』 『你——你给我还差不多一点!我都还没给你男朋友的名分,你就自行升级为未婚夫,得寸进尺也不是这样。你!你给我滚!』气得头昏眼花,完全不想和他纠缠,因为现在脑袋发热,无法思考,不管说出什么话都不可能占上风,还是把他赶走吧,等改天她养好精气神之后,再来好好的修理他,今日暂且休兵。 就在她嚷完之后,突然从她身后传来轻声的责备——『小慧,你这是做什么啊?怎么可以对品曜大小声?你这坏脾气怎么当了老师后也没改呢?』 听到声音,李想很快转身,扯出微笑道:『爸!您回来了?您今天休假吗?』 『李爸,好久不见了。』张品曜含笑对李想的父亲李守田打招呼。 『没有啦,今天休假。』回完女儿的问话后,看向张品曜:『你快回来一个月了,除了那天去桃园接机见过你一次之外,就再也没见过你。我知道你阿公与你阿爸派了很多的工作给你,你辛苦了。没办法啊,你是做大事的人,比较辛苦是一定的。』李爸笑的惑惑的,眼中全是对张品曜的赞赏。当他看见张品曜手中的纸箱是,下意识得走上前道:『这箱子我来拿,给我吧。』 张品曜退了一步,笑着拒绝道:『不用了,李爸,哪有长辈帮晚辈拿东西的道理! 第21章 要是阿公知道了,一定打断我的腿,你可别害我。』 『哎,我习惯了,没关系啦,我来拿,反正你阿公现在又不在这里。你是读书人,怎么可以让你做粗活,给我拿吧。』还是伸手要拿,不拿全身不舒服。可惜张品曜拒不给拿,一时竟像老鹰捉小鸡。 李想看了只想谈气,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努力转移老爸的注意力。 『爸,您的车子应该开去车库吧?别放在这里,要是不小心给人刮到就不好了。』李想指着杵在马路上的大车房道。 『啊,对对,要赶快开进去。今天才保养的厂开回来的,你看金光闪闪,有没有?一点也不像开了五年的车对吧?』李爸很得意的现着。 『那是当然。李爸最宝贝车子了,记得四年前那一辆开了十五年的卖掉的别克车,买主还以为是才开三年的车,开了好高的价钱呢,我阿公去美国看我的时候,特别跟我提过。还是李爸厉害,阿公说连世界级的保养大师,也没办法像你一样把车子照顾的这么好。』 『真的哦?你阿公去美国有跟你说吗?我没那么好啦,是伯爷他自己人不嫌弃啦。人家专业的,我们怎么比得上。我只是每天都护把车搽一下,洗一下,随时注意车子的的情况而已啦,没什么的。』李爸既得意又不好意思的变傻笑边说着他的保养心得。 他是个老实人,生平没什么大志,也没点很么太好的才能,可是他知足,努力将分内的事情做好,被夸奖一下,就知足的可以让他开心好几天了。 『爸,车子快开回车库吧。你想跟他聊天还怕没时间吗?这两天他都在家的。』李想见父亲开始向张品曜罗嗦车子怎么保养,这一扯只会没完没了,偏偏张品曜还露出很一副感兴趣,洗耳恭听的的样子。这样她老爸怎么抗拒的了滔滔不绝的谈车欲望? 『哦哦,对,我要开车。品曜,这两天如果你要用车,跟我说一下啦!我听说你哥讲你竟然跑去搭捷运上下班,家里有车,你跟人去挤捷运做什么?我随时可以载你,你不要和我客气哪!』李爸上车前又再三交代着。 张品曜只是笑,没说什么。目送李爸将车开向前门而去,才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想。 『进去吧。』他道。 李想也懒得跟他争论什么了,无言的率先进门,让他抱着纸箱跟在后头。 她的心情变糟了,他知道。可是。对于她的心结,他即使知道也是无能为力。 在感情上,她已经接受他了;可是在理智上,她坚持着讨厌他的态度。 张品曜暗自叹了口气。有时太了解一个人,还真是挺苦恼的事,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打定主意要娶来当老婆的李想时,就更苦恼了。 她的心结,他知道。 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改李想这个怪名字,只有他知道。 她的渴望,她的厌恶,她的自卑与自傲,他都知道。 可,知道,却又不能解决,才是最大的问题。 唉—— 张家与李家,相识了三个世代。 早期张天顺在乡下的街角小店惨淡经营着凉茶摊的时候,当年十七岁的他,遇见了每天在路边垃圾堆里捡玻璃瓶与废纸的李剩——也就是李想的的爷爷。那年李剩十三岁,可是因为长期处于半饥饿的状态,所以看起来严重营养不良得就像是只有八九岁,身上的衣服破烂且肮脏,不是他不爱干净,而是他只有一身衣服可以穿,所以当他因为饥饿长不高的时候,居然还乐天的庆幸着这样就不必担心把衣服撑坏了。 李剩是个养子,因为养母不孕,向一个生了太多孩子的且养不活的远亲过继而来,就为了养母老了以后可以有个养老送终的,也可以继承养父的那两分薄田。可是养父太早过世,当养父过世以后过世后,养父的其他兄弟以自家的祖产只能过继给有血缘的人为由,将母子仅有的一间砖瓦房与一块田地收回瓜分。至于母子两人——谁理他!在大家都活得很辛苦的年代,自求多福吧。 李剩的养母被一连串的打击气坏了身体,卧病在床没有多余的钱看病,才两年的时间,已经衰弱得只剩一口气了,每天昏昏沉沉的躺在村子里废弃的破败黄土屋里,几乎没有醒来。年幼的李剩自然只能努力以各种他能做的方式让自己与养母活下来。 张天顺刚开始只觉得这小孩的家境一定很差,不过这年代,也没几个家庭过得很宽裕的,所以没太在意。当别的店家将玻璃瓶纸箱这种可以卖钱的东西都藏着不肯给李剩的时候,张天顺就会向那孩子招招手,大方的将店里的所有用不到的对象都给他收去卖给资源回收商,有时还将店里的卖不完的凉茶都送给李剩。如果知道李剩的情况那么惨的话,会做的,就不仅仅是送凉茶而已了。 李剩是个很懂得感恩的孩子,也许是他从出生以来,得到的温情实在太少,总是遭受白眼与恶语谩骂。当养父家发生变故是,他试着联络生父,却只是得到生父托人带话说:家里有事个小孩送了六个,病死了两个,不要想着回来,家里没吃的可以养你。所以张天顺认为自己只是随手将自己不用的东西送他,反正丢了也是浪费,不觉得在做善事时,李剩已经将他当成大好人了,常常自动跑到张天顺的店里帮忙。 张天顺后来辗转听到李剩的身世,才知道世上有人过的这么苦,然而相处了很久,竟从来没听李剩抱怨一句。有时他来店里做事,忙到吃饭时间时,人就跑个不见踪影,也不敢留下来噌饭,还以为他家里有准备呢,原来不是。这个老实的孩子只是觉得他是来帮忙是报恩而不该多拿人家的东西,所以中午吃饭时分,都跑到别的地方躲着。 张天顺后来每天抓着李剩吃饭,更把家里母亲腌起来要藏着要过冬的的咸鱼干,肉干,锅巴都偷出来塞给李剩。这事东窗事发,张天顺被他娘抄着扁担追打了八条街,纵使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还是故我。 在李剩十五岁那年冬天,养母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没醒来。而原本居住的那黄土屋,也被屋主收回,拆了要盖砖瓦房。张天顺直接将李剩拎回家,原本李剩不肯的,但张天顺明白的跟他说:『我家有田,可是我不想种,你一直念着被人家抢走的那两份田,想种田却没地种。正好我家的田可以租给你,你就帮我们耕种。政府现在有三七五减租的政策,以后你收一千斤,只要依法给地主三百七十五斤当田租就好了,其他的都是你自己的。这样一来,你很快就能存到钱买地了,就把当年被抢的地买回来,怎样?到时我帮你。』 李剩被张天顺帮他规划的美好愿景打动了,所以他成了张家的佃农。又因为住在张家,所以自觉把自己当成长工,举凡所有砍柴挑肥等粗重的或是肮脏的活都一手包了。 李想的爷爷在张天顺的帮慢下,终于以合理的价格买回了当年养父打算给他继承的那块地产。回来连娶妻盖房子这些事,张天顺也打理到底。 张天顺始终把李剩当弟弟看,可是李剩却死心眼的认定张天顺是他的再生父母,就算如今又房有田了,也不可以忘记报恩。他常常在农忙后跑到张家去干活,到店里去帮忙,张天顺硬塞薪水给他,他都偷偷藏在张家的橱柜里,不声不响。 而,李想的爸爸李守田在其父的身教言教之下,从小也把张家当主子侍奉。李守田性格老实,不懂的拒绝人家,在学校很容易受欺负,幸好有张品曜的父亲罩着,所以在第二代,李家的孩子仍然是以马家是瞻。 李守田高中读的是汽修科,打算出社会以后一边种田一边开个小店什么的——因为张宏年拍胸脯跟他保证,未来的台湾一定会汽车满街跑,学会了修车与保养的技术,将来一定不愁吃不愁穿的。 当然,李守田的这一生算是吃穿不愁了。只是他没开成汽车修理厂,他成了张天顺的司机,以及田地管理者。 起因是张天顺有天骑着摩托车去谈生意,因为太累,没注意路况,结果被一辆轿车撞飞进了田,手脚都骨折了,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吓得张家人哭的昏天暗地,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张天顺脱离险境以后,张家人一直决定忍痛花大钱去买当时绝对是奢侈品的轿车;而李家这边的决定是,叫刚成年的李守田去照顾张天顺,并且当他的司机,开车接送他。 那时大家以为这是一时的,等张天顺的身体好后,等张家人学会开车,也能把车子开的很安全顺手以后,李守田还是回归种田和当技工的生活。 当张天顺已经恢复的快差不多,可以活蹦乱跳的时候,李剩却倒下了。 他的身子骨本来就差,加上早年辛苦操劳,中年之后开始大病小病不断,每次生病的呃时候又总是躲起来,怕张天顺拖他去医院花大钱,常年这么下来,才四十岁人生的路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李剩弥留之际,紧紧抓住张天顺的手,口中不断喃喃说着感谢的话。张天顺气得破口大骂—— 『春仔(台语剩余之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谢谢谢个不停,啊,你是跳针哦!你又不是唱片,不要再跳针下去了啦。就剩这口气了,说点有用的吧,听见没?』 『顺哥……你一生的提携,我李家都会记得,以后有什么吩咐,就尽管使唤守田,他人虽笨了点,但至少本分勤快……』 『好啦好啦你放心,我张天顺一定罩着他一辈子!李守田等于是我的第二个儿子,你放心的走吧,就算我过几年就到地下找你了,我也会交代我儿子我孙子照顾你们李家的子子孙孙,一定不教别人欺负他们! 第22章 包在我身上!』 『不……不是……我……意思是……』 『不用不好意思啦!就这样,你放心。』 然后,一切从此定案。张天顺真的包了李守田的一辈子。本想出钱让他开修车厂的,但李守田虽有很好的技术却不是做老板的料,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婉拒了张家的照顾,乖乖的在别人修车厂当工人,下班就到田里耕种。当张家买的田越来越多,多到他再也种不来之后,他便成了帮忙管田产租赁的负责人,在乡下帮着张家看管田产,而张家在几年之后举家搬到台北当有钱人了。 直到张品曜与李想出生那一年,为了给张品曜供母奶,李家举家搬进台北的张家,自此便住了下来了。 虽然张家将李家当家人看,但李守田夫妇确是以人家的下属自居……毕竟拿人家丰厚的薪水哪。 也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起先是,李氏夫妇习惯性的帮张家做家事,李守田主动做粗活,而张家人要出门时,他一定充当司机;而李守田的夫人,总是自动自发每天打扫屋前屋后的清扫工作,俨然是个家务助理。 