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途》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烈途》 作者:蟹总 文案: 徐途惹了祸,徐越海把她扔到大山里,找人管教。 她以为,这辈子没有怕的人 ......直到遇见秦烈。 注:1、由于渣蟹手速不行,加之拖延癌晚期,前十万字基本保证日更,偶尔休息,后十万字可能又要隔日更。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包容。 2、渣蟹没文化,胡编滥造只为图个乐呵,有bug欢迎温柔指出,拒绝考据党及狂刷存在感人士。 3、本文慢热。 4、笔下第一个c女主诞生啦~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秦烈,徐途 ================ 楔子 蟹总/文 2016.7.15 离开洪阳三年,秦烈再次踩着这片土地,华服不再。他穿的牛仔裤和旧t恤,肩膀布料被太阳暴晒,微微褪色,脚上是一双黑色登山鞋,虽然是几年前的款式,他穿着,仍旧随意不羁。 他站在月台出口,眯缝起眼睛抬头,天空广而灰白,没有太阳,远不如山里的湛蓝瓦亮。秦烈从兜里掏出个小袋子,摸了一粒枣核状的坚硬果实扔嘴里,左腮鼓突,能清晰看到咀嚼的动作。他独自站了会儿,手中袋子随意翻折几下,塞回先前裤子口袋。 洪阳变化很大,车站对面一排铁皮房没有了,高楼大厦平地起,车道加宽,早不复当年的样子。 秦烈穿过马路,沿街道绕两圈儿,才找到能打电话的报刊亭,他往窗口扔两枚钢镚,按出一串号码。 不久,电话接通,他声音沉稳:“徐总,我到了。” 那边听出是他,爽朗一笑:“等着我,这就叫人过去接你。” 早在一个月前,他们联系过,徐越海清楚他此行目的。秦烈从前跟他干,帮他拿下不少棘手项目,徐越海欣赏他,抛开主顾关系,私下也能喝两杯,算作老朋友。几年前,秦烈父亲亡故,他提出返乡,徐越海遗憾同时,也只好尊重他的选择。 但是,再见秦烈,他这身装扮,他还是愣了一愣。 秦烈浅笑,主动伸出手:“徐总,好久不见。”不论穿着如何,他俊朗刚毅的面目仍未失色,身形挺拔,皮肤古铜,粗糙的模样,即使站在角落仍不易被人忽视。 徐越海打量一番,用了点儿力道地握住他手,另一手拍他胳膊,几声瓮响,敦实极了 他不得不昂起头看他:“壮得像头牛。” 秦烈笑。 “进去说话。”徐越海把他带进餐厅:“修路的事,县政府批准了?” 秦烈说:“批了。” “好事儿啊!”他感叹。 “只是,”秦烈斟酌片刻,放慢了说:“政府方面提供一部分配套补助,只负责后期路面硬化和壁体加固。剩下需要村民筹资筹劳,路基必须事先打好。” 他们在包间落座。 “资金上有困难?” 秦烈微微低头,面目难得一见的苦涩,嗯了声。 徐越海直截了当:“需要多少?这笔钱我出,全当捐款,为村民们做些好事儿。” 他出奇爽快,这一点秦烈没想到,不由抬眼瞧他。 “只是......” 徐越海话到一半就止住。 有人进来,将食物纷纷摆上桌,四菜一汤,偏清淡,却都是些昂贵材料。人走后,动了筷,徐越海这才慢悠悠道:“你们那儿条件很艰苦?” 这话没头没尾,秦烈顿了顿:“待的时间长,不觉得。”语气明显有轻描淡写的成分。 徐越海点了烟,也递给他一根:“我这儿有个小麻烦。” 秦烈动作一顿,片刻便恢复如初,烟在口中,他两腮凹进去,许久没抽这种高档货,吸到口里,淡而无味。他轻轻呼气,穿过薄薄的烟雾看向他:“徐总您客气,有事儿尽管说。” 徐越海叹气:“就徐途那丫头片子。” 秦烈抿唇未语。 “让她去你那待一阵儿。”徐越海说:“我把她送过去,你顺便帮我管教管教?” 飘散的烟和茶水雾气揉起来。秦烈靠着椅背,一面肩膀稍低,手臂搭在桌沿儿上,食指一点,烟灰轻飘飘落在烟灰缸里。 小麻烦。他眼前浮现一道模糊的影子。 过了会儿,“好。”他问:“需要待多久?” 徐越海没答,包间的电视开着,他视线冲着那方向,瞳孔颜色跟随屏幕变换,目无焦距。里面正播放某女星自杀的报道,谣言铺天盖地,媒体肆意揣测,几天来,电视、网络铺天盖地,循环播放这则消息。 “半年。”他终是开口:“得多待一阵儿。” 第2章 三月。 一辆黑色吉普飙行在山间公路,车里放着重金属摇滚乐,徐途掌着方向盘,右脚将油门踩到底,她嘴角眉梢往上翘,熟悉的人才了解,她此刻精神亢奋。 窦以坐在副驾驶位置,脸色煞白,双手握紧窗侧把手,往窗外偷瞟一眼,五官揪紧,立马转回来。他那一侧便是几丈深的山坳,未经人开辟,布满枯枝烂草,有溪流从中迂回穿梭,旁边都是奇形怪状的异石,密布一层令人作呕的苔藓。 只需一眼,这荒凉恐怖的鬼地方,足以令人印象深刻。他后悔答应徐越海送她过来了。 窦以看向徐途,再次要求:“换我来开吧,途途。” 她那一侧车窗降到底,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气,把她浮夸的浅粉色短发吹乱,在头顶张牙舞爪,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带着生命力。 徐途转向他,眼睛黑亮,“你说什么?”她声音伴着风声吼。 窦以这才移开目光,关掉音响:“我来开。” 耳边只剩单调风声。徐途鄙夷挑挑眉:“怕了?” “你说呢!这是山路,姑奶奶。”窦以有些急:“前面的急弯太危险,视线本来就不好,如果对面车道过来一辆卡车,你这速度小命就没了,知道吗?” 徐途头次开这种山路,半信半疑看他一眼,嘁了声,总算听话,把速度降下来。 吹进来的风不那么猛烈了,车里静了许多。 窦以活动僵硬的手指,“真是要命。我都后悔送你过来了。” 她淡淡道:“活该。” “你说什么?”窦以没听清,往身侧靠了靠。 徐途眼睛睇着前方,声调没变:“你不乐意讨好他么。” “臭丫头,怎么说话呢!”窦以作势拍她头,嬉皮笑脸说:“讨好他,不也为了你吗。” 她冷笑:“甭跟我套近乎,你是你,我是我。我答应徐越海在这儿忍半年,以后想上天他都管不着。”她兜唇吹了下额前发丝,冲他笑:“所以,讨好没用。”那狡黠的模样,精灵神气,像个耀武扬威的小霸王。 窦以装没听见,聪明的转了话题:“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 她懒懒哼了声。 “徐途,”窦以正色问:“你要不想,咱们现在就往回返。我来跟徐叔解释。” 徐途说:“我不回。” “你喜欢这儿?” “不喜欢。”她耸耸肩:“但,暂时来看,也没更好的办法。” 后半句窦以没听懂,忍不住看向她。她一心二用,手指在导航上戳了两下,皱起眉。一刻钟前,上面显示距离攀禹县还有三十公里,不知哪儿出了错,现在车程仍旧没有减短。 徐途粗鲁的骂句脏话,从车窗探出头。拐过急弯儿,靠山侧出现一辆农用拖拉机,晃荡着缓慢前行。 那后面车斗坐个女人,城里人扮相,穿火红风衣和牛仔裤,一丝不苟扎着长马尾,细眼薄唇,抱紧肩,慵懒的斜靠着。 徐途扫了眼,踩着油门追上去,她控制车速,凑近了,胳膊肘搭在窗沿儿上。 “姐姐,”她一抬下巴,轻薄的笑:“向你打听个地方。” 很平常的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像带两分嘲弄。女人下意识皱眉头,神色冷淡:“哪里?” “攀禹县洛坪村怎么走?” 对方一顿:“你也要去洛坪?” 徐途没在意她说话字眼儿,答:“是啊。” 第2节 “到了攀禹县,离洛坪村还远着呢。” 徐途说:“没事儿,先到攀禹。” 女人视线落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两眼:“那儿的路太窄,你这车开不进去。” “车不进去,我进去。”她跟着拖拉机的速度:“你知道路吗?” 对方打量她的长相,她脸不大,画着极夸张的烟熏妆;穿柳丁夹克和白背心,夹克斜挂着,露出一边圆润的肩头;粉头发,发丝根根竖立,被风吹得长牙五爪。 她细细看去,她说话间舌尖闪烁,正镶了颗带钻银钉——怎么看都像一个小太妹。 她敷衍的指指:“前面山路顺出口下去,走国道,跟着指示牌走就行。” 徐途顺着她指引方向看了看,果然见到驶向国道的标牌。 “谢了,姐姐。”徐途朝她吹了声口哨,努努嘴:“座驾不错,挺酷的。” 没等对方说话,她升上车窗,轰的一声,瞬间把拖拉机远远甩在身后。 向珊吃一嘴尾气,刺激气味令她急咳不停。再次抬头,前方山道空荡荡,黑色越野已经没了踪影。她咬了咬牙,没来由一阵心烦。 **** 到了镇口,车真就开不进去,只好停在路边。窦以帮她拉着行李,到约定好的石碑下等着。 太阳挂在山头,余热渐渐散去,有山风吹来,才感受到不同于城里的凉意。徐途把下巴埋在拉链下,她跨坐在行李箱上,手机横过来打游戏。 窦以看看腕表,“徐叔找那人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太不靠谱,”他穿阿玛尼的衬衫和裤子,没有地方坐,两腿交替的站着:“要不给徐叔打个电话,联系联系?” 徐途懒洋洋说:“你要着急就先走。” “不急,”他忙道:“那我先去对面买两瓶水。” 徐途没有应声。 他穿过被踩实的泥土路,对面有一间破旧的杂货铺。镇子本来就不大,一条路望眼就到尽头,沿街有摆摊儿的商贩,卖一些寻常用品和蔬菜。这里穷乡僻壤,房屋零落,空气里好像都带一股落败的味道。 窦以皱了皱眉,从杂货铺里拿了两瓶水,出来时,见徐途目光专注,正远远看着他,游戏也不玩儿了,抱着手臂在想事情。 他过去,顺手揉了揉她发顶:“又琢磨什么坏主意呢?”窦以极自然拧开瓶盖,先递给她。 徐途没接,昂头问:“你有多少钱?” 他没反应过来。 她加一句:“皮夹里有多少现金?” “两千多。还有卡。” 徐途吮着拇指,想了想:“把现金借给我,等回洪阳加倍还。” “见外了啊!”他不问,直接掏出皮夹丢给她,半真半假道:“可别还来还去的,多侮辱咱俩感情。” 料到得不到回应,徐途根本没听他说话。她把现金全部掏出来,皮夹扔回去,低头数了数,分成两份,一份先揣进兜里…… 窦以看着她动作:“至于吗?” 她又脱下鞋,弓身道:“以防万一。” “徐叔资金上也控制你了?” “嗯。” 父女俩的矛盾根深蒂固,是日积月累的恶性循环,最开始徐越海试图缓和,她抵触情绪明显,见他像见阶级敌人,久而久之,徐越海也放弃,只管她吃喝,其余很少过问。她以往都用徐越海的附属卡,这次闯的祸不小,他勃然大怒,收了卡,替她打包行李,直接扔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而这次,徐途意外没有反抗,依情况看,暂时离开洪阳,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窦以看着她忙活,把矿泉水的盖子扭回去:“那你接下来的半年怎么过?” 徐途伏着身体:“跟我玩儿么,看他命硬我命硬。” “徐叔毕竟是你……” “快打住!”她冲他扬手。 窦以张了张嘴,还想劝几句,却见她注意力已经转移。 远处驶来两辆摩托,紧凑的马达声盖过小镇的喧嚣。徐途手指还绕着鞋带,她身形定住,头侧垂着。 摩托在她脚边不远处停下,车轮朝着她的方向。她视线里,有一条腿稳健撑住地面,脚掌落实那刻,尘土纷飞。那双登山鞋上沾了些灰尘,穿着泛旧迷彩裤,裤腿掖在鞋口里。 徐途目光一路追上去,他手臂从车把上拿下来,随意拽了下裤管,磨薄的布料拢起几道自然褶皱。他手掌厚实、粗糙,皮肤是健康的麦色。 “你是徐途?”那道声音沉而缓。 徐途没有动,视线从那只手上移开。残余的日光笼罩着他,视线上的落差,令徐途看不清他表情,只在这种明暗交替中,分辨出一副过分硬朗的线条。他身材魁梧,岿然不动,即使坐在摩托上,也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头顶。 徐途直起身,脸颊因为空置微微涨红,视野里不再是倾倒的世界。 她目光再次寻过去,一顿,这次看清了他的脸。 秦烈重复:“徐途?” 她失神片刻,很快便恢复自然:“您哪位呀?” “秦烈。”他绝对算不上热情,面目淡然,潦草的扫她一眼。 她吮着拇指,“秦烈……”在齿间咀嚼他的名字,“你就是徐越海派来那人?” “久等了。”他没看她,把摩托熄火,拇指向后一翻:“他是阿夫。” 这算作简短介绍,并未留给两人打招呼的机会,他问阿夫:“向珊几点能到?” 阿夫骑的是三个轮的摩托,身后还有个不大的车斗,里面放着两个破竹筐。他块头甚至比秦烈还要大半圈儿,黑黝的肤色下,长相颇佳,憨憨厚厚的样子,给人感觉是近乎执拗的忠诚。 他搔搔头:“她之前和赵越他们联系的,我不清楚。” 秦烈才记起这茬儿,大掌在口袋外摸索一阵,手伸进去,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烟纸:“赵越给我个号码,你问问。”。 阿夫接过,从车上跨下来,往对面的杂货店走。 徐途看他一眼,“还有人要来?” “嗯。”他鼻腔里发出个简单音节。 “是什么人?” 等了片刻,没得到答案,以为他没听见,徐途又大声问了遍。 这回秦烈答了:“老师。” 他并没看她,把目光投向对面杂货店。太阳已经落山,日光变成暗淡的青灰色。 没多时,阿夫大步流星走回来。 秦烈:“她怎么说?” 阿夫道:“她说,峡岭关口那儿出了车祸,路给堵了,她过不来。” 秦烈眉头微动:“那地方不好疏通。” 阿夫耸肩:“有的等喽。” 徐途听着两人说话,没等开口,旁边人语气不善:“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本来到得就晚,越来越冷,还要等多久?” 秦烈扫他一眼。 徐途侧头,看看窦以:“你还没走呐?” 第3章 窦以气闷,没好气的斜了徐途一眼,倾身靠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表达不满。 “你说你个小白眼狼儿!把你送到地方了是吧?饭没吃就撵我走。” “站直说话。”徐途推他头:“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吃,等回洪阳一块儿聚呗。” “要等猴年马月。” 徐途说:“几个月的事儿,也快,到时候还得叫上小然和王皓他们呢。” 窦以还是不愿意走,找借口说:“我是怕你个女孩子不安全,那俩都五大三粗的男人,我不太放心。” 徐途听了这话,忍不住往那两人方向看过去,他们各自坐在摩托上,距离很近,窦以音量不大不小,说的话恰巧被听了去。叫阿夫的男人板着脸,目光死死盯着窦以,相反,另外那人手肘撑在扶手上,半弓着身,侧头望向人群,压根儿没往这方向看。 徐途皱眉:“那你是不放心徐越海?” “不是。”窦以连忙否认。 “那就赶紧走吧,天黑了,都是山路不安全。” 犹豫片刻,他眼一亮,仿佛终于找到借口:“他们不是说吗,前面出车祸,路给堵了,看来我还真走不了。” 徐途吮了下拇指,也想起二人刚才的对话,却听阿夫道:“进山和出去是两条道儿。”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阿夫说:“不妨碍你走。” 窦以吸口气,恼怒的瞪阿夫。 阿夫嘴角扬起一点儿笑,拿同样眼神不依不饶回敬他。 僵持了会儿,窦以败下阵,再找不到理由久留,絮絮叨叨叮嘱徐途很多事。徐途耐心剩得不多,皱眉听着,余光见摩托上的人直起身,随后是引擎启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看过去,秦烈说:“你们聊,完事儿去街尾拉面馆找我们。” 这话是对徐途说的,却没等她答应,两人骑着摩托走远了。徐途收回视线,冷声问:“你有完没完?” “……”窦以说:“完了。” 听出徐途情绪不对,最后看她两眼:“那我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往镇口走,又道:“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不耐烦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窦以终于离开,身影很快融入黑暗。山里夜色仿佛格外浓,眨眼功夫,模糊了山峦和天的边界。 徐途往镇子里面望了望,街道依旧热闹,叫卖迭起,人肩接踵,每个摊位上方都燃一枚黄灯泡,点缀在半空,喧哗却显得别样寂静。 第3节 她独自站了会儿,拿鞋尖儿踢了踢行李箱,闷头坐上去。镇子说大不大,但面馆倒有好几家,谁知道他们进了哪一家,让她怎么找? 那边两人要了两大碗拉面,阿夫拿小勺舀了些干辣椒,拌匀了,埋下头顺碗沿儿吸溜一口牛肉汤,热乎乎的,浑身舒坦。 他问:“真不等那小姑娘?” “先吃。”秦烈挑起一筷子面,“告诉她地方了,饿了自然过来。” 阿夫看了看他,“你对她热情点儿。” “怎么?” “板一张脸,别吓坏人家小姑娘。”阿夫一乐,玩笑说:“我看着都害怕。”说完继续闷头吃面,大半碗下去,逼出身体里的冷气,额头挂一层热汗。 “我本来就这样。” 阿夫筷子一顿,想半天才知道他是说刚才那事儿,他埋下头,把面送进口里:“我一会去市场转转。” 秦烈:“转什么?” “看有没有卖酸梅干的……她想吃。”他支吾半天。 秦烈嘴角笑意若有似无,明知故问:“谁想吃?” 阿夫怪不自在:“还能有谁,就小波。”说完搔搔后脑勺:“咱这儿翻来覆去吃的就那么几样……换换口味。” 秦烈也没兴趣知道,说:“那顺道把菜买齐全。” “也成。” 五分钟,面吃完,阿夫开着摩托走了,秦烈在原地站片刻,回到镇口的石碑前。他远远看见杂货铺对面那个小身影,正坐在行李箱上打游戏,头埋得很低,下巴几乎全缩在领口里,她那粉头发被黑夜掩住原本颜色,只有面孔在屏幕闪耀下忽明忽暗。 他熄了火,顺口问:“你不饿?” 徐途没答,屈起拳头往嘴边贴了贴,手指僵硬,山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问他:“还等多长时间?” “不清楚。”秦烈从兜里拿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盒,抽空瞧她一眼:“要冷后面有衣服。” 徐途顺他示意看过去,摩托后座捆绳里绑了件衣服,皱巴巴,黑乎乎,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和款式。 她没动。秦烈也没想劝,他翻开金属盒,从中拿出一张烟纸。 徐途游戏不玩了,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过去,金属盒里规规矩矩分成两部分,一侧是烟纸,一侧是烟丝。烟纸是长方形,被他的大手捏着显得极其袖珍。 秦烈沿一侧斜着折出个小凹槽,用三指捏了些烟丝进去,滑平,合拢,另一只手揉着顶端旋转。徐途不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捏着烟卷,咬掉一侧多余部分,用舌尖沿烟身轻轻一裹,纸张完美贴合,竖过来随意咬在齿间。 徐途口干舌燥,不禁卷了下舌尖的银钉。 “旱烟?”她问。 秦烈点着火儿,喉咙里低低嗯一声。 “深蓝水手还是马坝?” 他有些意外的睇向她,不禁从上到下扫了她两秒:“你懂?” “抽过两次。” “都不是。”秦烈收回目光,朝前抬抬下巴:“便宜货,十块钱一斤。” 徐途顺着看过去,前面只有那间杂货铺,门廊的灯比别处亮不少,从上方扩散下来,打出暖融融的颜色。窗台下摆着两个黄麻袋,里面烟丝已经冒了尖儿,上面斜插个纸牌,写道:纯天然烟丝,10元一斤,买一斤送半斤。 还真是便宜货。 徐途问:“好抽吗?”意图很明显。 他答:“还行。” 以为他没听懂,她又问:“味道冲吗?” “还可以。” 徐途滞了几秒,直白的说:“给我也来一根。” 那人却无动于衷,把金属盒收入口袋,看向别处,半垂着头吞吐烟雾。 她盯着他,半晌,低哼了句:“倒是会装聋作哑。” 等一根烟抽完的时候,秦烈锁了车,起身往杂货铺方向去。他叫了老板,有个裹大衣的矮瘦男人走出来,彼此熟悉,站门口聊了好一会儿,对方给他称烟丝,末了又抓一大把塞进去。 徐途下意识摸摸口袋,她的烟放窦以车上没拿来,兜里只剩一个塑料打火机。她深深吸气,从行李箱上跳下来,也跟着过去。 老板注意到她,忍不住来回打量她两眼,笑眯眯问:“想买什么呀,小妹妹。” 秦烈朝她的方向偏偏头,冲老板道:“一起的。” “哦哦,原来认识啊。” 徐途没看他:“有烟卖吗?” “有的,有的。”老板把她让进去:“屋里有。” 这间杂货铺空间非常小,容纳不了几个人,靠墙勉强放一排货架,卖一些面包火腿卤蛋之类普通食品,只有结账柜台下面摆着烟。徐途大致看了看,小地方,统共没几种,她平时抽的这儿没有,点点柜台:“有成条的吗?” 老板抻脖子看了眼:“红塔山啊。有。” “来两条。” “好嘞。”他应一声,弓身趴桌子下翻出来,搁在桌面上。 徐途撕开外面的塑料膜,拿出一盒拆包装。 老板说:“小妹妹,一共一百四。” 徐途衔一根在唇上,侧头冲着窗口:“一百四。” 秦烈看进来,眼神交汇,确定她是在跟他说。 “我没有。” 她阴阳怪气的笑笑:“怎么,不管饭,烟舍不得给,百十来块钱也没有?” 两人隔着窗口对视片刻,秦烈先别开头,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气音儿:“钱给阿夫买菜了。” “看来徐越海给你的钱还不够。” 秦烈没吭声,翻出一颗槟榔扔嘴里,拿背对着她。 “你大爷。”她暗骂一声,憋了一晚上的闷气出不来,把嘴里的烟恶狠狠塞回烟盒,往柜台一拍,“不买了。” 老板惊呆:“那可不行,小妹妹,你都拆封了呀。” “没有钱。” 老板一双眼滴溜溜在两人之间乱转,他明明看秦烈兜里有几张红票,藏着不给,想来关系也没近到哪儿去。目光又落回她身上,这小妹皮肤雪白,毛孔细腻,一身的香气,明明就是养尊处优从城里来。她说没钱,谁相信。 他把拆开那条香烟往前推了推:“这么着,小妹,”他说:“这种事情我们小地方碰见得多了,烟你拿去抽,你身上有什么用不上的,补偿补偿我就行。” 徐途挑挑眉:“拿什么补偿?” 老板视线滑下来,落在她的左手上,她掌心压了一部手机。他半开玩笑说:“就手机吧,反正进山了也没信号。你和阿烈认识,我吃点亏,再多送你一条烟。” “呵,你可比他大方多了。” 老板听不出好赖话,得意道:“那是。” 徐途定定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对方直发毛。她手肘撑在柜台上:“不都说农民伯伯勤劳勇敢,智慧纯朴吗?今天总算见识到,是够智慧了,和着心眼儿都长自己身上了。”她手掌捧着下巴颏,往外看一眼:“有一个算一个,合起伙儿来骗钱呢吧?” 她语调轻轻缓缓,嘴边挂着淡笑,眼很大,光黑瞳就占据了三分之二,房间本就昏暗,稀缺的光被她眼睛全部吸了去,里面仿佛藏着许多灵气,轻轻眨两下,目光无辜又邪气。 老板尴尬清清喉,“开玩笑,开玩笑呢,这盒送你抽,其他的我当散烟卖就是。” 徐途说:“呦,这便宜我可不敢占。”话停片刻,她忽然收了笑,一脚踩上旁边凳子,从袜筒里抽出两张红票,扔过去:“找钱。” 老板:“……” 徐途挑衅的瞟一眼秦烈,他正扭头看着,咬肌一下一下紧绷,缓慢嚼着槟榔,置身事外瞧了会儿热闹,没做任何反应。 她拿着烟出去,赏了一句:“乡巴佬。”音调提高,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 晚八点,街上摊贩散的差不多。阿夫开着摩托回来,后面装了满满一车菜,他隐约觉出气氛不对,也没好意思多说话。 秦烈问:“买齐了?” 阿夫应一声:“向珊还没过来呢?” “没有。” “天越来越黑,咱走夜路不太安全了。” 秦烈想了想:“车过不来,她就没法儿过来。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接一趟。” 峡岭关口离攀禹不算远,十几公里的路程,开快点,来回将近一小时。 夜风刺骨,徐途渐渐抵挡不住,她把皮箱翻开,想找件衣服御寒,翻来翻去,里面都是夏装,没有一件能顶用。她火气蹭蹭往上窜,起身踹了脚皮箱:“还他妈等多久?” 阿夫一愣,“快了。”他下意识说:“要不我的给你穿?” “用不着。” 阿夫知趣不吭声,两人沉默等着。 小镇仿佛瞬间陷入死寂,灯泡灭了,半个人影都没有。风声呼啸,不知过多久,镇口终于传来摩托马达声。 徐途缩肩坐着,看他们慢慢靠近。 他车后坐了个女人,双手环着他的腰,贴得极近。 女人身上,正穿着那件皱巴巴、看不出颜色的外套。 第4章 向珊坐在摩托后座上,身前和侧脸紧贴秦烈脊背,下巴埋进领口,车停了,手臂仍旧环紧他腰身,不舍放开。 周围黑黢黢,除了车灯,根本没有其他光源照明。 徐途眯起眼,努力打量车后坐的人,高马尾、细长眉眼,屁股下堆叠着红色衣料。 她没什么反应的收回视线:“怎么走?” 第4节 秦烈一腿支在地上,摩托没熄火,车把一歪,微弱光源照亮她的脸。 向珊模模糊糊看到她长相,略一愣怔:“是你?” 徐途这才对上她目光:“呀,是你啊!”她故作惊讶的笑说,“我说呢,在这等一晚上,也值当了,原来是个漂亮姐姐啊。” 不提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光这声称呼就足够刺耳,向珊反感的皱皱眉,没有接话。 “你们认识?”阿夫挠挠后脑勺。 “路上见过一面。”向珊敷衍答道,脸颊终于离开秦烈的背,昂起头问:“我们现在回去?” 显然是旧相识,声调柔和不少。 秦烈挺挺背,这细微动作还是令向珊一阵僵硬,前胸到底和他隔开空隙,手指松开,改为抓住他衣服。 他对阿夫说:“你带着她走,我在前面开路,你跟上。” 阿夫应声,一抬腿跨上车,朝后偏偏头,“快上来。” 徐途愣了愣,看看满车斗的菜叶子和土豆,问秦烈:“你叫我坐哪儿?” “找地方坐。”秦烈扫了徐途一眼,同时扭动车把,在嗡嗡引擎声中,从她面前徐徐开过。 车尾灯迅速闪了两下,徐途憋气跳上车,一屁股坐在那筐土豆上,身体一僵,尾骨硌得生疼。她半撑起来,呲牙咧嘴低咒一句,把两颗碍事的土豆泄愤般抛出车外。 摩托上路,速度极快,带起阵阵冷风,没多会儿便驶出了攀禹县。 半路阿夫把外套脱给徐途,这次她没拒绝,马马虎虎往身上套,前襟一免,往后靠了靠,躺在蔬菜叶上,竟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蓦然抬起眼,便被漫天星海惊艳到,她短促的喔了声,表情怔然,更说不出话来。 天空黑得纯粹,广袤无垠,遥远仿佛看不到边际,繁星铺天盖地,密集得仿佛没有缝隙,闪耀着璀璨的光芒。途途眼中熠熠,卷翘睫毛在鼻梁投下小小阴影。 他们行在路上,竟如同浮尘那般渺小。 她深深吸气,鼻腔冲进一股清冽的山间气息,竟暂时忘记一路来的不快。 “还挺美。”她小声说。 前半程路很好走,徐途裹着衣服,脑袋歪向一侧,几乎昏昏欲睡。没多久,车斗左右摆动几下,她额头狠狠磕在栏杆上,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徐途瞬间清醒,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失重般往上抛起来,又狠狠跌下去。 阿夫侧头,抱歉说:“前面路不好走了,你坐稳。” 她揉一把屁股:“还多久?” “二十来分钟吧……坐稳。” 车身又是一抖,这觉没法儿睡,徐途直身坐起来,借着月光打量周围,她看出不同。原本还是迂回盘旋的平坦山路,现在坑坑洼洼,布满碎石和杂草,两旁壁立千仞,视野一下子变窄了。 “这什么地方?”她拍拍阿夫的背。 阿夫说:“碾道沟。” “非走这儿吗?就不能走大路?” “去洛坪就这一条道儿,”阿夫侧着头说:“现在算好走,还没赶上下雨天呢,稀泥路没处下脚,摩托轮子都得陷进去。要碰到大暴雨,下个几天几夜,山体滑坡泥石流,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都能发生。” “怎么没人修路?”身下土豆被颠起来,她摸到一颗,表面生出长长的白色毒芽,已经不能吃。徐途像刚才的几次,顺手扔出去。 她没听到阿夫是怎样答的,身侧的人突然呵斥:“你扔什么?” 徐途原本背对前进方向,视野所及是走过的路。秦烈一直在前面,却不知何时落后一步,跟在车斗侧后方,车灯照亮前路,他面目全部隐在黑暗里,语气低沉。 “阿夫,车停下。” 阿夫茫然一瞬,回头看了眼,顺应他意的减速、熄火。 引擎声熄了,静下来,黑漆漆的山路上,只有两道车灯默默打向不同方向。 秦烈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她:“你刚才扔什么?”整整一晚上,他终于有了情绪,眸中两道凌厉冷光直挺挺向她逼近,半明半昧的光线下,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半晌,徐途抿抿唇:“土豆。” “下去捡回来。”秦烈冷声命令。 徐途说:“土豆长芽了,不能吃。” “我叫你捡回来。”他声音大几分,绝不多说一个字。这种冷静的威严形成一种无形压迫,也许他一路来的沉默寡言传递给她错误讯息,现在这副模样,竟让她心脏不由颤了下。 僵持了会儿,徐途咬唇迎向他目光,那眼神凶得让人无法直视,两秒没到,徐途错开视线,吼回去:“捡就捡,你喊什么喊。” 她跳下车,推了他一把,“乡巴佬。”不等他反应,快步往来路走。 摩托已经开出一段儿,光源稀薄,土豆像石头,不知滚到哪儿去,根本没法找。 阿夫看了会儿,冲他笑笑:“个小姑娘,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别在路上耗时间了,要不咱赶紧回?” 秦烈沉眸看着她背影,并没吭声。 阿夫当他同意,紧跑两步追上徐途,“你也别拗了,下次可不许再扔。” “不就一破土豆,至于吗。”她踢飞石子儿,不紧不慢走着。 阿夫伸臂拦住她:“太任性了啊,赶紧回去,我可告诉你,这山里晚上有狼,专叼小姑娘。” 徐途噗一声乐出来:“您当我三岁小孩儿呢!”她食指弯曲,手腕转了转:“我十九了。” 阿夫闹个大红脸,硬是说:“十九也小孩儿。” 徐途看看他,嫌弃地嘁了声。 他说:“你从城里来不懂,一块钱在我们这都掰开两半花。也别怪烈哥生气,山里可不比你们大城市,在这土豆都是好东西。”阿夫看她一眼:“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徐途咕哝:“土豆长芽又不能吃。” “挖掉一样。”他回头往车灯方向看了看:“路不好,烈哥走后面,生怕东西颠下来,你倒好,还故意往下扔。” 徐途一滞,不吭声了。 又站片刻,她跟着他别别扭扭走回去。秦烈坐摩托上吸烟,没看他们,向珊站一旁,抱着肩膀,看她没有好脸色。 几人默默站着,都等秦烈发话。 徐途视线懒散瞥着别处,车头扩散的灯光下,漂浮一层细细尘埃,看上去安静又孤独。她看看腕表,九点不到,这时辰要在洪阳还歌舞升平,这里却消寂冷清,半点儿生气都没有。 等秦烈终于抽完这根烟,他发动引擎:“走。” 几人方才上车,准备回去。 秦烈侧过头:“你扔几个?” 徐途一顿,啃了下手指:“好几个。” “好几个是几个?” 她想了想:“六七个。” “……”好一会儿,秦烈终于调匀气息,平声道:“你俩换位置。”他指着徐途:“你坐我后面来。” 向珊不乐意,在后座上磨蹭好一阵儿,咬唇看了看面前的背影,慢吞吞跨下来。 两人交错的瞬间,向珊眼中溢满轻蔑及厌烦。 徐途全看到,笑着说:“抱歉啊好姐姐,要你代我受罪。” 向珊一皱眉,表情淡漠:“下次别这样就行了。” 徐途没在意她说什么,终于坐稳,她才发现与他之间距离太近了,稍稍垂哞,视野里便容不下其他,满满当当都是他宽厚挺拔的脊背。两人几乎坐在水平线上,她却刚及他肩头。 徐途冷哼,跟头蛮牛似的。 她懒得碰他,稍弓着背,两手潇洒地收在上衣口袋里。秦烈也没事先打招呼,踩上油门,轮子向后狠狠敦了下,她额头撞上他脊背。 晕头转向,没等做出反应,摩托又迅速往前冲去,徐途惊呼,惯性作用身子向后倾,差点被甩出去,她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拽住秦烈衣服。 徐途大声吼:“靠,你故意的吧。” 冷风呼啸,她声音被吹散,秦烈无动于衷,根本没反应。 徐途手中布料变了形,牙缝里挤出来:“你大爷,给我走着瞧。” 路途逶迤颠簸,她五脏六腑几乎移了位,一天没进食,胃里空荡荡,一股股酸水忍不住涌向喉咙口。头晕目眩,饥寒交迫,徐途觉得剩余这二十分钟,比往常要漫长许多。 直到周围零星出现几间房屋,速度缓下来,她才知道进了洛坪。 村庄静悄悄,半个人影都见不到,这里没有丰富的娱乐项目,人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作息时间相当规律。徐途坐在车后扫两眼,周围景物同黑暗融为一体,什么都辨别不清。 又开两分钟,经过一片空旷的田地,拐几道弯,两辆摩托相继停稳,徐途跳下车,面前是一座极大的院落,有昏黄光线从破旧铁门中透过来。 阿夫上前拍门,喊了声:“赵越,小波,你们谁还没睡。” 里面有人回应,随后是叠沓的脚步声。 铁门吱嘎开了,却先露出一颗小脑袋。 小姑娘欢天喜地跑出来,抱住秦烈大腿:“爸爸!” 他揉揉她头顶,缓声问:“怎么还不睡?” “等你呀!” 秦烈难得笑笑。有人叫:“悦悦。” 小姑娘抬起头,越过他手臂往后看,眼睛瞬间亮了:“妈妈!” 徐途挑了下眉,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这一幕,不禁瞟了瞟秦烈,又看看向珊。没站多一会儿,他们推着摩托进了院子,徐途没跟着,想去远处大树下抽根烟再回。 门口十来米有棵三人粗的古树,根茎交错盘踞,已经拱出地面。徐途在树根处曲腿坐下,夹着烟打量这个陌生环境,恍神工夫,只感觉一股危险气息逼近,一只粗劣的大手从后捂住她嘴巴。 第5章 徐途被人向后拖行几米,离光源越来越远,只感觉脸上的大手相当用力,那人身上传来一股不太新鲜的味道,嘴巴贴着她耳朵,发出阵阵傻笑声。 徐途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任她平时再怎样胡作非为,荒山野岭里,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还是感到恐慌。她身体绷了两秒,曲起手肘击打对方胸膛。那人仿佛没有痛觉,手臂拦在她腰上,又往后拖几步,嘴中念念有词,不知嘀咕些什么。 徐途双脚在半空中乱蹬,用指甲抠他手背,嗓子里发出呜呜求救声。很快,一阵狗吠,随后有人怒喝:“刘春山,你放手。” 那人身体一僵,听见喊声更来劲,竟抱起徐途快速往远处跑。狗吠伴着紧紧跟随的脚步,秦烈一脚踹他后背上,一股强大力量迫使两人向前栽倒,昏天暗地中,那人重重压在她身上。徐途只感觉五脏六腑被挤得移了位,左胸垫在石头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 她疼得牙齿直打颤,低声咒了句。 可一口气还没吸全,便被人提溜着后衣领拎起来,双脚腾空,转半个圈儿,整个身体夹在秦烈臂弯下。鼻端充斥一股单调而干净的气息,无法形容却并不陌生,刚才坐在他车后,她闻了一路。 第5节 徐途抿紧唇。 秦烈严声道:“刘春山,你别出来闹事,赶紧回家睡觉。” 徐途抬起头,这才看清那人样貌,他穿着破烂棉袄和棉裤,胡子拉碴连同垂下的头发缠在一起,天太黑,并看不清样貌,咧嘴笑时,露见一口大白牙。 刘春山爬起来,手脚并用地胡乱挥舞,秦烈脚边的土狗呜呜低哼,呲着牙齿,跃跃欲试。 秦烈命令:“大壮,坐下。” 土狗便顺从收起獠牙,拿舌头舔了舔脸颊,乖乖坐下。 秦烈身体放松下来,声音也平和许多,冲他道:“走吧,大半夜的,别在外面乱跑。” 刘春山也不知听没听懂,嘿嘿傻笑,一边往后退一边胡言乱语:“毒死你,毒死你们……” 这种状况从前也有过,村民大都知晓,遇见他捡个石子儿吓唬吓唬,好在刘春山只是脑子有问题,从未害人,也就都没拿他当回事儿。 待人走远,秦烈便把徐途放下,顺势往后退两步。此刻他们走出很远,完全脱离光源笼罩的范围,一时很静,仿佛能听见她微微失序的呼吸声。 秦烈不禁上下扫她两眼,没等说话,门口阿夫喊:“烈哥,没事儿吧。” 他视线投过去:“没事。”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明天说。” “回吧。”他目送阿夫离开,方才回过头重新看她,抬抬下巴:“时间不早了,进去睡吧。” 徐途不吭声,昂起头站在他面前,手掌不加掩饰地护住胸口。 见她不动,他问:“伤着了?” “你说呢?”徐途口气很冲。 全当她大惊小怪,秦烈随口问:“伤哪儿了?” 徐途细白手指仍旧覆在胸口,受伤位置显而易见,她咬着唇,一阵阵闷痛从那处传来,尚未减轻,不敢揉,也不敢碰。 徐途盯着他,牙齿放开嘴唇:“知道他挟持我,你还踹他?” 秦烈往她胸口扫了眼,视线很快移开,半刻,他顶了顶腮:“来这儿就别娇气,撞一下能有多严重。” “怎么才算严重?”徐途咄咄逼人。 他转身欲走。 “影响发育算不算?” 秦烈绷了下唇,徐途当然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她往前走两步,哼笑着说:“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关键时候,是不是都会选择性耳鸣?刚才我问的你没听清?” 秦烈面无表情,只道:“那人是疯子,你以后离他远点儿。”说完叫了声大壮,没管徐途,转身回去了。 徐途心中愤然,盯着那道背影,好一会儿:“全是脑残。” …… 这一天都不顺,回去后别人给安排了房间,整个院子光线昏昧,她没细看,拖了行李进去,倒头就睡。 半夜里,徐途醒来一次,是被饿醒的,肚子要造反,连带着伤到的左胸也隐隐作痛,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要重新入睡却很困难,翻出手机看时间,才夜里十一点。徐途在黑暗中睁着眼,一想每天这时候正蹦迪打牌飙车呢,也难怪会睡不着。 又挺了片刻,徐途翻身下床,开了灯,慢步踱出房门。 院子灯还亮着,她四下打量一遍,隐约看清整座屋舍构造。院子很大,当中摆着长桌和板凳,角落里有一口压水井,旁边水泥高台搁着几簸箕晒干的萝卜和山蘑,徐途弓身凑到鼻端闻了闻,嫌弃的直皱鼻,继续找厨房。这个院子其实很简单,对面是大门,其余三面都是房间,独门独窗,几乎每扇门都关着。 徐途挨个儿推了推,终于,西面矮房的门开一道缝隙,找不到开关,她摸黑进去,淡薄的月光从窄小窗户照进来,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徐途知道这间就是厨房。厨房设备简陋,却胜在井井有条,锅碗瓢盆规矩摆放,灶台干净整洁,角落竹筐堆放今天采购的土豆和绿叶菜,全部是生食,冷锅冷灶,半个馒头都没找到。 徐途按着肚子出来,想回去嚼个泡面充充饥,走到拐角处停了停,原来,那两排房子之间并非相连,当中留有两人宽的空隙,有稀疏光亮从后头透过来,伴随孱弱的水声。 她脚尖转了个方向,没等过去,却见一人擦着头发走出来。 徐途一惊,不由自主从上到下扫了眼。 秦烈只穿一条垂感强烈的黑色宽腿裤,裤腰卡的位置偏低,两道胯骨凹凸有力。他赤裸上身,月光中,肌肤还朦一层水汽,宽厚的肩膀下,胸膛、手臂线条流畅,腰很窄,中间嵌着深深的肚脐。他单臂举在头顶,还维持擦头发的动作,显然也看见了她,脚步滞住。 两人对视几秒,“有事?”秦烈放下手臂,抖开另一手抓的背心,迅速套回身上。 眨个眼的功夫,一片布料霎时遮住他身前的风景,只露两只强健手臂。 徐途脸有些热,别开眼,安慰自己“白看的,谁不看”。 “没事。”她答。 秦烈直接走开。 徐途回头:“等等,”她眼神跟过去:“有点儿事。” 他停下,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微侧着身看过来,等她说话。 徐途问:“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秦烈往远处看了眼,想想答:“这个时辰了,应该没有。” 他说话永远都是一个口气,冷静淡漠,不带任何情绪,徐途听了没来由火大,从前在一群玩伴里,出身和家庭的缘故,她都是中心,被别人众星捧月,十分接受不了这种冷淡态度。 徐途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我大老远跑过来,在攀禹县吹一晚上西北风不说,还碰到个疯子。现在饿了,一口饭都吃不上么?” “你是客?” 徐途一噎。 秦烈说:“这不是酒店或者度假村,随便你什么时候叫餐都有,吃饭时间干什么去了?” 徐途立即答:“吃饭你没叫我。” 秦烈停滞片刻,稍微回忆,想起晚上他和阿夫吃的牛肉面,叫过徐途,但她没过来。 他重申一遍:“以后饭点儿吃饭,过期不候,别指望别人上赶着去请你。”说完往后指了指:“那里头能洗澡,注意节约用水。明早开饭时间是六点。” “还有,”秦烈走两步,回过头又说:“刘春山是疯子,今天事出意外,你跟他一般见识也没意思,往后见着躲着点儿。” 徐途无言以对,先前还信誓旦旦,准备对他打击报复,现在他一番话竟全是道理,一时语塞,根本找不到理由还击,好像她一晚上受的委屈都是小题大做。 徐途气不过,往前紧跑了几步,想要狠狠推开他冲到前面去,他身后却像张了眼睛,稍微侧身,一只大手便将她两个手腕同时擒住,用力提起。徐途双臂被迫高举,脚后跟离了地,整个身体不由自主贴近他,他身上还有残余的皂荚香。 徐途咬咬下唇:“你放开。” 秦烈又往上提了提:“以后有话用嘴说,别动手动脚。” 她胡乱扭两下,企图挣脱,用脚尖踢他小腿,被秦烈轻松躲过。他一路高举徐途手臂,半拉半拽把她扔回房间里:“睡觉。” 房门砰一声砸上。 “你……”徐途用力踹了脚,气息落下来:“大爷!” 她对着门板站了会儿,越想越不是滋味,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种待遇,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腕疼,胸口疼,入眼都是陌生环境,身边没亲人也没朋友……徐途转个身靠在门板上,她咬了下拇指,自嘲地笑了笑,即使在洪阳又能怎样,16岁韩佳梅去世,她不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么? 这么想着,徐途忽然觉得轻松,她返回屋中,从箱子里翻出泡面,找不到热水,把面饼捏碎,扔嘴里干嚼起来。房间开着灯,她随意打量几眼,有床,有柜,有书桌,都是再老不过的家具,一眼看到底,反倒干净。 没吃几口,房门倏忽响了两声,力道适中,中间稍微停顿,不急也不缓。 徐途放下面饼,挺两秒,起身开了门。 外面什么人都没有,她左右看看,关门的瞬间,却见地上放着白瓷碗,里面一个拳头大小的馒头,没有菜,旁边是红色铁皮的暖水瓶。 徐途又四下里看一遍,嘴角不由弯上去,捡起东西关上门。 来到洛坪的第一晚,她折腾到破晓才睡下,再醒来,院子里半个人影都没有,角落趴的土狗支愣着耳朵,警惕看她一举一动。 太阳西沉,火红余晖挂满天边,远处山峰沾染上奇异的色彩,无限美丽。徐途眯了下眼,看看腕表,已经下午四点钟。她不仅错过了早饭,也不幸地错过了午饭时间。 徐途发了会呆,套上夹克出了院子。 在村子里漫无目的逛了逛,再回来,天色已经擦黑。 她推开大门,脚步微滞。 院子里人不少,见她进来,都止了动作看向他。 徐途眨了眨眼,大致扫了下,当中包括四个小女娃,另外还有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几名壮汉围坐在长桌旁谈事情,而秦烈正在那当中,此刻,也正抬眼向她看过来。 第6章 秦烈看了她半晌,站起身,手掌朝下,冲她勾两下手指。 徐途站片刻,慢悠悠走进来。她在长桌旁站定,两手收在夹克口袋里:“干嘛?” 秦烈其实懒得看她,她昨晚妆没卸,起来没洗漱,不光眼皮上,眼下也乌黑一片,脸色倒是雪白透亮,但是衬着蓬松的粉色短发,更像是女鬼了。 秦烈说:“昨天太晚,趁今天人齐全,认识认识。” “哦。”她漫不经心答。 秦烈最先介绍:“村长,老赵。” 徐途眼光落到桌子旁,紧挨着她的位置坐着个中年人,灰帽子,白衬衣,肩膀上挂了件长袖衫,一副正宗的本地人扮相。 村长疑惑的看徐途,立即反应过来,点头哈腰的伸出手:“这位就是徐总的千金吧?”说完用询问的眼神问秦烈,秦烈未动,他已往前探身,恨不得整个贴上去:“你好你好,徐总可是我们的大恩人,没有他,别说修路,连挖个坑的钱都凑不齐……听说你要来,我们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但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阿烈提,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村长说完看秦烈,希望他能附和着说两句好听的,秦烈却闭口不语,急的他直瞪眼。手举了半天,见她没有要握的意思,只好尴尬的轻咳几声,收回来在裤腿上抹两把。 村长还想接着恭维几句,秦烈没给他机会,冲徐途继续:“阿夫。昨晚一起接的你。” 徐途视线跟着他手转了下,看见阿夫,他旁边还坐了几个年轻人,衣着朴素,肤色健康,跟秦烈相似,个个身材高大,体型结实。 他没仔细介绍:“许胖儿、常辉。”下巴指指另一侧:“他是伟哥。” 徐途微愣,强忍着没笑,双唇绷成一条线,“你好,伟、哥。” 秦烈皱了皱眉,目光警告,指着远处的矮瘦男人:“支教老师,赵越。” 赵越冲她点点头。他是典型南方人,性格腼腆,个头矮小,戴无框近视镜,白衬衫的袖口一板一眼叠到手肘上。他是青苗社团的负责人,“青苗”是自主自发的民间团体,通过网上招募,他每年都会带志愿者来洛坪待上一阵子。 前几天也刚来,说是这次时间长,要待半年。 徐途微微笑了下:“哦。” “那位也是支教老师,小波。”秦烈顿了顿,目光一转:“向珊,你见过。” 徐途反应慢半拍:“哦。” 全部介绍完,他眼睛睇向别处,就简单说了句:“她是徐途。” 互相照了个面,就算认识。秦烈没再管她,坐下来,又和那几个年轻人谈事情去了。 第6节 徐途独自站了会儿,百无聊赖地拨弄几下后脑的短发,将目光投在不远处的水泥高台上。几个女孩子原本在玩耍,自打徐途进来就偷偷摸摸的打量她,这会儿目光撞上,有的吐舌头,有的缩肩憨笑,齐刷刷将视线移开了。 她觉得好笑,问秦烈:“那她们呢?” 秦烈几人正讨论修路细节,头都没抬,将她晾一边儿。 徐途悻悻,慢慢踱步过去:“小不点儿,你们干什么呢?” 她们都停了动作,没人回答,目光不时瞟过来,清澈天真,写满好奇,没有城里孩子的灵气,却个个真诚朴实。 徐途放松的笑笑。 “怎么没礼貌呢?” 后面一道声音,徐途回头,叫小波的老师走过来,柔声对她们说:“快点儿叫姐姐啊。” 几个孩子扭捏半天,红着脸说了声“姐姐好”。 徐途把口袋里的薄荷糖分给她们吃。 小波说:“昨天回来的晚,怕你休息不好,所以没叫你。饿坏了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面前女孩儿和徐途个头相当,扎着马尾,露出光洁额头,长相不是最漂亮,但五官凑在一起,干净精致,怎么看怎么顺眼,总之让人很舒服。 徐途说:“不饿。” 小波笑笑,好像不知该怎么聊下去,拿手指揉了揉鼻头,“那,我去帮向珊姐做饭了。” “你来这儿多久了?” 小波刚要走,听见她说话又转回来,笑着说:“不到一年吧,本来也该走了,志愿者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就是没舍得这群孩子。” 她说这话时,满面笑意的看着那几个小姑娘,目光和善,眉眼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徐途挺喜欢这女孩儿:“小波姐,你是教什么的?” 小波意外看向她,这称呼出人意料,看徐途打扮另类,原本以为不是一路人,却没料到,她要比想象中好相处。小波说:“我教数学语文,有时候也教教自然和音乐……你呢?” 她笑笑:“还不知道。” 两人站了会儿,徐途视线落在那几个孩子身上,她们很开心,为了一块薄荷糖笑笑闹闹。 “她们都是谁家的孩子?” 小波哦了声,指指其中两个大的:“小燕和秋双,她们住的太远了,每天上学要翻两座大山,又都是女孩子。秦大哥不放心,就让她们住在这。” “那个是袁萍萍,”小波贴近了些,轻声说:“她爸爸和刘芳芳的爸爸,被三年前碾道沟山体滑坡给埋了,成了孤儿,之后就一直在这儿了。但刘芳芳还有个爷爷,带着她一直住洛乞村,没有过来。” “她叫秦梓悦,是秦大哥的孩子。你应该知道吧?” 徐途摇摇头:“现在才知道。” 秦梓悦和同龄孩子比起来,显得略微瘦小,皮肤蜡黄,蹲在那儿光看见一颗大脑袋,扎了两个羊角辫,朝她嘻嘻笑,长相也不知随了谁,机灵活泼,尤其漂亮。 徐途顿了顿:“那,秦烈和向珊……” 话刚问出口,那边忽然有人打断她,长桌旁的男人们站起来,天色不早,敲定了最终方案,准备回去。 阿夫又叫:“小波,过来。” 徐途看着,眼见小波脸色变得绯红,抿了抿唇,撇下她低头跑过去,阿夫眼睛一直追着她,直到她跑到身前。 两人身高差距很大,阿夫目光低垂,眼中挂满柔色。 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阿夫塞给她一个小纸包,又低语几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谈话被中断,徐途要问的话最终没问出来。 那边饭菜端上桌,几个孩子欢天喜地跑过去坐好。小波招呼徐途一声,长桌旁围了满满一圈儿人。 山里没有什么好东西,炒了一盘土豆丝,一盘青菜,中间是白菜烩猪肉。零星几块猪肉几乎没人动,小波分别夹给四个孩子。 徐途吃了几筷子青菜,土豆丝她没动,米饭还剩下大半碗,她放下筷。 秦梓悦坐她旁边,大眼睛从饭碗溜出来,偷偷瞧她。 徐途撑着下巴:“好吃么?” 小心思被发现,秦梓悦吐吐舌:“好吃。” 她笑着逗她:“那你好好吃饭啊,老看我干什么?”饭桌上没人说话,气氛沉闷,徐途轻轻点着桌面:“你吃过巧克力吗?” “当然吃过,”秦梓悦抬起头,炫耀的说:“巧克力特别甜,妈妈每次过来都给我带很多。” 秦烈筷子一顿,向这边看过来,终究一句话没说,又埋下头去。 徐途说:“一会儿去我屋里玩儿吗?我那儿有好多巧克力。” 秦梓悦眼一亮:“真的吗?” “当然。” 小姑娘笑起来,露出白莹莹的牙齿:“姐姐,你那个真好看。” 徐途顺她目光垂下头,她胸前带着机械熊的装饰链,是有一年窦以去法国给捎回来的。 她拎着链子:“你说这个?” “嗯。” “喜欢送给你。” 小姑娘没等答应,旁边向珊柔声阻止:“悦悦,好好吃饭,我教过你的,吃饭时候不能讲话。” 秦梓悦很听她的,就真的埋下头认真吃饭。 徐途嘴角笑容收回来,装饰链放回胸前,她起身:“各位慢用。” “等会儿,”沉默一晚,秦烈难得开口:“你饭还没吃完。” “不饿行不行。”她说。 秦烈头没抬,夹一筷子菜放碗里:“昨晚的话我不说第二遍。” 徐途挑挑眉:“那馒头呢,你还送不送?” 出奇地静了几秒,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向珊手中筷子攥紧,不由抿紧唇。 秦烈却像没听见,吃他的,睬都没睬她。 徐途翻个白眼,扭头,转身回去了。 她走后,饭桌上气氛更加沉闷,没人说话,都埋头吃自己的饭。 向珊坐在秦烈对面,她有些心不在焉,反复瞟了他几次,见秦烈放下碗筷,连忙起身说:“我给你盛饭吧。” “不用,我吃饱了。”秦烈低着头,翻出烟盒卷烟。 向珊尴尬缩回手,硬生生坐下,碗中食物没了味道,口腔酸涩难当。 她不知怎样弥补一些错误,挽回他的心。 几年来,都需要借助志愿者的身份,才能光明正大回到他身边,离开的时候又会想,再冷硬的心肠也总有融化的一天,何况之前相伴的那些个年头不容抹去,即使她做错过,分开了,也有旧情。 时光是她最宝贵的筹码,一场豪赌,她压上了全部,就赌他对她的一点儿仁慈之心。 没有交流,向珊埋下头,默默将碗里的米粒吃干净。 桌上人陆续离开,剩下小波和向珊收拾碗筷。 秦梓悦把最后一口饭塞到嘴巴里,着急和燕子秋双玩儿,敏捷地跳下长条凳。 “慢点儿。”秦烈一皱眉:“悦悦,你先过来。” 秦梓悦用手背抹抹嘴巴,乖乖走过去。 秦烈掐着她腋下一提,将她抱坐在膝盖上:“告诉你多少次不能跑?”他刮她鼻头:“怎么不长记性呢?” 小姑娘缩脖笑。他拿手指蹭了蹭鼻梁,斟酌良久才道:“以后要叫向珊阿姨,不能叫妈妈。” “为什么?” “你清楚的,她根本就不是你妈。” 八九岁的孩子什么都懂,秦烈对她身世未曾隐瞒,自打懂事那天起,她就知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秦梓悦睁着大眼,眼眶泛红:“不是就不能叫吗?” “当然。” “可你也不是我爸爸。”说着,小姑娘眼里泛起泪光:“我能叫你爸爸,为什么不能叫她妈妈?” 秦烈:“……” 她抽几下鼻子:“妈妈为什么不能留在这儿?你们为什么要分开?不能像以前一样,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吗?” 秦烈哑口无言。几乎每年见到向珊,这些问题她都要重复问。他深知一个孩子对母爱的渴望和依赖,即使没有血缘,曾经共同生活三四年,这份感情早在孩子心理有了寄托。 他弓背坐着,视线跟进厨房,追着向珊看了会儿。曾经这身影他很熟悉。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秦烈蓦地回神,帮她顺背:“好了,悦悦,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不哭……别激动。” 他耐心的劝着,秦梓悦深呼吸几次,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那她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她目光满含期许。 秦烈帮她戳去眼泪,小小的身躯坐在腿上,仿佛没重量。 他终究忍不下心,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 黑暗完全降临,夜晚变得宁静深远。 过很久,秦烈望了望院子里某个房间,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这个晚上比往日吵闹,但他耳边只剩小姑娘不依不饶的说话声。 音乐很久才停。 徐途抻个懒腰,起身在屋里活动筋骨,走到镜子前,她愣住了,被自己的鬼样子给吓到。 九点钟,她带上换洗衣物去洗澡。 外面静悄悄,长桌上空燃着黄灯泡,随风左右轻摆,整个院子也仿佛摇晃起来。 徐途趿拉着拖鞋往后院走,那里是个用木板围建的简易浴棚,有灯光从窄小缝隙透出来,水声淅淅。 显然有人在用。 第7节 徐途转身要走,却听里面有人提到她名字。她脚步微滞。 女人说:“看她打扮就像个坏孩子,悦悦,你平时不要和她玩儿,会被带坏的,知道吗?” “那个姐姐人很好啊!”小姑娘声调稚嫩,说话间还带着浓重鼻音:“你不喜欢她吗?” 隔半晌:“不喜欢。”她反问:“那悦悦喜欢吗?” “喜欢呀!”小姑娘脱口而出,又隔了几秒,她试探的问:“我说了喜欢,你是不是不开心?” 女人半真半假道:“是啊,不开心!” “那我不喜欢了,我也讨厌她。”她立即说,声音里蓄满了讨好和不安。 第7章 秦烈连续跑了些日子,去镇上办施工方面的手续,另一头施工队已经组建好,租来挖掘机和铲车。村里人讲究多,老赵在家琢磨好几天,选了个大红大火的吉利日子,在碾道沟附近放炮动工。 这天早上,男女老少急着往村口看热闹,修路方便众人,老一辈日盼夜盼终于等到这一天。 洛坪贫穷闭塞,路途险峻,又在大山深处,很少与外界往来,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壮汉基本外出务工。 这次修路,秦烈叫了几个可靠的年轻人回来,临时组成了施工队。 早晨六点,鞭炮声惊天动地。 徐途还在睡梦中,她轻微的皱了下眉,翻个身,把枕头抽出来压在脑袋上。 扰人的噪音仍旧不息,不多会儿,又加进了锣鼓和唢呐声。 她一把掀开枕头,盯着雪白的房顶,眼神已经清明。在床上躺两秒,徐途光脚跳下床,一把推开对面窗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欢快音乐盖过她的吼声。 “一群死乡巴佬——”她放大分贝,又高声喊。 完全起不到作用,徐途胸口起伏了几次,拨拨头发,索性拿上脸盆去洗漱。 天色还未亮透,满眼都是暗沉的青灰色,远处山头画一线金边,没几秒的功夫,太阳露了头。 徐途收回目光,站那儿回忆了一下,想小波平时是怎么压出水来的。她从角落水缸舀了些水倒入井口,两手撑住压杆慢悠悠按着,井口的水沉下去,没了反应。 她又去舀水,反复试了几次,直到额头挂一层薄汗,一波波清泉才从出口涌出来,流入脸盆中。 “真特么不容易。”她嘀咕一句,蹲在水泥台阶上刷牙,穿白色棉质长衫,领口松垮垮,露着笔直的锁骨。头发许久没修剪,两鬓遮住半个耳朵,根部已经长出一点黑色,有几撮不老实的立着,是昨晚睡觉滚乱的。 徐途半阖着眼刷牙,一副呆呆傻傻的懒散样,到洗脸时候,一捧拔凉的清水鞠到脸上,她才终于清醒。 村头动静不知何时停了,她洗完脸,拿眼影在眼皮上重重涂了几层,睫毛刷得又密又长……一切都做完,她已经不像她。 徐途将水泼在院外的路面上。 恰巧有人经过,“啊”的怵叫一声。 徐途一激灵,脸盆脱手,在地上滚两圈儿,摇摆了几下,不动了。 她抬起眼来:“哟,对不住,没看见有人。” 向珊扔开秦梓悦的手,气急败坏地去扫身上水珠。刚才她那一盆水不偏不倚泼到她身上,衣服下摆和裤子湿了一大片。 秦梓悦连忙蹲下身,拿手帮她擦水:“呀,裤脚也湿了。” 向珊不算温柔的拂开她:“没事。” 徐途揉揉鼻头,张开口刚想解释点儿什么,向珊却蓦地蹬着她,声音极冲:“有你这么倒水的吗?那么大地方,专往人身上泼?你这什么水,一股怪味儿,简直恶心死。”她嫌弃的甩甩手,后几个字小声嘀咕:“没教养。” 徐途全听见,咽下之前想说的话,似笑非笑道:“怪味倒是没有,有别的。” “什么?” 徐途说:“我有传染病,瞒了十好几年了,这洗脸水也干净不了,好姐姐你赶紧换身衣服,也许医院还能救救你。” “你……”向珊脸颊涨通红,半天才道:“少管我叫姐姐。” 她一挑眉:“那叫什么?漂亮阿姨?好阿姨?” 徐途青春洋溢,即使满脸粉脂也遮不住。她皮肤剔透,宛如不加雕琢的上等软玉,阳光一晃,两颊的胶原蛋白仿佛快要溢出来。而向珊已经过三十,平时不敢大笑或皱眉,怕一个微小动作都会加深岁月痕迹,高级面膜没少做,但仍旧追不上渐渐流逝的时间。 她对这个很敏感,几乎咬牙说:“你看我不顺眼是吧!我到底怎么惹到你?” 徐途轻声慢语:“这话应该我问你。” 向珊攥紧拳,一时想不到怎样回击她。 旁边一道小小的声音:“姐姐,你别和我妈妈吵架了。”秦梓悦一手拉着向珊衣角,半个身子躲在她后面,大眼睛怯怯的看徐途。 徐途想起那晚浴棚外听到的话,懒得搭理那女人,反倒对这小丫头有些气,眼睛一瞪,“当我愿意吵呢。”说完哼一声,语气反倒有些孩子气。 僵持了两秒,徐途转身要走,有人从后面过来:“都站这儿干什么呢?” 秦梓悦抬起头,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秦烈揉揉她发顶,一低头:“裤子湿了?” 她舔舔唇,反复看着三个大人,没吭声。 秦烈也不问,拉起她手往院子里走。 向珊冷静下来,这才看见不光自己,小姑娘也跟着受了牵连。 她心惊一阵,连忙往前走几步,揽过秦梓悦肩膀:“我带悦悦换衣服吧。”她柔声笑:“刚才进门,不小心被徐途泼到的。” 秦烈看一眼向珊,她裤腿全湿,布料已经贴在皮肤上,停片刻,他还是提醒一句:“你也换下来吧,山里感冒了不方便看。” 向珊仿佛受宠若惊,眉眼舒展开:“她也不是故意的。这就去换。”说话间已完全换了副面孔。 两人走掉。徐途叹为观止,自言自语:“还真是会演。” “什么?”他平声问。 徐途收回目光,见秦烈正侧身瞥着她,她皮笑肉不笑:“夸你老婆温柔呢。” 秦烈懒得理她,只说:“把脸盆捡起来,进去吃饭吧。”他往前走两步,停下又说:“下次倒水看着点儿人。” 口吻颇为公式化,有些话告诫过了,听不听是她的事儿。 徐越海让他帮着管教,但本性难移,他也自认没这个能力,半年很快,这期间保她安全,也算对徐越海有个交代了。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会不会做人,跟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晚一些时候,徐途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她一般起床都下午,生物钟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会儿精神怏怏,三两步路就打好几个哈欠。 长桌旁秦烈正吃饭,对面坐着几个小家伙儿,其他人洗漱收拾,各忙各的。 徐途走过去挨着秦烈坐,看看桌面,只有馒头和腌黄瓜。 他正埋头喝稀饭,扫她一眼:“稀饭在厨房,自己盛。” 徐途没动,撑着下巴看他。 没多会儿,秦烈眉头不悦的皱了皱,“什么事?” “我刚才在门外和你老婆吵了几句。” 这称呼实在刺耳,却也没必要和她解释,秦烈握着筷子,一时没说话。 徐途问:“不生气吗?” “也关我的事儿?” “她是你老婆呀,有人和你老婆吵架,你难道不生气?” 秦烈哼笑一声,放下碗筷,他手肘搭在桌沿上,稍微偏着身,肩膀轻轻擦了她一下,淡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徐途眼珠转转,虚音儿问:“你们不会是离婚了吧?” 她说话时抻着头,距离比往常近了些,神经兮兮,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厚重睫毛频繁眨动,眼皮褐色。这妆容他实在欣赏不了。 一双瞳仁反而又黑又亮,那里面倒映着他的影子。 秦烈收了笑,再次端起碗:“别瞎打听。” “好奇嘛!” 后来她再问什么,秦烈都当没听见。 “又装聋。”徐途撇撇嘴,伸手从盘中捻了块小黄瓜扔嘴里,一股清新味道慢慢漾开,不太咸,带一点恰到好处的酸味。她手指一并放进去吮了吮,点点头:“好吃。” 秦烈嘶口气,“你这什么毛病。” “你看见啦?” “你说呢。”他微皱着眉。 “我以为你除了四肢健全,哪儿都有问题呢。又聋又瞎的。” 徐途舔舔嘴唇,胳膊再次向盘子伸过去,手指抓了抓,却只抓到空气。 秦烈大掌擒住她的手,悬在盘子上方两三厘米的位置。 她骨头软,被他轻轻一攥,整个手掌聚拢到一起,手背触感强烈,坚硬的,粗糙的,还带着平稳的温度。 两人目光不期然碰了下,秦烈手微顿,像握一块儿蓄满水分的软海绵。 感受到手心的触感,他一把甩开,她手腕不轻不重磕在桌沿上。 徐途:“嘶!” “去拿双筷子。” 徐途没去拿筷子,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抻着懒腰回去补眠了。 一觉到下午,起来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去角落里逗了会儿大壮,大壮把她当敌人,对她呲牙瞪目,随时准备攻击。 徐途嗤:“狗仗人势的东西。” 她无所事事,身上憋得快长草,来洛坪也有段日子,这个小院除了晚上几乎都没人气儿,手机等于摆设,根本找不到网络,就连里面的单机游戏也通关好几次。 简直是监狱。 徐途转悠了几圈儿,开门踱出院子。 这地方还算村里的中心位置,门口古树下,几个妇女边干活边聊天,叽叽喳喳说不停。 第8节 天气一天天暖和,邻居六婆婆又坐墙根下晒太阳,她双眼患有白内障,年过八旬,基本丧失活动能力,要等儿子下工才能把她背进去。 徐途走近,坐她旁边地上。 六婆婆感应到,稍稍转过头:“谁呀?” “我是徐途,六婆婆。” 婆婆想了一会儿:“是旁边新来的小丫头啊。”她说话直漏风:“又没有事情做了?” 徐途手掌垫着下巴不说话。 六婆婆说:“没事就陪婆婆坐一会儿。” 徐途若有似无的嗯了声。 黄土墙体被太阳晃得直发光,一老一小无声坐着,不交流,动作和状态出奇相似,这画面微妙而安好。 徐途像前几天一样,坐了半个多小时,和六婆婆打声招呼,起身往院子后头走。后面有学校,是附近几个山头唯一一所小学校,环境并不好,一溜平顶泥墙的普通房屋,大概隔出七八间教室,房前操场不大,中间是简易的升旗台。 有的班级正上语文课,书声朗朗。 窗户开着,徐途走过去,挨个教室看两眼,脚步停住。 二年级在上绘画课,孩子们没有一支完整的笔,有的蜡笔不及手指长,短得握不住。 向珊正好弓身站在窗户旁,她指着学生的画:“你画的不对,太阳应该是黄色的,你画成蓝色了。” 学生说:“蓝色的太阳夏天不会热。” 向珊摇摇头:“太阳本来是什么样的,你认真观察过么?” “难道你观察过?”徐途攥了攥拇指,笑着问。 向珊一激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直哆嗦。 徐途撅着屁股,双手捧脸,抖着腿趴在窗台上。 向珊胸口起伏:“你想干什么?” “没事啊。”徐途说:“我只是觉得,讲给小孩子,没必要一板一眼吧,发散思维对他们更有益。” “你懂什么。”向珊冷眼睨视。 徐途耸耸肩,一偏头,满教室的孩子都在看着她,一双双大眼纯净清澈,黑溜溜的。 还想说几句,后面有人叫:“徐途。” 她回过头。 秦烈站在阳光下,穿黑色汗衫和迷彩裤,他一手收在兜里,一手自然垂落,手掌放松,虎口线条刚硬,指尖微微回勾着。 秦烈一过来,就看见窗口撅的屁股。他冲她抬抬手:“你过来。” 徐途舔嘴唇,停半刻,慢慢走过去。 秦烈问:“你来这捣什么乱?” 她翻个白眼,小声说:“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呢。” 秦烈眯起眼睛看看她,视线拉远,二年级窗口叠着一颗颗小脑袋,正兴高采烈的看热闹。他脸一绷,抬起手臂,警告的指他们,不用多说话,那群孩子怕得直缩头,瞬间跑散了。 徐途哑然:“这么凶!”又问:“你是管事儿的?” 秦烈没告诉她,只撵人:“赶紧回去。” 她脑袋转得极快:“也给我找个活儿干吧,我待着无聊。” “你?” “对呀,我。” “你能干什么。”他敷衍的答了句,根本没当真。 “别小瞧人,行吗!”见他要走,徐途冲上去拦住他去路:“我讲真的!” 两人对视了几秒。 秦烈手插回兜里,想了想:“修路和食堂做饭的,你选一个。” 第8章 秦烈不像会开玩笑的人,虽然徐途觉得他想法很可笑。 她消化了几秒:“有第三个选项吗?” 徐途挤着眼,昂起头来看他。他个子高,往她身前一站,几乎挡住所有视线,三四点钟的光景,太阳隐匿在他背后,一缕阳光从他小臂和腰线的空隙里钻过来,他皮肤散发古铜色的光泽。 秦烈勾勾鼻梁:“说说你能做什么?” “老师。” 秦烈没说话,盯着她看几秒,鼻腔里喷出一个若有似无的气音儿:“你干不了。”他说完往外走,腿长步子大,一点都不照顾她感受。 徐途跟的吃力 :“不就一加一等于二的难度,我怎么就干不了?” “你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别问我。” 徐途不服:“我说我能干。” 他直接问:“你什么学历?” 徐途一噎。 “高中毕业?还是高中没毕业?”他语气轻淡。 “你这是等级歧视。” 秦烈哂笑一声,没看她,拆了颗槟榔放嘴里嚼。 徐途穷追不舍:“我可以教别的。” “教什么?”秦烈停下问。 这次他问得极快,反倒徐途措手不及,拇指横在掌心,她不由自主攥紧了拳。 清风吹着头顶竖起那几根发丝,眼前他衣角轻轻鼓动。 徐途不经意地看向他,轻声说:“我以为你记得。” “什么?” “没什么。” 秦烈认真看了她几秒:“还是考虑我的建议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操场,窗口的位置再也看不到,向珊又看许久,手不自觉越收越紧,掌中粉笔“啪”的一声,掰断了。 *** 徐途回去又睡了一觉,中途小波喊她吃晚饭,没叫醒她,再起来,已经过了八点。 生物钟比在洪阳时候还混乱。 徐途捏两下肩膀,左右转动脖子,只感觉浑身僵硬,骨头缝像干了力气活一样酸痛。屋子里没开灯,院中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天气已经暖和了些,开着窗,传来几个小丫头的笑闹声。 徐途穿鞋出去,外面还有小波在,她正坐在长桌旁写教案,见她出来,弯起眼睛招呼她。 徐途拨拨头发坐下,懒洋洋的打哈气。 “还困?”她笑着问。 “怎么都睡不醒。” 小波皱皱眉:“都成习惯了,你才多大,这样可不行。” 徐途没在乎:“还有饭吗,小波姐。” “有,给你留着呢。”她放下手中的笔:“我去热热。”这个时辰,也就小波有心能给留口饭。 徐途说:“谢谢。” 晚饭吃馒头和萝卜土豆汤,还有一小碟冬天剩的咸腊肉。 徐途一天没吃饭,这会儿饿得两眼冒金星,也不挑食了,馒头掰开把腊肉夹进去,汤也喝了不少。 小波撑着下巴看她:“你慢点儿,别噎着。”她越来越喜欢徐途,觉得这小姑娘面冷心热,外人未必看到真实的她。小波说:“你这几天瘦了不少,冷丁来这儿,肯定吃得不习惯。” 徐途说:“现在不都流行骨感美么。” “女孩子还是有点肉才漂亮。”小波抿了下唇:“以后饭菜不好,你也要试着多吃点儿。” 徐途嘴里塞得很满:“嗯嗯,知道了。” 她很快吃完晚饭,小波要起身收拾,她按住她肩膀:“我来,你忙你的。” 小波坐下,朝厨房喊了声:“就放那儿,明早我来洗。” 徐途冲了冲手,甩几下水珠走出来,她只能做到这程度,洗碗这种活她可没做过。 厨房旁边就是秦烈房间,他窗口有暗淡的光线透出来,木门虚掩着,里面安安静静,仿佛没有人。 徐途在门前站了片刻,小心撑开门板。进去先是一个黑暗走廊,没几步还有一道门,门同样开着,光线明亮了些,才看清秦烈正坐在床边椅子上,面前写字台摊着纸张和几打钞票。 他脊骨靠着椅背,微微懒散,不像人前那样古板笔挺,一只手臂搭在桌上,另一只垂在身侧,指尖烟雾缭绕。 画面像定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途不由自主多看了会儿,她清清嗓。 秦烈身形蓦地一动,先抬起手臂叼住烟,侧头看见来人,怔了几秒。 徐途背着手,慢慢踱步进来:“在干什么呢?” 这是她第一次来他屋里,跟别处没什么差别,东西摆放不太有规律,却没有特殊气味,一切正常,是个勉强合格的单身男人住处。 秦烈问:“你有事儿?” 她走到桌边:“算账呐?” 秦烈也跟着低头瞟了眼,零零碎碎的票子一大堆,一项一项都被他抄在本子上。他没说话,弹掉烟灰,剩下的太短,他拿拇指和食指捏着猛吸了口,碾灭在烟灰缸里。 周围被一片烟雾笼罩,徐途舔舔唇,每次看他吸烟,烟瘾就犯。她也从兜里摸出一根,四下看看:“借个火儿。” 第9节 秦烈表情不大好,他对抽烟的女人向来没好感。 徐途也不在乎对方情绪,点着了说:“这就是徐越海给的?没这么少吧,只是零头?” 秦烈当然不会搭理她。 “他到底给你多少呀?”她弓了弓身,八卦地问。 “不是你该管的范围。”秦烈说:“有事儿说事儿。” 徐途轻哼一声,站直说:“我想去镇上,应该怎么去?” “骑摩托。” 徐途说:“我不会。” “那没别的办法了。”他腾出手来收拾桌上的东西。 徐途慢慢吸烟:“你们谁出去带我一程呗。” “买什么列在单子上,月底我一起捎回来。” “卫生棉。” 秦烈动作一滞,侧着头看过去,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她瞳仁很黑很大,努力看对方的时候专注坦诚,水淋淋直泛光,无从分辨是认真还是伪装的。 徐途得意的问:“知道卫生棉的用途吧?” 秦烈没吭声。 “不方便带?” 他稍微停下:“没什么方便不方便。还有么?” 徐途挑挑眉:“有啊!”她说:“身体乳,要青橄榄的,没有就其他淡香也可以,这地方穷,什么牌子也无所谓了。一套内衣裤,内衣尺码75b,全罩杯,不要蕾丝和缎面儿的,不要钢托要软托,薄一些,得是透气性好的,夏天到了,最好是纯白或裸色。”她一口气提完要求:“噢,对了,卫生棉不要网面的,牌子……” “到时候叫你。” 徐途的话突然被打断,她心里笑开花,故作乖巧:“噢。” 气氛微妙地停滞几秒,狭小空间里,好像应该再说点儿什么,又偏偏两人都不说话。徐途烟还夹在指尖,好一会儿没吸,烟灰积攒一大截,刚想打声招呼出去,院子里就有人喊她名字。 村长老赵披着外衣,大半夜气喘吁吁跑过来:“快快,徐总的电话,那边没撂,等着呢。”整个村子就他家接了一部电话。 徐途不紧不慢问:“哪个徐总。” 老赵一愣:“就徐越海徐总。您父亲啊。” 徐途冷哼,忍不住讽刺:“大半夜他老人家还没睡呢,这精神头真是旺盛。”她说完转了个身,见高台上几个小丫头玩得正欢,四个人轮换着抱一个破旧布娃娃,不知是哪年物资捐献得来的。 徐途走过去。 几个丫头跟她还不熟,埋下头,自动噤了声。 徐途跳上高台,往旁边盘腿坐下:“你们玩儿什么呢?带我一个。” 没人说话,秋双从秦梓悦手中接过娃娃,抿唇笑了下。秦梓悦往后挪了挪,坐远了些,和她保持距离的意图不能再明显。 徐途白她一眼,努唇哼了声。 老赵跟着过来,在后面干着急:“我和徐总说过来找你,这都多会儿了,他该担心了。” “说我不在。”徐途若无其事道,接着对几个小丫头说:“你们这个太旧了,我给你们做新的,要不要?” 几人也完全忽视村长,吃惊瞪大眼。秋双怯生生问:“是真的吗?姐姐你真会做?” 徐途挑眉:“我从来不骗人。” 小丫头们笑起来。 徐途说:“谁有针线剪刀?谁有纽扣?” 小燕自告奋勇:“我去找针线和剪刀。” “纽扣我有。”秋双高高举起手。 徐途也回屋,老赵跟几步,抬起手哎哎叫两声,一拍大腿,最后丧气的回去了。 她埋头找半天,从箱子底翻出一打没开封的白色棉袜来。 做袜子娃娃其实很简单,从脚尖位置剪开做成耳朵、头部和四肢,另一只袜子做躯干,脚跟的部分刚好是娃娃的臀部。 徐途平时像一个混世魔王,成天唱k蹦迪,哪儿像会做针线活的人,可她偏偏像模像样,手法极其灵巧。 最后,所有零件都用针线缝合好,但填充棉却成了问题。乡下地方,棉花都有正经用途,即使有储存,也不会允许她用到这上面来。 徐途懒得费口舌,她返回屋里,从柜子中抽出一条冬天的棉被来,顺一侧剪开,掏出一大捧白花花的棉絮来,临出去前,又从箱子里拎了一件红色t恤衫。 