张家人无法阻止他们这种行为,万般过意不去之下,于是只好强迫他们拿薪水。搞到后来,李家便是张家的员工兼家人了,身份不上不下的,幸好大家相处愉快,没什么抵触情绪。张天顺和张宏年更严格要求子女要将李守田夫妇当长辈尊重,绝对不可以有任何指使行为,也不可以被他们服务。 李剩口头传下来的祖训,李守田也继续对子女教诲着。不过时代不同了,他们的三名子女,当然会对张家感恩,但却不会做出牺牲奉献的行为。他们的人生规划,并不打算绕着张家转。然而即使如此,李想的姐姐李燕慧如今在张家投资的饭店任职;李想的弟弟李南升在退伍后,也是进入了张家的食品公司当信息部门的工程师。只有李想,走的是与张家绝对没有关系的路子。 说到底,到了第三代,李家的人还是被张家罩着。 这两家人里,唯一对此不适应的就只有李想。 在张家大宅位于寸金寸土的天母高级住宅区。 说是寸金寸土,但是三十几年以前买的时候,以现在的眼光来说,其价格可以说是贱价到像是不用钱。所以曾经买这块地买的超心痛的李天顺父子,八五八书房如今总是常常绕着自家这块大面积的土地散步养生,享受着身价暴涨的快感。 在张家主宅的右侧后方,有一幢三层楼的透天洋房,其风格与主屋同样是巴洛克式的华丽,但第地坪有二十五坪,虽是张家主宅的四分之一,但也是极之宽敞了。要知道,这个地段,一般中产阶级哈住不起呢。 李想一家子就是住在这幢小别墅里面,在她成长的岁月里,从不邀请同学到家里玩,因为她觉得这个家不是她们家所有的,他们只是寄生在这地主家的佣人。 显然,这么想的只有李想她自己,所以当她看着姐姐和弟弟常常呼朋唤友的来家里玩,使用着张家的游泳池,网球场,在张家的花园玩耍时,都感到不可思议。 后来她找了很多心理学的书来看,知道了自己是个自尊心与自卑心都特别敏感的将『自我』看得比很么都重的类型——说穿了就是心高气傲偏又没那条件,才会对这一切如此的水土不服。在别人眼中没什么奇怪的事,都被她放大一百倍的挑剔着。 小恩是恩,大恩是仇,这种说法的实践者指的就是她这种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吧。如果有人恩将仇报的伤害了,一定是她这一类人干的。 这也是说她总是对张品曜没好脸色看的缘由吧。 张品曜算是对她最好的人,但她却总是修理他。会不会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他是在意她的,所以才这么嚣张?因为知道他即使今天被气走了,明天还是会来。他在意她,她仗着他的在意而恣意打击他,无事不可的将他的自信心给打落在地,藉此得到变态的满足感…… 认真算起来,张品曜可以说是张家比较出色的孩子了,但她从小就习惯向他证明他很差,把他气个半死。她读书很好,体育也好,参加比赛总是得奖,不是她特别聪明,而是她下意识里知道这些是他唯一可以超过张品曜的地方,所以她非常努力。想来,真是虚荣哪。 她放任自己的仇富心理发酵,然而却又知道,如今身份交换,她是张家的小姐,而张品曜是李家的儿子的话,她绝对做不到张家人的真诚和宽容。幸好,她没生成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因为她无法想象自己是一个被欺负的对象,而被欺负的原因不在于她是坏人,而是她家有钱…… 张家有四个孩子,她可以对另外三个有礼客气,却总是挑衅张品曜,做不到将他当路人甲的超然。所有的修养都破功在他身上,真是冤孽,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业,竟然凑在一起折磨。 『唉……』 此刻,简单化了个妆的李想,也换好了衣服,身上是一件很淑女的连衣裙,是姐姐的衣服,姐姐很会打扮,加上工作的性质让她永远走在时尚尖端,她买的每一件衣服,不一定贵,但穿起来总是很有质感,将身材线条修饰的很美,让人看起来精神而修长,实在可说是化腐朽为神奇…… 今天是个相亲日,她从头到脚的配件都是姐姐支持的,相亲的地方甚至就在张家投资的饭店咖啡厅——真会做生意。 『大嫂说她那辆奔驰车可以借你壮场面,昨天已经洗过了。如果你要用,钥匙就放在大宅玄关柜上,你自己去拿。』大慧已经准备出门上班,经过李想的房间时顺口提了下。 『不用了,我搭捷运就可以了。』那辆超梦幻的粉红色hellokitty车?免了吧。张家的人都很热情,不过谢了,心领就好了。 『搭捷运也可以,好不容易把你打扮的美美的,你可别骑机车过去,会把你这一身毁掉的。』 『知道了。』 『知道就好了。』大慧走到书桌旁,忍不住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梳妆台道:『这古镜真不错,很有质感,你看这红木雕的多精细,木质很亮。』 『不是什么红木,也不是古董,是仿的。便宜货,八千块的价值而已。你的眼光一向很好,但这次我必须要告诉你,你看走眼了。』李想笑着。 大慧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怪怪道:『哦,八千块的古董?真好,哪买的?那个老板是做慈善事业的吗?介绍给我认识怎样?』 『不用介绍了,是王孝琳,我国中同学,你见过的。她现在在开台中仿古家具店,她的眼光错了吗?她们家虽然投资股票失利,消失在商界,但她毕竟是古董商家庭出身,眼光精准的很。』 『哦……就是那个唯一来过我们家的同学。』大慧想了一下,故作恍然得道:『哎呀,不是来我们家,是打算去品曜他家。那时品曜又感冒了,连续一星期的重感冒,那个孝琳自告奋勇的帮班长——也就是你,将课堂上的重点笔记送来家中给品曜,真是个勇敢追爱的小女生啊。想想也正常,你是品曜虽然体制弱了点,但是真是个白面俊俏的做人也热情真诚,是那间贵族学校的异数,也难怪人家倾心。当她到达品曜家之后,才猛然发现原来张家就是你家——』用很戏剧性的口吻说出某便利店的招牌标语。 『姐——』李想没好气的卡了她一眼,不予置评。 『好好!不提当年那些事了。说回这个梳妆台吧。如果是王孝琳卖给你的,那我就不意外是这个价钱了。』大慧耸耸肩。 『什么意思?』李想不明白姊姊指的是什么,但听得出来这话很有深意。 『你自己想。』大慧才不想告诉她。『对了,王孝琳现在过得怎样?家里情况还好吧?』 『嗯,还可以。孝琳和她的哥哥们都很努力工作还钱,说是再拼个三年,大概就可以把剩下的五百万给还掉了。上次我跟她通电话,她正在越南帮客户挑红木家具,生意很好的样子。』 『那就好,看来她事业做得不错。要不是她国三时家里出了事,搬到中部去的话,搞不好现在跟品曜会成为一对呢。』 『胡说什么!』李想不想听到这个。 她当然知道在国中时期,有几个女孩暗自对张品曜有着好感,其中最勇敢、最不惧人言的就是王孝琳。那时许多自命贵族的人,将张家三兄弟当成暴发户笑话在取笑着,觉得他们没有格调。如果这时有人公开表示喜欢他们的话,是会被鄙夷的。可,当时,家世算是很优的王孝琳偏偏就完全不避讳的接近张品曜,谁都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他。 当时,时过境迁,命运没有给他们发展的机会。王孝琳年少时期对张品曜的好感,也就永远定格在那一年,化成了酸甜的回忆…… 『吃醋啦?』大慧揶揄地问。 『胡说什么,快去上班吧你!』李想赶人了。 『好啦,我走了。你也别忘了,你的第一摊相亲是早上十点半,别迟到了。』 『不会迟到,放心吧。』 大慧走到门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对了,品曜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四摊相亲?』 『管他知不知道,这和他又没关系!』她嚷。 『也是。』虽是这么说,但表情可是坏透了。『你最讨厌他了,我不该提起的。不过大家都是一家人,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我昨天听伯母说好像也要帮品曜介绍对象,有几个留学回来的优质美女正在联络中呢。 第23章 你跟他不愧是难兄难妹,什么事情都是一块儿遇到,太有缘了。』 说完,走人,没兴趣看妹妹僵硬的表情,很开心的上班去也。 李想不时看着搁在膝上的手提袋。不是里头放着什么危险物品,当然,更不会是装了金银财宝。但她对自己的粗手粗脚实在没信心,所以才会小心翼翼的随时总要瞄向袋子确认一下。 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把那面铜镜给带出来。当然,更不敢相信的是——那镜子居然从梳妆台剥落下来,明明卡得很牢不是吗?但在她临出门那一刻,它就是从梳妆台上悄悄的滑落在书桌上了。 当她讶异的上前查看时,不小心碰到镜面中心点,让它开机成功,见到了镜子里正在向她张望的姒水。 姒水听说她要出门相亲,当下恳求要一同出去见见世面。李想思及之前姒水很够意思的带着她畅游明淳国的风光,她也不能太小气了吧,再说了,反正铜镜剥离的梳妆台后,也不过是两个巴掌大小,携带上毫无困难,也就同意了。 这也是她现在不时看着手袋的原因:姒水在镜子里,镜子在手袋里。而且她发现只要自己同意,姒水可以透过她的眼,看到现在她所看到的每一个事物的。 所以姒水看到了她的世界。 当姒水的惊呼声不断的传进她耳中时,李想知道这一切对姒水而言是无法置信的,不过她的承受力显然变得强悍了,因为居然都没昏倒呢。 『天界竟是这样吗?』姒水悄悄问。 不是。李想在心里回答,但没有人可以听见。眼下也管不着姒水的呼叫,因为她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相亲男。 可是,显然要应付的事务比她所预算的多更多,因为当她喝完咖啡,正准备跟相亲男说几句场面话,然后不失礼的闪人时,眼光却不意瞄到在不远处靠窗的地方,张品曜正与一名美女相谈甚欢。 轰! 她以为外头在打雷,可下意识的看着这边的窗外,今天晴空万里,一片云也没有,所以没有打雷。那么,她听到的那巨大声响是打哪来的? 难道是……她不可置信的想着:难道是自己心中发出的? 李想不愿相信,虽不愿相信,但还是被自己的震惊与怒气吓呆了。 怎么会这样?心中这火光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看到他和别人在喝咖啡而已啊…… 没有什么的,不是吗?又不是开房间……呸,想哪去了! 当她心中属于理智的那一方正努力在灭火时,属于情绪的那一方却拒绝接受。 因为她可以『知道』张品曜曾经与别人交往过、有过心仪的女人,但是她不可以『看到』张品曜正在与别的女人笑、用专注的眼光去看别的女人! 这是什么心态?她不知道,也不想在此刻厘清,因为心中烧着的两把火,已经将她的思考能力都烧成灰了! 一把火,气张品曜居然去跟别人约会! 另一把火,气自己竟然会因为看到他跟别人约会而气成这样! 她想,她已经精神分裂了。 第九章 -------------------------------------------------------------------------------- 张品曜会在这时间出现在饭店的咖啡厅里,当然不是个意外,自然是打听好了李想相亲的时间与地点,然后才过来的。 不过,在这里遇到大学同学刘青纯,倒是意料之外的事。原来她刚回国就业,她服务的基金公司有一个说明会打算在中间饭店举办,所以过来谈一些细节。才刚到达饭店大门口,就遇见了正要进门的张品曜,因为还有一点时间,便邀请张品曜到咖啡厅喝个咖啡,也好叙叙旧。 老同学的邀请当然不好拒绝,反正张品曜的目的地正是咖啡厅,完全没有问题。 『你这次是回来探亲吗?』刘青纯问。 『不,我回来帮家里的忙。』 刘青纯有些错愕。她当然知道他是有些家底的,但那只是传统产业,而且规模只能算是中小企业,年营业二也不过几亿台币,实在不值得他放弃美国可能的大好发展,而回来经营家族企业。 『我以为你会留在美国工作。年初时,我听别的同学说,你已经被富达集团聘用为高级储备干部人员,前途不可限量,你不会是放弃了吧?』刘青纯心疼的像是损失的是自己。那可是全球知名的大公司,资产有一兆美元以上呢!只要他留在里头好好发展,也许不出十年,他个人的年收入所得,就比整个家族的年营业额高了! 『嗯。家里召唤,只好回来。』 『你是完全放弃,还是办理停职流薪?』刘青纯虽不包希望,但还是问一下。 『完全放弃了。』说得云淡风轻。 他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欠扁样,差点让刘青纯气歪了嘴。那间全球知名的大公司,她曾经去考过两次高级储备干部,都被无情的刷下,挑人挑得超严苛。能考进去,简直是取得了未来身份财产的保证,风光无限得很,所以看都有人这么不珍惜,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 『想必是,你认为回来家里帮忙,可以在未来二十年之内,让贵公司成为台湾百大企业了?』声音有点冷淡、有点揶揄。 张品曜非常能体谅老同学的心情,所以丝毫不以为然,认真的回道:『百大倒是不敢想,若能让公司永久经营下去就很值得了。』 『然后呢?一直就呆着了?我记得你家的公司目前是你两个哥哥在主持,你有可能越过他们成为最高主事者吗?』 『那并非我的目标。再说,以后的事,现在也无需想太远。』 『无需想太远?这怎么可能是你会说出口的话?我以为你是个进取的人。』刘青纯迷惑的打量着张品曜。 『是吗?』 『品曜,以前读书时,你那么拼命,英语能力从很破火速进步到流利,功课也从惨不忍睹变成名列前茅,成为教授们的得意学生。当时你那股气势,简直吓坏了所有人,不明白是什么事情在刺激、逼迫着你必须用燃烧生命的方式读书。我那时猜你可能有着巨大的事情企图心,若不是想要把家族事业经营成国际大公司,就是打算在美国打出一片天地扬眉吐气,所以我很难相信你会是个没有计划的人。如果没有极大的目标在驱策你,你是不可能以那么漂亮的成绩取得硕士学位。任何努力都是原因的。不是吗?』 『当然。有谁是天生勤奋的呢?』张品曜笑了笑,眼光朝咖啡厅周遭扫了一眼,本想搜寻李想的身影,却不料她小姐早就静静站在他侧后方不知多久。『小慧,好巧,在这里遇见你。』他起身说道。 『是啊,是很巧。』李想皮笑肉不笑,她可不相信这家伙会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出现在她的相亲会场。世上巧合的事有很多,但绝对不包括眼下这一件。 张品曜从她的表情当然看得出她完全不相信两人在此相遇是命运的巧合,不过他还是皮皮笑着,坚持把『命运的偶遇』给演到底。大方的介绍道: 『这位是我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刘青纯小姐。青纯,她是我的女朋友,叫李想。』介绍完,礼貌的看着已经走过来,站在李想身边的相亲男。『请问这位是?』 『他是我妈介绍的新朋友,叫黄明诚。黄先生,这位是张品曜,是我朋友,还有,那位是刘小姐。』 李想也礼尚往来的互相介绍,可才说完,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那边那位刘小姐,与这本这位黄先生,竟都各自惊呼一声。 『是你!』刘小姐颤巍巍的瞪着黄先生。 『青……纯……』黄先生不可置信的瞪着刘小姐。 然后,虽然李想与张品曜身为主角(他们是这么自认为啦),但接下来确实没他们两人的戏了,只能乖乖的靠边站,静静地看着这一对曾经的男女朋友,因为留学而分手,多年后,再度狭路相逢,爱恨情仇大爆发。 他们谈了些话,因为精神太恍惚而显得辞不达意,也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最后,打扮得时尚觊丽的刘小姐,无助的掩面而走。而满脸爱恨交加的黄先生,在愣了愣之后,仍是追了出去,很快的不见踪迹。 『啊……』被完全遗忘并抛弃的两人都哑然无语。 这才叫巧合啊,这才叫命运的偶遇啊。如果正是一本言情小说,那么作者肯定是在恶搞吧?李想默默想着。 『咳,不管他们了。好了,小慧,你下一摊是中午十二点,约在五楼的西餐厅。』张品曜不再装傻,将她下一个约会时间给说了出来。看了看手表,道:『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坐下来喝个咖啡、吃块小蛋糕吧。这里的甜点经过大慧的严格控管改良之后,口碑很好。』 李想见他坦白,也没什么好发作的了,反正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晓得她今天的行程,也不可能不会出现,要是他不出现,她搞不好会更生气吧?再说大庭广众之下,她又打扮得这么淑女,总不好当下变身为女暴龙,更别说这里是姐姐工作的地方,得给她留点面子。所以,算了。 张品曜走到她原先坐的那一桌,将账单拿过来,向一旁的服务生点了几样招牌蛋糕,然后拉开身边的椅子,邀请道:『请坐,美丽的小姐。』 『不必了,我坐刚才刘小姐那个位子就好了。』说着就要挪过去。 早有准备的张品曜已先一步将她拉坐下来,赶在她骂人之前道:『那是朋友的位置。 第24章 而我身边的,才是你的位置。』 『切!』她低唾了声,倒是安静了。 张品曜笑了笑,自己也坐下之后,仔细的打量她。 由于他实在看得太久了,李想不自在瞪他。『你看什么?』 『你今天超美的。』他诚实道。 『什么嘛,别乱开玩笑。』她别开眼,觉得全身不自在,脸上热麻麻的,一定是冒汗了……啊,糟糕,不知道妆会不会化掉?突然的忧虑,让她好想找面镜子照照……咦,镜子?她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 『是真的,你这样很好看。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上妆,虽然比较习惯你素着脸的清爽样子,偶尔这样也很好。』张品曜伸手轻抚她脸,着迷的说着。 李想望着他,脑中许多杂思突然都被忘到九霄云外,眼中只有他,所有的思绪里也也都只有他。在他眼中,同时也看到了自己…… 张品曜的话让她回想起了上一次的情况。那是高中的毕业舞会,当时也是姐姐帮她化妆打扮,李想完全不习惯脂粉涂抹在脸上的感觉。其实妆很淡雅精致,可她就是觉得别扭透了,几乎不敢走出房门。而张品曜那个二愣子,可能也不习惯见到她这样子,咋见到变得不一样的她,竟有些手足无措,没经过大脑就脱口叫道:『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像妖怪一样!』 他的蠢话给了她走出门的勇气,而说了蠢话的那个笨蛋,则是捣着被揍一拳的肚子,整个晚上直不起腰,不时哼哼低吟,错失了所有浪漫故事发生的可能性,让那些整个晚上等着他邀舞的女同学好生失望。 『不再说我这样像个妖怪吗?』她又笑得皮笑肉不笑了。 『还是个妖怪。』他点头,握住她需打过来的手掌,轻轻在手背上吻了一记。『如果不是妖怪,以我们这二十七年来的恩怨情仇来算,怎么竟让我成为除了你再也无法对别个女人倾心的结果?』 李想被他认真而饱含情意的眼神给抓住了,只能傻傻的听他继续说道—— 『我曾经以为,男人想要娶的对象应该是那种会对他崇拜的女人,这样一来,人生可能会过得比较幸福,比较有尊严。而你这个女人,了解我一切缺点,熟知我人生里发生过的各种衰事、糗事、蠢事,这些种种,是即使我在美国读书,被人称为高材生、得到无数肯定,也抹不掉的。不管我在三十年后有没有机会成为商场上的一号人物,在你眼中,我永远就只是那个很土、很爱面子、很爱吹牛,明明没本事又爱幻想自己是英雄的那个傻瓜。』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以记恨的口气道:『我永远记得我们十岁那年,阿公要带我去日本玩,那是我第一次出国,我高兴的要命,跑来跟你炫耀,问你要我带什么礼物回来送你。结果你说——』 李想忍住笑意,在他的白眼下,将当年的话完整回放一次:『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倒是你,帮你自己带一只小叮当(多啦a梦)回来吧,你这个张大雄!』 说到这里,两人原本互瞪着的眼、紧绷着的脸孔,都笑开来了。他伸出一只手臂横过她后背,将她肩头一搂,她顺势依在他肩膀上,头靠着头,在这小小的角落,一起回忆着共同的会议与美好的阳光。 『你居然骂我是那个爱哭懦弱的大雄。也不想想,那一整套漫画与卡通影片,全都是我偷渡给你看的。而且你有一次拿到学校看,不幸被老师查到,还是我背的黑锅,说是我寄放在你书包里,被罚的人也是我。』 『那一次是你限我放学之后一定要还你,因为那本你还没看,催得要命,所以我只好想办法拿到学校找时间看啊。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被罚也应该。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险恶的用心吗?你巴不得我跟你一样迷上这些,把功课荒废掉,这样一来两个人成绩一样烂,你的心理就会平衡一点了。』她笑骂。 『可惜没成功。』 『当然有成功,本来该考一百分的科目,都退步了。』她叹气。 『可是你还是全班第一名。』 『没办法,当我状况不好时,别人更差。』她无奈的耸耸肩。 『你真是太骄傲了,李灯慧同学。』 『不要叫那个名字!』她抗议,暗暗抬脚就要踩过去。 『嘿,这位淑女,在你动脚时,请记得你现在穿的是裙子,当心走光。』张品曜立即提醒。 『多谢提醒。』她收住脚的同时,也给了他一肘子。当然,玩笑性质大一点,并没施什么力气。但他倒是低呼得很起劲,惹来她白眼连连。 两人在相亲的空档,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掏着回忆说说笑笑骂骂的,难以想象这些曾经让他们很咬牙切齿的往事,居然在多年后想起来,竟只剩好笑与温馨,再无一丝怨恨。 时间,果真是最能粉饰美化一切的化妆师。不过,能相处得这样平和甜美,他们都很珍惜,也觉得很快乐。这是他们第一次的约会,虽然彼此都没有这个认知。 而当他们愉快的约会时,没人记得李想的手袋里,还有一面开机着的镜子,镜子里,不仅有着姒水,更有着那个贵公子阳赫。他们正透过李想,看到了这个奇异的世界,也惊奇而深思的看着他们各自想看的人…… ※※※ 明淳国神殿深处,一般人无法进入的神圣密室,这里,甚至是除了皇室与历代祭司以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明见心镜摆放于神桌上,在神桌的四个角落,分别放置了金银铜铁烧制而成的四圣兽镇守着。 