当三个娃娃活灵活现立在水泥台上,几个小丫头欢呼雀跃,爱不释手。 短短时间里,关系熟络起来。秋双和萍萍贴着徐途坐,一口一个姐姐,暖暖的身体紧靠着她,早不见刚开始的生疏感。 徐途笑着:“如果有颜料,你们可以按照自己想象,给它们画衣服。” “那一定很棒。”萍萍昂头说。 “当然。”徐途又拿起一只袜子,握着剪刀,从顶部熟练剪开。 她又问:“姐姐,你是跟谁学的呢?” 徐途手一顿,很快便恢复自如:“我妈呗。” “那她一定做得比你好。” 徐途长叹:“是啊。” 她最后做了一只长耳兔,特意留下两枚红色纽扣当眼睛,用黑色细线缝了嘴巴,剪下一条红色布料,围在长耳兔的脖子上,最后在额头添一朵蝴蝶结。 这只兔子比其他几个都精致。 徐途掀起眼,扫了秦梓悦一眼,她坐在最远的位置,满眼羡慕,却忍着没有凑上前。 徐途晃晃手中兔子:“给你。” 秦梓悦眼睛盯着看几秒,抿紧唇,摇了摇头。 “你不想玩儿?” “……我不要。” “为什么?”徐途看着她:“她们都有。” “……妈妈会不高兴的。” 徐途轻嗤一声,安慰自己大方点儿,别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说:“她知道谁给的?你就偷着玩儿呗。” 小姑娘面色有松动,往前凑了凑:“可是……” “放心,你不说,大家都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秦梓悦唇角向上弯了弯,抬起手臂,轻轻触碰长耳兔。 徐途鼓励:“拿着。” 她刚要接,后面有人喊:“悦悦,过来下。” 秦梓悦一激灵,立即回头,见向珊站在房门口,正微笑朝她招手。 徐途也顺着看过去,她站在黑暗地带,感觉和以往不同,好像刚刚洗过头发,披散着,捋在一侧肩头,身上是一件长袖连衣裙,中v领收腰的款式,虽然到了春季,但山里晚上寒气大,这身打扮显然美丽又“动”人。 徐途撇撇嘴,眼前一晃,秦梓悦已经屁颠屁颠跑过去。 向珊弯下身,贴近她耳语几句。 秦梓悦狂点头,羊角辫一甩,往角落的房间跑过去。 徐途眼神跟了一路,正是秦烈的房间。 没多会儿,小姑娘拖着秦烈的手走出来,直奔刚才那屋。 两人住对角,需要横穿整个院子,路过长桌,上空灯光照亮他的脸,他面色疏淡,一时无法捉摸此刻情绪。 徐途嗤之以鼻,向珊动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她低下头,捏捏手中的长耳兔,忽然笑了下,日子有点儿无聊,搞搞事情娱乐娱乐也好。 第9章 室内一盏黄灯泡孤零零燃着,视线极其昏暗,带来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秦烈被秦梓悦一路拉拽,他个头高,到门口微微弓身,撩帘进来。 屋里人背对着整理床铺,听见动静转过身。 向珊当不知道:“悦悦,回来啦……”话卡到一半,她看向秦烈,故意张开口作吃惊状。 秦烈脚步停住,任秦梓悦再怎么拉也拉不动。这屋子是秋双萍萍她们几人住,向珊和小波在隔壁,小丫头缠着他给讲睡前故事,哪儿想到一进来会碰到向珊。 “你在啊。”秦烈说:“那你给她讲故事吧。” 他转身要走,向珊情急往前跟两步,又及时止住,低头冲秦梓悦使眼色。 秦梓悦反应过来,追上去一把抱住他大腿:“你别走呗,我要你讲。” 秦烈垂头,摸摸她头顶:“你应该早点儿睡,明天还上学。” “你给我讲完故事我就睡。” 秦烈说:“我不会。” “那妈妈讲,你坐在旁边陪我听。”她双眼水汪汪,高扬起头,一动不动看着他。 “让向珊阿姨陪你吧,我先回去。” 小姑娘听见这称呼立马抿紧嘴,几秒的功夫,眼中溢出几滴泪,“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她说哭就哭,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肩膀跟着抖起来,没多会儿气就接不上。 向珊连忙蹲下,帮她顺背,不忘轻声安抚。她抬头:“不然……等她睡着你再走?” 秦烈没看她,只低头看着秦梓悦。 她一直不肯放开他的手,向珊领着她躺床上,也顺势一歪身,撑着头躺在里侧。 向珊穿收身长裙,这姿势让腰胯曲线起伏明显,中v领口,胸部一叠,呼之欲出,风景一如既往的傲人,稍微动一动,一身香腻气息扑面而来。 秦烈没坐床上,扯把椅子坐旁边,左手食指被秦梓悦紧紧攥着,他没看向珊一眼,垂头看着地面。 第10节 秦梓悦眼角还有泪,侧头看向珊:“今天要讲什么故事呀?” 向珊抬抬眼,两人中间隔着小丫头,生疏气氛比刚才缓和不少:“就《兔子与狼》的故事吧。” “兔子与狼?我没听过呀!” “闭眼听。”向珊声音温柔:“从前有只兔子,喜欢上了狼,它鼓起勇气主动表白,但狼始终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从来不把兔子放眼里。兔子却从未放弃,一直都心甘情愿的追随狼,对狼的爱意也一天比一天深……终于有一天……” 秦梓悦听得一知半解,却还是捧场地追问:“有一天怎么了?” “终于有一天,狼勉强接受了兔子,但兔子还是很高兴,感觉像做梦一样。” “哇!那后来呢?” “它跟狼去了它的世界,一度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兔子,也甘愿为此放弃所有。很久以后,有一次路过农场,农场里种满金灿灿的胡萝卜……” 向珊顿了顿,抬眼偷偷瞧秦烈,指甲不自觉抠进指缝里。 秦梓悦眼皮越来越重,秦烈想抽手,她倏地又握紧了:“……然后呢?” “狼的性格一直都很冷淡,加之兔子那时鬼迷心窍,就答应农场主留下来,漫山遍野的胡萝卜随它吃,生活富足充实,但渐渐的,它还是很想念狼,想念它们在一起得那些时光。兔子终于醒悟,放弃所有去找狼……” 到这里,向珊终于说不下去,她坐起身,直直的看向秦烈。 秦烈没给她回应,屋子里安静的能听见小姑娘的呼吸声,向珊缓缓低下头,很半天:“你说,狼会原谅兔子吗?” 他斜睨着墙角一块污斑,终于动了下,看秦梓悦已睡着,轻轻抽出手指:“晚了,你们睡吧。” 他收腿站起来,表情凉淡,看不出对过往是否还有留恋。 向珊跳下来挡住他:“兔子对胡萝卜的需求是本能,犯过的错,也不是不可饶恕吧?”她抬起头,几乎哀求口气问。 秦烈眼底漆黑平静,过良久:“不可饶恕。” 向珊心一颤:“为什么?” “没有哪个男人接受得了背叛。” 向珊嘴唇咬得没有血色,索性摊开来:“当年的事,错都在我吗?我问你一句,在一起的那几年,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秦烈沉默以对,手臂拂开她要往外走。 她心狠狠一沉,苦笑了下,又挡在他面前:“如果那时候穷追不舍的不是我,甚至是任何一个女人,我想你都能接受。”她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跟什么人过一辈子也无所谓。” 向珊胸口起伏着:“我说得对不对?”不需要他回答,她又说:“所以,我们都有错,为什么不可饶恕的那一个是我?” 秦烈沉默几秒:“这是两码事。” 他不想再纠缠,使上劲儿挥开她的身体。 向珊蓦地清醒过来,后悔刚才太激动,陈年旧事根本起不到作用,她身上一软,扑到他的怀里。 “好了,不说这些。” 像放开的闸门,一旦奔流,就不甘心继续徘徊在原地。 她又攀住秦烈脖子,踮起脚,去寻他的唇。 秦烈侧头避开,向珊吻在他脖颈上。 久违的气味和触感。 她嘴唇颤抖不已,越搂越紧,和着泪胡乱蹭他脖颈,情绪也近乎失控:“原谅我……秦烈,不管怎么样,我错了……能不能回到从前?” 她语无伦次:“我们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一共交往了五年零五十八天……那时我年纪小不懂事,走错了路,现在悔改,难道曾经五年的感情都不能弥补么?”向珊力量出奇大,身体紧贴着他,胸前的一团热乎乎。 秦烈咬牙,箍住她的肩推远,一时撕扯推拉,她肩头布料滑落,露出大片大片雪白肌肤。 他眼神一沉,绷紧了唇。 这当口,头顶灯泡突然熄灭,掩盖所有视线,窗外也陷入一片黑暗。 秦烈皱眉望出去。 像一种预兆,黑夜让人更大胆,向珊一颗心蠢蠢欲动,趁他愣怔,牵引他手掌覆在自己丰满的胸脯上:“你对我还有感觉,是不是?”说着手滑下去摸他身下。 刚触到裤子拉链,秦烈一把擒住:“你自重。” 空气凝滞。 许久,“……我忘不了你。”绷到极限,向珊身体瞬间软下来,头枕回他胸口。 秦烈闭了下眼,握住她肩膀。 气氛难以言说的紧张起来,他来不及冷静理智的想问题。却恰在此时,眼前忽然闪现一道亮光,从黑暗中慢慢飘过来,房间被点亮,那后面映出徐途的脸。 向珊一声怵叫,也注意到她。 一场戏落幕,所有人回归现实。 气氛瞬间变了。 徐途笑着:“哟,您二位忙着呢!”她左手举蜡烛,另一手象征性捂住几个小丫头眼睛,低声嘀咕:“这你们可不能随便看,少儿不宜。” 秋双站在最外面,她动了动。 徐途手一紧:“嘶,不让你看,你还看!” “我没看吖。”秋双委屈的说。 “不听话!” 徐途手又紧几分,把蜡烛往前探了探,体谅的说:“你们继续,不着急,我带她们上门口等一会儿。” 虽这么说,却不动,看热闹的站了会儿,对着秦烈问:“十分钟够不够?” 秦烈脸色黑沉,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够呀!?”徐途眼神古怪:“那……” “你什么事儿?”秦烈打断,推开向珊,顺手抓件衣服递给她。 徐途说:“也没什么事儿。这不突然停电吗,我怕她们摔倒,就给送屋里来了,”她笑着扫他们:“谁知道来得不凑巧。要不,我带她们上我屋睡一晚?” “不用。”秦烈绷着脸:“蜡烛留下,让她们睡觉。” “哦。”她把蜡烛交给燕子:“那我走了。” “我也走。” 身边划过一阵细风,向珊抬手去抓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秦烈先于徐途,几步跨出门口,决然离开。 向珊倒退着靠在桌子边,紧紧咬住牙关,恨意一点点浮上来,死死盯着徐途。 徐途借着颤动的烛光看角落里的女人,向珊满头长发铺散在肩头,脸上梨花带雨,即使狼狈,依旧风姿绰约。 打量一阵,鼻端冲进一股浓重香水味,她打个喷嚏,揉揉鼻,边往外走边嘀咕:“喷多了……” 徐途吹着口哨走出来,刚才屋里一抹黑,出来便见星海辽阔,月色皓白。 她深深吸一口气,空气好闻不少。 眼角余光里站个黑影,她吓得一激灵,转过头去,秦烈侧身站在墙边,正沉眸看过来。 她抚抚胸口,明显感觉他周身低气压,见情况不对,徐途识趣避开:“这么晚还不睡?那我先睡了,晚安。” “你站住。”他沉声呵斥。 徐途不得已停下,只感觉一双眼在后面盯着她,如芒在背。 徐途心虚转过身:“干什么?” “电怎么没的,怎么他妈给我搞出来。”他一字一句说,声调没有起伏,甚至没发火,却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脏话。 徐途心头不禁颤了一下,咬咬拇指:“停电了,又不关我的事。” 院子外还有零星几处灯火,秦烈抬抬下巴,“当我真瞎?” 她硬撑,小声嘀咕:“那我干嘛听你的。” 秦烈不多话,上前要擒她。 徐途撒腿就跑,可还没跑出几步,手腕被他一把扯过去。 她不受控制的转了半个圈儿,脚下踉跄,额头撞在他硬实的胸膛上,没等站稳,秦烈又一把将她扯离,她整只胳膊都吊在半空中。 徐途:“疼!” “这才长记性。”秦烈冷着声,又使劲往上提了提。 徐途也来了气,抬脚踹他小腿迎面骨,自由那只手也一通忙活,全招呼在秦烈脖颈和胳膊上。 秦烈愣两秒,眼看控制不住她,捏住那细细手腕往后一甩,徐途脊背撞上后面墙壁,不给她反应时间,他欺身压住,各自擒了她两只手高高举起,钉在墙壁上。 徐途点着脚尖,扭了扭,动弹不得。 一番搏斗后,两人气息失紊,距离近,呼吸相闻,但是,都处在气愤当中,也没发现姿势有何不妥。 隔了会儿,徐途老实了,忍不住冷嘲热讽:“这是没睡得成人家,拿我出气呢?” 秦烈顺着说:“撞枪口上了,没办法。” “你……”她试图反抗。 秦烈施力,又将她吊高,一来一回间,免不了身体摩擦,他终于察觉出不对,身体一僵,迅速往后撤半步,手却未动。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几秒。秦烈压着嗓子:“明早前把电弄好,别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徐途姿势尴尬,挑眼看他,恍惚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皂味:“你能怎样?” 他声调阴沉,缓慢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听话。” “你敢。” “试试看。” 秦烈松手,一句废话都没有,转身走了。 *** 徐途这晚十点才回房,没事人一样放了会儿音乐,躺床上拿手机打游戏。 这款游戏她通关好几次,每个场景用什么道具几乎不用想,怪物血槽耗光,屏幕提示进入下一关。她没继续玩儿下去,把手机扔一边,四仰八叉躺了会儿。 凌晨时候去后院冲了一个澡,徐途钻进被窝准备睡觉。 第11节 白天睡得多,她翻来覆去,越来越清醒。 感觉像是过很久,摸到手机,点亮屏幕一看,才凌晨两点钟。这个晚上时间格外长。 徐途烦躁地抓几把头发,终于撑不住,穿鞋走出去。 她闷着头:“孬种!” 第10章 那天做的兔子被徐途拿回来,一直扔在屋里窗台上没有管,一放就几天,上面快蒙一层灰。 周五晚上,她无所事事,站窗户边摆弄了会儿,想起自己曾经也有一只,是母亲韩佳梅亲手做的,那只用的蓝白条棉袜,比现在这个小一些,手工精细,和商店卖的玩偶没多大差别。 后来韩佳梅死在家中,徐越海带她搬到新居,或许是运输途中弄丢的,总之后来再也没见到…… 徐途打个哈欠,把手里兔子扔下,拨了拨头发。 这时候,房门被叩了两下,节奏缓慢而沉闷。 徐途往那方向看了眼,瞬间猜出门外的人是谁。她在原地站几秒,过去把门拉开。 秦烈侧身站着:“明天去镇上,你还去不去?” 自打上次闹得不愉快,秦烈一直把她当空气,这次主动说话,还真挺稀奇的。 徐途靠着门框:“去啊,当然去。” “那早起,七点收拾好等我。” “这么早?” 秦烈没说话,冷面神一样看着她。 徐途识相,在他开口以前,迅速哦了声。 她怕起晚,特意提前定好闹钟,但转天却不见秦烈人影。 他是午饭后才出现的,今天学校放假,家里人齐全,乱哄哄干什么的都有。徐途憋一肚子气,坐在长桌旁,刚好见他从外面进来。 秦烈手里拎着外套,上身只穿黑色背心,臂膀的肌肉和骨骼交错,结实紧凑,走动之下带一股力量感。 他好像没看见她,大步流星的越过去,意识到什么,又回过头看徐途,想了想才说:“上午工地有事,我过去了一趟。” “所以呢?” 秦烈这次身体也转回来,面对她说:“你想明天去……”他顿了下:“还是现在去。” 徐途盘腿坐着,知道他的想法,故意答:“现在。” 秦烈说:“回来可能天黑了。” “天黑能迷路?” 秦烈沉眸看她一眼,没再说别的:“那等我十分钟,冲个澡。” 徐途视线移了移。阳光正照耀着他,他浑身油亮,有汗液顺喉结滑过胸膛,最后掩埋进领口。薄薄的背心裹在身上,洇湿的部位隐约可见一些简单纹理。 他眉目低垂的缘故,眼皮上通常隐藏的褶皱露出来,短密睫毛下,眸色深不见底;鼻翼挺括,鼻梁刀刻一般,被光线打出一条笔直的高光,衬着额头的汗水,整个人张力十足,带着男人才有的冲击性。 直到他转身,徐途才发现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 也许是光线太足,烤得徐途脸热,她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坐那儿等他。 秦烈冲澡很快,好像都没用十分钟,出来换了件干净长衫,发尖还泛着水光。 天气升温不少,秦烈仍旧拎一件外套。他脚步没停:“走吧。” 徐途起身跟上。 这是她到洛坪第一次出去,来时候是晚上,视线不清,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徐途坐在摩托后座,穿过他肩膀看前面,被风吹得眯起眼。出了村子,是一条荒芜的山道,劲风卷起黄土,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再往前两公里到了碾道沟,徐途方才看清这地方,两侧是高而陡峭的山壁,夹着一条狭窄地域,路根本不叫路,布满毫无规律的茂盛植被和杂草。阿夫他们正用电锯伐木,在崎岖险峻的关口中,先开辟一条路的走向来。 秦烈放慢速度,跟他们打个招呼,直接开过去。 后面的路终于好走,又过了一个来小时,终于到达攀禹县。 今天是集,比往常热闹。 秦烈穿过集市,向右一拐,把摩托开到不知名的小胡同中。面前一个带篱笆墙的院落,地上摆满中草药,门开着,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正往屋里去。 “婶子,罗叔在吗?” 老妇人缓慢转回身,眯眼看外面,笑起来:“是阿烈啊,好一阵子没来了……在,你叔在屋里呢。” 秦烈应一声,收回视线,看徐途:“要买什么去集上买,一会儿回来找我。” 她高举手机找信号:“哦。” “认路吧?” 徐途又换了个方向,心不在焉:“嗯。” 她这状态,秦烈看得直皱眉,要多嘱咐一句,想想没必要,最终什么也没说,锁好摩托进屋了。 这破地方信号不稳,徐途换好几个方向,最后爬上对面的土墙坯,又过一会儿,才慢慢打开网页。 她迫不及待输入几个关键字,盯着进度条慢慢缓冲,没多大会儿功夫,手心已经密了一层汗。 徐途深深吸气,蹲下身,逐字逐句读起来。 这篇是明星黄薇自杀的报道,事情发生在一个月以前,在娱乐圈引起不小轰动,所以余热未消。上面夸大其词,说她是因为被爆出整容消息,不堪舆论压力,才导致自杀。并且有人也爆料,她坠楼后的尸体上,胸部硅胶假体移位,下巴、鼻梁等多处器官扭曲变形,也不禁坐实了她整容的真相。 徐途手指顿了顿,这篇报道去洛坪之前她看过,后来村子里没信号,事情发展也没办法关注。 她这次出来,就是一直惦记这件事。 徐途又找到最近更新的报道,点进去。前面的内容如出一辙,八卦媒体不懂死者为大,将黄薇私生活扒个底朝天,随之便亦真亦假爆出她以往的秘密情人。 徐途抿抿唇,接下来出现一张照片,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影,头发稀疏,身形富态,虽未看到容貌,她却一眼认出,这人是她爸,徐越海。 徐途并不觉得意外。 她读了读文字,上面说,接下来的这位来头不小,是黄薇在徐越海之前的情人,叫高某某,洪阳朗亦集团的老总。近几年来,他的业务面扩展得很宽,而且隐晦提到,此人黑白两道都能插一脚,吃得很开。 这篇报道顾虑很多,除了隐去对方真实信息,很多内容也模棱两可。 她没太在意,手指往上滑,屏幕中出现男人照片,也是偷拍的角度,只能见到男人模糊的侧脸,他身材瘦高,头发规整,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 徐途眯起眼睛细细看,蓦地认出这人,脑中炸开,身上汗毛徒然立了起来。 …… 老妇人把秦烈送到门口,又笑着交谈几句,才折身返回屋里。 秦烈拎一大兜黄油纸包的汤药,大步流星走出院子,抬起头,脚步倏忽一顿。 徐途缩着肩膀蹲在墙头,张牙舞爪的粉头发在风中飞舞,由于低着头,眼皮上一条深棕色更加明显,脸倒是小,皮肤雪白,嘴唇不自觉的紧抿着。 她并没看见他,垂头盯着手机一动不动,很安静,这种状态有些罕见。 秦烈吐一口气,摇摇头,竟兀自笑了笑。 他往前走两步,叫:“徐途。” 徐途茫然抬起头,条件反射的“嗯?”了声,表情略微呆滞。 “你要上天?” 看清是他,她这才回神,眼中的灵气逐渐回来:“那要看你帮不帮我搭梯子。” 秦烈沉沉看她一眼:“这么大地方待不下你,非跑上面去。” “下面没信号。” “上面就有?”他掀着眼瞧她。 “……好点儿吧。” 秦烈脸一拉,冷声说:“给我下来。” 徐途舔舔唇,将手机屏幕锁上,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爬得还挺高,旁边柱子上栓一头驴,正甩着尾巴埋头吃草,靠墙放着老旧自行车和破摩托,侧面两米的地方有个小土堆儿,她刚才就是垫着它上来的。 徐途想起身,没等动,脚下一软,像有几百只蚂蚁爬上她的腿。 “……怎么了?” 徐途说:“腿麻。” “……能不能下来?” “能。”她双手撑着土墙,一侧身,跨坐在墙头上。 刚才这一动,双脚酸软无力,伴随一阵针扎似得疼痒,到这程度,就再也动弹不得。 途途呲牙咧嘴,趴在上面看秦烈:“帮帮我行吗?” 秦烈:“……” 他本不想动手,应该让她长长记性,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可是,又看她在那摇摇晃晃,小脸都皱到一起,表情不像捉弄人,要万一掉下来,摔个好歹,跟徐越海也没法交代。 秦烈怕麻烦。 于是他皱着眉,手臂摊开:“你快点儿。” 徐途递出双手,顺他手臂爬到他肩膀上,紧紧勾住。那一刻,心也一并归了位。 秦烈捏住她腋下,稍微一提力,将她从上面弄下来,像烫手山芋,要直接放地上。 徐途却曲起腿,手臂勾着他膀子不肯下来。 两人中间还有段距离,秦烈全靠臂力支撑:“你又干什么?” “放那儿……”她一努嘴,叫他把自己放旁边土堆上:“我走不了,过去坐一会儿。” 秦烈忍着气,松手时几乎是扔的。 徐途疼得直吸气,感觉尾骨快要裂开:“你对女士就不能温柔点儿?”见秦烈根本没理,又小声哼:“死乡巴佬,这称呼跟着你一点不委屈。” 两人就这么待了会儿,秦烈靠着摩托,从兜里翻出烟盒,准备卷烟。 第12节 徐途眸光一晃,目不转睛的看着。 他侧身形状如同拉满的弓箭,腿伸出去,随意交叠,稍稍歪垂着头,指尖捏紧烟纸。 徐途腿好了些,随意问:“中药买给谁的?” 秦烈看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那一小片薄薄纸张任他操纵,粗糙的指肚合拢、揉转,它便心甘情愿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隔几秒,他头都没抬:“秦梓悦。” “她?”徐途皱眉:“什么病啊?” 他这次没答,目光偏离了些,烟也没抽,在指尖无意识转动着。 徐途站起身走过去,从他手中轻轻抽出烟。 秦烈抬眼,低沉着嗓子:“拿来。” 徐途往后退一步,烟身还支愣着三角形的边缘没有合拢,她快速举到嘴边,伸出细嫩的舌尖儿来回刷了几下,极其自然的递回去。 她笑着:“给。” 秦烈唇线绷直,目光幽沉的盯了她好一会儿。 徐途垂涎秦烈卷烟很久,知道他不会再要,直接含嘴里:“谢啦!”她伸手:“借个火儿。” 手卷烟不同于品牌香烟那么柔和,味道极冲,却相当过瘾,徐途心满意足,眉梢都不自觉挑起来。 秦烈动了动,终于转开视线:“东西买了吗?买完回去。” 她说:“我忘带钱了,要不你先借给我?” 他皱了皱眉。 徐途赶紧道:“回去还你。” 眼看天快黑下来,秦烈不想耗时间,从裤兜里掏出剩下的票子,抽出一张红色的递过去:“你动作利索点儿。” “一百怎么够用。” “……那多少?” 她眼疾手快,把他手中的钱全部夺过去:“抠门儿。” 好一阵儿,秦烈手还维持拿钱的动作没有变,往远处望去,胡同口没人,徐途已经跑得不见影儿。 第11章 街尾有家兰州拉面馆,老板是回族,带着母亲妻儿,在小镇上做了许多年。 傍晚的时候,面馆里喧嚣非常,地方不大,挤满南来北往各色客人。徐途在门口站半天,看有人抹抹嘴儿准备起身,她眼一亮,朝门外挥挥手,几步蹭过去先坐下。 秦烈从摩托上下来,锁好车往里走,微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 此时已近黄昏,面馆里提前开了灯,却依旧很暗。秦烈走她对面坐下,冷着脸不说话。 徐途叫了声老板,转头问秦烈:“我另外加一份牛肉可以吧?” “钱够你就加。” 她说:“不还剩二十呢吗。” “你觉得剩挺多?” 徐途没在意他的奚落,从旁边抽出一次性筷子,掰开来,百无聊赖的搓了搓:“这破地方,不至于两碗牛肉面卖出天价吧。” 秦烈侧身向外,胳膊肘拄着桌面,淡淡道:“破地方快待不下你了。” 徐途不屑的哼了声:“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你当我愿意来呢,要不是黄薇……”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紧紧闭上嘴巴。 秦烈转过头看她,挑着眉眼:“要不是怎么?” “没什么。”她忽然心烦意乱,停几秒,挤着眉头冲他去:“不就欠你三百来块钱么!至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回去还你就是,一分钱都少不了。” 秦烈嗤笑一声,没理她。 对坐一会儿,面端上来,两人闷头开吃,没了交流。 味道虽比不上山珍海味,但来这段日子,油水刮得差不多,这么一碗牛肉汤面还真挺过瘾的。 徐途一口气吃下大半碗,鼻尖上冒出晶亮的小汗珠,她拽了块儿纸巾擤鼻涕,抽空抬头瞧对面。 秦烈速度很快,一碗面已经见了底,不像旁边大汉那样狼吞虎咽,也不像城里精英男一样慢条斯理。他挑面条的动作干净利落,没弄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垂眸敛目,咀嚼时,太阳穴的肌肉隐隐鼓动,再向下看,一吞一咽间,喉结的活动也更加明显。 徐途若无其事的移开眼,重新拿起筷子:“喂!” 秦烈吃完,顺碗沿喝一口汤。 她抿抿唇:“叫你呢。” 见他还不理她,徐途拿脚尖踢他鞋:“喂!” “说。” “……”她搅了搅面条,犹豫半天才开口:“那天你说……能去学校帮忙,还算不算数?” 秦烈拿纸巾抹抹嘴,垂眼问:“想好了?” “我总不能修路去吧。”她笑着,身体抵住桌边:“给钱吗?” “不给。” 徐途:“……” “别竟想美事儿,食堂不缺人,让你去是看你成天游手好闲,添不添麻烦都两说……还想要钱?”秦烈哼一声,抬抬下巴叫她快吃:“你速度点儿。” 徐途说:“你别小瞧人。” 秦烈慢条斯理的卷了根烟,拿火点着,对着外面慢慢吸。 徐途说:“明天我去。” 他看看她,回身抽一张纸巾,摊开来放在桌子边,曲起食指弹了弹烟灰:“有个条件。” “那天你没提。” “现在提也不晚。” 徐途瞪着他。 秦烈侧头,忽然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把你脸上那花花绿绿的抹干净再去。” “那不行,不化妆我没有安全感。” 秦烈笑了笑:“这么着是挺安全的。” “什么?” 他没重复,掐熄烟站起来说:“我上外头等你,别磨蹭,天不早了。” 徐途翻着眼把他送出去,这边撂下筷,对着碗里坨掉的面条再没有胃口,她拆开一条刚买的红塔山,朝旁边大叔借了个火儿,脚腕搭在膝盖上,不紧不慢的抽起来。 等她出去,天色已经擦黑,街上的商贩准备收摊,灯也燃了起来。 秦烈跨上摩托,点着了火儿,冲后面一歪头:“上来。” 摩托一路开出去,穿过乱糟糟的街道,之后越来越静,很快就出了攀禹。 已经四月份,晚间气温依旧冷冽,风擦着脸颊过去,劲凉又醒神儿。 路程过半,几条分岔路交汇到一条大道上,秦烈拐上去,没等加速,身后砰一身闷响,在寂静的环境中,尤其清晰。 他减速把摩托停下来。 徐途问:“怎么了?” 秦烈蹲下查看,从车胎摘下一枚铁钉,他默了会儿:“车胎爆了。” 徐途挠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愣愣的问:“那怎么办?” 秦烈半蹲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掂量着钉子,锁紧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途摸出手机,信号格忽高忽低,但打个救援电话应该不成问题。 秦烈阻止说:“等会儿。”他起身,往去路看了眼,路的拐角有一处微弱光源:“去前面看看。” 两人推着摩托往前走,转过路口,出现一处流动修车点,两名大汉正补一辆农用拖拉机的轮胎。 徐途喜上眉梢,“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说着要往那边去。 秦烈拎住她:“你有钱?” 徐途一愣。秦烈垂眸,现在瞧着她越发没好气,从她裤子口袋掏出刚开封那盒红塔山:“站着别动。” 秦烈走过去,和那大汉打了声招呼,对方瞅见他,站起身问:“修车?” 秦烈递过去烟,自己也含一根,替对方点着了才道:“半路上车胎给扎了,正掂量着走回头路,还好在这儿碰到修车的。”秦烈不经意打量两人一番,都是生面孔,口音也不太像本地人,他拿夹烟的手指了指后面:“补摩托轮胎多少钱?” 大汉说:“一百。” 秦烈看他一眼:“这价可挺贵。” 对方没什么耐心:“到底补不补。” “能便宜吗?” “不能。”他折身要走。 秦烈拦了把:“行个方便,出来钱都用光了,我那儿有条红塔山,刚买的,你拿去抽。” 大汉摇摇头:“不行,该多少就多少。” “一条红塔山也六七十……”他停顿片刻,“要不这么着,你借给我工具,我自己补。” 大汉想了想,觉得这买卖划算,不用上手,还白得一条烟,于是朝他摆摆手:“把车推过来吧。” 秦烈道谢,在原地站了会儿,吸两口烟,抬起手臂打量片刻,又不自觉看了看远处的人,指肚一碾,熄灭了。他从他们车上取来必要工具,外套脱下来扔给徐途。 徐途也跟着蹲下,一脸稀奇:“修车你也会?” 秦烈装没听见,十分熟练地把后车轮架了起来。 农用拖拉机的主人无事可做,走过来搭讪:“你这摩托也给扎了?” 第13节 秦烈手上没停,抽空看他一眼,笑着说:“是啊,就那岔路口。” “巧了,我这拖拉机也在那儿爆的胎。” 秦烈一顿,不动声色地道:“咱这儿路不好,没办法。” “什么呀,地上有个钉子,好巧不巧,让我赶上了。”他调侃的说:“看来一会儿得返回去买彩票……兄弟,你这摩托怎么搞的?” 秦烈没等说话,修车的大汉喊了声,拖拉机轮胎补好,那人也不聊天了,打声招呼,急匆匆开走了。 徐途等得无聊,把他衣服叠起来放地下坐着,秦烈懒得管,瞧她一眼后就再没抬头。这期间又来几辆摩托,几乎都是爆了胎,这会儿生意特别好,那两个大汉忙得不可开交。 徐途收回视线:“上次我没见这儿有修车的。” 秦烈看她一眼:“想说什么?” 徐途说:“我之前看过一个新闻,说修车店为了赚钱,计算好路段,趁半夜没人的时候,放置黑心钉……后来警方回放监控,查了很久才曝光这件事。”她盘着腿,身体前倾,靠近了他问:“这么纯朴的地方,不会也有无良商贩吧?” 徐途正儿八经地等着他回答,他沉默半天,开口却说:“你也看新闻。” “嘶!”徐途瞪眼。 秦烈笑了笑,这次没带任何意味,看上去心情还行,话也多了起来:“人心难测,难道都按地域给你划分好?别蒙眼看人,到时候什么真相都看不到。” 徐途皱皱眉,压低声音:“这么说,你早看出来了?” 秦烈没正面回答:“管好自己的事。”一抬下巴:“把钳子递给我。” 徐途给他递过去,一脸调侃的说:“诶,情况不对,你怎么看着这么冷漠啊!” “怎么算不冷漠?” “应该做点儿什么吧。”徐途撑着下巴,想了想:“不如报警?” “报警?”他瞟了她一眼:“这儿没摄像头,你有证据钉子是他们下的?” “那也应该戳穿他们,再好好教训一顿。” 秦烈哼笑一声:“你武侠剧看多了,惩恶扬善那是大侠干的事儿。”他忽然停下,胳膊肘垫在膝盖上,手腕垂着,瞅了她半晌:“是我的什么举动,给你我爱打抱不平的印象么?” …… 时间一分分过去,秦烈手还不算生,轮胎很快补好,他从旁边水盆里涮两下手,外套搭在车把上,长腿一跨:“走了。” 徐途没吭声,侧头看着远处,修车的路人绕着两个大汉转,轮胎配件散落一地,旁边车斗搭了铁皮棚,上面写着修车两个字,后车门敞开,那条红塔山就扔在工具箱里。 徐途往那方向迈了一步。 他呵斥:“徐途。” 徐途停顿片刻,随后便大步过去:“你等我一下。” 秦烈要捞没捞到她,低声阻止:“徐途,你回来。” 徐途哪儿还听话,转眼已走到人群外。她小心避开地上的东西,躲过路人,步伐轻巧地绕到车子后面,偷偷从工具箱里抽出了香烟。 那大汉分身乏术,正埋头检查摩托轮胎,好像并没察觉。 秦烈全程绷着脸,目光紧锁着她,刚松一口气,却突然蹙起眉头。 徐途拿了东西,没走两步,只感觉胳膊被人拽住,狠狠往后扥了把。哪儿想到那大汉也是练家子,身后像长眼睛,逮住徐途,动作警觉又迅速。 她拇指被他弯折过来,香烟掉在地上。 大汉厉声大骂:“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的便宜都想占?” 徐途心跳加快,胳膊被迫垫在脑后,朝秦烈望过去,高喊:“秦烈,快救我!”她咬紧牙关,忽然提腿踹了对方一脚。 大汉咬牙:“真他妈活够了。”说着挥起拳。 徐途一时情急,胜在身体灵活,牟足劲儿,抬高脚尖踢他下身上。 大汉嗷一声倒地打滚,另一人听见动静立即过来,逮住要逃跑的徐途,揪着她头发,将她整张脸向上扬起,那满身的横肉蹦紧,力量汇聚到拳头,只要一下,恐怕她小命就能没半条。 眼看拳头落下,徐途下意识偏开脸,心想这回完了。 然而,疼痛却未降临。 秦烈突然从后方冲上来,拿手臂挡开那人动作。 大汉面露凶相:“滚开。” 秦烈未动分毫,阴沉着脸:“小孩子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那人手臂缓缓落下,仍然揪着徐途头发,斜眼打量秦烈:“你她什么人啊?” 秦烈未说话。 大汉忽然淫笑一声,自己猜起来:“是你闺女,还是你小情人儿啊?”说着就要拿手背碰徐途的脸:“不懂事是吧?那行,我替你管教管教。” “还轮不到你。”秦烈声音冰冷,没让他碰到,扭住对方手腕,向相反方向快速一扭。 大汉痛呼:“我去你妈……”他恼羞成怒,转而踹秦烈。 秦烈当当正正挨了他一脚,见他放开徐途,这才弓下身,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怼在对方小腹上。他动作又快又狠,趁他没缓过神儿,蓄力补上一脚,那大汉往后连退数步,紧跟着又吃两棍子。停顿几秒,对方这才反应过来,冲地上躺的人喊:“打电话喊老四他们过来,这儿他妈有人闹事。”他说完双眼赤红地挥开路人,转身从车上翻工具。 秦烈淡定的扔掉木棍,往摩托方向疾步走:“上车。” 地上的大汉正拨电话,徐途趁机踢飞他手机,捡起香烟,抬腿坐了上去。 第12章 徐途刚迈过腿,还没坐实,摩托嗖一下飞出去,没有半点儿缓冲的时间。 她上身向后扬,下意识想抓住点儿什么,手臂一收,从他两肋穿过去,食指交叉合拢,前胸严丝合缝贴着秦烈的背。 耳边风声嗡鸣,速度比刚才不知快几倍。 她回过头,那大汉挥臂叫嚣,往前追跑两步,扔下扳手返回去,挥开旁边看热闹的路人,随便拽了辆摩托,跳上去就往他们方向追过来。 徐途抿唇,抬高臀,凑近他耳朵大声喊:“再快点儿,那人追上来了。” 秦烈侧了侧头,问她:“距离多远?” 徐途说:“大概十来米……好像气得不轻,跟不要命了似的。”她语气中的兴奋和得意有些藏不住。 秦烈没表示什么,只道:“抓紧。” 他嘱咐完开始加速,凭借对附近地形熟悉的优势,有的地方抄小路,将摩托开得飞快。 后面大汉车胎是瘪的,加上本身是外地人,刚开始还穷追不舍,到最后也有些力不从心,只好将摩托停下,叉腰站那儿,把两人祖宗十八代快从坟里掘出来。 叫嚣声越来越远,徐途又向后看了眼,那车头灯已经变成小小的光点,她欢呼一声,喊道:“可以了,甩开那废物了。” 秦烈却仍旧未减速,像一道暗光,破开黑夜。 他们行在一条乡间小路上,周围荒芜沉寂,只有头顶月亮指引着方向。风把他头发向后吹,背上的衣服轻轻鼓起,带过来一股清淡的味道。 徐途皱皱鼻,手臂还紧紧环着他,这次不同以往,两人中间只隔着薄薄两层布料,他的体温及肌肉间硬邦邦的触感清晰传过来,徐途舔了下唇,鬼使神差的没有放开,她享受刺激过后彼此拉近的这种微妙体验。 而秦烈也有些反常,神思过分专注,对她的越界行为似乎还未察觉。 不知多久,摩托一阵风似的开过碾道沟,过了这里,基本就是洛坪的范围。 徐途在后面颠得够呛,忍不住抱怨:“我说你能不能慢着点儿,你坐后面来试试。” 秦烈不理。 她高声:“屁股疼!” 他这才减速,直接把摩托停下来。 徐途纳闷:“还没到呢,干嘛停这儿?” 风声静止了,路上不见人影,耳边只剩马达低沉的嗡鸣声,周围显得及安静。 摩托倾斜着,秦烈单腿撑着地面,全部重量都由他支撑。 他撩两下头发:“你先下去。” “嗯?” “下去。”他命令。 徐途预感到什么,十指不由扣紧几分:“……干嘛?” 秦烈拽住她两个手腕儿,从腰间扯开,一提劲儿,她便被他拽着胳膊甩下摩托。徐途诶诶了两声,重心不稳,连续向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在地上。 她烦躁地蹬两下腿:“又抽什么疯?” 恶人先告状?秦烈气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徐途,一路都在思考治她的法子。 他问她:“刺激吗?” 徐途拍拍屁股起来,一脸淡定地道:“还行吧,挺刺激。” “那正好,你冷静冷静。”他指指前面:“顺着往前走,见岔口右拐,一直下去就能到村口。” 徐途知道他生气了,跳过去说:“凭什么要我冷静?刚才那两混蛋故意扎破轮胎在先,漫天要价在后,我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见秦烈不搭理她,她又上前一步:“这种混蛋就不能手下留情,给一点教训才能长记性。”她及仗义地说完,顿了顿,极小声地:“这你有什么好气的。” 秦烈平淡的看了她一会儿:“因为你,我挨了他一脚。” 徐途一怔:“呦,我都给忘了。”说着立即摸上他大腿:“是这儿吗?”她轻按两下:“疼不疼?你没事儿吧?” 秦烈拿手拂开:“今天要你自己在场,想没想过后果?” 她吸了下拇指,嘴硬说:“法治社会,他能对我怎么样。”一时心思跳跃,瞧他一眼:“再说了,不是有你在么。” 秦烈心中异样的动了下,也不跟她计较对与错了:“走回去吧,”他说:“这段路正常人走也就半个来小时,你可能长一点儿,也许一路反省反省,你就懂什么叫量力而为。” 他说完踩上脚蹬。 徐途情急环住秦烈手臂,不信他敢开走:“你敢!” 两人对视着,秦烈冷哼,手掌覆在她手背上,然后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 发动机嗡一声,摩托倏忽向前开去,卷起一地尘土。 徐途伸手乱抓了两下,什么都没抓住,她往前追跑一段,气急败坏的踢几下石子儿。其实这会儿也没多着急,根本不信秦烈会扔下她,只当他吓唬吓唬自己,也许转个弯儿就开回来呢。 徐途拍拍裤子上的土,找块石头坐下等着。 第14节 山路上只剩她一个人,没有摩托车灯光照明,四周黑黢黢,辨别方向都成问题。徐途往后看了看,刚从碾道沟过来,风声经过狭窄关口自带变声系统,一阵鬼哭狼嚎。 徐途缩缩肩,打开手机电筒照明,这微弱光线在连绵的大山里微乎其微,她脑子转不停,从小到大看过的恐怖片都回忆起来。 徐途摇摇头,又想起刚才的两个大汉,要真挨他那么一下,也许现在就不会待在这儿了。 他们显然是团伙作案,他要打电话叫人,同伙应该就在附近,一两个秦烈尚能应付,多出几个……徐途没敢想下去。秦烈的话就在耳边,问她:今天要你自己,想没想过后果? 她当时脑子一热,只想着不能让人占去便宜,哪儿还考虑什么后果,而且她多少有些狗仗人势的心态,觉得有秦烈撑腰,便不会让她吃亏。 这么想着,心绪有些微妙,对他这种信任和依赖,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萌生出来的。 徐途讶异片刻,照脸颊狠狠扇一巴掌,疼得一抖,她又赶紧揉了揉,挥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朝前路张望,终于相信秦烈是真走了。 她叹一口气,拿手机照了照路,起身准备回去。 这条路她只走过两三次,白天辨别方向容易,一到晚上,山和山模样都差不多,她不敢乱跑,只照他先前交代的往前走。 此刻天已黑透,头顶月亮像是蒙着纱帐,影子跟在她后头,也只是淡弱的一层。 除了风声,还有不知什么鸟发出的叫声。山上碎石一路滚落下来,制造出连串的碰撞声,徐途一激灵,警惕的停下,睁大眼睛瞅着上头,没多会儿,一只野袍子窜出来,眨眼的功夫,跑没影儿了。 徐途这才缓口气,即使胆子再大,终究是个女孩子,难免鼻子泛酸。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出现秦烈说的岔路口,她停顿片刻,往右侧走去。 左面山壁后头有个黑影,见她过来又往深处隐了隐,直到手机光线越来越远,那人斜靠着卷了根烟,吸完才顺着她的方向跟了上去。 徐途回到院子,出了一身汗。 八点多钟,几个丫头在屋里做作业,院子没人,小波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 看见徐途,她迎上去:“咦,怎么就你自己,秦大哥呢?” 徐途没心情说话,也没细听她问了什么,挥挥手,准备回屋去。 小波却叫住她:“刚才村长来过,说你爸爸又打电话了,叫你到家给他回过去。” “别管他。” “村长还说……”小波为难道:“你爸爸让转告,你再不接电话,他要抽空过来一趟了。” “真烦。” 小波劝她:“你还是去打个电话吧,别让你爸爸担心。” “改天再说。” 她没等走,村长老赵气喘吁吁跑来叫人,徐越海的电话又打来,好像今晚不听见她声音不罢休。 徐途强忍着脾气跟老赵走,一回身碰见秦烈进来。 他问:“你上哪儿去?” 徐途没吭声,一时对他又恨又惧,同时心里还萌发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秦烈又叫:“徐途。” 她停下,斜着眼瞪他:“干嘛?” 他站在大门里,眼神没看她,想说什么,开口的却是:“别忘把钱还回来。” 徐途磨磨牙,十分凶狠的剜了他一眼,低声嘀咕:“还你大爷。” 秦烈目送她跟老赵出去,一时后悔自己管多了,管过了。正出神间,向珊从后面洗澡出来,几步迎上去:“回来了?” 他应一声往里走。 向珊去接他手中的东西:“怎么走着回来,摩托呢?” 他躲过,一顿:“坏半道儿了。” *** 老赵家在村小学的后面,住的地方和村支部在一个院子里,那部座机就放会议室的长桌上,没人打电话的时候,都拿一块布给蒙上,用得很仔细。 徐途走过去坐下,冲电话里喂了声。 那边微顿,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听到闺女的声音,先前那些怒气烟消云散,声音也柔和下来,免不了一通叮嘱。 徐途嗯啊一阵,渐渐不耐烦,打住他问:“你到底什么事?大半夜的跟这儿上演父慈子孝,我也配合了。要真没事,那我挂电话了。” 徐越海顿了顿,语气里多少含些讨好意味:“你这孩子,说话能不阴阳怪气吗?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我怕你不适应……” “呀,这是关心我呢?”她捏着嗓子怪腔怪调。 徐越海没等说话,她问:“早干什么去了?我妈活着时候,你假模假式的关心关心,或许我还会感动,掉几颗泪珠子。现在哭不出来。”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下来,再接着讲下去,恐怕关系只会恶化,徐越海叹一口气,道:“那你在洛坪再待一阵子,等黄薇的事情平息,我就让人把你接回来。” 徐途赌气说:“我来这儿和她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不清楚?”徐越海恼怒的吼了声:“途途,胡闹该有个限度,要不是你把她整容消息爆出来,她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好了,不提这个,回去吧,记得听你秦叔叔的话,不要调皮捣蛋。” 听到这称呼,徐途翻个白眼。 “等等,”她抿抿唇,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有人向你打听我吗?” “……没有啊。”徐越海纳闷:“谁会打听你。” “总之,有人要问,你千万别说我去了哪儿。” 徐越海沉默片刻,严声问:“你还有事瞒我?” “没有。”她只说这一声,急匆匆挂了电话。 这天,她洗了澡,早早睡下。 周日无事,秦烈去了碾道沟,一天没见人影。 周一一早,徐途洗漱过后,挣扎很久,素着一张脸出来,院子里的人几乎都起了,坐在长桌边吃早餐。 她往那儿一站,立即成为焦点,众人愣怔片刻,一窝蜂地涌上来。 孩子冲在前面:“徐途姐姐,你怎么变样啦!” 小波也看呆,走过去把她拉下来:“真没想到,你卸妆之后长这样……哦,不不不,是原来就长得这么漂亮,我就说嘛,清清秀秀的样子多好看。” 徐途无所适从,干巴巴的笑两声,总觉得不化妆就像脱光了站在众人面前,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阿夫过来蹭饭,端着碗嘿嘿傻乐,拿胳膊肘碰碰秦烈:“没看出来,这小姑娘长得怪标致。” 秦烈嚼两下馒头,抬起眼,远远看过去。 房门口的小姑娘站在阳光下。她明眸善睐,一双瞳仁又黑又亮,带着明澈见底的灵气。鼻头圆润,双唇肉嘟嘟,晕染樱桃般的色泽。皮肤剔透如玉,光泽水润,在朝阳的照耀下,两颊透出年轻健康的嫩粉色。 除了顶着的粉头发,哪儿还有原来浓妆艳抹的影子。 分明乖巧讨喜,可爱多了。 他不禁顶了下腮肉,见那浓密睫毛眨了几下,要往这方向寻来。 秦烈提前错开目光,埋下头,若无其事喝了口稀饭。 第13章 小学校里管做饭的是位大娘,她身世特别可怜,早年儿子在城里打工出了意外,后来儿媳不甘寂寞,跟邻村跑了,留下个丫头片子,她含辛茹苦给拉扯大,那丫头成年后离开洛坪,到现在也没见回来过一次。 村里条件有限,秦烈每月给她开三百块钱,勉强撑着,也只够养活自己的。小学校旁边有个简陋土房,平常做饭就在那里头,大娘索性搬过来,晚上也就直接睡下。 其实这儿真不用徐途帮忙,统共就三四十个孩子,每天一菜一饭,外加个米汤或糖水,做起来很简单。但大娘喜欢徐途,她虽叛逆,但并不是无药可救的孩子,多半情况下还挺乖巧,而且算起来,岁数跟她那孙女也差不离。这几天她做饭,徐途在旁边递个盆碗的,有人说话,也没那么孤单了。 大娘叫她好几声,徐途往窗外探着脑袋没反应。 大娘摇摇头,自己从后面拿了盆白菜倒进大锅里,翻炒几下,也顺着她目光看出去:“孩子,你这是瞧什么呢?” 徐途往旁边让了让:“那人又来了。” 升旗台边蹲着一个男人,眼看入夏,却还穿一身破棉袄,头发像鸡窝一样乱七八糟,胡须茂密,快要遮住整张脸。 徐途来这儿有七八天,几乎每次都见他坐台子上晒太阳。 大娘哦了声:“刘春山啊,他脑子不大好。但你别害怕,他不伤人。” 徐途想起第一天来洛坪的情形,她坐树根上抽烟,被他直接从后面掳起来,深更半夜,她那天吓得不轻。 “他家里没人了吗?” 白菜险些烧糊,大娘赶紧拿铲子翻炒两下,嘟囔一阵才慢悠悠说:“他哪里是洛坪人,从外面进来的。算算大概也有五六年了。” “来的时候脑子就有问题吗?” 大娘说:“那倒没有。他刚来时候穿得还挺体面,又是西装又打领带,就是性格挺古怪,好像怕见人,住后山底下,整天在他那屋里待着不出来……”大娘往锅里洒了些盐,接着翻炒:“后来不知怎么就疯了,整天叨咕着要毒死别人。” 徐途点点头,全当新鲜事儿听了,她脑袋缩回来,把盛土豆片的盆子递过去:“该放土豆了吧?” “对对,瞧我这记性。” 两人一打岔,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又过十来分钟,学校下课铃响,恰巧这边的蛋花汤也刚刚关火。 没多会儿,一阵闹嚷,孩子们争先恐后跑过来,手里拿着小铝盆和勺子,在窗户外排成一队。 每个人一勺米饭一勺菜,回到自己班级去吃,吃完再来盛汤喝,每天都是如此。 小波也来帮忙,她洗掉手上的粉笔沫,甩两下,要拿徐途手中的饭勺。 徐途新鲜劲儿还没过,躲开她,接过外面孩子的饭盆:“你讲了一上午课,歇会吧。” “没事儿,不累。” 徐途不经意抬眼,刚好看见向珊从窗前经过,她今天穿一条大红色连衣裙,胸很挺,腰很细,臀部在裙摆的包裹下左右扭动,线条若隐若现。穿一双浅口皮鞋,不算高跟,但依旧高挑挺拔。 不得不承认,向珊身材相当好。 徐途一时走神儿,不应该地联想到秦烈,默默给他的喜好下了定义。 大娘打她手:“你这孩子想什么呢,盛饭啊!” 徐途眨了眨眼:“哦。”她把盛好的饭盆递给大娘,问小波:“中午你又不回去?” 她说是啊。 第15节 “连着好几天了吧,你不累?” 小波靠着后面桌子,捶捶肩膀说:“我吃完饭,回教室趴一会儿就行。” 徐途又朝外看了眼,那抹红色在拐角一闪,眨眼就不见了。她状似无意的问:“怎么都没见向珊姐中午待在这儿?” “她身体不大好吧,中午得回去休息,要不下午顶不住。”小波找来一个大号铁饭盒,把菜盛满,又拿了另一个装米饭。 徐途撇撇嘴儿:“也不是图什么。” 小波把两个饭盒放到塑料袋里:“嗯?我没听清?” “我说,她这么体弱,干嘛还来受这份儿罪。” 小波动作停了停,“总因为点儿什么吧。”她笑笑:“我反倒挺佩服向珊姐,能为一个人付出青春和时光。坚持这么久,感情一定挺深的。” 孩子都有了饭吃,大娘忙着善后。 徐途贴着她站:“你是说,她和秦烈?” “不然呢?”小波难得八卦:“只可惜,秦大哥态度一直挺模糊,对向珊姐也始终不冷不热的。”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小波耸耸肩:“听说他们以前好过很多年,不知什么原因分了手,后来秦大哥回洛坪接管这个小学校,向珊姐每年都会来一次。” 徐途若有所思:“这么说,他们根本没结婚?” “应该是。” “那是未婚生子喽?毕竟秦梓悦都这么大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波欲言又止,觉得这话题应该到此结束。 徐途又追问了几次,小波笑着不语。 旁边大娘解开围裙,她不懂什么隐私不隐私:“你这孩子,好奇心咋那么重。悦悦是阿烈领养的,村子里谁不知道。” 徐途哑然,大娘回身拿个篮子挎手上:“我去攀禹镇买点东西,正好阿夫他爸妈也出去,顺便捎上我。你替大娘把家看好。” 徐途慢吞吞应了声,觉得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大娘走后,小波转移话题,又聊些别的。没多会儿,阿夫从碾道沟过来了,他下身穿一条黑裤子,裤腿卷起一半,露着精壮的小腿,半袖没穿,捏在手里。赤裸的上身油亮亮,被太阳烤得又黑又红。 小波把盛好的饭菜递出去,嗔怪道:“衣服穿上吧,这儿都是小孩子。” “干活太热,穿不住。”阿夫露一口大白牙看着她,听话的把半袖套上:“正打算回去冲个澡。” 小波注意到他手臂,探出头:“怎么弄的,流血了!” “没事儿,砍树给蹭的。”他手臂上一条半尺长的刮痕,伤口挺深,里面还浸着血。他无所谓:“小伤。” 徐途也凑过来:“阿夫哥,干活够卖力了。你这伤口可不小,天热容易感染。” 小波点点头,万分焦急地看着他:“还是包扎一下吧。” 午间日头正烈,阿夫额头冒出一层汗。 他拿手臂抹去,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道:“我家有消毒水,要不你帮我处理处理?” 不知想到什么,小波脸颊瞬间涨红,她咬咬唇:“不是有叔和婶子在吗。” 徐途撑着下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你忘了,他们跟大娘去镇上了。” 小波脸更红,“我得留下看学生。” “有我呢,我帮你。”徐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波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阿夫也不走,举着手臂卖惨:“汗流进去了,其实有点儿疼,去帮我处理一下吧……”他顿了顿:“我们几天没见了,好好说会儿话。” “你别乱讲。”她忌惮着还有别人在。 阿夫却伸手揉乱徐途头发:“她小丫头蛋子一个,能懂什么!” 徐途翻翻眼睛,小声嘀咕:“理论知识倒不差。” 那俩人也没在意她说什么,阿夫绕进来,半哄半骗把她带出去,两人背影挨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 小波低声问了句什么。 阿夫手里还拎着饭和菜,越走越远,他说:“没事,晚去一会儿他们饿不死。” 小波走后,徐途又开始百无聊赖,已经六月份,一到中午温度就往上升,这地方没有电风扇,更别提空调了。她手拽起胸前衣服扇两下,搬着小板凳坐门口吹凉风,没一会儿,拄着腿昏昏欲睡。 不知多久,她脑袋一磕,差点栽倒。徐途抹干净嘴角,抬眼一瞧,操场有男孩子正踢球,还有三两个互相追逐,嬉笑打闹的。 她眼睛一转,见对面阴凉下蹲了个小身影,扎羊角辫,穿土黄色短袖和蓝裤子,下巴垫在膝盖上,往地上划拉着什么。 徐途挑挑眉,慢悠悠冲那方向走。 秦梓悦抬起头,抿抿唇,看见是她又把脑袋埋下去。 徐途蹲下:“怎么就你自己?秋双她们呢?” 秦梓悦不说话。 徐途轻弹她脑门:“臭丫头,跟谁学的这么没礼貌,问你话呢?” 秦梓悦不情愿的答:“她们去后山采树莓了。” “你怎么不去?” “她们不带我。” 徐途也拿下巴垫着膝盖,想起自己小时候,跟这群孩子一样,今天不跟你好,明天又不跟她好,拉帮结派的,善变的很。 她也没多问,拽了下她羊角辫儿:“给你讲故事听不听?” 秦梓悦抿抿唇,一直都记得向珊的话,理智拒绝:“不听。” 她哼笑:“不听也得听。” 徐途干脆不征求她意见,架起秦梓悦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她强行弄回教室。 教室里一半学生都在,有孩子问她:“老师,你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啊?” 这称呼可真受用,徐途笑眯眼:“午睡故事,助眠的。”她一屁股坐在讲台上,踩着桌子,翘起二郎腿儿,抬手指挥说:“关窗关门,拉窗帘。” 同学们照做。 前排男孩兴奋地问:“老师,故事叫什么名字啊?” “叫……”徐途吸了下手指:“‘厕所里的老婆婆’。” 第14章 小学校并不是东西朝向,窗户朝北,一天下来都阳光欠佳。窗帘是补房顶用剩的防雨布,乌漆嘛黑的颜色,透气性和透光度都不大好。 教室里没开灯,门窗紧闭,不大的空间,笼罩在一片阴沉昏暗的氛围中。下面坐了将近一半学生,此刻连个大气不敢喘,都僵直地坐在位子上,睁着大眼,直勾勾盯着讲台前面的人。 突然,徐途拍桌子,压低嗓音,阴森森的讲:“老婆婆说,这个伤口是被你割的啊。” 只听下面一片吸气声,有的胆小女生捂着耳朵,面上纠结,想听又不敢听。男生却觉得过瘾,哄哄着,让她再讲一个。 徐途摆摆手:“睡觉,睡觉,现在是午休时间。” 男生们央求:“老师,再讲一个,就最后一个嘛!” 徐途一听这称呼又有些飘飘然,为难的答应了,神态间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说:“那就讲……‘夜泳女子’吧。” 一听这名字就让人毛骨悚然,下面立即噤声,都瞪大眼睛等待着。 徐途揉揉鼻头,心说山里的孩子胆儿忒大。她轻了下嗓子,开口时,声调已降到最低,整个教室立即笼罩着阴森之气。 “说,这是个真实事情,”她停了停,故弄玄虚的压低身体,缓慢道:“洪阳市郊有一个阳春湖,那附近居民稀少,荒凉、偏僻,只有望不到尽头的古树灌木,一条公路通往市区。七月份的时候,两个青年小a和小b从湖边路过,恰巧那天无月,湖水黑沉,平静的深不可测。他们看见有个长发女子在湖中游泳,长长的头发漂在身后水面上,像海藻一样柔顺优美。” “小a看得入迷,见那长发女子越游越远,直冲着湖中心去。小a情急唤了她一声,那女子听见,突然不动了,只有脑袋露在外面,长头发随水波飘来荡去。”徐途停下来,看见有的孩子不住地咽唾沫,教室里死气沉沉,光线太暗,眼前是破旧课桌和发霉的墙角,窗帘不时被风吹起各种弧度。她咬了下拇指,竟被自己一番渲染带到情景中,只感觉颈后汗毛直立,好像有人对着她耳朵吹气。 徐途本能摸了摸后脖颈,有学生怯生生问:“老师,然后呢?” “然后……”她接着说:“然后,长发女子慢慢回头,咧开嘴冲小a笑起来,那笑容又恐怖又诡异。回去之后,小a就像走火入魔,天天惦记这件事。” 窗边有人路过,停了停,站边上不动了。 徐途继续讲:“有一天半夜,小a睡不着,独自去了洪阳市郊的阳春湖,他又见到那女子在湖中游泳,只露着脑袋,黑发四处飘荡。这次她就在湖边,但周围黑魆魆一片,他并没看清她样貌,只感觉那女子牙齿雪白,两眼黑洞洞的瞧着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a蹲下准备说几句话,但越来越觉得古怪,与其说她在游泳,不如说她一直飘在水面上,因为那女子手臂和身体从未露出来……” 故事进入高潮,徐途讲的手心冒冷汗,她挺直背,蓦地加快语速:“谁知,女子突然昂头,笑着朝他扑过去,小a一下子伸出手接住,定睛一看,撞到他怀里的,只是一颗披头散发的散发着恶臭的女子头颅……” 话音没落,门板毫无预兆被人推开,弄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啊——”徐途尖叫,她精神高度紧张,犹如惊弓之鸟般蹿起来。 孩子们也被吓得一惊,跟着“啊啊”尖叫。 一时间,教室里分贝报表,惊叫声此起彼伏。 秦烈握着门把手,脸色异彩纷呈,他站在那不吭气,等着他们自动噤声。 徐途两脚踩在桌子上,拍着胸口抱怨:“你怎么进来也不打个招呼?” “怪我事先没敲门。” 她嘀咕:“早该有这觉悟。” 秦烈面上一冷:“你下来。”然后扫视一圈儿,点点班长:“把窗帘拉开。” 没多会儿,日光铺洒了进来。 秦烈说:“没精神的趴桌上睡觉,不困的都去操场玩儿。” 这时徐途也跳下来,两手在背后搓了搓:“我刷碗去。”她小耗子一样要往外面蹿。 “老师!” “嗯?”她刹住步,反应极其自然。 秦烈:“……” 徐途略微一怔,脸红了红,挠两下乱蓬蓬的粉头发:“怎么了?” 第16节 叫他的男孩大着胆子:“老师,你还没讲完呢。” “哦,其实这阳春湖啊……” 秦烈站门边儿,曲起手指敲两下门板。 徐途拿余光斜他一眼,口型说:“下次再给你们讲。” 她快速逃离,跑回厨房,假模假式的刷起碗来。 没几秒,秦烈也跟过来。 他背靠着门边卷了根烟,拿火点着的时候,轻轻探着下巴,垂眸,紧锁眉头。大团的烟雾升腾上去,他裹着烟嘴儿的力道已松开,眯眼朝里看,逮到她偷瞄他的目光。 秦烈问:“你讲那个结局是什么?” 徐途意外他会问,但还是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其实啊,在事情发生半个月以前,阳春湖那里发生一起分尸案,而那个小a,恰巧为警方找到失踪已久的女人头颅。” 她说完静静看了他几秒,秦烈吸两口烟才问:“真事儿?” “那当然!我有熟人,打听的。” “什么时候发生的?” 徐途皱着眉,认真回忆道:“就十几年前吧。” 秦烈笑:“那时你多大?断奶了吗?” 徐途眨两下眼,没等回答,他又问:“你说那湖在市郊?” “……嗯。” “你挖的?”秦烈脸色黑臭:“当我不认识洪阳,唬傻子呢?” 徐途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那么严肃干什么,开个玩笑嘛!” 秦烈笑不出来,沉默几秒,把手头的烟抽完,像败下阵似的摇摇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画个圈儿,约束活动范围?” 徐途也没个收敛,嘚瑟的说:“我可不如唐僧金贵,哪儿还用你这么费心思!” “你想反了,”秦烈晃晃手指:“给唐僧画圈儿是为了保护他,给你画圈儿是为保护别人。” 徐途语塞,样子也不装了,把饭盆往水桶里一放,“怎么,想给我‘画地为牢’呀?” 秦烈举到嘴边的烟一顿,斜眼瞥向她,觉得她这词儿用得可不好,怎么听怎么暧昧。 徐途那边却无所觉,挑着眉,一副欠扁的样子。 他看了她几秒,才将烟送入口中狠狠啜了口,然后扔地上用脚碾灭。 秦烈指着她警告:“再胡编滥造些鬼神儿玩意吓唬他们,看我怎么收拾你。” 放下狠话心里才舒坦些,他说完便走,没走几步又停下,被她刚才这么一闹,差点忘了过来要问什么。 秦烈回身:“中午看见阿夫了吗?” 徐途一翻眼:“没有。” “那小波老师呢?回家了?” “不知道。” 她说话带着情绪,想想也问不出什么。 秦烈径直走进屋子,找来铁饭盒,把剩下的饭菜盛进去,瞧她一眼,快速走掉。 拐过转角,小学校被墙壁彻底遮挡住,他这才停下,往后看了眼,眼神一虚,想起她刚才用的成语,不经意想起一句歌词—— ‘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 秦烈心中微妙的动了下,像有羽毛扫过胸口,轻轻落了下,又飘走了。 回到碾道沟,已经快一点。 伟哥许胖儿他们终于吃上饭,饭后在树荫下躺着养精神,都光着膀子,把衣服往肚皮上一搭,左右就他们几人,也没个忌惮。 秦烈靠在稍远的石头上,穿着黑背心,一手搭着肚子,一手盖住眼睛,他没睡着,心里盘算接下来工程怎么干,老远就听有人骑着摩托过来。 阿夫停稳摩托,把饭盒从车把上取下来,连跑带颠儿吼一嗓子:“哥几个,等着急了吧,吃饭,都赶紧过来吃饭。” 伟哥支起一边膀子,笑着说:“你小子哪儿嘚瑟去了,等你送饭我们得饿死。” “呦,听这意思吃完了?”他掀开饭盒:“那我不客气了,差点没饿死。” 他蹲着,大口扒米饭。 那几人笑他没出息,伟哥问他:“回去一个多小时,你到底干什么了?” 阿夫顿了顿,扬起手臂:“这不让树给划了,回去处理处理。” 旁边人立即笑起来:“你这树划的是处理好了,可胳膊上又多这些细檩子……”说着坐起来:“我看看我看看,呦,好像人挠的啊!” 伟哥恍然大悟:“这是卖力气去了?精神头儿还挺足,看样下午活儿都你的了。” 其他几人哈哈大笑,阿夫作势拿筷子抽他,也不见害臊:“滚蛋,你跟马慕青就快成事儿,别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可没你心急。”嘴上这样说,心里怎么想别人就不知道了,伟哥把两手垫在脑后:“还有不到三个月。” “瞧瞧这盼的,到时候灌晕你,让你入不了洞房。” 和男女之事扯上关系,话就格外多,大伙儿又笑闹几句,才各自躺下歇着。 阿夫往米饭里夹几筷子菜,走到秦烈身边蹲下,讨好的问:“烈哥,睡了没,再吃两口不?” 秦烈掀开眼看他,淡淡说:“就他妈二五不着调吧。” 阿夫嘿嘿笑,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这不几天没见了吗,就找个地方说说话。” 秦烈没搭茬,重新把眼阖上,由着他在旁边絮絮叨叨。他不爱管别人闲事,尤其感情方面更不想插手,只要别耽误正事儿,爱怎么着怎么着。 但这次不同,小波是城里人,来这儿也纯粹为了做好事儿,阿夫看上人家,成不成不说,总不能让人姑娘家吃了亏。 秦烈想了又想,侧头说:“你快三十的人了,做事之前先想清楚,你大老爷们的不怕,别污了人姑娘清白。” 阿夫顿了顿,只说:“我负责。” “你负责?问过人家意见了?”秦烈扫他一眼,把话说清楚:“这批志愿者也待了将近两个月,可能再过过就撤回城里。孙小波那天和我提过,这次她跟回去。”他说完便不再多话,扭回头,拿手臂遮住眼睛。 阿夫只觉得心口一紧,愣在当场,嘴里还塞着满满的米饭粒,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第15章 村东老于家杀了头牛,打算今天拿到攀禹去卖。 之前条件不好的时候,老于曾受过秦烈父亲秦准则的帮助,所以一直心存感恩。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报,这些年境况好些,有点什么好事儿,老于都惦记着秦烈一家。 赶一大早,他挑了两块肉质最嫩的部位给送过来,秦烈颠了颠,十斤有余,他分开一半放地窖里储藏,剩下交给徐途带学校去,叫大娘提前给炖上。 大娘一早就拿调料煨着,不到十点牛肉下锅,水开之后小火儿慢炖,肉香一点点飘散出来。 大娘让徐途看着火,她搬来小板凳坐灶台前面,捧着下巴看锅上冒的热气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她叹口气,心想这人啊就是犯贱,之前在洪阳,山珍海味都不见得多看一眼,隔三差五闹绝食,几天不吃饭,也没觉得饿。来洛坪这些日子,没人宠着哄着,吃糠咽菜也这么过来,偶尔碰见一顿好的,馋虫都能给勾出来。 她脑中一闪,蓦地想起徐越海,想以前他怎么变着法让刘妈给做好吃的。 徐途赶紧晃晃头,怕想多了,待会儿倒胃口。 又乱七八糟想了些别的,这时候,牛肉已炖半熟,大娘又往里投了满满一盆土豆块,等再次开锅,香味更浓郁了。 徐途抻脖子眼巴巴瞅着。 大娘拿锅铲翻炒两下,挑起一块儿举到她嘴边:“尝尝。” 徐途就着她手,迫不及待送到嘴里,热乎气儿一蹿,嘴撅起来,一个劲儿往里抽气。 大娘笑得眯起眼:“慢点别烫着。好吃吗?” 徐途说不了话,冲着她直竖大拇指。 中午放学,孩子们闻着香味跑过来,今天破例给多加半勺菜,一锅土豆炖牛肉,顷刻见了底。 等孩子们都走光,徐途才搬小板凳坐门口吃饭,小波站旁边,往学校转角望了望,叹一口气。 徐途看她这两天情绪不好,也没烦她,抬头瞧了眼,又埋下脑袋。饭刚吃两口,只感觉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她寻着望过去,刘春山又来了,可能也觉得热,这次蹲在对面墙角的阴凉里,全身污秽,眼白翻着,直勾勾盯着她。 徐途在小板凳上坐片刻,瞅瞅饭盒里的牛肉,捡块儿最大的塞嘴里,起身返回去。不大会儿,她又端着饭盒出来,直奔刘春山的方向。 小波喊了她一声。 徐途没回头,抬起手臂摆了下。 她半路拎起墙根放的铁锹,和他距离还剩一米就不走了,徐途并腿站着,垂眸看他几秒。 刘春山蹲在那儿,仰头朝她傻笑。 徐途不晓得他能否听懂,威胁说:“事先声明,你要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一铁锹拍死你。” 刘春山还是笑。 观察片刻,徐途往前凑两步,“给,”她把饭盒递出去:“筷子是新的,饭我就吃了两口,你要不嫌我脏,就将就吃吧。” 刘春山看看饭盒,又看看她,并没有接。 徐途不由拔高音儿:“嘿,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嫌我脏啊,我还没嫌你……” 说着,她手上一空,刘春山突然给抢过来,吓得徐途往后跳一大步,铁锹也迅速举起来。隔半晌,见他终于吃了,这才慢慢挪过去,把铁锹杆抱怀里,在离他半米的地方并排蹲下。 刘春山狼吞虎咽吃了几口,忽然把筷子一扔,抓起地上的黄土就往饭盒里洒,嘀咕着:“加点儿料,毒死你……” 徐途愣了愣,情急之下也忘记危险不危险,一边挡他手一边拽饭盒:“好好的饭菜,你撒什么土啊,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刘春山以为徐途跟他闹着玩儿呢,拿半边儿身子挡开,饭盒抱怀里,只知道痴痴傻乐。 秦烈从外面过来,没等取到饭,目光就被那处吸引住。 定睛一瞧,见徐途怀里搂着根铁锹,盘腿儿坐地上,正跟个疯子拉拉扯扯。 他脚步蓦地一滞,不由蹙起眉。 小波看了看他身后,眼神里的失望藏不住:“秦大哥,你来取饭吗?” 秦烈一抬下巴:“那边干什么呢?” 第17节 小波说:“可能徐途觉得刘春山太可怜,自己那份儿没吃,给他送过去,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开始抢上了。” 秦烈真没料到她有那份儿心,停顿片刻,大步往那边走过去。 徐途半天也没抢下来,刘春山的脏手伸到饭盒里,把黄土和饭菜搅合到一块,直接抓着往嘴里送。徐途呆了呆,倾身阻止他,不小心那么一碰,饭盒打翻,油腻的一坨全扣她手背上。 “我靠!”她高声叫。 没等动,面前多出双大手,捏住她两手腕,把她提起来:“跟没跟你说过,离他远点儿?” 两人同时低头,见刘春山半趴着,正抓起地上的饭菜往嘴送。 徐途咧咧嘴,没吃都觉得牙碜。 秦烈把她往前一带,像对待调皮捣蛋的孩子般,推着往前走。 徐途扭扭肩:“你还有同情心没有?” “没有。” 徐途:“……” 两人返回去,徐途双手放到水龙头下冲几遍,又拿香皂慢条斯理揉干净。 一回身,见秦烈还没走,努了下嘴,等他说话。 秦烈问:“中午饭没吃?” 徐途挑挑眉毛,“吃啦。”她走过去几步:“菜刚出锅我就吃了,牛肉不好消化,有点撑。”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说谎话,可能打心底不想听他嘲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事与愿违,她肚子不合时宜叫了两声,屋里安静,所以显得格外清晰。没等他说话,徐途脸颊先泛起红来,抬手抓了抓半长不短的粉头发,脑袋扭向别处。 秦烈看她几秒,冷哼一声,背过身来,把准备带走的饭菜重新打开。 徐途踮脚探头:“你干嘛?” 秦烈没理他。 徐途拿手指戳戳他的背,见没反应,又推了两下,“你干什么呀?” “别动。”他向后耸了下肩:“我那份儿给你,吃了吧。” 徐途心头一颤,抿抿唇:“干嘛给我呀?我都吃完……”见秦烈瞪她,隔半天才轻声吐出最后一个字儿,却抑制不住心里发甜。 她忽地想起刚来那日,半夜里,碰见秦烈洗澡出来,管他要吃的他没给,还明确规定了往后的吃饭时间。 但那晚,他最终还是给她送来一个馒头和白开水。 愣神儿的功夫,秦烈已经收拾好准备走。 “诶!”徐途叫了声:“牛肉也不用全给我吧?” “我有土豆就行。” “那你不想吃肉吗?” 秦烈说:“我没你馋。” 徐途:“……” 她动几下嘴唇,暗暗骂他,竖起一半中指,见他回身,又若无其事地绕到脑后挠了挠。 秦烈把她小动作全部收入眼里,却不跟她计较。 “还有事?” 秦烈说:“有些话不想再重复,也不是跟你闹着玩,往后离刘春山远点儿,他不伤人,但保不齐有个万一。在洛坪这段日子,你最好循规蹈矩,平平安安,别给大家添麻烦,彼此相安无事,我也好跟徐总有个交代。” 厨房忽然静下来。 秦烈这才意识到,那些话说出口,可能已经违背他的初衷。他有一丝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道理。 徐途皱了皱眉:“就为有交代?” 他一顿:“不然呢?” 徐途沉默片刻,把手放下来:“去镇上那晚也是?” 秦烈眉头渐渐蹙起来,在脑中揣摩她这话的意思。 徐途笑笑,兀自说了句:“看来以前都是了。”刚刚萌发那么点绮念,被人一桶冷水当头泼下来,这才清醒,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了。 停几秒,徐途又换回漫不经心的口气:“我这人吧有个优点,叫不听话,别人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想反着来。”她端起面前的白瓷碗,打量片刻:“就像这碗牛肉,你给我,我就偏偏不想吃。” 她说着,手腕一转,将碗里东西直接倒地上。 秦烈略吸一口气,咬紧牙齿盯着她。 对视良久,他两腮线条紧绷,拳头攥紧再松开:“死性不改。” …… 之后好一段日子,刘春山天天来,再给他饭吃,他还是会往里面掺黄土,人倒是很好相处,除了傻笑勉强能说两句话,有时候痴痴呆呆看着远处,一脸严肃。 徐途觉得他脑子并不是真有问题,可能以前受过刺激,给逼疯的。她拐弯抹角打探,刘春山只笑,什么都问不出来。 转眼到六月,一天上午,小学校里来了个年轻姑娘,穿白t恤和牛仔裤,扎高马尾,面孔清透秀丽,一看就像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徐途正和刘春山挨着打游戏,她坐在小板凳上,两个膝盖抵在一起,刘海落下来,遮住眉眼。刘春山直接盘腿坐地上,抻着脖子,眼不眨的盯着她手机,不时拍手叫好。 只听有人唤了声:“春山哥!” 刘春山停顿片刻抬起头,憨憨笑出声:“灿灿!”也不理徐途了,蹬腿站起来,就直奔着人家去,嘴里一个劲儿叫不停:“灿灿,灿灿……” 那年轻姑娘一皱鼻,埋怨的说:“你都臭死啦,我不在,你怎么又变这么脏?” 刘春山仍旧傻笑,那笑容又和往常有些不同。 徐途撇撇嘴,就跟小时候被抢去新玩具一种心情,喂他那么多天饭,至今都没记住徐途姓名。 她走过去,颇硬气的问:“你找谁啊?” 那姑娘这才把视线投过来,想想这地方有生人,八九不离十都是支教老师,所以笑着问:“你一定是新来的老师吧?” 徐途顿了顿,挑着眉:“当然。” 那姑娘夸赞:“能来这种地方,像你一样既年轻又漂亮的,其实很少见。真是辛苦了!” 徐途说:“不辛苦,应该的。” “那群孩子调皮吧,教他们累吗?” 徐途说:“还行。” 那姑娘笑容亲切:“请问你是教什么的呢?” 徐途想两秒:“美术。” 她话音儿刚落,大娘从屋里探出头:“途途啊,别玩儿了,摘菜。” 徐途:“……” 那姑娘一愣,反应几秒,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 大娘眯眼,定睛看过来:“呦,灿灿回来了啊!” 好一会儿那姑娘才止住笑,冲大娘打声招呼,转回头,伸出手来:“你好,我叫秦灿。” 徐途脸红得能滴血,一时间眼神没处放,不情愿说:“……徐途。” 第16章 秦灿今年23,正好比徐途大四岁,刚刚大学毕业,她没找工作,收拾行李直接就回了洛坪。 她是瞒着秦烈回来的,到攀禹搭了别人的顺风车,在小学校和徐途待一小天儿,到晚上回家时,两人感情已经沟通得差不多。 村子没多大,秦烈一早就知道她回来,见面也没个好脸色,打声招呼,直接拿上换洗衣服去后院冲澡了。 吃饭时饭桌气氛活跃不少,秦灿挨着徐途坐,对面是秦烈向珊和小波他们。那几个丫头围着秦灿,小姨长小姨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像都特别喜欢她。 “悦悦,坐下好好吃饭,吃完再找小姨玩儿。”向珊把秦梓悦拉回来,接着抬眼往对面瞧,把一盘子菜往秦灿那边摆了摆:“灿灿,尝尝蕨菜炒蛋,知道你爱吃我亲自炒的,家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你看合不合口?” 