一名身穿圣袍、白发垂地、老得看不出年龄的老人,双手结印,在铜镜前方念着作发神之力的万言咒。这是个浩大的工程,万言咒的作用,必须从头到尾不可一字有错,精神要全然的集中,若能顺利将万言咒念完,则至少得要花上整天的时间,因为中间还有一些繁复的仪式得执行。 不是每一任的祭司都有能力启动这个咒术,除了要足够的修为,与数十年的经验外,对其体力与记忆力更是个严苛的考验。 阳赫的运气很好。这一任的明淳国国师,修为极高,从年轻时就是闻名全国的天才神职人员,从三十岁任职大祭司之位已经七十年以上,是历史上最年轻当上主祭司、在位期最长、法力最高强、声望最高的天才型国师。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才有能力助他完成心愿。 阳赫恭立在祭司的身侧,一身素服,恭谨的双手合十,在一旁祝祷,同样站立了一整天,没有用餐、滴水未进,甚至动也不动,仿佛是座雕像。 终于,当祭司沉声念完咒语的最后一个字之后,就见祭司结印的双手发出一道红光,疾速向神桌上的铜镜摄取——顿时,红光牢牢包围住那镜子,造成黄铜镜霎时光芒大盛!然后,一道飘渺的声音似幻似真的传入祭司与阳赫的脑海里。 ……为何召唤本使…… 如果此刻李想也在现场的话,一定马上发现这个声音就是她梦中所梦见的那一道! 『汝是否正是明见心镜之灵?』祭师以心音问着。 『国师,虽不见到影像,但这声音并非我所熟知的那抹镜灵。』阳赫声音很快加入,并冷声问着那道声音:『你是何物?』 ……同样的面貌,性情竟如此迥异…… 『赫爵爷,我感知到他正是此镜之灵。』祭师推算了好一会,沉声说道。『圣光罩之下,只有它一抹灵体,再无其它,所以它才是镜之灵。』 ……灵体?这种称谓,对本使实在失礼之至……类似抱怨的声音。 『你是镜灵?那李想又是什么?』阳赫不理会镜灵的抱怨,他对这东西本身毫无兴趣,只问他想知道的。 ……李想,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姒水,如同你阳赫,是另一个世界的张品曜……呵呵呵……不怀好意的笑声。 『既然李想是另一个世界的姒水,那么她也该属于我。』阳赫理所当然地道。 ……真狂妄的想法啊,难以想象在另一边,会成为张品曜那种人…… 阳赫并不太明白镜灵的意思,但明不明白并不重要,他对它只有一个要求:『我想要李想,把她给我。我要真实的拥有她。』 ……阳赫,你这是在向本使祈愿吗?…… 『祈愿的说法如果能令你感觉舒服,本爵姑且允许你这般解读。不过,镜灵,你千年来属于我阳家所有,我阳家便是你的主子,你有义务与责任达成本爵的期望。』阳赫明白的下命令。 ……虽然你非常的失礼,然而这一点,你还真是说对了一半。在这本,本使的身躯被阳家庇佑多年,借你阳家的盛气,躲过了劫灭之灾。然而,你也别忘了,在另一边,本使属于张品曜所有。本使可以完成你一个心愿,但必须两个你都有此意愿,这个愿望方能实现……本使言尽于此…… 『镜灵!』阳赫感觉镜灵已经离开,脱口喝了声,但再也听不到任何回音。 『它走了。』祭司瞬间像是消了气的气球,无力的委顿在地上,脸色,体力严重透支。而桌上那包围着铜镜的红色神力,早已消散无踪了。 阳赫伸出一手扶起祭师,目光却定定的看向铜镜……要得到李想,必须先与张品曜达成共识才能驱动这个愿望吗? 可是,张品曜绝对不可能答应。即使如此,他还是必须尝试。 当然,在成功率如此低的情况下,准备好后续方案,也是必要的。思及此,阳赫低头问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祭司道:『国师,您的换魂大法是否已修炼得大成了? 第25章 』 ※※※ 『掉了?』张品曜看看手上的铜镜,又看了看书桌上那座上了面铜镜的迷你梳妆台。 『嗯,也许是我们将它从台中搬上台北的路程中,不小心撞到哪里了吧。反正就看到镜子与台子分离成两边了。仿货果然只是好看而已,没什么质量保证。等我回台中之后,再打电话问问孝琳那边有没有人快要修。』八千对她来说可是大钱,无论如何孝琳都得负责帮她修好。 『它……不应该这么脆弱的。』张品曜将铜镜放下,改而捧起精美的梳妆台,在镜台接合处左看右看。『没有任何碰损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撞到过。』 『你又不是专家,别看了,看不出所以然的。』李想拍拍他,问道:『你过来我这里干嘛?我下午要回台中去了,还有一些东西要整理,你自己打发时间去吧。』 『不急,等吃完晚饭后,我开车送你下去。』他将角落的纸箱拿过来。『这放台北吧,我来处理,我有认识的古董维修专家,请他修复看看。你不是说孝琳还在国外?既然一时找不到她,那就别找了。』说完,他已经装箱完毕。 李想对此没有意见,有意见的是——『我干嘛要等晚上才回台中?他要搭二点的火车,明天还要上班,我可不想太晚睡觉。你也别送来送去了,浪费时间。』 『平常是可以,今天可不行。你得留下来吃饭。』将纸箱搬到门外头放好,张品曜到她房间的浴室里洗了个手,出来道。 『为什么我得留下来吃饭?』李想扬着眉,用慢吞吞的语气问着。 张品曜坦言道:『我们是男女朋友的事,大慧今天早上在主屋吃早餐时,顺便昭告天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不在家的也被当时在家的火速以电话通知了。阿公说他下午会从新竹赶回来,我爸妈也退掉了高雄的应酬,说一定赶回来吃晚饭。阿公更特地打电话交待了你妈要好好准备一下。你一大早没看到李妈,就是因为她忙着准备,现在菜市场已经送来了一大堆菜了,李妈正领着玛利亚和南茵在厨房大显身手呢。』 李想一愣,错愕问道:『怎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我、我早上醒来时,家人都出门了,后来我吃完早餐后都在房间里上网……你说我妈知道了?可是她怎么可能没冲上来问?这种奇怪的事,正常人都不会平常心看待吧?你阿公还有爸妈回来是要干嘛?我们以后又不会怎样,他们为什么回来?要三堂会审也太早了吧?』她以为自己在生气,可是却发现自己竟是被紧张弄得语无伦次。 『他们当然要回来,你不知道我阿公早就希望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别说阿公从很多年以前曾经就希望两家可以指腹为婚一下。我爸那一代,两家生的都是男的,当然就算了,后来我家先搬到台北,阿公还以为再没有指望了。但是在我们出生的时候,阿公这个希望就又点燃起来了。』他将她搂入怀,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不安的情绪。『我们家四兄妹,也只有我叫你爸妈为李爸李妈,其他人都叫李叔李婶,这个玄机,你从来没有深想过对吧?』 『因为我妈有当过你的奶妈,你的叫法跟其他人不一样也很正常啊。』难道还有其它原因?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是阿公要我这么叫的。他觉得我们同年同月又差三天出生,吃同一口奶,这样的缘分何其难得,早就想公开宣布指腹为婚了。可惜……』说到这里,张品曜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竟有这样的事,她从来不知道!她想,爸妈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当你愈长愈大、愈来愈出色之后,我阿公就气弱了,觉得我不该高攀你。你记不记得你在六岁那年,曾经代表我们幼儿园参加全台北市的幼儿说故事比赛,得到冠军,后来更是得到全省第二名?』 『那么多年的事,谁记得?』她没有保留奖状奖牌的习惯,那些东西早就不知道扔到哪个垃圾堆去腐烂成肥料了。 『可是我记得。因为在那是,阿公突然跟我说,你太聪明优秀,我八成是没指望讨你当媳妇了,配不上哪。当时我不明白媳妇的意思指的是什么,但是却很讨厌大人说我不如你,所以我跟阿公说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觉得你很笨,是个丑八怪!我才不要你当我媳妇!』不意外接收到她的白眼,他无辜道:『那时还小,既不知道媳妇是什么,当然也不懂辨别美丑。唯一记恨的是那天早上你骂了我一句笨蛋,生气得很,只想回骂你同样难听的话。』 『然后呢?』算了,大人有大量的不计较了,还是问后续比较正经。 『后来啊,阿公用很欣慰的口气摸着我的头说:你能这样想就好。乖孙,你也很好,不过聪明的女孩眼界都是高的,小慧可能不会看上你,你们以后……就当个互相关心的知己好友吧,少打点架就好了。毕竟你们生来有这样的缘分也不容易,要珍惜哪。』说完,他笑得很乐。这个眼界高的女孩,如今还是落到他张家来了不是? 李想不必问也知道他在偷笑什么,理都懒得理他。『那,现在、晚上,大家聚餐,是要谈什么?』她小心谨慎的问着。 『除了庆祝我攻顶成功外,大概会定下婚期吧。』他猜想阿公现在应该手捧着一本农历仔细查看从现在到年底的所有良辰吉日。 『喂!别开玩笑,正经一点。』她槌他一记。愈想愈不妙,突然决定道:『算了,我还是现在回台中好了。你就当没见过我、没告诉我这件事,拜拜。』她随手抓了皮包就要闪人。 可惜她这回闪不了,他早就牢牢抓住她了。『早死早超生,你也别想闪人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不过这种事你总要面对的。大家都在为我们高兴呢,你别怕。』 『谁怕了,我是想到我有事,我得立即回台中,你放开拉——』她惨叫。 张品曜也就由着她惨叫个高兴,怎么也不放手。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而李想更惨……不,不是更惨,是更幸福,因为只要这么一见,比去户政事务所登记婚姻关系还厉害,她这张家三嫂的身分,今生今世就此定案,再也没有机会改变,甚至哪天两人不小心闹离婚的话,即使法律承认,也不会被两家人承认。 所以,李想,认命吧。你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认了吧! 张品曜笑得好愉快。 当张品曜与李想想着把镜台送修时,一时压根儿忘记了那面铜镜属于特殊情况,不该随意交到别人手中。张品曜只想着这花了三十八万的古董,总不能任它这样坏掉。李想则想着,就算是仿古家具,也是花八千块大钱买的,怎么可以坏! 都是相同的念头,所以才都一时忘记这面镜子是面魔镜,等到张品曜将李想送回台中,本来想过个夜再回台北,却被心情起伏、羞怒难分的李想给无情的赶了回来,才记起这件事。 至于被赶回来……没办法,那顿晚餐鸿门宴,两家人太高兴了,简直没有给李想说话的余地,就把婚期、喜饼的数量、喜宴的形式都定下来了。阿公还充满怀旧心情的说一定要帮李想准备一牛车嫁妆,李爸马上说可以回乡下借到牛车与牛,到时一定牵到饭店去,还问要不要找花鼓阵来热闹一下…… 这是他们两人的终生大事,但没有他们可以说话的地方。 张品曜是无所谓拉,他想李想其实也不在意能让家人高兴的婚礼形式,但她就是不习惯这一切。尤其大家问她怎么会跟张品曜产生火花,是什么时候开始时,她完全回答不出来,也没办法把这么私己的感情事摊开说给大家当故事听,所以整个晚上她都如坐针毡,当然,心中那把羞怒的火也一直在闷烧。张品曜身为人家的未来丈夫,当然只能成为她的出气筒,而不能有任何抱怨。 他知道她的尴尬,也怜惜她承受的一切。李想是李家人里唯一与张家保持距离的那个异类,她以为、也深信,这辈子绝对不会与这些人有所瓜葛,所以她离开台北,打算一辈子定居在台中,如今变成这样,她真是无所适从。虽然还是被赶回来了,但张品曜还是在她的小套房里好生安抚了她几个小时,才在午夜十二点被赶走。因为她要睡了。 他回到台北已经凌晨两点半,不过他可不以为李想会睡得好,回到房间之后,他拨打手机给她,果然,不到两声就被接起。 『小慧,我到家了。你安心休息吧。』 『我早就睡了,被你吵到!』抱怨。 『啊,那真是对不起了。你快睡,我不吵你了,晚安。』 『哼。』挂掉。 关掉手机,他目光定在放置梳妆台的纸箱,感觉有种召唤的力量在触动他。于是走过去,将箱子打开,只将镜子拿出来,发现镜子上波纹晃动,这是那边正试图与他这边联络的征兆。 是谁?有什么事? 张品曜本不想理会,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打开看看。所以,他伸手点向中心点,不太意外的见到了另一个他,阳赫。 『跟你谈一桩交易。』阳赫开门见山地道,并说:『只要这个交易成功,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第十章 -------------------------------------------------------------------------------- 『你最近很闲?』李想问着蹲在书桌角落安装网络分离器的张品曜。 第26章 『是不太忙。』张品曜回答得很漫不经心。 『也不至于不太忙到准备来我这里安家落户吧?』这家伙把他的桌上微计算机都带来她这里安装了,说是在筑巢也不为过。 『只是装个计算机而已,哪里算?』 『哼哼,是哦。』她嗤之以鼻。 她知道他始终用不惯笔记型计算机,虽然平日工作时为了方便,也是随手一台笔电拎进拎出,但真正被他爱用的还是桌上型计算机。自从他们两人的名分被两家人认下之后,他除了每天打手机给她,就算没事也一定要哈啦一下之外,星期五的晚上,一定往台中跑,跑了几次之后,他终于买了辆平价的代步小车了。 他们今年一定会结婚,至于婚期什么时候他们都不太清楚,反正家人说了,时间到了,会提前三天通知他们的,到时记得到场就可以了。 虽然正式交往不到一个月,但对于认识了三代的两家人,以及,认识了一辈子的两个人而言,所谓的交往时间,从来不是值得拿来扳着手指计算了解程度的问题。 他们已经太了解彼此了,根本不必经历粉红色幻想期、水乳交融蜜月期,再到幻灭面对现实期,就可以直奔老夫老妻的生活了。也就是说,她可以头顶着鲨鱼夹,把头发卷成鸟窝,在他面前自在的走来走去;大清早敷着面膜像个女鬼在房间里东飘西荡的准备上课材料,也不必担心会让不小心睁眼的他吓到心脏病发。 说起来这场感情也谈得无聊了点,一点也不惊险刺激。不过青梅竹马不都是这样吗?李想虽然孤傲了点、冷漠了点、自尊心高了点,但并不是个脆弱敏感到全然不知变通的人。她有她的自信,所以面对他的感情,也只有接受、不接受两个选择,一旦选了就定了,而不会被那种『接受你不甘心,不接受你心痛苦』的龟毛情绪所左右。 『你不会是打算以后每天从台中通勤到台北上班吧?』她直接问。 『真是个好主意。』张品曜终于装好计算机,起身对她一笑。 『少来,也不想想现在汽油多贵,你给我克制一点。』 『那我不开车,搭高铁。』 『你当我这里是乌日,高铁站就在隔壁?』不是浪费金钱就是浪费时间,这个公子哥仍然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二愣子。 『小慧,我只是想多点时间和你在一起。』他将她拉坐在床上。 『你在担心什么?』她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顾忌,才会突然变得这么黏。 张品曜想了一下,看向她的脸,问道: 『我记得你说过,明淳国的那个阳赫,是升级版的我,对吧?』 『啊!』李想惊叫了声,居然是知道这个时候才想起的那面镜子!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她怎么会忘得这样彻底?名退是因为张品曜提起,她才记起来!『对了,那镜子你拿去修了吗?拿回来了吗?』 张品曜见她这样,心情变得轻松许多。回道:『我还没送修,不过那面镜子我让一个玄学教授拿去研究,过几天会拿回来。』 『研究什么?你跟那个教授说明镜子的情况吗?』 『我没说。但他一看到这面镜子就说出了它的不寻常,希望我让他研究几天,我同意了。』 李想深思的看他,凝着眉问: 『你不会没事把镜子拿去给人看,虽然这镜子有着难以解释的灵异情况,但你我都不是有研究精神的人,它是这样,就这样了,只要对我们的生活没威胁,就算它是白雪公主里的那面魔镜,我们也不会大惊小怪的想昭告天下。你说吧,是不是阳赫……或是姒水对你说了什么?』 她果然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而且又无比的聪明灵慧。张品曜在爱极了她的优秀的同时,有时也不免感到自己是差她许多的。难怪小时候两人总是打架,她讨厌他的少爷身份;他讨厌她的聪明优秀,如今,幸好一切不再是问题。 『是阳赫。他向我要求交换。』 『交换?』李想眯起眼,猜测道:『想换什么?是他换妻?还是我换夫?』 『小慧!我竟然听得出来你这两句指的是不同意思。』张品曜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吻了又吻。『这是不是表示我们的智力有点接近了呢?』 李想任他吻到一个段落后,拍拍他的额头,要他克制点,谈正事重要。 『到底阳赫想怎样?你说清楚。』 『首先,他当然想要你,从身体到灵魂,完整的得到。希望你可以成为明淳国的人,也顺势成为他的妾侍——他真够胆的。』说到这里,张品曜忍不住叹了口气。当然,任何一个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觊觎,极度不爽必是第一个反应。但不爽的同时,不免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情绪。想要让小慧当妾?到底是向谁借了狗胆,以至于让他敢怀有这种妄想?! 如果阳赫对小慧有那么一点点了解,就不应该会有将她纳为妾的想法。显然阳赫是不了解的。可,既然不了解,那他小子迷小慧个什么劲儿?真难理解。老实说,小慧很出色,但喜欢她并不容易,她是那种男人会『敬畏』的类型。 『第二个方案呢?』李想面无表情,打算把话都听完再说。 『第二个,如果rou体无法过去,那么他愿意将就姒水这个身体,只要里面是你就成。』 『还有吗?』将就?靠! 『当然,第三与第四是相同的方式,不是他回来,就是我过去。他认为如果真的要动用这个下下之策,他的损失最大,我受益最多,然后他愿意为了你做出此等惨痛的牺牲。』张品曜哼声道:『这阳赫大概生平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人,以为感情这种事可以像利益一样交换,以为牺牲就能得到,更不该的是,以为他所作所为,一定能将你的心手到擒来。』 『你怎么回他?』 『我告诉他:珍惜身边爱你的人,不要祈求天上的月、镜中的花。你虽然是贵族,但也不过是个平凡人,不要好日子过久了,真当自己是立于凡人之上的天神,怎样为所欲为都行。』 『那他一定气坏了。』李想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我不知道。因为我说完就关机了。然后,第二天将镜子送到玄学教授哪里去。』耸耸肩。 『你担心他有什么动作是吧?』 『谁知道那个国家有没有类似大法师那种人物,我们还是防着点好。』说到这里,他睨她,怪声怪调问:『小慧,你老实说,那个阳赫为什么会迷上你?迷得他一下子变成了十五六岁的冲动青少年,做傻事完全不计后果。』 李想怎么知道那个贵族会对她感兴趣?真是太冤了。 『我怎么知道!我根本没见他几次,而且几乎每次见到他就直接关机。你也知道刚开始他把我当成可以实现他野心的魔镜,以主人自居,要我认命为他效劳,那种高高在上的欠扁样,又顶着你的脸,要是真出现在我面前,早一脚踩死了,谁耐烦理他!』 『但你说他是完美版的我。』某个小心眼的男人就是要斤斤计较。 李想对这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 『起先看起来确实是。』她承认。 『是嘛,比起那种富贵了一千年才培养出唉的贵族作派,我们这种田侨仔子弟哪里比得上哪。』好酸的口气。 『品曜,他很出色,很像我梦中理想的男人。对,我少女时期就迷那种气质的男人,可是梦中的男人永远只能在梦中,不可以让它成为现实的。』 『为什么不行?你梦中的那个男人搞不好正在作法要过来追你了呢。』 『当然不行。因为这种男人要是真的在我生活中出现了,会让我觉得很沙猪、很机车、很自大、很不可理喻,一定会一脚把他踩扁——你高兴了吧?』李想发现男人吃醋起来真是比三岁的小孩还难搞,但不好好按捺一番又不行。 这对她真是新奇的体验。这二十七年来,她无论怎么欺负张品曜,也没好声好气的安抚过他,都是用别的方法来暗中补偿自己某些做得太过火的行为,哪知当了他的女朋友之后,却要学着哄他了。 真没天理! 这好像有点角色颠倒吧?不是应该男朋友好声好气的、像妻奴似的有错没错都要一身揽着,并把『千错万错,女朋友不会错』的铁律给贯彻到底吗?怎么她一点尊容的感觉也没有呢?还得委屈兮兮的被一张判官脸给审问。好奇怪,到底是哪个环节错了?难道他们现在谈的不是正常的恋爱? 『现在还觉得阳赫比较好吗?』张品曜盯着她的脸问。 『如果我觉得阳赫好,你就打算去当阳赫了吗?』她没好气的问。 『不,我不当阳赫,我就是张品曜,我会烦你烦到你认为我是世上最好的为止。』他坚定道。 李想好气又好笑。从相逢以来,她常常觉得他变得成熟稳重,偶尔为此感到心慌,因为觉得他离得好远,她再也抓握不住,他就要变成陌生人了……可是,现在不会了,她的心安定了,因为他还是他,属于她的他。 『品曜,我不要你世上最好的男人,也许你以后会有很好的成就,可我一辈子也不认为你够得上「最好」的那个标准,你不要勉强了。我要的是现在这样的你,而不是变成阳赫那样活着哪个高高在上的世界名人。若你爬得太高的话,我就跟不上你了。』她双手勾住他劲子,身子软软的往床头柜靠去,也将他一同拉了下来。 张品曜想要伸手撑住身子,不让自己的体重全压在她身上。 第27章 她摇摇头,对他道:『不用担心,你的重量,我承受的住。』 『小慧……』他凝视着她,笑得柔柔的。『小慧……』 他饱含情意的赤裸目光长长长长的看着她,终于让她觉得害羞,企图闪避他的目光。他由着她躲,因为他正忙着吻她。她好甜,甜得他都醉了…… ※※※ 『姒水,你是否忠于我呢?』优雅的声音。 『是的,主爷,姒水忠心于您,生生世世。』 『那么,给你一个任务。』 姒水恭敬的跪伏于地,静候指示。 『去说服李想,去感动张品曜,想办法让这两人对你心声怜意。』 姒水不解这是何意,身子微微动了动,但不敢问。 阳赫说的更明白—— 『若你成为那边的李想,就是任务达成。』 