言语口气,一副女主人做派。 秦烈筷子顿了顿,扫她一眼,没吭声。 秦灿直接皱眉,干笑说:“可别这么客气,你到我们这么穷的地方来,来者是客,怎么还好让你做饭呢?”她话中有话:“我们家条件差,你来这儿真是委屈了。” 向珊脸色不好看,却勉强笑笑,没有说别的。 秦灿接着说:“我哥就是糙,大男人也想不到这些。对了,向珊姐,你几月份走?在这之前家务活可别做了,都由我来。”她说完偷偷瞧秦烈,后者置身事外,她便得意挑挑眉。 向珊捏紧手中的筷子,面上尴尬,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只挤出一句,没事儿。 饭桌上安静少许,小波问起秦灿毕业证拿了没有。 她比她早了两届,一个是在师大淮北分校,一个在本部,后来迁址,合并到一块儿,那时小波已经毕业了,但她们仍算的上校友。 两人聊了会儿,徐途不时在旁边插句嘴,没有冷场,一顿饭吃得还算圆满。 秦烈一直没说话,他放下筷,曲起食指把饭碗往前顶了顶。 向珊余光瞥到,起身说:“我给你盛饭。” 秦烈大掌罩住碗口,往旁边挪开,摇摇头,没有看她。 他侧过身,拿出烟盒来卷烟,卷完也没急着抽,放在指肚间来回转,目光投向对面。 那边已经换了话题,不知怎么聊到刘春山,秦灿说:“我刚好给他带了几件衣服,是前些天毕业生摆摊儿,在我班男生那儿淘的,正打算吃完送过去。” 徐途问:“他家住哪儿?” “就后山边上,从学校穿过去不太远。”她问徐途:“你去不去?” “去,我当然去。”她扒了两口饭:“几点?到时候你叫我。” 两人聊得兴致勃勃,难得第一次见面就很投缘,谁知有人扫兴说:“你不准去。” 徐途皱着眉抬头:“谁不准去?” 秦烈说:“你送完也赶紧回来,天快黑了,别太晚。她不准去。”这话是对秦灿说的。 第18节 秦灿不敢反驳,抬眼看看他,又看看徐途,没有吱声。 自打上次闹僵,两人谁看谁都不顺眼,原本逐渐默契的相处模式,片刻间又回到初见面的时候。 这还是多天以来第一次说话。 徐途撂下碗,嘲讽的说:“管得可真宽,又想给别人交代?腿长在我身上,想走就走,说不准故意磕一下碰一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烈拿嘴唇抿了抿香烟边缘,点着后,慢慢吸一口:“要是不怕残废,你随便。”然后问秦灿:“你准备在家待几天?” 秦灿:“……” 风向突然转移,秦灿有些措手不及,愣怔几秒:“哥,不走行不行?我打算在家里……” “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可是哥,我想留下教学生。” 秦烈不搭那茬儿:“回去想考研还是想工作,有想法吗?” 秦灿咬住唇,半天才放了句狠话:“这是我家,我不走。” “下次去镇上给秦梓悦拿药,顺便送你出去。” 一句话,掷地有声。 秦灿低着头,不自觉眼眶泛红。 徐途在旁边添油加醋:“建议你拿根你哥头发走,回去化验化验,看看你是不是捡来的。” 秦灿小声:“你别乱讲。” 徐途耸耸肩,一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便有恃无恐地扬起下巴。 末了,两人同时撇开眼。 秦烈起身,去厨房洗干净手,半句话没说,出门找村长谈事情去了。 这一来一往,放在别人眼中,又是另一番味道。 向珊撂下碗筷,抱着肩靠在椅背上,冷冷看徐途。 晚饭过后,徐途在屋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秦灿过来,以为她真的撇下她,自己去了。 秦灿房间被她占去,只能临时和几个小丫头住一起。徐途直接过去找她,刚一进门,就见她正整理要带去的衣服。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秦灿回头:“等我一下,这就走。” 徐途说不着急,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她还是头一次来这边,房间要比她住的大一些,统共摆了三张高低床,先前有一张空着,正好留给秦灿睡。角落空位穿插几张课桌椅,对面是衣柜和五斗橱。这样一来,空间显得局促不少。 她撩开上铺的纱帐看了看,转个身,一屁股坐下面床铺上,百无聊赖的看了会儿,她目光一顿,眼睛像被刺了下。 对面下铺墙壁上挂了副画,镶在白底银线的框子里,两尺长,一尺来宽,像挂许久,画面已不如之前鲜亮。 秦灿叫她好几声没反应,伸手过来晃晃:“你是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可以走了?”徐途这才回神,又问:“那张床是秦梓悦的吧?” 她也没在意:“是啊。”提了背包,拉着徐途一道出去。 好巧不巧,在院门口恰逢秦烈回来。秦灿对他有几分忌惮,脚步微顿,不自觉偷瞄徐途。 徐途可没她那样畏畏缩缩,昂着头目不斜视,挺胸从秦烈身旁走过去,完全不把他先前的话放心上。 刚走两步,身旁手腕儿便被拽住,往后一甩,徐途几步踉跄,眨么眼的功夫又回到院子里。 她迷糊一阵,扭着手腕:“我来这儿是放松散心,不是蹲监狱,难道想干什么还要受你控制?” “万不得已我也懒得管。” 徐途气极:“你松开手。” 也说不上什么情绪,秦烈也觉得自己反常,看她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攥得更紧:“说到底受人恩惠,所以作为回报,一些麻烦也推脱不开。”他大掌像把钳子,将她那细手腕紧紧困住,脸色暗沉,眉微蹙着,言不随心,一字一句尽是嫌弃。 这种语气既冷硬又伤人,徐途一向无所顾忌,这次心里竟破天荒不是滋味,脾气上来,也没顾及后果,只管对着他拳打脚踢。 秦灿想拦,但无从下手,她微张着嘴,面色有几分扭曲,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和她哥这么闹脾气。 秦灿目光一闪,觉得他哥也有些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一时半会也看不透。 那边秦烈咬肌明显,用上力气,生拉硬拽把她往里拖。 徐途跟他反着劲儿,身体向下沉,有点坐地耍赖的意思。 到最后已经不是能否出去的问题,而是驯服与服从之间的较量。 秦烈弓下身,打横将徐途一把夹住,抬步往里去。 徐途前胸贴着他腰侧,手臂从背后抓住另一侧的布料,也不知道是哪儿,逮住就下了口。 秦烈暗暗闷哼,只感觉一股濡热的气息从右胸下缘蔓延开,浑身上下蹿过一股微弱电流,他禁不住打个激灵,大脑空荡几秒,才感觉出些许疼痛来。 他一手箍着她的腰,另一手捏着她脸蛋强迫掰开,咬牙切齿:“是不是应该把大壮嚼子给你带?” “你放我下来!” 她两腿挣动,身体往下溜,腰间的衣服不断蹭上来,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腰线。秦烈大掌还箍在上面,只感觉掌心的肌肤滑不溜手,凉沁沁,还带着微微薄汗,像水中泥鳅,越抓越溜。 忽然,指尖碰到一块半硬布料,手下温度也不似之前凉,倏忽警醒,在她感应到以前,迅速撒开手。 徐途侧着身直接摔地上,造型颇具喜感,也顾不上喊疼,借着胸口那股怒气,往他腿窝狠踹几脚 秦烈险些跪倒,伸出手又要逮她。 徐途腾地起身,敏捷地蹿出好几米,冲秦灿道:“别傻站着啊,快走。” 秦灿后知后觉,抱着书包,紧随其后跑出去。 “徐途。”秦烈喊她一声。 徐途在远处停下。 秦烈拿手指点着她,“你行。”他胸口起伏不定:“八点以前要是回不来,咱就走着瞧。还有你。”他又点一下秦灿,对方一缩脖,他再没管两人,转身往院子走。 一回身碰见向珊,她站在自己房门口,抱着手臂,像是极冷的上下摩搓着。 秦烈转回视线,要回屋。 “秦烈。”她叫了他。 秦烈停在院中央,向珊慢慢踱过来,一片昏黄中,她精致的面孔上神情落寞。 秦烈:“有什么事儿?” 她嗫嚅片刻:“你这样和个女孩拉拉扯扯,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碍你眼了?”秦烈本就没消气,口气自然更冷硬。 他不想继续交谈,向珊又追上一步:“你是不是和她……”她突然不敢说出这个假设,转而道:“你以前不爱多管闲事的,徐途她……很特别吗?” “这好像和你没多大关系。”他皱眉,胸口徐途之前咬过的位置又胀又疼,人也渐渐不耐烦。 他往后退了小半步,脚尖一转,绕开她走。 向珊:“最后一个问题。” 秦烈脚步没停。 她还是问:“如果那晚,徐途没出现的话,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秦烈动作稍微迟疑片刻,回想了下,知道她是说徐途故意断电那晚。 他说:“没有如果。” 秦烈说完,院中就留下她自己。 他刚才那几秒的犹豫,向珊便知道徐途的出现,错判了她和他的结局。 两行清泪落下,向珊攥紧拳,心中恨意更浓。 秦烈回到屋里,顺手开了灯。 脱衣服之前,顺道垂眸扫了眼,今天穿的烟灰色半袖,右胸口一小片深色印记,不方不圆,核桃般大小,在灯光下尤其明显。 他抓住衣服下摆,翻上来兜头脱下,接着观察胸部,紧致油亮的皮肤上,刻着两排清晰牙印,周围凸起泛红,位置尴尬,距中心那一点仅剩几厘米。 秦烈绷紧唇。 过许久,才拿指头碰了下。他轻轻叹口气,意识到连日来一些变化,有些事是他的责任和义务,可有些事越来越分不清楚。 面前有一条泾渭分明的河,两人分站两岸,他守着这头,原以为只要她不触犯他的领地,一切相安无事。可不知何时,他却先犯规,破坏了游戏规则,在无知无觉中踏进水里,湿了裤脚。 *** 另外两人绕过后面的小学校,步伐才放松下来。 秦灿简直对她刮目相看:“你难道不怕我哥吗?” 这会儿清风一吹,徐途冷静不少,想起那晚被他扔在鬼影子都不见的碾道沟,有些后怕。 冲动是魔鬼!她埋头走路,嘴唇一开一合活动着。 秦灿提醒:“问你话呢?” “不怕,怕他干嘛。”徐途嘴硬,反过来问她:“你很怕他?” “当然怕。” “难道你童年有阴影?” 本是一句玩笑话,秦灿却忙不迭点头:“十五岁那年,考试的时候打小抄,结果被老师发现得了零蛋,家长会是我哥去的,老师当着全班家长的面通报批评,他回来不得了……”说着,夸张的缩了缩肩膀:“家里的椅子都打散了,我那小体格哪儿受得住,恰巧赶上初潮,流了一裤子血,我没妈妈,当时全家都傻了,我爸这才有机会给拉开。” “所以从小到大,我谁也不怕,就怕我哥。” 徐途听得心惊胆战,这才发现,他对自己已经够仁慈,也对刚才行为更添几分悔意。 秦灿舒口气:“自打那以后,我哥管我学习,成绩再也没下去过。”她侧身看看她,骄傲地挑眉:“不过有一点,我特别崇拜他。” 徐途拇指和食指捏住两腮,嘴巴嘟起来:“什么?” “我哥是学霸,他初中和高中都跳过级,连高考都省了,直接保送的洪阳大学。” 徐途若有所思:“那这么说,你哥比向珊小两岁?” 第19节 “……”秦灿干笑:“你关注的重点有点儿偏吧!”又说:“别提她,提她扫兴。” 徐途一听有八卦,搬了搬牙齿:“为什么扫兴啊?” 秦灿看她,皱眉问:“你怎么了?一直弄嘴巴。” “他肉太硬。咯着了。”徐途说。 “嗯?” “你说……”她活动活动腮帮子:“我刚才是不是用力过猛?” 第17章 秦灿说:“她是比我哥大两岁,上大学的时候猛追我哥,那狂轰滥炸的架势,连我看着都害怕,还有一年暑假跟回了洛坪。她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抢着干家务,当时我爸特喜欢她。” 徐途抿抿嘴:“那你哥呢?” “他啊!”秦灿说:“我哥那会儿懂什么情情爱爱,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被追的烦了,看她各方面还过得去,也就同意了。” 徐途说:“他这人还真无趣。” “可不是嘛!”秦灿瞥嘴,“可谁能想到,那女人一切都是表面装装样子,时间短了行,时间一长就原形毕露,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了,哎!” 徐途吃惊:“出轨呀?!” “嗯!” 她揉了下鼻:“那你哥真是倒霉了。” 两人走过一段路,秦灿又说:“不能说倒霉,我哥也活该,谁叫他对人家不上心。” “嗯?” “他俩根本不合适。” “嗯。” “也许我哥还没碰到让他动心的人。” “嗯。” 秦烈听不见,她们肆无忌惮品论他一番,走着走着,很快就到刘春山住处。 他家是间破泥房,房前屋后独一家,看上去十分荒凉。令人意外的是,不大的院子里竟然养了四五只母鸡,去的时候,刘春山坐在小院儿里,手里抱了一只,抚摸母鸡的大手还挺温柔,跟对待宠物似的。 秦灿推开篱笆门,笑着叫了他一声。 刘春山看见是她,嘴角立马咧开,露出一口大白牙,把鸡抛开就冲她跑过来,嘴里“灿灿、灿灿”的叫不停。 秦灿看看几只鸡:“呀,都长这么大了?有没有听我的话,按时给它们喂吃的呀?” 他严肃地对她狂点头。 “那鸡蛋呢?” 刘春山拍几下肚子,嘿嘿笑出来。 秦灿这才满意,又聊两句,前后脚进了屋。 走进屋一看,徐途终于理解“家徒四壁”这几个字的含义。四面墙都露着土墙坯,地上没镶砖,是和外面相同的黄土路,对面是木床和桌子,角落里还堆了些柴木竹棍等杂物。做饭吃饭都在屋里,餐具也简单,有个铝质水壶,一副碗筷和一口锅。 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口锅下面的电磁炉,洛坪用这个的挺罕见,基本家家有灶台,每天做饭需要点火烧柴。 徐途坐在长条凳上,打量几眼屋中忙碌那人,便猜出东西从何而来。 她吸了下拇指,心中充满好奇。 秦灿拾掇一阵子,把包里的衣服放床上,挑了件宽松舒适的,哄着刘春山自己去洗澡。 徐途站起来,走走摸摸,把指肚的灰吹走:“这刘春山不是自来就疯吧?” 秦灿说:“刚来头一年还挺正常的,就是性格太孤僻,人又冷话又少,不太容易接近。” “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我和他去镇上……” “等会儿。”徐途抬手阻止她,抓住重点:“你和他去镇上?他不是很难接近么?有故事啊!” 秦灿抬头看了她一眼。 徐途笑,小流氓一样抖着腿:“诶,你脸红什么呀?” 秦灿白她一眼:“你听不听?” “听听听。” 她继续:“有一次我们去攀禹,在餐馆吃饭,柜台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台电视机,当时正播午间新闻,也不知听见什么,他饭也不吃了,抬起眼一直盯着屏幕看……”回忆起来,秦灿至今记得刘春山那时的眼神,他眼角充血,瞳孔收缩,眸底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那目光极其直白,充满愤怒,只叫看得人不寒而栗。 秦灿说:“之后他突然打翻碗筷,发疯一样将盛菜的碟子往屏幕上砸。回去后把自己关屋子里一个月,再后来人就痴痴傻傻的了。” 徐途问:“他看的什么啊,反应这么大。” “好像说什么更换股东之类的,我当时比你还小呢,哪儿懂那么多。” 徐途也没多大兴趣,点点头不问了,下意识抬腕看看表:“他可真磨蹭。” 正说着,刘春山推门进来,他终于换下那身破棉衣,穿一条黑色紧腿运动裤,上面是件暗红色套头短袖,离远着看,身材挺拔,双腿修长,还挺时尚的。 秦灿从包里拿出剪刀、剃须刀和电推剪,显然有备而来。 徐途靠着椅背,坐立难安的等了十来分钟,看看表,催促道:“好了没?” “好了,好了。”秦灿往旁边挪开一步,刘春山坐在暗淡的光线里,始终抬着眸,目光不离她左右。 “呦!”徐途嘴角衔的草根掉下来。 刘春山仿佛换了一个人,他脸孔洁净,发根短立,剑眉、深目,鼻梁直挺,嘴唇薄而色重。 徐途拖着凳子往前挪两步,靠近了观察:“这要换成衬衫和西裤,分分钟霸道总裁上身啊。”看半天:“比你哥都帅。” “你说什么?” 徐途轻轻嗓:“没什么。你快点儿,天黑了。” 秦灿嘴里答应着,把事先带来的饭菜热给他吃。 徐途逗了他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四下里看看,见床头放一本旧杂志,她看了眼上市时间,已经是五六年前的刊物了,像被反复翻看过,边角起毛褪色,折痕无数。 她拿起来翻两眼,手一顿,紧跟着又往回退几页,标题上写:朗亦总裁高岑先生,畅谈披荆斩棘的成功之道。 上面附着的照片面目全非,徐途眯起眼,努力辨认中间端坐的男人,心脏蓦地揪紧,忍不住一阵阵发寒。 她霎时想起,前段去洛坪看那篇报道:黄薇前男友、高某某、洪阳朗亦集团老总…… 一下子全对上了,徐途愕然。 刘春山什么时候靠近的她不知道,忽然感觉耳边有“嚯嚯”喘气声,随后一股强大力量将她掀翻,膝盖磕在地上往前滑半米,额头狠狠撞上桌角。 刘春山突然发疯,拿筷子一下一下戳那本杂志。 徐途从震惊中缓过神儿,倒是没怕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掌心和膝盖火辣辣的疼。 “我靠。”她吸着气儿,想起跟秦烈放的狠话,说她故意磕一下碰一下,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徐途揉了揉额头,没事儿咒自己干什么啊!真是报应。 秦灿抚慰刘春山又耗了些时间,看他入睡两人才离开。 徐途走路有点儿瘸,却仍然很快速,不断看表。 秦灿咬咬唇:“对不起啊,途途。” 徐途嘻嘻哈哈,说又不是你弄的,道什么歉啊,只含糊其辞的嘱咐,不让告诉秦烈,免得他幸灾乐祸。 回去的路用了一刻钟。 秦灿扶着徐途进门,这时候还有人在院子里活动,小波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刚想问她怎么了。 徐途余光一瞥,见秦烈门口晃出个高大身影。她来不及回答,一把拂开小波,条件反射般往屋里钻。 秦烈眼尾捕捉到那抹影子,走过去问:“她跑什么?” 秦灿支吾:“可能是困了吧。” “几点了?” 她翻出手机,按亮说:“七点四十。” 秦烈信不过她,抽出手机来自己看。他垂眼,微皱着眉,屏幕上的确显示是七点四十分——并没超过八点。 他眉头舒展,看完把手机还回去:“洗洗睡吧。” 秦灿舒口气:“好的,哥。” 秦烈转身走,没走几步又停下,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那扇门,问秦灿:“她腿没事儿吧?” 秦灿脸色变了变,硬着头皮说:“没、没事啊,一点事没有。” “走路看着不太顺眼。” 秦灿轻轻嗓子:“没、没有吧。我看挺好的呢。” 秦烈笑笑:“你打小就这毛病,撒谎的时候又磕巴又爱揪衣服。”他面色一沉:“说实话。” 他一眼就把她看穿,秦灿不敢隐瞒,几句话就把刘春山交代了。 小波一听,连忙问:“徐途严重吗?我去拿药。” 秦烈把人叫住:“你们洗洗睡吧,我待会儿过去看一眼。” 听他这么说了,另两人也不便多言,各自散开,干自己那摊事儿去了。 等到九点钟,秦烈冲完澡出来,在院子里晃两圈儿,才拿上碘伏和纱布过去。 她房间窗户开着,窗口灯光被布帘染成暖色,微风轻轻吹,震耳的音乐声清晰传出来。 他敲两下门,里面毫无反应,隔几秒,又重重叩几次,里面仍旧听不到。 秦烈吸一口气,走窗下冲里面喊了两嗓子。 没多会儿,门开一道缝隙。 第20节 徐途有些惊讶,又敞开一些:“有何贵干啊?” “音乐关小点儿。” “干嘛?” 秦烈说:“作妖也看看时间,你这样别人还睡不睡。” “大半夜的就为说这个?”等了会儿,徐途见他不回答,没好气说:“知道了,没见过你这么事多的男人。” 徐途准备关门,被秦烈拦了一把。 她站在门槛上,比外面高出一个台阶。两人视线齐平,秦烈垂眸,想看一眼她膝盖伤口,无可避免连同她穿着一并收入视线里。 天气热起来,徐途穿一件灰色宽肩带小背心,下摆收在白底碎花的掐褶裤衩里,露着的皮肤很白,腰挺细,大腿带了点儿肉,小腿又直又纤瘦。她两个膝盖处都有擦伤,鸡蛋般大小,未经处理,颜色还是鲜红的。 女人骨骼不同于男人,膝盖小巧、圆翘,内侧轻轻碰在一起,那一抹红色衬着白透的肌肤,触目惊心又对比强烈。 徐途见他眼光未动,也察觉出事情可能穿帮,无处可躲索性先发制人:“你看够了没有?” 他停顿几秒,视线移上来:“故意磕的?” “我乐意。” 秦烈说:“乐意怎么没照着残废磕?” 徐途没说话,本来伤口就疼,听他这语气有几分委屈,更多是不耐烦。 他看了她几秒,暗暗叹口气:“你蹭伤事儿不大,但也不小,没处理好容易感染。好好反省反省,下次长点儿记性。”秦烈把手中的药递了递:“往后不让你干的事少干,古话不还说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徐途烦他说教,顶嘴道:“古话还说‘吃亏是福’呢,我想积德行不行?您可真像‘老人’,天都黑了,还是趁早歇息吧,”她拖长音儿:“秦叔叔——” 秦烈一堵:“你叫谁呢?” “对门老王他也不姓秦啊!” 秦烈不知喜怒地看了她半晌,把药搁门口地上:“不识好歹。” 他转身就走,徐途愣了下,一抿唇:“等等”。 秦烈只回过头,侧着身站台阶下看她。 停顿片刻,徐途揉揉鼻头,往外迈下来一步,也觉得刚才抽风。他来给送药,她这种态度确实不识抬举。 心里内疚了一番,她声调软下来:“那个……谢谢了。” 秦烈未语。 徐途把台阶上的碘伏捡起来,没话找话:“后面没人洗澡了吧?” “没人。”他要走。 徐途跑两步,挡他前面:“你也洗过了?” 秦烈冷眼看她,绕过去从旁边走。 徐途一挡,举起手里的药瓶:“那这个呢?这药应该怎么用?” 他说:“口服。” 徐途眨眨眼,外面乌漆抹黑,一时也看不清什么药,又傻傻问:“那用量呢?” 秦烈斜了下唇角:“你随意。” 徐途:“……” 这晚,她回到房中,看品名才知道是碘伏,徐途按照说明涂抹在伤口上,但仍然折腾了半宿,伤口不是特别疼,但隐隐作痛,让人辗转不能眠。 第二天是周六,徐途一觉醒来中午饭都过了。 院子里只剩赵越和秦梓悦,问赵越,说小波和向珊去攀禹买东西,灿灿跟刘春山走了,秦烈不用想一定在碾道沟。 徐途点点头,去厨房倒了杯清水喝,她额头的包肿起来,膝盖伤口结痂,动作幅度大时一阵阵刺痛。 徐途抽着气出来,一抬眼,见秦梓悦独自坐在高台上,正摆弄那个破旧布娃娃。 她走过去,拽她小辫子:“怎么就你自己?那几个小鬼呢?” 秦梓悦不想理她。 徐途接着拽。 她皱了皱眉,躲开说:“好疼呀!” “谁叫你不说话。秋双她们呢?” 秦梓悦不情不愿:“去后山摘山莓了。” “又不带你玩儿?” 秦梓悦小嘴巴瘪了瘪,一脸伤感和委屈。 徐途咬着牙盘腿坐下,挑拨离间的说:“她们老不带你是几个意思啊?我都看不下去了。” 秦梓悦没吭声,徐途火上浇油的又讲几句,最后口干舌燥,索性也不说话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枯坐半天,越来越无聊。 逗两下大壮,徐途打个哈气,望了望斜上方的太阳,灵机一动:“要不,我们也去摘山莓?” 第18章 秦梓悦开始还不愿意,怕向珊回来说她。徐途磨了半天, 小姑娘心动, 终于不淡定了。 徐途把竹篮挎她身上, 猫着腰趁赵越没注意带她溜出去。 秦梓悦皱皱眉:“为什么我背呀?” “那谁背?我还有伤呢。” 秦梓悦嘟起嘴:“可我还是小孩子。” 徐途轻手轻脚管上院门,拉住她的手:“去的时候你背, 回来我背, 多照顾你啊。” 说起来徐途到洛坪这么久,一直都待在村子里, 去攀禹的次数有限, 更别提上山玩儿了。 山脚有一条羊肠小路, 蜿蜿蜒蜒通向深处,是村民长期往返踩出来的。一路走来,她看什么都新鲜,山上植被茂密, 绿树成荫, 前几日刚刚下过一场雨, 叶片野花更显滋润。 徐途捏捏秦梓悦的手:“你可拉紧我,我第一次上山,千万别把我弄丢了。” 秦梓悦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给咽回去,她眼睛不够用,观察着两旁的野草野花,有的树只有碗口那么粗,有的却比她腰还粗,树根露在外面,长出一些色彩斑斓的野蘑菇,甚是好看。 秦梓悦蹲下来瞧了瞧,没有上手摘,她记得课堂上老师讲,这些都是毒蘑菇。 逗留片刻,两人继续往上走,树荫遮住骄阳,林子里空气湿润,不太热,皮肤潮乎乎的。 秦梓悦两颊泛红,呼吸有些不稳,禁不住一直大喘气。 两人索性坐下休息。 徐途在路边摘了两朵小黄花,带在秦梓悦的小辫子上。 她要拿掉,徐途一挡:“多好看啊,就带着呗。” 秦梓悦皱了皱眉,将信将疑。 “不信啊?不信给你拍张照。”她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站起来,摆个动作……笑一笑啊。那手也太不自然了!” 徐途指挥了半天,到底没拍成。她想起什么,跑她身边半蹲下来,换成了前置镜头。 秦梓悦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顿了顿,腼腆地笑出来。 徐途抓住这一瞬间,“咔”的轻响,屏幕定格。 ——一些斑驳光点落在两个女孩儿脸上,小的那个面对镜头,身体木讷地立正站好,苹果脸,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儿,露出的牙齿少了一颗。大的那个半蹲着,侧脸冲镜头,稍稍抬着下巴颏,双眸水亮,唇角有个圆圆的小窝儿。她整个头部错后半寸,被扎着黄花儿的小辫子挡住三分之一的脸。 一张照片拍得尽是心机。 “哎呦喂!”徐途站起来,满意的嘀咕:“瞧瞧你这脸,看着比我都大。” 秦梓悦踮脚:“我看看。” “叫声好姐姐就给你看。”这样说着,手机却先一步揣回裤袋里。 后山比想象中大一些,又往深处不知走多久,始终没见到山莓的影子。羊肠小道还在,只是不太清晰的分出很多条岔路来。 秦梓悦落后了几步,呼吸不太均匀。 徐途嘲笑说:“小小年纪,身体比我还虚呢。”她叉腰等她:“说说吧,该往哪边走?” 秦梓悦靠树干上歇了会儿,四下看看,指了个方向。 两人顺岔口往左,路缓了些。 徐途与她闲聊:“我这人吧一直挺招人喜欢的,你说你,怎么那么不待见我啊?” 秦梓悦问:“什么叫不待见?” “就是不喜欢。” 她犹豫片刻:“没有呀。” “别装了,那天你和她洗澡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她拍拍她的头,苦口婆心:“你说你个小丫头,这么容易受人教唆呢?她说不喜欢我,你就和她一个鼻孔出气啊!” 秦梓悦脸红起来,狡辩说:“没有,她没有说。” “说到底她又不是你亲妈,来这儿的目的没准儿为了谁呢,干嘛还护着她?”徐途哼哼笑,拿手里的树叶点点她:“这么容易相信人,你这智商放城里,人贩子一拐一个准儿。”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到她的痛楚,秦梓悦眼圈泛红,默着声往前走。 徐途发现不对:“呦,当我没说,你千万别哭啊,我兜里可没揣纸。” 她识趣噤声,又走一阵,才听旁边细声细气说了句:“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徐途冲旁边弯了弯唇角,就当没听见。 两人爬不了太高,没到半山腰就停下来,这里阳光充足不少,气温也升上来,找寻片刻,忽地看见几簇一人高的植物,许多红色点缀其中,果实外形同草莓相似,相较小了些,没有斑点,颗颗晶莹剔透,饱满欲滴。 徐途眼睛直放光:“这边儿,这边儿。”她摘下一颗,举到她眼前:“山莓是长这样吗?” “嗯嗯!”秦梓悦笑着狂点头:“平时吃的就这样。我尝尝!” 她伸手要拿,徐途及时缩回去:“还是我先吃吧,万一有毒呢。”她笑着嘱咐:“一会儿我要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你记得回去叫救命啊。” 第21节 秦梓悦被她唬得一跳,见她把山莓扔到嘴里,紧着问:“怎么样,怎么样?” 徐途皱皱眉咂咂嘴,口感微酸清甜,说起来和草莓差不多,但是生长在大自然里,水分充足,比市面那些水果更胜一筹。 又等了两三分钟,徐途无不良反应,这才一声令下,两人抱着果树吃起来。秦梓悦不是没吃过,但总感觉自己摘的比别人摘的甜。 徐途又吃了两颗,急着阻止她,果树虽说自然生长,未打过农药,但整日风吹雨淋毕竟不干净,她怕她吃坏肚子。 两人开始分头采摘,准备带到山下去。 秦梓悦摘了不少,拨开树枝往远处看了看,转头说:“徐途姐姐,那边还有黑色的山莓呢!” 一激动,称呼都变了。 徐途心里美滋滋,两人离得有些远,她喊:“你先去,我摘完这边就过去。” 秦梓悦应一声,挎着篮子拨开树枝,不由愣住,她吃惊地睁大眼,原来里面是成片成片的莓子林,山莓一簇簇扎堆儿生长,黑的,红的,紫红的,她简直目不暇接,手也跟着忙活不过来。 又叫徐途两声,那边没有回答。 秦梓悦也不管她了,提着篮子钻进树丛中。 她边摘边往深处走,不断拨开树叶,不断弓身前行。很久以后,地上的篮子终于提不起来。 她回过身找徐途,却蓦地怔住,这才发觉自己置身一片浓密的树海中,视线没有树高,不见路,更辨别不出方向。 秦梓悦慌了:“徐途姐姐!” 周围极静,没人回答她。 *** 徐途一转身的功夫,就把秦梓悦跟丢了,喊几声,也不见她答应。这片林子太大,她对山上环境不熟,根本没法找,只怕越走离得越远。 她索性找块石头坐下,歇着等她。 此时太阳落了些,光线暗淡几分,不如之前明媚,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将近四点。 她翻出两人刚才拍的照片欣赏了会儿,打两局游戏,时间走得飞快,却迟迟没见秦梓悦回来。徐途心中有些不安,怕她乱跑出事,但转念一想,小丫头从小在洛坪长大,上山也许跟她去酒吧一样轻车熟路,说不准现在已经回去了,或是故意把她扔下,成心捉弄她呢。 这样一想,徐途没有傻等着,她拍拍屁股走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磕磕绊绊下山了。 这期间又耽误个把小时,山上岔路多,她走错了几次,险些迷路回不来,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来钟,天色刚刚擦黑。 其他人基本都回来,饭菜在桌上,大伙围坐桌边,好像就缺两个人。 徐途脚步顿了顿,眼神搜寻一阵:“秦梓悦呢?” 空气突然停滞,桌边人全部眼不眨的看向她。秦灿最先反应过来:“赵越说,悦悦不是跟你出去了吗?” 徐途心中一骇,她能这样问,显然秦梓悦没回来。她说:“是啊……” 秦灿迎上前,急声问:“那你怎么自己回来的,悦悦呢?” “她、她没回来吗?”片刻间,徐途手心全是汗:“我不知道……我以为她回来了。” 那几人也都坐不住,七嘴八舌询问情况。徐途头晕脑胀,眼神乱瞟一阵,见桌边那男人站起来,几步走到她身边,手臂一拽,把徐途拉出人群外。 他问:“秦梓悦呢?” 徐途抬眼看着他,茫然的摇摇头。 秦烈神情严肃:“不开玩笑。” “我没有……”徐途咽口唾沫:“没开玩笑。” “你带她去了哪儿?” 徐途知道可能出事了,声调微颤:“后、后山……” 话没吐全,只感觉手腕被他紧紧扼住,骨肉挫响,要断了一般。 “你带她去后山?”秦烈阴沉着嗓子问:“她不能剧烈运动,你知道么?” 徐途说:“我不知道。” 秦灿过来,着急着解释:“悦悦有先天性哮喘,平时都不敢带她去爬山。” 徐途只感觉当头棒喝,嘴唇发干:“我真不知道。”她只昂头看着秦烈:“她上山时候好好的……和正常人一样,只是,中间歇了两次……” 秦烈沉眸,见她表情焦急,一双乌黑的眼里蓄了些水汽,完全不似平时那样嚣张无理。他唇线松开几分,手中力道也轻了。 她接着说:“我以为,秦梓悦从小在这儿长大,后山肯定去过很多次,我们走散,她比我……” 徐途还断断续续的解释,只感觉另一只手被股力道扯了下,她身体转个方向,视线不定,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这一下力道十足,她身体随惯性向后倒,被秦烈及时扶住。 事发突然,这情况谁都始料未及。 向珊掌心发麻,心里却发疯般畅快。 她攥紧拳,抖着声说:“把她弄丢,你是故意的?” 院子里诡异的安静几秒,所有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向珊,不晓得她这话从何说起。 向珊攥紧拳,见秦烈护在她身后,手掌稳稳撑住她两肩,举止亲密,跟拥抱没什么分别。 她不由想起断电那晚,眼前的这一幕便更加刺眼,不管不顾地上前,扬起手臂,要再给徐途一巴掌。 哪儿想到,秦烈蓦地带着她侧身,微抬手臂抵挡,这一下狠狠扇在他肩上,同时力量迎向她,掌心竟比刚才疼了几分。 秦烈脸色阴鸷,反手抓住她,狠狠往远处扔开,毫不怜惜:“闹够没有。” 向珊身子甩出去,手掌猛的一擦,腿侧撞向水泥板的棱角,倒在高台上。隔几秒,掌心传来阵阵刺痛,腿快要折了一般。 她震惊的看秦烈,曾经相恋时,即使她后来犯下天大的错,他也从未对她发怒,更别提动一下粗。 向珊咬紧唇,这次眼中蓄的泪是真实的。 院子里没人出声。 徐途眨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从小到大,再生气徐越海都没碰过她一根头发,敢打她的只有韩佳梅,她母亲。 不说在蜜罐儿中长大,但挨巴掌还是头一遭。 她前一秒还惦记秦梓悦,这会儿怒火中烧,趁他不备,冲出去就要还手。 秦烈眼疾手快,手臂一环,将她胳膊和腰身同时收进怀里。 “你他妈敢打我,我要杀了你!” “先等等……给我回来。”秦烈在她耳侧低声说。 徐途哪儿还听得进去,怒目圆睁,狠狠挣脱了几下。 秦烈手臂像枷锁,越扣越紧。 徐途借着他的力量抬起双腿,发疯般对着向珊那边又踹又踢。 向珊攥紧拳,目光阴暗地盯着这一幕。 一时间,院子里骂嚷不断,徐途什么难听骂什么。 “嘘,嘘!”秦烈在她耳边轻声诱哄,一手环紧她腰给抱起来,另一手捂住她嘴巴,退后几步将徐途放置在长条凳上。 她要起身,秦烈推了把,徐途脊背撞了下桌沿儿,下一秒被他圈在一个狭小空间内。 秦烈手臂撑着两边桌子,半弓下身,一腿前曲顶住徐途膝盖,视线齐平,看她眼睛的时候额头堆出两道褶纹。 “徐途,你先冷静点儿。” 徐途气息浓重,目光穿过他,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女人。 秦烈轻轻吐一口气,手指捏着她脸颊,把徐途视线正过来:“听着,”他声音沉缓:“秦梓悦离开大人视线没这么久过,哮喘这种病正常时候不可怕,一旦犯病,咳嗽、胸闷、呼吸困难,可能还有致命的危险。” 徐途绷紧唇,眼不眨的盯着他。 秦烈说:“事出突然,可能大家都不太冷静。”他顿了顿:“是非对错先放一放,我们过后解决,现在关键是要找到秦梓悦。” 距离极近,徐途对上他的视线:“过后解决?” 他顿几秒:“嗯。” 徐途这才放弃反抗,肩膀塌下来,后背靠在桌沿儿上。 秦烈说:“回想一下,你们都去过哪些地方?周围植物有什么特征?或是碰没碰到什么人?” “没碰到。”徐途肯定的说,但其他答不上来:“路应该还记得,我带你去。” 秦烈定定看了她几秒,“好。” 他背过手掌轻轻碰了下她被打的脸颊,感受到一丝热度,秦烈抬眸看向远处站的人,蓦地绷紧唇。 他视线收回,和她对视片刻,一抬下巴:“去屋里穿件衣服。” 他交代完,直起身把她放出来,那边叫小波跑腿找阿夫他们到山脚集合,他回屋取来工具和治疗哮喘的气雾剂。 向珊收敛情绪,忍着痛,扶着腿走过来:“我也要去。” 秦烈冷声:“不用。” 向珊揪着衣角:“悦悦不知道在哪儿,现在肯定怕得要找我,你叫我怎么安心待在家里?”她舔舔干燥的唇:“我担心悦悦,让我去。” 秦烈眼眸犀利地睇向她,只几秒,仿佛看穿一切:“真的吗?” “什么?”向珊顿几秒,莫名心虚。 “但愿如你所说。”秦烈移开视线,见徐途出来,又看她一眼才道:“希望刚才的行为只是担心秦梓悦,而不是借题发挥。” 一瞬间,向珊脸色煞白。 他不顾她的反应,说完拨开她,大踏步朝院门口走。 徐途快步跟上,到她身边顿了一顿。 向珊下意识退一步,与她对视。 徐途指指自己的脸:“这巴掌打得过瘾吗?” 向珊仔细打量了一番,缓了缓才开口:“抱歉,我刚才一时心急,手上也没个轻重,疼么?”她没什么笑意的弯弯唇角,毫无诚意:“实在对不住。” “你演技太夸张。”徐途说:“真把自己当秦梓悦亲妈演呢?” 她索性不装了:“倒是想,就怕被别人抢了戏份儿。” 徐途愣了下:“你说我?” 第22节 向珊没答,居高临下的轻睨着她,停顿片刻才说:“不过看你年纪还是太嫩了点儿。” 徐途略一思索,方才明白她话中意思,看了看门口站的男人,气定神闲的说:“你嫌嫩,别人未必这么想。你见过谁愿意啃糠萝卜,不吃水萝卜?”她又加一句:“演后妈。这体验够新鲜。” “你……” 秦烈喊了声:“徐途。” 徐途最后看她一眼,随之脸色也阴沉下来,指着她鼻子道:“这巴掌我记着,咱俩没完。” *** 出门这会儿功夫,天空飘起毛毛细雨。 到达山脚下,另外几人已经聚齐。 秦烈临时分队,许胖儿和常辉一组,向右沿途寻找,之后从右麓上山;伟哥和阿夫从左面走;秦烈带着徐途和赵越,顺着中午的路线直接上去。 秦烈说:“无论是否找到,两个小时后在原地汇合。” 此刻天色又黑沉几分,向上看去,阴森恐怖,已不见白天绿意盎然那番景色。 徐途努力辨认方向,紧紧跟在秦烈身后。 看周围环境有几分眼熟,她指着其中一棵树:“我和她在那儿拍过一张照。” 秦烈看她一眼:“然后呢?” 徐途往前走几步,用手机电筒照明,看到那条不算明显的羊肠小道,她说:“一直往前走,然后在一个岔路向左拐。” “确定吗?” 徐途皱眉想了下:“确定。” 秦烈对后山熟悉无比,经她指引,很快找到两人先前分开的地方。 四周黑漆漆,那一片山莓林子紧密得没有缝隙,他一手端着电筒,另一手从身后掏出把匕首:“跟紧我,别走散。”他砍掉两侧多余的树枝,做上记号,以便找到人以后原路退回来。 “秦梓悦——”他大声唤。 徐途也环着手:“悦悦!” 赵越:“悦悦!秦梓悦!” 安静片刻,几只夜莺扑腾腾飞出林子,其他半点儿回音都没有。 徐途心凉了半截,简直想抢过匕首直接抹脖子,一时害怕秦梓悦真的出事,一时又怕她真出事,没法向秦烈交代。 这么一想,不禁鼻头泛酸。 徐途努力吸了口空气,打起精神又跟着喊两次。她出来只套了件外衣,下面还是那条牛仔短裤,冰冷的雨丝落在皮肤上,被砍断的枝条刮到,一点痛觉都没有。 在那片林子里绕许久,秦烈身形忽然一顿,迅速俯下身体。徐途和赵越凑过来看,几道手电筒的光汇聚到一起,只见树干边上躺着个篮子,里面的山莓洒了一地。 徐途精神一振:“这篮子是我们带出来的。” 秦烈倏忽起身:“秦梓悦!”他喊声低沉有力,手上动作也愈发迅速了。 仿佛看到一丝希望,三人以这里为中心,分散开来仔细寻找。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那个篮子,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秦烈当机立断:“下山。” 徐途愕然:“那接下来怎么办?我们不找了吗?” “回去报警。”秦烈简短回答:“不能在这儿耗时间。” 雨下了有一阵儿,山路湿滑,地面崎岖坑洼,徐途跟着两人,小心谨慎地在树林斜坡中穿行。 秦烈步伐很大,始终沉默着。借着寡淡月光,徐途看见他宽厚的肩膀和被细雨打湿的头发,那背影异常沉稳坚毅,冷肃之下又有些陌生。 走神儿的功夫,徐途脚下频频打滑,快跌倒的时候,被旁边一双大手稳住。 秦烈仍旧一语不发。 徐途咬紧唇:“今天的事我有责任,对……” “道歉的话先别说。”他忽然出声制止。 徐途噤声,视线落下去,他攥着她手腕儿的手并未放开。 秦烈说:“秦梓悦不会有事儿。”像是安慰自己,也像安慰她:“她喝了一年中药,哮喘很久没发作,可能就走丢了,躲哪儿哭呢。” 这话又让徐途心中安慰不少:“真的吗?” 秦烈没说话,虎口一紧,只握了下她手腕儿算作回应。 下山速度很快,到集合地点的时候,那几人还没回来。 秦烈让赵越和徐途在原地等候,他先走一步,去老赵家里打电话。 没走多远,他脚步顿了顿。见远处过来一人,高个子,剃着很短的头发,他走路摇摇晃晃,下雨天仍旧穿着单薄的短袖和运动裤。 秦烈眯了下眼,看身形像是刘春山。 刘春山直接奔着徐途过来。 徐途吃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刘春山咧着嘴笑,弓身直接牵住徐途的手。 秦烈防备的拦了把:“你干什么。” 刘春山不理他,盯着徐途:“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刘春山说:“回家。” “别闹。”徐途皱着眉哄他:“我现在有急事儿,改天再找你玩儿好不好?” 徐途半天都没把手抽出来,刘春山力道很大,仍旧说着:“回家……” “你听话!” 他执拗着不动,低下头,手里摆弄着什么。 徐途定睛看去,不由愣了愣。 他手中的,是一朵打了蔫儿的小黄花。 第19章 *** 雨势渐大,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屋子里光线昏黄, 房顶漏雨, 下面拿个破瓷盆接着, 雨滴溢出来,周围土地洇湿一片。 徐途从门外凑头往里看, 对面床边坐个男人, 半弓着身,把被角往里掖了掖。床上小姑娘睡得沉, 脸颊朝外, 皮肤有几道脏污, 两侧的麻花辫也早已散开。 房间静谧,一时只剩落雨声。 徐途没有打破这份宁静,抿抿唇,悄悄退出来。 转身撞上刘春山, 徐途抚抚胸口:“妈呀, 吓我一大跳。” 刘春山挠两下额头, 嘴一咧,忽然笑了。 徐途踮起脚摸摸他的脑袋,鼓励说:“春山哥,你做得真好。”她也不由舒一口气,这会儿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才感觉到一股股凉气从脚心往上蹿。 赵越问:“悦悦还在睡?” 徐途说:“可能白天吓着了,这会儿睡得挺沉。” 赵越说:“如果这边没事儿,我先去山脚和阿夫他们会合,然后回家报信儿,别让她们跟着干着急。”他拉上拉链:“你和秦烈等雨停再走。” 徐途想想:“也好。”她憋了一下:“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他笑着一摆手,把帽子扣上,埋着头,冲进雨里。 徐途目送他离开,那抹瘦小影子很快淹没进黑暗中,回过神儿的时候,她肩膀露在房檐外,已经被雨淋湿了。 徐途往后退了退,坐在紧靠墙面的小板凳上,她拖着下巴,目光有些迟钝。雨幕就在眼前,水滴砸下来又分散开,大部分溅在她光裸的小腿上。 徐途从兜里掏出香烟盒,抖出来一根摸了摸,表面潮湿,勉强能抽。她拿火儿点着,吸满,顿了两秒,口中的烟雾才沉沉吐出来。 就那么坐了会儿,等烟抽完又点了一根,身上的凉气才消散不少。 她扭头看刘春山:“你是怎么发现秦梓悦的?” 他坐门槛儿上,和她还有一段距离,怀里捧个篮子,翻来覆去的数鸡蛋,也不理她。 徐途问:“你下午不是和秦灿姐在一起?分开之后上的山?”她捡起块儿石头扔他脚边:“说话呀!” 半天也不见他吭声,徐途放弃,托着腮抽自己的烟,眼睛望向雨里,一时出神,就连秦烈出来都没注意。 秦烈脚下坐着刘春山,他没过去,斜倚着门框侧头瞧她。下雨天天色格外阴沉,她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借着门口的廊灯,秦烈往她侧脸扫了眼,抿一下嘴,弓身从刘春山的篮子里捡起鸡蛋,在他反应过来以前又折身进去。 再出来半刻钟以后,他侧身绕过刘春山,走到她旁边:“赵越先回去了?” 徐途身体一绷,抬头瞧瞧他,应了声,又埋下脑袋吸烟。 秦烈直接坐地上,靠近了,闻见股烟味儿,竟觉得格外呛鼻。他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 隔了会儿:“想什么呢?” 徐途瞄他一眼,叹口气:“我在想,你光画圈儿已经不够用了,还是找根儿绳,直接把我栓起来更安全。” 秦烈回忆几秒,想起那日关于“画地为牢”的对话。他哼出一声笑:“你这算是反省?” 徐途弹弹烟灰:“你说是就是吧。” 她难得乖巧,秦烈不禁歪头看她,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磕了磕:“能反省说明有成长。” “你不怪我?” 秦烈没答。他背靠着墙壁,一条腿蜷着放倒,另一条腿曲起来,手肘自然搭在膝盖上,轻声问:“吓坏了?” 徐途微顿,香烟举到唇边又吸了口:“也还好。” 秦烈笑笑,没有点破:“虚惊一场,不是没事儿吗。”他一点点拨掉鸡蛋外皮,给她递过去。 徐途有几秒中的停顿,迎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看着他,客气的挡了下:“我不饿,你晚饭都没吃,你吃吧。” 第23节 秦烈垂眸,看一眼贴着他手背那只手,小小的,凉凉的,可能太冷的缘故,显得更加苍白,覆在他麦色、粗糙的皮肤上,形成一种强烈对比。再细看,那肌肤竟像握在中间的鸡蛋白,吹弹可破。 秦烈眼神暗了暗,手撤回来:“你脸没消肿。”他换了个方向递:“应该管点儿用。” 徐途:“……” 她把烟掐了接过来,两手交替的捧了会儿:“好烫!”低声嘀咕了两句,才将鸡蛋放脸上轻轻滚。 秦烈握拳的手臂垂落,在地上磕两下,掌心一翻,又变出一颗鸡蛋。 徐途余光始终关注他,因此也看见秦烈手里拿的蛋。 他动作很专注,一手捏着顶端,缓慢转动,另一手慢条斯理的剥掉红色外皮,手指尽量不触碰鸡蛋白,到顶端的位置就停下来。 秦烈侧头,徐途视线被抓个正着,连忙继续滚脸的动作,看向别处。她看看雨,看看廊顶的灯,又过几秒,才若无其事把目光移回他脸上。 却没想,秦烈依旧垂眸看她,嘴角轻弯,带着促狭的笑意。 徐途坐立难安:“怎么了?” 秦烈把手臂移过去,手指托着鸡蛋,搁在两人中间:“趁热吃。” 徐途心中微动,隔半秒才去接:“给我吃?” 秦烈低低应一声,后脑勺低着墙壁,稍微侧过头,默默看她,半天没有移开眼。 好一会儿,他才正回视线,看屋檐儿上缓缓下落的水滴。 这院子破落,经雨浇灌,地上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地方积攒一汪水,浅浅的倒映着灰暗的天空。 良久,身边的人轻轻说:“我以为今天不会吃到呢。” 他抓住重点:“今天日子很特殊?” 徐途愣了愣,说:“没有啊。” 她这样说,秦烈便也没再过问,安静的坐了会儿,他说:“雨季要来了。” “那怎么呢?” “耽误修路。” 徐途并不懂,想了想,问起别的:“秦梓悦的哮喘病经常发作吗?” 秦烈说:“现在好多了。离开她爸妈那几年犯得次数多。”他顿了顿:“还有刚回洛坪那阵子。” 徐途对她身世有所耳闻,但真实情况并不了解,试探着问:“是你收养的她?” 秦烈沉默了会儿,却问:“你烟还有么?” 徐途一顿,把旁边的烟盒和打火机一并递过去。 他点烟的时候微微探着身,垂眸,轻皱着眉头。火光乍亮,他短促吸了两口:“她没亲人了。” 秦烈呼出烟雾:“三十几年前,秦梓悦外公和我父亲下乡来到洛坪,共同盖了这间小学。这地方偏远闭塞,政府方面不能面面俱到,加之人们对提高文化程度的意识偏低,大多数孩子读完小学就回家种地,搞学校的成效并不大。后来我父亲坚持留下,他爷爷返回城里结婚生子,有了悦悦爸爸。受他父亲影响,他多年来坚持往返洪阳和洛坪之间,资助过三四个孩子,如今都在城里念高中。” 徐途心中异样的动了下,秦烈性格凉淡,一般时候都生人勿进,好像从未对她说过这么多话,况且话题涉及到他的至亲和过去。 她有一种感觉,好像他给她打开一道门,通往了他的世界。 天气阴凉,徐途拇指酸痛,她送到唇边吮了吮,轻声问:“那后来她爸妈……?” “一起事故。”秦烈并没隐瞒,侧过眼看着她:“那年秦梓悦三四岁,刚记事儿。” “什么事故?” “洪阳新城有个朗庭酒店,你知道吗?” 徐途皱着眉,“不知道,新城我很少去。”她想了想,总觉得这名字特熟悉,在哪儿听过或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秦烈说:“她爸妈死于五年前朗庭酒店那场事故。” 他刚说完,“砰”一声闷响从门边传过来,两人侧头看去,刘春山毫无预兆地犯病了,他扔掉篮子,胸口剧烈起伏,脑袋一下一下撞向门框,嘴中低吟不断。 徐途连忙起身阻止,刘春山手上没轻没重,将她往后狠狠一推,秦烈及时接住,两人向后连退了几步。 刘春山跳起来,发疯般冲进了雨里,眨眼功夫就跑没影了。 话题中断,没有继续聊下去。 秦烈进屋看了眼秦梓悦,小姑娘睡得香甜。他问徐途:“你去床上跟她挤一会儿?” 徐途瑶瑶头,靠着门框抬眼看他,柔和的光线从上面洒下来,她脸孔分外好看,头发长长了许多,冒出的黑发柔顺健康,粉色部分听话的贴在脖颈上,这么看来,也没之前那样乖张古怪了。 秦烈舔舔下唇:“有话要说?” 停几秒,徐途问:“我们以前见过,你还记得吗?” 她问完便静下来,雨声掩盖住一切杂音,秦烈默默和她对视,然后说:“不太记得。” 他没料到徐途会提这个问题,不及细想,随便给了个答案。 “真不记得?”徐途眼神研判的盯着他,“可是,我在秦梓悦房间里看到一幅水彩画,下面落款是我的签名,还明确标有时间。你有印象吗?” 秦烈眼神波澜不惊,抄着口袋静默地看着她。 徐途说:“那年我十五岁,刚刚参加中国青少年绘画比赛回来,得了二等奖,全家人为我庆祝,我记得,那天你好像在。”她不知怎么,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徐越海应该挺开心,还把我以前的作品拿出来跟你显摆,一时兴起,非要你选一幅带走。” 徐途看着他:“你选的就是那幅画。记起来了吗?” 她当时穿简单的白毛衣和牛仔裤,一把长发全部束在脑后,露着光洁饱满的额头,脸颊像冰雪娃娃一样润透,笑起来稚气未脱,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乖巧听话地站在徐越海旁边。 徐越海说,叫秦叔叔。 她就羞涩的笑了下,乖乖的喊秦叔叔好。 秦烈勾了下鼻梁:“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她声音很轻:“那副画你一直留着?” 秦烈轻描淡写:“悦悦挺喜欢。”这是实话,他那日受邀前去用餐,的确是心不在焉,和向珊处于冷战期,她说去参加单位组织的旅游,已经几天几夜没回来,留下高烧不退的秦梓悦,独自躺在家中。心情欠佳,还要强撑着应酬,徐越海把成堆画稿摆在他眼前,画的什么他没走心,随便挑了张带回去。 那天徐途留给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觉得小姑娘家庭优越,挺漂亮。 再次见到她是一年以后,她俨然变成攀禹初见那幅扮相,爆炸头,烟熏妆,穿铆钉外套和乞丐裤,浑身上下流里流气,没有一样讨人喜欢。 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对她全无好感。 秦烈一时想得出神,反应散漫,表情看上去没太走心。 徐途忽然觉得无趣;“不说了。”她直起身:“我进去看看秦梓悦。” 她要走,秦烈拦了下:“你现在还画画吗?” 徐途耸耸肩:“不画了。” 秦烈沉着眼看她。 徐途举起右手拇指往他眼前晃了晃,不在意的说:“一拿起画笔就抖得不行。” 秦烈蓦地顿住,突然想起她经常吸吮手指的小动作,沉默良久:“怎么回事?” 徐途说:“徐越海搞外遇,我妈得了精神病,不小心被她给砍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淡淡笑着,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一切都与她无关。 一阵夜风吹过来,她头发向后飞了下,露出整张白皙的小脸,眼睛黑亮,好像含着水分。 她昂头微笑:“你看什么?” 风熄了,她头发落回来,却有几根立在头顶。 秦烈绷紧唇,忍不住伸手把那几根发丝压下去,游移片刻,安慰孩子般,将手掌盖在她头顶,动作并不轻柔,却沉甸甸。 徐途鼻尖蓦地一酸,千万种情绪涌上来,心中脆弱的防线差点被击垮,她努力压制着,笑着挥开他的手:“这样不能长高个儿,你知不知道?” 秦烈掌心一空,攥紧拳。 他目光深邃的锁住她,湿淋淋的雨水好像浇在他心头,在胸中沸腾一阵,转化成蒸汽蒙住眼前的世界,只有她最清晰。 秦烈轻轻咽了下喉,手指碾磨一阵,犹豫再犹豫,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第20章 她脸上的笑倔强又执拗,掩盖住所有坏情绪。 冷风夹着雨丝吹过来, 她缩着肩, 鼻尖冻通红, 靠在墙壁拐角里,体积显得越发娇小。 这个夜晚非比寻常, 没有月亮, 眼前的一切都暗淡无光,但那个弱小的轮廓却深深刻在另一个人的心里。 秦烈沉默不语, 身体靠向后面墙壁。他从兜里摸出刚才的烟盒, 没剩几根, 打火机顺裂口插在里面,外皮那层塑料膜早就不见,没几分钟已经被他揣皱了。 秦烈拆出来一根,用指肚将烟身捋直, 拿火儿点着, 青灰色的烟雾融入雨幕里。 徐途手伸过来:“我也抽一根。” 秦烈躲开, 手臂抬高几分,目光如炬地斜睨着她。 徐途踮脚够了够:“烟是我的。” 他举着手臂:“好像是我花的钱。”这么一提,秦烈反倒记起来:“你欠我那三百块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徐途皱了皱眉,想起前一段去攀禹的确花了他的钱,回程遇到两个蠢货,还被他半路扔在碾道沟。 “大男人的,记性就是好。”她臊了他一句,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数出三张递过去。 这原本是之前管窦以要的,当初还东藏西掖,怕对方是个狠角色,以备不时之需。见到后才发现是她想多了,角色是狠了点儿,却多半时候不屑管她,只盼时间一到,顺利交差。 想到这里,徐途又有些气闷:“拿好了,多的不用找。” 秦烈大大方方接过来,捏着纸币,拿指肚在盲点上摩挲一阵。 “我说你够了啊!”徐途直身,不禁瞪着眼:“在这儿侮辱谁呢?怕假的?怕假的还给我,我给春山哥折飞机去。” 秦烈烟卷咬在齿间,唇角一扬,默声笑了笑,低下头把钱揣进口袋里。 她眨眨眼:“就收了啊?” “还得说声谢?” “够大气!”她竖起拇指,“要不然说,个头和心眼儿成反比呢,一点都不假。” 秦烈又笑了下。 徐途抿着嘴,看他唇角那抹淡笑,阴郁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不少。她伸手:“把烟还我。” 第24节 张嘴说话的功夫,徐途眼前一晃,唇肉磕了下牙齿,有个硬邦邦的东西被他抵进嘴巴里。 “唔……”她摸了摸下唇,很快,鼻中蹿上股刺激气味:“什么啊?” 秦烈说:“槟榔。” 徐途立即苦着脸,舌头动两下,噘起嘴,把那枚果实含在双唇间。 秦烈拿手指着她:“敢吐个试试?”说着身体压了过来,把她堵在墙壁之间。他壮实的身体遮住光线昏黄的廊灯,宽阔肩膀的边缘有一道柔和模糊的金边。 背光的缘故,她看不清他面部表情,身上却有一种沉沉的气息,堵在眼前,气场格外迫人。 徐途后脑勺轻抵墙壁,心脏砰砰乱了节拍,他粗糙的食指距离她鼻尖不足两厘米,能闻得到一股香皂味儿和淡淡的烟草味儿。她睁着大眼看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将槟榔裹入口中。 秦烈看她两秒,离开些:“嚼着试试,比烟味道好。” “能戒烟吗?” “不能。”秦烈说:“槟榔能使人兴奋,帮助发汗,过去高山地带常拿它抗寒,也能消除紧张之后的疲劳。” 徐途举一反三:“是怕我感冒吗?”见他面色不虞,又紧着转移话题:“牙齿会不会变黑?” “少量不会。” “会不会得口腔癌?” “少量不会。” 徐途:“……” 秦烈移出她的视线,眼前重新恢复了光明。 这时候,屋子里响起细弱的呼唤。 秦烈听见,迅速掐了烟进去。 秦梓悦悠悠转醒,睁开眼是陌生的环境,恐惧无比,带着哭音儿喊爸爸和妈妈。 见秦烈进来,张开手臂一把将他抱住,口中呜咽不断。 秦烈安抚了半天,终于稳住她的情绪,重新躺回床上,还紧紧抓着他的手。 秦烈问:“你是怎么下山的?” “我在树林里迷了路,怎么走都出不去,我特别害怕,就坐在石头上哭。”小姑娘瘪瘪嘴:“后来碰见那个脏叔叔,就是总去我们学校的那个。他平常都不吓唬我们,我觉得那个叔叔是好人,就跟着他回来。半路上又困又累……结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儿了。” 秦烈给她掖好被角:“现在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妈妈呢?” 秦烈眉头皱了下,没直接回答:“外面下雨,等小一些我们再回去。” 小姑娘乖乖应一声,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变:“爸爸,你看见徐途姐姐了吗?”她要起身:“我是和她上山的,她不认路,会不会也丢啦?” “她没事儿。” “真的吗?”秦梓悦怀疑的问,余光见一颗脑袋夹在门框和门板之间,她定睛看去:“徐途姐姐!” 徐途干笑一声,慢悠悠挪进来。 秦烈起身撤到床尾,让徐途在前面坐下。 两人对视了几秒,秦梓悦躺在那儿冲着她笑:“徐途姐姐,对不起啊,我把你领丢了。” “诶呦喂!”徐途苦叫:“小祖宗,你可别这么说。” 秦梓悦抿抿唇:“平常秋双她们都不愿带我玩儿,也从来没去过后山……”她声音低落:“但今天真的很开心。要是我没乱跑,我们就能一起回家,还有那筐山莓也不会丢。” 秦梓悦说:“都怪我。” 徐途一时没说话,心里颇不是滋味,有向珊从中挑拨,本以为她会小题大做折腾一番,哪成想小姑娘如此懂事,把责任全揽了下来。 她揉了揉鼻头:“怎么能是你的错,都怪我作妖拉你去爬山,是我不好,我不好。” 秦烈抱着手臂,看了看她背影,没几秒,淡淡笑了。 气氛和谐不少。 徐途笑说:“你今天要是出事,我可能也就下去陪你了。诶呦,你不知道……”她夸张的说:“有人把我生吞的心思都有了。” 秦烈嘶了口气,“我那么对你了?” 徐途回过头,晃晃胳膊:“你把我手腕都扭疼了。” 秦烈眼神一动,迅速往她手腕上扫了眼:“也没你说的夸张。” 徐途鼓了鼓腮帮子,槟榔还含在口中,这会儿才尝到一点甘甜,她叹一声:“总之是我不对。” 秦梓悦嘻嘻笑:“好吧,我原谅你了,不过,要把你拍的照片给我看看。” “那好办。”徐途歪身,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翻出照片给她看。 照片中,阳光从一侧打下来,数条光芒照耀着两个女孩,画面柔和,她们嘴角上翘,青春洋溢,安稳,美好。 徐途问:“好看吗?” 秦梓悦笑着:“好看。”她把手机冲着秦烈的方向递过去,问了同样的话:“爸爸,你说好看吗?” 秦烈抬头扫了眼,敷衍的说:“好看。” 她又调皮的问:“谁更好看一些?” 他目光锁定侧着身的女孩,停两秒:“你。” *** 又待了将近一小时,雨才渐歇。 微风吹开乌云,天空竟苍穹密布,经雨水洗涤,颗颗星辰格外耀眼。 秦梓悦途中犯困,趴在秦烈肩上睡得香甜。 回到家已经半夜十点,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听见门口动静,几人均从屋中走出来。 秦烈做了个噤声动作,把秦梓悦放回屋里,出来交代两句,叫大家各自休息。 向珊往前跟了几步,轻声唤住他。 秦烈回头。 向珊把发丝挽到耳后:“我没在,悦悦有没有闹?” 秦烈说:“挺好的。” 她手拂在耳上一顿,扯扯嘴角:“那你早点休息。” 秦烈没应,转过头来看徐途:“太阳月亮小猫小狗的,你能不能画?” 徐途眼一亮:“什么意思?” 秦烈说:“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他顿了顿:“这些我都不要求你。” 徐途:“……” 他严肃的说:“只有一点,那就是要有责任心,你能不能做到?” 徐途一愣,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教他们画画?” 秦烈没什么表情:“看你表现,一周之后再做决定。” 徐途立即笑眯眼睛,身体往上挺了挺,手掌搭在额头致敬:“遵命!” 秦烈嘴角的笑意不太明显:“去睡吧。” 徐途作个“请”的手势,要他先走。 还未动,向珊忽然插嘴:“即使教小学生,也需要教师资格证书,并且对学历也有要求,你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 “看看再说。”这回答颇敷衍。 向珊又说:“支教是一件挺正经的事儿,我不希望你太儿戏。” 秦烈正过身,垂下眼看了她半晌,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转身往回走,进了屋,关了门。院子里彻底安静。 其他人也不好说话,打声招呼回去休息。 徐途叫住秦灿:“春山哥好像犯病了,刚才下着雨就从家里跑出去,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没回来。” 秦灿身形一定,折身就要往院子外面走。 “你干什么去?” “我知道他在哪儿。” 在乡下,夜里十点基本不见灯火,何况大雨刚歇,更是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陪你去。”徐途拉住她的手:“不过,我得先办一件事儿。” “干什么?” 徐途往后退了几步,侧过头,不动声色地抬起手—— 向珊转身欲走,只感觉头皮一紧,发丝向后,被人狠狠扥住了。 第21章 向珊疼得直吸气, 别扭的歪着身体, 低下头,两手固定住发梢那只手:“你松开。” 徐途没她个高, 力气却不减, 又往后拽了把:“上哪儿去, 咱俩账没清呢。” 院子里就剩她们三个人,秦灿见这架势也有些傻眼, 愣几秒, 从后面轻轻拉扯她一把,被徐途拂开。 徐途说:“你别动, 越动缠得越紧。” 向珊只感觉头皮被扯的突突直跳, 一股气上来, 拿新修剪的指甲往她手背狠狠抓几下。 徐途抽口气,立即松开手:“靠,你属猫啊。”她低头看了眼,没多会儿, 细皮嫩肉的手背上, 立即浮现几道血檩子。 两人这才分开,向珊气急败坏将发丝捋顺, 揉着头皮:“你抽什么疯?” 徐途一挑眉:“是不是人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好?”她甩甩手, 随后放下来背在身后:“打我那巴掌就算完了?” 第25节 向珊神色变了几变, 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半步:“我也是太担心秦梓悦,着急过头, 才冲动打了你。歉也到过了,我觉得年轻人,还是别这么斤斤计较的好。” 徐途笑笑:“怎么着?想让我一笑泯恩仇?” “我的心情希望你能理解。”向珊拿眼瞥她:“也许有些情义你不懂,悦悦毕竟在我身边待了两三年,有时候甚至比亲母女还要亲近,如果你真那么看不开、过不去,那我再说声对不……” “啪!” 向珊的话堵在喉咙里,脑袋猛的向旁边撇开,长发落下来遮住脸。 院子里静了几秒。 “对不起这三个字说起来多容易啊。”徐途打得手麻,稍稍躬身:“对不起。” 时间仿佛停止,四周房间漆黑一片,只有长桌上方的灯泡晃晃荡荡,在栏杆上摇曳不停。 秦灿吸口气,眨两下眼,紧着把徐途往身后拉。她对两人说:“好了,这回扯平,该睡觉的睡觉,该出去的出去。徐途,你跟我走。” “谁说扯平?”向珊怒气难消,看了眼对面黑黢黢的窗口,卸下平日的和善伪装,上前就要抓徐途头发。 徐途向后撤,灵巧跳开。 她属于身材娇小型,肉多,骨棒细,光有嚣张气焰根本不顶用,要真厮打起来,轮体格,徐途绝对不是向珊对手,抛开别的,光她胸前那两团就比她的多半斤。 中间隔着秦灿,向珊就要抓住她胸前衣服,余光一瞥,见面对着的黑暗窗口布帘晃动,一点红色火光忽明忽灭。 一个人影隐在玻璃后,原来他没睡,正站窗前看着她。 向珊攥紧拳,霎时收手。 徐途背对着那处,还无所觉、傻子一样冲她比划,往向珊胳膊上挠一记,把刚才那下还回来。 秦灿夹中间,一时间三个人扭扯到一起,向珊出乎意料的不还手,被徐途踹两脚,表面上着实吃了些亏,暗中往她腰间下死手,狠拧了几记。 徐途张着口,抽气不敢喊,恐怕吵醒其他人。 “你们在干嘛?”秦梓悦不知何时醒来,撑着门框,瞪大眼睛看她们。 这边动作瞬间静止,停几秒,各自分开。 向珊又往对面瞥,红光消失,窗口布帘静止,哪儿还有那人身影。 秦梓悦眨两下眼睛,迈过门槛走过来。她又问:“你们在吵架吗?” “没有。”秦灿见两人都不吭声,撑着膝盖半蹲着:“悦悦怎么不睡了?” “我想去厕所。”她小声说:“你们刚才一定在吵架。” 徐途撩开腰侧的衣服看了看,很快放下来:“吵什么呀,我们闹着玩儿呢。”她掐一把她脸蛋儿:“尿没尿裤子呀?还不赶紧去厕所。” “我四岁就不尿裤子啦。” “吹牛皮!” 小姑娘俏生生的一哼:“不信你去问爸爸,他还教给我系鞋带和绑头发呢。我绑的可好了。” “还挺了不起呗!” 两人开心的聊起来,向珊脸色微变,拉过她:“你还去不去厕所了,不去回屋睡觉。” 秦梓悦听出她语气不对,小声说:“去。” 她在向珊面前从来都乖巧听话,因为渴望母爱,使得秦梓悦对她的感情格外珍惜,恰巧也因为这个弱点,她才有机会,来到洛坪,给待在秦烈身边一个理所应当的借口。 徐途皱了下眉:“你凶什么……” 她话没说完,被秦灿一把捂住嘴巴,生拉硬拽出了院门。 向珊盯着两人消失,胸口的怒气堵着始终出不来,之前被打的脸颊灼烧发烫,隐隐作痛。 腿疼,胳膊疼,头皮疼。 她咬紧牙关,攥紧的拳头不禁微微颤抖。 秦梓悦晃晃她的手,“妈妈……” 向珊回过神儿,努力控制好面部表情,她蹲下来:“我跟你说过什么?叫你别跟她一块玩,你不听话了吗?” “可徐途姐姐不是坏孩子。” 一听这称呼,她更加气愤:“不是坏孩子会带你去后山吗?会把你仍在山上,自己回来吗?” “可是,今天是我自己乱跑才迷路的。”小姑娘低声反驳。 向珊叹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是我讨厌的,你也不喜欢,这话还算不算数?” 秦梓悦抿抿唇,想了想,缓慢的点点头。 向珊神情恍惚了一阵,经过这几天,她渐渐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了,无论再怎样努力,秦烈都不会回心转意。正如徐途所说,男人都喜新厌旧,又有几个不喜欢吃水萝卜呢。 她也看出秦烈对徐途区别对待,刚刚他不出来,却以他的方式提醒警告,无形当中已经倾向另一方。 只是她不甘心输给个黄毛丫头。好比一场战役,她败了,却没有认输的道理,即使得不到战利品,也没有让敌人坐享其成的道理。 她说:“那妈妈不喜欢徐途姐姐,悦悦是不是也一样呢?” 秦梓悦低下头,不说话了。 向珊又柔声问:“是不是?” 隔半晌,小姑娘才低低“嗯”一声,但这一次,心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 翌日清晨,天气格外晴朗,雨后空气清新,也比往日凉爽不少。 长桌旁大伙儿在吃早饭,小波忙活完几个小丫头已是满头的汗,她放下碗筷,去房间里拿毛巾。 饭桌上就剩秦烈向珊二人。 向珊坐在他对面,沉吟良久,问:“你真打算让徐途去学校当老师?” “嗯。”他低头夹菜。 “我觉得你想法欠考虑,她所面对的毕竟是学生,抛开经验不提,光她那性格也像小孩子,恐怕胜任不了。” 秦烈不与她讨论,隔了半晌,“这两年,你总往洛坪跑挺辛苦的,相信学校的孩子也会记得,有个姓向的老师曾经帮助过他们。” “你什么意思?” 秦烈说:“赵越他们九月走,你也一起回去,以后别来了。”他说:“你也说过,支教是件正经事,参杂太多目的也没意思,况且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向珊嘴唇轻颤,当他不知道:“昨晚她来找茬,我没还手,是她……” “和她无关。” 向珊把筷子搁在桌角,手垂下来,攥紧拳,沉默了会儿,她问:“我们、的关系,真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秦烈捏着筷子,靠在椅背上:“答案我三年前就给过。” 向珊心脏锥痛难忍,有恨,有爱,有不甘,过半刻:“好,我知道了。”她说:“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只是怕悦悦她……” “这你放心,毕竟是小孩子,时间久了自然会忘。” 对于秦梓悦,秦烈这次不想心软犹豫,之前他泰然处之,但经过昨晚,有些事必须尽早了结。 饭桌上只剩碗筷相撞的声音。 向珊脊背挺直,盯着对面男人瞧了半晌,喉咙努力吞咽两次:“我九月走。” 徐途晚起了十来分钟,她穿好衣服出来,下台阶的时候,忍不住呲了下牙齿。 这两天没少折腾,腰酸背痛,脸颊酸胀,膝盖的擦伤结痂又裂开,连走路也不太利索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桌边的气氛,撑着膝盖慢慢坐下,嘴中呼气不断,见桌上缺了副碗筷,要去厨房取。 秦烈按住她肩膀:“别动,我去。” “哦。”她心脏麻了下,抿嘴笑着。 秦烈看她一眼:“好好坐着吧。” 徐途眼神跟进厨房,没几秒,又朝对面看去,和向珊投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她眼中写满愤恨跟不甘,眼眶还有些潮,看上去情绪复杂。 徐途耸耸肩。 向珊很快撇开目光,勉强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扭身回屋。 秦梓悦从后面冲上来,抱住她的腰:“妈妈,吃完啦?我们一起去学校呀?” 向珊垂头,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又陌生,不似以往。 秦梓悦脸上的笑一点点收回去,抱她腰的力道松了,眨着眼,怯懦的看她。 向珊拉开她的手:“你自己先去吧。” “……哦,好。”她低下头,小声说。 向珊拂拂衣角,看她一眼,转身关门了。 秦烈给徐途盛来稀饭,两人并排坐着,低头吃了一会儿。 徐途想起一件事,小心思转了转,趴在桌上小声问:“昨天你说过,是非对错等过后再解决,这话算数吗?” 秦烈抬了下眼皮:“什么对错?” 徐途一急,又凑近了他:“就昨天你前妻打我……” 秦烈皱眉,把筷子重重撂在碗沿儿上。 她立即改口:“就向珊……她打我,我不是吃了点儿亏嘛。”徐途大言不惭;“现在秦梓悦平安回来了,你说的过后解决……记起来了吗?” 秦烈重新拾起筷子:“我说过?” 徐途愣了愣,“当然说过。” “我忘了。” 徐途搅拌稀饭的动作慢下来,身体直起来些,仔细一想,不是滋味了:“和着你们这是演潜伏呢?”她鄙夷的说:“夫妻档配合的倒是挺默契,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合起伙儿来整我呢?” 他说:“没那闲心。” 徐途咬了下手指:“那你说说,这事到底怎么办啊?”她故作可怜:“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碰我脸呢。” 她把脸递过去,手指指着:“你看看!” 秦烈轻叹口气,忍不住看了眼,向珊下力不小,昨晚拿鸡蛋滚过,她白皙的皮肤上仍然还有痕迹。 第26节 他有些无奈地说:“从头到尾你就没有错儿?” 徐途轻声嘀咕:“有错儿应该好商好量,也不能打人呀。” 秦烈侧身靠着椅背,看她半晌,摇头笑了笑:“徐途,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途身体一僵,后知后觉的问:“都知道了?” 秦烈目光深邃,垂着眼打量她,半天不说话。 “不会是……向珊告的状吧?”她心脏突突跳了一阵,见他眼光依旧,终究撑不住,抬起手挠了挠额头。 院子外,晨曦徐徐拉开帷幕,炫彩的白日光落在她发梢上,她脸颊细腻如白瓷,红唇齿白,一张一合间,说出那些讨巧的话。分明得了便宜,还一副委屈的可怜神态,被人识破以后,如受惊兔子,眼睛滴溜溜,脸颊透出不自然的红晕。 秦烈一时无法移开眼,不经意笑了笑。再次抬眸,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便是一顿。 她透亮的皮肤上有两条血檩,从腕部一直延伸过来,痕迹很深,有的地方结痂,有的地方不小心蹭开,还带着点点血迹。 秦烈迅速握住她手腕:“她给你抓伤了?” 徐途胳膊被扯过去,装傻,“你问哪个他(她)?” 秦烈没说话,又紧锁眉头看了看,站起身,领着她直接进了他那屋。 他随手一指:“坐。” 徐途也没客气,翘着腿坐在唯一那把椅子上,百无聊赖打量四周,这间房比她那里干净不少,最起码被子叠得整齐,没有乱放的衣裤,杂物也很少。洛坪人有个习惯,是在屋子当中拉一根铁丝绳,凉挂毛巾或一些贴身衣物。 秦烈这屋也同样有,从一侧墙角横穿过屋子,栓到对面墙角上。 徐途昂头看,见上面挂了一条蓝白条纹的素色毛巾,一件他平时穿的‘工’字背心,还有几双袜子。眼睛往稍远处瞟了瞟,脑袋一僵,迅速收回视线,隔两秒,到底没管住自己,又往那方向看过去—— 角落里挂两条男士平角裤,宽边、白色,带暗纹,前端按照男性构造剪裁出鼓凸的线条,即使空荡荡挂在那儿,也鼓起好大一个包。 秦烈把医药箱撂桌上:“你热?” “没啊。” 他臀部靠着桌沿,指指她额头:“有汗,脸也挺红。” 徐途没敢看秦烈,抬手抹了把汗:“你这屋太闷,我得出去透透气。” “等会儿。”秦烈按住她肩膀,点点桌面,示意她把手掌放上去。 徐途坐不住,屁股又往后蹭了蹭,两人面对着面坐,头顶气场很足,她右边膝盖挨着他,那两条长腿互相交叠,随意撑在地上。稍稍抬眼,便能看见他衣摆堆叠的褶皱,徐途好奇心作祟,又顺衣摆往下扫了扫,眼神聚焦某一点,这回更加坐不住。 她心跳变快,不自然地扭两下。 秦烈:“长虱子了?” 她身体一僵,不敢动。 秦烈重重点两下桌面:“放上来。” 徐途撇开视线,机械照做。 他并没碰她,垂着眼,拿一根棉棒,蘸着药水往徐途手背上蹭。 “嘶……” 他动作一顿:“手重了?” 徐途没抬眼,含糊不清的唔了声。 秦烈看她半刻,这次托起她的手,举到眼前,换了根干净的棉棒,蘸取药水,轻轻擦拭那些红痕。 他稍低头,先吹了口气儿,顿几秒,随后一股股清凉的气息便拂在她手背上。 徐途一抖,迅速别开眼。 窗帘边角被风吹起来,阳光调皮得往里钻,谁也没开口,房间显得极安静。 秦烈问:“怎么不说话?”他又吹了下,撕开创可贴,单手给她贴上:“想什么呢?” 沉默半晌,徐途抿抿唇,肯定的说:“其实,向珊根本没告状。” 