姒水猛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她的主人。由于整个人被话震的懵了,只能失礼的瞪着阳赫,而忘了一切礼节。 阳赫大方的不以为意,没将她的失态问罪,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下高台,立定在她身前,以手中的折扇扇柄轻轻托起她下巴,看着她,又似不是在看着她,只是透过她,在看着什么人。 『李想这个奇特的女人,该是本爵的。她只是生错了地方,现在,该回来了。』 ※※※ 『镜仙子,你不想见到我吗?』姒水的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 『怎么会,我们现在不是见面了吗?哈啰,好久不见,你好吗?』李想抬起手对镜子里哀怨的身影挥了挥。 她没有办法告诉姒水,说在这之前近一个月的时间,由于那名玄学教授坚持要在上面施咒,说是镇煞化恶什么的,简直拼了老命把他毕生所学的理论都尽数施展在上投了。 有没有用不知道,倒是教授年纪老大,又不服老的没日没夜作法,亢奋过头兼操劳过度,虚弱挂在研究室,被紧急送进医院打点滴去了。 张品曜见教授为了这面镜子废寝忘食成这样,实在过意不去,在教授夫人客气的坚持下,只能不理会病床上教授的哀呼,将铜镜取了回来。 这也是今天李想能够再见到姒水的原因。虽然说,她以为见到的会是阳赫,可是见到姒水也并不太惊讶就是了。因为她知道,即使见到的是姒水,那阳赫恐怕也在一样待着,若他不在,那么姒水能够站在镜子前,也肯定是阳赫的授意,回头还是得将对话如实禀报。 『我很好。你……变得不太一样了……』姒水怔怔的看着她。 『不一样?是吗?』李想自己倒不觉得。 『是的,你的神态、你的样子……啊!你手指上那是?』 『哦,这个?』李想抬起手掌放到镜子前,有些无奈的说道:『这是指环,我们这边叫戒指。你那边又不是没有。』 『我第一次见到你身上佩戴饰物,而且,它好美,我不曾见过……』 好美?李想的唇角微微抽搐。这叫美?难道只有她的眼光有问题?为什么她感觉却是随身携带着一颗昂贵的电灯泡? 学校年轻的女老师只看到它的品牌叫蒂芬妮;中年老师看的是它三克拉的车灯、净度、颜色;当然,讨论得最热烈的就是这些种种条件堆积起来的昂贵价格——一百八十万! 本来张品曜他爸决定买五克拉,阿公说还是不够,决定跑到欧洲去订更大的,说是这样在婚礼上才有面子。幸好被张品曜及时阻止了,李想也坚定的拒绝,所以失望的阿公只好沉痛买下这只三克拉的『便宜货』、『小到用放大镜看都看不到哪里的钻石戒指』,然后抱怨至今。 这是订婚戒指,很贵的订婚戒指。星期天被通知要回家文定,两个人一身休闲服上台北,被抓去化妆换装,迷迷糊糊的套戒指、拍一堆相片、吃办桌,然后据说订婚就完成了。 回来后,手上就多了一枚戒指,想脱下来放保险箱,但张品曜请求她至少戴到他把特地定做的三环戒取回来,再换下来。只要再戴四天就可以解脱了,忍耐吧。虽然说相较于她夸张的婚戒,他手上那只白金素戒是让人忌妒了些,但想到订婚那天,阿公打造了一面一斤重『张家之光no.36』金牌颁发给他,命令他挂在脖子上献宝给亲朋好友看,不得取下,那时他脸上青笋笋的菜色,也足堪告慰她的郁闷了。 『这是你那边的主爷送你的吧?』姒水问着,目光迷离的定在李想手上。 『别叫他主爷,他只是个普通人,人生没你家主子精彩,一生都会平凡过完。』 『他并不平凡……』姒水突然直直望着李想。『他也是主爷,一个非常温柔体贴的主爷。』 李想心中一突,正色的打量姒水,并不言语。 姒水被李想探索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略略的闪避着目光。 『姒水,你主子与我男人,真是长得像,并不是同一人。对于自己心爱的男人,不应该犯下胡乱错认的错误,那是对你一片真心的讽刺。』 『不……不是这样的。其实……我认为……主爷和张主爷是同一人,只是一个是高贵威严的面相,一个则是温柔多情的面相,所以我……没有违背我的真心。如同你,是强悍骄傲的我,而我,是温顺忠心的你。我们四人,无论是怎样的替换,仍是对自己的真心没有违背的。』姒水坚定的说完,发现李想看她的目光很冷、很沉,令人感觉惊慌,有些无措的问:『怎么了吗?你为何这样看我?』 李想摇了摇头,微微叹道: 『原来背叛自己真心的理由可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没有背叛,我忠心的、爱的,始终是主爷。』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从来不是同一人,而是不相干的两人,顶多长得相似一些而已,那你轻易对张品曜动心,要做如何的解释,才能让你忠心爱主的心意得到合理的说服?』 『请你不要这么说!他们都是主爷,只是你拒绝承认而已。』姒水向来温顺的声音高扬了起来,整张柔美的脸胀红得像是快要爆炸了。 李想没有被她的激动情绪感染,还是冷静地道: 『姒水,你是真的喜欢上张品曜?还是你的主爷要求你去喜欢上张品曜,所以你忠心的执行命令?』 『我当然是……』姒水脱口而出理所当然的答案,但那话也只冲出了四个字,就戛然而止,被自己混乱的心思给淹没。顿了半晌,一字一字地道:『他们都是主爷,我爱的、忠心的,是同一个人。』 不是说不通,而是姒水必须这样对自己催眠,否则她无法对自己的心交代。李想心中叹了口气……这姒水,竟是被张品曜迷住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张品曜根本没跟这两个人见过几次,而且他对于这种生活现实五官的镜花水月灵异事件,不怎么感兴趣,每次来到她这儿,都是拉着她聊天、出门约会,再不就是把他最新迷上的电玩游戏硬教会她——因为她是那种任何东西一上手,随便玩玩就运气超好的那类人。所以他总是缠着她陪他练级,或者干脆求她玩他的帐号……生活过得如此充实。老实说,还会挂念镜子里的世界的人,就只有她李想一个人了。 阳赫想要得到她,已经很奇怪了。 而,对阳赫忠心到可以为他死的姒水,会倾心于张品曜,李想无言得连叹气都没力。 那么美丽的明淳国,怎么养出这种对现实生活不满意的人种? 『姒水,你们国家有什么问题?你们对生活有什么不满?让你跟你主子宁愿把日子过得这么不切实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懒得解释太多,反正企图扭转别人的思想本来就是异想天开的蠢事,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上个月,当我开起这面镜子,初初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时,我是惊喜又惊奇,觉得你那边好得不得了,觉得你很完美、阳赫很完美,你们的国家更是美丽得不可思议,不像我这里满世界天灾不断,搞得像是地球下一刻就要毁灭……总之,我曾经非常羡慕你那边。但羡慕这种情绪,其实只不过是对生活中许多不满的牢骚,念念也就算了,并不会真的处心积虑去想办法成为另外意中人,或真的把现在这种平顺却有点无聊的生活改成另一种。这么说吧:姒水你很好,可是我不会想成为你;阳赫很高贵,但我要的人还是那个不高贵的张品曜。这就是现实,这也叫惜福。你们那边缺的,就是对现有平静生活的感恩。』 『不是的,你不懂——』姒水拒绝被说服,甚至想要说服李想。 可李想已经不想听她说话了。 『姒水,再见。』冷淡的说完,手指点向镜面中央,画面消失。 李想盯着黄铜铜的镜面,叹了口气,觉得这一切变得好快。曾经以为这是桩奇遇,将感受到一段安全而新鲜的奇异经历……虽然她是把镜子当成电视影集在看的,但因为里面有姒水、有阳赫,一切都像是美梦那般的理想,所以她非常关心,无比沉迷。 不过,事情发展至此,她心情很闷,觉得疑惑。自己为了什么而经历这一切?她有什么条件经历?而这份奇遇又想让她感受什么心得? 『那声音』曾在她的梦中自吹自擂说这是幸运的机缘,要她好好享受把握。把握什么?难不成说可以将这经历化为现实?还是要让她年轻时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网,在真实的验证之后,学会认命,学会珍惜平凡吗? 无论怎么说,都不对劲,显得走调了。 第28章 算了…… 没有必要多想。反正这些事,再也与她无关了。 叮叮叮——手机的和弦铃声突然想起,打断了李想正要将梳妆台装箱打包的动作。 『我是李想,哪位?』 『小慧,啊不是,是李想,对不起,我又忘了。』 『随便啦,我已经无所谓了。』李想现在已经不再那么介意被叫的是哪一个名字。『孝琳,你回国了吗?』 『是啊,我昨天晚上到家,刚才睡饱了才打开计算机,收到你的邮件,就马上打电话给你了。你说那座梳妆台坏了?是什么情况?你失手砸了它吗?』王孝琳急切又肉痛的问着。 『没有。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她扬眉,从老同学急切的语气中,嗅闻到一直以来隐隐觉得不对劲的气息……那铜镜绝对是有来历的,所谓的有来历,就表示那可能是以『百』为计年单位的古物。想到这里,李想拉长了声音:『孝——琳——』 『小、小慧,虽然说鬼月快到了,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玩女鬼的角色扮演?这声音让人听起来很毛耶。』发抖的声音。 『孝琳,你老实说,这座梳妆台真的是仿货吗?』 『……不是。』不敢欺骗。声音回得不必蚊子大声。 『是真货?真的是古董?』虽然不意外了,但还是感到不对劲。 『……是。』 『确切的数字不知道,不过二十五万应该跑不掉……』 『什么!要二十五万?!那你卖我八千是什么意思?』 『又不是我买的……』 『王孝琳,你不要再吞吞吐吐的了,把话全给我说清楚。』低喝。 『……在我坦白之前,小慧,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一下,你……最近,跟品曜的关系怎样?』 李想一惊,声音高扬半度——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那是张品曜买来放你哪里,让你卖给我的?!』 『啊,哈哈哈,你猜到了哦,那我就不用多说了,可见你进来跟他感情突飞猛进。很好很好,恭喜恭喜。哈哈哈。』干笑完,决定闪:『欲知详情,请洽你的青梅竹马,我去忙了。』 『等等!把钱快还我!』李想赶忙叫。 『做梦!那是我的劳务费、情报费、伸介费、红娘费,不还!』说完,不留情的挂断。 『发什么火啊……』李想讪讪的收线,搔了搔头。看向桌上那面镜子,与箱子里的那座梳妆台,觉得一切好……好荒谬?还是好神奇?『居然是他买的。啊,是了,他说过回来之前去了趟北京,买了些不知真假的古董,看来这也是其中一样了……不,应该说,他是为了买它而跑过去的。』她笑了笑,低头看着右手上的订婚戒指,轻道:『难怪原本说不可能有货,后来竟是调到了,还这么精美……这个小对象,竟然要二十五万元?不,一定不止,那是专家可以买到的价格,至于凯子嘛,没有花到五十万就算他好运了。』 手机再度响起,这次音乐是『张三的歌』,是他。她懒洋洋的接起—— 『喂?』 『小慧,你现在在干嘛?』 『我现在……』她还是看着戒指,轻声道:『在想你……』 ※※※ 很熟悉的梦,虽然熟悉,却没有见到『老朋友』的欢乐感。李想只想叹气。 她已经告诉张品曜,不想将这个灵异的古董放在家里,请他尽快拿走。虽然全世界六十亿人口里,确实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缘可以看到另一个空间的风景,所以她有幸看到,应该感恩。但她确实觉得索然无味了,不想再看见那铜镜,也决定忘掉明淳国的种种,阳赫、姒水这些人,都当是一场幻梦吧。 ……你不想知道那是真实的世界,还是纯属你潜意识里的幻想吗…… 『不想。』李想回道。 ……你是本使见过,欲望最少的人……如果本使告诉你,这是一面可以心想事成的镜子,只要你顺意,开头的一切都会是真的,你可以过去,你将会享受到身为一个女性最尊容的一切,名利、地位、专宠、子孙满堂皆有成说…… 『你一定活了很久了吧?』李想完全把那声音的诱哄当成耳边风,反而问道。 ……以人类的算法而言,本使可说是几乎存在了永恒…… 『难怪你的思维如此陈旧。』 ……怎么说……(不悦的口气) 『如果你对现代的情况有所了解,就该知道这个年代就算当上了皇后王妃,也不能说是一生尊容与幸福的代表。去查查英国的戴安娜王妃、去看看日本的雅子妃,你就会知道阳赫身边的位置,对于我们这边的人而言,并不是那么吸引人。』 ……虽然不太了解你这边的情况,不过我可以理解为:你不为名利所动是吗?…… 『我是个教师,当然重名,希望自己有一生清誉;至于利,当然也重,不过钱财这东西,我可以自己赚,就不用麻烦白马王子施舍了。』 ……这应该就是阳赫不管怎么请人施法,都无法将你的魂魄转换过来的原因吧?李想,你实在是个太任性、太固执的人了…… 『如果你已经没事的话,可否离开我的梦境了?』李想客气的下逐客令。 ……不急,在享用了明见心境的功能之后,你不会以为不想要它了之后,就能轻易甩闭吧?你们这儿有句话叫『使用者付费』,也就是说天下没有白痴的午餐,你该明白…… 『什么意思?』李想立即警觉起来,严肃问着。 但那声音再也没哟响应,像是已经飘远…… 『喂?!』李想叫。 『小慧!』张品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李想发现自己『存在』了,她看得到自己了,也看得到别人了,一身西装笔挺的张品曜朝她走来,模样像是刚下班赶来台中。 不过,周遭都是灰蒙蒙的颜色,证明此刻她依然在梦中。她眨了眨眼,还是没办法让视线更清晰一点,当她正想朝张品曜走过去时,后面突然传来另一道张品曜的声音,也相同的在唤她—— 『小慧。』 她倏地转身,看到了另一个张品曜,从穿着到声音,全都丝毫不差,那个张品曜也正向她走近。 她一怔,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脑海中就浮现『那声音』不怀好意的说道: ……任何事都有其规矩,你就好好的选择你未来的人生伴侣吧……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李想本想走动,却发现自己双脚好象被三秒胶给黏住,竟然一时无法移动。她诧异的低头,看到自己双脚站在一个红色的圈圈里。这是怎么一回事? ……谨慎些呵,李想。这两个男人,你只能选一个,选完后,就一生再不能更改…… 『不要做这种无聊事!』真不敢相信这种老掉牙的烂把戏,竟被这个老古董拿来玩她! ……怎么会无聊呢?这可是有关着……你醒来之后,人是在明淳国的阳赫身边,或是台湾的张品曜身边呢……很有趣……不是吗…… 『你!』李想气到连话都骂不出来。 ……再见了,李想……你是本使遇过最难缠的寄主……但愿下一个能正常些,也好让本使满足一下被敬畏不拜的感觉…… 那家伙是在抱怨吗?李想没好气的想。 ……还有,李想,本镜叫明见心镜,不是电视屏幕,做人不要太过分。有生之年,若你为着你的生活不顺遂而感到后悔时,记住这一切都是你活该!本来你可以经由本镜而美梦成真的,这种数十亿分之一的幸运,竟就被你挥霍悼了,你要一辈子在后悔里反省!…… 脑海中的声音渐远,但留下来的火气旺到让李想觉得整个脑袋都烧得发痛。 说到底,那声音是个什么东西,她至今搞不清楚,也许是镜子上的镜灵吧,一个很后悔被她与张品曜唤醒的镜灵…… 算了,那个已经不重要了,还是眼前的事情比较麻烦。 如果那镜灵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眼前这两个张品曜,其中有一个是阳赫。如果她抓住的是阳赫,那么等她醒来,将会身处明明淳国…… 那么……李想忍不住要想:此时的张品曜,在他的梦中,是否也被相同的试验所困扰着呢? 在他梦里,是不是也有两个李想,正等着张品曜选对或选错…… 思及此,李想发现自己手心直冒汗。 如果这是那面镜子对她将它当成电视屏幕的报复,而且诅咒她会为此后悔的话……是的,她后悔了。果然这种灵异的东西,沾上了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发誓,若她还有机会在自己的房间醒过来的话,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那梳妆台拿去灌成水泥柱,沉到太平洋海底,让它再也不能出来祸害世人! 尾声+后记 -------------------------------------------------------------------------------- 中秋节,合家团圆烤烤肉、吃吃月饼的节日。 中秋节,合家团圆提灯笼、赏灯会,抬头顺便看看嫦娥今天当不当值、玉兔有没有认真淘药、吴刚与桂树的恩怨情仇到底写到完结篇了没的节日。 中秋节,这个国人永远记得要欢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节日里,张品曜与李想结婚了。所以从今以后的每一个中秋节,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张品曜对这个日子没有意见,这么好记的结婚纪念日,多么省事,每年都不会忘。 第29章 就算忘了纪念结婚,也可以借着吃月饼来达到庆祝的目的,多好不是?! 李想对此就有一点意见了。她讨厌节日,尤其讨厌元宵节、中秋节这种在晚上热闹的节日。 不过少数服从多数,李想还是只能在这一天披上婚纱,成为张家三嫂。婚姻这事,从来就不是小两口的私己事,他们早就认了,随便大人高兴啦。 阿公与她老爸还真请人从乡下运送了两头牛和两辆牛车上来,将亮晶晶的豪华嫁妆摆在上头,就这样牵着牛车,饶着饭店广场走了无数圈,风光无限,不止经过的路人都特地停下来拍照,后来居然连记者都来了!简直把天生爱现的张家老太爷给乐坏了,觉得这辈子就今天最风光。 『我看阿公快醉趴了。』喜宴才开始桌,但从早上见人就大喊干一杯的阿公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张品曜偷偷凑到李想耳边道。 李想从敞开的大玻璃看出去,阿公竟然跑去牵着正要下台一鞠躬的牛只,说他要唱歌,然后就咿咿呀呀的扯喉唱着——一只牛要卖五千块,五千块要买一只牛…… 『他说要帮阿财伯把牛牵去卖。』 『牵去那里卖?』李想偷笑问。 『北京。』 『为什么?』喷笑、惊问。 『因为阿公说,牛牵到北京还是牛,那就不用担心会变成猪了,价格差很多呢。』忍住笑,保持着一本正经的精英样子。 『请问一下,牛牵到什么地方会变成猪?』阿公果然醉了。 『谁知道,等阿公酒醒之后,再问他老人家好了。』 由于亲人们都跑到饭店外面去制止阿公的行为,所以他们身边的家人桌一时全都清空,都在外头演起三立的八点档了,玩的不亦乐乎,不时摆post照片一下,都忘了要回来,被遗忘的新郎新娘倒是没怎么感觉到哀怨,自个儿闲谈起来。 『品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吗?』 『因为你的名字,先是因为「元宵灯会」、「中秋灯会」被同学笑。后来咱们有个总统叫「李登辉」,不幸与你的名字有谐音之缘,从此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八五八书房。你这么骄傲的人,是无法容忍被人取笑的,可是你的成绩实在太好,对此很介意的同学也只能抓着这点气你了。』说到这里,张品曜对她扬了扬眉,问:『怎么?也是想要测试我是不是正牌的张品曜?』 『当你穿的太正式,打扮的很光鲜时,我总会想到阳赫。因为这是他的形象,不过我还是知道你就是你、不会是别人。』她拍拍他。 『当你打扮得很美时,我可不会想到另外一人。』他哼。 不给他醋意发作的机会,接着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名字叫李想吗?』 『我想了很多年,从你二十岁改名字那年开始想。』他看着她:『刚开始,总不免臭美的幻想着:你是不是在想我——唔!』被缒了。『我就说是幻想嘛,明知道不可能是真的,想想也不行吗?』 她瞪他。这人,如果是阳赫假扮的,那就见鬼了。 『后来,从你只报考中南部高中的教师征聘,而完全不考虑北部,我就隐约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讨厌那个被取笑的名字,你更讨厌在张李两家中,李家所担当的身份表示——被帮助的、依附别人的、没有自我的……』 『家仆。』李想点头。 他摇摇头,无言。就算他否认这个说法一万遍,她还是这么认定也没用,所以就不说了。 『你想要成为不须要被帮助的人、你想要独立,想要和张家彻底切割、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感觉自己找会了身为人的尊严与自信。所以,你,李想,告诉自己,这一生的梦想就是这些,你将为他们而努力。』 『是个怪名字吧?』她眨眨眼,觉得眼睛潮潮的,水气好重,所以垂下头,想要将上涌的激越情绪给默默眨掉。 『是,比李灯慧这个名字更怪。』他将她搂进怀中,没看她的脸,知道她此刻不会希望被任何人看见。 『怯!』她垂他。 『小慧,我不会让你后悔选我的。我不会成为阳赫,但是我会成为最好的张品曜。我知道当你决定跟我结婚,就表示放弃了你长期以来追求的目标,但我不会抱歉,我只会努力让你不后悔。』 『也不算放弃,我以后还是会赚钱买登记在自己名下的房子,我还是能拥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现在,也不过上多了个你,你是我的,我名下的所有物只有更多,没有减少。』她抬高下巴宣告,要他搞清楚状况。 『是!你说的对!』他只能坚定的点头,表示对她这番发言的拥戴。 怎么有人可以在一本正经的同时又欠扁成这样?李想瞪他。瞪着瞪着,也只有笑了。 『吃些东西吧,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他帮她挟了些好入口的菜到她盘子里。然后把无锡排骨这种她很爱、啃起来却会弄糊唇妆的美食给叉来自己的盘中,将骨头挑掉,仔细切割成适口大小,才放到她盘子里。 李想享受着张品曜的服务,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时,你怎么发现站在你身边的是姒水?』 『这有什么好问的?』