秦烈:“你想说什么?” 徐途说:“昨天晚上你都看见了,对吧?” 秦烈不动,目光缓缓落下去,途经几处,最终对上她的眼。 外面太阳升起来,光束破窗而入,秦烈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第22章 徐途又问一遍:“对不对?” 好半天,他才把视线移开, 正了正身体。 “没看, 但猜到了。”秦烈没说实话, 神色如常地扔掉棉棒。 她嘀咕了句:“就猜到了啊。” “以你性格,不搞出点儿事情还叫徐途么。” 徐途心中蓦地一紧:“这么了解我?” 秦烈没答, 扫了眼她手背:“只是没想到……” 他不自觉眯起眼, 眼前的人慢慢与记忆中的模糊身影重合,那时她白毛衣、高马尾, 面孔纯净, 长相乖巧。现在又与之前有什么分别, 除去伪装,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色厉内荏,遇事多半有欺软怕硬的成分, 会胆小怯懦, 一旦身边有人撑腰, 又开始肆意嚣张。 徐途:“没想到什么?” 秦烈收敛情绪:“没想到你太怂,又让人给挠了。” 徐途:“……” 他两个手掌反撑住桌沿儿,臂膀绷直,背部弓起一道饱满的弧度:“但是,你做事任性鲁莽从不考虑后果,吃点苦头也不是坏事。” 徐途瞪着他,挺挺身板就要反驳。 秦烈拦住她的话:“但无论立场还是职责所在,向珊都没有这个权利。” 徐途一翻眼:“是吧!” “女人之间那些事儿,我不能插手。如果让她向你道歉,你不会甘心。”他顿了顿:“我更不能把她拉到屋中央,当着大家面,让你打回来,她的身份毕竟是志愿者。” 秦烈说:“打也打过了,希望这件事就此了结。” “当然了结。”听完他的话,徐途眸光一亮,说话时,手心不自觉搭了他大腿几秒:“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帮我了。谢谢你。” 秦烈垂下眼,盯着自己大腿看片刻,低声问:“谢什么?” 她眨眨眼:“谢你关心我呀!” 秦烈舔舔嘴皮儿:“这没什么,徐总把你托付给我,总不能让你太吃亏。” 两人中间悄悄发生着变化,徐途这次反倒没辩驳,又拍着他大腿:“那也谢谢你。” 秦烈捉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握了两秒,冷着脸扔开。他侧过头整理桌上的医药箱:“这几天少碰水。出去吧。” 徐途说:“腿上还有伤呢,你顺便帮我涂点药呗。” 她指着自己的膝盖,一条腿抬起来,搭在另一条腿上,白皙的皮肤,那处红色特别突兀。 秦烈动作慢下来。 天气炎热,徐途穿着棕色背心和牛仔短裤,这身装扮活力又清凉,下摆扎进裤腰里,裤子紧绷,把大腿皮肤勒出一道印记,坐姿的缘故,小腹间形成的三角区域更加明显,布料的褶皱掩进两腿间。秦烈不动声色把目光移上来,她锁骨笔直深陷,领口适中,但胸前该有的也不小,这么看来,要骨头有骨头,要肉有肉,半分不多,半分也不少。 秦烈眸色暗沉,发觉自己正用男人欣赏女人的目光观察她,不自觉往龌龊的方面想。他吸一口气,扔下东西,捏着她两肩把徐途拎起来,手臂一转,又推几把,徐途已经到了门口。 她撑住门框不走,“别推,别推,我别处还有伤呢。” 秦烈动作停下,把她堵门口,将信将疑:“还有伤?” “可不嘛!”她往里蹭一步。 秦烈抬臂挡住:“伤哪儿了?我看看。” 徐途耸开他的手,真就侧过身,撩起腰侧的衣角,露出一小截腰线来,“这儿还有伤。” 她稍稍绷直腿,腰窝凹陷,露出的皮肤并不多,衣角阴影里赫然露出几块掐痕,印在白皙皮肤上,特别惹眼。 秦烈退后一步,垂着头,目光阴沉下来:“也是她弄的。” 徐途哼了声:“这人太狠了,专往看不见的地方掐,还下死手。” 停顿片刻,秦烈垂着的手微动:“还疼?” 徐途说:“不碰不疼。”她把衣服放下来,又拍了拍。 气氛莫名安静几秒。 秦烈说:“你就这么露腰给别人看?” 徐途:“……” “熊货。”他将她翻过去,拉开门,往外推。 徐途巧妙转了个身,逃脱他的控制:“我有话还没说完,再进去待一会儿。” 秦烈拦住:“就在这儿说。” “也没什么,就聊聊天。” “我跟你很熟吗?” 这话落进耳里的时候,徐途一眨眼,已经被他推出门外,随后砰一声,身后门板紧紧合上了。 秦烈站在屋中央,好半天身上的汗还没散下去,闷热难当,一阵心浮气躁。他喘口气,从铁丝绳上拽下毛巾和背心,去后面冲了个凉。 出来后穿戴整齐,他跨上摩托直接去了碾道沟。 那几人已先到,正倚树干抽烟。此处是通往攀禹的必经之路,前些日子测量放线,砍树搬石,刚把路的宽度开拓出来,大雨刚歇,路面的泥浆往上翻,经车轮碾压,泥泞不堪。 秦烈将半袖脱下搭在摩托上,只穿一件黑背心。背心裹住腰身,他胸前肌肉异常扎实,横亘的锁骨,突出的喉结,中间一道凹痕向下掩藏进衣领里,赤裸的臂膀还挂着汗,在太阳光的照耀下,莹莹发亮。 他靠坐在摩托上,要从兜里掏烟盒。 阿夫递上一根:“抽这个,你的卷着麻烦。” 秦烈看了看,把烟盒揣回去,接过他的咬在齿间。 第27节 阿夫说:“雨季到了,昨天下的不算大,最好别碰见三年前那样的暴雨,保不齐还会塌方,可就真麻烦了。” 秦烈点烟的动作微顿,眯眼看了看前面。 阿夫也一怔,赶紧打着火儿递上去:“烈哥,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收回视线,凑着头将烟点着,“看看天气情况再打算,尽量缩短挖路基的时间,也别干等着上面派人铺路打混凝土,我这儿还有些钱,先买钢筋和砖。” 阿夫明白过来:“砌挡土墙?” 秦烈嗯一声:“可能要辛苦你们几个。” “说哪儿的话。” 另几人听见,也哈哈嚷了两句,把烟掐了准备开工。 秦烈弓着身,把裤腿卷了几下,齿间咬的烟冲上来熏了眼,他歪头眯了眯。 伟哥说:“你们先干着,我去镇上拉两桶油过来。” 秦烈应一声,没几秒又喊住他:“让别人去吧。” “怎么?” 阿夫接过话:“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他眼神黯淡几分,却仍旧笑着说:“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脏活累活都让我们来。” 伟哥搔搔后脑勺,满面红润:“那有什么妨碍。” “可不一样。”有人坏笑:“你得保存体力,洞房的时候好好伺候媳妇啊。” 伟哥笑着踹了那人一脚,秦烈也不禁弯弯唇,没管那几人,一脚踩着履带板,伸臂抓住扶手,轻松一跃,转身坐进了挖机里。 许胖儿去镇上拉油,伟哥帮他把桶栓好,转过头问阿夫:“你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的,心思都不在这儿,怎么了?” 阿夫把衣服脱了,赤膊上阵:“没怎么。” 伟哥问:“怎么最近都没见你提小波,闹别扭了?” 阿夫捏着衣服,想起秦烈那日说的话,手中的半袖不自觉团成团:“没有。” *** 平静的过了两天,徐途上了几节图画课,基本教的一二年级小朋友,第一堂神侃了四十分钟,第二堂教折纸,第三堂做手工,几天下来,已经逐渐适应自己人民教师的身份。 这天上午有课,她左思右想很久,实在躲不过去,只好捏着粉笔,在简陋的黑板上写了“绘画课:我的家乡”几个大字。 她缓了口气,转过身,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 其实在山里,给小孩子讲课很有趣,她没按照以前老师留下的教案来,用简单轻松的方式,就能把课堂气氛调动起来。 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因为她不像穿红裙子的向老师那样板着脸,讲话幽默风趣,时常逗得他们前仰后合。 有孩子问:“老师,你的家乡什么样?” 徐途想了想:“有高楼大厦和名贵轿车,有一整条街的ktv、酒吧和游戏城。”她摆弄手中的粉笔:“我住的地方很方便,躺在床上,用手机就能吃到想吃的,去商场买东西也不用钱,只要有卡就随便拿。” 下面孩子听得眼不眨。 徐途说:“但我们那里树不绿、天不蓝,水也不清澈;黑白颠倒,白天太消沉,晚上太疯狂;夏天高温,冬天有霾。”她顿了顿:“苹果皮拿热水能泡出蜡,有毒奶粉和毒鸡蛋……人多车多坏蛋多……” 她越说越不着边儿,一时控制不住,又要满嘴跑火车。见已有人吃惊的张大嘴,徐途轻咳两声,把话圆回来:“所以,你们生活在山美水美的地方,真的很幸福。那么大家开始动笔吧,随便画,画出你们心中所想的样子。” 下面窸窸窣窣动起来,有人翻开草纸,咬着笔头冥思苦想;有人已经动笔。 徐途坐在桌子上翘了会儿腿,下去看了看,见他们画得不错,背着手指点一二。 前面有人叫:“老师。” 徐途过去:“怎么了,芳芳?” “大树应该怎么画?”刘芳芳拿着绿色蜡笔,很短一支,上面用纸卷接起来增加长度,落笔的时候,频频缩回去。 徐途看了眼那画笔,指着草纸:“这边多画一些……迎着阳光的部分要用浅颜色。” 芳芳皱眉:“老师,可不可以帮我画一下?” 徐途手指不自觉一抖,顿两秒,攥紧了拳:“你自己再试试。” 刘芳芳下笔,不得章法。 “老师,还是不会。” 徐途咬住嘴唇,内心挣扎许久,强迫自己接过画笔。她手抖的不行,稳了稳,在纸上落下第一笔,却画出一道生硬线条。 大脑空荡了几秒,草纸被阳光晃得刺眼,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吹过,徐途头上的汗顺脸颊流下来,她半弓着身,另一只手紧紧捏住桌沿儿,脖颈僵硬,恍惚间回到那个炎热夏天,徐途还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她坐在韩佳梅大腿上,用蜡笔把本子涂得一塌糊涂,画着画着,她竟把蜡笔当食物,全部咬烂吃到嘴巴里,吃完看着妈妈咯咯笑。韩佳梅哭笑不得,捏捏她的小脸蛋儿,赶紧抱着她去清理干净。 印象中,她的童年无忧无虑,充满欢乐,有画笔,有笑声,有韩佳梅,也有徐越海…… 突然,身体蔓过一阵钝痛,她蜷缩在角落里,看韩佳梅满脸泪痕,面目狰狞地举起扫帚,一下一下抽打在她身上,打完她又去打自己,不管不顾,仿佛陷入癫狂中。十六岁,那年的暑假异常难熬,充满挣扎与嘶吼,韩佳梅多年的隐忍,随着一个漂亮阿姨的到来彻底爆发,那之后她几乎砸掉家中所有东西,剪烂的窗帘、折断的木椅,满地的玻璃碎片。 终于,徐越海耐心耗尽,开始名正言顺待在外面不回家,那时候,徐途才终于明白,多年来,她一直活在假象中,那些让别人羡慕的幸福都是靠掩饰得来的,丑恶伴随着她的青春,像伤疤一样,慢慢揭开了。 她很久没进画室,桌上蒙沉、颜料干掉、画一半的人物肖像摊在地上。去年青少年绘画比赛的初稿贴在墙壁中央,得奖那天其乐融融的笑声犹在耳边,她记得妈妈激动的泪水,徐越海引以为豪的赞美,还有姓秦的年轻叔叔,他唇角淡淡的笑……门边砰一声巨响,韩佳梅再次犯病,突然冲进画室里。她发丝凌乱,眼角冲血,手里拿着菜刀,直奔中间那幅画过去,手起刀落,连砍了几下。徐途和保姆上前阻止,混乱间她手上菜刀再次落下去,却突然鲜血喷涌。 一时间,保姆乱了方寸,愣几秒才上前夺过她的刀,紧接着,攥住徐途的手指冲出去。徐途回过头,泪眼朦胧间,见韩佳梅痴傻的僵在那里,目光凄惶又绝望。 画室的门自动弹回,她在她的视野里越变越小,母亲最后的样子,都随那扇门的落锁,定格在那一刻。 从医院赶回来,韩佳梅身体已经变凉,她攥着她的削笔刀,歪头趴在地上,双目固执而呆滞的睁着,嘴角笑容诡秘。 地上洁白的画纸被鲜血染透。猩红刺目。 第23章 刘芳芳大叫:“老师!” “……嗯?” 徐途终于回神儿,双眼木然。 刘芳芳眼里含着泪, 怯生生的说:“老师, 笔。” 徐途一惊, 低下头看自己右手,她用力过猛, 绿色笔尖戳在草稿纸上, 浓重的颜色堆开来,蜡笔拦腰折断, 那一截纸卷弯曲变形, 被她捏在掌心里。 徐途烫手般扔开, 抬起手抹了把汗。 刘芳芳盯着草稿纸上烂掉的蜡笔,忍了又忍,眼泪还是落下来。 学习用具是各地慈善机构捐献得来的,有些没拆过包装, 有些是别人用过的, 但无论什么样, 孩子们都格外珍惜,因为小学这五年,他们也许只能分到这一次。 刘芳芳是真的心疼。 徐途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教室里有些喧闹,闷热的空气穿过窗户扑面而来,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她心中升起一股颓然和消极的情绪,蓦地抗拒起来,简直难以置信自己为什么待在这儿。 徐途放开咬白的下唇,半句话也没说,埋着头逃出教室。 中午,秦烈提前半个小时来拿饭,他知道徐途最后一节有课,想顺便过来瞧一眼。 他把饭盒放下,转身要出去。 “秦大哥。”小波叫住他:“你们那儿最近很忙吗?” 秦烈说:“有点儿忙。怎么了?” 她笑笑:“也没什么,就很久没见到阿夫了,猜你们可能没时间。” 秦烈不吭声。 小波顿了片刻,试探的说:“这几日中午都是你过来,我还以为阿夫故意躲着我呢。” 两人的纠葛秦烈略知一二,但也没兴趣掺和进来,只道:“阿夫去镇上拉材料了,明天中午可能过来。” 又聊两句,秦烈走出厨房,往最里面那间教室去。 老远就听到一阵喧哗声。 秦烈快走几步,从窗口往里看,有调皮的男生在过道打闹,没几个埋头画画的,聊天喊叫,干什么的都有。 他眼睛一瞥,看向讲台,前面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秦烈脸色阴沉,抬手往玻璃上狠敲两下。 教室里瞬间静下来,过道上的孩子一见是秦烈,缩着脖子往回跑。 秦烈黑着脸:“想造反?” 班级里立即鸦雀无声。 他严厉的说:“谁不想念了,趁早滚蛋,给别人腾地方。”也不管男生女生,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 孩子们对他又敬又怕,把手背在身后,埋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喘。 秦烈冷着脸环顾一圈儿,问:“徐老师呢?” 隔了会儿,终于有胆大的孩子站起来:“老师刚才跑出去了,她没说要去哪儿。” 秦烈压着火:“哪边走了?” 又隔几秒,有看到的伸手指了个方向。 秦烈叫班长管纪律,随后大步离开。 他在小学校后墙边找到她。 徐途正蹲树桩上吸烟,她手臂垂下来搭在膝盖上,另一手端着烟,微昂起头,唇边青烟缭绕。 要不是烟雾缓缓散开,画面仿佛静止。 看她孤零零蹲在那儿,侧脸望天空,动也不动,身形显得越发瘦小。秦烈胸中涌起多种情绪,刚才那股怒气几乎灭了一半。 他在徐途跟前站定,手臂垂着,面色冷凝地抽走她的烟,指肚一碾,烟灰扑簌簌落下来:“知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徐途从回忆中抽离,视线聚焦,眼前日光被黑影挡住,背着光的缘故,他面孔并不清晰,只觉鼻端冲进那股味道异常熟悉。 秦烈眯了下眼,目光相对,这才见她两眼通红:“让那群孩子欺负了?”他声调瞬时软下来,半弓身,五指扣住她头顶。 徐途揉揉鼻子,笑着说:“怎么会。” 瞧她半晌:“看你的能耐也不像。”秦烈极轻的呼了口气:“那怎么了?” 徐途说:“我可能不适合干这个了。” 捏着她头的五指又往上抬半寸,秦烈眼不错的盯着她,最后放开手,脚尖转了个方向,撑着膝盖蹲下来。 第28节 她看前方,秦烈侧头看她:“你说老师。” 徐途摇摇头:“不是,是画画。”她举起右手,摊开来冲着太阳照了照,光线在缝隙间穿梭,她指尖透出鲜艳的红色:“怪我。明知道它已经不中用,还自不量力想拿画笔。” “觉得可惜?”秦烈拆了颗槟榔扔嘴里,又取出一颗递给徐途。 徐途接过,看了看,张口含住,说:“刚开始是这样,现在已经没想法了。” 秦烈目光落在她右手上,问了句不相干的:“你吃饭是左撇子?” 徐途没明白,如实答“不是。” 他顿了下:“那写字呢?” “……也是用右手。” 秦烈又瞧了几秒,淡淡嗯一声,便知道她手没事,只是过去的遭遇令她抗拒拿画笔。秦烈没有再问,一条腿垫在臀下,脚跟离地,用前脚掌做支撑,手臂横过来,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肌肉扎实的人肌群紧绷,秦烈蹲不实,微耸着肩膀,比旁边的人高出一大截儿。 秦烈始终垂着眸,抓住她手腕拎到面前来,拿指肚捏两下她的大拇指,动作从容坦荡。 徐途一时忘了说话。 秦烈又轻轻揉两下:“有感觉吗。” 徐途:“……” 好像也不是为了要答案,他松开她手指,将她手腕挪到另外一只手上来,轻轻一提,挨着她手臂的胳膊环住她肩膀。 徐途被带了起来。 “真不打算教他们了?” 他两只手同时放开,在她皮肤上留下平衡干燥的温度。 徐途:“嗯。” 秦烈:“记不记得那晚我跟你说过什么?” “哪晚?” “我说,对你的要求只有一点。”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那就是要有责任心。” 徐途昂头看着他。 秦烈的手收入口袋里,两肩略微松弛的塌着,脖颈到臂膀是一条流畅向下的线条。 他继续:“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又是怎么做的?上课时间鲁莽跑出来,扔下那一屋子学生不管,如果这期间出什么状况,该负责的是你,而不是别人。” 徐途抿紧唇:“我刚才就想透透气。” “现在透完了?” “……完了。” 秦烈朝旁边一偏下巴:“去,先把这节课上完。” “可是……”徐途手心冒了汗。 “无论做什么决定,必须有始有终。” 他一番话有些不近人情,可下一秒眼神又深邃起来,沉沉的看着她,手掌再一次盖在她头顶,这次温柔许多,隔几秒,又轻轻揉了揉。 徐途眼眶酸涩。 他弯唇,声音倏地低缓下来:“去吧,我在呢。” 五个字,是她听过最有保护力量的抚慰。 她抿起唇,目光触及他的胸口,那里宽阔平坦,厚重踏实,胸膛的呼吸缓慢平稳,一起一伏间,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徐途心中撼动。 *** 中午骄阳炽烈,他们绕到前操场,厨房里饭菜香味远远飘散出来。 徐途到门前又回头看他,谁知秦烈越过她,率先进入教室。 班级里安静无比,同学们专心画画,只有及个别调皮的男生偷偷瞧过来。秦烈警告的指向他,那男生迅速埋下头,动作比小老鼠还迅速。他又在原地站了站,直接走到教室最后面的空位坐下来。 徐途愣在门口。 秦烈抱着手臂,双腿微微岔开,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哪儿想到,他说的“我在呢”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徐途搓搓手,站前面手足无措了一阵,余光撇到个小小身影。她看过去,刘芳芳歪着脑袋,爬在桌上,眼睛几乎贴着草稿纸,她手中仍旧捏着那个白色纸卷,只是下面连接的绿色蜡笔只剩一个头儿。 途途走过去,将她脑袋抬高了些:“挺背,抬头,不然会近视。” 刘芳芳抿唇,眼眶仍旧红肿,她小声说:“谢谢老师。” 徐途笑笑:“画吧。”她撑住桌沿看了会儿:“这里……缺一块儿,可以再补两笔。” 芳芳按照她说的又画了几道线条,小姑娘悟性极高,树木房屋画得有模有样。她看看徐途,小心翼翼的问:“老师,你会走吗?” 徐途没说出话来。 刘芳芳见她抿唇不语,眼眶再次泛红,咬咬唇,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埋头继续画,徐途又拄着桌边挺几秒,教室里多个‘庞然大物’,总感觉如芒在背,不比平时自在。 她转身,迅速往那方向瞄了眼。 秦烈并没关注她,侧头看着窗外。 徐途嘘口气,换了个位置,指导另一位同学如何下笔。 她直起身偷偷向后瞟。 他抱着手臂,仍旧看窗外。 她踱步过去,故意靠近。秦烈看窗外。 徐途弯腰捡橡皮。他看窗外。 …… 离下课还剩五分钟的时候,徐途去前面,准备做课上总结。 跟前有人叫了声:“老师,我还没画完呢。”是那个调皮男生。 徐途说:“课间再画。” “多给我一分钟吧,求求你了老师!”男孩子小脸挤成囧字,央求的说。 徐途停下,俯身看了看:“你画的什么?” 男生咬着笔杆:“小鸡捉虫。” 徐途歪头看几秒:“呦,真看不出来这是鸡。”她低声嘀咕:“您这路线,以后得走抽象派。” 男生:“嗯?” “没事儿。”徐途眯起眼,细细找:“虫子呢?” “我不会画?” 徐途心中一跳。 不出意料,男生紧跟着说了句:“老师,你能帮我画一条吗?” 徐途愣在当场,耳边嗡嗡鸣响,教室里不如之前安静,纸张窣窣翻动,桌椅板凳轻擦着地面,周围陷入下课前的躁动不安中,没人注意他们这里。 男生也不惧生,把画笔直接塞入她手中。 徐途只觉指尖一颤,眼睛直愣愣盯着画笔,半天没反应。 男生挥舞手臂:“老师,醒醒!” “……嗯?” “画呀。” 徐途舔舔干枯的嘴唇,硬着头皮,将手腕慢慢搭在草稿纸上。 还未动,后背忽然贴上一具暖热躯体,秦烈不知何时过来,半边儿膀子压着她后背,头垂下来,刚好悬在她颈间。 两具身体尚未完全贴实,距离若即若离。 秦烈抽走她的笔,往前挪半寸,笔尖落在草稿纸上。 徐途手背压在他腕下,感受到一股厚重沉甸的力量,他一动,这股力量便驱使着她,他在画,仿佛她也再画。 脑袋嗡嗡的鸣响中,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极轻:“说了,我在呢。” 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柔温和。 他说:“你看,很简单。” 徐途转着脖颈昂起头,他冷硬的下颏蓦然闯入视线,如此之近,能看清刺刺的胡茬和毛孔。 渐渐的,徐途脊背松懈下来。 秦烈在纸上画一道弯曲线条,爪子用折线代替,一共画了六条。 他放下笔,直起身来。 徐途的手也从纸上撤开。 教室里比刚才还吵闹,都盯着墙上挂钟,等下课铃响,端着饭盒冲出去。 男孩眨了眨眼睛:“这是虫子吗?” 秦烈淡定说:“是。” “那它怎么没有脑袋?” 秦烈看了看自己画那东西,又扫一眼男孩笔下的产物。 半斤八两。 他说:“让鸡吃了。” 第29节 第24章 下课铃响,秦烈走。 直到进入厨房, 她后背还仿佛笼罩一股热气。 徐途透过窗口看外面, 秦烈已经走半天, 明晃晃的日光下,只有旗杆矗立着, 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她手背到身后, 捻起衣服抖了抖,一股股温吞的空气灌进去, 浑身那种燥热并未缓解多少。 徐途靠着墙壁, 扭身蹭了蹭。 秦灿已经观察她半天, 手里端着饭盒,夹了根菜心放嘴里:“饭菜都凉了,过来吃啊。” 徐途心不在焉:“天太热,吃不下。” 秦灿早就看出她反常, 试探着说:“我哥已经走远, 这会儿可能都到碾道沟了, 你再望,他也回不来啊。” 徐途说:“我知道。”说完觉得哪儿不对,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略微镇定的笑了笑:“想打探秘密,是不是都用这种话开头?” 秦灿没否认:“那,你们有什么秘密?” 徐途端起饭盒,小板凳被秦灿坐着,她直接蹲她旁边,一翻眼:“没有。” “没有才怪。”秦灿拿手肘碰碰她:“你看我哥的眼神有问题,说实话,是不是看上他了?” 徐途呛了口饭,米粒喷得到处都是,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别乱讲,轮辈分我还要管他叫叔叔呢。” “你们差几岁?” 徐途掰着手指算了算:“他今年三十一,我十九,哦不对,我二十了……不到十一岁。” “哦——”秦灿拖长音儿:“我哥今年三十一了?我这个妹妹都没你称职。” 徐途被她堵得没话说,埋头吃了几根菜,口不对心地道:“他太老,嫌弃他。” “成熟的男人有魅力,会疼人,这样才有安全感。”秦灿顿了顿:“但我哥好像例外,他脾气又臭又硬,性格又闷,一天就那么几句话,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悟性。” 徐途又走神。 秦灿斜着身体撞撞她:“不尝试怎么知道呢?你做我小嫂子吧,我举双手赞成。”她又想了想:“不过我点吃亏,你比我小呢。” 徐途嘁了声,耳根不自觉泛红。 蹲得时间长,她脚麻站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升旗台边不知何时坐了一大一小,大的穿着蓝色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小的扎了两个羊角辫。 两人沐浴在阳光里,周围环绕着不断浮动的波点。 小的比比划划,大的露牙傻笑。 刘春山从不伤害小孩子,也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话,这次却例外。 徐途想了想,好像自打那回从后山回来,刘春山对秦梓悦态度就不同了。 秦灿追问:“想好没有?” 徐途低头看看她:“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春山哥来了。” 秦灿面上一喜,哪儿还有心思聊八卦,放下饭盒,立即起身跑出去。 …… 第二天,徐途的课没有上,无所事事,又来厨房帮忙。 中午放学的时候,在门口遇见向珊,她迎面过来,手里抱着几本书,擦着她肩膀布料,目不斜视的过去了。 徐途回头看了眼,再转过来时,见二年级门口站的秦梓悦,正抱着门框,默默看向珊的背影。 徐途笑着招招手:“小孩儿,你过来。” 秦梓悦抿抿嘴,乖乖走过去:“徐途姐姐。” “站那儿当门神呢?” 小姑娘没心情开玩笑:“我想和妈妈一起吃饭,但她心情好像不太好。” “你犯错了?” “没有。”她急忙摇头。 徐途想了想,伸出手来:“那赏个脸吧,跟我一起吃饭。”说完冲她挤眉弄眼。 秦梓悦被她表情逗笑,咧开嘴,露出几颗莹白的牙齿。 两人一路笑闹,追赶着往厨房的方向跑。 一整天平稳过去。 傍晚。 院子里的人相继回来,秦烈最后到家,他半袖捏在手里,身上只穿一件黑背心,布料被汗水浸透,紧紧裹在身上,这几天日头足,他好像比之前黑了不少。 秦烈先拿上换洗衣服去冲凉,这边饭菜端上桌,他一出来就动了筷。 一顿饭相安无事,小波和赵越聊天,说今天月色不错。 秦烈正低头卷烟,抽空抬头看了眼。 天空似墨蓝绸子,月半弯,周围银光朦胧。夜色的确不同。 他余光见个身影站起来,要往她那屋走,叫了声:“徐途。” 徐途抹抹嘴儿,还站在饭桌前:“叫我干嘛?” 秦烈问:“晚上有事吗?” 徐途说:“有啊。” “什么事?” “我和秦灿姐约好了,要去春山哥家里玩儿。” 秦烈把烟卷完,舌尖抵在下唇上,抿了抿烟纸边角:“今天先别去。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向珊端着碗,夹米粒的筷子一顿,几秒后,又若无其事的送入口中。 徐途站那儿晃荡两下,没忍住勾起唇角,乖乖“哦”一声。 他把烟咬在齿间,没有点,看她一眼,淡笑了下,回屋了。 稍稍晚时,夜色又浓了几分。 秦烈敲两下她房门,没等多一会儿,徐途出来,站在台阶上冲他笑了笑。 秦烈迅速打量她一番,她t恤短裤已经换掉,穿一件浅色宽大长衫,胸口印着简单的英文字母,下摆到大腿中部,脚上蹬一双细带人字拖。装扮随意又舒适。 秦烈目光挪上来,又细细看她一眼,方才发觉不同。 或许天气转热的缘故,她把半长不短的头发绑起来,像小刷子一样坠在脑后,耳侧有碎发,刘海仍旧遮住眉毛,只是脖颈全部露出来,原来那么细长,那么白。 秦烈看向别处:“走吧。”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秦烈没回她,手插着口袋,率先往外走。 两人一道出门,向珊刚好进厨房,往外看一眼。 秦梓悦和秋双她们打闹,跑到向珊身前躲藏。 向珊皱了下眉,拉开她:“自己有病知道吗,还跑还闹。” 秦梓悦蓦地止住笑,抬眼看她。 向珊把她往旁边挡了下:“外面去玩儿,别在厨房闹。” 秦梓悦退后一小步,又紧跟着往前走:“妈妈,你很久没给我讲故事了,今晚讲一个好不好?” 向珊接了些水洗手,垂着眼不看她:“故事书在你床上放着,自己读读看。” “可是,从前都是你读给我听呀!”她轻轻拽住她衣角。 “我现在没时间。” “那我可以等一会儿。”秦梓悦拉着她衣角没放:“多晚都行。” 向珊今天穿的白色短袖衬衫,衣角被她小手抓的脏兮兮。 她一把给扯下来,眼中的情绪再不需要掩饰:“你都多大了?有几个孩子像你一样,还缠着大人讲故事?谁天天有时间老围着你转,你是不识字,还是不懂……” “你们俩说什么呢?”多出的声音把向珊话打断,秦灿扶着门框看进来。 向珊闭上嘴,连她也懒得理,拽下毛巾,慢条斯理擦着手。 秦灿目光移向旁边的小孩儿,“悦悦,你过来。小姑带你出去玩儿?” 秦梓悦眼中含泪,小步过去“去哪儿啊?” 秦灿摸摸她的头,柔声说:“去春山叔叔那里。他家有新做的山莓酱,我们待会儿烤几只红薯,搅碎拌着吃。” 秦梓悦低下头,站着不动。 她硬拉了一把,半哄半骗几句,把小姑娘硬弄出厨房。 秦灿回头:“晚一点有时间吗?我们谈一谈。” 这话是对向珊说的。 她并没给对方答应或拒绝的时间,说完迅速转身,带着秦梓悦直接离开了。 另一边, 秦烈带着徐途穿过小学校,临近后山前转弯,借着月色,一直向东。 洛坪往东是洛乞村,这片地域不算小,有很多地方徐途都没去过。 路过老于叔家,又往前约摸半小时,一直走在荒无人迹的崎岖小路上。 徐途穿着拖鞋,路不平,磕磕绊绊,秦烈尽量迎合她的速度,但他腿长步子大,始终在她侧前方一米远的位置。 徐途抬眼瞧了瞧,黑暗将他身影刻画的更加挺拔,脊背宽阔如扇,腰肋窄瘦,插着兜的缘故,臀的线条也凸显出来。秦烈穿着薄料宽腿裤,风一吹,隐隐约约勾勒着腿部轮廓,修长、腱实、张弛有度。 徐途脸颊发烫,觉得这么观察男性的躯体实在太猥琐,她转移注意力:“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 秦烈步子一顿,抬下巴:“就前面。” 月凉如水,微风轻拂。 第30节 发丝扫在她脸上,痒痒的。 她拿手指拨弄开,叹一口气,发现现实和先前想象差距太大了。 她没好气的说:“这里荒山野岭,我被你卖了别人都不知道。” 秦烈轻哼了声:“谁买你干什么?”他回头,上下扫她两眼:“回去供着?” 她反驳:“我也有优点的好吧。”想了想,自恋的抬抬下巴:“最起码,长得挺漂亮。” “漂亮当饭吃?” “养眼啊!” 这回秦烈没说话,过了会儿,忽地哼笑了声。 又走几分钟,耳边水声潺潺,空气也比先前湿润,好像有极细的雨丝打在皮肤上,甚是惬意。 徐途问:“这附近有河吗?” 秦烈渐渐放慢脚步,两人并肩前行,走过一片灌木,眼前的视野才豁然开朗。原来他们站在一处高地,右侧是嶙峋石壁,左侧远处竟是一片明镜深潭,周围矮山簇拥,中间捧一轮明月,几丝水线沿着峭立的岩壁流泻下来,轻轻砸在湖面上。 月渐星河,水面浩阔,微风不时吹拂而过,碎了一池银光。 眼前的夜色,简直美不胜收。 秦烈低声:“洛坪湖。” “还有这么美的地方!”徐途好半天才说:“我们过去看看吧?” 秦烈说:“先去趟前面。过会儿再回来。” 穿过洛坪湖,又走半个多小时,才见到几处零星灯火,这便是洛乞村。 村子里穷困非常,借着月色,只有茅屋陋室,满地朽木和杂物。 秦烈带着她进入一处院落,院落面貌比刘春山家里还穷破,一间住房,一间杂物房,都用黄泥和着稻草修葺而成。住房的木门歪扭挂着,上面墙体出现几道参差不齐的裂缝,窗户大开,屋里灯光忽闪,还燃着过去那种柴油灯。 徐途轻轻拉了下他衣角:“这是谁的家?” 秦烈说:“刘芳芳。” 徐途心脏一颤,脑中立即浮现那双泪光闪闪的大眼睛。 她脚步有些沉重的跟着他。 房中更是一贫如洗,一床一桌,还有个做饭的灶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刘芳芳正坐桌前写作业,当中摆着柴油灯,有风吹进来的时候,火焰飘忽不定。 察觉有人进来,刘芳芳抬起头,愣了愣,声音惊喜:“秦叔叔,徐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秦烈说:“来看看你。” “那我去叫醒爷爷。” 秦烈拦了把,朝她做个噤声的动作,徐途这才注意到,床上还躺着一位老人,面朝里,佝偻着身,形容枯槁。 芳芳搬来小板凳,招呼秦烈和徐途坐下。 秦烈问:“晚上吃饭了吗?” 芳芳笑着说:“吃过了。吃的两和面儿饽饽,还有野菜汤。” 秦烈问:“吃饱了吗?” 刘芳芳下意识按肚皮,腼腆的点点头,看着两人,又羞涩的笑了下。 “作业还剩多少?” 她答:“数学刚做完,还有两页默写词语没有做。”她看向床榻,爷爷体力不支,早早睡下,正愁语文作业没办法完成。 徐途半天没说话,这会儿开口,“书在哪里,我帮你默写吧。” 芳芳眼睛一弯,露出洁白的牙齿,迅速从书包里掏出语文书,翻到默写那页,递给了徐途。 准备妥当。 徐途念:“自由” 她毫不犹豫写出这两个字。 “美术” 芳芳一笔一划,两个汉字端端正正落在格子里。 “花瓣” 她写完“花”字咬了下笔杆,隔几秒才想出“瓣”字怎么写。 “胡说” “修养” “巨响” …… 秦烈悄悄起身,拿着烟盒,去了院子里。 徐途继续念: “钢琴” “象棋” “民族” …… 芳芳平时上课认真,默写的词组一个字都没有错。 合上书本,徐途问:“平时默写都是和爷爷一起完成吗?” 刘芳芳点点头。 “爷爷识字?” “嗯。”芳芳说:“他之前在我们学校教书的,刚好教语文。爸爸也是老师。”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眸中的光彩暗下去:“可是,爸爸不在了。” 徐途隐约记得,小波曾说过,她爸爸和袁萍萍父母死于三年前那场泥石流。 她没敢追问下去,两人坐在桌边沉默了会儿。 小姑娘抿抿唇,看一眼徐途,小心翼翼的说:“老师,昨天课上我惹你生气了,我不是有意哭鼻子……是我的错,你别走行吗?” 她声音在安静的陋室里响起来,细细柔柔,如桌上烛火般脆弱。 她说:“我们换过好多好多个老师,他们有的会回来,有的却不会。同学们都很喜欢你,如果你走,我们绘画课就没人教……我想学画画,特别想,所以老师你别走好不好?” 徐途哽了哽喉,没有正面回答她:“你很喜欢画画?” 芳芳想起什么,掀开床褥,从里面取出一沓草稿纸。 徐途借着微弱的光亮一页一页翻过来,到最后,眼睛酸涩难当。 揉皱之后又硬生生压平的草稿纸上, 她画太阳,画绿树,画湛蓝无比的天空和棉花云;画喜鹊,画蝴蝶,画她自己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又蹦又跳。 徐途抬起头,对上小姑娘生机勃勃的双眼。 陋室因为她的笑容明亮起来,经历劫难、打击、苦楚又怎样,小姑娘心中依然充满希望。 徐途揉揉她的发顶,蓦地明白,面前的孩子比她更富有。 因为她,从来不曾放弃。 第25章 从刘芳芳家里出来,两人都闭着口不说话。 秦烈侧头瞧徐途两次, 拉着她胳膊往路好的地方带。即使这样, 徐途鞋底也沾满泥土, 脚腕甩上泥点子,脚趾也脏了。 深一脚, 浅一脚, 终于走过这段路,皮肤再次湿润起来, 又到了洛坪湖。 秦烈:“还过去吗?” 徐途低头看, 圆滚的脚趾往上翘了翘, 她想想说:“去吧。” 两人顺坡缓的位置下去,最后一块高岩石,秦烈撑着手臂轻松一跃,稳稳落地。回过头捏着她两个手臂, 把徐途接下来。 洛坪湖在村子上游, 这里平时嫌少有人过来, 水质清澈,味道甘甜,顺着河道直接引到村子里,取来直接做饭饮用也没问题。 湖边没有黄土,都是些磨去棱角的鹅卵石。 徐途找了块儿平坦的石头坐下,看着湖面,用力吸一口气,鼻端沁凉。 她高高昂起脑袋,看一眼旁边站的高大男人:“你也坐呀。” “坐你的。” 秦烈插兜而立,看了看她,又把目光投向湖面。 徐途问:“这湖是死水吗?” “不是。”秦烈抬起手,指向和水线相连的地方,认真讲解:“上面是漳冀运河的支流,从攀禹和怀县中间的峡谷横穿过来。”他手臂又落了落,转个方向:“顺那边流进村子。” 徐途:“哦。” “……”等了会儿,秦烈不由垂眸看她一眼。她哪儿认真听,正忙着往下褪拖鞋,白嫩的脚丫子沾了些黄泥,大脚趾一翘,夹在缝隙间那根细带便溜出来。 她几根脚趾灵活的摆动几下,随后往后一勾,绷紧了脚面。 秦烈又看几秒,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转开。 他静静站了会儿,问她:“你和刘芳芳都聊些什么了?” 徐途动作一顿,弓着身,接着把拖鞋放到湖里涮起来。涮完又脱另一只。 黄泥在水面飘荡一阵,渐渐沉淀下去,她把两只洗好的拖鞋并排放在石头上,没多会儿,晕开一小片水渍。 徐途说:“也没聊什么,就看了看她画的画。” 第31节 秦烈拽两下裤腿上的布料,蹲在她旁边:“就说这个了?” “还能有什么。”她不甚在意,把脚丫子沉入水里,凉丝丝的湖水围绕着她脚裸,身上每一寸毛孔都打开,她不禁嘘一口气,舒爽至极。 秦烈说:“你别看刘芳芳人小,其实内心挺强大。她从小没母亲,父亲死于三年前那场泥石流。”说到这里,他顿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掏出烟盒,拿出一张烟纸来:“当时她也在,眼睁睁看着泥沙,从她父亲的双脚埋到头顶。后来她就跟着爷爷一块过,照料两人生活的同时还要兼顾学习。” 徐途两只脚在湖中交替摆动,感受到来自水的阻滞,它看似温柔,却带一股刚韧无比的抵抗力。 他看看她:“刘芳芳日子很辛苦,但是……” “你不用给我讲励志故事。”徐途笑看着他:“我想明白了。” 秦烈顿了顿:“想明白什么?” 徐途没答,微微抬起下巴,月光将她鼻梁打得亮白,“你说,这世上真有人,能从泥潭里爬出来吗?” “谁愿意待在泥里。” “可有时候你不想,也会越陷越深。” 秦烈说:“有一句话,坚持不一定成功,放弃就一定会失败。” 徐途忽然笑了笑,嫌弃地哼着:“你这鸡汤太老套。”她垂眸想了会儿,侧头看他:“真的会吗?” 秦烈两肘搭在膝盖上,一手握着另一手的腕部,他声音被黑夜衬托的更加坚定:“只要你不缺乏重新开始的勇气。” 月光温柔倾泻,湖水潋滟,耳边是他低哑沉稳的声音,却能释放无限能量。 她只觉眼前越来越耀眼,水面的银光被吹散,但等风熄,它终归能恢复如初。徐途豁然开朗,放松的笑笑,绷着脚尖抬起腿来,无意识向下一拍,重新落进湖水里。 刹那间,水花四溅,如烟花绽放,涌向四面八方。 水滴落在秦烈脸和胳膊上,他本能抬起手臂遮挡,身子往后倾,一时没掌握住平衡,拿手臂撑住,但还是跌坐在石头上。 徐途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 气氛瞬间打破。 秦烈眼中晦暗不明,忍了忍:“你几岁?” 她下意识往旁边蹭蹭屁股,远离他。 秦烈却没跟她一般见识,抹了把脸上的水,把打湿的烟纸揉皱,又重新抽出一张来。他就势坐着,两腿蹬着地面,手肘搭在膝盖上。 徐途朝他看,两人中间隔开一人的距离,他折叠烟纸,捏烟丝,拿粗粝的指肚抚平,压实,拇指一转,便把糟乱的烟丝束进纸卷里。无比顺从。 徐途抿抿唇,目光随波流动:“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耳边极安静,只有涓涓流动的水声。 秦烈烟送到嘴边,一顿:“什么?” 开口的同时,徐途也愣住了,然而说出的话收不回来,她干笑两声:“就随便聊聊。” 秦烈似笑非笑的斜睨她一眼,火光闪烁,他点燃了烟。 徐途问:“用很漂亮吗?” 他唇边烟雾重重,过了会儿:“不用。” “很有钱?” 他捏烟的食指晃了晃。 徐途猜测:“难道你注重内在美,喜欢温柔贤惠,懂事持家的?” 秦烈眯了下眼,烟卷旋在嘴边没有抽,把这些形容词添加到那人身上,发现没有一样符合。 他自嘲的笑笑,一摇头。 连说了几个,全被秦烈否认。 徐途腿伸出来,轻轻拍打着水面,她若有所思的盯了会儿散开的波纹,想起向珊,问:“喜欢胸大的?” 烟雾散开,秦烈舔咬着下唇,目光似是而非往她的方向瞟过去,这次静默好半天,没做任何回应。 答案显而易见,根本不用他再给明确的回应,徐途气闷,心中蹿起一股无名火儿。 “浮浅。”她恶声恶气的说。 秦烈好笑:“我什么也没说。” “还用说吗?”途途道:“像你这种乡巴佬能有什么追求,也就胸大无脑,腰细臀肥的女人最和你口味。” 秦烈脸色黑了黑:“你个女孩子,别什么都敢说。” “那对不对?” 秦烈说:“轮不到你操心。” 他要起身,只觉得眼前一晃。 途途忽然提起脚面,水珠被带起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直接冲着秦烈去。 这次他的衣服也不能幸免。 秦烈目光危险,不及细想,迅速捉住她作乱的脚腕儿,往上一提:“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秦烈湿漉漉握了满掌,有些水顺相贴的地方流到他手臂上,她骨骼小巧,指围恰好合拢。稍稍抬眼,便见她染满月色的小腿。腿被太高,裙摆滑上去,尽管她及时按住布料,还是看到了不该看的。 秦烈手中力道又收几分,脊背一绷,狠狠扔开她的腿。 徐途脚跟磕在石头上:“呀!” 秦烈挺身起来:“别抽风了。穿鞋,回家。”说完,率先登上高地。 途途自己爬上来。 他双手插着口袋,冷眼睨视,袖手旁观。 歇了这么会儿,反而疲劳更甚,路程不算短,到最后途途已经筋疲力尽。忽然间,眼前又出现刘芳芳瘦小的身影。两点之间往返距离要两小时,城里孩子几乎都车接车送,全家人护的像块宝,而那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却在艰苦的条件下,翻山越岭,徒步前行。 同在一片土地,命运却判若云泥,有时候想想,这种差距真叫人无力又心酸。 秦烈叫她一声没反应,停下又叫:“徐途。” “嗯?” 他看她几秒:“到这儿了,你认的路吗?” 徐途抬头看了看,前面就是小学校的后围墙。他们已经回来。 她说:“认识。” “那你自己先回去,我去老赵家里有点儿事。”他转身就走。 徐途低下头,拿脚尖蹭着地面,黄土被搓起来,留下一个不规则的鞋印儿。 终于做了决定,她抬起头,秦烈身影已经快淹没进黑暗里。 徐途喊他一声,抬脚追上去。 近前,秦烈拿眼神询问她。 徐途支支吾吾:“我去打个电话。” 徐越海接到她的电话甚为惊讶,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凑到跟前眯眼看,浑浊的眼球亮了亮,眼角挤出几道皱纹,忙又把电话贴回去。 他小心翼翼:“是途途吗?” 徐途捏着桌沿的手指泛白,停顿一会儿才说:“我耽没耽误你好事儿?要是忙,我挂了。”她说着取下听筒,遥远的声音从那端传过来,有些焦急。 徐途犹豫片刻,重新举起听筒。 徐越海埋怨:“这大半夜我能忙什么,睡觉了,手机在客厅里。”他下意识拿起茶几的腕表看了眼,已经九点半,心中蓦地一紧:“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在洛坪闯祸了?” 徐途不耐烦:“没有。” 那边问:“你秦叔叔呢?叫他听电话。” “他跟人说事儿呢。”徐途绞着眉,声音不由提高:“别说废话了。我打电话,是让你给送点儿东西来,你拿笔记一下。” 那边沉默半刻,随后隐约听到脚步声和翻找东西的碎响,他嘀咕:“笔放哪儿了……”又过一阵儿,徐越海终于坐下:“途途啊,说吧。” 徐途抿抿唇:“水彩笔、蜡笔、彩铅笔、图画本……”她交代完以后突然顿住。 那边连唤了两声,徐途垂着眼,手掌蜷起来,紧紧攥住大拇指:“你、你把阁楼那套画板和画笔,也叫人一起送过来。” 这回彻底陷入安静,耳边只剩微弱的电流声,屋外,秦烈和老赵交谈的内容,也清晰传过来。 过很久,徐越海轻轻叹一口气,声音更显苍老:“途途啊,想家吗?要不这次跟车回来?”他靠着椅背:“我想通了,你犯再大错都是我闺女,也不指望你在洛坪待着就能变懂事……不懂事就不懂事吧,只要在爸爸身边,爸爸想你了,随时都能看到你就行。” 徐途冷冷说:“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 徐越海连忙道:“别挂,途途。”他忙着解释:“如今黄薇的事儿已经压下去,洪阳城里再也没人拿她的死做文章。”他停顿片刻,“这件事爸爸也有错……你回来,爸爸答应你,以后没有别人,就咱们爷俩过。” 徐途心里一动,却冷哼说:“怎么,人老了,玩儿不动了?” “你这孩子……” 她打断他:“先不回去,过过再说吧。” 徐越海又叹一声,知道这事急不来,只好顺着她:“那也好。”过两秒:“把电话给你秦叔叔吧。” “你别总秦叔叔秦叔叔的叫,他有名儿。” 徐途直接将听筒叩在桌面上,冲外喊:“秦烈——” 第26章 这晚徐途做了梦,梦中一会儿出现黄薇, 一会儿是母亲带血含笑的脸, 梦境一转, 又有男人追着她喊杀喊打…… 惊醒之后满头大汗。 徐途摸出手机一看,才夜里十点钟, 睡着还没有半小时, 她起身去厕所,在外面刚好遇见秦梓悦。 厨房的灯开着, 门半掩, 有昏暗的光线透出来。 秦梓悦趴在门口, 鬼鬼祟祟不知干什么。 徐途悄声过去,拽她小辫儿:“晚上没吃饱,准备偷馒头?” 秦梓悦缓慢转回身,眼中晶亮亮, 徐途一愣, 里面的说话声也隐隐传出来。 第32节 “你心真是太狠了, 小孩子的感情也利用!现在看来,真庆幸我哥没有回心转意。” 徐途抿紧唇,是秦灿的声音。 很快,里面又有人接:“说这些都没意义了,何况也谈不上利用不利用,她缺少母爱,而刚好我能给,这么看来,她好像得到的比较多。” 厨房短暂安静下来,徐途紧贴着小姑娘的背,低头看她一眼。 秦灿问:“你对悦悦真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隔了会儿,向珊说:“不是我亲生的,不是吗。” “你之前对她好,也完全是为接近我哥?” 向珊握着喝水杯,缓慢晃动几下,停两秒,慢慢启开唇…… 前面的小身体不由靠在徐途身上,没多少重量,却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和支撑。 徐途胸口一闷,没让秦梓悦听答案,迅速捂住她耳朵,引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徐途手罩着小姑娘耳侧,拇指触到她脸颊,冰凉一片。 当晚,秦梓悦和徐途挤在一起睡,小姑娘起床时眼睛红肿,有些鼻塞,精神却没什么反常。 毕竟还是小孩子,睡一觉,也许都能忘。 所以,她不提,徐途也没敢再问,这件事就悄无声息的过去。 又过了几天,徐越海送那批画材到了,徐途大清早起来,张罗着要去攀禹把东西取回来。 秦烈让阿夫骑他那辆三轮摩托去,两人动作麻利,赶在约定时间以前就到了。 攀禹县车开不进来,两人把摩托停在镇外的马路边。这里路窄,车辆经由此处减速慢行,但车轮依旧卷起黄土,漫天污浊,灰尘抢鼻。 徐途翘着腿坐在车斗里,歪头往前路看看,始终没见有车停下来。阿夫叼着烟坐在石头上,两人闲聊了几句,左等右等,徐途耐心快耗光的时候,才见远处慢悠悠驶来一辆吉普。 徐途眼尖看清车牌,她认识,顺手招呼阿夫一声,紧接着跳下车。 吉普到近前猛地刹停,车轮下的尘土一点点弥漫上来。 徐途拿手挥散,敲两下窗户算是打招呼。 车上下来一个人,身材清瘦,穿着讲究,面皮养尊处优,缺少男人的阳刚粗犷,却胜在正年轻,品貌端正。 “怎么你来了?”徐途脸上无惊无喜。 窦以站那儿愣了半天,不禁来来回回打量她几遍,眼中惊艳不已,她粉雕玉琢一样的面孔,未沾脂粉,头发已经能束起来,颈边落下许多细小的绒发,随汗水贴在皮肤上。 她眼睛清澈,唇边带笑,恍惚间,竟像回到多年前。 窦以缓了缓神儿,笑嘻嘻说:“我大老远的跑过来,你就干站着?怎么说也给个热情拥抱啊!”他说着张开手臂。 “少来。”徐途拍开他的手,走去打开后备箱:“我要的东西带齐了?” “一样都不敢少。”窦以跟着过去,随手抹了把车身,凑到眼前碾了碾,一口气把指头的灰尘吹散。 阿夫看不惯他假干净,冷笑一声,掐灭烟,不轻不重的撞开他,凑身上前帮着搬东西。 整个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两个硕大的纸皮箱,边角空位还塞了些散装橡皮泥和图画本。 窦以指使阿夫:“后座上还有两大箱呢。” 阿夫瞥他一眼没搭理,那边徐途问:“我的画板呢?” 窦以说:“在副驾上,我怕这破路,再给碰散了。” 徐途越过他拉开车门,便见座位上放着有些泛旧的椴木画板和支架,脚踏垫上还有一个画材收纳箱。 正午温度慢慢升上来,她鼻尖密一层细汗,眼前的东西熟悉无比,她甚至记得画板边角裂痕的由来。徐途吸一口气,攥了攥拳,提起东西问窦以:“你吃完再走,还是现在就往回返?” 窦以说:“我有一周假期,打算跟你在这儿待几天。” 途途提醒:“住的地方条件可不好。” 窦以挑挑眉:“你能住,我就行。” 徐途也没再劝,把东西全部搬到摩托上,吉普停入草丛,准备回去。 远处有个黑衣男人观察良久,见她们要离开,紧跟着下了车,想穿过马路追上去,恰巧前方驶来一辆车,在路中稳稳停下,挡住他去路。 几名警察开车门下来,有人带上警帽稍微正了正,转过头,朝四周随意扫了眼。 黑衣男脚步滞住,做贼心虚的蹲下身,假装绑鞋带。车中又有人陆续下来,黑衣男抬眼偷瞄,除了警察,那一行还有三人,神情落魄的中年妇女和一对男女,男的人高马大,剑眉鹰目长相不凡,下来先往齿间咬了一根烟,旁边女的扎高马尾,发辫绑成麻花状,站在男人身边气质冷然,身材一流。 距离不算远,黑衣男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才知这几人是来找孩子的。他松一口气,站起身,抬步要往刚才的方向走,可一愣神儿,镇子口空荡荡,哪儿还有那几人的身影。 紧接着电话也追进来,黑衣男手心冒了汗,毕恭毕敬道:“老板。” 那边说了什么。 黑衣男汇报:“现在的位置是攀禹县……离得太远,没看清那丫头长相,不过跟照片对比,挺像……不是自己,旁边还有个男人……可是,跟丢了。” 那边静默几秒,突然厉声吼骂。 黑衣男一抖,冷汗浸透背心,赶紧解释:“不过老板请放心,那小白脸车停这儿了,我在镇口守着,他们一定会回来。” …… 阿夫骑着摩托,带两人出了攀禹。 车斗里统共四个大纸箱,空间狭窄,徐途和窦以挤靠着坐在最后面。 窦以缩着肩,两只手交替夹在腋下,侧头看徐途一眼,忍不住揉揉她发顶:“我们途途越来越像女孩子了。” 徐途“嘁”一声:“本来也货真价实。”她拿掉他的手:“你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徐叔给我打的电话,问我最近有没有空给送趟东西。”他笑说:“你的事,没空也有空。” 徐途斜眼瞥他,哼哼一句:“算够意思。小然和王皓他们最近好吗?” “你不在,没意思。”他想起一件事:“对了,前段儿有人找我打听过你,是谁你知道吗?” 徐途只感觉后背一凉,心跳乱了节拍,赶紧问:“他们问你什么了?” “问我认不认识你,还问你去了哪儿?” “你怎么答?” “我说认识、知道。但具体地方我没告诉他们。”窦以皱了皱眉:“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她下意识问:“哪种?” “社会人。” 窦以断断续续说了不少,徐途半句话没听进去,眼睛紧紧盯着不断后退的路,除了石壁和杂草,山道上半个车影儿都见不到。并没有可疑的人跟踪。 徐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仍旧忧心忡忡,事情过去这么久,没想到那帮人还是咬住不放,她心中忧虑难安,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你千万别说我在哪儿。” 窦以:“为什么?” “你别问了。”徐途皱着眉:“听没听见?” 窦以看着她,终是说:“你放心。” 摩托进入碾道沟停下来。午休时间,大家正吃饭,阿夫跳下摩托,直接上手从伟哥碗里捞了一把,扔嘴里嚼起来。 伟哥踹他。 阿夫大笑着躲开。 这地段比徐途来时改变不少,路中的杂草和石块已经清理干净,阻碍畅通的树木也被伐掉,黄土翻新平整,一眼看过去坦荡不少。 徐途坐在车斗里扫了一圈儿,见路边停了辆大家伙,黄色车身,下肢链接银亮的履带板,前端动臂像男人有力的臂膀,静置回勾,铲斗中还粘着泥土。 挖机横在路中央,显得格外庞大霸气。 徐途眼波一动,见驾驶室里侧坐个男人,一脚蹬着门框,一脚落下来踩在履带板上,手肘撑住膝盖,正弓身吃饭。他不同以往,下面穿那条泛旧迷彩裤,却赤裸着上身,像被水泼洒过一样,浑身油亮。 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操作如此庞然大物,眼前的画面浑然天成,他好像无所不能。徐途心被敲打了几下,有什么驱赶着她,仿佛离他越近越能获取安全感。 徐途目光紧紧跟随,恰在此刻,秦烈也掀起眼,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 徐途一笑,心急跳下车。 窦以连忙起身,怕她落不稳,极其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等两人都站稳,他手仍旧没有放开。 秦烈看看旁边男人,手中的筷子放下来,目光在她肩膀上落了两秒,冷着脸移开眼,继续埋头吃饭。 徐途自己过去:“吃饭呢?” 秦烈垂着眼没理。 她抻长脖颈,踮脚往他饭碗里瞧,脑袋快要扎进去:“吃的什么好东西?” 秦烈用食指怼着她脑门给推远,饭盒放下,从后面取来背心,快速又有条不紊的往身上套,“东西取了?” 他抬身的瞬间,徐途视线微垂,看见他小腹中央不算柔和的肚脐,以及上下贯穿的一簇腹毛。 她轻轻嗓:“嗯。” 秦烈重新端起饭盒,湿透的背心贴住身体,他拎起来抖了抖,看一眼不远处站的男人,对方目光半寸不移地盯着这边,眼中充满防备。 俨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衣着光鲜,插兜而立,站在那群赤膊汉子中间,形象天壤之别。 秦烈擦了把手臂上的汗,平声问:“还带个人回来?” 徐途哦了声:“他是窦以,我朋友,就上次送我……” “没问你他是谁。”秦烈一眼就认出他:“干什么来的?” 徐途说:“他送画材过来,顺便住一周。” “顺便?”秦烈斜了下唇角:“住哪儿?” “咱院子里啊,那么多间房,和谁不能挤一挤。”徐途不见外的说。 秦烈冷笑:“说得轻巧。你当客栈呢,想住就住。”他拿筷子搅两下饭菜,侧头看她:“养你一个闲人还不够,又来一个?” 徐途被他噎了下,忍不住问:“你日子到了?” 秦烈目光依旧,闭口不语。 途途说:“脾气这么暴躁,痛经吧你。” 秦烈一侧脸颊凹陷了下,腮顶起来,像是在咬牙,视线冷峻地定在她身上,饭盒往旁边一撂,几粒米饭颠出来。 第33节 徐途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迅速蹿了出去,叫一声:“阿夫哥,你好没好,我着急回学校。” 他没动,挑起眼皮追着她背影。 阿夫先跨上摩托,车头调转个方向,停下来。徐途一条腿跨进车斗,身后蓦地伸过手来,窦以按着她的腰,另一手扶住徐途肩膀,将她送进车斗里。动作体贴又自然。 秦烈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路尽头剩下一个黑点。他端着饭盒,又拿筷子搅了搅,送进嘴里,可总觉得不是刚才那个味儿了。 下午,徐途把画材发到每个孩子手中,村长老赵早就得知这消息,特意赶过来,代表洛坪村表示感谢。 小学校里热闹非常,所有孩子聚集到操场上,几乎每人都分到像样的蜡笔或是水彩笔。 刘芳芳坐在升旗台边,怀里抱着一盒蜡笔,三十六色,手指般粗长,迎着阳光,每一根的颜色都很饱满。她笑眯了眼,爱不释手。 徐途到她身旁坐下,递过去一沓图画本:“以后别用草稿纸,不方便保存。” 刘芳芳抬起头,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闪亮,她抿抿唇,不好意思的接过图画本,小心翼翼捧在怀里。 徐途揉揉她头发。 芳芳笑着缩了下脖子,腼腆的说:“徐老师,谢谢你。” 她答:“不客气。” 小姑娘拿手指轻轻摩挲着图画本,昂起头对她说:“徐老师,我知道你不会一直教我们,也会像其他老师一样,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她顿了顿:“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记住你的样子了,以后每次画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 徐途眼眶一热:“我也会记得你。” 芳芳低头看看怀中的东西,再次扬起脸,郑重说:“谢谢。” 夏日的天空,如水般清澈,太阳西斜,染红了远处的山峰。 那一刻,徐途终于懂得这份感谢的重量,小小画笔,对她来说不值一提,但对这里的每个孩子来说,都如雪中送炭,意义非凡。 她拖着腮,定定看向远处,有个身影蓦然闯入她的世界,他身材挺拔,眉目俊朗,繁重劳作以后,臂膀的肌肉更加喷张,皮肤晒成深麦色,满身汗水尚未散去。 他朝她走来,浑身上下凝聚一种无法抗拒的男性气息。 徐途移不开视线,深深被眼前的男人吸引,也忽然之间很庆幸,自己做了一件正确又有意义的事儿。 就好像她和他,肩并着肩,正朝相同的方向走着。 …… 晚上,秦烈给窦以收拾出来一间房,平时用来堆放杂物,所以条件简陋。 窦以即便再不愿意,客随主便,也听从了安排。 转天周五。 秦烈从碾道沟回来时间尚早,简单冲了个凉,在院子里走几圈儿,不见徐途身影。 他问秦灿,说她去了河边,河水从上游流至村子里,具体哪个位置,她却答不上来。 秦烈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寻思片刻,便知她去了哪儿,他换了一件干净短袖,撩两把头发,准备出去。 身后有人叫了声,窦以插着兜从屋里走出来:“你去找徐途?” 秦烈看他几秒:“是。” “找她有事?” 秦烈身体正过来些,反问:“你有事?” 窦以微愣,一时答不上话来,见他要走,快速跟了几步:“她不让别人跟着。” 然而秦烈顿都没顿,从兜里摸出一颗槟榔扔嘴里,半句话没说,大步出门了。 第27章 秦烈步伐又大又快,没多思考, 直接奔着洛坪湖去。 那晚和徐途走, 她速度慢, 花了半个多小时,这次二十分钟就走到。 穿过那片灌木, 视野开阔起来。 秦烈目光搜寻一圈儿, 在临近瀑布的位置看见一抹黄色影子,她背对他坐在一处平缓岩石上, 曲起双腿, 脑袋埋进膝盖间。前面支起画板, 旁边有小桶,还有随意摊开的画笔和水彩。 离得较远,她身体一些细微变化根本辨别不清,只觉她坐在广阔的湖边, 形单影只, 格外娇小。秦烈视线半天也没离开, 牙齿咬合几下,口中槟榔的味道淡了许多,他侧头,吐在一旁树根下。秦烈提步往她的方向走,三两步跳下高地,石子儿踩在脚下,碰撞出声响。 她埋着头一动没动,有人走近,不知是不想理会,还是根本没听见。 秦烈停下,用手掌盖了下她头顶。 途途身形一动,缓慢抬起脑袋,耳鬓的发丝落下来几缕,有一根吃进嘴角里。她双眼明亮,脸颊干爽,由于空置微微泛着红润。 秦烈不由放下心:“趴这儿干什么?” 徐途眼中闪过惊喜,笑起来:“酝酿呢。” 秦烈俯下身,一只手臂撑着地面,在她旁边坐下来。 傍晚五六点钟的光景,殷红的太阳落向西山,把天边云絮染得通红;湖水平静,倒映着整片山林及天空。三两只蜻蜓盘旋而过,轻轻点了下湖面,漾开一圈一圈交叠的水波。 秦烈捡起一块圆滑的石头握手里:“酝酿出来了吗?” “刚有点儿灵感就被你打断了。” “还是我的错?” 徐途抿嘴笑笑,捏了捏发麻的小腿肚,伸开,换个姿势:“你怎么会过来呢?” 秦烈想不出如何回答,于是看她一眼,闭口不语。 徐途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问的秦灿。” 徐途“哦”一声。她从地上拿起软毛刷子,放进小桶里涮了涮,抵在桶沿沥去多余水分。 画纸装裱在硬板上,置于面前,徐途垂着眼眸,舌尖不自觉卷着口中一根发丝,停顿良久,终于抬起手来,将沾着清水的刷子挨到画板上。 从左至右,她依次刷过来。 画纸吸饱水分,湿度恰到好处。 她缓了口气,手有些抖,换了把圆头刷子,蘸取湖蓝和水调和,顿了顿,再次落在画纸上。她好几年没碰这些,手法生疏,动作僵硬,想画出一副有水准的作品并非易事。徐途今天也没打算一蹴而就,只想多铺一些颜色,试试手感而已。 笔尖一点,淡蓝的颜料落在纸上,边缘立即稀释晕开,又多加几笔,不讲规则,竟如空中云雾。 秦烈指尖的石头转着,停了停,又继续转起来。他没有打扰,只稍微侧头关注着她。 徐途换了第二种颜色,群青加黄,掺入大量水分,在画纸上铺陈开来,一起一伏,如青山远黛。 她心中暗暗窃喜,原来一切并非想象中那么不可逾越,其实面前的门始终敞开,只是她缺少一份勇气,不敢迈出来而已。 徐途弯了弯唇角,侧头与秦烈交换目光,后来画得顺畅起来,画面的色彩也渐渐丰富。 秦烈扔掉石头,伸直一条腿,从兜里掏出烟盒。 那边徐途拿笔取来橘红,在瓷盘里调开,她手忽然一顿,看着鲜艳的颜色在水中漂浮、扩散,猩红刺目,愈来愈浓烈…… 毫无预兆,脑中不好的记忆喷薄而出。 徐途视线一虚,转瞬回到那个苍白无比的画室,韩佳梅扭曲的趴在画纸上,双目圆瞪,绝望而孤凄的望着自己,白色纸张被鲜血染红,一直流过来,爬上她的脚面—— 徐途猛然缩回脚,拇指麻得厉害,好像先前断掉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秦烈:“怎么了?” 徐途脸色煞白,手一松,手臂渐渐滑落,却在下一秒被人托住,秦烈左手撑在地上,倾身过来,用右手握紧她的右手,向上抬起,重新落到画纸上。 “你喜欢画水彩?”他若无其事找了个话题。 距离拉近,沉稳的声音包裹住耳膜,低缓而有力,一刹那把她从回忆中拉出来,徐途抬头看看他,抿唇“嗯”一声。 “好学吗?” 徐途手心全是汗,被迫攥着笔杆:“不太难,掌握好方法就很简单。” “那你教教我。”他依旧握着她手背,掌心干热的温度清晰传过来。 徐途不禁抬起头,脑门擦过他的下巴,距离如此近,额前的刘海被他鼻息吹了下。 视线交汇,她说好。 “应该怎么画?” 徐途脸颊多一分红,倒是比刚才冷静不少,手依然抖,他紧了紧,鼓励着她。 秦烈问:“要画什么?” “落日。”她试着轻轻挪动,被他手臂托着,不那么松软无力了,红色颜料在天空与远山之间留下一笔,随后反复渲染。 徐途视线偏离,发现他虎口有几处小伤口,手掌很大,手指又粗又糙,几乎将她的整个包裹住,笨拙的随着自己动,没有捆绑和束缚,只是跟随。像拐杖一样。 她稳住心神,手落下来,他也跟着落,但没有放开。 “下面呢?画什么?”秦烈盯着她的侧脸,声音又低几分。 徐途闻到若有似无的槟榔味儿,这种味道有些刺鼻,却让她上瘾。 她把中黄加进去“晚霞。” “需要加水?” “……嗯。” 渐渐的,那种恐怖的紧张感,被彼此之间暧昧未名的状态所取代,他半边肩膀贴着她后背,耳朵热乎乎麻酥酥被他的气息吹拂,画的好坏已经无人理会,最后只是跟着感觉走。 秦烈问:“要什么颜色?” “黑。” 换了笔,用极细的笔尖蘸少许黑色,简单几下,便勾勒出近处水面的踮脚蜻蜓。 云絮、远山、落日、晚霞,虚幻缥缈,捉摸不定。 蜻蜓、水波,成为了整幅画的主宰。 无心插柳,却美得始料未及。 不得不承认,她对绘画有超乎寻常的解读和领悟力。 第34节 秦烈说:“画得不错。” 又握了一会儿,他才将她的手放开,刚才还干燥的掌心已经泛潮,他下意识拿食指去勾鼻梁,鼻端顺理成章闯入她的味道,秦烈看她半晌,没忍住,终是抬起手,将她嘴角那根发丝拨弄开。 时间仿佛停下几秒,两人都愣了愣。 徐途呼吸不顺畅,脸颊发烫。 秦烈摸起滑落的烟盒,在手里转了转,看向远处。谁都没有说话,耳边泉声咚咚,水线落入湖面,像玉盘里散落的珍珠,一颗颗飞溅开来。 秦烈抽出一张烟纸,粗粝的手指摆弄着边缘—— 徐途看他卷过很多次烟,却好像永远看不够。他指肚带着魔力,来回几下,烟纸像洁白裙摆,越旋越紧,乖乖任他摆布,最终紧紧束住里面的烟丝。 她心脏没来由缩紧,好像也被轻薄的纸张束缚。 烟身竖起边角,秦烈压下头,要拿嘴唇去抿。 手背倏忽覆上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徐途膝盖着地,另一手撑在他的腿上,忽然探身,抢先一步抿住烟纸。 两人额头磕了下,谁都没撤开,交换呼吸。 她只露出一小截儿舌尖,粉嫩莹润,含在双唇间,又躲又藏。那枚银钉闪闪发亮,在烟纸上一晃而过,立即调皮的钻进去。 秦烈视线从她嘴唇挪到她的眼睛,眸光乌沉可怕:“你什么意思?” 这已经是第二次。 上回去攀禹的时候,在罗大夫家门口,她做过同样的举动。 秦烈:“讨烟抽?” “不是。” “那干什么?” 几秒钟的空白:“秦烈。”途途直视他的眼睛,没有退缩:“我、好像喜欢你。” 秦烈猛的吸了口气,完全没预料她能说出这句话,耳边又说:“昨天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轻轻说:“你还没有回答我。” 秦烈唇线绷得死紧,想要拂开她的手,却在掌心握上去那一瞬间改变主意,鬼迷心窍般捏紧,没有放开。 这举动鼓舞了她,徐途追问:“喜欢什么样的?” 距离近,她说话时浅薄的呼吸连同身上的味道,猝不及防向他扑过来,那是少女特有的干净气息。 他轻轻滚了下喉,声音沙哑:“听话的。” “那正好。”徐途想也不想就张口:“我可以很听话。” 她半跪的缘故,比他高出一些,秦烈抬起眼看着她,似乎是淡淡的勾了下唇角。 徐途其实紧张得不行,话说到这份儿上,他没表态,却也没拒绝。暧昧有余,气氛恰到好处,她索性一咬牙,又往前探了探身子。 秦烈面孔逐渐放大,他的气息、他紧绷的腮线,还有他紧紧锁住她嘴唇的黑眸,都在她的视野里越变越模糊。 徐途的喉咙轻轻翻滚着,隔了会儿,感觉到一只手掌慢慢爬上她的腰—— 皮肤酥麻,刹那间,水面像掀起千层巨浪,转瞬将她吞没。 嘴唇相触,秦烈嘴上柔软,捏着她腰的手一紧。 两人全都睁着眼,在失焦中看彼此,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远处忽地传来几声狗吠,他立即戒备的看过去,两人唇一擦,就此分开。 野狗踱步过来,到湖边饮水。 秦烈收回手,瞬间恢复理智,一些现实横亘在面前,刚才的举止实在轻佻欠考虑。 他撑臂起身,烟卷咬在齿间,背过身拿火儿点着,猛吸两口,努力调整着生理上的反应。 一根烟毕,他冷静的说:“时候不早,收拾东西回去吧。” *** 两人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 徐途埋着脑袋进门,脸上的热还没退去,小波和她说话也没应,一头钻进房间里。 窦以快步跟上,脚没等踏进去,门板“哐当”一声,差点撞到鼻子。 秦烈站在院子当中,蹭一把嘴唇,盯着那扇房门看了几秒,脸色难辨,不知想些什么。 小波过去问:“徐途这是怎么了?” 秦烈微动:“没事儿。”他说,“饭菜给她留出来一份。” 桌边向珊动作慢两秒,将两人的异样收入眼底,又冷淡撇开,若无其事摆好碗碟,招呼大家洗手吃饭。 饭桌安静。 吃到一半秦灿才回来,嘴里哼着歌,看上去心情不错。 秦烈自打湖边回来就沉着脸,瞥她一眼:“这么晚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秦灿发觉气氛不对,小声说:“刘春山鞋子磨破了……我就过去了一趟。” “大学老师教你补鞋了?” 秦灿:“……” 他放下碗筷,算了下日子:“你回来一个多月了吧,正好,我过几天去镇上,把你带出去。” “哥!”她一急:“我不走,我……” 秦烈睇过去一眼,秦灿立即闭嘴,饭桌上雅雀无声,气氛紧张起来。 “哥,再待几天行吗?”她小步蹭过去,轻轻摇了摇秦烈的肩膀,大着胆子央求:“要不然月底?等大伟哥结完婚我就走。” “……” “求求你了,哥。”她这样子越发像小时候,“就让我喝杯喜酒吧,我答应你,回去就找工作,往后……往后好好深造好好赚钱,没有重要的事不回来。你看行吗?” 秦烈神色缓和了些,抬抬下巴:“坐下吃饭。” 秦灿吸吸鼻子,心中一喜,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第28章 窦以无事可做,这几天都看着徐途在教室里教小朋友。 两家父辈是世交, 窦以六岁就见过徐途, 那时她还是刚会翻身的小婴儿, 韩佳梅让他抱抱她,结果被徐途啃了一脸口水。后来她长大一些, 会走会跳, 总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他看着她从一个小娃娃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两人也算青梅竹马。 对于三年前徐家的变故, 窦以一清二楚, 韩佳梅的死对徐途打击很大,之后她性情大变,酗酒抽烟,蹦迪混酒吧, 甚至高考缺考, 谁拿她都没办法。 所以, 窦以是知道徐途不愿再拿画笔的。 可当他站在教室外,透过窄小窗口,看她手捏粉笔,在黑板上描画着已经生疏的线条时,诧异不已。 阳光投进不算明亮的教室,在黑板上留下逐渐变换的光斑,徐途手腕搭在黑板上,微昂着下巴,嘴唇由于过度用力紧紧绷着,久久不动。 下面孩子窃窃私语,有调皮捣蛋的揉了纸团扔过去,不轻不重落在她背上。阳光微晃,徐途眯起眼,手指僵硬的画出一笔,粉笔拦腰折断。 窦以也不禁屏住呼吸,清晰的看到黑板上留下潮湿掌印,他抬步过去,却在进入教室以前被人拦住。 秦烈拿手臂挡了下:“里面上课呢。”离午间休息还有一刻钟,他没忍住,还是提前过来守着她。 他汗湿的手臂碰到他衣角,窦以皱眉,伸手拂开,却也没继续往前。 他迅速退开一步,质问说:“你给她安排当支教的?” 秦烈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收回手,也站远一些,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装束。 “过去说话。”秦烈指向旁边,也没管他,避开教室门口,往远处挪了几步,透过第一扇窗,恰好能看见徐途的背影。 秦烈看了会儿,窦以跟过来:“你要说什么?” “没话说。” 窦以被噎了下。 他插着手臂,目光仍旧锁定里面的人,淡声说:“还没下课,你要找人的话,等一刻钟。” 窦以极其厌恶他说话的口气,忍不住讽刺:“徐叔可没交代让徐途来这儿教书,你倒是物尽其用。” “是她自己要求的。” “你现在怎么说都行。” 秦烈没搭理。 他说:“徐途不适合做这个。” 秦烈笑了下,目光挪开几秒,又重新落回她的身上:“适不适合,你和我都做不了主。” 窦以双手插着口袋,衬衫的袖子规整卷到肘部,西裤裤线笔直,只鞋子沾了些土。两人并排站在窗前,齐齐盯着讲台上那道小小的背影,窦以说:“等你了解她家情况,就不会这么说了。” “该了解的都了解。” 窦以诧异的看向他,只见他目光蓦地柔和几分,唇角淡弱的往上翘了下,弧度微乎其微。窦以下意识扭头,徐途果然已经转过身,也看见了他们,视线落在旁边人身上,连个余光都吝啬赏给他。 两人对视片刻。 秦烈嘴角的弧度早收回来,面部没什么表情,提醒她一般,朝她抬抬下巴。 徐途一笑,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冲他眨眨眼,从讲台上重新捡起一截儿粉笔来。 秦烈用口型说,继续。 徐途手放在小腹的位置,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秦烈手指向下,点了点地面。 她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抿嘴笑笑,扭过身,在黑板上继续画起来。 他们旁若无人,暗自交流,秦烈一直站窗边看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窦以在兜里攥成拳,这几天的观察,内心隐隐有了猜测。他问:“徐途妈妈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 “在那之后,她没再碰过画笔,你也知道?” 第35节 秦烈嗯一声。 他拳攥得更紧:“那你还让她做这些?”窦以闭了下眼,侧身说:“你这样,是在逼她。” “她比你看到的更想改变现状。” 窦以冷嗤一声:“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他说:“我和徐途从小一块儿长大,她读我读过的中学,用我用过的辅导书,吃过同一碗米饭,玩累了也睡过我的凉席。一年三百六五天,隔几天总要见一面,我们认识十九年,从她出生的时候起。”窦以顿了顿,压低声音:“所以,你了解她,还是我更了解?” 他说这番话,多少有宣誓主权的意思,秦烈听着,没什么表示,嘴唇却抿得更紧。 窦以说:“过几天我离开,徐途也走,倒时还要麻烦你送我们一趟。” 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秦烈沉声:“是她的意思?” 窦以道:“稍后我会跟她说。” 之后便静下来,秦烈没再搭茬,不追问也不辩驳,抬起眼皮,看着挂钟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光里,挂钟下方站的少女比比划划,穿棕色背心和牛仔短裤,下摆扎紧,掐出很细的腰线,粉色发尾伴随动作在颈后刷来刷去。 秒针一秒也不停歇,时针和分针即将指向正中,秦烈手放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垂头卷了根,含在齿间,没有点燃。 他最后半句话没留,转身离开。 铃声响起,教室里炸开锅,孩子们取出饭盆和勺子,一窝蜂向外涌。 徐途抹了把头上的汗,目光立即顺窗口追出去,窦以还是原来的姿势站在那儿,旁边空荡,秦烈已经走了。 徐途隔窗问:“他人呢?” “走了。”窦以将手拿出来,顺墙边走几步进入教室。 徐途浑身被汗水浸透,端起讲台边的茶杯一通狂饮。 窦以目光落下去,那是个老旧铁制茶杯,白色,锈迹斑斑,旁边还有个把手,徐途沾满粉笔屑的手指穿过去,紧紧捧着杯身。 她现在穿极正常的衣裤,皮肤晒黑一些,绑着小辫子,未着脂粉。和村民吃同样的饭菜喝同样的水,没搞特殊待遇,看上去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来时是三月,现在八月份,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几乎快变回他记忆中的模样。 窦以静静的看着她,心情复杂,很欣慰她有这样的变化,但这转变又似乎与自己无关,全受他人影响。 “想什么呢?”徐途问。 她额头还闪着水珠,发丝一小撮一小撮的贴在上面。天气虽热,但绝对到不了她这种程度。 窦以试探的问:“感觉还好吗?” “可以吧。”她放下茶杯,微微笑着,并不见其他情绪,拍拍手掌的粉笔屑,又往裤子上抹两把,“走吧,去吃饭。” 窦以站着没动,轻声问:“刚才画画的时候,想什么了?” 徐途脚步滞了下,无所谓的说:“想起我妈的样子了。” 仿佛像一个魔咒,每当那些线条在笔端形成流畅的画面,眼前总会浮现韩佳梅的脸,或含泪,或狰狞,或向那天一样躺在血泊里——她的画纸上。空洞而绝望。 徐途又靠回讲台边,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起来:“抽不抽?” “不抽。”他摇头:“你不怕吗?” 她想了想:“怕着怕着就不怕了吧。” 窦以心疼的揉揉她头发:“并没人逼你,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儿。” “这就是我想做的。”她吸一口烟:“所以,还是要坚持一下。” “到什么时候?” 徐途眯着眼:“到我再想起她的时候,她不吓唬我,会对我笑。” 徐途俏皮的眨眨眼,拄着下巴,三两下就把一根烟抽完,要走的时候又听窦以说:“我过几天回洪阳,你也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途途头也不抬的往前走。 窦以快步跟上她:“徐叔来之前交代过,如果你愿意,让我把你一起带回去。” “我不愿意。” “途途,你别耍小孩子脾气。”窦以横出手臂,把徐途拦下来,两人停在明晃晃的操场上,他两手插在胯间,看看远处,目光又定回她的脸上:“为什么不想回去?” “不想回就是不想回。”她眉头蹙起来:“哪儿有什么原因。” 窦以说:“眼看快到年末,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学习资料都准备好了,我帮你补习,争取明年重新参加高考,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打断说。 “那用谁管?”窦以也气急败坏。 徐途抬起眼看他,笑了笑:“您这是抽哪门子风啊?是不是憋得慌?再忍两天,等回洪阳就好了。” 徐途潦草的拍拍他肩膀,侧开一步,要绕过他去厨房。 窦以挡住,一小片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周围三四个孩子笑闹着跑过去,喊叫声过后又一瞬安静。 他盯了她几秒钟:“是不是因为他?” “谁?”她问。 “那个修路的。” 徐途脸立即绷起来:“他叫秦烈。” “他……”窦以如鲠在喉,努力吞咽了几下,艰难的问:“你……喜欢他?” 途途眼不转地轻睨着窦以,末了,大大方方承认了。 窦以表情扭曲起来,在原地沉默几秒,甩手离开。 …… 傍晚,吃饭的时候小波没在,她提前打过招呼,去了阿夫那里,横在两人中间的问题解决了,有人让步,有人妥协,所以又开始蜜里调油。 今天伙食不错,赵越杀了一只鸡,和院子里晒干的山蘑一起炖来吃,几个小孩子吃得满嘴流油,米饭都比平时多添半碗。 徐途总算解了馋,吃得有些快,停下来才觉着胃撑得难受。碗里还剩几口米饭,她和了菜汤,上面放着咬半口的鸡肉。 徐途抬眼瞧瞧众人,狠狠心,把剩下的饭菜全部吃进去,嘴撅起来,腮帮子胀鼓鼓的。 窦以坐她旁边,斜睨一眼,上午刚闹了别扭,现在不想搭理她。两人相处十几年,他喜欢她,是众所周知,但她没那意思,大家也都清楚,只是他做惯了呵护与陪伴的角色,知道有人可能会剥夺他的权利,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窦以端起碗,埋头吃饭,余光里有双筷子递过来,一小块儿油亮亮的鸡肉落进碗里。 他侧头,徐途嘴里还鼓着饭,笑嘻嘻说:“你多吃点儿,这鸡是家养的,没打激素也没注过水。” 窦以冷哼一声,想不理,但她讨好别人的机会可不多,刚刚还建立的心里防线,瞬间崩塌。他看她一眼,给面子的把鸡肉送进嘴里。 徐途吸了下手指:“还要不要?” 窦以别扭地说:“那就再来一块儿吧。” 徐途笑着夹给他,凑头说:“你不知道,那修路的特别抠儿,我来这半年也没见杀过一回鸡。” 窦以轻嗤了声,挑挑眉:“不是不让这么叫他?” 徐途抬头看了眼对面,恰好与一道视线错开,那人吃完饭,侧着身靠在椅背上正卷烟,在前一秒收回目光,低头专注手里的动作。 她说:“我能,你不能。” “当我稀罕。”他立即嫌弃的说,咬了咬牙,又打击她:“你们俩根本没戏,徐叔不可能同意的。” “他算老几,管得了我么?” 窦以说:“等我回去就告状。” “告去。”她才不在意:“最好快去,把他高血压气出来,我看个热闹。” “你就嘴硬吧。”窦以说:“父女连心,等他有病你就傻了。” 徐途没说话,半天,嘁了声。 窦以也收回话头,端着碗吃了口饭,知道她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这一趟出来也有小半年,父女间有隔阂,但到底是血缘至亲,不惦记那是假的。但有一句话徐途说对了,徐越海未必管得了她,平时讨好都还来不及,更舍不得打骂,如果她提出要求,徐越海不能也不敢阻挠的。 这么想着,窦以感觉有一道目光紧紧鄙视,他下意识看向对面,秦烈吸着烟,拿眼轻轻睨视着他。 两人坦荡的对视几秒,男人了解男人,窦以看得出,他对徐途并非如表面那样淡漠,甚至比想象中的多更多。 窦以忍住心中泛起的酸涩,看看徐途又看看他,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纸巾包,拆出一张,自然而然为徐途擦拭油乎乎的嘴角。 “唔……”徐途要接:“我自己来。” “别动。”他忽然沉声。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几秒里,窦以迅速侧头,用后脑勺遮住对面人的视线,光线缘故,两人脑袋叠在一起,徐途半张脸都埋进阴影中。 对面一记闷响,不轻不重,椅子往上抬起,挪远半寸又落回地面。 秦烈起身走开。 徐途微愣,夺下纸:“喂!” 他继续走。 “秦烈!” 他脚步停了停:“干什么?”口气坏得要死。 徐途跟上去:“我有话要说,你待会儿有时间吗?” “没时间。”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她问:“你去哪儿?” “村长家。”他捏着她胳膊给拎开。 徐途跟上:“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没时候。” 他步子大,三两下跨进房门。 徐途跟着他跑,“没时候是什么时候……” “砰——” 徐途鼻尖擦了下门板,耳边的碎发被风带起来。 院子里彻底安静。 第36节 窦以远远看着,忽地笑出声,他挑起眉尾,看着紧紧关闭的房门——真解恨! 第29章 窦以笑得前仰后合。 徐途眨眨眼,胸前挺立的位置最先着力, 被闭合的门板震了下, 反应过来时, 才往后稍稍退一步。 她用力踢了脚,又拿拳头凿几下, 里面的人不出声, 根本没理会。 徐途回身,窦以还在笑。 她顺手抓起个什么, 扔过去:“笑你妹。” 窦以敏捷接住, 仍笑。 徐途没再搭理他, 一翻眼睛,又踹一脚门板,扭过身,也气愤不已的回屋了。 窦以看着消失的身影, 终于止住笑, 拭了拭眼角, 竟发现笑出眼泪来。 夜晚悄悄降临,无边的浓墨泼染着天际,繁星点点,小院里一派寂然。 孩子们都睡下,小波刚回来,只有向珊那屋里还有一丝光亮。 徐途换上背心短裤从后院出来,脖子上搭着毛巾,刚冲过凉,头发凌乱的顶在脑袋上,发梢已经长过下巴,颜色褪了些,更浅,微微偏黄。 她出来,换窦以进去。 徐途走到院中,往角落里看了眼,秦烈那屋仍旧黑着灯,她在长椅上坐下来,盘起腿,拿毛巾擦拭头发。 晚风驱散白天的燥热,她轻轻拨弄着发丝,一股沁凉萦绕在指尖,脖颈清爽,皮肤被发梢扫得微微发痒。 头发半干的时候,窦以也洗好。 他站在屋子前:“还不睡?” “头发没干呢,再等一下。” 窦以看了眼半掩的院门,停了几秒:“已经九点多,你别太熬夜。” 徐途掏了掏耳朵:“我知道。” “那我先睡了?” “晚安。”她说。 窦以那屋的门也关上,没多久,灯熄灭。 院子里的光线弱了几分,无人走动,只有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更加安稳静谧。 大壮趴在院门口,一动不动等着主人回来。 徐途换个姿势,又过几分钟,终于见大壮起身摇尾巴,兴奋的往外跑去。 没多会儿,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大壮,进去……速度点儿。”声音平稳低沉。 夜色里,他的身形影影绰绰闪入院子。 徐途腾地站起来,挠两下后脖颈的皮肤:“你回来了。” 秦烈关门的手一顿,踟蹰片刻,转回身:“还不睡。”他随便说了句,没看她,直接往房门口走。 徐途跟上:“说了等你。” 秦烈:“有什么话明天说,今天太晚了。” “才九点。” “我累了。” “说几句话不耽误你休息。” 他下意识逃避:“不想听。” 途途有些气,转过来拦住他去路:“你这两天是怎么了,好像一直躲着我。” 秦烈默不作声,在夜色中垂头看了她几秒,刚洗过澡的缘故,她头发蓬起来,显得脸更小,刘海长长,自己剪过一次,齐着眉毛,中间开了道口,向两边不规则地分开,有些傻气,看上去却比来时更乖巧。 瞳仁又黑又亮,鼻头圆润,唇也小小、肉嘟嘟的。 月光下看她,眼前的少女格外动人。 秦烈强迫自己别在关注她的改变,从旁边绕过,推开房门。 房间里漆黑,秦烈反手甩上木门,力道不轻不重,门板被什么挡住,又回弹开。 徐途大叫:“好疼!” 秦烈心中一跳,迅速转回身。 途途一只脚迈进门槛,手扒着框子,挤入半个身体。这回她有经验,刚才在他关门以前,敏捷的钻进来。 秦烈抬手按亮廊灯,拉过她肩膀:“碰哪儿了?” “膝盖夹了下。”徐途不动声色挪进来几步,背靠着墙壁。 他半蹲下身,用手捏住她小腿往上抬了抬,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她膝盖外侧,那处皮肤光滑白皙,屁事没有,纯属瞎咋呼。 秦烈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松口气,向上睨她:“能动?” “能……吧。”她皱了下鼻:“一动有点疼。” “哪儿?”他下意识拿拇指肚轻轻蹭过她的皮肤。 “再往左一点儿。” “这儿?” “往下。”徐途脸不自觉烧起来。 秦烈神色微凛,用力按了把,撒开手,站起来。 “你是不是没事儿干了,要玩回屋自己玩。”秦烈赶她,声音却格外温和。 徐途后背粘在墙上,有点耍赖的意思:“月色这么好,不如我们聊聊天?” 头顶廊灯柔和昏昧,几只小虫绕着光源飞来飞去。 走廊空间并不大,她昂头看他,眸中吸入无限光彩,熠熠生辉。 秦烈攥了下拳,听见自己问:“聊什么?” 徐途避开目光看向别处,似乎认真想了会儿:“那天在洛坪湖,我说的都是真的。长这么大,那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说、那句话。”她表达的有些笨拙,故意装得淡定:“所以,想听听你的想法。” 秦烈隐忍着:“没想法。” 徐途一愣:“怎么会没想法?我们已经亲上了,要不是那条狗突然窜出来,也许就……”她声音弱下去:“也许……” “徐途。”秦烈打断她:“你到底打算说什么?” “我是想说,如果你不是特别讨厌我的话……”徐途心跳如鼓:“我们、可不可以试着在一起?” 秦烈沉默好一阵:“你今年十九?” “二十。上个月刚过完生日。”徐途紧忙解释:“就是把秦梓悦弄丢的那天。” 秦烈眼皮低垂,看向角落,想起那晚下了雨,他们去山上找秦梓悦,回来在刘春山家里避雨。她浑身潮湿,瑟瑟发抖,寒冷加恐惧,连续抽了几根烟都没缓过来,他喂她吃一颗槟榔,在廊下待了将近一小时,也说很多话。 她第一次同他聊往事和母亲,生日的事却只字未提。 也是那晚,他把一个执拗又倔强的小身体,认真的记入了心坎儿里。 怦然心动。 徐途小声说:“我早就成年了。” “不是这个问题。”他不再回忆。 徐途心跳加快,紧紧抿住嘴唇。 安静无声,秦烈说:“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徐途不由离开墙壁,脊背挺得笔直,努力直视着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执着。 她想让秦烈看到她的态度。 走廊统共一米来宽,秦烈往后撤了步,靠在墙壁上。 头顶的碎发遮住他的眉眼,他说:“不太可能。” “……为什么?” 秦烈咬牙:“我岁数能当你叔了。不合适。” 徐途沉吟片刻,用尽量轻松的口气说话:“你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纪啦!还不赶紧把握机会?” 秦烈脸色沉了几分,静静看着她:“对你没感觉。” 徐途一滞,双手背在身后,无意识抠着墙壁:“你在说谎。” “随你怎么想。” “那你中午为什么去学校?难道不是担心我吗?” 秦烈说:“你想多了。我不放心学生。” “那以前……” “别说了。”秦烈沉声打断:“我们不合适。” 一锤定音。 不知过了多久,门板被风吹了下,拍在走廊墙壁上。 秦烈还靠墙站着,晃了晃神,面前已经没有人,最后那句话他脱口而出时就后悔了,他发现,他对她的免疫力,差得超乎想象。 秦烈忍着没追上去,从兜里摸出烟盒,着急抽的时候,才发现卷烟的过程尤其麻烦。 他直接放弃,烟纸攥成团,将目光投向院子中,深深叹了口气。 …… 转天,阳光明媚。 第37节 休息日,向珊起大早就独自去了攀禹镇。 徐途磨蹭到下午才露面儿,恰巧向珊回来,手里拎着盒东西,从院门走进来。 徐途目光在那盒东西上停留两秒,没多问,转身又进了屋,再出来时,怀里抱着她的画板和小工具箱。 她穿过院子,秦烈从屋里出来:“徐途。” 原来他在家。 徐途抿紧唇不看他,从他身边快速走过去。 “等会儿。”秦烈拉住她。 徐途板着脸:“有何指教,秦叔叔。” 秦烈被这声叔叫得一愣,绷紧腮。 徐途甩开手:“没事我走了。” 秦烈:“画画去?” “对。” “去洛坪湖?” “嗯。”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时见到他笑嘻嘻,上蹦下跳没老实的时候,这会儿不见笑,整张小脸都紧紧绷着。 秦烈勾了勾鼻梁:“今天别去了,天气预报晚上有雨。” “哦。”她往前走。 秦烈拦她,唬着脸:“那儿全是山路,下雨路滑,不安全。” “我知道了。”徐途不领情。 “你别任性,掉进山坳不是闹着玩儿的。” “关心我?”徐途突然道:“是不是我又会错意,又想多了,秦叔叔?” 秦烈表情凝固了下,沉着眼和她对视,周围空气变得紧促凝滞,明明艳阳高照,却像暴雨前夕,让人透不过气。 窦以歪着身靠在门框边,观察了一阵,插兜走过来。 “聊什么呢?”他手掌搭在徐途肩膀上。 过很久,徐途目光终于从秦烈脸上收回来,笑着回答窦以:“我说想去洛坪湖写生呢。” “想去就去呗。” “是啊。”徐途把手中画板递给他:“正好你陪我,不然秦叔叔不放心。” 听到这声称呼,窦以表情丰富地挑起眉尾,看看秦烈,不嫌事儿大的叫了声:“秦叔叔,”他拍拍他肩膀:“你放心,我一定把途途看好了,平安带回来。” 窦以勾住徐途的肩膀,往怀里一带,亲昵的走出院子。 秦烈望着两人的背影,脸色铁青。 拐过转角,徐途往后看了眼,表情颓下来,有气无力的耸开他手臂。 窦以顺势向后梳了下头发:“闹别扭了?” 她垂着头,哪儿还有平时的机灵神气:“表白被人家拒绝了。” 窦以动作一顿,看向她,末了,说了句玩笑话:“看来我还有戏。” “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两人走了会儿,穿过小学校,往前走是后山,往东是洛乞村。 窦以问:“你刚才说要去哪儿?什么湖?” “洛坪湖。” “远吗?” “还行。”她说。 “哦。”窦以慢悠悠跟着她:“来了好几天,还没正经看看这个小村子呢。”他拿手肘碰碰她:“洛坪湖风景好吗?” “好。” “怎么个好法?” 徐途认真回忆了下,山水朦胧,泉声叮咚,一切似乎都很缥缈,她只记得,他宽厚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的,共同描绘一幅画,给她力量跟温暖。 想起那个浅浅的亲吻,他握着她腰间有力的手,和鼻端满满的他的气息。 徐途脚步慢下来,突然不想带别人去了。 她说:“其实也不怎么样,太远,得走半个多小时。” 窦以:“……” “随便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也行。” 两人找个土坡坐下。 徐途问他要了一根烟,两人沉默不语,望着天空吸。 今天天气格外好,万里无云,晴空碧日,根本没有刮风下雨的预兆。 窦以先吸完,将烟头碾进土壤里:“记得小时候,你不爱吃饭,总搬个小板凳坐院子里,一边玩一边吃。” 徐途笑着想了下:“这个你还记得呀,你要不提,我都想不起来。” “当然记得。”窦以这会儿也不嫌脏了,身体压下来,一屁股坐在土坡上:“你那时候还小,我都十来岁了,整天一放学就想着往你家里跑,天天惦记着你。” 徐途轻嗤一声:“哪儿是惦记我,你是爱吃我们家保姆做的饭,每次都吃那么多,保姆还抱怨过呢,说你一来,煮的饭就不够吃。” 窦以哈哈笑起来,眼前浮现徐家老保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一晃很多年过去,他仍然记得她的样子。 窦以看向徐途:“你都长这么大了,一晃就变成大姑娘。”他心中五味陈杂:“知道谈恋爱,也知道往心里藏男人了。” 他捏了捏她的脸。 “少恶心。”徐途翻眼睛,拍掉他的手:“我都是大人了,你别总动手动脚。” 窦以笑了下:“真就那么喜欢他?” 徐途口不对心:“也还行。” 窦以稍稍沉默,看远处不断晃动的树影,释然地笑笑:“后天我走,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徐途笑说:“一路顺风。” “没良心。”窦以往她太阳穴上弹了一记:“没改变主意?还不想跟我回去?” 徐途双手脱着下巴:“不回去。”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徐途想了想:“先晾他两天,要还没有进展,我继续追。” 窦以鄙夷:“呵,还挺有对策。” 后来,他们又聊很多儿时旧事,不知不觉时间走得很快。 天色擦黑才回去。 推开院门,其他人都回来了。 桌子上摆了几个碗碟,菜色丰富,正中放着一个大蛋糕,蜡烛已经插好,一共九根,上面写了几个字:悦悦,生日快乐。 徐途揉了下鼻,转过身,刚好看见秦烈和向珊,而他们,正从他的房间走出来。 第30章 几分钟以前。 有人敲两下房门,秦烈侧头, 见向珊已经进来, 他稍稍愣了下:“找我有事?” 向珊:“想说几句话。” 屋里本来黑着灯, 视线不清,只有昏昧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进来。 秦烈掐掉手头的烟, 迅速从椅子上起身, 去门口开灯。 瞬间,房间大亮。 向珊不适地眯了下眼, 轻轻靠在门板上。 秦烈堵在她身前, 没有让路请她进去坐坐的意思。 两人站门边说话。 向珊:“今天是悦悦生日, 你记得吧。” “知道。” “我不打算九月走,隔壁窦先生离开,我想麻烦他捎我一程,提前回去。”她环着胸, 视线在他脸上落了会儿:“这次离开, 可能真就不会再回来, 秦梓悦虽然不是你我所生,但从小一直带在身边,也跟亲生没多大分别。”她停了停:“我今天去攀禹买了生日蛋糕,厨房那边,小波的菜也基本上齐了,她满九岁,我想好好给她过回生日。” 秦烈手插着口袋,判断几秒:“你费心了。” 向珊微微一笑,坦然看他,反而不见刚来时爱意浓浓,小心讨好的神情。 “我的意思是……”她说:“你和我虽然不能走下去,但起码要让孩子觉得圆满、团圆。” 秦烈听言,抬眸看她一眼。 向珊说:“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开开心心吃顿饭就好。” 秦烈说:“每天不都一样。” “也对。”向珊任由沉默停留几秒,她后背离开门板,放下手臂:“出去吃饭吧。” 她率先转身。 秦烈在原地站片刻,关灯,也紧随其后出去。 第38节 拨开门帘,他抬头,蓦地对上一双眼。 徐途刚好站在院门口的位置,后面跟着窦以,正相继往这边看过来。 秦烈迅速瞟一眼身前向珊,停顿片刻,神色如常地把帘子放下来。 徐途紧了紧手中的画板,死死盯着那两人。 向珊笑着:“回来的正好,洗手准备吃饭了。”她手臂若有似无碰了下旁边的人,相贴一两秒,又正回身:“今天是悦悦生日,加了菜,挺丰盛的。”说完往饭桌那边走。 谁也没听进她的话,两人隔空对看片刻。 秦烈勾勾鼻梁,脚尖一转,要往徐途的方向过去,没走两步又瞬时收步——徐途根本没理他,扭开头,把画板放桌边地上,去厨房洗手了。 秦烈脸色难看几分,盯着她背影和她身后的跟屁虫看了会儿,又将眼光挪向远处的连绵山脉,腮线绷紧,鼻腔不由哼出个短促气音。 又过几分钟,其他人也纷纷出来,小波摘下围裙,“还有一个蛋花汤,我去盛。” 秦灿进去帮忙。 向珊拉着秦梓悦在身边坐下,小姑娘有些木讷的看看桌上蛋糕,又看看向珊,身体略微僵硬。 向珊刮她鼻头:“我们悦悦高兴傻啦!” 秦梓悦裂了裂嘴角,冲她笑笑,却端正坐着,对她不像往常那样亲密粘人。 向珊垂眼看她,随后忽地一笑,把纸皇冠带在她的头上:“快叫爸爸过来坐,坐你旁边。” 秦梓悦抿抿唇,眼神暗下去。 向珊笑着:“快叫啊!” 她把头上的纸皇冠往后拨了拨,还是起身,把秦烈拉过来坐下。 山里孩子很少有机会能吃到蛋糕,攀禹那家糕点店也不正宗,大多卖饼干面包,生日蛋糕做了也很少有人买。 向珊等了几个小时,让人现做,但花式口感肯定跟洪阳的没法比。 即便这样,小丫头们还是舔嘴唇,眼巴巴盯着白蓬蓬的奶油看。 天色越来越沉,远处山峰和夜空融为一体,月色暗淡,只有几束烛光在微风中摇曳。餐桌旁围绕一圈人,秦烈向珊中间坐着小寿星,徐途窦以坐对面,另外几人不知情,有说有笑,气氛很好。 秦灿知道她的真面目,筷子敲敲碗边:“可以吃饭了吧!” “再等等。”向珊的笑温柔可亲,“让悦悦先许一个愿。” 秦灿蹙眉,一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要搞什么名堂。 向珊附耳低语几句,秦梓悦听话闭上眼,双手合十。 院子里短暂安静下来,隔着莹莹烛火,徐途看向对面的男人,视线碰个正着,他一只手搭在桌沿儿上,堆靠着椅背,眉目冷峻,却有些心不在焉。 徐途收回目光,手指抠了下桌面上的小坑。 吹完蜡烛之后切蛋糕,每个小丫头都分到一大块儿,孩子很容易满足,往往甜蜜的东西就能让她们笑逐颜开。 向珊问:“甜不甜?” 秦梓悦抿抿筷子尖,小声说:“甜。” “甜就多吃一块儿。”向珊给她夹菜,不经意往对面一瞟,说:“今天是你九岁生日,九岁只能过一次,以后再过就变成十岁十一岁,这个日子以后会很难忘,不如让徐途姐姐拿手机帮我们拍张全家福,你说好不好?” 徐途微眯起眼,斜斜瞥着对面。 秦梓悦这才露出几分笑意:“好呀!”又转过头:“可以吗,徐途姐姐?” 徐途一时没答,反而看秦烈。 周围吵吵闹闹,只有这两人神思游离。 秦梓悦抿抿嘴唇,小声恳求:“徐途姐姐,我还没照过全家福呢……照一次吧,可以吗?” 徐途眼神一晃,明白了她的意思。 旁边窦以小腿搭在膝盖上,观察片刻,默默叹一声,从兜里掏手机:“我拍。” “我拍。”徐途说。 秦烈摊在桌面的掌心一缩,松松攥成拳,看她的眼中立即浮现锋利冷锐的光。 徐途视若无睹,端着手机,挑衅的笑笑:“再靠近一点儿呗。” 向珊挑挑眉,索性站起身,来到秦烈背后,弓下身,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秦梓悦靠着他大腿,向珊稍稍侧头,露出迷人笑容。 徐途手腕微转,按下拍摄键。 照片成型,她眼睛越过手机去看对面,小姑娘露出前所未有的笑容,眼中晶晶亮亮,眨了几下,顷刻消失无踪,她吸吸鼻子,又对徐途笑起来。 徐途鼻端没来由泛酸:“等等。”她说:“再拍一张,刚才虚了。” 拍完坐下来吃饭。 秦烈只动几下筷,侧过身来,低头卷烟。 向珊给秦梓悦夹菜,垂眸笑说:“你四岁那年生日,我们第一次带你去游乐场,你还记得吗?” 秦梓悦小口吃菜:“不记得。” “那时候你不丁点大,穿粉色连衣裙,扎羊角辫,特别可爱,吵着闹着要吃超大份的冰激凌,最后只吃几口,剩下的我吃,可是太大份,我也吃不掉,最后全被你爸爸消灭了。” 分食一盒冰激凌。 呵,徐途冷笑了下,桌面的小坑抠掉一层皮儿。 向珊说:“还有一年冬天,你生病,我们半夜打车带你去儿童医院挂吊水,赶上流感期,过道走廊里全是人,没有床位,我们只好找块儿空地坐下来,后半夜你和我都睡着,你枕着爸爸左腿,我枕右腿……” 秦梓悦有些印象:“那后来呢?” 向珊夹了口菜,笑着说:“早晨你退烧,爸爸却瘸了。” 不知情的人笑起来,你来我往几句,气氛不能再融洽。 同甘共苦、相依为命。 徐途卷着舌尖的银钉,手指用力抠两下,终于抠掉一小块儿木屑来。 秦梓悦问:“还有吗?” 很寻常的夜晚,小姑娘努力回想着记忆里仅有的一点温暖,仿佛只为记住,却感觉不到丝毫满足或幸福。 向珊想了想:“五岁那年爬长城,你刚爬了几步就喘得厉害,几乎是你爸爸抱你上去的。那天很晚才回来,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也走不动,让他背着。” 秦梓悦笑笑:“我爸爸力气很大。” 向珊说:“是啊……” 窦以耸着肩膀撑在桌子上,从对面那女人身上收回目光,往徐途碗里夹了块肉,小声:“手指疼不疼?” 徐途动作顿了下,又继续顺着缝隙抠。 秦梓悦说:“这个我记得,还有……” “秦梓悦。”旁边男人终于开口,冷声阻止:“别问了,好好吃饭。” 向珊顿几秒:“没事儿的,悦悦感兴趣,我可以讲给她听。” 秦烈本就背着身,扭过头,倏忽瞥向她,眸光凌厉,唇线绷直,一句话都没说,气压却瞬间将至最低。 向珊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忌惮几分,识趣闭嘴。 她抬起眼,往对面淡淡撇过去,到底年轻气盛,经不起挑拨,寥寥几句自己就露了底。 向珊愉悦的挑眉,低头吃一口菜。 饭桌上安静片刻,有人起头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气氛才缓和过来。 窦以撂下筷:“饱了,各位慢用。” 他站起身,慢悠悠往他那屋去,走半道回头问徐途:“你吃完了没?来我屋里玩一会儿。” 隔几秒,徐途收回桌上的手,站起来,也跟着他进屋了。 这一玩儿,很久没出来。 九点钟的时候,大人和孩子都回去休息,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窦以打了个哈气,盘腿坐床上看她,在洛坪待几天,这儿没有任何娱乐消遣,生物钟都快改变。 “只叫你待一会儿,也没让你不走啊。”他眼皮阖了下,打起精神:“我困了,想睡觉。” 徐途在地上晃两圈儿,走到窗边,撩起布帘边角往外看了眼。 “再等会儿。”她把胳膊上的蚊子包抠出‘十字’花:“要不给你放首歌听?” “放吧。” 徐途取出手机,轻点几下,放了首dj曲。 窦以皱眉:“还是放我的吧,这歌听了脑仁儿疼。” 徐途关掉,又在屋中转悠起来。 窦以手机里都是舒缓情歌,更有助睡眠,他拳头抵着脸,不知不觉闭上眼。 不知过去多久,他头狠狠磕了下,清醒过来,“几点了?” 徐途看看表:“九点半。” 窦以撑不住,换了个姿势,侧躺着,手撑头,又瞌睡过去。 这次没睡多一会儿,他揉揉脸:“几点了?” “差十分十点。” “这么晚了?”他坐起来:“你不睡觉吗?” “时间还早。” 窦以说:“早什么,你个女孩子,大半夜在我房里,让这院子里的人怎么想?” 徐途睨他一眼,哼了声,又去窗边看了下。 窦以后知后觉才想通,不由坐直:“你是故意的?” 徐途倚在窗边:“睡你的。” 第39节 “他在外面?” 徐途没理他。 窦以挑眉笑笑,又躺回原来的姿势,翘着腿,悠哉游哉看她:“累不累啊你。”他拍拍旁边:“要不你坐这儿等,就他那闷不吭的性格,得来点儿刺激的。” 徐途看他:“什么刺激?” 窦以又坐直,抬抬下巴:“关灯。” 徐途一抿嘴,明白了他的意思,手指关节不自觉贴在双唇间,又向外看了眼,一回手,干脆利落地关掉房中唯一照明。 秦烈在院里独坐一晚,始终不见她出来。 房中有人影不断晃动,音乐间歇间起,又突然悄无声息。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 大壮摇着尾巴过来,拿屁股蹭他腿。 秦烈瞥它一眼,低骂:“狗东西。” 大壮哪儿懂他心情,尾巴摇出一阵风,不知死活地把头凑过来,哼叫几声,咬他裤腿。 秦烈轻踢一脚:“滚。” 大壮夹着尾巴逃走。 秦烈挑起眼皮,额头多出几道浅浅纹路,他表情凝固了下,随之眸色一凛,顷刻间散发阴鸷的光。 眼前漆黑,对面房间的灯,不知何时熄了。 第31章 房间暗下去,窗外的月光瞬间投射进来。 明暗交换, 她暗他明, 徐途趴在窗边, 立即看清外面男人的轮廓,他手肘撑在膝盖上, 低垂着头, 月光将他身前的影子拉得无限长,他独坐在院中, 原本三人坐的长条凳被他占去一半位置, 形单影只, 看上去有些寂寥。 她突然不忍心这么捉弄他:“要不我出去?” 窦以也走过来,撩开布帘向外观察:“再看看。” 窗外大壮颠颠跑近,去他身边摇尾巴。 他似乎没什么耐心,看它几眼, 一抬脚, 把大壮踢走了。 时间在这一刻拉长变慢, 他目光跟随着大壮,又倏忽抬起头,望向这边。 徐途一抖,明知道他根本看不见,还是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 秦烈腾地起身,往前疾走几步,像意识到什么,又突然停下,他眼睛紧紧盯着黑暗的窗口,双拳攥紧,站片刻,慢慢退回到桌子旁。 从兜里掏出烟盒跟打火机,他半靠着,抽出一张烟纸,倾斜对折,烟丝洒出来一些掉在地上。 他手中动作不停,没有看烟,乌沉的眼睛紧紧锁住那扇窗,额头绷出几条青筋来。 徐途咽了咽喉,汗湿的手掌往屁股上抹了把。 窦以:“呵,还有心思抽烟呢。” 徐途听不进任何话,心中焦躁难安,不知是紧张、期待,还是纯粹的畏惧心理。 窦以掏手机:“再刺激刺激他。” 徐途:“你要干什么?” 窦以翻出资源,手指一划,随便找了个片子放,声音调大,嗯嗯啊啊的女调立即占据耳膜。 途途脸一红:“别这么下流行吗。”她伸手要去抢。 窦以手臂抬高。 窗外火光闪烁,秦烈点燃卷烟,悠长的吸了一大口,烟没一半。 他心中数着时间,一秒、两秒……三十秒,一分钟…… 白色烟雾在眼前缭绕四散,一根烟三两口就吸完了。他眼前浮现中午那一幕,他亲昵的搭着她肩膀,相拥走到院子外…… 此刻寂静,外界的一点动静都十分清晰,窗口那边忽然传来异样动静,秦烈所有动作突然顿住。 那是什么声音,男人最清楚。 默数的时间乱了,秦烈身体愈发僵硬,有几秒他想到那是恶作剧,但即便这样,也叫他无法忍受。刚开始的顾虑全都抛在脑后,多一秒的时间都成煎熬。 他拿指肚碾灭烟,烟盒揣回兜里,大步往那方向走过去。 他叩三下房门,一开始还能平心静气:“徐途。”隔两秒,他又叫:“徐途。” 里面默不作声,异响却停了。 他一只脚搭在台阶上,手撑门板,垂下头,耐心的等待两秒。 夜色下,只有各类昆虫的细细鸣叫,尤其安静。 秦烈咬紧后槽牙,手掌改成拳,凿几下:“徐途,你出来。” 门内无人应答。 小波听见声音从厨房走出来,擦着手,吃惊问:“这是怎么了?” 秦烈歪头看她一眼,小波要走近,被他凛冽的眼神吓到,瞬时止步。 秦烈转回脸,冷声说:“给你十秒钟,徐途,你听好,乖乖把门给我打开。” 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里面有轻微响动,有人说话,还不时传出男人的低笑声,他知道她出来了,隔着一道薄薄门板,和另外一个男人站在他对面。 秦烈脸颊绷紧,笃定这是恶作剧,却仍然气愤,即使他们什么也没干,只要想到她跟别的男人共处一室几小时,也叫他心中不畅快,或许还有什么驱使着他不能退缩,一旦转身,也许再没有勇气踏近这一步。 秦烈不想给自己时间思考,收回台阶上的腿,还没落实,不需要蓄力,一脚踹在门板上。 小波站在远处,轻叫了声,赵越和秦灿听见动静,也相继出来。 几秒的停顿。 秦烈抬腿,又踹过去,这次更大力。 门栓上的螺丝弹出来,门板裂开一道缝隙。 徐途没让他再踹第三下,主动拉开门,怀里像揣只兔子,扑腾乱跳,惴惴不安,之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现在见到他,瞬间犯怂。 徐途舔舔干燥的唇:“电压不稳,我刚才手机充电,灯泡给烧了。” 窦以瞧不起她,看热闹一样倚着门框,哼笑出声。 他冷声:“在里面干什么?” 徐途赶紧解释:“是他放的片儿,我不让,也没看。” 窦以又哼一声。 秦烈:“那我叫你,听没听见?” 徐途:“我……啊!”她惊叫。 秦烈不听解释,忽地揪住她衣服,一把将徐途拽出来,另一手拉她胳膊,往他的房间带。 一路拉拽,又拖又抱,动作强硬且坚定。 旁边几人上前两步,试图劝阻。 窦以这才站直身,也被这架势唬的一跳:“靠,来真的。” *** 秦烈回手把门扣死,捏着她腋下将她扔到床上。 床是硬板床,没有弹簧垫,徐途尾骨一磕,疼的叫一声,往左滚半圈儿,双手捂住摔疼的屁股。今天她只穿一件休闲长衫,这一摔,裙摆都蹭了上去,窗外月光清淡,全部打在她裸露的后大腿上。 徐途立即往下扯裙摆。 秦烈垂头,刚好能看见她臀上绷紧的内裤边缘,浅颜色,图案看不清。 密闭的室内,空气立即变稀薄,秦烈呼吸不稳。 徐途迅速坐起来,蹭着要下床。 秦烈一挡,又推她一把。 她倒床上,头发乱了,橡皮圈不知滚到哪里去,头顶的发丝翘起来几缕。她再次起身,踹一脚身前人的大腿,“你有毛病吧,凭什么不让我走?” 秦烈堵床边,不说话,不让路,也推不动分毫。 几番推打,她仍逃不走。 外面有人砸门,窦以吼:“徐途,你没事儿吧!臭修路的,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不大会儿,院子里灯泡点燃,昏黄光线穿透轻薄的布帘,打在地上。 徐途喘几口气,趁他不备溜下床,脚刚落地,他身体往前一顶,她被挤在夹缝中。 秦烈弓身,手臂穿过她腿窝,将人打横抱起。 “啊!”徐途惊叫。 他犹豫两秒,脱手往前一送,徐途滚到了床里侧。 这回她没力气了,手臂撑起来几秒,又“砰”一声趴回床上,翻了个身,平摊着,胸口剧烈起伏。 终于,两个人都静止。 黑暗的空间里,一时只剩她的喘息声,门外叫嚣不断,反而使屋里环境更加局促。 秦烈挪了两步,靠在床边的桌沿儿上,从兜里翻出烟盒,想给自己时间冷静。 他边拿烟纸边看她,她双腿并起来,膝盖向一侧压在被单上,裙子蹿上去一些,但不至于全走光。目光再向上挪,她胸口仍旧急促的一起一落,下巴微抬,即使光线不足,他仍可以判断她正注视着自己。 门外又喊:“修路的,你到底开不开门,不开我要报警了?!” 秦烈置若罔闻,烟纸被他捏得有些皱,拿两指捋平,斜着折出个凹槽来。 徐途说:“听见没,他要报警。” 秦烈取烟丝:“警察来最起码要两小时。”他斜她一眼:“该办的,能办完。” 第40节 徐途耳热,忘了说话,心脏也砰砰跳不停,这个方向,只要垂下眼,就能寻到他的位置。 她不说话时,屋里只有烟纸翻动的细响,即使闭着眼,徐途都能想象他卷烟时的样子。 她喜欢看他粗糙的指肚摩挲烟身,拨弄竖起的边角;喜欢看烟纸任他操纵,任他为所欲为;喜欢看烟丝收起厉刺,乖顺蜷起身体…… 她的视线里,秦烈压下头。 徐途腾地翻身起来,连滚带爬跳到地上,踮起脚尖儿,先他一步抿住烟纸。 屋里光线实在太暗,徐途第一下没舔对,只感觉舌尖碰到了粗糙皮肤,是他的手指。 彼此都绷紧呼吸,秦烈的手微微颤抖,指尖感受到她濡湿、微凉的舌头,一触即离。 徐途咽了下喉,两手分别搭在他虎口处,踮起脚,轻轻舔抿烟纸。 门外的叫嚷变成另一个世界的事,谁要报警,谁要拆房子,管他呢。 徐途落下脚跟,抬眸看着他。他亦如此。 卷好的烟在掌心攥成一团,秦烈声音嘶哑:“徐途,事不过三。” 四个字,压抑而挣扎,却不给彼此退路。 他扔掉卷烟,向她逼近,粗糙的手掌蛮横地托起她脸侧、耳朵和枕骨,呼吸压下来。 嘴唇相触的一刻,两人均怔住。 男人与女人,注定一个是侵略方,一个是受虐方,秦烈先反应过来,相贴两秒,脑袋向右倾斜,张口含住她唇瓣。 徐途双手低着他胸膛,不会回应,直到身临其境,她才明白,理论永远达不到实践的高度。 徐途彻底傻掉了。 秦烈却不给她时间适应,唇齿并用,顺那道缝隙,轻轻啃咬了几次。拖着她后脑勺的手,掌控着她,两人互换方向,又从另一侧进攻。 徐途:“唔……” 她不知不觉启开唇,有什么东西即刻攻进去,湿凉、灵活,不断勾弄着她的。 秦烈一顿,舌尖碰到个硬硬的圆钉,是什么暂时管不了,又深入。 呼吸交融,她整个世界崩塌,失去思考的能力,连四肢也变得酸软无力,不住往下溜。 秦烈一手托住她的腰,离开分毫,命令:“站直。” 徐途得到片刻喘息:“站不直。” 秦烈问:“那坐呢?” “坐可以。”这回答傻得无可救药。 秦烈低笑一声,扣着她后脑,往后跌撞几步,压着瘦小的身体躺床上。 一口气被他挤到嗓子眼儿,两人体重差太多,也从未如此亲近过,徐途呼吸不畅,脸颊埋在他锁骨处,腾地烧起来。 秦烈寻找她的唇。 徐途侧头躲开:“外面还……” 秦烈掐住她脸颊,阴声问:“现在知道怕了?” 徐途一气,梗着脖:“你昨天好像刚拒绝我。” 秦烈在黑暗中沉沉看着她,紧贴的身体,能感觉到她胸前失紊的起伏。 他绷紧唇:“后悔了……” 尾音消失在彼此呼吸之间,他深深抵进去,肆意攫取掠夺。 吻了会儿,秦烈放她换气,鼻尖擦着鼻尖,他微微弓身,跪在她身体两侧,手落下去,从她大腿处往上滑,钻进裙摆,触到一片滑腻肌肤。 徐途抖了下。 顿几秒,他手指伸到她臀与床之间,隔着内裤:“刚才摔疼了?”声音已哑得不像话。 徐途不吭声。 踟蹰片刻,他大掌继续向上,经过深深塌陷的腰线,落在她胸衣下缘,手指拨弄两下,不动了。 秦烈努力克制着,半晌,呼一口气:“你跟他什么关系?” 徐途说:“好朋友。” “仅限是朋友?” “嗯。”她现在样子别提多乖巧。 秦烈咬了咬她下唇:“刚才故意气我的?” 危险时刻,徐途只好‘出卖’朋友:“是他的主意,我没想那么做。” 秦烈轻哼了声,“是不是没羞没臊,看的什么?” 徐途说:“我要抢,但没抢下来。” 秦烈默一瞬:“以前经常看?” 想两秒:“看过几次。”她小声承认。 “和他?” “怎么会!”她差点炸毛:“小然,我朋友。” 秦烈心里这才舒服点儿。 隔两秒,她又添两个字:“女的。” 秦烈不问了,手指轻轻擦过她唇角、脸颊和耳垂,落在额头的发际处。 想想她胡闹这几年,身边朋友也好不到哪里去,庆幸的是,她并没走太远,只要有人拉住她,她就能回来。 秦烈轻轻叹气,心中升起怜惜。 他亲亲她额头:“以后别跟他在一块儿。” 徐途拂开乱七八糟的发丝,小声说:“你凭什么管我。” 贴得近,每个字都清晰传进他耳里:“以后不听话试试。”他粗粝的手指一路滑下来,虎口收紧,不算轻的捏住她细腰。 徐途一挺,小声叫:“啊!” 秦烈身体僵住,浑身血液瞬间冲下去,直奔一处。 他深深呼吸,撤回手,抬起身来:“今晚你就在这儿睡。”他把她裙摆拉回原位:“外面有人在,待一屋时间太长,影响不好。” 她嘀咕:“把我扯进来的时候干什么去了,现在怕影响?” 秦烈嘴唇动了下:“刚才气的。”他起身,帮她脱掉球鞋和棉袜,把那微勾的小脚放掌中握了下,扯过一旁的被子盖过来:“我先睡你那屋。” 他手臂撑着床铺,贴她耳边,暗声:“给我留门儿。” 第32章 秦烈在走廊立许久,等身体反应恢复如常才开门出去。 窦以就堵门口, 插着跨, 砸门的手落了空, 险些敲在他身上。 秦烈冷冷瞥他一眼,转眸, 秦灿小波和赵越站在院子中, 向珊倚着远处的门框,低着头。 所幸的是, 小孩子没有被吵醒。 他踏出门槛, 反手关门。 “徐途呢?”窦以冲上来, 推开他手臂,要从中间穿过去:“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了?她怎么不出来?” 秦烈身形未动分毫,拽住把手:“她睡了。” 窦以愣了愣,气得不轻:“这是你屋, 她睡什么睡?”他逼问:“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秦烈说:“进去不到十分钟, 能做什么。” 窦以猛的吸了口气, 又要往台阶上冲,无奈秦烈又高又壮,堵在门口,像块石头。 左右进不去,他往后退,双手插着胯,大声喊:“徐途,你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我报警?” 秦烈站台阶上,看他上蹿下跳。 窦以:“徐途,你说话……” 没多会儿。 徐途:“我睡了,你别进来。” 她躺在秦烈的床上,嘴巴露出被子外,冲外面高喊了声,随后又把整张脸都缩回去,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又过几分钟,一切声音终于平息,院中灯灭,人声也没了,房下蛐蛐的叫声才渐渐清晰起来。 她呼出一口气,脸颊还滚烫,这会儿放松下来,才觉出被子下的身体全是汗。 徐途用脚踢开,大刺刺躺着,不算熟悉的房间里,却有她熟悉的味道。 不知过多久,她终于动了下,被过手,伸到屁股与被褥之间,捧着臀肉,轻轻的捏了捏。 徐途就忽然笑出声,又紧紧抿住唇,想起他走时留的话,身体狠狠战栗了下,期待又羞耻,更加无所适从。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十一点的时候,她偷偷去后院冲了一个澡,之后穿回原来的衣服。 四下无人,她做贼一样来回看看,猫着腰溜回他房间。 半夜里,终于如他所说,下起了雨。 秦烈始终无眠,躺在她睡过的被褥上,鼻端都是一股女儿家的香气,这味道不同刚来时,她中间换过一次沐浴露,是从攀禹买来的,很普通,此刻他闻着,味道却因人而异。 雨声打在屋檐上,窗户开着,潮湿的空气涌进来,鼻端的味道更复杂。 他转了个身,左手划过被面,忽然摸索到一块小布,秦烈顿了下,借着月光把东西举到眼前,大概分辨出它的轮廓,脸色霎时黑了黑。 他手落下去,小布在掌心攥紧了。 秦烈又翻身平躺着,腿摊开,一晚上克制压抑的冲动慢慢复苏起来,他闭上眼,想起不久前的亲吻和她肌肤的触感,身下更难受。 右手食指的神经动了下,他手臂向下挪几分,犹豫一番,到底顺着裤腰伸进去。 第41节 他不断动作,很久很久以后,握着布料的手收紧又扔开,蓦地拉下裤子,加快动作,空闲的手探下去揉捏最敏感那两个。 他低低闷哼,颈间和额头的青筋根根暴凸,歪过头,脑袋埋进被褥间。 那一刻,她的味道,便被他深深记住了。 窗外雨声渐大,耳边吵闹却单调。 秦烈姿势不变的躺了会儿,渐渐平息,他手臂盖着眼睛,内心充实又空荡,仍有一丝顾虑没法做决定,却也暂时压下去找她的冲动。 他自嘲的笑笑,已经记不起上次自己动手是什么时候,向来克制自持,哪儿想到最后让个小姑娘给套住。 秦烈挺身坐起来,一时找不到纸巾清理,四下看看,目光落在那块布料上,他抓过来,在身上潦草擦了擦,顿片刻,顺手揣入口袋里。 转天,雨暂歇。 秦烈蓦地睁开眼,天光大亮。 他手臂撑起身体,缓了会儿,抬眼看墙上挂的表,已经八点钟。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起得这么迟。 他搓了搓脸,醒过神儿来,抓起旁边半袖套上,才推门出去。 院子里低洼地段积满水,大壮躲在窝里没出来。 雨后空气清新,但天空仍旧阴沉。 各屋房门关着,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他在房前站片刻,迈下台阶,往他那屋去。 原本以为徐途还没起,他轻手轻脚撩开帘子,愣了下,床上没人,枕头挪了位,被褥乱七八糟摊着,昨晚揉烂的烟头躺在地上,还有打翻的烟丝跟烟纸。 凌乱程度不输她那屋。 秦烈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摸口袋,兜里还揣一团布料,他踟蹰片刻,掏出来,这才看清是浅灰色,带白点,纯棉的。 他呼吸滞了半秒,扔旁边,没有再打开。 秦烈轻叹一声,把床尾的枕头拿上来,叠好被子,收拾妥当以后才拿上毛巾去洗漱。 院中桌椅上还有水,吃饭地点临时移到了厨房里,一波波吃完都去忙正事。 秦烈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徐途跟秦灿,她们连说带笑,别提多开心。 见他进去,两人止声。 徐途抬头迅速瞄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秦烈从她身边过,拿手背碰碰她脸颊:“怎么起这么早?” 徐途皮肤过电,筷子戳在馒头上:“醒早了。” 他拿碗盛粥,秦灿撑着下巴笑:“哥,恭喜你。” 秦烈不领情:“有你什么事儿?” “替你高兴。” 徐途拍她一把,瞪眼睛,又去戳馒头。 这么忸怩的姿态还是第一次见,秦灿捂嘴笑。 秦烈拿着碗筷和馒头走过来,踢踢凳子腿儿:“你吃完没有?” 秦灿眨眨眼:“吃完了。” “吃完让地方。” 厨房空间小,没有桌子,只能把碗碟放在旁边灶台上,前面摆两把椅子,一次只能两人坐。 秦灿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余了,拍拍屁股起来,识趣给两人腾地方。 秦烈看着秦灿跑远,收回视线,目光落回她脸上,声音低几分:“今天没有课?” 徐途说:“没有。” “准备干什么去?” 徐途掰下一小块馒头,放到嘴里慢慢嚼:“补觉。” 秦烈偏着头,问:“昨晚没睡好?”他说话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昨晚的事情没发生,一些话也没说过,聊些其他,不说正题,该摆的态度也没有。 徐途生闷气,白他一眼,又往嘴里塞馒头,低头不理他。 秦烈看她半晌,突然倾身,拿拇指蹭掉她嘴角的一点馒头屑。粗糙的指肚刮在她细皮嫩肉上,嘴唇形状随他动作稍微变化,秦烈手指停留两秒,又蹭几下,才收回手。 房顶残留的雨滴落下来,砸在水泥地面上,轻轻的,“啪”一声。 途途身体僵了下,脸有些热:“我吃好了。” 桌子上还有她戳烂的馒头和半碗小米粥,秦烈皱了下眉,抬起手拽住她胳膊,向后一带。 旁边的凳子被撞翻,徐途向后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秦烈立即伸手环住,她身材娇小,他抱着,能够完全圈进怀里头。 他沉声训她:“这毛病还改不了?”秦烈抬抬下巴:“浪费粮食不说,天天这点儿东西,吃猫食呢?” 徐途平时咋呼的厉害,这会又傻又呆,光顾脸红。 秦烈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这就不怕影响发育了?” 徐途神思一转,回到半年前,那时她刚来,被刘春山挟持,秦烈从后面踹他,倒下时,地上石头垫了她左胸。那一下疼了三四天,之后她摸过几次胸,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感觉左胸比右胸小一些。 徐途坐的高,垂头瞄他:“那么久了,我说什么,你还有印象?” 秦烈:“我记性好。” “噢。”徐途说:“忘了,你还是学霸呢。” 秦烈没搭茬,拿鼻尖蹭蹭她头发:“今天真没事可做吗?” “没有啊。” 他顿了顿:“你那朋友也没事做?” “你说窦以?”徐途脊背慢慢放松,轻轻靠着他:“他能有什么事儿。” 秦烈问:“那他什么时候走?” 徐途说:“明天。” “上午下午?” “不知道。”徐途反应过来:“你老问他做什么?” 秦烈没答,腿动了下,拍拍她后腰:“自己坐,把饭好好吃完。” 徐途:“……” 门口大壮冲外面叫两声,没多会儿,赵越回来取东西,和两人打声招呼很快走开。 徐途又吃几口,搅着碗里的小米粥,默默想事情。 秦烈看出来:“有心事?” 徐途顿片刻:“昨晚……”到底还是女孩子,她泄气:“算了,没事。” 秦烈看了看她,没说话,他那份早饭很快就吃完,捏捏她下巴,交代两句,起身去碾道沟了。 他一走,徐途立即撂下筷,脊背也慢慢弓下来。 她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头不踏实。 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站在面前,看得见,却抓不住。 第33章 天空乌云不散,时晴时阴。 地上积水还在, 长桌跟椅子已经基本被晾干。 窦以昨晚后来没睡好, 刚起床, 站门口抻懒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最上空。 他被阳光晃了下眼, 低头打个喷嚏, 揉揉鼻,见徐途蹲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 身前放水盆, 画笔颜料摊在脚边, 正埋头清洗画具。 窦以揉鼻的动作停下来,慢慢踱过去,阴影罩在她身前。 徐途抬头瞥了眼,没理, 把画笔放到水盆中。 窦以:“起这么早。”他转个身, 也蹲在旁边台阶上。 “都中午了, 还早啊。” “呵,这话可不像你说的。”他侧头看她。 徐途哼一声,动作专心,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蹲了会儿,徐途开始清洗调色盘。 窦以一忍再忍,没忍住,还是问:“昨晚……你没事儿吧?” 徐途说:“没事啊。” “那你们……” 她手上沾了点黄色颜料,放到水中涮掉:“比之前好些吧。”她没完全说出来。 窦以神色暗了暗,问这话纯粹找虐,彼此动情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干什么,但他不甘,仿佛她给的答案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心中不难受是假的,他对她的感情太复杂,像对情人,像对妹妹,但无论是哪种,都不愿接受另外一个男人突然插进来。 “那你应该好好感谢我。”他抖出一根烟:“抽吗?” “不抽,忙着呢。”她冷哼了声:“还好意思说,你也太不休边幅了。” “怎么?” “和我再熟,也不能放……那什么啊!” 窦以点着烟,瞥她:“管没管用?” “哼!” 他食指弹掉烟灰:“再说了,你最后还不是出卖我,都推我身上了吗。” 第42节 徐途也觉得有点没良心:“对不起。” 她看看他,这声歉道得还蛮正经,窦以顿了下:“和我还用说这个。”他吸一口烟:“就是没想到,本来还以为他能来个深情告白什么的,原来脾气这么臭。” 徐途干笑:“你刷剧刷傻了?” 他啧啧:“这人太野蛮。” 徐途:“……” 窦以沉默了会儿,手头的烟慢慢吸完,他侧过头,身边的她小小一只,低着脑袋,洗刷的动作仔细又认真。 他上次看她清理画笔不知多久前。 “途途。”他叫了声。 “嗯?” 徐途头没抬,颊边的发丝落下来,遮住眉眼和耳朵,发尾又长长一些,由粉变黄,乖巧地贴在脖颈上。 不知不觉,她先前叛逆的样子已经记不大起来,窦以咽了下喉,其实他从未对她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的粉头发。 踟蹰半刻,他伸手,轻轻撩开她发丝:“徐途,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变回从前的样子。”他顿了顿:“这次过来才知道,原来我无法改变的,别人能做到。” 他笑笑:“其实不错,只要你开心就好。” 徐途迎着阳光看他,过很久,抿唇笑出来:“谢啦。” 这天徐途没乱跑,带着窦以在村子里好好转一番。 下午小雨淅沥了一阵,很快就停。 乡间空气好,没什么娱乐,但风景不错。 两人转到太阳下山,在门口清理了下鞋底,一进院,其他人已经回来。 又等不久,秦烈也到家。 向珊身体不适,在屋里没出来。 大家洗手吃饭,昨天的事情谁都没有提,眼观鼻鼻观心,聊些别的调节气氛。 秦烈挨着徐途坐,今天饭桌多一道蕨菜炒蛋。 秦灿坐对面讲笑话,小孩子笑,赵越小波也笑,窦以翘腿,边嚼饭边翻着眼冷哼。 相对这边更安静,秦烈夹起一块子鸡蛋,放到旁边人的碗中。 徐途皱了下鼻:“不喜欢吃鸡蛋。” 秦烈手肘撑着桌面,姿势倾向她:“那你喜欢吃什么?” 徐途真以为他问自己喜好,诚实答:“排骨。” 秦烈淡淡瞥她,冷着声:“看我像不像排骨?” 徐途:“……” 他故意唬着脸:“没得挑,赶紧吃。” 过了会儿,她原以为话题结束了,挑起鸡蛋一小点儿一小点儿往嘴送,心里其实还挺开心的。 “家里没有。”旁边人忽然又说:“明天送你朋友,我直接去镇上买点回来。” 徐途的心一刺,意识到什么,忙说:“你还真信啦!”她笑道:“刚才我没说完,那么油腻的东西我小时候经常吃,现在可不敢。” 他们小声交谈着,没人故意把目光落过来。 秦烈看着她:“为什么不敢?” 徐途说:“为了身材呗。”她好像毫不在意的垂着眼,把剩下的一大块鸡蛋吃进去。 秦烈舔了舔下嘴皮,懂她的意思,心中苦笑了下,逗她,“现在挺好。” 过很久,徐途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抿抿嘴,耳根红透。 吃完饭,太阳也落山。 秦烈回屋,很久都没再出来。 徐途在院子里晃悠了几圈儿,去厨房找水喝,一转身的功夫,余光看到角落房间有人走出来。 她脚步没停直接进去,迈过门槛后又突然扭身,躲在门框后面偷偷向外看。 秦烈毛巾搭在肩膀上,手里拿着香皂牙刷,往后院去。 徐途肩膀垂了垂,又回到院子,陪秋双下了盘五子棋,眼睛不断向后瞟,又过几分钟,才见秦烈走出来。 他洗好澡,换了干净的背心和长裤,毛巾横搭过脖颈,边走边捏在手里擦头发。 徐途搭茬:“去洗澡啦?” 秦烈听到声音才转头,脚步一顿,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你还会这个?” 徐途点头:“那当然。” 秦烈又擦两下头发,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战局。 徐途心思早不在这上头,胡乱走几步,她执白棋,眼看黑棋连成一线,却未察觉。 对面秋双眼睛直放光,捧着棋子,迫不及待的催促她。 徐途要落棋,蓦地,手腕被人轻轻一握:“放哪儿?”沉缓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徐途颈后一麻:“……这儿。” “哪儿?” 徐途不说话,任他带着,从棋盘这端到那端,落在一处,挡住黑棋去路。 徐途眼一虚,好像从一开始的这段路,一直都是他引领着她,往前走。 她咬了下唇,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秦烈弓着身,半轮残月就在他肩头,眸黑亮,定定的看着她。 秦烈:“看什么?” 徐途缓过神儿,笑说“没啊!” 那边秋双眨眨眼,随后跳起来啊啊大叫:“你们两个,合起伙儿来欺负小孩!” 秦烈轻轻笑了下,站直身,“别跟她玩儿了,她不会。” 徐途:“……” 秦烈:“早点睡。”他犹豫半刻,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头顶。 他回屋。 徐途目光一路跟着,过了会儿:“哦。” …… 等到半夜,雨又下起来,淅淅沥沥不算大,一直持续到转天中午才停。 原本打算早上送窦以,不得已,只好改到下午。 窦以东西不多,就背了一个双肩包。 院子里这几人都站门口送行,他别人不看,走过去揉揉徐途头发:“要是有人欺负你,给我打电话。”他瞥一眼秦烈:“我立即过来,把你接回家。” 徐途也看秦烈,挥开他的手:“操心你自己吧,谁能欺负我。” “那可不一定,我看……” “快走吧你。”徐途推了他一把。 这边正说着,院子里有滚轮声划过地面,伴着闷重的鞋跟声,徐徐走过来。 向珊穿着衬衫和宝蓝短裙,手腕带一条精致水晶链,发散着,画了精致的妆。 还是来时那个银色小皮箱,着装却换了,一晃过去,在这里已经待了快半年。 向珊冲大家笑了下,问窦以:“不知道窦先生是不是回洪阳?” 窦以斜着眼:“是啊。” “那窦先生方不方便带我一程,我也回洪阳。” 小波拉过她,吃惊问:“不是下个月一起走吗?现在就走?” 向珊说:“突然有点急事,正好这边的工作快结束,也恰巧窦先生回去,所以想先走。”她说话顿了顿,转开目光:“就是不知道,窦先生方便不方便。” 窦以耸肩:“你要想跟着,我无所谓。” 不管对方话中几分嘲弄,向珊笑笑:“那谢谢了。” 她侧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徐途,没说什么,往远处的摩托旁边走。 院中又有一人跑来,小小的身体,羊角辫飞起来,不断拍打在耳朵上。 众人回头看去。 秦梓悦气喘吁吁,还剩几米远的时候就停下,在原地站了会儿,之后小步走着,始终看向珊。 向珊和她对视几秒,转身冲小波说:“我走了。”好像除了她,没人值得她告别。 小波说:“那你一路顺风。”她想了想:“我决定留在洛坪了,你明年要是过来,还能见到我。” 向珊诧异一瞬,又笑了下,“但愿吧。”她说:“也希望你能幸福。” 她拽了把行李箱,扭过身。 秦梓悦见势赶紧往前跑两步:“等一下!”她半路被秦灿拉住,眼里湿漉漉:“你、以后真的不来了吗?” 向珊看向秦烈,后者却垂眸盯着小姑娘,眼深沉,手指不自觉揉捻着。 他此刻的心情应该不轻松,向珊弯起唇,终于尝到一丝快感:“对啊,以后就不来了。” 小姑娘的眼泪瞬间流下来,小小身体靠在秦灿身上,努力克制着:“那天我许的生日愿望,”她嗫嚅:“是希望你以后能生个漂亮的小宝宝,他在你身边慢慢长大,有爸爸和妈妈……” 话没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秦灿将她紧紧搂在胸前,也不禁红了眼眶。 秦梓悦努力把泪水咽回去:“是我不懂事,本来就不应该缠着你,以后也不会再闹爸爸说想你。”她眨掉眼中的泪:“之前给你添麻烦了。” 第43节 秦梓悦哽咽了声:“再见——”她看着她:“向阿姨。” 向珊蓦地一滞,眼中竟也有些酸涩,站几秒,她攥紧手中的拉杆,笑着:“再见。” …… 到攀禹县已经下午三点来钟,这期间始终细雨蒙蒙。 秦烈把他们送到镇子口,窦以的吉普就停在草丛中,车身被雨水洗刷的黑亮,车轮上的泥也被冲掉不少。 窦以开车锁,“滴”一声响,前面的水果摊贩回头看,旁边坐个男人,听见动静,条件反射“腾”地站起来。 秦烈余光一晃,迅速往那方向看过去。 那人瘦高个,鹰钩鼻,小眼睛,穿黑半袖和牛仔裤,墨镜别在头顶上,手里还拿半块没吃完的凤梨。 秦烈又瞧了瞧,这人不眼熟,应该是个外地人。 对方也察觉到他的注视,转开眼,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 秦烈也收回视线,好心提醒:“看样子,晚上还有大雨,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在攀禹住一晚再走。” 窦以把背包放到车座上,瞥他:“那倒不用,回程路好走,我走过,往东是邱化市,到那儿再找住的地方。”他看看他:“中午没吃饱,要不一起吃个面?” 也不等秦烈答应,又象征性问问另外那人:“你去不去?” 向珊已经打开副驾的门:“我累了,你们去吧。”她动作停了停:“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在你车里等,如果害怕安全问题,可以把车钥匙带走,我不会碰任何东西。” 窦以撇撇嘴:“说的也是,人心隔肚皮。”说着取下车钥匙。 向珊不以为然,看一眼秦烈,终究什么也没说,弓身坐进去。 窦以一挥手,率先往前走。 秦烈抬头看了看天,站片刻,也拔下摩托的钥匙,跟上。 第34章 夏天里,拉面馆在门口支起露天棚, 桌椅板凳挪到外头来, 吃面的时候不至于闷出一身汗。 这几日天气不好, 客人少。 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窦以从兜里掏一包纸巾, 抽出一张, 在桌边擦几下。 秦烈瞥了眼,低头吹口气儿, 胳膊搭上来:“老板。” 有人吆喝着立即跑出来。 秦烈:“一碗牛肉面, 宽条。”说完冲对面抬下巴。 伙计又去问窦以。 秦烈没细听, 身子朝外,扭着脸看街道。 今天周末,恰逢是集,但赶上天儿不好, 人不如往常多。有的摊位上方撑一顶大伞, 有的直接拿塑料布罩住摊位, 随身都带雨衣,脚底踩在泥地上。 他眼尾一瞥,见对面街角闪过一个人影,眨眼的功夫,躲进胡同里。 这人瘦高个,穿黑衣,不久前他好像见过。 秦烈蹙了下眉,转头看窦以。 “你一个人来的?” 镇子上勉强能联网,窦以翻着手机,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说呢!”然后又问:“怎么了?” 秦烈没答话,不大会儿,要的两碗面端上来。 他从筷筒中抽筷子,又往街角看了眼,挑起面条,一大团热气涌出来。 窦以也不玩儿了,在碗里搅两下:“以前途途最烦吃面条。”他看一眼对面男人:“不爱吃鸡蛋和胡萝卜,水果吃的少,对肉倒是不抗拒,尤其排骨。”他说:“跟别的女生都一样,喜欢薯片跟话梅。” 秦烈没搭茬,吃面的动作利落又迅速。 窦以:“我和你说话呢?” “挑食是好事儿?” 窦以哼笑了声:“现在哪个姑娘家不挑食?都是蜜罐里长大的,想吃什么吃什么?”他说:“就怕地方太穷,想吃的东西吃不到。” 秦烈手顿了下,头没抬,目光却有些散。 窦以观察他的神情,知道这话戳到了对方心里,却也没觉多轻松。 他轻叹一声,把筷子搭在碗沿儿上:“我其实挺瞧不起你这种自以为是又能装的人,要不是为徐途,今天也不愿意跟你坐一块儿。”他从兜里摸出烟来抽:“她从小就被爸妈宠着,后来闹出那种事,才变成现在这样的。这么长时间,她没听过谁的话。”窦以深吸一口烟:“除了你。” 秦烈:“你想说什么?” 他把烟灰直接弹地上:“不管你们关系到哪步,她留在这儿,你就有责任照顾她,等人回洪阳,要少一根头发,我绝不放过你。” 秦烈:“你以什么立场说这话?” 窦以一噎。 秦烈:“如果要给交代,也是徐总,不是你。” 窦以看着他,对面男人眼中充满强烈的占有欲。 他说得对,他的确没立场。 窦以连点两下头:“好好,对,说得有道理。”烟不知不觉烧完,烫到手指,他抽了口气,扔掉,拿脚碾灭。 外头的雨大了些,在黑色布景下,能清晰看见细密的千丝万缕。 一碗面快吃完的时候,窦以才听对面说:“人好好的,没事儿。” 他筷子顿了下,抬起眼,秦烈仍旧埋头吃面,没看他。 付了钱起身,秦烈下意识往街对面看了眼,没见可疑人影,视线向下,露在外面的鞋尖却出卖他。 秦烈不动声色,两人并肩穿过杂乱无章的街道,往远处的镇口走。 对面有人撞了他一下,秦烈半转身扶住,借由动作向后瞥,那人亦步亦趋,一直跟在后面三四米远的位置。 几次三番,说成巧合都解释不通。 很快出镇口,来往人群渐渐少起来。 秦烈脚步愈慢,他一顿,停下来。 前面窦以注意到,也停下:“走啊。” 秦烈蓦地回头,身后男人完全没有预料到,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收住脚,条件反射掉头就往回跑。 他神色一凛,迅速蹿出去。 那黑衣男挥开几个路人,跌跌撞撞,引起不小骚动。 窦以还分不清状况,可大脑反应过来以前,已提步追上去。 镇子外,他的车侧对镇口,透过湿淋淋的车窗,向珊往外看,窦以身上的白衬衫一晃而过,立即被人群挡住。 她皱了下眉,开门出去,在车前站片刻,才背着包快步过去。 秦烈扶稳对方撞开的老人,猛追几步,左腿蓄力一踹,黑衣男脑袋向后扬,腰背多出个脚印,往前一扑,整个人趴在泥地里。 他弓了下身,要撑起来继续跑。 秦烈屈膝顶住他背部,将对方手臂向后一擒,按住头:“跟着我们干什么?” 那人半边脸都沾了泥,呲牙说:“我没跟。” 他手又下几分力:“那你跑什么?” 黑衣男嘴硬:“那你追我干什么?” 秦烈膝盖一顶,对方说不了话。 窦以也从后面上来,插着腰:“什么情况?” 秦烈:“这人你认识?” 窦以弓下腰,歪头,对方脸上有泥,但勉强可以分辨长相,想半天:“不认识。” “那他跟着你干什么?” “跟着我……”窦以接着他话说,然后蓦地反应过来:“什么叫跟着我,也许跟着你呢?” “我不认识这号人。” 窦以嗤笑了声:“我就认识了?” 此刻旁边围一圈儿看热闹的人,向珊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 黑衣男见两人说话分神,身体一挺,撞开秦烈,起身就要往前跑。 秦烈敏捷撑地,出腿横扫,在拽住对方胳膊的瞬间,向旁边甩过去。 黑衣男撞向人群,刚好倒在向珊身前。 向珊一惊,小腿上溅了些泥点子,迅速往后退了几小步。她低下头,那人身上掉出两张纸片,上面的是一张照片,正面朝上,边角插入泥土里。 向珊视线不动,眯起眼,照片是大头照,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但那一头粉头发足够醒目。她一抿唇,下意识拿脚踩住,不动声色抬起眼。 秦烈也起身,看她一眼,又拽起那人:“到底干什么的?” 黑衣男看看周围人群,也怕事情闹大,灵机一动:“我是过路的,手机钱包被人偷走,回不去家,又找不到朋友帮忙,实在没办法,正好见你那朋友穿的不错,开好车……”他指指窦以:“所以一时贼心起,想偷点路费回去。” 窦以恍然大悟的挑挑眉:“那点儿路费还用你偷,说出来指不定还能帮你一把呢。” 秦烈扫他一眼,又目光研判地看那人,这说辞从他这儿根本不成立,还想问点什么,镇上民警挤入人群,询问情况。 秦烈咽下疑惑,索性放手,将人交给警察,那边问窦以:“你们还不走?” 此刻天色转暗,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没一会儿衣服就湿透。 窦以说:“这就走,往前再开两个来小时就到邱化市。” 秦烈嗯了声,和他一道出去取摩托。 向珊看两人转过身,蹲下快速捡起两张纸片,扫一眼另外那个,是张名片,“朗亦集团”几个大字映入眼中。 她手一收,塞到背包里。 第44节 窦以将车倒出来,开上正路停下。 秦烈想了想,叮嘱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窦以没应,撑着方向盘看他:“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他说完要升车窗,旁边向珊拦了把,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那人站窗外并没看她。 “秦烈。”她叫一声。 昏暗的天色里,他慢慢转头,弓下身,视线相对。 向珊说:“曾经背叛你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如果有机会,以后我绝不让自己再后悔。” 秦烈略怔,绞起眉,完全不理解她后半句什么意思。 窦以不耐地催促,这边开始升车窗。 向珊眼不眨的看着他,笑了笑:“再见。” 秦烈目送车子离开,从车斗里取下雨衣披身上,推着摩托返回镇子里。 不过一刻钟光景,镇上人影寥寥,远处已有灯火燃起,雨滴打在雨帽上,叮咚作响,将整个雨夜无限放大。 他转过头,旁边杂货店里一片昏黄,窗户开着,老板趴在柜台上数钱算账。 秦烈目光定住,就那么站了几分钟,想起很久以前,他来镇上接徐途,老远就见她往内衣里塞东西,还清晰的记得,她无赖又蛮横,管他要钱买烟时的样子。 秦烈轻轻笑一声,感叹时光太奇妙,原先反感不屑一顾,现在整颗心被她拉扯,望着屋中那一抹暖黄,才真正懂得牵挂是何含义。 他锁好摩托,摘下雨帽进去。 老板抬头:“呦,是阿烈啊。” 秦烈抖抖前襟的雨水,笑了下。 老板问:“买烟丝?” “不是。” 对方疑惑:“那这大雨天儿的,你买什么?” 秦烈目光在货架上搜寻一圈儿,顿了顿:“有话梅吗?” …… 从杂货店出来,秦烈没动摩托,穿好雨衣,往后巷罗大夫家里去。 罗大夫家住深处,进入巷口还要拐几道弯儿,原本就偏僻难走,加之雨急,整条巷子黑黢黢,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秦烈却不在乎,大步往前走。 走下几级台阶,身后突然一阵异响。 秦烈步伐微顿,骤然停住。 身后的脚步失控又冲几步,瞬间收声。 他没有回头,侧耳细听,雨声中夹杂着失紊的呼吸声,秦烈双眸瞬间如夜色一般黑沉,想起下午的黑衣人。停几秒,他再次提步,这回速度极快。 秦烈一闪身,迅速拐过转角,贴墙而立。 急雨依旧,那头儿果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有个黑影闪出来。 秦烈唇线绷紧,伸臂一捞,拽住那人胳膊要往墙上轮。 黑影却不如刚才的瘦高个,这次毫无缚鸡之力,随着他的力道在泥地里转半圈儿,啊啊怵叫,声音低软。 秦烈心脏倏忽一紧,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甚至前一秒还在想念她。他本能往回收手,另一只胳膊拦住她后腰,两人随惯性转动,掉了个个,他沉重的身体将她压在墙壁上。 徐途侧脸贴墙,被身前的高大身躯挤中间,他胳膊垫在她后腰,没摔疼,但吓得不轻。 她闭眼求饶:“秦烈,是我,是我呀!” 第35章 徐途又胡乱喊两声。 秦烈:“嘘,嘘——”他指肚抵着她嘴唇, 声音极低沉, 两个音节, 缓慢吐在她耳边,又轻声:“我听见了。” 他一手撑墙, 另一手从她背后抽出, 雨衣向两侧敞开,将她包裹住。 “摔没摔疼?” 徐途:“没。” “那吓着了?” 徐途说:“有点儿, 我以为你要打我呢。” 两具潮湿的身躯紧紧相贴, 他胸膛跳动有力, 轻轻震颤着,似乎是低低笑了声:“晚吭一声,就动手了。” 徐途昂起头,他的脸孔完全掩盖在雨帽下, 雨帽边缘宽大, 压下来也盖过她头顶, 周围被雨衣包裹,前面是他厚实的胸膛,顷刻间,她像被人藏在一个小帐篷里,坚固又安全。 徐途手掌搭在他胸膛上,像调皮捣蛋的孩子:“我以为不会被你发现呢。” “当我傻?”秦烈佯装嗔怒,低声问:“你是怎么来的?” 徐途说:“搭了六婆婆儿子的摩托。” “他来镇上?” 徐途“嗯”一声,手指不经意在他胸前滑动了下。 秦烈立即垂眸,她一双雪白小手衬着他黑色t恤,隔着布料,仍然能感觉到被触的地方阵阵发凉。 他目光又往上挪,看她眼睛:“就穿这身跑来的?” 徐途说:“我着急,忘带雨衣了。” 她绑着头发,发丝紧贴头皮,额头的刘海刚才被自己拨弄开,整张小脸都露出来。 秦烈埋下头,拿下唇轻轻碰着她额头:“怎么不老实在家待着?” 徐途抿唇,刚才还发冷的身体缓和不少:“我太无聊了,就想出来散散心,可你开得太快,我没追上。” 雨下得越来越大,带着沉甸甸的力量,顺雨衣滑下去,打湿裤脚。 秦烈侧头看了眼,将她往旁边一带,躲进别人家大门下的角落里,门上有雨蓬,可以暂时避雨。 秦烈离开一些,手指曲起,顶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说实话。” 徐途:“我没说谎呀。” 秦烈眼神慢慢深不可测,手挪下来,隔着雨衣,一把捏住她的腰:“真无聊?” 徐途身体一挺,又贴近些许,隔几秒,她说:“其实是不放心。” 秦烈几乎瞬间就明白,却还是问:“不放心什么?” 徐途哼了声,大大方方承认:“你去送别老情人,难舍难分,谁知道情绪失控会发生什么事。” “玩儿跟踪?”秦烈挑着眉:“小小年纪,从哪儿学的这一套?” 他顿了顿,手从雨衣缝隙间伸进去,摸到一手湿衣服,又顿片刻,撩开湿衣服,轻轻握住了她的腰,这次实打实的,是她微凉细腻的皮肤。 徐途瞬间不会说话,垂下眼,额头轻轻抵着他胸膛。 秦烈拿拇指轻刮她皮肤,一捏:“说话。” 徐途哼一声:“我心眼儿小。” “是挺小。”他亲了下她鼻尖儿。 徐途说:“你看我和窦以走得近不高兴,那天秦梓悦过生日,你和她从你房间出来,里面还黑着灯,”她顿了下:“饭桌上她一直说你们过去的事,吃一个冰激凌、躺在你腿上睡觉、背她回家……” 徐途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我嫉妒……” 秦烈闭了下眼,然后深深叹气,所有道不明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有了解释。他手指轻蹭着她额头:“所以才和窦以故意气我的?” 徐途没回答,把自己的食指伸出来,往他眼前戳:“我还气呢,气得手指都抠破了。” 这一下差点杵到他眼睛,秦烈唬了下脸,头往后撤,去看她手指,可天太黑,根本看不到,耳边只剩她细弱又软绵的控诉。 所有事情放现在都不重要了。 秦烈捏住她手指,送到唇边轻轻一触:“好了吗?” 微凉濡湿的触感落在她指尖,徐途有些意外,停了下,小声说:“你再亲一下。” 秦烈低下头,又亲了口,唇角微微勾着:“这回好点儿没?” 躲在小小的角落,仿佛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这感受和往日不同,黑夜能让人更放松更大胆,他也不似之前若即若离,抓不到。 徐途试探:“你吹吹。” 秦烈一脸纵容,就这样直直盯着她,低头吹气。 徐途:“你再吹吹。” 秦烈失笑,把她手指一攥,拉下来,同时束到她背后压着:“你够了啊。”他说:“雨越来越大,这样不是办法,赶紧找地方避一避。” 这时候徐途忽然说:“我没有安全感,所以今天才会跑来。”她声音小得仿佛融进雨里。 秦烈心被刺了下,看着她不动。 徐途说:“我一直不太确定,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秦烈不自觉舔了舔嘴皮,他的犹豫不决,让她陷入游移、猜测,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从洛坪跟到攀禹,完全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是他自私了,完全忽略掉她的感受。 秦烈轻轻叹一声:“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徐途扬着脑袋,轻轻摇了摇。 