张品曜看了她一眼,『就算她穿着你的衣服、学着你的说话口气,简直像是真正的你,但是我就是知道她不是你。当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我就更确定了。』 『她说了什么?』对于一个月前那场莫名其妙的试炼,虽然只历时一天,但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辈子。 『她当时开口对我说:「品曜,我要吃上次你买的铜锣烧,现在就要吃。」』 李想低头『啊』了下。 张品曜笑道:『你这辈子从来没有对我开口说出「你要」什么,我就知道她不是你。虽然她将你那种即使不得理也不饶人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十,但姒水不知道,你这辈子最痛恨向别人开口要东西。』以前他要送她东西,还得想各种理由,最后结局都是被她气个半死。 『可是你还是带她去买铜锣烧了不是吗?』怪声怪调。 『因为我把她当成你的妹妹。而且我希望满足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之后,看在我招待她台中一日游的份上,乖乖回家去吧。你跟姒水算是朋友,她也不是个坏人,我不能让她怨恨你,那样,你会不开心。』他轻抚她。 『她最后是自己愿意回去的?』李想最好奇的是这一点。 『嗯。她说,她喜欢这里,但这里没有她可以立足的地方,所以她就回去了。』 『你说的真含蓄。』李想看着他不自在的表情,缓缓纠正道:『姒水说的应该是,她喜欢你,但你的心没有她可以立足的地方。对吧?』 『她没说的这么明确,你又何必把她代入这个语意里?她反正是回去了,再也与我们无关了。』 李想听他这么说,为自己的咄咄逼人感到羞愧。她确实不应该这样,即使吃醋也不应该…… 『我们应该感激她,如果她打定主意不回去,那面镜子还不知道会再弄出什么事端呢。』 提到那面铜镜,李想就没好气。什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享受过魔镜的好处之后,就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还在梦中警告说她要慎重选出对的张品曜,不然醒来之后就只能面对选错的后果。结果咧?根本不是那面回事! 梦境只是个障眼法,是那面铜镜随便说来唬弄人的。害她在梦里焦虑老半天,对着两个张品曜无从下手,后来竟然就耗到两个都没选,她就醒了。 醒来之后,她人还是在台中,在她的床上,一切都很寻常,但她却有种不寻常的感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然后,门打开了,帮她买了早餐进门的张品曜对她微微笑,说道:『小慧,来吃早餐吧。』 『阳赫?』李想皱眉地问。 就见那个张品曜身子一僵,沉静的盯着她,许久,问:『为什么叫我阳赫?』 『因为你是。』她肯定道。 那是个奇特的一天。她与张品曜就像被丢入两个不同空间的相同地方,她面对着阳赫,而张品曜面对着姒水,同样在台中的小窝与街上度过了一天。她领着阳赫游遍台中,当然,张品曜也领着姒水到处观光。也许四个人在相同的时间去逛华纳威秀影城、科博馆、百货公司、去亚洲棒球场看同一场比赛,甚至坐在相邻的位置,但这两人就是不会见到另外两人。 为什么会这样?那镜灵最后一次出现在李想梦中时,好心的做了解释。它说—— 历来拥有明见心镜的人,会从镜中看到他心目中理想的世界。一个人对生活有多少不满,所看到的世界就会有多美好。当然,这样的美好会让人产生无比的渴望,恨不得能投身于其中。明见心镜当然不是平白给人看着玩的(说来说去,就是记恨李想不惜福),它只要一见人心的梦想,它可以给诚心想要改变现有生活的人一个机会。 镜子里的世界,可以是幻,亦可以成真,只要你成功过去,那就会变成真实的世界;若失败了,那它就是幻想出来的产物而已。 而,每一任拥有者,都必须经历一场试炼。拥有者若想要到那个理想世界过新生活,那面明见心镜就会让那人以黄粱一梦的方式去经历那个他所向往世界最幻灭的种种打击,一梦终生。若能挺过来,那他会被明见心镜送过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是成功的心想事成,也是明见心镜历来的工作模式。 但是,但是李想与张品曜偏偏是两个怪胎,他们两人让明见心镜发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难搞的人类,让它既定的工作程序完全脱轨,无法执行。 第30章 可是,即使如此,当镜子的拥有者对它的使用期限已经结束时,它还是得做他该做的工作——让向往的一方,到他们渴望的地方过生活,虽然是一梦,但梦里却是一生—— 但是!又来一个但是!不合作的李想与张品曜竟然打一照面就将梦中的阳赫和姒水给点醒。本来镜灵已经将两人催眠,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成为了张品曜与李想,如果没人叫出他们真实的姓名,他们在梦里的这一生,将有几十年可以过。 结果,几十年变成一天。然后就被打包送回去了。 李想后来确定那镜灵之所以还会跑到她梦中,不是为了解惑,而是为了抱怨。因为它在诉说事件的原由时,都是从抱怨起头的。 总之,那两个人都回去了,回到了那个不知道是幻想出来还是真实存在的明淳国。 姒水很喜欢这里,但她因为喜欢张品曜而决定回去。阳赫对这个世界也非常惊讶与着迷,但他之所以会回去,不是因为成全,而是他无法忍受自己在一个先进的地方成为文盲,成为一个无助的下人。所以他决定回去,带领他国家未来的发展,向李想宣誓说百年之内,奇-_-書--*--网-qisuu.这个世界有的东西,明淳国也一定会发展出来! 于是,事情就这么落幕。很不精彩,是明见心镜接过最无聊、最脱轨的个案。那面镜子抱怨完就闪了,留下那座失去铜镜的紫檀木梳妆台座。李想仍然对这类古董很不喜欢,所以后来张品曜就把台座送给了他们的红娘王孝琳,让她自己再去找面镜子装上。 处理完后,他们终于与那些灵异事件都再也没有关系了。 『喂,新郎新娘坐在那边说什么悄悄话?敬酒了,要敬酒了!来干一杯,大家都干啦!』远处,终于被劝回来的阿公歪歪斜斜的向这边走来,身边一堆家人小心扶着,但都被老人家推开。『不要扶啦,我没醉!』才说着『碰』地一声,整个人在地毯上五体投地,撞出好大声响。 『阿公!』所有人都惊呼,全冲了过去。 『没事,没事……』阿公大嚷。 『都流血了还没事,快拿急救箱来——』 『什么急救箱?快叫救护车——』 『你们干脆叫葬仪社的人来好了!』阿公不爽了。 『哎呀,阿爸!今天是品曜和小慧的好日子,你不要乱说话啦!』 然后,所有人再度闹成一团。 李想与张品曜也跑了过去,确定坐在地上的阿公还能说笑喝酒,额头上只是碰出了一个包后,松了口气的互相看了眼,笑了。 『其实,我们家发生的事,比镜子里的影集精彩多了。』李想道。 『是啊,这才是真实的人生,这样就很美好了。不需要进入梦里去追寻,那其实是对自己生命的否定。』他将她一只手牵住,十指紧扣。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不否定平凡的人生,他们喜欢这一生都将这么平凡的过完。 只要,两个人一起牵手度过,就是最完美的幸福。 《本书完》 好久不见,再见竟又是套书。 好吧,反正不管套书不套书,总之有出书对自己也算有些交待,请大家尽量不要对我太唾弃,我这几个月在打混时,都有努力在反省,真的。 由于暂时没有考虑写古代稿,所以暑假这一档,就交给我们这几个打算写现代的人忙活去,这样的分工真不错,所以架构这个故事时,我心情蛮好的,好到每天醉生梦死的庆祝,大嗑各类奇幻冒险小说…… 说到这个,不得不岔题来说一下,男性写手在创造这方面的作品通常可以将情节设计的相当精彩,本来我也看得如痴如醉的,但是!每当情节转到男主角令人掩鼻的爱妻行止时,就会立马对那部优秀的作品打了个对折,甚至恨不得错来没看过。 也许这些写手在设定读者群时,是把女性给排除在外的,所以故事中的男主角对故事中的所有女性细用色,全然的包山包海,反正不管是绝世美女还是惊世恐龙,总之会爱他爱的要死。当然,美女活着爱他、丑女为他去死,不管故事里的立场是敌人还是同伴,女人都是他的!没办法让男主角睡到的,也会暗恋他一生而无悔…… 这简直就像你花了大钱去吃世界上最昂贵的美食,正吃得满心欢喜时,却发现盘子里赫然出现半只蟑螂般恶心,教人难以忍受。再好的奇幻小说,最后都让我放弃了。本来只是对爱情戏跳过不看,后来是放弃了那个作者,最后,索性放弃所有男性作者。 还好,我们还有童话般梦幻型的奇幻小说女作者——御我。 看完了她的《不杀》,如今在等她的《吾命骑士》,她似乎是个很年轻的作者,所有在架构上还有很多进步空间。虽然爱情是她的超级弱项,但她的未来却很值得期待。至于爱情上的不足嘛,没关系的,大家就回来看言情小说补一下好了,大家术业有专攻,这样蛮好的。 她的故事氛围游走于极度童话与冷不防的写实中,很适合喜欢玄幻小说的女性读者看。讨厌看种马文但又喜欢奇幻文类的人,可以试着看这位作者的作品。 嗯,好的,回题。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本小说,基本架构被我改了至少五次,从二月份想啊想的,改了又改,主要是考虑着女主角的感情归属,说白点,就是我不确定要把哪一个角色扶正为男主角。如果选择了甲,那面剧情的配置就要更动;如果是乙当男主角,那么张品曜这个角色要怎么定位他?比较不可能的设定是:如果是张品曜出线,那是不是太不具惊喜性了?可即使他就是个普通公子哥,也算不上什么罪过吧? 出乎我自己意料之外的是,当我真正定下男主角时,竟不是我原先打算的那个比较令我喜欢的人,那个镜中超级帅哥甚至没机会出现,反而是这个缺点多多的普通男人荣升本书男主角。他不算差,但也不算好,不过我觉得拿来配李想应该合适。 我承认,这次又是个有钱的男主角。 我发现大家都很诟病我老是给男主角太好的身家,简直是典型的嫌贫爱富、势利眼又偏心,辜负大家的期待等等等等的。 嗯,怎么说呢,这个情况可以分成两部分来解释,第一部分嘛,可以说我在设定故事时,从来没有先把男主角列为主要的考虑,他们的产生是为了配合女主角的需要;第二部分,就只能说我确实从来没想创造一个生活过得太普通的男主角。虽然没想过,但不代表我没有创造过,只不过那些角色通常不会成为读者心目中值得留念的男人。说起来也是我的失败,我写过的每一个普通上班族的男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被大家遗忘。我不是没写过普通平凡男人,只是无法让人记住而已。 也许我对男人的描写功力总是太差,这是我的问题,等以后有机会就写几个特地为男主角量身打造的故事吧,到时我的心思就会好好的放在男主角身上雕琢了,看是要多普通多平凡都可以!大家跟着我一同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写完了这本套书,接下来都是属于我自己的时间啦,真好。在这本作品完成之后,我会尽量不要偷懒太久,希望下次很快就能再见。 拜拜。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