她此刻难以想象的乖巧,秦烈喉咙来回滚动两下,拿实际行动回答她。 原本只想轻轻碰两下,但在这方面,男人永远是最贪婪最不知满足的物种。 两人嘴唇都冰凉,轻轻摩擦着对方,马上又不正常的热起来。 徐途身高不够,脖颈抻到极限,只拿脚尖点地,渐渐撑不住,秦烈一手环紧,一手慢慢向下,钻进她衣服里。 第45节 身前的保护不那么严密了,有细细的雨丝拍打在她脸上,帽檐的水滴落下,顺她颊边流到两人相贴的唇齿间,真正的水乳交融。 渐渐,秦烈呼吸浓重,舌攻进去,碰到那枚银钉,顿了下,绕道躲开,又往其他地方去,手也慢慢爬上来,犹豫再犹豫,到底覆上,隔着布料揉捏。 徐途浑身一软,脚落下,脖颈微微缩了缩。 秦烈穷追不舍,就着她的高度,深弓着脊背,借由脖颈的力量,一下一下,向上拱着她唇肉,迫使她昂头。 吻到激烈时,他突然嘶了声。 顿几秒,两人终于分开,徐途唇嫣红,稍稍平稳呼吸:“怎么了?” 秦烈舌尖尝到丝丝血腥味儿:“破了。” “嗯?” 他舔舔下唇,又拿拇指背蹭了下:“你舌头那东西划的。” 徐途:“……” 各自冷静片刻,没再往一块儿抱。 两人浑身湿透,没有一处是干爽的,秦烈脱下雨衣,把徐途全身包裹住。 徐途:“那你呢?” “我没事儿。”他搂着她下了台阶,顷刻间,豆大的雨滴砸在他肩头。 途途还认识这条路:“不去罗大夫家了吗?” “太晚了,先找地方避一避。”秦烈注意脚下的路:“下回来再说。” *** 大雨闷不吭声的下着,顺屋檐落下,像一层厚实的幕布。 街上半个人影都不见,没有街灯,只有杂货店门口还有暖黄的灯光透出来。 雨棚下,秦烈侧倚着墙壁,吸一口烟,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徐途。 徐途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身前放个大凳子,她捧着泡面,小叉子挑起几根,埋头吸溜一口,还讲着电话:“办好入住了吗……我这儿雨很大,你那边大不大……那等明天雨停了再走吧。” 对方好像说着什么,静好一会儿,她搅了搅泡面,顿了下:“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不用带话……就说我挺好,暂时不回去。” 她抬头看看秦烈:“那挂了吧。” 徐途收了线,捧起杯桶,吹了吹,喝一小口汤:“他们住下了。” 秦烈轻声应:“嗯。” “你真不吃吗?”她往前推了推,汤太多,有几滴顺杯口溢出来。 秦烈说:“你别乱动,好好吃。” 徐途嗯一声,又低下头去,整个人缩在那儿,小小的一团,吃面的动作却不含糊,没一会儿,半桶就没了。 秦烈看她吃了会儿,掐灭烟,拎了旁边的凳子坐过去:“你不喜欢吃面条?” 徐途喝汤:“不喜欢。” “那泡面怎么吃?” 徐途说:“泡面味道好。” 秦烈轻哼:“垃圾食品味道都不错。”他捏捏她耳垂:“难怪长不开。” 徐途一瞪眼,挺挺胸:“谁说没张开。 秦烈笑。 她愣了下,忽然想起,小巷中他对自己做的事,脸红了红,继续吃面。 秦烈看着她吃,辣汤把她嘴唇润得鲜红透亮,他坐高凳,背弓下来,手臂撑着腿,一下一下捏着她耳垂。 徐途耳通红,剩下的半碗没法吃,往前推了推。 秦烈:“吃饱了?” “嗯。” “现在几点?” 徐途点亮手机屏幕:“差十分八点。” 已经这么晚,天色完全黑下来。 杂货铺老板把桌面的商品收回柜台里,隔着窗:“阿烈,这雨我看你们回不去。”说着看一眼徐途。 秦烈回身,手也收回来:“是挺大。” 老板说:“没人买东西,我也打算关门,你看你们……”他说:“镇尾不有家小旅馆吗,与其在这儿挨冻,不如过去躲躲雨,等雨小了兴许能回去。” 秦烈手指不由动了下,一回头,对上她的目光。 *** 春红小旅馆。 老板娘王春红昏昏欲睡,她撑着头,下巴埋进脖颈间的两道肉层里,被自己的鼾声吓醒,咳嗽两声,慢慢睁开眼。 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又往外面张望片刻,风雨交加,豆大的雨点拍在玻璃上。 她撑着桌子起身,准备关门睡觉。 蓦地一声响,冷风把门板拍在墙壁上。 她吓一跳,只见一男一女走进来。 女孩身上披着长雨衣,帽檐遮住额头,只露半张脸;男的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大雨天只穿一件黑色半袖,薄薄的衣料贴着皮肤,把上身轮廓清晰裹出来。 老板娘观察片刻,笑着问:“两位是住店?” 两人前后脚走过来,男的问:“还有房间吗?” 她看看抽屉里的钥匙,忙说:“还剩最后两间,你们都要?”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下:“还是要一间?” 男的没说话,抹了把脸上的水,不自觉转头看旁边那女孩。 对视片刻。 他说:“两……” “一间。”女孩抢先说。 两人视线又对上。 “雨大,万一还有人需要呢。”女孩拉拉男人的手,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干笑着:“你说,对吧!” 第36章 进了房,秦烈把灯打开。 房间很小也很简单, 对面是窗, 窗下一个棕色老式床头柜, 旁边分别摆着单人床,上面铺蓝白条纹床单, 枕头和被子是白色的, 红油漆地面,表面光亮, 浅浅印着上头的白炽灯。 秦烈往右看, 墙上挂一台24寸电视机, 往里走两步,推开左侧的门,是个很小的卫生间,蹲便, 上头有喷头, 连在一台老旧泛黄的热水器上。 整间房一目了然, 简易却还算干净。 秦烈回头:“行吗?” 徐途正抿着嘴打量,听他问话愣了下,忙乖乖点头。 她已经把帽子摘下来,两缕头发粘在脸颊上,唇发白,眼睛却无比亮。徐途个子小,整件大雨衣披在身上,长到脚裸,袖子要往上拽几下,才露出手拨了拨刘海。 后面老板娘还跟着,压下心中的好奇:“怎么样?你们住不住?” 秦烈说:“住。” 老板娘笑着:“那钥匙给你。钥匙就一把,明天中午十二点退房,这两天特殊情况,晚点儿也没事儿,不收钱。” 秦烈:“谢谢。” 他要关门,老板娘拦了下:“热水器里有热水,洗澡不用现烧,但毛巾肥皂一类要另花钱,楼下前台就有。还有什么特殊需求,桌上……” 秦烈看她一眼。 老板娘立即闭嘴,笑着说:“那两位休息吧。”她帮忙把门带上,扭着肥胖的身体下楼了。 门一关,耳边立即清净下来。 秦烈回过头,徐途还站在屋中央。 他拇指和食指凑一块儿碾了碾:“把雨衣脱了吧。” 徐途后知后觉:“哦。”她低头,手冻僵了,慢慢解扣子。 秦烈上前帮了把,稍俯下身,帮她解下面的几颗,抬起眼瞧她“冷?” 徐途细微抖着:“冻透了。” 秦烈帮她脱下来,顺手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你去洗个澡。”他转过身来,拇指擦着她嘴唇:“水先别太热,等身体缓过来再多冲会儿。” 徐途:“哦。” “我下趟楼,手里拿着钥匙,有人叫门你别开,我自己能进来。” “哦。”她又应一声:“你干什么去?” 秦烈已经开了门:“买毛巾。顺便给老赵打个电话,让他去家里告诉一声。” 他关门,钥匙一转,又落了锁。 途途挠了挠鼻子,站片刻,没有意义的拽两下房门,才狠劲打了个冷颤。 她脱掉身上的湿衣服,随手扔地上,踢掉鞋子往里走,光亮的地面留下一行拖沓的小脚印。 她边走边解裤链,到床边的时候刚好褪下一半。 望了望窗外,大雨如注,拍打在窗户上,冷空气好像能通过缝隙钻进来。途途缩缩肩,一把拉上窗帘,又回头打量这房间,她以前都住星级酒店和高级度假村,住这种简陋的小旅馆还是头一次。她眼睛转几圈,目光一顿,落在眼前的桌子上。 徐途盯着,慢慢坐下来。 第46节 桌面摆了一个小塑料架,分门别类放了些东西。 徐途眼睁大,不自觉咽口唾沫,犹豫一会儿,伸手拿来看。 第一样的包装很劣质,但她认识,看两眼,又放回架子上。 后面的东西是个小方盒,上面画的外国男人光着上身,露出八款腹肌,正中四个大字,下面还有广告语——‘久战不败,真男人’。 途途脸红了下,知道了它的用途。又往小架子上看一眼,另外的盒子是个半裸女人。 徐途刚想拿,门口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她一个激灵,把手中的东西连扔带攘往架子里面塞,这边两腿蹬动,把裤子踢出去,光脚几步蹿进卫生间。 秦烈打开门,卫生间的门砰一声关上了。 他愣了下,把门反锁,过去问:“你急急躁躁干什么?” 徐途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没干什么啊。” “洗完了?” “没。” 他踟蹰片刻:“那你开下门,把浴巾和香皂拿进去。” 又等片刻,卫生间的门才开一道缝隙,不见人,只有藕节般的手臂伸出来,在空气里抓两下,没抓到。 “拿来啊!”声音也低低软软。 秦烈手臂撑在墙上,沉眸看了会儿,才把浴巾递出去。 关上门,没多会儿水声响起,秦烈收回手,见刚才还干净的地上已一片狼藉,她裤子鞋袜仍得到处都是,手机掉在床脚,旁边还有一摊水。 他默不作声的弯腰收拾,衣服和裤子晾在衣架上,又把褶皱抻平,球鞋的鞋带拆下来,鞋舌上翻,靠墙壁立着,袜子卷一块儿,放旁边,打算过会儿洗澡顺便揉两把。 这一切都做完,里面水声还在继续,他把被子抖开铺好,手机捡起来放桌上,目光一顿,架子里面的东西移了位,有个盒子歪扭的挤在空隙里。 秦烈点几下桌面,手指一停,拿起那东西看两眼,不禁轻笑了声。 又过不久,水声停了,秦烈把手里盒子放回原位,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搁在桌子上。 门板慢悠悠被拉开,秦烈转头,视线便没有再移开。 她身上只围一条白浴巾,绕了两圈,在胸口处向里掖进去,挡的严实,但胳膊和大腿完全裸露着,头发湿哒哒,水珠顺脖颈流到锁骨上,微微一动,在灯光的照耀下,皮肤莹莹透亮。 她抓着内衣裤的手背在身后,显得略微局促:“没有能换的衣服了。” 秦烈目光始终定在她身上。 徐途咳一声:“没有能换的衣服了。” 见他不搭腔,她的脸蹭一下烧起来,拽两下头发,无所适从的站几秒,回过身凉挂内衣裤。 房间里心惊肉跳的安静着,细微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踏在她心上,后背贴过来一具身体,还带着微凉潮湿的温度。 徐途抖了下,不禁缩肩膀。 秦烈接她手中的东西:“我来,你床上躺着去。” 他呼吸烫人,全部吹在她耳上。 徐途歪了下头,立即揪紧那一小块布料:“这个不用。” 秦烈没放手:“过去。” 徐途抿了下嘴,手慢慢放开,从他腋下钻出去,小跑着,一骨碌滚进被窝里。 秦烈默默挂好,拿着另一条浴巾,走进卫生间。 房门一关,徐途露出脑袋,看见桌上搁着的包装袋,拿起来看,竟然是一包干话梅。 她舌底的唾液立即分泌出来,咽了咽,拆开包装,捻起一颗扔进嘴里。 酸酸的味道迅速蔓延开,仿佛还夹杂丝丝的甜。 徐途抿嘴笑了下,舌一动,立即想起什么。她翻身坐起,手机调到前置镜头,伸出舌,摆弄了半天。 秦烈很快冲完澡,他同样没有能换洗的衣服,光着膀子,只在腰间围一条浴巾。 徐途早缩回去,躲在被子底下偷窥他。 白炽灯还算明亮,他宽肩窄臀全部暴露在她眼前,浴巾偏低,腰间的皮肤比上面白许多,腹部两条斜向下的凹痕生硬、直挺,有别于女人的柔和。 秦烈蓦地转头,将她抓正着:“现在睡?” “嗯?”她转开视线:“……嗯。” “那我关灯了?” “关吧。” 徐途视线一暗,黑暗降临,努力适应了几秒,窗外微弱的光亮才透进来。 视线里,他走进。 中间的过道不算宽,秦烈坐在另外那张床上,向她看过来。 他们身上拥有同样的香味儿,存同样的心思,浴巾下面也同样不着寸缕。 这个夜晚本应该发生点什么,可没人说话,他不主动,似乎纯粹来避雨,这一夜也可能风平浪静的过去。 徐途攥着被单,静静等待着。 他好像雕塑一般,始终坐在那儿,不动弹。 徐途心中狠狠骂了句,赌气翻过身,拿背对着他。 不多时,身后终于有了动静。 秦烈靠过来,身后的床垫凹陷了下,他手臂撑在她两侧,呼吸压下来:“乖乖睡。” 他亲在她脸颊上。 徐途被他的唇电到,颈后汗毛直立,却忍着,没出声。 秦烈声音暗哑:“睡了?” “……” “睡着了?” “……” 半天得不到回应,秦烈轻叹口气,塌陷的床垫弹回来。 徐途却突然抬起上半身,拉下他脖颈,送上自己的唇。 秦烈几乎瞬间含住,好像期待已久,也好像为自己的被动找到借口,总之顿都没顿,本能攫取口中的柔软。 他一手撑着床垫,一手去托她的后脑勺,唇齿交织,心中刚刚建立那道脆弱防线,瞬间坍塌。 守变成攻。 秦烈把她压下去,腿跪上来,手一挥,床单掉地上,刚才他动作大,腰间的浴巾也脱落。 秦烈粗喘着:“我现在禁不起你撩拨。” 徐途单手搂着他脖颈,鼓起勇气,另一手滑下去,指尖路过那一点,又返回,轻轻盖在上面。 手下坚硬、紧绷,微微抖了下。 秦烈咬牙痕迹明显,无法忍耐,手指插入她头发向上一推,亲她脖子,一路向下,亲她锁骨和胸脯的皮肤。抓住浴巾接口,一拽,她的也离身。 浅浅的光照耀着她身体,他第一次看清她。 急不可待,他深埋着头,唇和手各分一个,满口,满掌,他发了疯一般,控制不住自己,是真下了力气。 徐途嗓子眼溢出一声:“疼……” 秦烈定了下身,倏忽撑起来。 窗外大雨淋漓,他悬在她上方,局促闷滞的空间里,只剩他粗重的呼吸声。 秦烈喉结滚动了两次,稍抬起身。 颈后的手一紧,又一松,她问:“你要起来吗?” 秦烈僵着不动。 徐途尽量玩笑的语气:“最后一次哦。” “什么?” 徐途小声说:“我们两个,好像每次都是我主动。”她顿了下,手慢慢滑下来:“但我脸皮再厚,也毕竟是女生。” 她声音透着委屈,秦烈隐约明白她要表达什么。 徐途说:“我并不是一直有勇气。所以这次要是……”她话说一半:“我就……” 秦烈心脏突然被揪住,蔓过一丝抽痛。 后半句他没让她说出来,拇指肚抵在她唇间。 秦烈默许久,亲了亲她:“徐途,我今年三十一。”他顿了下,缓慢的说:“已经过了玩闹的年纪。对你来说,也许只是谈一场恋爱,但对于我,却是终身大事。我玩儿不起。” “我也没玩儿。”徐途眼睛亮起来,撑起脖子,手指竖起三根:“要我发誓吗?” 秦烈心中一动,压下她的手,将徐途拉起来,两人赤身裸体,坦诚相对。 他说:“我身上的重担,注定不能随心所欲的选择,而你还年轻,有许多条出路可以走,我不能自私的圈住你。所以上次我拒绝,不是辈分的问题,更不是对你没感觉。”他看着她:“而是感觉太大了,顾虑才更多。” 徐途听到他后半句,人已经飘飘然,亲亲他的唇,认真答:“路有很多条,但只有你拉着我走那条,才是我想要的。” “你还太小,想法不成熟。” 徐途跪坐起来,去亲他:“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秦烈后倾着身体,躲了下,没躲开。双手掌控她的腰,一划,捏到她的臀,便掬了满掌。 他声音嘶哑:“你想要什么?” “想和你在一起。” 简单的一句话,从这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坚定、认真、毅然决然,打败他所有犹豫和顾忌。 秦烈滚着喉,眼眶泛潮。 徐途用几分力气,推倒,亲着他,骑跨在他大腿上。 第47节 两人忘情亲吻,身体相贴,她小腹能感受他坚硬如铁,臀已经被他捏变形。 秦烈一挺身,将弱小的她压倒身下去,占据主导。 他咬她唇:“我可能买不起像样的礼物给你。” “……我不要。”徐途羞怯又勇敢的迎接着。 他唇向下滑,啃噬她颈后、耳垂和锁骨的皮肤,湿凉的吻痕留了一路,再向下,含住她顶端,手也挤揉:“可能没有约会,也没有烛光晚餐。” 徐途缩着肩,胸口处紧紧贴着他脑袋,抱了满怀,手指插入他发间:“……我都不稀罕。” 终于,秦烈放过那处,“你们女孩子喜欢的所有东西,我可能都没办法满足你。”他唇齿向下,在她浑圆的下缘狠狠一吮,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徐途忘记回答,昂头一哼。 秦烈颤抖着吸气:“但我保证,会好好疼爱你。” 他的声音低缓且坚定。 徐途忽然鼻端泛酸,眼里的湿气慢慢凝聚,溢出眼尾。 她笑:“好啊。” 秦烈捏着她腰两侧,弓起背,亲她小腹,越过少女干净的毛发,往更深的地方探索。他浓重的呼吸喷在她最隐秘的皮肤上,捏着她两腿,推高,精确找到,厚实的大舌快速刷弄。 “……”途途突然张大口,剧烈喘息,不能言。 很久,他回到她唇上;“想好了吗,徐途?” 不给她时间回答,秦烈声音阴冷着:“这是你自己选的,再后悔,我也绝对不放手。” 他手掌探下去,轻轻揉捻着刚去过那地方,向下探,却找不到入口。 秦烈动作顿了顿,最终恢复一丝理智。半跪起来,握着她脚踝粗鲁往后扯,将自己深埋她腿根,双腿一并,举到右肩扛着。 徐途有些怕:“秦烈……” “别动,这样伤不着。”他声沙哑,眼通红。 秦烈掐着她的胸,动起来,冷声命令:“夹紧。” 徐途腿绷着劲儿,蓦地被他撞到某一点,便全身战栗,过电一般煎熬。 她的湿意沾染上他的,安静的空间里,有潺弱水声和闷重的击打声。 简陋的单人床吱嘎作响,床头频繁撞到墙壁上。 徐途攥紧被单,情难自禁的嘤咛一声,这一声便是号角,秦烈猛然停滞,举起她的腿,交叉紧扣,钳制在胸前,使得自己被箍得更紧,侧过头,啃咬她小腿。 爱是疼惜更是摧毁。 秦烈站背后看她太久,想她太久,压抑太久,便不管不顾动作,唇齿在她腿上留下一个一个痕迹。 徐途眼角溢出的泪更多,第一次感受到碰撞的力量,上下颠簸,悬在半空,最后声音也破碎不堪。 ...... 不知过多久,秦烈定了下身,倏忽撑起来。 颈后的手一紧,又一松,她问:“你要起来吗?” 秦烈僵着不动。 徐途尽量玩笑的语气:“最后一次哦。” “什么?” 徐途小声说:“我们两个,好像每次都是我主动。”她顿了下,手慢慢滑下来:“但我脸皮再厚,也毕竟是女生。” 她声音透着委屈,秦烈隐约明白她要表达什么。 徐途说:“我并不是一直有勇气。所以这次要是……”她话说一半:“我就……” 秦烈心脏突然被揪住,蔓过一丝抽痛。 后半句他没让她说出来,拇指肚抵在她唇间。 秦烈默许久,亲了亲她:“徐途,我今年三十一。”他顿了下,缓慢的说:“已经过了玩闹的年纪。对你来说,也许只是谈一场恋爱,但对于我,却是终身大事。我玩儿不起。” “我也没玩儿。”徐途眼睛亮起来,撑起脖子,手指竖起三根:“要我发誓吗?” 秦烈心中一动,压下她的手,他说:“我身上的重担,注定不能随心所欲的选择,而你还年轻,有许多条出路可以走,我不能自私的圈住你。所以上次我拒绝,不是辈分的问题,更不是对你没感觉。”他看着她:“而是感觉太大了,顾虑才更多。” 徐途听到他后半句,人已经飘飘然,认真答:“路有很多条,但只有你拉着我走那条,才是我想要的。” “你还太小,想法不成熟。” 徐途跪坐起来,去亲他:“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秦烈后倾着身体,躲了下,没躲开。 他声音嘶哑:“你想要什么?” “想和你在一起。” 简单的一句话,从这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坚定、认真、毅然决然,打败他所有犹豫和顾忌。 秦烈滚着喉,眼眶泛潮。 ...... 第37章 秦烈开了灯,回头看, 不过才几秒钟, 徐途把自己藏在被单里。 床上拢起一个小山丘, 隔了会儿,轻微动一下。 他把地板的浴巾捡起来, 围在腰间。 拉一把被单, 没拉动,秦烈勾了下鼻梁, 去卫生间取来纸巾:“给你擦擦?” “嗯。”她拒绝, 一个鼻音三个调。 秦烈又往下扯了把, 里面拽更紧。 他坐在床边,连人带被抱过来,搁在大腿上,哄道:“脏, 擦干净。” 徐途不吭声。 秦烈大概找到她屁股的位置, 拍了把, 吓唬她:“再藏着,我不客气了。” 过几秒,小山丘才蠕动了下。 他把被单扯下来,找到她的头。 徐途侧着身,把自己蜷缩成小虾米,半湿的头发挡满脸。她并不是一直都胆大厚脸皮,他真放开,亲自交给她男女之事,她才懂得害羞,想起要遮掩自己。 秦烈心中一软,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 这会儿被子全掀开,他刚才释放的气味浓烈冲鼻,秦烈忍不住看她一眼,对上徐途水亮的眸,她脸潮红,不知是在被单下面憋的,还是先前被他疼的。 秦烈打开她的身体,徐途拿手挡,被他轻轻打了下手背,她立即缩回去,便无处安放。 秦烈擦了擦她小腹上的液体,视线一挪,便见那遮遮掩掩的毛发也一缕缕黏在一起。 她两腿交叠并拢,忸怩着要扯被单盖。 秦烈一挡,眼疾手快掰开她的腿,纸巾擦两下,便瞧见她腿根处通红一片。 秦烈心脏揪紧,顷刻间疼惜起来:“是不是吓坏了?” 途途脸颊埋进他腹部,摇摇头,好乖的样子。 “那疼不疼?” 隔了会儿,徐途闷着声:“有时疼。” “那还有时呢?” 徐途露出一只眼,轻轻白他。 秦烈笑了笑,不逗她了,认真问:“哪里疼?” 徐途抬起小腿,指给他看,原本白皙平滑的皮肤上,红痕遍布,其中有几个齿印还挺明显。 “你是狗吗?”她控诉。 秦烈默了一瞬,目光深不可测:“没把控好。”他说:“下次注意。” 听到他后面四个字,徐途心又砰砰乱跳,手伸他背后,在他背上轻轻挠了把。 秦烈一挺腰,把她手捉回来,送到嘴边亲了口:“去洗个澡?” 她磨磨蹭蹭,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我穿鞋。” 秦烈却没让,将她光溜溜从被褥中挖出来,抱小孩儿一样,兜住她腿窝,起身往卫生间走过去。 里面热气已经消散,半人高的洗漱镜上还挂着水珠,空间太小,同时站两人,已经没有转身的余地。 秦烈打开淋浴,水温调高,很快,狭小的空间里热气氤氲。 周围白雾重重,秦烈又心痒。 徐途瞥对面,两具紧贴的身体若隐若现映在镜子上,灯光明亮,她被他盯着,完完全全暴露在他视线里。 他揉得她难受,徐途背过身:“我可以自己洗。” 秦烈壮实的身躯立即贴上来,一手抚住她小腹,一手探下去。 徐途双腿被迫打开:“呀!” 他准确找到那粒小珠,顺时针揉捻起来,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够她脚发麻,站不稳。 她扶住墙壁,往下溜:“秦烈……” 好一会儿,“嗯?”声音暗哑,从他嗓子里发出来。 “别了……” “劲儿行吗?”秦烈‘善解人意’的征询她意见,贴着她耳朵,说:“刚才光顾着自己了。” 他现在这种语气,这种作为,轻佻浮躁,强势中透出一丝不正经,跟平时的古板严肃不沾边,开诚布公之后,更不像先前趴她身上说疼爱她时的样子。 第48节 多一分压迫感,多一分占有欲,将男人的两面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白天和晚上这种差别,她从前只看小黄书中描述过,等到真正体会,才有所领悟。 这一刻,她完完全全沦为弱者,被挤在墙角,呜呜哀求着;“我还是个……嗯……孩子呢,第一次就这么对我……真的好吗?” “现在跟我说是孩子?”他幅度大了起来:“你比谁懂得都多。” “缺乏实践。” “这不手把手教学呢。” 她咬唇:“嗯……” 秦烈听到这一声,心也跟着潮湿起来:“转头。” 徐途额头顶着墙壁,稍垂下眼,就能看到下面的情形,她洁白纤瘦的身体,被他粗壮黝黑的手臂紧紧盘绕,大掌几乎罩住她小腹,粗劣的手指在她细嫩的腿间动作,掌控着全局。 黑与白,强与弱,刺激的视觉冲击。 她闭上眼,两个膝盖碰了下,无力摇头。 秦烈手指向下狠狠一按,低声命令:“把头转过来。” 徐途倒抽口气,往后靠,不自觉扭过脖子,送上自己的唇。 温热的水浇灌着两人,秦烈用力吻着,含混问:“舌上的东西摘了?” “嗯。” “为什么摘?” 她说:“……刮到你了。” “这么乖?” 徐途被他动作带动着,轻轻摇晃身体:“你不是喜欢、听话的么。” 他勾了下唇角,轻吻:“好孩子。” 之后两人便不多话,他手臂紧紧箍着她,另一手更加深入,动作频密。 某个时刻,徐途一僵。 铺天盖地的快感从那一处向外扩散开,她眼前一白,像被充满氢气的气球,有人撒了手,她便飞向半空中,飘飘荡荡,无依无靠。 秦烈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两脚一收,将她腿并紧,半曲着膝盖,托她臀,压她腰,把自己埋在她腿间,就着姿势,从后面来。 徐途被撞的磕墙壁,身体往下滑。 秦烈虎口捏紧她腰窝,不顾一切。 到最后,他不满足,捉住她小小的手,拉向后,共同握住。 徐途手被什么充满,合不拢,惊得一骇。 秦烈呼吸浓重,揉着她,亲着她,快速动作。 不知折腾多久,她缓过神儿的时候,已经被秦烈抱回被窝里。 灯关了,屋里静悄悄,窗外的雨似乎也小了些,淅淅沥沥拍打在玻璃上。 秦烈起身要走,徐途一把抱住他:“你去哪儿?” 他轻抚她的背,小声哄:“我去旁边睡,床太小。” 徐途乏的眼睛睁不开,脸颊往他胸口蹭了蹭:“睡的下,我小,不占地方的。”她说着,身体往里侧挪了挪,后背贴着墙,给他让出好大一块地方来。 秦烈把她往身前一拢,离开墙壁:“你累了,这样睡得不舒服。” “没关系。”她眼阖上,很小声:“不要走。” 秦烈的心揪了下,躺下来,手指拨开她脸颊的几根发丝,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徐途似乎是睡着了,却不安的皱眉,小声嘟哝着什么。 他贴过去:“嗯?” 隔几秒,她嗫嚅:“……没有安全感。” 第二天,久不露面的太阳终于拨开云层,光线穿过窗帘缝隙,照着床上的人。 秦烈挤了下眉,手臂挡在眼睛上,缓了会儿,才慢慢放平身。 他上身抬起一半,察觉出手臂上的重量,一顿,挺立着脖颈侧过头。徐途蜷成一小团,本来枕着他手臂,被刚才的动作一扯,脑袋跌到床板上,嗓子里轻软的哼了声,往前拱,整张脸都贴着他肋骨。 秦烈手臂回拢,手掌扣住她后脑,轻轻抚了抚,见她呼吸平缓下来,才挺身躺床上。 他看着房顶细碎的光斑,适应一瞬这种转变,眉眼舒展,轻轻笑了下。 门板简陋,走廊的杂乱声音传过来,有人说话,也有人拖拽行李。 重物撞在门角,一记闷响。 秦烈立即撑起头看她,徐途睡得熟,丝毫没受影响。 他轻轻侧身,把人向上托,脑袋枕回他手臂。垂眸看了会儿,亲亲她额头,下唇往她鼻尖上蹭了蹭,又吻一下她的嘴,动作极轻,喜欢的不行。 怀里人好像感觉到有人骚扰,偏开头,挠了挠鼻尖,手放下来的时候,自然而然抱住他的腰,却没睁眼。 秦烈屏息一瞬,隔了会儿,也跟着闭上眼。 这一迷糊,又睡了过去。 走廊里不知何时静悄悄,住客都离开,二楼好像就剩这一间还有人。 窗外正对主街,吆喝叫卖、摩托鸣笛声此起彼伏,小镇苏醒,渐渐热闹起来。 秦烈睁眼的时候,怀里人已经醒过来,盯着房顶,正发呆。 “早。”秦烈清了清嗓:“什么时候醒的?” 徐途赶紧抻抻腿:“好半天了。” “怎么不叫醒我?” 徐途说:“你还睡着。” 秦烈笑了下,来个早安吻:“几点了?” “电话放在柜子上。” 秦烈撑起手臂回身,点亮屏幕看了眼,已经九点多。 “起吗?”他顺了下怀里人的头发:“早点儿回去,嗯?” 徐途点点头:“我去洗漱。” “等会儿。”秦烈看了眼门上挂的衣服:“你先躺着,我找老板娘借个吹风机,吹吹衣服。” 途途脑袋乖乖落回来:“哦。” 秦烈掀开被子下床,没围浴巾,光着身走到门边套裤子。 徐途不太敢直视,眼睛乱瞄一阵,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撑起头,肆无忌惮欣赏他的背影。 她想:臀真翘啊!后大腿和腿肚真有力量感!就连脚踝处那条粗粗的筋络都好性感! 徐途禁不住回想他身前的风景,不自觉的,耳根泛红,拿被单捂住嘴。昨晚更亲密的事也做过,但光天化日之下,理性占上风,又与黑夜里的疯狂冲动有差别。 她眼神直愣的瞬间,秦烈回头,将她抓个正着。 徐途脖子一缩,脑袋落回去:“你的不用吹吗?” 秦烈侧对着她,弓身套第二条裤腿:“一会儿太阳晒晒就干。” 他从老板娘那儿借来吹风机,对着她衣裤吹半天,最后只剩一丝潮气,但球鞋不好干,经过这一夜,里面仍旧还有水滴出来。 收拾妥当后,两人退房离开。 推开旅馆的木门,台阶上铺洒一大片阳光,徐途深深吸了口气,空气格外清新。 暴风雨过后,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秦烈站门口卷了根烟,垂着头,环手点着。 淡淡的烟味儿很快飘荡过来。 徐途扒住他胳膊:“给我来一口。” 秦烈站着不动,轻瞥她一眼。 徐途竖起食指:“就一口。”她戳到他眼前晃了晃:“一口!” 秦烈沉着脸,却终是捏住烟身送到她唇边。 徐途就着他手吸满,昂起头,冲着天空呼出一团白气,心情极好。 秦烈问:“还要吗?” “要!” “最后一口。” “好。”她踮脚含住。 “我是说,从今往后,最后一口。”他弓身,贴她耳朵上冷冰冰的说。 徐途缩了下脖:“……” 她跟着他往前走:“你的意思是,让我戒烟?” “不行?” “行!”她走在他旁边,顺从的说:“我早就抽腻了,也想戒,就怕烟瘾犯了不好办。” 她说话这么乖,秦烈心中抵挡不了,眉眼顷刻间柔和下来,语中含笑:“犯的时候找我。我帮你戒。” 第38章 徐途贼贼的问:“你说的帮我戒,是不是我想的那层含义?” 秦烈瞥她:“你想是哪层?” 第49节 “你先说。” 秦烈道:“硬戒。” 徐途:“……” 白天到了, 老男人的情趣又没了。 徐途叹口气, 拉着他后衣摆往前走:“我觉得吧, 戒烟和减肥的性质差不多,一个人减没动力, 两个人互相比拼、互相鼓励, 才能见成效。” 秦烈把身后的小手拉下来,看看周围的人, 顿了下, 握进掌心里:“什么意思?” 徐途开玩笑:“我们一起?” “好。” 徐途:“……” 她只是随便开个玩笑, 哪想他就痛快答应下来:“来真的啊!” “真的。”秦烈把她右手换到自己右手上,拢住她肩膀往里侧带,两人交换位置,避开来往路人。 “要怎么戒?”她昂头:“嚼槟榔?” “槟榔也戒。” 徐途完全不相信, 轻哼了声:“那你打算嚼什么?嚼手指?” 秦烈没说话, 过了会儿, 扔一粒东西进嘴里,不禁滚了下喉咙,蹙起眉头。 徐途没看清:“什么呀?” “张嘴。”他喂给她一粒,她咂咂嘴儿,舌尖酸溜溜的,口中唾液立即分泌出来:“话梅啊!” 徐途眯眼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秦烈:“随便买的。” 她瞥她:“哦。” 两人说着话,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小摊小贩都出来,卖些内裤袜子、锅碗瓢盆,还有摆摊儿专治瘊子的。 徐途边走边看,视线调远一些,见对面平房上方挂的招牌,不自觉摸了摸头发。 她刘海自己剪过两次,可没几天就长长,发梢又粉又黄,参差不齐,全部赖在脖颈上。 徐途晃晃秦烈的手,两人停下来,她朝那方向努了努唇。 秦烈:“想剪头发?” 她点点头。 九点多,刚营业。 理发店里是个小伙子,一看就不像本地人,穿着和造型要新潮另类许多。 店面不大,左侧墙壁贴一整面镜子,前方摆两把座椅,对过水池能洗头,旁边还摆个长条凳。 小伙子穿着瘦腿裤,见有人进来,笑着迎接:“呦,大哥来了。”常客都认识,他熟络道:“剪头?” 秦烈把人往前一带:“她剪。” 小伙子看样和徐途年龄相仿,见她长得好看灵气,眼睛不由一亮:“妹子剪啊。”他抖开毛巾:“先来洗个头。” 秦烈把徐途放开,坐到对面长条凳上等。 小伙子善谈,东拉西扯和徐途聊起来。 他帮她揉着头发:“你想要什么风格?清爽点儿的,还是活泼型的?” 徐途直白的说:“风格还是算了,刘海不遮眼,下面剪齐就行。” “那你是不相信我手法了?”小伙子托住她后脑,冲掉下面的泡沫:“我之前在邱化市拜师学艺,后来想自己开店,但大城市租金太贵,所以才来攀禹锻炼锻炼的。” 徐途搭茬:“那你家在邱化市?” “对呗,来两年多了。”小伙子抹掉她额头的水。 “呦,离家那么远,可不简单。” “出来时间长,慢慢就习惯了。”他弓着身:“你呢?本地人?” “我呀……”徐途说:“我来度假。” 秦烈抱着手臂,斜斜瞥过去一眼。 徐途躺在椅子上,翘着腿,两手相扣,悠闲的打着节拍。姿势的缘故,她胸前平坦一些,但仍随呼吸慢慢起伏。 那小伙子动作熟练认真,半弓着身,就悬在她上方。 秦烈收回视线,看窗外。 耳边又听他问:“你这发尾掉色了,之前是粉色?” “嗯。” “我给你染染吧,上下颜色不搭调,一点儿时尚感都没有。” “好啊。”徐途问:“能染什么色?” “我觉得亚麻灰和亚麻白金都挺适合你,张扬,独特,有活力。”小伙子衷心建议,拿毛巾包住她头发:“或者胡桃粉,类似你先前的颜色。” 徐途没所谓,抱着头发坐起来:“那就胡桃粉吧。” 两人探讨颜色正起劲儿。 秦烈忽然问:“能染黑吗?” 小伙子楞了下:“……能啊。” “那染黑。” 他讶异的长着口,看看秦烈,又看看徐途:“黑啊!” 秦烈应一声。 小伙子支吾片刻:“大哥,你是她……” “家长。”秦烈站起身,拿拇指肚蹭掉她眼尾的水,低声说:“我去罗大夫家一趟,过会儿回来接你。” 徐途点点头:“好吧。” 人走远,徐途收回视线,她坐到前面的椅子上,撤下裹头毛巾,擦了擦耳朵中的水。 剪头小伙子咳一声,从镜中看她:“那大哥真是你家长?” 徐途笑着:“是啊。” “我看他岁数根本就不大。”他往门口张望片刻,八卦的问:“属于什么辈分的家长?” 徐途傲气的抬抬下巴:“我不告诉你。” 小伙儿眼神有些直愣,眼前这姑娘表情丰富,眼中神采奕奕,歪着头,散漫的擦着发,发尖水珠不经意弹向半空中,细碎的光芒围绕着她。使得她整个人既鲜活又明媚动人。 他轻咳了声:“可是听谁的?到底染成胡桃粉还是染成黑?” 她也在镜中看他:“当然染黑。” “……” 小伙子本来心气儿还挺高,听她这话,心凉一半,好容易碰到个漂亮小姑娘,又有那种张扬气质,想在她头发上大显身手。 可发色受到局限,这让他完全没了灵感和积极性,只好按照她先前想法,刘海剪短,发尾剪齐,最后染成了全黑色。 罗大夫家今天患者多,秦烈在院中等的时间长了些。 大娘坐凳子上碾药材,秦烈和她聊会天,枯等半个多小时才进了内屋。 他同罗大夫讲述秦梓悦近况,这一年来,经他调理,小姑娘的哮喘基本得到控制,已经不用次次到场。 秦烈把之前的方子拿出来给他看,罗大夫斟酌片刻,又减几味药材,喜形于色:“下次带丫头来,我摸摸脉,试着停药吧。” 秦烈面上一松:“这是快好了?” 大夫没给肯定答复:“看看再说。” 秦烈拿了药,从院中出来,往理发店去。 到那儿的时候,徐途头发已经剪好。 两人站在镜子前不知说什么,剪发小伙子最先看见他,笑着:“大哥,回来了?我们这边刚好也完事儿。” 他拿着染色小碗儿和梳子去水槽清洗,身子一撤开,才看到后面站的姑娘。 徐途拨弄了下头发,扭着脖子,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秦烈站屋外没挪脚,目光发直。 徐途笑笑:“拿完药了?” 他视线这才转开些,抬步进了屋。 身后叫卖迭起,屋那头水声哗哗作响,他们相对站着,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 徐途轻抿了下嘴唇,抬头看他。 扬头的动作,使她两颊发丝向后落几分,中间的刘海细细几缕,其余向两侧分开,整齐的发尾搭着她肩膀,发丝蓬松,油黑乌亮,冲他微微笑着的时候,眼尾上翘,嘴角的小窝都露出来。 徐途用口型问:“好看吗?” 秦烈垂着眼,上前一步,拿指头摘掉她脸颊一根碎发。 徐途抿着嘴,又小声:“好看吗?” 秦烈眼神定定,直接捧高她的脸,弓身印住她的嘴。唇齿纠缠了下,片刻就分开。 这个吻无声又短暂,却让人怦然心动。 徐途舔舔嘴唇,脸颊红润起来,扭开头看别处。 小伙子无知无觉,终于洗刷完,转过身,见两人沉默不语,各自站着,气氛却说不出的暧昧。 他试探问:“大哥,还满意吗?” 秦烈模棱两可的答应,掏钱付款,带着徐途离开了。 走出不远,秦烈又侧过头细细打量她。她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带一圈儿流动的光,微风吹过,爽利的发丝根根飞扬,有的拂在她脸颊,有的立在头上方。 第50节 健康又有生命力。 这才是少女应该有的样子。 秦烈眯了下眼,努力回想,可她先前粉发浓妆的模样,像在他的记忆中被抹去,完全成为一个影子,反倒眼前出现一个小姑娘,穿白毛衣和牛仔裤,扎着高高的马尾,脸颊红润,稚气未脱,站在徐越海身边,乖乖顺顺的喊他秦叔叔。 秦烈想,命运当真变幻莫测,从来不曾在意的小姑娘,原本以为没有交集,如今却真真切切依偎着他,昨晚云雨,肌肤相融。 徐途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玩笑说:“你这样看我,我好怕。” 秦烈收敛情绪:“怕我吃人?” 徐途嘻嘻笑了声,拨一下头发:“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秦烈不吝啬的夸赞:“很好看。”他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自嘲笑笑:“现在更像你家长了。” 途途眨几下眼,软软叫:“爸爸。” 秦烈心神一震,禁忌又罪恶的称呼冲他说出来,挑拨着他,他浑身血液直往下头冲。 秦烈冷着脸:“乱叫信不信我揍你。” “舍得吗?” “舍得。”秦烈说:“吊起来打。” 徐途哼一声。 中途在肉铺停下,秦烈跟老板熟悉,让对方给挑了块新鲜肋排。 徐途舔着嘴唇,言不由衷:“其实也不一定要买的,我吃什么都行。” 秦烈笑看她:“真的?” “真的。”她小声道。 “那擦擦口水。” 徐途往他身上撞了下,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几个月以前,老于叔来院子里送牛肉。 那天中午,大娘炖给学校的孩子们吃,小小一盆肉,却要掺着一大锅土豆炖,肉少孩子多,每人只能分几块。 她的没吃给了刘春山,秦烈的没吃给了她,她却闹脾气,全部扣到了地上去。 徐途抿了下唇,问他:“你还记得那碗牛肉吗?” 秦烈愣怔片刻,两手插着口袋,目光随意落在师傅的剔骨刀上:“怎么想起这事?” 徐途问:“你是舍不得吃,才给我的吗?” 他撇她一眼:“你说呢。” 徐途想了想,又问:“那你当时是不是特别生气,杀了我的心都有?” “没那么夸张。”秦烈手拿出来,两臂松散的环在胸前:“就想好好收拾你。” 徐途沉默下来,脑袋轻轻抵着他手臂,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十分可恶,这一刻回想,忽然觉得特别歉疚跟难过。 她昂头看他,小声承诺:“我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了。” 秦烈身形一顿,垂下眼,见她目光闪动,眉头紧紧蹙着,神情懊恼。 他把手放下来,抚住她后脑勺,忍不住将嘴唇贴在她头顶,柔声:“好孩子。” 买完肉,秦烈让徐途在原地等着,他去镇口取摩托,一会儿开过来,直接顺这头的胡同出去,回洛坪。 徐途拎着肉,在附近的摊位旁随便逛了逛,碰见新鲜的东西,拿起来看看,看完放回去,倒也没有随便买。 她从地上站起来,要往回走,刚转身,迎面过来一人,步伐匆匆,不轻不重撞了她一下。 那人瘦高个,鹰钩鼻,小眼睛,身上穿着黑体恤和黑裤子。 途途脚步踉跄,下意识说:“抱歉……” 那人回头:“对不起。”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了下,徐途徒然一抖,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走。只需一眼,徐途便认出,他是那个男人手下,出事当天,他也在场。 有那么几秒的停顿,徐途笑笑:“没关系。” 她转回头,控制着自己的步调,往人堆儿里面走。 那男人皱了下眉,也转身,步伐明显慢了下来。他搔搔后脑勺,觉得她眼熟,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可唯一那张照片已不知去向。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老板找的丫头是粉头发,化浓妆,跟刚才那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他这才快步往镇口方向走,另一边拨了通电话。 对方没几秒就接起。 他老实交代:“这边发生了点儿状况,我刚从派出所脱身……人跟丢了……对不起老板……”他吓出一身汗:“……窦以应该回了洪阳,带着个女人……长相没太看清……好,我这就往回返……” *** 回去的路上,徐途有些反常。 她坐在车斗里,反复翻看着手机。 秦烈跟她说话,很久都得不到回答。 大雨过后,路上还十分泥泞,有一段路特别难走,山上的碎石滚落下来,镇上还来不及派人清理,大大小小的石块全都铺在路中央。 道路坑洼不平,崎岖颠簸,另一侧是布满杂草的低浅山坳。 秦烈尽量避开碎石,回头提醒:“路太颠,你先别玩儿手机。” 徐途像是没听见,端着手机不知想什么。 秦烈也分神,后车轮不小心压到石块上,速度不算慢,后车斗颠了起来。 徐途身体一歪,握着的手机瞬间脱手,边角磕到石头上,向山坳的方向滚过去。 这情况谁也没料想,徐途表情惊恐,想也没想,挺身跳下车斗,往手机掉落的方向扑出去。 秦烈眼角一晃,蓦然回头,大骇:“徐途——” 第39章 摩托还未停稳,秦烈一步跨下去, 以惊人的速度往她跌落的位置跑。 徐途趴在山坳边, 所幸抓住手机, 但她头重脚轻,地上都是湿泞的淤泥, 身体不受控制往山坳下面滑。她另一手乱挥了几次, 旁边的杂草被她拽下来,可越动降的越快, 她头脑一阵眩晕, 世界倾倒, 身体失重般顺坡下滑。 徐途紧紧攥住手机,心里想着这下完蛋了,这时突然听见唤声,她闭紧眼, 大喊:“秦烈, 救我啊——” 这几个字刚吐出来, 只感觉左脚被生生拽住,身体狠劲儿一顿,不动了。 秦烈立即:“没事儿,你别乱动。” 徐途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慢慢落回去,停止挣扎,不敢妄动。 秦烈本匐趴在地上,见她身体停止下滑,撑起手臂,迅速往自己脚的方向看了眼。 此刻路上无人,山与林之间静悄悄。 他脚尖划动,找到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借力支撑,同时挺起膝盖和手臂,虎口一紧,把徐途慢慢拖上来。 徐途在泥地里打滚,脚腕被放下时,翻了个身平躺,迅速去点手机屏幕。 秦烈把人往起一拽,上下摸索:“伤没伤到?” 徐途光顾着低头按手机,把屏幕往裤子上蹭了蹭,确定没有损坏,当即松一口气。 一抬头对上秦烈阴沉的脸。 徐途心中一跳,快速摇几下头:“没有,没伤到。” 秦烈垂眸看她几秒,提着的一口气缓缓呼出来:“又犯病了,抽风呢是不是?”他脸色不太好,将她松开,臀部一沉,直接坐到地上。 两人形象十分狼狈,浑身上下沾满淤泥,刚才徐途滚这么一遭,头发也脏了,脸蛋和鼻尖都沾着泥巴。 秦烈手肘搭在膝盖上,翻开掌心看了眼,也全是泥。 他目光投向远处,没几秒,落回来,努力隐忍着情绪:“没事赶紧走,趁早回去。” 途途瞄他一眼,小声:“哦。” 秦烈撑臂站起来,没等迈步,小腿被人抱住了。 他低头,徐途手臂松松环着他,昂着脑袋,看他的目光有些无辜:“其实也好像伤到了,脚踝有点疼。”她指了指右脚:“就那儿。” 秦烈沉着眼看她几秒,似判断真假。 徐途试着挪了下脚,小声抽口气。 秦烈还是冷着脸,问:“真伤到了?” 徐途又昂起头看她,抿着嘴,点点头。姿势的缘故,她眼皮的褶痕深深叠起来,显得眼更大,瞳仁乌亮,原本白皙剔透的皮肤上沾满泥巴,鼻头那一点还在,脸颊的被自己不经意抹开,乍一看,像个小脏猫。 秦烈任命的叹了声,气消一半。 他拽着裤腿上的布料蹲下来,看她半刻,末了,轻轻抹了下她鼻尖:“就应该让你掉下去。” 声调柔软无比。 徐途嘿嘿一笑。 他手臂托着她膝盖窝,没用多少力气,就把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往远处的摩托旁边走。 徐途乖乖搂紧他脖颈,往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下。 秦烈一顿,垂头看她。 徐途眯着眼,一抻脖,要亲他的嘴。 快要碰到的时候,秦烈稍微偏开头,眉头却舒展,气全消了。 徐途不满:“干嘛!” “全是泥,也好意思往上贴。” 徐途:“你嫌弃?” “嗯。” 徐途有点气,翻着眼睛瞪他,秦烈步伐稳健的往前走,目不斜视,完全忽略她。 第51节 途途眼瞪得有些酸,见他不理,哼了声,垂下眼皮眨了眨。 秦烈却不经意亲了下她嘴唇,把人放车上:“乖乖坐着,别乱动。” 途途展颜:“哦。” 两人没直接奔洛坪去,从前面岔路往左,走了另一条路。 这边徐途没来过,是和洛坪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摩托没开多远就熄了火儿,一处开阔地域旁有个浅浅的小溪,水声潺潺,周围树木茂盛,后头群山层叠。 连续几天下雨的缘故,溪水湍急,但两岸的鹅卵石倒被冲刷的无比干净。 空气清新,满满都是大自然的味道。 徐途起身要往下跳,见秦烈转回身要抱她,又乖乖坐下去。 秦烈把她放在一块石头上,溪水从脚下流过,形成一个个旋转的小窝儿。 徐途:“从前没发现,除了洛坪湖,还有这么舒服的地方。” “喜欢洛坪湖?”秦烈笑看她一眼,攥着她手腕儿拉过来,另一手掬了水擦拭她掌心:“再往前。” 徐途任他洗,顺着刚才的话说:“当然喜欢,我初吻就在那儿。” 秦烈动作顿了下,心一痒,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不白,还挺自豪。 他问:“你平时都这么不害臊?” 徐途想起什么,脸上初见红晕,“害臊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吗?” 想起昨晚,秦烈嘴唇绷成一条线,几句话被小姑娘撩拨的不行,心中一阵躁动。 他坐在后面的石头上,神色沉下来,惩罚性捏紧她手骨。 徐途:“嘶……”她拧了下眉。 秦烈立即放开,她摊开手,掌心的泥冲去一半,虎口附近的几处擦痕露出来,是刚才跳车造成的。 他把她手臂往前拉,直接浸到溪水中冲了冲:“别处还疼吗?” 徐途垂头看看自己,又把另一手洗净,在手肘处发现两处划痕,其他地方还好。 她说:“应该没了。” “回去擦点儿药。” “好。”她俯下身,捧着溪水,自己洗脸。 秦烈坐在身后看她,手肘搭着膝盖,问:“以你家庭情况,会在乎一部手机?” 她当时奋不顾身跳下车,左侧两米远便是杂草丛生的山坳,泥地如沼泽,危险未知,她却丝毫没犹豫。 徐途身形微顿,紧接着不慌不忙洗净脸:“上面有你们一家三口照片啊,我能不紧张么。” 秦烈蹙了下眉。 徐途退回后面的石头上,提醒说:“就秦梓悦过生日那天,你们一家三口……”她强调:“贴得挺近,你和向珊还抱一块儿……想没想起来?” 秦烈不悦,伸手要逮她,徐途一躲,没逮到。 她哼哼笑着,蹭回来:“不闹了,不闹了啊。”她翻出手机,拿后背去贴他手臂:“不信给你看看。” 徐途翻出相册,点开第一张就看到那晚的照片,秦梓悦站在他腿边,头上戴着纸皇冠,嘴角挂笑;向珊站他背后,手轻轻搭着他肩膀,半弓身,但两人仍有距离。 这张照片极别扭,三个人同框,却貌合神离。尤其中间的男人,目光阴沉,冷冷的盯着镜头,唇紧抿,似乎极力隐忍。 秦烈想起当晚的情形,她和窦以去了洛坪湖,吃饭挨着坐,他给她夹菜,两人低声耳语,别人要求拍这张照片,她就高高兴兴给拍了,那会儿倒是够听话。 徐途:“我没骗你吧?” 秦烈回神,一把抽走她手机。 徐途:“诶诶!” 他在屏幕上点两下,将照片删除。 徐途起身够:“你怎么给删了啊,秦梓悦还要呢。” 秦烈手一躲,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将人圈进怀里,这边再看屏幕,又出现同一张照片,但角度、大小却有变化,画面上只有两个人,秦梓悦紧紧挨着他,开心的笑,他另一侧肩膀多出一只手,却极诡异,看不到手的主人。 他去看怀中的人,徐途:“你还我。” 秦烈不理,慢慢想起来,那日她统共拍两次,第一次说是虚了,又拍一次,才有了三人同框那张。 他拇指动了下,最终没删,又往左一滑,是很久前她和秦梓悦在山上的自拍照。 徐途脸上表情僵硬,忿力去抢。 秦烈又滑一次,还没看清画面,手机被她一把夺回去。 秦烈:“有秘密,不能看?” 徐途有点生气:“我也有隐私权的。” “以后你从我这儿就没有。” 徐途心一颤,刚才那点小别扭烟消云散,锁了手机屏幕收回口袋,轻声抱怨;“真霸道。” 这种占有欲强又极力克制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一种禁欲气息,徐途没认真研究过男人,但此刻,却被他迷得晕头转向。 秦烈看了眼她兜口露出的手机,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他清洗完手臂,也掬了捧水洗脸:“脚还疼不疼?” 徐途本身也没崴脚,随便敷衍:“刚才转了转就不疼了。” 秦烈拿手抹把脸,双腿放平,拎过她脚搭上来,三两下褪下她球鞋和棉袜。 一只小脚白嫩嫩,在空气里紧张的勾了勾,她脚腕儿纤细,骨骼匀称,并没有扭伤的迹象。 秦烈淡淡瞥了她一眼,伸手握住,顿了顿,她双脚长期裹在未干的球鞋中,又潮又凉。 他放掌心里握了会儿,阳光照射,有了一丝暖呼气儿,又叫她脱另一只。 徐途抿了下嘴,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林子那边儿有几个孩子嬉闹,惊动枝头群鸟,扑腾腾飞向远处。 “秦烈。”途途轻轻叫他一声。 “嗯?” 徐途想了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洛坪吗?” “不是来度假?”他揉搓她脚心,微抬起眼。 “没开玩笑。” 秦烈说:“你把小明星整容的消息爆到网上,导致对方不堪舆论压力,自杀了。” “你全知道。”徐途讶异:“徐越海跟你说的?” 提到徐越海,秦烈微微安静了片刻。他放下她的脚,手肘搭在膝盖上:“来之前提过。” 徐途说:“她跟了徐越海才一年,就想进徐家的门,整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约我出来摊牌,让我别挡着他们的好事。”她把脚丫子踏在石头上,指头动了动:“前仆后继那些女人还少么,她算老几。” 徐途说:“徐越海在外包养三个四个跟我都没关系,可要想在一个户口本上,当我名义上的妈,没戏。”她说:“我妈就一个。” 她下巴低着膝盖,越说声越小,沾着泥点子的发丝被风吹拂,轻轻扫在脸上。 秦烈把那几根往她耳后挽了挽:“所以你就爆她整容?” 徐途:“只是没想到……” “是让人疑惑。” 徐途看他,并没听懂:“什么?” 秦烈说:“娱乐圈里整容、潜规则的八卦层出不穷,有人甚至借此炒作,越来越红。”他看着徐途:“她就这么轻易自杀,让人疑惑。”他从不关注娱乐圈,只按照正常思维解释了几句。 “别说她了,怪扫兴的。”徐途笑了笑,眼睛看向别处:“我们回去吧。” 下午到洛坪,徐途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回屋睡觉。 秦烈换身干净衣服,又返回,去了碾道沟。 刚才经过,见阿夫他们几人都在。路修平整以后,只是表面泥泞,下面的土层基本已经压实,旁边的挡土墙截住部分滚落的碎石和淤泥。 新修的这段路没破坏多少。 直到傍晚他才回来,又去后面简单冲了冲,去院中吃饭。 今天饭桌少了两个人,其他几人没多大感觉,就秦梓悦有些闷闷不乐,徐途和秦灿逗了她几句,说吃完饭带她去找刘春山,这才展颜笑出来。 秦灿问:“你去不去?” 徐途嚼着饭,侧头瞄一眼秦烈:“我就不去了,今天有点儿累。” 秦灿看看对面那俩人,了然的笑笑,不多语。 太阳落山的时候,小波开了院子里的灯,将用过的碗碟叠到一块,端去厨房。 秦烈早就吃完,倚在靠背上,摆弄着烟盒。 徐途咬了下筷子尖,靠近他,悄声:“你烟瘾犯了?” 他饭后有抽烟的习惯,她知道。 秦烈抬起眼看了看她,从她眸中读到一些想法,手顿了下,又继续转动烟盒:“嗯。” 徐途抿了下嘴,又悄声:“我烟瘾也犯了。” 这句话像暗示着什么,秦烈手停下来,烟盒的棱角立在桌面上:“然后呢?” 徐途轻了轻嗓,用正常的声调说:“今天这么累,你不早点休息啊。” 秦烈眼眸深不可测,盯着她看半刻,起身回屋了。 途途若无其事扭回头,抬眼看看对面的小波和秦灿,把剩下的饭粒吃干净:“我刚想起来,有个事情问秦烈。”她把碗筷往前推了推,杯中的水喝完:“就不帮你们收拾了啊。” 秦灿戳穿:“你哪天收拾过。” 徐途一瞪眼,也不装了,扭身就往秦烈那屋跑。 她推开门板,溜进去,迅速关严。 第52节 眼睛没等适应屋中的黑暗,大山般的影子压过来,捏住她臀,轻轻巧巧把她托抱起来,同时唇也被贴住。 第40章 秦烈给她一个托举吻。 他双手包住她的臀,一双细腿紧紧攀在他腰间, “我抓住个什么?” 徐途轻轻笑了下。 “什么跑我屋里来了, 嗯?”他哑着嗓子问。 “小花猫。”她自己答。 秦烈又一笑, 手臂往上颠了颠。 这下途途比他高出许多,捧着他的耳朵和脖颈, 秦烈昂头, 迎接她压下来的呼吸。 徐途姿势上占据上风,学着他平时的样子, 稍微偏了偏头, 找到一个契合的方向, 两张嘴密密相扣,小舌勾吻着他的。 秦烈把人往墙上一抵,没多主动,只回应。 这个吻很长久, 分开时, 她内衣已经蹿到上面去, 那两个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秦烈偏头喘了口气,手却不挪开:“你倒是一点即通。” 徐途捧着他的脸,后背贴墙壁:“我理论知识可丰富了,就是缺乏实战经验。” “不能看点儿健康的?” 徐途低头看看他手掌的位置:“你现在又有多健康?”她拉长声,懒懒叫:“秦叔叔——” 秦烈猛然间一激灵,指尖抖了抖,“不准这么叫。” “那叫什么?叫……”她嘴绷起来,要往出吐那两个字。 “叫个试试?”他捏紧手中的一团。 徐途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小声叫了句疼,等那股力道松缓,她才乖乖亲了他一口:“秦哥哥!” 秦烈脊背僵住,腰胯不自觉往前顶,问题不是出在称呼上,是她现在无论叫什么,他都想做禽兽事,把她往死里弄。 秦烈托起她的腿,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想不想增长点经验?” 徐途没等答,就被他堵住了嘴唇。 好一番纠缠,秦烈先帮了她,之后忍无可忍,又借用她的腿。 完事之后,大汗淋漓,她整个人都懒懒的趴在床上,任他移动,任他擦拭。 秦烈清理着自己,垂着头,无奈的笑了笑,这样光打擦边球,不知自己还能忍多久,但看了眼有气无力那一小团,又心生不忍。 他把纸团扔地上,撑臂靠过去:“再躺一会儿?” 徐途弱弱的嗯了声。 外面,秦灿带着秦梓悦刚出去,其余几个孩子正玩闹,小波也进进出出收拾屋子。 秦烈意识到什么,起身拉窗帘,打开室内的灯。 房间大亮,徐途挤了下眉,扯过被子迅速遮住自己。她闭着眼睛笑:“掩耳盗铃。” 两人进来有一阵子,他折腾的时间长,现在才开灯,就有此地无银的意味了。 秦烈顿了顿,遇见这事儿,反而欠缺考虑,他手臂探入被子下;“为你好,来,穿衣服。” 他现在的样子刻板保守,与之前放纵狂野的状态完全相反,两种矛盾加起来,放在此刻,既性感又可爱。 徐途暗自笑了下,躲开些:“再躺两分钟,我自己穿。” 秦烈看看墙上的挂钟,也躺旁边,手还搁在被子下,没有拿出来。 他说:“这钟点儿,窦以他们应该快到洪阳了。” 徐途眼睛睁开一条缝:“嗯,差不多。” 秦烈顿了顿:“你去老赵家给他打个电话?” “打电话干什么?” “问问到没到。” “不用吧,那么大的人了,还能丢呀。”徐途蓦地睁开眼:“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秦烈没告诉她陌生男人的事儿:“就问问。” “是想问别人吧?”徐途说。 秦烈知道她什么意思,脸色沉了沉,寻到她腰,用力一捏。 徐途痛呼,立即说:“我穿衣服。我去打电话。” 一辆黑色吉普行在高速公路上,车窗开着,有轻松的音乐声从里面飘出来。 窦以握着方向盘,连打三个喷嚏:“谁念叨我。” 旁边向珊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窗外,路两旁有房屋和荒地,某工厂的巨大烟囱上还冒着水蒸气,环境是她熟悉的,就连空气都带着洪阳的味道。 她心里五味陈杂,这一走竟然半年了,可是,是自己走的,也是自己回来的。 不知不觉,细细的背包带被她缠了一扣又一扣。 舒缓的音乐声蓦地复杂起来,窦以看一眼手机屏幕,眉开眼笑的接起来,号码他认识,曾经他打过去很多次找徐途。 窦以笑着说:“我刚才打了三个喷嚏,原来是你念叨我?” 向珊再次转头看他,他含笑听着,应了几声,道:“马上就下高速……那是,必须有速度……回去先吃顿好的,太累了,能睡三天三夜……这就挂了?再陪我聊会儿呗……我困……行,好吧,好吧,我专心开车……” 那边提前挂了电话,窦以吹声口哨,心情似乎变得特别好。 向珊:“徐途?” 窦以斜眼看她:“啊。是她。” 向珊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极淡地笑了下:“看你不像是失恋的。” “失恋什么样?”窦以哼了声:“难道像你一样么?” “别说你把她放在别的男人身边不嫉妒,太假。”她说:“连争取都不争取,可能你对她感情也没多深。” 窦以经不起激,说:“你懂什么,爱就是成全,看她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就高兴。”他顿了下,眼中的光黯淡几分:“让她开心我做不到,但有人能做到,只要他对她好,我愿意在远处看着,如果他敢欺负徐途,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向珊觉得他可笑,撑着头问:“你跟徐途认识很久了?” “那是自然,十多年交情了。” 向珊说:“看她家境挺好,穿的用的不太起眼,却是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的名牌。” “算你识货。”窦以忍不住显摆:“她爸你知道是谁么?” 向珊疑问的抬抬眉。 “徐越海。” 向珊知道这名字,他捐献一大笔资金,对洛坪也算贡献不小,但也仅限于清楚名字,到底是何方神圣,却没细细探究过。 她问:“事业做得很大?” 窦以轻蔑的瞥了她一眼:“瀚海集团的董事长。” 向珊缠绕包带的手顿住,蓦地看向他:“你说的是哪个瀚海?” “洪阳还有几个瀚海?” “瀚海途城?” 窦以看着前方,懒懒嗯了声。 向珊只感觉一股怒气从脚底蹿上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的位置疼的仿佛炸裂开。她手中包带越缠越紧,骨节泛白,浑身上下抑制不住的颤抖。 秦烈就职于瀚海她是知道的,她曾经在桌上见过途城的设计图。他设计过的图纸不计其数,却唯有这个项目不眠不休,费尽心血无数。 途城。徐途。 向珊不禁冷笑,现在看来,是她傻了,两人可能很久以前就认识,也许当时已经背着她搞到一起,这些年,她还为当初的背叛感到亏欠,没想到自己才是蠢货,被人耍的团团转。 过很久,向珊才慢慢冷静下来,她若无其事的问:“家里这么有钱,她去洛坪是为体验生活?” 他叹口气:“一言难尽。” 向珊瞥向他,忽然想起手包中的照片:“徐途爱闯祸?” “我把你放哪儿?”车子终于下了高速,窦以一打方向盘,拐上新开南路,才答她先前的话:“小祸不断,大祸……” 他顿了下,没继续说下去。 向珊察觉出什么,“把我放曲阳路就行,有人接我。”她又随便的说:“富足家庭出生的孩子娇生惯养,叛逆期比较长,这跟家庭背景也有关。我总在八卦周刊上见到徐董事长,他私下生活也挺乱,据说半年前,跟着她那小明星还自杀了。” “别提那女人,要不是她徐途也……”他的话说一半突然收住,看看她,挑起眉:“这事儿我还真不了解。” 向珊笑笑,却也不问了。 后面的一段路只剩沉默,向珊拿手机刷网页,她输入一个名字,虽然人已经不在,但关于她的消息仍然铺天盖地。 她随便点进一个页面,一些敏感字眼蹦出来,待嫁豪门、与徐家千金街头互殴、被爆整容、自杀、前男友、朗亦集团…… 向珊微顿,下意识摸手包,那张名片上写的也是朗亦集团。 朗亦集团的人为什么找徐途?向珊皱了下眉。 她又往下翻了翻,报道掺入夸张成分,将她私生活描述的丰富多彩。除此,没有其他。 向珊收起手机,看向窗外。 车子拐上曲阳路,她看见窗外熟悉的车牌:“靠路边停就行。”她背上小包:“很谢谢你能搭我回来,窦先生,再见。” “嗯。”窦以哼了声,等她把行李取下,一脚油门踩下去,再从后视镜往外开,路边的黑色轿车里下来个男人,聪明绝顶,肚满肠肥。 他们在黑夜中站了会儿,男人急不可耐,两人抱一块儿去了。 窦以瞥瞥嘴角,收回视线,提速往家的方向开。 他叫一顿丰富外卖,泡了个澡,倒头就睡。 第53节 再醒过来,已经第二天下午。 窦以收拾妥当,买了点儿补品去拜访徐越海。 报告完徐途近况以后,徐越海问:“洛坪有什么吸引她的?待了快半年都不愿意回洪阳。” 徐越海还算了解这个女儿,她从小到大除了一件事,其余都三分钟热度,之前去洛坪就不情不愿,原本以为待几天就会跑回来,没想这一待就半年,而且从窦以描述中,她似乎改变很大。 对面徐越海目光如炬,眼睛藏在老花镜后面,锐利不减。 窦以坐立难安:“也没什么特别。” 徐越海说:“我的女儿我了解,站在她朋友的立场,我也希望你别隐瞒。”他拿起茶杯,饮了口:“都是为了那小丫头好。” 窦以咽了下喉,支支吾吾半天,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徐越海笑着拍拍他的手:“说吧。” *** 傍晚吃完饭,老赵过来喊人,说是洪阳徐总来电话,特意叮嘱找秦烈。 徐途正陪秋双下五子棋,蓦地侧头:“他找他干什么?”她从高台上跳下来:“我去。” 徐途穿过院子要往门口走,被秦烈拦下,他大掌松松环住她手腕儿,掌心温度有些低,不似平常那样干燥温暖。 他垂头安静了会儿:“我去吧。” 徐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非要跟着,秦烈沉眸看了她半刻,倒也没阻拦。 会议室的电话没有挂,听筒叩在桌面上。 秦烈顶了顶腮肉,手指在桌面上定了下,接起来:“徐总。” 那边顿半刻,苍老的声音才慢慢响起:“秦烈啊,你好。” “您好。”他答。 旁边徐途的脑袋凑过来,她够不着,一屁股坐在桌面上,耳朵贴近他的嘴。 秦烈躲了下,稍微推开她的头。 徐越海问:“路修的怎么样啊?” “路基已经打好,前几天大雨损坏程度不大,雨季快过去,再巩固巩固,就等政府派人下来做路面硬化。” “看来进展挺顺利。”他问:“钱还够不够用?” 秦烈绷了下唇:“您费心,暂时够用。” 电话那头了然应一声,沉默片刻,直入主题;“窦以那孩子回来说,你跟途途确定了恋爱关系。”他顿了顿:“但我没相信,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你辈分能当她叔叔,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徐越海说:“所以,我还是来问问当事人。”他不疾不徐:“有这事吗?” 徐途伸手要夺电话,秦烈攥住她手腕拉下来,握在掌心,紧了紧。 他看着徐途:“有。”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随后缓慢呼出一口气:“徐途还是个孩子,心智不成熟,你是成年人,难道也这么愚蠢。”他声音严肃起来:“不管你们发展到哪个地步,我不会同意,你们趁早把关系理清,我明天就去洛坪把徐途接回来。” 秦烈不由自主攥紧徐途,张了张口,没等说话,手上一空,话筒被她夺过去。 徐途目光冰冷:“你想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吗?” 那头一愣,明显没想到这边会换成她:“途途,你听爸爸讲……” “想的话,你就来洛坪。”她打断他。 徐越海半天才缓一口气:“你们根本不合适,年龄差距不说,他来不了洪阳,你要一直待在大山里吗?”他声调放柔:“你才二十岁啊,途途。” 徐途说:“我在哪儿跟你没关系。” “我是你爸爸。”他低呵了声:“无论你对我怨恨有多大,这关乎你的终身大事,再怎么样,你都要跟我商量一下。” “你出轨找小三,背叛家庭,背叛我妈的时候跟谁商量了?”徐途抑制不住大吼出来:“我妈死的时候你在哪儿?她剁我手指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这几年拿不了画笔,在外胡混的时候你在哪儿?” 一连串问话,终于让那边止住声。 徐途情绪激动,眼眶潮湿:“黄薇要进徐家门,她带着房产证银行卡财产分割证明找我对峙,叫我别挡路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她说着,终于,一滴眼泪滚了下来。 秦烈心脏揪了下,抬臂紧紧环住她。 这是她的心结,在弱小的身体里,压抑很多年。 徐越海赶紧解释:“黄薇那些都是假的,爸爸怎么可能把财产分给她,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 “谁稀罕!”她眼睛盖在他肩头,咬着牙:“我恨你。” 过很久,徐越海绝望的问:“那要怎样,你才肯原谅爸爸?” 徐途抖着声:“把我妈还给我。” 秦烈眼眶一热,手臂收得更紧,像要把她挤近身体里。 那头不说话,他们也都无声,整个会议室里死一样寂静。 徐途往他衣服上抹了抹眼睛,要叩电话。 秦烈拦下,将话筒贴在耳上,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徐总。”他咽下喉中的酸涩,冷静片刻,说:“我会把徐途照顾好。” 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下来,一双小手轻轻勾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肩膀,乖顺无比。 秦烈拿唇贴贴她发鬓,对徐越海说:“再让她待一段儿。”这次隔了很久,他说:“我亲自把徐途送回去,给你交代。” 小小的身体瞬间僵硬无比,徐途缓慢抬起头,眼中难以置信。 第41章 秦烈拿唇贴贴她发鬓,对徐越海说:“再让她待一段儿。”这次隔了很久, 他说:“我亲自把徐途送回去, 给你交代。” 小小的身体瞬间僵硬无比, 徐途缓慢抬起头,眼中难以置信。 *** 徐途跳下桌子, 用力推了他胸膛一把, 扭身往外跑。 秦烈将听筒重重撂下,伸臂一捞, 没捞到。 徐途跑出老赵家里, 委屈与悲痛交加, 一时也分辨不清方向,只管往前乱跑。 秦烈几步追上,抓住她手腕儿往回拉,显然低估了小姑娘的力气, 她一挣, 溜出他的手, 扭身又往别处跑。 “徐途。”秦烈冷声一呵:“你给我回来。” “我现在就回洪阳,不劳您送。” 秦烈眸色冷凝,紧跨几步再次捉住她,手下了力气,不让她挣脱:“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徐途现在不理智,听不进任何话,回过身,挥拳砸他胸口,一抬脚,狠狠踢他小腿迎面骨。 “嘶——”秦烈疼得抽气,将她另一手也制住:“再踢一个看看?” 徐途又要上脚,他后撤一步躲过,注意力集中在下面,没留意她的手,秦烈只感觉手臂刺痛,被她尖尖的指甲挠了把。 他一咬牙,将徐途手臂反扭,另一手紧紧勾住她脖颈,低头咬下去。 徐途呜呜挣扎。 秦烈又吸又吮,身体狠狠向前弓着,她的腰向后弯成一道折线。 动弹不得,徐途张开口,刚要下力的时候,被他察觉出意图。秦烈大掌捏开她两颊,迫使她高昂头,一直向他敞开口。 亲吻变得愈发顺畅和随心所欲,慢慢的,怀中的人沉静下来,身体细细颤抖,他尝到一丝咸涩味道。 秦烈动作微顿,又轻轻亲她一口,分开来,借着光亮看她:“老实了?” 徐途目光恨恨,一滴泪顺眼尾划入鬓角。 他抬手抹了去:“还闹不闹?” 徐途不吭声,睁着大眼紧紧盯着他,隔几秒:“你也不想要我了吗?”她声音轻轻小小,嘴角向下撇,很快,又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她的话像把小锤子,一下下砸在他心口上,秦烈搂紧她,轻声:“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刚才,你说送我回洪阳。”她含着泪,委委屈屈的控诉。 “那你想一直不明不白待在这儿?” 两人本来站在老赵家门口不远处,院子里的光透出来,正好投在他们身上。 这会儿徐途不闹了,秦烈搂着她往屋后那片林子里走了走,避开光源。 秦烈让她靠着后面的树干,沉声道:“我俩的事儿,再怎么说也应该给你爸一个交代。”他大掌捧起她脸颊,“他来洛坪,跟我把你送回洪阳是两码事,这是态度的问题。” 徐途抽泣一下:“你干嘛在乎他感受。” “一码归一码,你别小孩子脾气。”秦烈正色道:“何况你以后上学,难道一直不回洪阳了?” “我不上学。” “这事儿没商量。”秦烈态度强硬:“你高中都没毕业,就算洛坪小学也要资格证书,你有么?” “不是当上了吗?” “除了会画画,你会教别的?”秦烈拨开她的刘海:“我对你要求不高,哪怕专科院校,你学绘画,也总算有一技之长。” 林子里悄寂无声,只有风吹着树叶飒飒作响,枝叶交错,夜空中,月亮疏淡的白光穿过缝隙投下来。 徐途垂下头:“我不想去。” 秦烈看了看远处,过了会儿,又把目光挪回她脸上:“为什么不想去?”他轻声问。 她孩子气的说:“我就想待在洛坪,哪儿也不去。” “待一辈子?” “嗯。” 秦烈不知道她坚持留在洛坪的原因,但想到两人要走的路,他心中难免苦涩,轻轻叹了口气。 第54节 “你必须离开。”秦烈说:“一切都等你完成学业再谈。” 徐途不吭声。 他又哄:“我喜欢听话懂事的姑娘,你忘了吗?” 徐途拿手背抹了把眼睛。 他问:“忘没忘?” “没忘。”徐途这晚的泪怎么都收不住:“那还不是要分开?” 她哭出声来,下一刻,紧紧环住他的腰。 秦烈几乎下意识抱住,心中软得不行:“傻孩子,我就在洛坪等着呢,又跑不了。”他嘴唇贴贴她头顶:“你怕什么?” “我舍不得。” “我也是。”秦烈深深叹气:“刚好上。” “那晚点儿走行不行?” 秦烈哄着她:“对,咱们晚点儿走。” “两个月以后。” “嗯,两个月。” “不行,要半年。” “嗯,半年。”他帮她擦眼泪,低斥:“不许哭了,屁大点儿事,眼泪掉半斤,从前没发现你有这毛病呢?” 秦烈问:“眼睛疼不疼” “疼。” “回去拿毛巾敷敷。” 徐途轻轻嗯了声,终于止住泪,昂头看他:“你是心疼了吗?” “疼,心都快疼碎了。”秦烈感觉自己像在哄孩子,见她终于展颜,这才低头亲了她一口。 徐途说:“那你抱抱我。” 秦烈张开手臂,扣住她后脑勺,将人紧紧搂在胸前。 徐途双腿一先一后攀上他的腰,手脚并用,像个小考拉一样缠住他。 秦烈双手改为托她臀,在原地站了片刻,挥开两人周围的蚊子,抬步往树林外头走。 这钟点,路上半个人影都见不到,家家户户熄灯睡觉,只剩清淡的月光将他身影拖得很长。 秦烈侧了侧头:“下来自己走?” 徐途手臂搂得紧,整张脸都埋在他颈间,拒绝的“嗯”了声。 秦烈笑笑,拍她臀:“现在秦梓悦都不要我抱了,你害不害臊。” 徐途不吭声,脸又藏深几分。 小小的一团挤在他怀里,胸口也被填的满当当,秦烈亲一下她,手臂往上颠了颠,步伐稳健的往回走。 路上安静,只有他们两人。 秦烈看着前方,步子慢,缓缓的道:“你刚来的时候可不这么粘人。” “我来时候什么样?” 秦烈想了想:“目中无人爱挑事儿,唯恐天下无乱。”他说:“还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祸都敢闯。” “那都是唬人的,我其实胆子可小了。”徐途趴在他肩膀上,安静的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他逗她:“都不喜欢。” 徐途一口咬在他耳垂上,这下毫不含糊。 秦烈疼的直吸气,手抬上来捏她脸:“给你扔河里,信不信?” 徐途松开嘴,又捧着他脸狠狠亲了口:“不喜欢就算了,反正我喜欢,这辈子赖定你了。” 她又紧紧搂住他。 秦烈不禁一笑:“徐途,你是小孩儿么?”他不跟她计较,摇头自语:“简直捡了个闺女养。” 徐途说:“要不我改个口?反正怎么叫你,我都是愿意的。” 秦烈在她开口乱叫以前,捏了把她臀肉。 徐途老实了,乖乖趴回去,看着慢慢倒退的小路。 黑暗将眼前的世界吞噬,远处深林群山阴森恐怖,藏着的危险不可预测。 徐途不由自主环紧几分,秦烈怀里太安全,她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洛坪,待在他身边。 她抱得紧,两人相贴的身体已经密布一层汗。 穿过一片稻田,下了土坡。 秦烈:“想什么呢?” 徐途说:“我要和窦以断交。” “嗯?” 徐途说:“他从小就爱告状,有点儿什么事都和徐越海讲,这毛病长这么大都改不了。”她冷哼:“要不是他又嚼舌根,徐越海会打这通电话过来吗?” 她撇了下嘴:“我还用离开吗?” 秦烈把她往上颠了颠:“不怪窦以。” 徐途从他肩上起来,抿唇看着他。 秦烈说:“一来,这事早晚要解决,赶早不赶晚,他说出来,也刚好是个契机。”他后撤着脑袋看她:“二来,我对于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我们关系和以前不同,把你放我身边,他怎么可能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烈笑的不怀好意,大掌往她臀缝探了探:“你说呢。” 到家时,院子里已经没有人。 徐途耍赖耍到底,腿缠着他的腰不肯下来。 秦烈把她弄回房,等她睡着,耗费不少时间。 他回去拿上毛巾去洗澡,出来时换了身干净衣服。 秦烈擦着头发出来,目光一顿,瞥向桌角的烟盒跟打火机,他在原地站片刻,走过去,扔下毛巾,拿上那两样出了院子。 自打答应徐途戒烟他就没抽过,已经忍了两三天,这会儿心里空荡荡,烟瘾更是犯得厉害。 他拆出一张烟纸,倚着墙壁,慢条斯理卷起来。 大壮从身边走过,嗅嗅他裤腿,又垂着脑袋往别处去。 秦烈把卷好的烟横到鼻端闻了闻,顿片刻,到底拿火儿点着了。 这支烟他抽的很慢,还剩几口的时候,槐树后面的小路上传来脚步声,秦烈端烟的手一顿,抬眼看过去。 两人走着。 刘春山手臂搭在秦灿肩膀上,趁她分神,修长又有力的大掌,顺领口莽撞探进去,找到那一团,紧密的握住。 秦灿轻轻叫了声,往前躲:“你别——” 刘春山环住她腰,顺从本能地往前顶两下胯:“灿灿,要。” 秦灿脸颊通红一片,笑着躲开他缠在她颈间的呼吸:“刚才不是才……”她转过身靠在他怀里,声音绵软:“别闹。” 刘春上嘴唇追着她,很快,两人吻到一起。 秦灿被他吻的有些忘情,忍不住捧起他的脸。 远处有重物敲打铁门的声音,秦灿徒然一惊,迅速把刘春山推开,往那方向看过去。 距离有些远,院子里没开灯,眼前漆黑一片,只有一点红光,隐在角落里,忽明忽灭。 秦灿心中蓦地一惊,推着刘春山,连哄带骗让他离开了这里。 她稳定住情绪,整整衣襟,返回去。 秦烈吸掉最后一口,烟头在墙边碾灭。 秦灿笑着走近:“哥,还没睡呢。”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舍得回来了?” 秦灿低下头,哑口无言。 “你是个姑娘家,有些事应该不用我提醒。”他直接说:“快月底了,你把要带的东西收拾收拾,尽快回洪阳。” 他说完往回走。 秦灿攥住拳:“哥,我们谈谈。” 秦烈推开院门:“没时间。” 她咬紧嘴唇,鼓起勇气挡住他去路:“我想留在洛坪。”秦灿直截了当。 “不行。”他同样直接。 “为什么不行?”秦灿不解:“你可以,为什么我就非要离开呢?” 秦烈站住脚步,在黑暗中看着唯一这个妹妹:“是爸的决定。” “你胡说。” 秦烈不理她,往旁边迈开一步,走进院子。 秦灿又追上,堵在他前面,两人站在夜色中默默对峙。 她试着心平气和:“你现在有了徐途,就不能像之前一个人。她成长的地方在洪阳,你就应该带着她回去,我愿意留下来,我来管理洛坪小学,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为什么不同意?” “让你留下来跟着刘春山?”他一把拨开她:“秦灿,这不可能。爸要在,也不会同意。” 秦烈不想跟她争论下去,迈着大步走开。 “爸会同意。”秦灿突然大声说:“你就不为徐途考虑吗?” 第55节 他脚步倏忽定在原地,没回头,却半天动弹不得。 秦灿说:“徐途还那么年轻,甚至还有一大半的人生可以精彩度过,洛坪有什么?谁都想着往外走,有几个甘愿一头扎进来的?这种穷地方,难道你真忍心,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粗茶淡饭破衣烂衫的留下陪你一辈子?” 秦烈沉默站着,黑暗很好掩饰住他此刻的颓然,好一会儿:“她说她愿意。” 他声音飘不可闻,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无力。 秦灿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眼眶一热,特别后悔说出戳他心窝子的话。 她往前轻轻走两步:“哥,没什么的,让我替你,我愿意留下来的。” 风吹动树梢,八月份的天气,沾染一丝凉意。 他感觉这种冷像一把把冰刃,从皮肤渗入了心底。 秦烈轻轻滚动着喉咙,眼前漆黑,迷茫一片。 他蓦然动了动身子,脊背挺直,侧过头看她:“回去吧。” 第42章 身上的人不断动作,喘声粗重。 向珊闭着眼, 心中想象着那人眉眼低垂的样子, 刚有点感觉, 张开口准备抒发。 他却突然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向珊一声叫卡在喉咙口, 身体得不到纾解, 上下不得,心中无望失落。 男人贴上来, 欲吻她的嘴。 向珊轻轻偏开头:“别闹, 老杨。” 老杨抹了把额头上浸出的汗, 往前一凑,快速偷到一个吻:“舒服吗?” 向珊嘴角一挑,朝他笑了下:“舒服。”手掌抵在他胸前推一把;“我去洗个澡,浑身上下全是汗。” “一起洗。” 向珊光脚站在地板上, 没吭声, 拿被单裹住身体, 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老杨跟着,落后了几步,没等走近,门板砰一声砸上了。 他悻悻的挠了挠后脑勺,没在意,点了根烟,回床上等着。 向珊在里头待了好一阵子,出来时,见老杨仍然光身躺着,身下那东西疲软,无精打采缩到里面去。 她挪开眼,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 老杨看着她:“你这回从那村子回来,不会再去了吧?” 向珊瞥他一眼:“干嘛?” “你说我干嘛。”老杨撑起身,往她的方向靠了靠:“我等你已经三四年,有哪个男人像我这么痴情又大度,这么些年,我就等你对他死心,然后回心转意。那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光有一副臭屁囊,对你不冷不热,要钱没钱,什么都舍不得花在你身上。” 向珊轻瞥着她,神情慵懒:“所以当初你就拿钱诱惑我?” “我这叫放长线钓大鱼。”老杨撇了下嘴:“我比他大方多了。” “有多大方。”她看着镜子,挤了些水乳在脖颈上轻轻拍打开。 她穿一件深紫色对襟亮丝睡衣,腰带松松环在腰间,领口处的沟壑显露无疑,胸部随动作轻轻颤动。 老杨看得眼热,咽口唾沫,从枕头下掏出个绒布盒子,打开来,冲着她的方向晃了晃:“这样够不够大方?” 向珊无意一瞥,便没有转开眼:“给我的?” 他勾手:“你过来。” 向珊笑了笑,在脸上继续涂抹一层,才起身走到他旁边躺下。 老杨把人一搂,摘下钻戒带到她手上:“上周从瑞士的拍卖会上得来的,折合人民币这个数。”他朝她竖起一根手指。 “十万?” “一百万。” 向珊暗暗抽了口气,五指并起来,举到眼前不断打量。 “爱你就要舍得为你花钱。”老杨揉着她的胸,她身材他向来满意,手掌基本包不住:“咱俩也藕断丝连三四年了,你看我岁数也不小,老娘着急抱孙子,我的诚意摆在这儿,婚结不结,就听你一句话。” 向珊说:“话讲清楚,你和我三年前分的手,后来可没发生关系,是这次才在一起的,别提什么藕断丝连。” “好好,你说得全对。”他问:“这是答应了?” 向珊看着手上那枚东西,目光冰凉,什么话都不说。 老杨畅想:“结婚后你愿意在家待着,我就养你,如果你待腻了,就去公司里帮忙,给你个分公司管着玩儿,别怕亏钱,就打发时间解闷儿用。”他想得很周到:“自己家公司不愿意干,就找个轻松的工作,我朋友高总,是朗亦集团董事长,我打声招呼,你随时都能去上班。” 他强调:“想怎么样随便你,只要给我生俩大胖儿子就行。” 向珊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他愣了下:“我说,给我生俩大胖儿子啊。” “不是这句。”向珊不由坐起来,见他一脸茫然,又问:“你刚才说高总?什么集团?” “……朗亦。” 向珊皱了下眉,这段日子,跟朗亦集团有关的事情,已经在她记忆里出现好几次,攀禹寻找徐途的黑衣男、他的名片、关于黄薇的八卦报道、老杨的朋友高总……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灵验,她不由想起那个黑衣男人,他当时被秦烈控制却不说实话,更没提起徐途,只说自己是个穷途末路的偷窃者。 这说明,因为什么事,有人在偷偷找徐途。 又想到几天前看的报道,说这位高总混白混黑,两边走动,游刃有余,是洪阳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她心中有个假设,如果黑衣男是为这位高总办事,那么也就是说,朗亦的高总要找徐途。 向珊紧锁着眉,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两人都不会有交集。 她头脑中有很多个关键的点,却一时联系不起来。 老杨捏捏她的胸:“你什么意见?” 向珊蓦地缓回神儿:“结就结。”她笑着说:“但结婚之前先不去你哪儿,以免别人说闲话。” 老杨面上一喜:“那你的意思是?” “我去你朋友那儿。” *** 那场大雨过后,洛坪难得好天气。 从攀禹弄了辆压路机,趁着泥土潮湿,将路面压实,经过几天风吹日晒,碾道沟的路基工作才得以完成。 时间完全空下来,邢大伟有时间筹备婚礼,眼看日期一天天临近,他喜上眉梢,满面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村里另外几个年轻人打算离开,就等喝他这碗喜酒。 秦烈也终于能歇口气儿,去了趟镇上,找相关部门谈了后期路面硬化和壁体加固的事情,交一堆材料,又让填一系列表格,最后给的答复是,往上审批,让他回去等消息。 这天到家已经下午四点钟,一进院门就有个东西闯出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秦烈皱了下眉,拎着她后脖领给扯开,再往胸前一看,灰色布料上蹭了黑乎乎一大片。 他把衣服抻起来,黑着脸看她:“这什么东西?” 徐途举着馍片,这一撞,她的脸颊也粘了一小块儿:“你回来啦!我刚才没瞧见你。”她看看手中的馍片,上面厚厚一层山莓酱已经抹掉一大半:“山莓酱。” “我知道。”秦烈没好气:“要吃东西就坐那儿好好吃,吃完再干别的。” “我着急。” “你毛毛躁躁有什么事儿可急的。”他拉住她举馍片的手,往院子里面带。 徐途跟他顶着劲儿,另一只胳膊紧紧夹着画板和工具箱:“别拦我,我要去写生。” “吃完再去。” “一会儿太阳落山了。” 秦烈往远处天边望了望,太阳快要降到山后头,橘红的暖光穿透云层,一道道金光向外扩散开。 他目光转回来,放开徐途的手:“去洛坪湖?” 她咬一口馍片:“嗯。” 秦烈嘴唇轻微动了下,视线落在她脸颊上,一抬下巴:“蹭上了。” 徐途舔了舔嘴唇:“哪里?” “脸。左边儿。” 她把夹的东西放地上,拿手背抹了把,但没抹到,往他身前凑了下,高昂起脑袋:“在哪儿呢?我擦不掉。” 秦烈两手插着口袋,没挪步,低垂着脑袋看她,脸上初现一丝笑意:“往左。” 她顿了顿,又擦一下。 “下面儿。” 徐途手背往下挪,见他两手收在口袋里,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算了。”她白他一眼,放下手:“就在上面待着吧。” 她脚跟落回来,没等动,手腕被他轻轻一拽,秦烈引领着她食指抹向她的脸,准确无误蹭掉那块山莓酱。 一点黑色莹亮挪到她手指肚上,秦烈仍举着她手指,笑说:“这不就下来了。” 徐途狠狠盯着他,往外抽手指,没抽动。 秦烈:“故意的?” “没那么闲。”她哼一声。 秦烈好心情的看着她,经刚才那么一抹,她脸颊还留一些痕迹,几道线条向耳垂的方向划出去,活脱脱变成了小花猫。 秦烈抬起眼,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将她手指送入口中,他脸颊凹陷,狠狠一吮,舌头滑过,尝到清甜的味道。 徐途汗毛瞬间立起来,指尖被他吸的冲了下血,他舌头柔软又强硬,紧紧吮裹,力量感十足。 这下之后,她轻而易举抽出手,往他身上蹭了把:“真恶心。” 第56节 “舔你脸就不恶心了?”秦烈拿拇指把她脸上的残余蹭下去,终于不逗她:“去吧,早点儿回来。” 他托着她后脑勺往前带了把,抬步进院子。 徐途回头看他:“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也需要我?” 她指指天上:“现在时间早,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天就黑了,你放心?”她强调了下:“虽然没身材,但毕竟这张脸还是不错的。” 秦烈扫她一眼,抖了抖前襟:“等我换件衣服。” 徐途回到院中等,手中的馍片吃完,他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 她把画板和工具箱给他拿,背着手,一前一后出了门。 这一路上只见到三两个人,洛坪和洛乞之间,除了几个孩子要上学,其实很少往来。洛乞村里有条路,直接通往怀县,怀县比攀禹大许多,所以村里人有事都直接去那边。 秦烈抱着徐途下了高地,她好奇问:“你要支撑一个小学校,靠什么来赚钱?” 脚下的鹅卵石发出清脆碰响,秦烈拉着她的手:“一部分是之前的积蓄,剩下的靠捐助。”两人往落水的方向走,他说:“家里还有十几亩地,也可以拿来补贴。” 徐途侧头看他:“我怎么不知道?没看到你干活啊?” “承包给阿夫家里了。” “哦。”徐途这才明白。 两人在一处平坦石头上坐下,徐途支起画板,撑开折叠桶,去湖边舀了些清水来。 夕阳下的洛坪湖特别美,今天有风,肆意划过水面,吹起层层涟漪。 这次沿湖边走的远,和上回坐的位置不同,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致——一半是湖水,潋滟旖旎,另一半是山路,蜿蜒盘旋。远处群山缥缈逶迤,棉云经阳光照射,薄如淡雾,整片天空都笼罩在橘红色的霞光里。 秦烈坐在她身后,她的背影占据一半视野,她松散的发丝随风吹向后,执笔在碟子里调出鲜活的颜色。 秦烈无事可做,目光黏在她身上,她抱着膝盖,身上衣服绷紧,露出一截又白又窄的腰线来,腰侧收得极细,曲线缓缓下来,收放自如,臀部轮廓如同一个倒置的蜜桃形。 谁说这小丫头没身材。 徐途忽然回头:“问你话呢?” “嗯?”他目光往上挪。 徐途哼一声:“心不在焉。”她重复:“我问,这儿这么美,你从小就来玩吗?” 秦烈勾了下鼻梁,往前挪了挪,两腿岔开,将徐途的身体包裹在中间:“从小就来。” 她放下画笔,拇指送到嘴边吮了吮:“都玩儿什么?” “摸鱼。” “湖里的鱼多吗?” “多,草鱼多。”秦烈往右边的小瀑布指了下:“那旁边有个山洞,捉到鱼去里面生火烤着吃。” 徐途往那方向望了望:“我没看到山洞啊。” “在树后面。” “哦。”徐途把头落回来:“只捉鱼?还干别的吗?” 秦烈顿了片刻,忽然低声:“洗澡。” “……”徐途:“我说正经的呢。” “我也挺正经。”他手掌松松环着她手臂:“小时候家里没盖浴棚,和阿夫伟哥他们经常来。” “这里真能洗澡吗?”徐途不相信。 “当然。”他贴着她耳朵:“要不要试试?” 徐途皮肤一麻,躲开说:“我来画画的,你别把我往歪处带。” 秦烈淡淡笑了下,目光投向她的手,不说话了。 徐途攥攥拳,再次拿起画笔,蘸少许颜色,落在画纸的最上方。 这次很长时间,秦烈都没再打扰。 徐途认真的时候太难得,不动不闹,神情专注,对画面总有自己独特的掌控力。 她只选用一种颜色,靠水调和,便画出山与水之间的层次感,再以个别颜色强调点缀,整个画面虚虚实实,立即变得深刻立体起来。 秦烈忍不住夸赞:“不错。” 徐途朝他挤眉弄眼:“天赋太高,没办法。” 秦烈笑笑,轻轻拧了把她的脸。 转头继续,徐途画笔顿了顿,调和了晚霞的颜色铺洒在天空中,原本以为一切都正常,她拇指却忽然抽动了下,手一松,画笔蓦地掉下去。 笔尖的颜料颠出无数细小水点,落在石头和她小腿上。 秦烈明显感觉到她的僵硬,“怎么了?” 徐途把手指送到嘴边:“没事儿,就忽然疼了下。” “经常这样?” 她点点头:“当时神经血管抽出,但植入的情况不算好。”她说:“偶尔不太灵活,对天气变化比较敏感。” 秦烈不由环紧她,问:“还是很怕吗?” 徐途嗯了声:“也还行。”她捡起画笔,将笔尖投到小水桶里涮干净,打趣的说:“当时心里阴影那么重,哪儿能说好就好呀!” 她拍拍秦烈手背,反过来安慰他:“真没事儿。” 徐途又取来一些颜色,在碟子里调开,这次颜色更浓重。 秦烈心被狠狠揪住,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把她画笔抽出来:“别画了。” “干嘛呀?” “我们说说话。” 徐途哦一声,竟暗自松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向后靠进他怀里。 夕阳落了几分,有一半的光彩被山尖儿遮挡住,天空蒙上一层灰,风停了,湖水也慢慢平静下来。 秦烈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父亲?” 她抬头看看他:“没有。” 秦烈说:“他下乡来到洛坪就没有再离开,经人介绍认识我母亲,后来两人结婚生下我和秦灿。我妈命短,活得并不长。”他顿了顿,下巴垫在徐途头顶上:“三年前洛坪发生一场泥石流,一共带走了四个人,袁萍萍父母,刘芳芳的爸爸,还有一个……那就是我父亲。” 徐途身体蓦地抖了下,睁大眼睛,不由抬起头去看他。 秦烈和她对视一眼,笑了笑,又把她脑袋按回去:“他们一共骑三辆摩托,去取洪阳师大那批捐献物资,是回程时候遇难的。” “洪阳师大?”徐途不禁皱了下眉,突然想起来:“那不是秦灿姐的学校吗?” 头上方好一会儿没声音,秦烈调整了下情绪:“是她送那批物资回来的,当时就在其中一辆摩托上。秦灿和我爸走在最前面,本来已经开出那段区域,可我爸又返回去救人,没想到,这期间紧接着发生二次泥石流,人没救出来,他命也没了。” 徐途有些愕然,攥着他手指的掌心出了汗:“秦灿姐捡回了一条命?” 秦烈嗯了声,又说:“灾难发生的地方就是碾道沟。刚回来那阵子我不敢从那儿过。”他顿了顿:“老父亲没享过一天福,为洛坪小学奔波一生,所以,一想到他被埋在泥沼底下,尸骨无存,我就撕心裂肺的难受。天长日久,三年里,我从碾道沟走了无数次,现在去修那段路,不得已仍然要天天待在那儿,但现在已经很少想起他了。” “你想说什么?” 秦烈看看她:“伤口会愈合,深与浅不同,但总会有个期限。”他握着她的手:“你还小,只要这道坎儿跨过去,将来的人生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 徐途回过身,轻轻说:“我知道。”她捧起他的脸,高昂起头,往他下巴上啄了口。 天色不断转暗,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天空乌沉沉,马上会被黑暗取代。 两人对视。忽然,冲着彼此笑了下。 秦烈说:“我没事儿。” 徐途:“我也没事儿。” 徐途摸摸他的头,又亲一下:“我的小可怜儿,没想到你也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呀。” 秦烈汗毛一立,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随她这声称呼烟消云散。 他掰过她的脸:“你叫我什么?” 徐途嘴被迫嘟着,重复道:“我的小可怜儿。” 秦烈没忍住,亲她一口,朗声笑出来,把人往怀里一搂,大掌从她领口钻进去。 他用了点儿劲,揉几把:“谁才是小可怜儿?” 徐途叫一声,缩着肩:“你别捏,那边的本来发育就不好。” “嗯?” “你忘了,来的时候磕了下。”她生气的说:“还不是怨你吗。” 秦烈也想起来,大掌又挪到另外一个上,完全包住,反复比量了几次:“是有点小。” 徐途被他弄的一阵阵发软,身体往下溜了溜:“对吧。” 秦烈嘴唇贴着她耳朵,虚声道:“村里老人说,二十二,蹿一蹿,我更应该多疼疼小的,也许还能赶上个二次发育。” 徐途不禁吸住拇指:“乱说。” 他问:“手又疼?” “没。”徐途咬了咬指关节;“就是有点儿痒。” 秦烈低头看着她动作,细白的手指被她咬出两道红痕,借着未退余光,她皮肤上沾染的唾液莹莹发亮。 秦烈咽了下喉,把手抽出来,拽着她手指送入口。 徐途微微愣怔,抬起头来盯着他。 她手指被他温暖的口腔包裹,大舌搅扰,不断刷着她皮肤。 秦烈垂下眼,撞上她直愣的眼神,脸颊凹陷了下:“还痒吗?” “更痒了。” “哪儿痒?” “心痒。”她傻气的说:“浑身都痒。” 第57节 秦烈眼神立即幽暗了几分,停顿数秒,忽然站起身,往湖边的方向走过去。 徐途不解:“你干嘛?” 秦烈蹲下身,撩起几捧水,仔细揉搓着手掌及手指:“洗手。” 她不由坐直身,抻着脖子看:“你洗手干嘛?” 秦烈不答,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一碰,徐途不禁抿了下嘴。他甩甩手上的水珠,站起来,又坐回先前的位置:“帮你解痒啊。” 徐途大脑还没转过弯儿,只感觉后背贴上一具胸膛,他手缠过来,裤腰一勒,他大掌艰难又强势的钻进去。 他找到那一点简直轻而易举。 徐途不禁颤抖,细细的惊叫了一声,要并腿,被他双腿压上来,全力制住。 视线还依稀能够看清楚,徐途半眯着眼,她牛仔裤前端凸起好大一块,他手掌宽厚有力,一时慢一时快,不断鼓动,全都暴露在两人的视线里。 她到的很快,在他怀里变得软绵绵。 秦烈舍不得出来,年轻女孩雨露丰沛,他的手反复陷在了沼泽里 他亲亲她,声音粗哑:“还痒不痒了?” 徐途无力的摇头。 秦烈克制着自己:“那我怎么办?”他逗她:“你帮我?” “怎么帮?” 秦烈贴着她耳朵,悄声说了两个字。 徐途后脑一麻,立即清醒过来:“真要用……”她咬紧唇。 秦烈看着他:“不敢?” 徐途想了想,这会儿反应倒快了:“谁说不敢了。”她挑挑眉;“你脱裤子啊。” 邢大伟结婚前一天,村里很多人都去他家帮着忙活,洛坪结婚的习俗要摆三天流水席,大家凑一块儿吃吃喝喝,别提多热闹。 徐途上午过去晃悠了一阵子,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左右找一圈儿,没看见秦灿,想了想,和别人打声招呼,慢悠悠往刘春山家里去。 秦灿果然在。 去的时候,她正帮他剪指甲。 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刘春山高高大大的身体几乎把她全罩住,刚刚刮过胡子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剑眉鹰目,鼻挺齿白,比往常更加英气几分。 秦灿专注手中动作,生怕不小心弄伤他。 刘春山拿手指触了下她脸颊,嘿嘿笑出来。 两人放一起,俊男靓女,像是一幅画,只是…… 徐途感叹的摇摇头。 秦灿抽空看她一眼:“叹什么气?” “没事儿,你忙,不用管我。”她在房中慢悠悠转起来。 耳边秦灿柔柔的问:“每天早上起来,先干什么呀?” 隔了会儿。 “洗脸、刷牙” “然后呢?” 刘春山说:“煮鸡蛋、用锅子。” “每天晚上呢?” “洗澡、盖被子” “出门的时候?” “锁门、带钥匙” …… …… “见到别人要怎样?” “微笑、你好” “真棒!” …… 徐途背着手,看看他们,轻轻笑了下。 她又在屋中转了圈儿,走到床边,视线忽然一顿。 被单上摊着一本杂志,翻开的那页有张照片,上面的男人端靠着椅背,脸的位置被人戳破。 下面有一行大字:朗亦总裁高岑先生,畅谈披荆斩棘的成功之道。 徐途心中蓦地一惊,下意识回头去看刘春山,他正背身和秦灿说着话。 她不自觉攥了下拳,坐在床边,拿起杂志。 徐途一目十行,上面大多是对这位总裁的夸赞之词,读到最后,忽然出现一句话:朗亦的前身朗庭…… 她皱紧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这个名字。 秦烈曾经跟她说过,秦梓悦的父母,死于五年前朗庭酒店那场事故。 第43章 婚宴三天,第一天是搬弄, 第二天才是正日子。 在乡下, 有人结婚是大喜事, 最为高兴的还属小孩子,有好吃的好玩儿的, 还能放鞭炮, 全村上下都去新人家里凑热闹。 早晨五点不到,徐途还在睡梦中。 秦梓悦拍了阵门, 见没动静, 直接拉开进去。 徐途骑着被子睡, 身体半趴,头发蓬乱,整张脸全部埋在枕头中。 秦梓悦拉着她衣服叫几声,徐途翻个身, 接着睡。 屋外秋双她们喊她快点儿走, 秦梓悦抻脖子往外看了眼, 一跺脚,跑出去,不管徐途了。 院子里的人已经都起来,小波和秦灿带着几个孩子先去新娘子家。 赵越收拾完等秦烈,两人一道前往邢大伟新房。 此刻天还未亮,月亮低低挂在天边,山林黑沉,房后传来的鸡鸣声也显得无比旷荡。 秦烈擦着脸,往徐途那屋看了眼,她房里的灯已经被秦梓悦打开,却静悄悄,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要不你先过去,我等会儿到。”他对赵越说。 赵越点头应了句,抬步出门。 秦烈又擦了擦脖子,把毛巾放在桌子上,去了徐途房间。 徐途又睡沉,背对着外面,姿势不雅,整个人霸占了一张床。 秦烈上下看看她,撑着床:“徐途。” 床上没动静。 他又趴低几分,嘴唇挨着她耳朵,另一手拍拍她的臀:“徐途,起来了。” 床上的人睫毛颤动几下,没睁眼,含糊的嗯了声。 秦烈唇边挂笑,静静的看着她睡颜。她头发乱七八糟铺在枕头上,昨晚睡前洗过澡,发丝又散又顺,落下来遮住眉眼和脸颊。 秦烈伸手给撩开,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她整个人香香软软,压在被子下的身体暖呼呼。睡着的时候,平素那份调皮也没了,呼吸安稳,乖巧的无法形容。 他一看就是几分钟,抬眼瞧了瞧墙上的挂钟,低下头,往她脖间轻嗅着:“徐途……” 呼吸喷到她皮肤上,徐途终于感觉到,眼睛撑开一条缝儿,还迷糊:“……干嘛?” 秦烈把人往起一拉,环着她两肩:“醒了?” 徐途身体没支撑,脑袋耷拉着,他一放手,她又往旁边倒。 秦烈半道给截住,把她拉回来:“伟哥结婚,你不去看热闹了?” 徐途慢慢撑起头:“去。” “去就换衣服,我给你打盆水,一会儿洗脸刷牙?” “嗯。” 秦烈放开她起身,刚转过来,后面闷响一声,徐途又一头扎进被褥里。 “……”秦烈耐心耗尽:“要我亲自动手,是不是?” 他坐回去,手肘撑在床上,另一手伸进她衣摆里。徐途穿的是分体睡衣和睡裤,睡觉前脱了内衣,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秦烈捉住其中一只,轻揉起来。 徐途笑着躲了下,闭着眼,往床的里侧爬。 秦烈捏她腰,手一滑,钻进她内裤里,顺着那道缝隙往前走。 徐途身体僵了片刻,回手按住他的手,腿一并,不让他向前。 秦烈手待着不动:“清醒没有?” 徐途扭过头,这次眼睛完全睁开:“醒了。” 他目光沉如夜:“起来吗?” “起来。”途途乖乖地说:“你先把手拿出来。” 秦烈停顿了几秒,竟有些不舍,她肌肤滑不留手,还带着刚醒后的热度,腿交错并着,碰不到前面。 他指肚又流连片刻,才慢慢抽出手。 第58节 徐途迅速拉上裤子,翻个身,把脚往他腿上一搭:“帮我穿袜子。” 秦烈禁告的看她一眼,给推下去:“自己穿。” “帮我穿一下,我醒醒盹。”徐途极其自然的勾脚趾,腿又放上来,嘟哝着叫了声:“秦叔叔。” 秦烈咬了咬牙齿,掀眼去看她。 现在刚五点,天还未亮,徐途没起过这么早,可能真没醒透,她两眼无神的望着房顶,打个哈气,又伸手抠鼻子,往那儿一躺,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 秦烈叹口气,从床尾翻出双新袜子,卷起来套在她脚趾上:“从前也让别人这么伺候你?” “没有啊。”徐途说:“这个人不是你嘛!” 他挑挑眉:“我怎么?” “我们俩不是相信相爱的关系吗!”她一脸理所应当:“等你到老了,我还得给你穿呢。” 秦烈心里突地被什么敲打了下,暖得不行,却没表现出来:“我有手有脚,不用你。”他把她腿扔下去,拉过另一条放上来。 “怎么不用。”徐途垂着眼,看坐在床边的人:“你肯定比我先老,到时候你动不了,我不仅要帮你穿衣服,还得帮你刷假牙,伺候你大小便,没事儿的时候,还要推着你去草地上晒太阳。”她哼了声,晃晃脚:“到时候麻烦我的地方多着呢。” 秦烈动作停下来,握着她的脚半天没说话,听着她的描述,眼前不由浮现出许多幅画面,这是他不敢想的生活,她说出以前,他从来没有奢望过。 徐途动了下脚:“怎么不说话呢?” 秦烈看向她,说:“所以,现在是提前收利息?” “可不呗。”她俏声命令:“快穿。” 秦烈喜欢的紧,这时候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他举起她的脚,咬住那圆润的脚趾头,成功听到一声叫,吸了下,松口放过她,又抬高亲了亲她脚掌心。 徐途脸一红,老实不少,垂着眼,静静看着他伺候自己。 两只都穿好,秦烈把她的腿丢到床上去,站起身:“撒会儿娇得了,你不要看接亲吗,赶紧起,一会儿队伍都走了。” 徐途嘻嘻一笑:“帮我换裤子。” 秦烈呼吸滞住,站床边直直的看着她,明知小丫头故意捉弄,却不由自主蠢蠢欲动。 他弓身,手臂撑在她两端:“想好了?我帮你脱,可就穿不上了。” 徐途警铃大作,立即道:“我逗你玩儿呢,自己可以。” 秦烈又盯着她半刻,站起来,出去了。 这一磨蹭,又半个小时。 徐途刷好牙,随便拿清水抹了把脸,要出去的时候,想起什么,返回去在箱子里翻腾一阵。 从屋里跑出来,她脖子上挂个相机,把秦烈的手一拉:“走吧。” 这时候天边已经露一条鱼白,黎明的乡间小路清冷安静,草地中几声虫鸣,叶片上的露珠嗒一声掉下来。 两人走着,徐途问:“他们都去了?” “早去了。” “秦灿姐她们呢?” “在女方那头。” “我也想去。” 秦烈瞥她一眼:“晚了,你跟着我吧。” 秦烈拉紧她的手,走得更快。 徐途沉默了会儿,“对了。”她忽然问:“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秦梓悦爸妈是一起事故中没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提高她的手,拽着她踏上高地。 “随便聊聊。” 秦烈说:“是集体中毒。” 徐途侧头,愕然的瞪大眼。 他回看她一眼,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于是说:“当年他们一家三口来洪阳玩儿,入住新城一家酒店,汤中被人掺入河豚内脏,当天在餐厅就餐的十二人全部中毒丧命。”他说:“秦梓悦当时在房中睡觉,才逃过一劫。” 徐途问:“难道没送医院抢救吗?” “河豚内脏属于神经毒素,潜伏期短、病死率高,能造成脑干麻痹导致呼吸循环衰竭。它的毒性要比砒霜高出千倍。” 徐途不知道砒霜的毒性有多大,但她了解河豚,从前他们在私房菜馆作死的吃过一次,现在想想,有些后怕。 她没敢说出来,又问:“那后来怎么处理了?酒店没给什么说法吗?” 秦烈说:“有人提供给警方资料,说是酒店老板故意下毒,属于恶性行为,要负刑事责任。后来老板跑了,这事儿闹了好一阵,才有人站出来给了一笔钱。” 徐途赶紧问:“那酒店老板抓住了吗?” “没有。” 又走了一段路,马上就到邢大伟家,老远就看到他家门口张灯结彩,里里外外挤满村民,小孩子跑跑跳跳,欢声笑语。 秦烈扭头看她:“怎么不说话了?” 徐途忽地又问:“刘春山哪年来的洛坪,你记得吗?” 秦烈愣了愣,微不可闻的皱了下眉:“为什么突然问到他?” 徐途呵呵笑了声:“聊天嘛,当然想起什么问什么喽。” “不知道。”秦烈说:“我一直在洪阳,回洛坪以后他已经在这了。” 徐途哦一声:“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来吗?” “不知道。” “他家是哪儿的知道吗?” 秦烈终于认真看向她:“你到底要打听什么?” 两人站在新房不远处,那边灯火明亮,热热闹闹,这边两人对视着,周围暗黑,显得有些安静。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些,只是想到那本被戳烂的杂志和刘春山的反应,心中有个滑稽的猜测。 她没有说太多,指指前方:“他们快走了!” 秦烈回过头往那方向看了眼,拉住要走的徐途,沉着眼睛看她:“无论你心里藏着什么事儿,你可以不说。”他撩开挡住她眼尾的发丝:“但有需要时,必须第一时间来找我。” 徐途抿了下嘴,其实早应该想到,以他的智商和判断力,在她跳车捡手机的时候,可能已经发现了她的反常。 徐途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秦烈:“说话。” 徐途大声答:“知道了。” 他眉头一松,罩着她后脑勺推了推,两人才往光明的地方走。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蔚蓝,艳阳高照,云絮如棉。 徐途第一次体验山村中的婚礼,没有多奢华的典礼场地,也没有豪车和天价酒席。拜完天地,全村老少聚集到院子里,流水席一波走了一波又来,新郎官儿陪着敬酒,脸上的笑容快咧到耳根上。 徐途疯玩儿一阵,拿相机拍下许多照片,后来把相机一放,又带着几个孩子去门外放鞭炮。 秦烈回头看看她,笑了下。 傍晚过后,村民们酒足饭饱才离开。 饭桌上杯盘狼藉,几位妇人甩手也走了。 徐途往对面饭桌扫了眼,见许胖阿夫常辉还有几个小伙子都没走,她想了想,问秦烈:“这是要闹洞房去?” 秦烈拉她手:“我们先走,不用管他们。” “别啊。”徐途一甩手,跳起来:“我才不走,我要看热闹。” 秦烈没捞住她,徐途跟着几个大男人钻进新房里。 里面轰一声炸了锅。 秦烈叹口气,赶紧起身追过去。 几人都是平时玩儿的好的,今天大喜日子,自然不会放过,男人之间,手段比较下流,秦烈不想让她看,但这会儿也有些控制不住她。 新房里挤满了大小伙子们。 马慕青穿一身两件式红旗袍,盘着发,抱腿坐在床中央。她面颊绯红,眉目间含羞带怯,此刻在灯下,别样美丽。 邢大伟衣衫不整,这一天酒敬下来,舌头有些直,却不忘护在床边,不让这帮人靠近。 有人吼了句:“伟哥喝酒了还行不行,不行让我来啊!” “来你姥姥!”邢大伟笑骂着,踹那人一脚。 “弟妹别坐着了。”有人站到凳子上:“来给哥几个点根烟。” 马慕青挪了挪脚,刚想动,被邢大伟给拦住,吼那人:“回家让你媳妇给点去。” 正说着,有人递进来个气球,说总得玩点什么,让大家过过眼瘾才能撤。 僵持不下,眼看时间越来越晚,邢大伟终于妥协。 马慕青躺床上,在胸前抱个气球,需要新郎官撑在她上面做一百个俯卧撑。 这一项他根本完不成,勉强做了四五十个,手臂撑不住,一下子挤破气球,趴在马慕青身上。 两人叠一块儿,众人大声哄笑。 徐途也咯咯乐,回头问秦烈:“一百个,你能做吗?” 秦烈倚着门框,见她眼眸水亮,也不由弯唇角:“能。” 徐途回过头接着看,挡着的人太高,她又往前面挤了挤。 秦烈一把给拽回来,冷着脸:“要么站这儿看,要么回家。” 徐途:“哦。” 里面的人得寸进尺,一项完成,又有人出损招。 邢大伟被迫躺下,腿间夹香蕉,马慕青跪在他旁边,弓着身,必须用嘴剥开香蕉皮,然后一口一口把香蕉吃进去。 第59节 香蕉越来越短,她脸碰到他敏感位置,马慕青嘴中鼓鼓囊囊,脸红得能滴血。 徐途不由回过头,和秦烈对视一眼。 秦烈眼幽深。 逐渐到高潮,又有人递进来擀面杖,说这一项叫擀面条,面条擀成了,人就撤。 邢大伟仍然躺着,马慕青跪在他腿间,用擀面杖从头滚到下面,反反复复,直到他硬起来,‘面条’才算擀成。 众人高声笑闹,全部聚集到前面去。 徐途看不到,要往前上,被秦烈拽回来。 她点起脚,仍然看不到,着急的问他:“硬了吗?” 秦烈脸一黑,抿着唇不吭声。 大概十几秒的功夫,前面突然更大声的笑出来,差点掀翻房顶。 人散开一些,隐约看到里面情形,马慕青在床边捂嘴笑,中间躺着的人腿间撑起老高。 徐途没等看清,只感觉眼前一黑,被人拦腰抱起,脚腾空,瞬间移到外面。 秦烈把人放下,领着她出了院子。 徐途精神还亢奋着,问他:“等你结婚的时候,也要他们闹洞房吗?” 秦烈瞥她一眼:“不闹。” “为什么?”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徐途抿了下嘴,不禁偷偷笑了下,手指被他攥的很紧,他步子大,似乎有些焦急。 徐途捯着小碎步:“你慢一点儿,我跟不上。” 前面的身影顿了顿,步伐慢几分,但仍比平时的速度快。 徐途挣扎一小下,忍不住抱怨:“你松开我,你走太快了。” 秦烈蓦地站住脚,朝四周看了眼,把人往怀里一拉,压下头,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毫无预兆,却强势蛮横,情难抑。 徐途脚发软,往下溜了溜。 秦烈把她托抱起来,唇分开,粗喘着:“回家。嗯?” 第44章 第二天,徐途被院子里窸窸窣窣的争执声吵醒。 她皱了下眉, 眼睛撑开一条缝儿, 房间里没开灯, 外面天色昏沉沉,大概早上六七点钟的样子。 徐途手臂横过来摸旁边, 没有人, 睁开眼睛看,昨晚留在秦烈的房间没回去。 她身上裹着条薄被单, 肩膀露在外面, 掀开一看, 下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胸前和腰上留下一堆红色痕迹。 徐途头落回去,闭上眼,外面安静片刻, 又有人压抑的讲着话, 是秦灿的声音。 她揉着眼睛听了会儿, 一骨碌坐起来,去够床脚散落的衣服,手臂酸疼。徐途呲了下牙齿,用另一手揉捏几下,帮助缓解。 好一会儿,她才穿戴整齐走出去。 外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秦烈立在门边不远处,秦灿则站院当中,他们中间隔开好一段距离,气氛僵持。 秦灿道:“爸爸出事的时候,我在身边,他说要我们经营好洛坪小学,但并没说非要你留下来。” “秦灿,爸不再了,这个家我做主。”他平淡地道,侧过身,看门边扒头看的徐途:“吵醒你了?” 徐途摇摇头,走出来:“你们吵什么?” “没事。”秦烈抚住她后脖颈,往前送了把:“没睡好?回你屋里继续睡。” 徐途说:“睡好了。” “那也进去。” 徐途看看他:“哦。” 她慢慢走下台阶,又听秦灿道:“哥,我想留下来。”她声音蓦地低缓,带着哀求的味道。 “留下来干什么?想和刘春山在一起?”他身体正过来一些,看着她说:“我并不想干涉你个人问题,换个平常人可以,但他不行。” “他怎么就不行?他并不比平常人差多少。” 秦烈不想和她纠缠这个问题:“你要当我是你哥,收拾东西,下午送你,有些事再讨论下去没意义。” 他转身要进屋。 一瞬间,秦灿眼中水汽朦胧,“哥。”她咬了下唇:“要是被迫分开的换成是你和徐途,我现在的心情,你会不会体会到?” 向两个方向走着的人突然都顿住,秦烈脊背僵硬,握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他回头,和院中小丫头的视线对个正着。 徐途离秦灿近一些,觉得她这话特别不吉利,小声反驳:“不会的。” 秦灿看向徐途,拉住她的手:“刘春山是怎样的人,接触这么长时间,你是知道的吧。”她目光期翼,含着泪的眼睛紧紧盯着徐途,徐途手被她攥紧,她掌心冰凉,能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紧张和不安。 徐途知道秦灿在寻求认同,想让她站在她这边。 可是……她想到刘春山不明来历的身份,和这几天荒唐却不无可能的猜想。徐途犹豫了下。 秦灿又攥紧几分:“他是好人,对不对?” “……”徐途:“对。” 秦灿笑了,去看台阶上的秦烈。 秦烈看着徐途。 “但是。”徐途说:“好人不代表是平常人。” 如果刘春山是当年恶意下毒又逃跑的酒店老板,他绝对是个危险人物,那么秦灿留下,不会是个好选择。 秦灿唇角的笑意僵住,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也希望我走?” 徐途低垂着眉眼,过了会儿:“我想秦烈的意思是,”她看了看台阶上的人:“希望你能生活的好一些,两个人没有必要全都留下。要不你先暂时回洪阳,等……” “行了,别说了……”秦灿心中倏忽冷却,垂下眼的瞬间,一滴眼泪跟着落下来。 她松开徐途的手,徐途反手去握,她躲了下。 清晨的小院儿里彻底安静。 过了会儿,秦灿用手指抹了把脸颊,“我出去一趟,中午之前回来。” 徐途心里特别难受,想要叫住她,收回刚才的话,可秦灿步伐飞快,已经出了院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抿了下嘴,肩膀蓦地搭上一双手。 徐途回身,一把抱住他的腰:“我太坏了。”她闷声说。 秦烈环紧她的肩,低头吻了吻:“是我太自私。” “为什么这样说?”她昂起头来看他。 “不觉得很委屈么?” 她晃了晃头。 秦烈手指抚过她脸颊:“洛坪小学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事情,三年前秦灿捡回一条命,我是她哥,不能让她再次陷入这种困境。”他看着她:“所以,秦灿走,我就必须得留下。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可能永远要留在这个小山沟。” “我没说不愿意呀。” 秦烈深深叹口气:“等你长大,或许就不这么想了。” 他把她的头重重扣进胸膛,眼睛落向远处。 两个人未来要走的路,他已经能够预测到,她的人生可以更精彩,重新踏入校门,会碰到既阳光又优秀的男孩子,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食堂,送她回宿舍,晚上在电话中互道晚安。 秦烈喉咙艰涩的滚了下,又把她扣紧几分。 眼前浮现他们约会时的样子,看电影或烛光晚餐,在操场的看台旁接吻,在…… 那个人会因为拥有一个完整的她,而无比珍惜。 到时候,她认识他秦烈是谁? 徐途拍拍他的背,闷声:“透不过气。” 秦烈蓦地一惊,松开她。 徐途抱怨:“你要谋杀?” 秦烈调整了下情绪,笑着问:“还睡不睡?” “再躺会儿也行。”她拽着他衣服:“你要陪我吗?” “陪。” “那你抱我进去。”她越被他宠着越放纵。 “好。” 秦烈丝毫没犹豫,稍微弓下腰,托住她臀给抱起来。 两人往她的房间走,徐途还惦记着刚才秦灿的话,问:“我们以后会被分开吗?” “不会。” 她趴在他肩膀上:“那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 “你说话算数吗?” “当然算数。” 她亲他好几口:“那说定了。” 第60节 “好。” …… 秦灿回来的时候,眼通红。 她收拾好东西出来,秦烈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秦灿往身后的小路上望了会儿,放好行李,坐进了车斗里。 摩托刚要启动,徐途从院中跑出来:“带上我,我也去。” 秦烈回头:“你去干什么?” 她晃晃手中的照相机,跳上车:“去冲照片。”照片是昨天在婚礼上拍的,拍了许多村中人,她答应人家冲洗出来立即给送过去。 秦烈看她一眼,没说别的,默声应允了。 这时候已经下午一点钟,正是艳阳高照,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徐途和秦灿挤在小小的车斗里。 她看她一眼,没话找话:“秋天快到了,你衣服带够没有?” 秦灿其实没有真生她的气,秦烈做的决定,好像还没有谁能改变的,所以她离开是既定事实,跟徐途没关系。 她哼了声,别过脸不理她。 徐途把脸凑过去:“真生气啦?” 她白她一眼,哭得多,眼睛又酸又胀:“你就听他的话吧,早晚有一天被他给卖了。” 徐途嘻嘻笑:“卖完我再跑回来。”她拿肩膀撞了撞她。 秦灿绷住表情,嘀咕了句:“真是厚脸皮。” 徐途毫不在意她说什么,把旁边的手臂一挽,又逗哄了几句,见她脸上有点笑模样,心中才好受了些。 摩托开出村口,秦灿情绪又忽然低落起来,她盯着左侧绵延不绝的土山坡,太阳洒下无数条刺眼光芒,将那一处笼罩在遥远的虚幻中。 忽然,土坡的另一头缓缓走上来个人,立在太阳之下。他身材高大,两腿分开站立,整个人影都笼罩在强光中,看不清样貌,更看不清表情。 徐途眯了下眼,察觉到身边人的反应,瞬间晓得那男人是谁。 他身影孤傲又漠然,静静矗立,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擎起整片天空,这本应该是个站在万众之巅、光明磊落的男人,哪像个作奸犯科,会下毒毒害他人的卑鄙小人。 徐途抿紧唇,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土坡上的男人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向,往她们行进的方位跑起来。 秦灿捂住嘴,眼中泪水决堤,拼命向他挥动手臂。 每次她回洪阳,他都会站在同样的位置,送她离开。 以往心中没那么多不舍,因为她知道她会回来。可这次,秦烈态度坚决,万不得已,她再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待在洛坪。 摩托的速度越来越快,山坡上的人追着追着,停下来,像个被遗弃的男人,久久望着她的方向,耷着肩膀。 秦灿闭了下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流进指缝间。 她再次抬眸,继续挥着手臂。 土坡上的人影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慢慢消失不见。 徐途也拼命咬着嘴唇,笑说:“看你们,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秦灿手臂落下,撑在膝盖上,好一会儿:“我一定不会扔下他。” 可她没想到的是,等她终于回到洛坪,他却不知去向。 再见面,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到攀禹,徐途和秦灿先去了一趟照相馆。 秦烈在外面等,他倚着墙边,拆出一张烟纸,反复折叠,叠烂了,拿掌心一揉,扔到角落里。 往门口扫了眼,两人进去大半天,里面仍没有动静。 他又拆了一张纸,卷上烟丝,凑到鼻端闻了闻,最终也没抽,顺势夹到耳朵上。 又等一刻钟,两人才匆匆出来。 秦烈直身:“这么久?” 徐途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说话了。” 三人往镇口走。 下午三点有一趟客车到邱化市,车程大概两小时,然后直接乘坐夜间火车到洪阳,到站时间刚好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 对于女性,这样走比较安全。 两人站车边说话,秦烈从一旁摊位买了兜水果交给秦灿:“上去吧,快发车了。” 秦灿垂眸接过:“嗯。” 徐途叮嘱:“路上小心,别睡过站。” “知道了。”她笑笑,摸摸她的头:“你别闯祸,以后要听我哥的话。” 她点点头:“哦。” 秦灿往后退了步,顿片刻,看向秦烈:“哥,我走了。” “走吧。” 秦灿玩笑着说:“我可真走了啊,以后千万别让我回来。”她揉揉鼻:“让我回来,你得求我。” 秦烈脸颊不由绷紧,默了默:“到了打个电话。” 两人目送客车离开,车速由慢转快,轮胎卷起层层尘土,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徐途转回视线,见他还盯着远处,问:“舍不得她?” “有什么舍不得,留在城里总比这儿好。” 他眼中流露出的情谊,即使再掩盖也能被人轻易察觉出。 骨肉亲情,怎能不想。 徐途轻轻抱了抱他,逗他开心:“我的小可怜儿,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 秦烈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昂着头,发丝落下去,露出整张光洁的脸蛋儿,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样扇来扇去。 秦烈假装严肃:“不准撒娇。” 徐途又抱紧些:“我不去上学了,我要一直留下来。” “说什么傻话。”他搂着她,往镇子里面走。 徐途下意识往周围扫了眼,把头发往前遮了遮,很怕碰到上次的黑衣男。 “反正我不想走。” 秦烈苦涩的笑了下,其实到这一刻,他真没奢望让她留下,一直陪着他。 *** 向珊来朗亦已经有段日子,和周围同事混熟了些,工作间隙到休息室喝杯咖啡,有时中午碰到,能共同吃顿午饭。 她进的是公司财务部,在酒店十三层,直属领导是赵部长,在十四层办公。 领导高层在顶楼,有独立电梯直达,每周的高层会议也都由赵部长参加,所以所谓的朗亦总裁,她还无缘见到。 这方面她倒是不担心,除去工作层面,老杨和他是朋友,以后在饭桌上总有碰面机会,但在攀禹捡那张名片的主人,她却始终未见到。 这天中午,身边小王说:“下午高总会带质监局的人去下属酒店巡查,听说这次挺严格。” “是吗?我还没见过高总。” “咦,他那人不苟言笑,平时冷冷冰冰的,特别严肃。”小王撇撇嘴:“而且对食品质量监督这块,特别看重。” 向珊看看她:“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 她笑着摇摇头:“怎么了?” 小王警惕的看看周围,坐着椅子滑过来:“我也是最近才打听到。”她凑近:“听说,咱酒店很多年前发生过一起集体中毒案。”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她八卦的说:“当时酒店的老板叫高诚,是现在咱们这位高总的弟弟,两人相差十来岁,是老董事长外面女人生的。老董事长特别喜爱他,就把公司的生意全部交给他打理。” “但是啊……” “但是什么?” “但是,老董事长的两个妹妹和哥哥都站在咱高总这边,合起伙儿来投反对票。就在两边势利僵持不下的时候,发生一件事。”她拍了下手:“就是那起集体中毒事件。” “我听人说,是高诚投的毒,十二条人名啊,可真狠。”小王啧啧道:“真是穷凶极恶,最后还给跑了。” 向珊问:“那个叫高诚的,为什么投毒?” “说来奇怪,动机没人知道,但据说除此之外证据确凿。给老董事长气进了医院,后来怕事情张扬,败坏名声,暗中做了不少手脚,才没把他的信息公布给外界,警方只内部追查。” 小王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手中的杯子猛灌一大口。 向珊笑笑:“别处听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看看腕表:“走吧,去吃饭,边走边聊。” 向珊起身,顺了顺裙摆,拿上钱包走在前。 小王又喝口水,说了句等等,才抬步跟上。 两人一同下电梯,小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八卦,向珊挽了下头发,笑着听她说。 小王说着说着,忽然止住话,脚步顿了顿,悄声:“是高总。” 向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餐厅方向有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冲着这方向大步走过来,为首男人身材瘦高,发型规整,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 他面色暗沉,板着脸,不苟言笑。 向珊视线挪了挪,徒然一顿,他旁边还有个男人,瘦高个,鹰钩鼻,小眼睛,正是那日在攀禹见到的黑衣男。 而此时,那男人也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向珊先回神,看着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点了下头,挽着小王手臂往大厅方向走。 第61节 黑衣男皱了下眉,看着她背影,好一会儿才转回头。 时间过去不久,那日在攀禹见到过她,他还有印象。 想半刻,“高总。” 为首男人随意瞥他一眼。 黑衣男毕恭毕敬,压低声音说:“高总,我好像见到攀禹那女人了。” 第45章 过了大概半个月,赵越也返城, 院子里瞬间清净下来, 教学生的老师又少一个, 现在只剩几位本村教师,还有就是徐途和小波。 徐途小来小去, 能力只够教孩子画画。 所以别人忙, 她仍然闲。 这天,中午休息的时候, 徐途手撑着厨房的窗台, 看外面。 刘春山又来了, 坐在操场中间的升旗台旁,望着这边发呆。 秦灿已经走了一阵子,他几乎每天都过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脏兮兮, 穿着运动裤和深色短袖, 头发还是秦灿走时给剔的, 现在长长了些,但很奇怪,没见胡子,整张脸倒是挺干净。 他目光有些呆傻,直愣愣的瞅着这边。 徐途轻轻叹气,走出去。 洛坪的秋天来得比较晚,中午仍旧热,太阳烤灼着地面,但微风带一丝凉爽,这时节,反而比夏天好过了不少。 徐途慢悠悠踱过去,站在太阳底下,单薄的影子挡在他头顶。 刘春山抬眼看了看她,身子一偏,嫌她碍事一样,抻着脖子又往对面看。 徐途没敢走太近,在他身前蹲下,这样细细一看,才见到他脸颊和下巴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 她抿了下嘴:“那些是刮胡子弄的吗?” 刘春山手指在地上划拉着,不理她。 “秦灿姐教你的?” 听到她的名字,他手指动作终于停下,喃喃:“灿灿。” 徐途问:“你吃饭了吗?” 刘春山当然不会回答,她返回厨房,给他端了碗饭出来,今天吃的豆腐白菜,里面放了猪肉,大娘的手艺还不错,味道清淡,很适合这个季节吃。 徐途把碗往前递了递:“吃吧。” 刘春山不接。 她举了会儿,手收回来,往前走几步,跟他并排坐在升旗台边。 徐途把碗筷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瞥他一眼:“从前秦灿姐没回来的时候,你还和我玩儿呢,有了她,你连理都不理我。” 她从地上捡起根干树枝,在手上晃了晃。 过片刻,身边人缓缓往她的方向偏过来,看看她,端起地上的碗。 徐途余光瞥到,视线便定住几秒,他的手不像秦烈那样粗糙厚实,相反手指修长,手掌薄而大,每一条筋络和骨骼都有最自然的走向。 从前满是脏污,现在却干净许多。总之,这双手很好看。 她状似无意的收回目光,手中的树枝划了划地面。 身边人手臂又动了下,徐途警惕转过头,刘春山从地上抓起一把细土,抬起来,要往碗里洒。 徐途手中的树枝指向他,大声:“别动。” 刘春山吓的一颤,动也不敢动。 徐途:“你要敢洒,我就告诉秦灿姐去,让她不要你。” 刘春山又喃喃:“不要……要灿灿……”他手指慢慢松开,细细的土壤从他指缝间溜走,被风一吹,飘散开。 他肩膀颓然垂下来,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端起碗,往嘴里扒了口饭。 徐途脊背稍微松懈,树枝无意识的胡乱划拉,“春山哥。”她问:“你家是哪儿的啊?” 刘春山仿佛没听见一般,嘴里塞得鼓囊囊,有两粒米饭挂在唇角上。 徐途:“你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 “你爸你妈呢?” “……” “你有兄弟姐妹吗?” “……” “你真叫刘春山吗?” “……” 她看他一眼,刘春山没给任何回应,只垂着眼,满满一碗饭,几分钟就吃完了,他一抹嘴,把碗放下,又往学校的方向看过去。 徐途蓦地想起来,在秦灿没回来以前,他就经常出现,坐在升旗台边或是墙角里,也默默望着一个方向出神。原本以为他是个疯子,只是无处可去,但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秦灿。 她不在的时候,他等她;她在的时候,他守着她。 徐途幽幽叹口气,想到什么,偷瞄了他一眼。 两人中间还有一段距离,徐途拿树枝点点他的脚:“你识字吗?” 刘春山终于赏脸,侧过头,挠了挠下巴。 徐途轻轻嗓,拿手中的树枝往地上划几笔,端正的写出两个大字。 朗庭。 她小心翼翼看他:“这两个字念什么?” 刘春山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好像要把什么看穿一般,渐渐的,他原本英气的脸庞变得扭曲,嘴角抽动,下巴上的细小伤口也在此刻越发狰狞。 徐途一抖,向旁边缩起身体。 刘春山将碗筷踹远,低吼:“毒死你,毒死你们……” 徐途向旁边跌去,一屁股坐地上。 刘春山两手插在发间,揪着头皮,眼睛四处搜寻,然后腾地拔地而起,往远处跑去。 徐途骇然的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半天缓不过情绪,眼前光线刺眼,视野里明晃晃一片。 他的表现,基本断定和朗亦脱不开关系,徐途身体袭过一阵凉意,不禁想到黄薇匆忙中塞给她那把钥匙。 她留下两句话—— “xx银行徐宁路支行,5486号” “报警。” 警她报了,但她提到的银行她没去。 后来,她来了洛坪。 如今看来,刘春山、黄薇、高某,似乎所有人都与朗亦集团有关系。而那个人也追到了攀禹,好像一切事情没完没了,在下一秒就会一触即发。 阳光晃得她有些晕,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刚试着动了下,蓦地,眼前一黑。 一只温热手掌从后面遮住她的眼,同时一股熟悉的气味也冲进鼻端,她下意识覆上去,指肚那种粗粗的手感也属于他。 秦烈深深弓下腰,小腿迎面骨顶在她背部:“知道我是谁吗?”声音沉稳有力。 徐途的心瞬间沉淀下来:“秦叔叔。” 秦烈手一紧,坏心地在她脸上揉了揉,从后面托起她:“坐地上干什么呢?” 徐途:“你不是去镇上了?” “就让补签个文件。” “哦。”徐途挽起他的手:“吃饭了吗?” “吃完了。”他问:“你呢?” “我也吃完了。” 两人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儿,周围有几个学生自由活动,教室的窗帘拉着,有人在午休。 徐途抬头看他,他平阔的额头上挂了几颗汗珠。 徐途踮脚,拿掌心抹去:“热了吧。” 秦烈偏头躲开:“脏。”他握住她手腕,撩起衣摆的布料给她擦擦掌心。 徐途笑了下:“我又不嫌弃你。” “我自己来。”他抬起手臂随便一抹:“现在休息,去后面走走?” “好啊。” 秦烈拉着她的手走在前,徐途跟着,两人往后山的方向走过去。 无言了会儿,秦烈不禁侧头看她,她似乎比平时沉默。有些反常。 他抬起眼看看四周,见没人,拉着细细的手腕往旁边一带,她背部抵在粗壮的树干上。 树下有阴凉,叶片伴着微风,沙沙作响。 秦烈手指勾起她下巴,低头,唇堵上去。 浅触变成深吻,他迫使她张口迎接他。徐途便踮起脚尖,昂起头,手掌反过去,轻轻贴在饱经风霜的树干上。 她顺从的迎接着他,闭着眼,树叶间斑驳的影子落在她脸上,眼睛稍微撑开一道缝隙,眼前明亮,他与阳光并存。这一刻,要多美好有多美好。 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她应该相信秦烈的,不是吗? 第62节 亲着亲着,秦烈得不到她的回应,缓慢睁开眼,对上她呆滞的视线,也愣了下。 唇齿不在纠缠,秦烈站直身,透亮的水丝在半途断开,各自落回两人唇角。 秦烈偏了下脸部肌肉,用虎口蹭掉自己的,然后拇指按在她唇角,轻轻一抹。 他笑着:“亲傻了?”又逗弄着她下巴:“还是亲出反应了?” 徐途白他一眼。 秦烈低声:“我摸摸?”说着大掌就要往她臀上探。 徐途回手给按住。 他顺势捏两把:“要不……回家?” “大白天的,你思想能健康点儿吗?”她拉起他的手,接着刚才的方向走,嘀咕:“都一把年纪了。” 秦烈攥紧掌中的小手,听到一声低叫才松开力道。 徐途低着头,忽然问:“当初那家酒店赔偿的时候,你没见到逃避那老板长什么样吗?” 秦烈不觉皱了下眉:“又问?” 徐途穷追不舍:“没看到吗?” “没有。”秦烈说:“事情发生没多久他就跑了,后来警方封锁消息,朗庭是家族企业,在洪阳威望不小,也可能他们内部疏通过,反正那人的所有信息都没在网络上公布。” “哦。”徐途有些失望。 她最近的反常,不得不让他疑心,秦烈问:“你是不是有事想和我说?” 两人贴着墙边走,徐途手指一路划过墙壁,支吾片刻:“你觉得……”她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 徐途咬了下唇:“你觉得黄薇会因为整容的事情被曝光,而自杀吗?” 秦烈动作顿了下,带着她慢步拐过转角。 未等开口,迎面蓦地撞来一人。 秦烈神色微凛,先一步护住徐途。 他拿背去挡,那人撞在他身上,秦烈身形晃动,定睛看过去,是刘春山。 他冷声:“你干什么?” 刘春山慌慌张张,脚下颠着小碎步,胡言乱语:“快跑……跑……抓我……”说完,目光惊恐的往身后看了眼,转头就跑。 待人跑远,秦烈顺着他刚才的方向看过去。 迎面走来三个男人,两个高个,一个矮瘦,看似随意的走着,眼睛却精锐的扫视着四周。 洛坪总共没多大,住的什么人秦烈都清楚,瞬间看出他们不是本地人。 两个高个男人见刘春山跑远,提速跟上去,矮瘦男人朝秦烈和徐途的方向走过来。 秦烈:“找谁的?” 矮瘦男人先打量秦烈,随后视线又在徐途身上定住,和远处那两人交换了下目光,数秒,若无其事的转开。 他笑着走上前:“请问,刘长林家是住这儿吗?” 秦烈:“不是。” “那抱歉,可能我们找错地方了。”那人笑着朝他打个手势,追着另两个的步伐快速走开。 徐途睫毛颤了下,下意识咽喉,脸煞白。 第46章 秦烈眉头拧紧, 侧着身, 目光始终跟随那几个陌生人。 他们刚开始步调还正常,走出一段儿, 速度越来越快, 竟朝着刘春山的方向小步跑起来。 秦烈放开徐途的手:“我过去看一眼。” 徐途几乎下意识反握住他:“他们……” “那几人挺可疑。”秦烈迅速看她一眼:“你先回学校, 不准乱跑,我去看看就来。” “别去。”徐途慌乱的往前跟几步, 觉得嗓子发干, 唇在一瞬间干枯紧绷。 那三人顺墙边往前走,脚步稳健又具目的性, 刘春山慌张朝后看, 见他们一直跟着, 跑得更快。 没几秒,几人先后消失在转角。 秦烈步伐微动:“没事儿,放心。” “我刚才要和你说……” “晚上回家再说。”秦烈把手抽出来,亲她一下, 安慰道:“乖, 先回学校。” 没听她说完,秦烈立即转身, 顺着那条路追上去。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三个陌生人身上,并没察觉徐途反常, 所以抽身离开时, 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刘春山和那三个人速度都很快,秦烈顺着小学校的后围墙一直走, 视线略扫,几人身影缩小,往后山的方向快速移动。 秦烈发觉事情蹊跷,疾步跟上。 那三人顺山脚追入山林,其中一个高个已经撵上刘春山,从后拽住他胳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春山反应还算灵活,个头也与之相当,对抗起来并没差几分。只是他情绪激动,大脑无法支配四肢,手臂乱挥一通,将几人挥远,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握着,抖着脚,做出防御姿势。 静片刻,其他人一时不敢靠近。 矮瘦男人没有妄动,试探的叫了声:“高总?”他第一眼就认出他。 刘春山视线一转,落在他身上,双眸却空洞惊惧:“你别过来,毒死你毒死你……”他反复低语这两句。 瘦子观察片刻,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高诚。”他往前挪一小步:“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别过来……不是我干的……”他眼神警惕的乱瞟一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干了什么?”瘦子朝另外那两个使眼色。 刘春山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我什么也没干……没干,都是他做的……” “对,你说的对,都是他做的。”瘦子手掌向下压了压,低声安抚他,视线微偏,见那两人已经消无声息走到他后方,“我们带你回洪阳,跟我们走,把事情解释清楚你就安全了。” 听到这话,刘春山身体猛然一顿,随后反应更激烈,手中石头朝他的方向掷过去,转身就要往山上跑。 他一回身,没等动,两道身影突然朝他扑过来,力道巨大,他躲闪不及,也避不开,生生被那两人压制在地。 刘春山挺起脖颈,嗓中阵阵呜咽。 其中一人按住他肩膀,举起石头要往他额头砸。 却在这当口—— “你们要干什么?”秦烈站在不远处,冷声问。 几人动作骤然停住,瘦子朝他看过去,表情阴冷,没了上一刻的友好:“你快走,不是所有闲事儿你都能插手的。” “那要分是什么。”秦烈继续往前走:“你们到底什么人?抓个疯子又做什么?” “你别管太宽。”瘦子往前挡住他,手掌抵在秦烈胸口上。 这人比他矮一头,皮肤黑黄,太瘦的缘故,脸上骨骼凹陷明显,显得眉眼尖锐,再配上一头板寸,是正是邪,光从外貌就能分辨几分。 秦烈低头扫了眼胸口,一手给拂开,那边刘春山还被压在地上呜呜叫唤,目光恐惧的朝着他这边。 他收回视线,语气缓和:“洛坪有村部,几位要是与地上那人有什么过节,过去坐坐,自会有村长替你们主持公道。” “别扯没用的,用不着。”瘦子轻蔑的看他,个头矮,气势却不减。 地上的人又猛烈挣扎起来,其中一个高个咬牙按住他肩膀:“操,别跟他废话,我这儿快控制不了了。”他一扬手,把刚才的石头朝他脚边掷过去。 瘦子眸光一紧,弯身要捡,一只脚却先一步压在那上头。 秦烈穿着旧迷彩裤和款式过时的登山鞋,大腿线条绷直,小腿有力,踩在石头上不动分毫。 瘦子视线转了转,曲起手肘,要往秦烈下身攻。 秦烈早就看出他意图,手掌反过来挡住,向上一掀,那男人立即朝后连退数步,毫无缚鸡之力。 刚才的高个一急,一时忘记身下受困的人,从地上跳起来,几步蓄力,抬腿就往秦烈小腹上踹。 秦烈手臂交叉叠起,挨了这一下,却也力道不轻。 见形势转变,瘦子也冲过来,从地上捡起石头,去敲他的太阳穴。 秦烈朝后偏开头,擒住他的手,虎口一紧,让对方卸了力。石头掉地上,他捏着他手臂向右狠狠甩去,那小身板脑袋撞树上,身体一软,顿时倒地半天起不来。 高个男爆了句粗,目光四下搜寻,从路边草丛捡起一截朽木,朝他劈头盖脸砸下。 秦烈手臂横过来挡住,朽木不算太粗,从中间断裂,另一半砸了下他肩头,应声落地。秦烈就势踹他,还回刚才那一脚,拽住对方手臂,来个过肩摔,身体灵活扭转,膝盖下压,抵住他胸口。 治服对方,仿佛就一瞬间的事。 那一头,刘春山身上只剩一个人,他趁对方不备,猛的掀翻,起身就往林子深处跑。 这人向一边滚开,见刘春山跑了,愣怔片刻,一时追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索性悄悄爬起来,趁秦烈背对他,伏低身体,准备从后面偷袭。 秦烈注意力都集中在膝下高个的身上,无暇顾及后方。 那人抬起腿,没等踹下去,只感觉后脑猛然一震,像有什么东西击打到头骨上,钝痛难忍。他慢慢转回身,那疯子去而复返,手里举着棱角尖锐的石头,见他回头,瞳孔惊惧的收紧几分,发疯般又朝他头顶猛砸几下。 那人抵挡不住,身体往下落。 秦烈严声阻止:“刘春山,住手。” 刘春山动作一顿,猛然回神,扔掉手里带血的石头,碎步往后退去。 林子里片刻安静下来,秦烈收回视线,垂下眼:“你们到底什么人?” 高个男眼睛转动,很会审时度势:“我们是来找刘长林的,有些账要算,刚才他一见我们就跑,”他顿了下,拿下巴示意刘春山的方向:“所以一时认错人。” “大白天会认错?” “真认错人了,一场误会,我们这就走。” 秦烈目露疑惑,却也不想与之纠缠,顿了片刻,拿眼扫扫这几人:“不管你们什么目的,洛坪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也别过来闹事了,如果有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他起身,放开他:“赶紧走。” 第63节 那一高一矮受伤都不轻,只有他还算完整,左右搀扶起两人,低低应了几声,踉跄着朝村口方向走了。 直到几人身影消失,秦烈回头,刘春山要往山上溜,被他叫住。 秦烈揉着手腕:“刚才,谢了。”他目光沉着的定在他身上:“你认识他们?” 刘春山摇晃着脑袋:“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做。” “他们为什么抓你?”他试探着沟通,慢慢往前走几步。 刘春山却突然激动了起来,手臂挥舞,“他找来了……快跑,他来了……” 几句话没头没尾,完全答非所问。 秦烈还来不及阻止,他已跑入林子,瞬间不见了。 …… 那几人互相搀扶到村口,路边停两辆摩托,半天功夫,上面已经蒙一层灰。 高个问:“你头上的伤怎么样?” 另一人脱下身上的衣服捂住头,拿衣角擦拭流到脸上的血:“真他妈疼,有点儿晕。” “要不你去镇上给高总打电话,顺便处理伤口?”顿了下:“你能去吗?” 他想想:“能,血要这么流下去,估计事儿没办成,得先挂在这村子里。” “行,你跟高总说,找到那小丫头了,她跟后来搞到的照片上长得一样,样子变了。但是叫秦烈那男的挺难对付,别忘带着家伙来。”高个帮他把钥匙插入锁孔里:“我们先躲起来,找机会把那小丫头绑了,他来以后也省事儿。碰头地点就刚才那山上。” “行。” “和高总说,有意外收获。” “知道。”他把衣服在脑袋上缠几圈儿,跨上摩托:“高诚也看好,别出什么闪失。” “快去快回。” 那人启动摩托:“高总已经在路上,我们估计今晚就能到。” *** 徐途课上得心不在焉,反复看表,时间却似乎比平时慢许多。 教科书摊在讲台上,有的内容她反复讲两遍,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只好布置一个题目,让同学在下面自己画。 她再一次看表,来回走两圈儿,还是坐立难安,下面的学生都很认真,有铅笔划在纸上的嚓嚓声。 徐途沉眸想了两秒,脚步放轻,往门口的方向走。 “老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如惊弓之鸟,猛然一抖,快速往那方向看过去。 女学生坐在窗户边的位置,高举着手臂:“老师,青蛙应该怎么画。” 徐途心中砰砰直挑,命令自己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缓两秒,走到她旁边。 如今她对画笔已经不如之前抗拒,加之心事重重,更没精力去想其他事儿。 笔尖在纸上简单划几下,便勾勒出惟妙惟肖的青蛙轮廓。 徐途弓着身:“看明白了吗?” 女学生半懂不懂的点点头:“我试一下。” “掌握先后顺序,多画两次就会了。” 女学生笑着:“好,谢谢老师。” 徐途直起背,眼神自然而然往上抬几分,落在窗外,倏忽一顿。 她吊在嗓子眼儿的心脏瞬间落回原处。 秦烈不知何时来的,他插着手臂,肩膀斜斜倚在窗框上,宽大的身躯矗立在眼前,正眼不眨的垂眸看她。 徐途手指捏紧桌沿,咬唇回望了会儿。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无形屏障,紧盯对方。 秦烈忽然淡淡笑了下,眉眼舒展,如清风般温暖。 “傻了?”他用口型说。 徐途却突然问:“你没事吧?” 她这一声冲口而出,打破安静。 学生们纷纷停下笔,都好奇的往这边看过来。 秦烈身体一僵,站直身,也出声:“没事。” 她又问:“那三个陌生人呢?来干什么的?现在走了吗?” 秦烈收了笑,有些无奈地往教室里扫了眼,掩唇咳嗽一声:“你先上课,回家说。” 他转身要离开,徐途情急,声音又提高几分:“到底走没走,来干什么的?” 秦烈后悔跑过来看她,教室里已有学生窃窃私语,咬着笔杆看热闹。 秦烈心中有疑惑,但也没解释太多,只想着晚上回家再细说:“他们来找个别人的,但找错地方,现在已经走了。” 徐途暗暗嘘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可能真是杯弓蛇影了。 那三人并不是很眼熟,应该不会那么巧合就是他派来的,她现在外貌不比之前,上回在攀禹都没被黑衣男认出,更何况这次呢。 这样安慰着自己,徐途渐渐冷静,朝他极淡的笑了下。 “上课吧。”窗外男人一抬下巴,最后一个字用虚音:“乖。” 他走开,却没有回家,绕着村子走了几圈儿,这次并未发现可疑的人,随后又到老赵家里谈刘春山的事情去了。 另一边,徐途接下来的两节课还算顺利,结束时刚刚下午四点钟,天色比夏天时候晚了些,太阳已经落山,天边霞光慢慢退去。 徐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往教室外面望了望,目光一顿,落在升旗台上。 往常这钟点都能看见刘春山的身影,他就坐对面,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边,现在那头却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徐途揉了下鼻,想到中午她为了得知真相刺激过他,心中难免过意不去,现在他人不知在哪儿,天还未黑,到处是村民,她思量着,打算去他家里看一看。 这样想着,徐途往外走,走到门边,又突然顿住。 停半刻,徐途不知想到什么,鬼使神差的退回来,将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放入讲台下面的柜子里。 下面都是杂物,她又往下掖了掖。 关好柜子门,拍拍手,这才安心离开。 刘春山家门前的栅栏开着,院子里没人,安静非常,只有几只母鸡关在笼子里,咯咯叫不停。 徐途推开破栅栏:“春山哥,你在家吗?” 她慢慢走进院子,面前的门半掩,徐途抻着脖子往房中看,里面黑洞洞,悄无声息。 徐途没有再往前,原地站着:“春山哥?” 停片刻,房中无人应答。 “你在不在?” 她屏息,整栋房子都死气沉沉。 徐途下意识向后挪了下脚,手心不自觉浸出一层细汗,脚往后退半步,准备立即离开。 她没等动,背后突然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徐途警惕的感觉出什么,骇然转身。 没等看清来人,她眼前一黑,有个麻袋当头罩下来,紧接着,有重物击打在后脖颈,尚未挣扎,徐途身体晃了下,瞬间失去知觉。 第47章 她没等动, 背后突然响起窸窣的脚步声, 徐途警惕的感觉出什么,骇然转身。 没等看清来人, 她眼前一黑, 有个麻袋当头罩下来, 紧接着,有重物击打在后脖颈, 尚未挣扎, 徐途身体晃了下,瞬间失去知觉。 *** 傍晚五点半, 小波带着几个孩子回到家。 学校放学, 秦梓悦她们撒欢般笑闹着跳进来, 书包一放,立即跑出院子去玩儿了。 小波笑着叮嘱:“别跑远,早点回来吃饭。” 孩子们应着,瞬间没了影儿。 她搓搓手, 转身回厨房准备做晚饭。 秦烈从房中出来:“徐途呢?” 小波停下, 咦了声:“她没回来吗?”她想了想:“我看三年二班的门没有关,估计是又被那群孩子缠住了, 不让她走。” 秦烈沉了下眸,没说话。 小波从门边拽下围裙穿戴好:“昨天放学他们也闹着徐途给讲故事, 路过的时候, 我看教室里特别热闹,外班的孩子都爬在窗边听。” 秦烈眼睛望向院子外, 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想了下,昨天徐途也是六点多才回来,于是他靠回椅背,沉住气坐了会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屋外小波把饭菜端上桌,擦着手去外面喊那几个小丫头回来吃饭。 秦烈再次抬眼,分针已经走过十二,他忽然间坐立难安,腾地起身,大步往外走。 天色暗得很快,夕阳早就坠入山谷,夜幕吞噬最后一抹余晖,村庄在烟幕的笼罩下显得雾蒙蒙。 秦烈无心顾忌其他,按说她平时也很晚才回家,就那自来熟的性格,东走西蹿,到谁家都能聊上好一会儿。但他今天突然心绪不宁,眼皮乱跳,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他快速穿过一道道围墙,走到操场,徒然停下脚步。 对面一排矮房门窗紧闭,已经关了灯,小学校里哪还有人,偌大的操场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秦烈快步上前,眼睛贴近,环着手往里瞧,板凳倒放在桌子上,地面整洁,讲台前方的垃圾桶也收拾干净。 挨个教室看过来,根本没有人。 第64节 秦烈寻思几秒,片刻不停地往回走,沿途有几户人家,他进去问,都说没见徐途。 他到家时,长桌旁只有小波和几个孩子。 秦烈没进院儿,撑着门框,冷声问:“徐途回来了吗?” 小波放下碗筷,被问得愣住:“没有啊。” 秦烈心中骤然一沉,转身向外冲。 他直接去了刘春山哪儿,没成想却扑了空,他家没人,房门大敞四开,屋中的东西似乎被人翻动过,比往常还凌乱。 刘春山不知去向,更不见徐途踪影。 秦烈有片刻无所适从,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从脚底袭上来,想到某种可能,心跳也漏掉半拍。 他命令自己冷静,深深吸口气,闭了下眼,折身出去往后山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秋双慌慌张张从远处跑来:“秦叔叔,快点儿回家。”小孩子被吓得带了哭音儿,语无伦次的说:“家里来了好多陌生叔叔,叔叔好吓人,不让她们动,要我出来找你。” 秦烈猛地攥紧拳,眸色一瞬间黑如深渊。 徐途醒来时有些迷糊。 她缓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身体被麻袋罩住,手臂反绑在身后,躺在冷硬冰凉的潮湿地面上。刚想动一下僵硬的双腿,外面有低沉的说话声传来,徐途心中一紧,所有动作瞬间停住。 “高总。”有人说:“没想到来洛坪能碰见高诚,这么多年,咱们的人和警方都没找到他,原来他是躲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难怪了。” 隔几秒,一人接话:“现在他人呢?” “……给跑了。”瘦高个支吾片刻,赶紧说:“不过您别急,等这臭丫头醒了,咱先把她解决,等该拿的东西拿回来,再去找高诚。高诚不难抓,今天我看他精神好像出问题了,现在也就疯子一个。” “不用动手,回去透露点儿消息给警方。” 瘦高个反应过来,立即拍了下手,和旁边几人道:“还是高总聪明,不用咱插手,就能解决问题,简直一石二鸟。” 高岑冷哼一声:“看看醒没醒。” 听到这句,徐途惊恐万分,紧紧攥住拳。 有一只脚踩到她臀上,晃几下,见她没动静,照她后背狠劲儿踹了脚。 徐途死死咬住嘴唇,紧闭着双眼,等那股痛感缓过去。 “刚才打重了,这小身板太不顶用。”瘦高个说笑着,之前那矮瘦男人也过来,两人把麻袋口解开,露出她的头。 徐途眉目舒展,呼吸平稳,安静的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矮瘦男人用手背拍怕她的脸,蹲着问:“就这小丫头掌握咱所有证据?长这么点儿,看着不像啊。” 高岑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他穿着深灰色休闲运动装,头发向后梳,墨镜下的眼神叫人无法琢磨。 他看着地上的人,没有答话。 上次来洛坪的黑衣男叫展强,他这回也跟来,走到徐途身边弓身看,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从哪儿见过。 他说:“黄薇死时候你们不在,从酒店出来就是撞上她,后来还跟去拿手机拍照。警察来得太及时,当时没抓到她。”展强蹲下来,捏住她下巴左右看看:“后来也是查监控才发现,黄薇跑出来时塞给她个什么,应该就是她一直威胁咱们的证据。” “证据?”瘦高个一屁股坐下来:“黄薇那婊子也是够了,被人玩儿烂,整出整容丑闻才想起咱高总来。也不知证据是真是假。” “真的。” 几人顿住,均侧头往高岑的方向看。 高岑说:“黄薇给我发过一部分,是当初咱们设计陷害高诚投毒的视频,画面及谈话内容很清晰。”他拳头抵着嘴唇:“据说还有别的证据。” 徐途牙齿轻微动了下,绑在身后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有人突然想起来,啐了口唾沫:“那段儿黄薇刚好跟着您,咱们日防夜防,却没防住那婊子。”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赶紧把臭丫头弄醒。”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紧接着,高个上去拍她脸,见没反应,从地上跳起来,抬起脚踩在她肩头,向下狠狠碾压,几乎整个人的力量都落在她身上。 徐途疼得浑身颤抖,这一下终究没忍住,她皱了下眉,缓缓睁开眼。 高个揪住她前襟把她拎起来。 徐途眼神迷茫一阵,待看见面前的几个男人,瞳孔放大,屁股迅速往后挪:“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你不知道?” 徐途又躲闪着眼神打量几人,最后目光落在高岑身上,似有所察觉的顿了下,眼中已经湿湿亮亮,埋下头不说话。 对面坐的男人取下墨镜,在手上把玩儿一阵:“知道了?” 徐途吸吸鼻,默声点头。 高岑手中动作一顿,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她能答应的这样干脆。 人小,看着却并不简单。 他说:“知道就好,那废话也省了,我想你清楚我们来找你的目的,把东西交出来,你就可以走,往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什么东西?” 高岑呵了声,拿着墨镜的手点点她:“看吧,又装傻。” 高个上去,抬腿要踹她。 徐途眼里的泪瞬间滚下来:“别伤害我,我给,我全给。”她偏开头躲闪。 高岑冷斥一声,没让高个下腿,站起身,在她身前蹲下,“聪明的孩子才招人疼。”他捏了把她脸蛋儿:“手机和证据在哪儿?” 徐途肩膀微微颤抖,慢慢挪回视线,目光落在他脸上,没等开口,又蓦地停住。面前一共四个人,有上午其中一个高个和那个矮瘦男人,也有之前在洛坪见到的黑衣男,还有就是高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刻,他们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对背后情况一时没察觉,徐途视线穿过几人,见对面一米高的树丛中藏个人,那人面容俊朗,板寸头,目光防备的在他们之间游移。 两人视线对上,不知哪儿来的默契,徐途心脏跳得更快,仿佛看到一丝希望。 她又向四周看了看,庆幸地发现,周围环境竟有几分熟悉——通往深处的羊肠小路,路边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两旁生长着一米来高的山莓树,密布着,一直通向远方。 这地方,她和秦梓悦来过啊! 徐途正想着,高岑捏住她下巴:“小姑娘,不老实?心里打什么算盘呢?” “没有。”徐途说:“手机和保险柜的钥匙我放在洪阳了,我带你们去。” 高岑下撇着嘴角,眸光锐利:“你带我们去?” 徐途嗯一声,“能不能先放开我,肩膀被刚才那叔叔踹的好疼。”她皱了下脸:“我既然答应你们,就不会跑的。真的特别疼。” 高岑冷笑:“你会这么乖?”他扔开她的脸:“那当初还敢往警察局交照片?” 徐途吸着鼻子,头发在刚才的麻袋中滚乱,有几撮立在头顶上:“就是因为上次的行为太鲁莽了,没想到您的势利这么大。”她讨好的说:“所以后来才不敢报警,自己躲到乡下来,这次给我个胆子也不敢了。况且黄薇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到底,她抢了我爸爸,我们之前还有仇呢,死了更好,我不会再帮她了。” 她一番话说下来,还算有条理,高岑冷眼看她,半刻,笑了下,朝旁边人示意,将徐途身后的束缚解开。 徐途不禁转了转手腕,肩膀一阵刺痛袭来,又呲了下牙齿。 她慢慢起身,那几人警惕的看着她。 徐途说:“走吧。” “去哪儿?” “回洪阳啊。” 几人愣片刻,她已经小步往下挪。 正在这时,对面树丛一阵异动,有人压断树枝,脆响中露出半截身子。 “谁?”高个立即调转视线,看清那人:“是高诚!” 他大喊。 刘春山手掌撑在地上,听见叫声,猛地直起身,眼神零乱的往这边扫过来,惊恐万分:“别抓我……我没做,我没做过……” 他身子退回去,顷刻间消失在树丛间。 高个和展强立即跟上,也钻入树丛。 高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矮瘦男人发现情况不对,倾身抓徐途,哪知这小姑娘却变了个样,口中爆起粗,一脚踹他命根子上,扭头就往相反的林子里面跑。 高岑想逮她没逮住,转头看旁边的人,目光阴狠:“给老子追。” 矮瘦男人疼得直吸气,被高岑踹一脚,弓着身钻入树丛里。 但这片林子太大了,植被密布,没有路,每一株都太高,更看不到尽头。等同于大海捞针。 没多久几人就回来,高岑背着手,眼中的狠厉情绪暴露无遗,猛踹旁边的人:“一群废物。” 高个揉着腿,忽然想到:“高总,还有个办法。” “放。” “去那个叫秦烈的男人家里,他们住一起,我就不相信,他找不到她。” 高岑狠狠吐了口气,抬眼看天色,又扫一眼腕表时间,刚刚六点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率先往下:“走。” *** 徐途辨不清方向,只知道一直往前跑,忍着肩膀上传来的剧痛,不断拨开面前的树枝。 她知道她不能停下,如果被他们捉到,可能命就没了,徐途深刻的清楚,那些交出东西就两清的说法都是骗人的,她是他们害死黄薇的目击证人,即使证物销毁,又怎么允许她这样的定时炸弹继续存活。 树枝在她脸上划开一道道小口子,徐途忽略那些疼,周围极安静,能听见心脏里传出的咚咚声。 前路未知,说不准谁会从前方突然冒出来,她嗓子中呜咽出声,吸吸鼻,用力抹了把眼睛,用最快的速度顺坡度往下跑。 不知跑多久,前面的植被越来越稀疏,天色慢慢暗下来,眼前出现零星几处灯火。 半空炊烟袅袅,有淡淡的烧柴味儿和食物香味儿飘过来。 徐途暗暗松口气,警惕的看周围,从山下跑回家这一路躲躲藏藏,速度比刚才慢数倍。 她从后墙边拐过来,看见那扇半开的铁门才松口气,拖着卸力般的身体扶住门板,听见里面传出的交谈声,却徒然一顿。 秦烈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别他妈在这儿耍花腔,她就住你家,你能不知道。” 第65节 “她今天下课就没回来。”秦烈现在反倒镇定自若,他们能找到这儿,说明徐途此刻是安全的。 徐途后背慢慢靠回墙壁上,听着远远的声音,却看不见院子里胶着的情形。 高岑坐在长桌边,旁边搂着秦梓悦,其他几人把秦烈围中间,小波抱着其他三个孩子躲在角落里。 秦烈说:“我现在摸不清状况,你们哪路人?突然跑到我家里要人,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 展强说:“你不需要知道,只要交人就行。” “交不了。” 高岑抬起头看他,开口:“为什么?” “人不在。” 他笑了笑,手掌覆在小姑娘的脑袋上,一下一下抚摸着。秦梓悦刚才叫了声爸爸,就被这人擒过来,此刻吓得只会默默流眼泪。 高岑手滑下去,抓住秦梓悦头发,迫使她高昂起头。 秦梓悦咬着唇,眼泪流得更凶。 秦烈收紧拳,看一眼秦梓悦:“你先放了她……” 没等说完,高个的尖刀抵在他脖子上,狠踹一脚:“到底交不交。” 秦烈脚步踉跄,拍了拍裤子,却没还手:“现在不行,他父亲把她托付给我管半年,下月期限才到,这中间不能出差错。” 高岑笑了笑:“还挺重情。”他面色忽地转冷:“之后就行?” 徐途衣摆揪成团,脑袋快垂到胸口,她咬紧唇,忘记了呼吸。 过很久,那无比熟悉的人终于说出一个字:“行。”秦烈声音无情:“之后跟我没关系。” 徐途心中突然一疼,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却还是有些难受,就好像唯一能抱住的浮木也快要被水冲走了。 她身体在高度紧张下,抑制不住发抖,心想着,里面的人只为抓她,应该不会真对秦烈他们怎么样。 徐途打起精神,快速往来路看了看,想片刻,又逃走了。 秦烈说完这句,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秦梓悦刚开始还压抑的哭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嗓中呜咽不断。 高岑看他半晌,慢慢站起来:“什么期限我不管,总之给你一天时间,把那臭丫头给我带过来。”他一把扯起秦梓悦:“你闺女先跟我走,明天晚上你带人来,到攀禹镇外的废工厂找我。” 他说:“拿她换你闺女,这买卖很公平。” 秦梓悦哇一声哭出来。 秦烈冷声:“不行。” 高个举着那把尖刀又往前顶了顶,秦烈反手一扣,将他手臂扭转,尖刀应声落地,他踹一脚他小腹,高个哀嚎着飞出去。 秦烈几步跨到高岑面前,要牵秦梓悦的手,没等碰到,额头突然顶上一个冷硬物件儿。 …… 夜幕完全降临,徐途却始终没回来。 院子里只有三个男人,阿夫和邢大伟得到消息也赶过来。 秦烈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睛望着门口,面前地面烟蒂凝聚成小山,灰烬随风吹走。 过很久,他腾地站起来,拿指肚碾灭烟,疾步往外冲。 阿夫拦住他:“干什么去?” “去找徐途。” “你知道她在哪儿?” “大概想到了。” 阿夫皱了下眉:“我和伟哥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秦烈脚步停了停,拍拍他的肩:“把小波和孩子们先带你家去。” 第48章 秦烈在黑夜中快速行走, 他穿过洛坪小学,往东, 直接奔着洛坪湖的方向去。 以往带徐途去的地方实在少,除此之外, 他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她。 他试着按照她的思路想,徐途很聪明,一定知道村子里不安全, 不会傻傻待在这儿,相反,洛坪湖人烟罕至, 周围地势又崎岖隐秘, 外面进来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找到。他又回想,曾跟她提过, 小瀑布后面有个山洞,儿时摸来鱼,都拿去里面生火烤。 山洞更加隐蔽,在不起眼的角落, 前面树丛掩映,是个很好的藏身场所。 秦烈下意识向后看了眼, 步伐加快, 更加坚定徐途会在洛坪湖。 平常半小时的脚程,他一刻钟就走到。 站在山道边缘,秦烈往远处的湖面望了望,皓月当空, 洒下层层叠叠的银光。 瀑布不停歇的流淌,岸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此处无比寂静,完全没有危险降临的紧迫感。 秦烈没有急着下去,他靠在树干上,从兜里拿出烟来卷,眼睛如鹰一般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漆黑角落。 他环手点着烟,送到嘴边猛吸一口,周围静悄悄,只有树叶摆动和夜莺的鸣叫声。 秦烈又往湖边望了眼,挺直身,这次速度极快,嘴唇紧促的捣几口,烟头扔地上踩灭,撑起手臂,敏捷跳下去。 他双脚落地,耳边是鞋子踩在石子儿上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更加空旷寂静。 秦烈一路走来,沿着岸边,拐过一处突出的石壁,再向后看,来时的山路已经完全挡在视线以外。他跳过窄浅的溪流,借着月光向小瀑布的旁边走。 山洞里阴潮无比,却异常宽敞,脚下几乎没有平坦的路,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头,角落还有水滴顺石壁落下来,砸在地上,啪嗒一声响。 徐途抱膝坐在洞口旁边的凹角里,静静数着落水声。 洞口外除了一丝月光,整个洞穴黑暗无比,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刚刚那种灭顶的恐惧感已经挨过去,不知已经坐了多久,她慢慢呼吸,静静的等待着。 时间仿佛比以往要漫长,她点开手机看了眼,记下时间,又赶紧锁上屏幕。眼前再次陷入黑暗,她攥紧手机,整张脸都埋进膝盖里。 不知不觉,徐途以为自己已经睡着,却在下一刻,猛然惊醒。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洞口,只感觉有脚步声慢慢靠近。 徐途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仿佛要冲出喉咙。 她不自觉往下咽了咽,手摸下去,握住来时捡的木棍。 突然,洞口旁的树枝摆动几下,又戛然而止,隔几秒,有人压着嗓子:“徐途。” 徐途手中木棍啪一声掉地上,响动异常清晰。 外头所有声音都静止,却在下一秒,洞口的树枝被人豁然拨开,他更大声:“徐途。” 那人背着月光,宽大的身躯几乎挡住全部洞口,面目隐在黑暗中,但他失紊的气息,他叫她名字时的语气,让她第一时间听出他的声音。 徐途从地上跳起,一头扎进他怀里,随之低低的呜咽声也冲口而出,再也不需要压抑。 秦烈将她抱满怀,手掌罩住她的后脑勺紧紧扣入胸膛,他手臂夹紧,下了要将她揉碎一般的力量。 失而复得。 秦烈急促的喘息着,紧紧闭上眼,又缓慢睁开,他知道,从前做的决定,都将在这一瞬间被推翻,重新有了抉择。 两人抱着往山洞里走几步,秦烈的手插入她发间,手指收紧,迫使她抬起头来看他。 洞中黑暗,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秦烈简短的问:“有没有事儿?” 徐途嗓子已经干哑得不像话,带着委屈的哭音儿:“……你怎么现在才来。”她又要往他怀里钻。 秦烈没让,扥住她发根,凭借直觉压下头,嘴唇碰到她的下巴,随之往上,一口含住她的唇。 这个吻来的无比激烈和不顾一切,大舌冲进去,不断搅扰吸吮,彼此唇齿之间水津津,秦烈像头可怕的兽,要将她生吞,从来都没这样冲动和失控过。 徐途勉强抵挡,口中呜咽不断。 不知过多久,秦烈艰难的分开唇舌,身体骤然离开,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徐途舔了下红肿的下唇,伸出手臂,指尖碰到他光裸的皮肤。她顿了下,手掌覆上去,他的身体没有一丝赘肉,腹部被一块块形状规整的肌肉密布着,触手坚硬。 徐途隐隐感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精神高度紧张之下,这种放纵,让两个人的结合更加无畏。 她的身体热起来,不禁前倾,在他胸口印下一个吻。 秦烈抽了口气,动作更加迅速,手向下,皮带嗒一声弹开了。 他将自己剥精光。另一边,在她身上摸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开手电。” 秦烈冷声命令。徐途照做。 顷刻间,强烈的光亮照在石壁上,两人站在洞中,终于见到彼此,明明分开没多久,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秦烈一手捧住她后脑,弓下身,往她脖颈上狠狠咬住,在听到她的叫声后,终究不忍,顺着徐途的耳根、耳垂、再到脸颊,温存又胡乱的舔吻。 浓重的呼吸喷在她皮肤上,徐途一阵战栗,不禁抱住他的头。 手中的电筒无法固定,光亮晃晃荡荡。 “行吗?”他手钻入她裤子,嗓音沙哑。 徐途咬住唇,被他逼迫的侧着头,犹疑片刻,指尖一路向下,最终颤抖着握住他。强悍,肿胀,难以掌控。 ? 秦烈再也不想压抑自己,将她身体抵在后面石壁上,上身的衣服脱掉,裤扣解开,大掌立即探进去,去寻找那一点。 中指揉捻,徐途哀哀叫出声。 晃动的光亮打在两人身上,秦烈微屈膝盖,张口含住她右面那个,不断打转挑逗。 感受到她的湿意,秦烈顿片刻,手掌向后滑,指尖找到入口,温柔又强势的挤进去。 徐途身体紧绷:“疼。” 他立即抽回。 第66节 秦烈将她放倒在那堆衣物上,腿向两侧分开,夺过她手机照了照。看着那处,他血气涌动,某处要炸裂般的难受,不禁咬紧牙关,又曲起手指往里面探。 徐途扭身躲避:“好疼呀。” 他狠下心:“好孩子,忍一忍。” 她还想再说什么,只感觉他粗糙的手指顺着那条缝隙前后快速滑动,汁水更加丰沛,失重感从那一处向四周蔓延,她脚心和脚尖发热麻痹,腰臀一挺,瞬间到了,却在这时候,有个硕大物体突然抵进来,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快感过后,她身体袭来难以忍受的撕裂痛。 “啊!”她大叫。 秦烈只挤进一个头,强忍着,没再动,俯下身亲她。 徐途挥开:“你出去。” 他这次却不懂怜惜,身体纹丝不动,手探下去,又帮她放松。 ? 徐途难过又委屈,往他大腿两侧狠狠挠了把,又突然想起先前在院中偷听来的对话,难免落了几滴泪花。 她抬手扇了他一巴掌,表面功夫,并没用力。 秦烈脸偏开,这一下也挨得心甘情愿,所有动作都顿住,他吻掉她的泪:“已经进去了,再忍忍,嗯?” 徐途抬手,又极轻的打他:“你说一个月之后,我的死活,就跟你没关系了。” 秦烈反应片刻:“你回去过?” 徐途看着他默不作声,只吸了下鼻子。 “你相信了?” 徐途咬住唇,她注意力被转移,好像也没刚才那么疼了:“要是相信,我就不会让你找到我。” “想让我找你?”他微微挺了下腰,额头已经有汗掉下来。 “我不敢回去,我好怕。”她低泣起来:“好怕你不要我……” “我要,怎么舍得不要。”他哄着她,咬紧牙,突然纵身灌入。 ? 徐途一声哭堵在喉中,昂起头,半个音儿都出不来。 “徐途……”他头挨在她颈间,一声声叫唤着她名字:“徐途……” 徐途这口气半天才缓过来,呜呜哭着,语不成调。 秦烈许久未动,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这一刻真真正正融入彼此,就再也不想分开。 等到她反抗不再强烈,秦烈手臂撑在地上,缓慢耸动腰胯。 她的身体从紧绷慢慢向他展开,脚动了动,轻轻环住他的腰。 秦烈:“还疼不疼?” 徐途咬唇不语。 “感觉好点吗?” “……好一点儿。” ? 秦烈眸色暗沉,突然扣住她的腰,配合身下的动作,猛烈撞击。 徐途头磕在石头上,下面的感觉时疼时麻,这种碰撞惊心又无法自拔,她有片刻迷失,微阖上眼,张开唇,断续而酥软的叫声不自觉溢出喉。 秦烈后脑一麻,跪坐起来,更加不管不顾的撞她,肌肤拍打的闷重声响,在空旷的山洞中被放大无数倍。 他目光贪婪,紧紧盯着她胸前晃动那两个。 徐途注意到,要拿手去挡。 秦烈一把擒住她双手,交扣在她小腹上,胸前的两团被挤得更加挺立,他视线缓缓下滑,落在两人的交合处…… ? 徐途:“疼!” “哪儿疼?”他腮线绷紧,速度并未降。 “后背。” 秦烈动作稍缓,掐住她臀,将人托抱起来,徐途双腿下意识盘住他的腰,身体无所依附,紧紧搂住他脖颈。 两人就着站立的姿势来了一通,徐途奄奄一息,整个人软在他怀里。 秦烈也没敢折腾太久,低头,含住她胸,耸动一阵,迅速拔出,便释放出来。 结束后,他抱着她坐回那堆衣服上,让她在他怀里,徐途闭着眼,身体轻飘飘,仿佛没有了气息。 秦烈轻轻摇晃她:“还好吗?” “……” “徐途?” 徐途撑开眼,软软的哼了声,这会儿结束,痛感才慢慢侵袭上来,她歪着身,不敢坐实,手臂落下,轻轻挠了挠他的腿,便不再说话。 “给你擦擦?” 她又挠了下他。 秦烈亲亲她额头,将人放在衣服上,他穿好裤子,光着身,抓起半袖走出洞口。 溪水就在不远处,秦烈蹲着,把衣服仔细揉搓几次,又稍微浸湿,拧了拧,才起身回去。 他给她清理小腹和腿根,那处没敢碰,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一丝丝血迹,不禁攥紧手中的布料,后悔却已经来不及。 一切都做完,他将她穿戴整齐。 秦烈躺靠在石壁上,让徐途反过来趴在他身上。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关掉手机的光源,四周一切都寂静无声。 潮湿气息沾染着皮肤,身后冷硬,并不舒服。 秦烈一手撑在脑后,调整姿势,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徐途。”他声音沉而稳。 好一会儿:“嗯?” “能和我说会儿话吗?” 她脑袋蹭了蹭他:“嗯。” 秦烈:“你拿了那些人什么东西?” 徐途心中一颤,缓缓睁开眼。 第49章 徐途心中一颤, 缓缓睁开眼。 她从他身上爬起来, 曲起膝盖跪坐在旁边:“其实我今天中午就想告诉你的,可是后来被他们抓走了。” 秦烈也挺身坐起, 把她打横抱在腿间:“现在肯告诉我?” 徐途没答, 摸到手机, 解开屏幕递到他眼前:“今晚我离开学校以前,把它藏在讲台下面,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 又去取回来。”屏幕的光线幽幽亮起,徐途点开相册:“先给你看几张照片。” 秦烈被强光刺的眯了下眼, 当看清画面内容时, 猛然滞住, 不禁一把夺过手机,手指向前滑动两下。 照片拍摄的不太清晰,应该在一个低视角的角落里,镜头前方支出一截钢筋和木棍, 高处是蓝天, 还有几处房顶,可能是个天台之类的地方。 第一张照片糊掉大半, 一个男人掐着一个女人的脖颈,另外一个男人在她身上翻找着什么。 第二张, 一个男人将女人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第三张, 男人拽起女人,手掌卡着对方脖颈, 女人后背抵住栏杆,她半截身子悬在半空中。 第四张,两个男人突然调转视线,眼睛盯着镜头,目露凶光。 秦烈手顿了下,看她:“这就是今天找来的人?” “嗯。” 他继续往前滑。 第五张,一个男人站在原地,另外一个往镜头的方向冲过来,而照片中,已经没有那女人踪影。 第六张是完全糊掉的照片。 他又连续往前滑几下,徐途说:“没有了。” 秦烈一把将手机攥住,心中像压了块儿石头,说不出什么情绪。 他把身前的人重重搂住:“那人是黄薇?” “嗯。”徐途窝在他胸口:“我从头跟你说吧,有些事,也是今天才弄明白的。” 徐途讲述:“事情发生半个月以前,黄薇带着一些我家的财产证明来跟我摊牌,叫我不要阻止她和徐越海在一起,于是我把她整容的秘密爆到网上,后来又吵得很厉害。”她想了想:“事情发生这天,其实我在跟踪她,想拍一些她和男人厮混的照片,继续爆料。” “所以你目睹了这场杀人事件?” “嗯。”徐途说:“我看着她和两个男人进入房间,还心想有猛料可以爆,贴门上听半天,可最终也没听到什么。就当我没有耐心,要离开的时候,那扇门却突然打开……” 那扇门突然打开,黄薇从里面冲了出来,两人撞个满怀,她一反常态同徐途说了声对不起,带着她往远处踉跄几步,又突然贴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黄薇说这话的速度很快,同时,将一把钥匙塞到徐途手里。 徐途当时有些摸不清状况,但隐隐察觉出气氛的不同寻常,在那两个男人出来以前,她迅速又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 黄薇则冲进相反方向的消防通道里。 高岑和展强也相继从房中跑出,对视片刻,往徐途消失的方向看了眼,并没想到两人短短几秒就有了交流,也可能觉得眼下黄薇最要紧,所以紧随她去了楼顶。 后来,徐途用酒店房间电话报了警,犹豫再三,还是沿着几人的路线,跟去顶楼。 秦烈问:“这些照片警察看过吗?” 第67节 “看过。”徐途不适的动了下:“我那天差点被他们抓到。其实特别害怕,想不管的,但挣扎很久,还是把照片洗出来,在警局外面徘徊了好几天,这期间很多人进进出出,却只有一位老警察注意到我,我索性直接把照片交给他……” 警察姓孙,是洪阳市明前公安局局长,他当时打量徐途很久,接过照片的时候,一张一张反复翻看。 他没有请她进去坐,而是把徐途拉到隐蔽的角落里。 徐途心中起了疑惑,想走,却被对方拦住。 他问:“小姑娘,你拍的这些太模糊,根本证明不了什么,还有别的证据吗?” “有。”她说完又突地一顿:“没有。” 老警察看了看她,拍着徐途肩膀:“你不要怕,一定要配合警方工作,把证物全部交出来,才能帮助我们破案。”他说:“如果你不想惹麻烦,可以不进警局,我跟你去把东西取回来。” 徐途皱了下眉,越来越觉得事情蹊跷,所以她长了个心眼儿:“您说对了,其实我特别怕麻烦。”她贴近他说:“要不然定个时间地点,我们碰面,我把东西带给你吧。” 秦烈打断她:“你去了?” “去了。”徐途说:“不过我没敢露面儿,在暗处藏着,那天高岑手下果然也去了。” 徐途沉默很久,掰着他手指:“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社会的黑暗和肮脏。”她弱小的声音在山洞中带着回音:“后来黄薇的事情被公开报道是自杀,我递上去那些照片,和酒店一些监控也都没了下文。” 秦烈一时没吭声,卷了根烟来抽:“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信任我的原因?” “你不是戒烟了吗?” 秦烈不答,又吸一口,被烟呛的眯了下眼,手指弹了弹,忽地递到她唇边。 徐途微顿,随后就着他手含住,尼古丁的味道在口中荡漾开,她已经许久没抽,不适的咳嗽一声。 “刚开始不信任,后来就没有了。” 秦烈没答话,反而问:“也没同你爸爸提过?” “没有。” “为什么?” 徐途摆弄他手的动作停几秒,满不在乎的说:“我恨他,为什么要向他寻求帮助?” 他手掌翻转,一把将她握住:“你不该自己扛着。” “不,我没有。”徐途坚定的摇头:“那时徐越海把我送到洛坪来,我想趁机冷却这件事,那帮人不好惹,而且黄薇死活又和我没多大关系,想等事情一过我就回洪阳,况且我们那时没好上,所以觉得没必要和你说。可哪想到他们会追过来……想说的时候,已经晚了。” 徐途说完,手臂环过他的腰,在他胸前讨好的蹭了蹭。 洞口枝条随风轻摆,月光淡薄,耳边有清晰的落水声。 秦烈拍着她的背,烟送到她嘴边:“还抽吗?” “不抽了。”她乖乖的摇头,手指抠着他的皮肤,“你也别抽了,刚才我闻到你一身烟味,嘴里也是,臭死了。” 秦烈掐灭烟,从怀中掰过她的脸,埋头,强势地亲上去。 他嘴唇反复辗转,这一刻不想理会她的控诉和感受,因为没人知道,短短几小时他经历怎样的煎熬,以后再也不想放手,再也不想分开,最好拿根绳把她拴在裤腰上。 秦烈将人紧紧扣在怀中,大掌拖住她后脑,用力近乎发泄的亲吻着。 徐途嘤咛一声,推他胸膛。 秦烈慢慢分开唇:“以后不抽了。” “嗯。” “亲你之前刷好牙。” 徐途轻笑出声,紧紧环住他的背。 他问:“几点了?” “九点半。”徐途点亮手机屏幕。 秦烈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在她臀上抚了抚:“我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好疼啊。” 他心被揪起来,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我再帮你看看?” 徐途狂摇几下头。 发丝蹭着他下巴,她的味道和着潮湿水汽味一同冲入鼻,秦烈暗暗叹气:“真不应该,都是我的错。” 他现在后悔难当,见到她那一刻,无法宣泄心中的情绪,太过放任自己,没有及时控制住。但是,即使推翻一些决定,但她的第一次,都不应该发生在这种情况下。 秦烈嘴唇贴贴她头顶:“都是我的错。” 徐途哼一声:“简直禽兽上身。” 秦烈无奈的笑笑:“下次不会了,肯定伺候美你。” 她在他怀中扭动起来,他肉太硬,半天没掐动,最后找到那一点狠狠拧了把。 “好了。” 秦烈攥住她的手,好半天没说话,洞中的气氛异样安静下来,他沉着片刻:“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什么意思?” 秦烈没有隐瞒她:“悦悦被那伙人带走,让我找到你,拿你去交换。” 徐途身体蓦地僵住:“带走了悦悦?” “嗯。”秦烈直起身,把徐途放在旁边的平坦石头上,让她自己坐。 徐途不由攥紧拳,心中慌张起来:“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秦梓悦不会有事吧?她会不会被吓到?”她突然又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没讲完。” “什么?” 徐途焦急又快速的说:“黄薇交给我一把保险柜的钥匙,我一直藏在洪阳家里,没去看过,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今天被他们抓走才清楚,里面放着高岑当年陷害别人的证据。” 秦烈没出声,等着她说完。 徐途看了看他神色:“是几年前朗庭酒店投毒案的证据。” 秦烈眼神一转,目光如炬的看向她。 徐途说:“你更想不到他陷害那人是谁?” “谁?” “刘春山。” 徐途把事情一五一十讲给秦烈听,秦烈听完,又吸两根烟,冷静好一会儿才才慢慢消化。 他垂着头,将烟头碾灭在石头上:“听着。”他对徐途说:“我教给你怎么做。” 他又停顿几秒,捋顺思路:“秦梓悦被带走两个多小时,现在在攀禹,他们的目标是你,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他顿了下:“他们让明晚交人,但我不能等到那时候,所以现在必须赶去攀禹。” “我也要去。”她要起来,身下扯痛,不由嘶一口气。 秦烈更加懊悔,绷紧唇,稳住她:“你答应会听话,忘了吗?” 徐途垂下头,默不作声。 秦烈将一旁湿透的半袖抖开,快速套上:“这山洞绝对安全,你在这待到天亮,等身体不那么难受了再走。”他顿几秒,手指勾了勾鼻梁,“不要回洛坪,往前走,直接去洛乞村。上次带你去刘芳芳家的路还认识吗?” 徐途:“认识。” “洛乞村有路直接去怀县,到了怀县先给你爸爸打电话,告诉他证据在哪儿,并把事情讲清楚,让他找熟人,报警。” 徐途头垂下来,拒绝道:“不想给他打电话。” 秦烈掰过她肩膀:“你必须打。”他声音从未有过的严肃:“别欺骗自己,如果黄薇死活跟你没关系,那天从攀禹回来,你就不会因为捡手机差点掉进山坳里……”他把她带起来,倾身亲她额头,声音缱绻的哄着:“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从来都很善良很懂事,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而且这次牵扯的事件太大,你不能再隐瞒。” 他牵着她走向洞口:“徐越海毕竟是你爸,他做再多错事,但有一点,他绝对不会害你。” “这一点,你承认吗?” 徐途感觉眼眶发酸,一滴眼泪不自觉掉下来:“承认。” 秦烈拿拇指帮她抹去:“那就要乖。”他心中万般不舍:“然后你立即搭车回洪阳。” 徐途忽地睁大眼:“那你呢?” “等事情结束,我去洪阳找你。” 徐途一把抱住他的腰,搂得死紧。 秦烈知道她担心什么,手臂向后,狠心扯开她的手。 他将就她的身高,弯下腰,看她:“这次,我要你相信我。” 他声音刚韧坚定,不允许她说不。 徐途点头。 秦烈一秒不停的离开,鞋子踩在石子路上,外面有水声和风声,但走很久,耳边一直回荡的,却是她低低的抽泣声。 空旷又潮湿的山洞,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漫长等待。 秦烈喉咙滚动,半袖贴在皮肤上,被风一打,又湿又凉。 他发誓,他把她扔下,这是最后一次。 *** 攀禹镇外有一片废弃工厂,之前做茶叶加工,但后期原材料供给不足,连年亏损,所以工厂老板另选他处,逐渐搬离,这里的几栋厂房也渐渐荒废。 厂房里电源损坏,偌大的院子堆满杂物,当中停着两辆吉普,车大灯照着前面铁门,铁门紧闭,上面的红漆斑驳,已经掉的不成样子,露出里面生锈的铁皮。 高岑和展强在同一辆车里,正浅眠。 高个从另一辆车下来,捂着肚子,踢了踢瘦子,“看紧那小丫头,我去上个大号。” 瘦子挠挠下巴,睁眼扫了扫院子角落,不情不愿:“她能跑哪儿去。你速度点儿。” 高个低骂:“就你他妈一直睡了。”他解开腰带,往院外的林子里头走,又高喊:“等我上完,你去替杨通,他脑袋被人开瓢,顶不了多一会儿。” “知道了。”瘦子翻个身,骂骂咧咧几句,又阖上眼。 没过多久,有人鬼鬼祟祟摸进来,他贴着围墙边,紧跑几步,俯身藏在一堆杂物后头。 车大灯照不到这里,里面没有半点动静,似乎都睡着。 他眼神乱瞟一阵,猫着腰,迅速往秦梓悦的方向跑过去。 秦梓悦被束双手双脚缩在角落,她哭累,歪着身已经睡着,只感觉有人在动脚上的绳子,她一抖,突然醒过来,刚要喊叫,一只大手罩住她的嘴。 第68节 秦梓悦瞪大眼,看清来人,眼中亮起来:“疯子叔叔!”她的声音闷在他掌中。 刘春山眼神慌乱,竖起手指抵在唇间:“嘘!” 秦梓悦猛点头。 刘春山往车的方向瞟一眼,解开她脚上绳子,抱起小姑娘就往外面跑。 没跑几步,砰一声闷响,有人砸上车门,大声呵斥:“高诚!” 刘春山骤然停住,回过身,见高岑插着口袋站在吉普边,他并未上前阻止,而是笑着:“多年不见,没想到我们兄弟俩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刘春山放下秦梓悦,把她拉到身后,迅速往后退了几步,身体轻微抖动着,晃着脑袋,双脚颠不停。 所有动作,不像正常人。 其他两人也下来,展强要上前,高岑给拦住。 他打量他几秒,笑着说:“你跑出来几年不回家,爸爸为你忧心,已经摊在床上起不来。”他往前走两步:“巧了,趁这次机会,你跟我回去见爸爸。” 刘春山像突然受惊般:“我不回去……我没做,我什么也没做……” 高岑:“做过的事,就要敢于承认。” “没做过,没做过……是你害我……” 高岑继续往前:“我是你哥,怎么会害你?” “是你害我……我没下毒,我不要坐牢。” 高岑朝他伸出手:“把小姑娘交给我,你也跟我回去。” 刘春山蓦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低头看秦梓悦:“她不行。”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木棍,冲着高岑:“她爸妈被我害死,她不行,她不行……” 高岑皱了下眉,一时不知道他现在真疯还是假疯。 刘春山低声嘀咕着,见高岑没有止步的意思,仍然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他面目变得扭曲,恐惧的瞪大眼睛,握着木棍朝高岑挥舞过去,可没等碰到,身体突地一僵,眼白上翻,瘫倒在地。 秦梓悦蹲在他旁边,呜呜哭起来。 高个扔掉手里的棍子,拍拍手,把秦梓悦夹在腋下,往角落的里走。 瘦子踢了踢他,问:“高总,现在怎么办?” 高岑盯着地上片刻,目光阴鸷的看向他,狠狠踹几脚。 瘦子不敢吭声,咬牙挺过来。 他朝高个:“把他绑结实,你先开一辆车走,把他先弄回洪阳。” 高个跑过来:“先弄回去?” 高岑垂着眼,下撇嘴角:“直接送警局。” 第50章 高个把刘春山绑得结结实实, 几人合力, 将他塞进后备箱,他同高岑交代几句, 开着吉普, 扬长而去。 高岑看一眼逐渐消失的尾灯, 朝展强抬抬下巴:“把臭丫头绑楼上去。” 厂房侧面是个回型露天楼梯,由钢筋和木板组成, 造型简陋, 上面是条长长的台子,一直通往厂房另一头。 展强夹起不断哭闹的小姑娘, 厉声呵斥两句, 等她噤声, 才把她拴在二楼拐角的栏杆外。 他几步跳下来,朝上面看了眼,秦梓悦双腿悬空,脚尖踮起向后时, 才能勉强搭在缓台的木板上。 展强:“高总, 不会吓着那丫头吧?” 高岑冷瞥他一眼,小姑娘压抑的哭声从上面隐约传过来, 他没管:“去把杨通叫回来,镇子里不用守了, 有人要来, 他也挡不住。”高岑打开车门,眼睛定在某处:“看来事儿要提前, 都打起精神。” 他做回车里,靠着椅背,又阖上双眼。 夜愈发浓重,院外的林子不断发出诡异的簌簌声,除了照着厂房大门的车灯,周围漆黑不见五指。 展强背着手在门前溜达,瘦子和杨通坐在侧面的报废机器上。 时间走的很快,杨通打个哈气,胳膊疼痒,啪一下打过去,蹭了一手蚊子血。他挠两下,碰碰瘦子:“又他妈睡着了?” 瘦子脑袋一磕:“滚边儿去,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让我眯一会。”他身体转个方向,又撑着下巴闭眼。 “高总让打起精神,就找抽吧。” 瘦子撇嘴:“那丫头片子早跑了,他哪儿那么容易把人带来。咱坐这儿啊,多余。” “还是警惕点儿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阵风吹过,外头树叶的碰撞声更加杂乱,那后头隐隐有一丝光亮。 展强侧头,顺着那道光亮看过去。 不多时,摩托引擎声越来越近。 高岑瞬忽睁开眼,人未动,一双厉眸看向后视镜。 摩托车灯将整个院子打亮,那后头坐着的男人高大魁梧,伏低上身,油门声嗡嗡作响,飞一般冲进院子。 展强被迫向旁边逃开,扑倒在地。 摩托横扫,车尾卷起烟一般的尘埃,稳稳横停在院子中。 瘦子两人立即跳下来,从身后抽出尖刀,掂量几下,挪到来人对面的位置,伺机而动。 展强也起身,在一阵阵嗡鸣声中高声问:“就你自己来的?” 来人声音低沉:“对。” 瘦子啐了口,尖刀指着他:“听不懂人话是怎么?让你找到那臭丫头,你自己来干甚?” “没找到。” “没找到就他妈继续回去找。” 高岑眯着眼,后视镜中的人影太小,对方坐在摩托上,整个人都藏在黑夜里,一时看不清样貌。 他观察片刻,拉开车门下去。 几人视线都投过来。 高岑手插着口袋,笑道:“秦先生真是有胆量,没带我们要的人就敢独闯,不得不让高某佩服。” 来人没接话,眼睛向上一抬,看向后方的厂房二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对身后异样尚未察觉。那边隐约冒出个人影,慢慢向栏杆靠近,在黑暗中动作并不明显。 高岑道:“是没找到,还是不愿把她交给我们?” 他从摩托上跨下来,往瘦子两人的方向走几步,这一站,才觉出块头格外高大。 高岑又眯了下眼,心中察觉出异样。 来人道:“说句老实话,人不能交,但你们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他不动声色抬眸,楼上黑影把秦梓悦身上绳子解开,小姑娘吓得不清,嗓中的呜咽声渐渐压不住。 高岑耳朵动了下,要回头。 来人先一步说:“我这有一部手机和一把钥匙,她手里就这么多东西,我都带来了。”他手伸进裤兜,掏出来在几人面前晃了晃。 刹那间,所有人目光都凝聚在他手上,他先扬起钥匙,抛到院子中央。 天色太黑,钥匙落在地上,一时半刻找不着。 瘦子和杨通立即蹲下寻找,那边展强和高岑紧紧盯着他。 上面的黑影已经把人解救下来,但小姑娘看清是秦烈,叫了声爸爸,就再也控制不住,大哭出声。 秦烈捂紧她嘴,夹住人,折身要往平台后方跑。 与此同时,前面阿夫手机向展强掷去,退后几步,跨上摩托,要踩油门。 突然间,砰一声刺响划破黑夜。 高岑向天上放了一枪,目光阴狠,大声喊:“都给我不许动。” 所有人动作即刻停下,展强上前把阿夫从摩托上踹下来,几人合力将他制住。 高岑指着秦烈,眼神不眨,砰一声响,又开一枪。 秦烈身形微晃,倏忽皱起眉。 …… 另一边,徐途跳下摩托,和人道谢:“跟六婆婆讲,我会回来看她,谢谢你这么晚送我过来?” 骑摩托的是邻居六婆婆的儿子,他担忧的问:“真不跟我回去?你个女娃大半夜来攀禹太不安全。” 徐途挥手:“没事儿。”她看一眼周围,迅速钻入旁边胡同里。 待人走远,她靠在墙边稳定下来,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一盏灯为她点燃,漆黑的尽头,仿佛深藏无限危险,时刻都能将她吞噬。 徐途深深吸一口气,点亮手机屏幕,看着上头的信号一点点恢复到满格,她犹豫片刻,点开键盘,输入一串数字。 为了表明立场,很久以前,她就把徐越海的号码给删了,但手指像有记忆般,没多想,就把十一个数字凑齐。 电话很久才接通,这钟点徐越海已经睡熟。 她直截了当将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脸是冷的,但语速极快。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没吭声,徐途握着手机,静静等待。 徐越海严肃问:“途途,你说是真的?” “真的。” “你别闹爸爸。”事件牵扯太大,他仍不相信。 徐途绞着眉:“他们现在掳走一个小孩子,要让秦烈带着我去交换。”她手指抠住墙壁:“但他不肯,自己去了。” 她慢慢垂下眼,声音忽地软下来:“秦烈让我给你打电话,然后赶紧回洪阳。但我没听他的话,偷偷跑来。”徐途嘴唇嗫嚅着:“我没有办法了,所以向你求助。” 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同徐越海这样讲话了,那边没等开口,她像被什么敲了下,打起精神,迅速抬起头:“不信的话,我给你发照片。” 徐途当机立断掐断通话,将照片给他发过去,想了想,又清除所有痕迹。 她后脑靠在墙壁上,一时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身后的墙皮被她抠掉一块。今天尤其漫长,却也在这一秒跨到了第二天。已经午夜十二点。 第69节 徐途从胡同里探出头,派出所在整条巷子的尽头,距离遥远,此刻也看不见半点光亮。她不敢贸然报警,那群人穷凶极恶,秦梓悦在他们手中,她怕她的任何举措,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况且,秦烈也没告诉她这么做。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镇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在诡寂的夜空中回音尤其突兀。 徐途心脏骤然缩紧,往那方向望去,紧接着,又传来第二声。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将她包围,徐途死死咬住嘴唇,抬腿往那方向跑去,这一刻已经忘记危险,心中憎恨不已,小小身体中,那股拼命的架势瞬间爆发,不管不顾,只求他能平安无事。 厂房院子里。 秦烈和阿夫被驱赶到几人中间,秦梓悦紧紧抱着他的腰,秦烈大掌回勾,遮住她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展强踹阿夫两脚,从地上捡起烂掉的手机朝他砸过去:“拿我们当几岁孩子耍?” 阿夫动也没动,目光狠厉的瞥向他。 展强不由后退一步,低声:“操。” 此刻,车头已经调转方向,两道强烈光束直直射向院子中,所有人都暴露在白光下,无法隐藏。 高岑一手插着口袋,另一手握着枪;“人呢?” 秦烈镇定的看着他:“跑了,没找到。” “东西呢?” “也不在我这儿。” 高岑突然暴怒的抬起腿,踹向他的时候,秦烈一闪身,躲开了。 他身体不由晃动,长期养尊处优,疏于锻炼,这一下差点抻到腰。 展强立即上前,及时扶住他。 高岑咬紧后槽牙,举着枪顶住他额头:“躲啊,再他妈躲啊。”他眼瞪到极限,高昂着下巴,“再躲信不信我崩了你。” 他现在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 说不怕是假的,枪口冰冷坚硬,紧紧抵着他的头。秦烈垂眼,便见他食指颤抖,只要稍微回勾,这条命也就没了。 他喉咙微微滚动了下,不由搂紧秦梓悦:“先别冲动,杀人犯的是刑事罪,你也活不成。” 高岑冷笑:“我身上背的人命也不少,不差你这条。” “把我朋友和小孩子放了,我留下,怎么处置,你随便。” 阿夫紧眉:“烈哥。” 秦烈抬手要他噤声。 “别在这儿让来让去,以为谁都能走得了呢?”瘦子添了句。 高岑手中的枪用力一顶:“人在哪儿?说!” 秦烈这次更干脆:“不知道。” 高岑看着他,忽地诡异一笑,枪口挪位,照着两人脚下按动扳机。 泥土飞溅,全部弹在两人裤脚上。 秦梓悦吓得一抖,抱着秦烈的腰痛哭出声。 高岑枪口再次挪回秦烈头上:“说不说?” 秦烈并不吭声,看着他,锋利的眼神慢慢深不可测。 两人对视了几秒。 高岑怒气冲天,狠狠一顶,食指回勾:“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秦烈无路可退,不得不拼一把,比速度,想抬手卸他枪。 千钧一发,却有道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高岑。”有人喊他名字。 两人动作都停下,秦烈身体一僵,侧过头。 徐途瘦小的身体穿过黑夜,一步步挪到光束之下,她额头汗水流下来,打湿刘海,身上穿着牛仔裤和白短袖,还是几个小时以前,在山洞分开穿的那身。 秦烈双目赤红,不禁攥紧拳,冷冷盯着她。 徐途却没回应,举着手机,拇指虚虚的悬在屏幕上方。她说:“把枪放下来,你要的东西在我这儿。” 高岑嘴角漾起一抹笑,事情变得越发有意思,他未动,问:“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耍花样?” “你没选择,看见了吗,只要我手指轻轻一点,”她朝他的方向举了举,眼中无所畏惧:“这些照片就会立即传上网,你以往那些丑事,将会公之于众。” “到那时,谁也救不了你。”徐途冷声:“放下枪。” 高岑一顿,摊摊手,把枪放下来。 徐途暗自松口气,再去看秦烈,他眼眸深邃似潭,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高岑:“可以了吧,把手机交给我。” “还不行。”徐途往秦烈的方向凑过去,挡在他前面:“先放了我们。” “你当我傻?” 徐途抿唇看他。 高岑眼神转了转,肩膀放松几分:“放了他们行,但你不行。你得跟我们回洪阳,要没记错的话,我还有份东西在你那里。” “我可以告诉你地址,你自己去取。”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高岑不再废话,握枪的手滑过几人:“一起死,还是你跟我走,赶紧选。” 徐途默不吭声,过了几秒,高岑渐渐失去耐心,枪口再次对准秦烈。 徐途一惊,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地出声:“我跟你走。” 高岑挑了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便看出端倪。他并不感兴趣,笑了笑:“把手机先给我。” “先让他们走。” “给我手机。”他厉声。 徐途目光坚定,看着他不说话,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要点发送键。 高岑:“放人。” 另外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犹疑片刻,缓缓放下手中的尖刀。 展强推搡着阿夫往外走。 阿夫身形未动,一手挥开他:“要走一起走,有能耐弄死我们几个。” 展强尖刀抵上他胸膛:“以为我他妈的不敢?” “来啊。” “阿夫。”秦烈好半天没说话,突然叫了他一声。 阿夫看向他。 秦烈扯下秦梓悦的手,将她交给阿夫:“咱们走。” 阿夫眼睛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秦烈转回视线,紧紧盯着徐途的背影,过半刻,往前走几步,手掌捏着她的肩头,施力按了按。 像一个信号,徐途脊背挺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秦烈叮嘱:“你乖乖配合他们,他们就不会伤害你。” 徐途听懂他的意思,咬着嘴唇,低低嗯了声。他身上有汗液混合血腥的味道,呼吸很浓重,一下下拂着她颊边的发丝。 秦烈站在她身后,好半天都没离开,蓦地,他轻轻撩开她发丝,并到小巧的耳后,埋下头,轻轻吻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俊男美女,这画面太具刺激性,瘦子一摸下巴,不怀好意的盯了徐途看半天,拿手肘撞撞杨通。 杨通白他一眼,又看回两人。 秦烈唇贴着她,像不舍的告别,亲吻从她脸颊慢慢返回到她的耳窝,这次没有动,温存许久。 瘦子起哄道:“你这男人多不中用,最后还不是要把你扔下。”他吹了声口哨:“不然跟着哥哥算了,哥哥对你好。” 另外几人也跟着大笑出声。 高岑弯弯唇角,目光又打量两人片刻,出声阻止,让他们分开。 秦烈站直身,放下手臂,抽身离开的时候拳攥的死紧。 几个小时前,他对她的承诺,顷刻间,就失信了。 他再一次扔下她。 *** 吉普终于上路,顺着攀禹镇外唯一那条路,开往邱化市。 展强驾车,高岑终于拿到手机,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翻看着。 瘦子和杨通将徐途夹在中间,拿麻绳将她双手绑在身后,确保她不会再动小心思。 高岑点开相册,轻而易举找到那几张照片,嘴中哼笑,一张一张删除:“搜搜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他冲后头说。 瘦子一乐,“我来。” 他目光贪婪,在徐途身上不停游移,手先往她胸前捏两把:“嘿,小丫头还挺有料。” 徐途紧紧咬住牙关,命令自己无论如何要忍耐,默不作声。 瘦子的手顺她腰侧到腿反复抓了几把:“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真的,小丫头身材真挺好。”他冲前面说了句:“没有别的东西。” 展强从内视镜中看他:“看你那禽兽不如的样子,小孩都不放过。” “那怎么。”瘦子一抻脖:“刚才那男的也没比我小多少。” “人家长的帅,你是长得猥琐。能一样吗。” “我去你大爷。”瘦子笑骂,他眼睛一转,凑上前:“高总,等正事办完,这小丫头赏给我玩玩行吗?” 第70节 高岑脑袋枕着椅背,懒懒的说:“你随便。”他又盯着内视镜:“照片你没传出去过?” 徐途侧着头,目光不放过外面每一处景物。 瘦子捏起她下巴:“高总问你话呢,说啊。” 徐途想不理,又忽地想起临走前秦烈对她说的话,才乖乖答:“没有。手机到攀禹才有信号,紧接着我就听到枪声,立即跑过去了。”她耸开瘦子的手:“没时间往外传。” 高岑在镜子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徐途也与之对视,自然而然的眨了几下眼睛。 展强道:“要不您给孙局打个电话,看那边有没有动静。” 高岑收回视线,从兜里掏出手机打了出去。 通话五分钟不到,他挂断,得知洪阳那边一切正常,方才放下心来。 车子行在迂回曲折的山道上,石壁逶迤嶙峋。高岑转动着徐途的手机,拆出电话卡,蓦地向外狠力甩出去,手机撞上石壁,顷刻间,粉身碎骨。 徐途淡淡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后半程车中安静下来,高岑闭着双目,不知是否真睡着。 杨通头上有伤,这会儿也撑不出,发出微微鼾声。 徐途歪头扫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凌晨一点钟,已经离开攀禹半个多小时。 又行一段儿,车子下了盘山路,开上一条平坦的公路,前面出现一丝光亮,一块红色牌匾撑在半空,仿佛为行人指明前进方向。 徐途心脏不可抑制的突突跳起来,绑在身后的双手绞出水分。 车子行驶着,离那处红光越来越近。 她不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展强看了看副驾驶上的人,轻声叫:“高总。” 高岑瞥他一眼。 展强说:“咱们得加点油,路上就这一个加油站,要不恐怕跑不到邱化。” 徐途只感觉车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她紧紧盯着高岑,感觉过很久,直到见他点头同意,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第51章 车子开入加油站, 熄火加油。 杨通也坐起来, 去卫生间放了个水,展强从便利店里买回一堆食物, 关上车门:“高总, 不去个厕所吗?” 高岑闭着眼, 朝他摆一下手。 车头调转个方向,展强调整姿势, 准备继续往前开。 徐途忽然说:“我想上个洗手间。” 吉普刚开出两米, 突地一顿,展强踩住刹车:“你刚才怎么不说?”他从后视镜中看着她。 “刚才没感觉, 现在有了。” “憋着吧。”他右脚挪换位置, 准备踩油门:“想去里面趁机求救?当我们都是傻子呢。受不了的时候在路边解决, 别又想耍什么小把戏。” “我没耍把戏,中午吃坏肚子,你想待会来不及,一块跟着闻味道吗?” 瘦子夸张躲了下:“真得假的?” 徐途无视他, 踢踢高岑的椅背:“我要上厕所, 忍不了了。” “忍不了就拉裤子里,反正你兜着, 又不是我们。”他稍稍挑开眼皮:“开车。” 徐途心急如焚,怕唯一的机会都错过。她朝窗外来回望着, 弓着背, 双腿禁不住来回抖动,就连额头的汗都逼出来, 没人知道她因为什么着急,反倒有那么点儿意思。 她语速极快的说:“大不了我不去卫生间,就去对面的树丛里,我一个小姑娘家,双手还被绑着,这里荒山野岭,你们三四个大男人的怕什么。哎呦,我真不行了,肚子好疼。” 车子开上正路,高岑不耐烦的皱眉:“停车。”他冲后面摆摆手:“去吧。” 徐途心中一喜,脸揪着,跨过瘦子就要往旁边挤。 瘦子准备给她开车门:“你急什么,等会儿,等会儿。” “瘦子。”高岑叫。 他动作止住:“怎么了,高总。” 高岑说:“你和展强跟着去,给我紧紧盯着,不准解开绳子,帮她脱裤子帮她擦。”他警告:“人要有什么闪失,你们也别活了。” 瘦子眉尾挑起来,居心不良的笑着:“您放心,全交给我。” 两人架着徐途下了车,往对面林子里走,过几秒,高岑也下来,索性返回加油站上个洗手间。 车子停在路边,没有熄火,杨通坐半天,开车门出来散散步,站那儿抻了抻筋骨。 半夜里,过路的车并不多,但到这位置基本都要加油,加油站也算灯火通明,旁边便利店有几个客人买东西。 反观对面树林黑魆魆,入秋季节,枝叶仍然长得茂密繁盛,寡淡的月光下,在地上投下一大片乌黑的树影。 三人置身其中,才发觉这里尤其黑,眼前像蒙一层布,有片刻辨不清方向。 展强打开手机电筒照路,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离马路没多远,他说:“行了,就这儿吧。” 徐途没听他的,又往林子里疾走几步。 展强一把逮住她,往后面树干上一耸:“你想上哪儿去?警告你,别他妈在这儿耍小聪明。” 徐途肩膀被高个踩过,疼的抽口气:“总要找个避人的地方。” “这儿没人,就我们哥俩,你赶紧,没功夫跟你在这儿耗。”他转过身,低声嘀咕:“当自己是狗呢,撒尿还要划地盘,先闻闻。” 徐途挣扎半天才起来,双手被束在身后,完全借不上力,她往四周扫视着,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心中焦急难当,不禁回忆,刚才在厂房,秦烈低声向她交代那几句话。 额头的汗一滴滴顺脸颊流下来,她双手使劲绞着,企图挣脱束缚。 可是,完全不顶用。 这时瘦子朝她靠近几步,摸上她裤扣。 徐途立即后退:“你要干什么?” 瘦子搓搓手:“帮你脱裤子啊,你不是不方便吗。” 徐途骇然不已,忙道:“把绳子给我解开,我自己来。” “那可不成。”瘦子一把抓住她手臂:“老板特意交代过,我们可不敢。” 他朝展强使了个眼色,后者不耐烦低骂几句,扯住徐途,那边瘦子弓下身,手指灵活翻出扣子,向两边一扯,露出一截小腹和浅颜色底裤。 她皮肤雪白,又是那么禁忌的地方,在黑暗的林子里,显得尤为惹眼。 瘦子眼通红,不禁咽口唾沫,抬头看展强。 展强目光也落在那上头,一时没移开。 徐途心中已经惧怕到极限,见他拇指穿入她裤腰,要把牛仔裤往下拉。徐途咬紧牙,膝盖向上蓄力一顶,撞向瘦子下巴。 “啊”一声哀嚎,瘦子连退几步,口中充满血腥味儿。 徐途转身就跑,展强眼疾手快逮住她,将人狠拽过来:“我看你他妈不是想上厕所,就想我们陪你玩儿呢。” 瘦子抹掉嘴角的血沫,呲着牙过来:“那哥哥们就陪你玩玩。” 他拽住徐途裤腰迅速一扯,不费吹灰之力,她整个小腹都暴露出来,连同下面隐约可见的几丝毛发。 瘦子口唇沾着血迹,黑暗中,一双凹眼瞪得巨大,像是两个黑窟窿。 徐途陷入绝望,挣扎着,紧紧咬住下唇。 她被抵在树干上,瘦子的手迅速覆上去。 可没等碰到,只感觉树后冲过来一阵劲风,带动着强大的力量。突然出现的男人抬起腿,一脚踹在瘦子胸口上。 这一脚用尽全力,瘦子倒地时向后滑出几米。 徐途侧过头,对上一双幽暗阴鸷的眼,片刻间,她被扯进他的臂弯下,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跳声无比强劲,仿佛要冲出胸膛。 鼻端充斥一股熟悉又安全的味道,刹那间,她眼眶发酸。 秦烈将人往后一拉,护在身后。 展强反应片刻,着实没料到车子开出这么远,他还能跟来。 他立即朝光亮处吹了声口哨,这边取出尖刀,对准秦烈。 秦烈迎上一步,偏头躲开对方挥过来的刀,曲肘撞向他肋骨。 展强闷哼,挥舞着手臂又向他刺来,秦烈敏捷握住他手腕,扭身,一个过肩摔,对方身体拍在地上,胸口挺了下,疼得起不来。 他视线一转,腮线咬得死紧。 目光对上瘦子那刻,瘦子瑟缩了下,禁不住蹭着屁股往后挪。 秦烈几步蹿过去,一把揪住他领口,曲起骨节,照他面门一下一下击打。 拳声闷重,他的脸血肉模糊,刚开始还企图挣扎,后来几乎奄奄一息。 “秦烈,别打了。”徐途从未见他这样失控过,焦急的大喊:“有人过来了。” 她往后看了眼。 展强也从地上摇摇晃晃起来,握着尖刀,另一头,杨通也快冲到几人面前。 两人都有刀,而秦烈手无寸铁,身边还带着她…… 徐途不敢想象,又喊:“秦烈!” 秦烈迅速抬头看了眼,视线微偏,举起一旁石头,抡起手臂,照着瘦子手腕怼下去。 一声哀嚎响彻天际,瘦子面目狰狞,瞬间疼晕过去。 秦烈拽起徐途,迎着杨通过来的方向,往光亮的马路中央跑。 杨通止住脚步,站在原地,下压着身体等待。 秦烈低声:“往车的方向跑,上副驾。” 第71节 他推了她一把,这边躲避着杨通,并未出手还击。 他骑摩托,抄近道,剩下一小段路油箱没油,靠双腿飞速跑来,他不敢耽搁,不敢想象徐途跟他们一起会有多危险,救她的执念支撑着他,速度已到极限。 这会儿体力消耗大半,加之肩膀有伤,实在不能和对方再做过多纠缠。 他摆脱杨通,几步冲到徐途身边,拽住她手臂,带着她跑。 冲上马路,距离吉普还有五六米远。 秦烈视线一挪,看见加油站里跑出来的人。 徐途也瞧见高岑,脚步滞住,被秦烈猛的往前一甩,拉开副驾驶,将她塞进去。 她嘴唇颤抖着:“高岑手里有枪。” 秦烈只迟疑片刻,绕过车头,往驾驶位跑过去。 他眼睛紧紧盯着高岑移动的方向,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个什么,朝自己这边举起来。 秦烈片刻不停的拉开车门,高岑迟疑几秒,终究惜命,不敢冒半分危险,将手中的枪迅速收回去。 秦烈踩一脚油门,车轮扬起尘土。 高岑转身,把旁边加油的车主拉下来,另一头展强和杨通也从林子里跑出,低头钻进去。 他掌着方向盘,朝吉普消失的方向追过去,无奈这是一辆家用轿车,速度不及吉普,瞬间被甩出十万八千里。 *** 秦烈视线盯着后视镜,直到那束车灯消失,紧绷的神经才敢松懈。 他速度不减,侧头看向徐途,车中寂静又昏暗,徐途缩在角落,头发蓬乱,裤扣开着,双手还被绑在身后,好像仍然没从恐惧中回神。 两人都沉默,这一刻,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吉普在笔直的马路上行驶,前方上空有月,清白寡淡,洒一路银光,似乎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过很久,徐途轻声问:“秦梓悦呢?她没事儿了吧。” 或许太专注,秦烈紧绷的握着方向盘,目光冷峻,好一会儿才稍微放松:“没事儿,阿夫带她回洛坪了。” “哦。” 又隔了一会儿。 她问:“我们先去邱化市吗?” “对。” 她主动说:“我给徐越海打过电话了,把事情都和他讲清楚,他应该会报警。” 秦烈应一声:“嗯。” 她看了看他:“还有照片,我也给他发过去了。所以证据一样也没丢。” 秦烈滚了下喉:“嗯。” 之后又无话,爬了一阵山路,吉普终于开上高速,两边立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扩散开来,路上车辆仍少,路边零星出现工厂或民居,似乎离危险已经很远。 徐途头挨着窗户,眼睛看外面,轻轻吸了下鼻子,眼睛轻微眨动,就有眼泪掉下来。 落第一滴,便一发不可收拾。 秦烈唇紧抿,骨节捏得泛白,耳边听着她低低的抽泣声,努力克制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他眼眶泛红。 “徐途。”他轻声唤。 徐途动了下。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徐途顺着他的力道,将脸埋进他胸口,眼泪泛滥,低声说着:“怕死了……” 秦烈感觉视线越来越不清晰,高昂了下头,另一手抚着她的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他声音暗哑,反反复复说着这几个字,没有放开她,单手掌控方向盘,一路开进了邱化市区。 他来邱化市的次数屈指可数,将吉普开到江边。 秦烈观察一下四周,拉稳手刹,帮徐途解开身后的绳索。 徐途要拉裤链,他没让,倾身过去,亲自为她扣好。 秦烈俯头亲亲她:“先找地方住下?” 途途眼睛红肿,望着窗外:“好。” 两人弃车,去马路对面拦了辆的士,他凭借记忆报出个地址,去了一间隐蔽的小旅馆。 老板习以为常,睡得迷迷糊糊,连灯都不开,不看来人,不用登记,直接拿了钥匙上楼。 门一关,秦烈将徐途顶在门板上,沉重又凶狠的亲吻她。 徐途个头不足,他就箍紧她的腰,她双脚悬空,整个人被钉在门板上。 秦烈微阖双眼,视线中仍能看清她颤抖的睫毛,他心微微泛疼,缓下力道,碾压变成温柔的吮吻,细细勾勒着她的唇、她的舌。 徐途的手缓慢爬上来,搂紧他脖颈,双腿也渐渐盘住他的腰。 秦烈微顿,托她臀,转个身,将她压在屋里的单人床上,亲吻再次凶狠起来,大口吞噬,从唇到下巴,从耳后到脖颈,像要将她拆分,分食入腹都不够。 纠缠很久,眼看无法收势。 徐途手无意滑到他手臂,秦烈一抖,闷哼了声。 徐途立即坐起来,想起先前的血腥味儿,跳下床,去开灯。 她背着手,扣好内衣暗扣:“你伤到了?” 秦烈赤着上身,弓背坐在床边,侧头看伤口。他左边手臂有一条横向擦伤,大概五六厘米,焦黑暗红,流出的血已经将伤口凝固,看上去触目惊心。 经她这一碰,又有迸裂的趋势。 徐途傻了半秒,开口有些变调:“枪打的?” 秦烈说:“气流蹭的,没事儿。”见她唇泛白,一看吓得不轻,又笑着安慰:“要真挨了子弹,这会儿早失血过量,还能亲这么半天?” 徐途缓和片刻,坐在床边看着,不敢再碰,这会儿灯光大亮,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迹。 她说:“得赶紧去医院啊。” 秦烈应一声,先给你爸打个电话。 他往床头看了眼,有座机,拿起却没音儿,形同虚设,连电话线都是断开的。 “记得你爸电话吗?” 徐途说:“记得。” 秦烈从桌上取来纸笔,记下一串号码:“我去楼下打个电话,你锁好门,我叫你,你再给开。” 徐途乖乖点头。 秦烈这一通电话时间并不长,先报了平安,那头才终于放下心。 徐越海已经动身前往警局,跟他交代两句,告诉他接下来怎样配合。 秦烈挂断电话,在下面站几秒,大步上楼。 他套上半袖,嘱咐道:“你先睡,谁叫门都不许开。” “你干嘛去?”她跟了两步。 “去报案。”秦烈停在门边,亲亲她:“之后处理伤口,很快就能回来。” “我也去。” 徐途紧紧拽着他衣服下摆,再也不想和他分开。 第52章 秦烈录完笔录, 邱化市辽河刑侦大队的周队将他送出来。 他伸出手:“感谢你的配合,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秦烈也与之相握:“给您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分内事。”他将警帽戴正, 看了眼时间:“洪阳市局那边及时打来电话, 我们会积极配合他们的行动, 趁对方没收到消息之前,争取将他们全部拿下。” 秦烈点了点头。 周队说:“待会儿让小梁送你们。”他指着他手臂的伤口:“先去处理处理, 然后暂时待在旅馆别四处走动, 外面有人把守,你们可以放心。” 秦烈微一颔首:“谢谢您, 周队。” 周队又看表:“时间紧迫, 我去开会部署。”他视线一偏, 目光落在走廊对面的长椅上,笑了下:“小姑娘看样累坏了,赶紧带她回去吧。” 秦烈闻言转头,寻到她的身影, 目光即刻柔和起来。 徐途侧身躺在长木椅子上, 双腿蜷缩,手臂抱在胸前, 微微挤着肩膀,黑亮的发丝落下来, 遮住一半脸颊。 也许是觉得警局里安全了, 她眉眼舒展,呼吸十分平稳。 秦烈朝周队摆下手, 轻声走过去。 他半蹲半跪,手肘搭着膝盖,离近了看她。 疲劳加受惊过度,这会儿精神放松,她睡得很沉。 秦烈看了会儿,朝她吹一口气儿,几根发丝轻飘飘飞起来,她没醒,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把她落下来的头发顺到脑后,露出整张白净的小脸,伸出食指从她鼻梁滑下来,一直落到唇上。 秦烈笑了笑,又拿手指顶她鼻头。 徐途轻哼一声,被他动作带动,唇轻启,露出一点莹白贝齿。 她挠两下,闭着眼,躲开他的手。 秦烈侧头看向门外,小梁已经等候半天。 “徐途。”他轻唤,后面改了称呼:“途途……” 第72节 好一会儿:“……嗯?”她终于睁眼。 “起来了,回去睡。” “哦。”徐途视线还有些模糊,反应半刻:“都弄好了吗?” “好了。” “哦。” 秦烈扶着她肩膀起来,坐她旁边,只好让小梁警官再等片刻,给她时间醒盹再走。 徐途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抠两下鼻子,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直:“我是不是压到了你的伤?” 秦烈背有些弓,向左侧一偏头:“没有,这边。” 她抻脖看看,立马精神起来:“什么时候去医院?” “一会儿。” 一路同行的除了小梁还有另外两名警官,带他们去了最近的邱化市人民医院。 凌晨时分,急诊大厅里有些冷清,医生处理完伤口,开了些药,叮嘱尽量少碰水,注意流脓发炎。 徐途盯着绷带那处看了会儿,里面有黄色的药水渗出来,清理干净以后,不那么血肉模糊了,只是被灼热的气流擦伤,没有缝针,并不太严重。 徐途放下心,一路拉着他的大手,心疼的说:“你受委屈了,我的小可怜儿。” 秦烈被她叫的浑身一凉,瞪着眼:“不许这么叫。” 徐途抿嘴,将他手握得更紧。 她这会儿终于活过来,也懂得开玩笑,眼睛四处乱看,观察这个陌生的城市。 秦烈看向别处,暗自呼气,现在仍心有余悸,不敢想,如果他晚到一步,林子里将要发生的事,应当怎样挽回。 凌晨气温骤降,道路上少有行人,路边的清洁工人已经换了长袖衫。 风从江边的方向吹来,带着咸腥潮湿的味道。 徐途说:“你捏疼我了。” 他这才回神,稍微松开手上的力道,问:“饿没饿?” “早就饿了。” 秦烈环住他裸露的胳膊:“想吃点儿什么?” 徐途抚了抚肚子,眯眼看着远处的灯光:“我现在特别想吃一碗热乎乎的泡面,另外加个卤蛋和火腿。” “就这要求?” “对啊。” 秦烈笑说:“这就去买。” 他们在旁边便利店买了食物和洗漱品,返回旅馆。 小梁他们开的黑色桑塔纳,停在旅馆对面的小巷里,车头朝着这边,所有动向都在他们的监控范围内。 天色将亮,这个黑夜即将永远过去。 秦烈上好门锁,拉上窗帘,打开灯。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回头打量几眼,这里环境比攀禹那间要好,也是标准间,贴着地板和壁纸,白色的床单,角落的浴室是半圆形,磨砂玻璃,设计很简易。 徐途正低头解鞋带,脱下袜子,平时懒散惯了,顺手扔到旁边地上。 秦烈看见,给捡起来,两只相叠翻转,丢入洗手盆。 “先洗个澡?”他问。 徐途点头,想起刚才医生的话,犹豫片刻:“要不一起吧,我帮你洗。” 秦烈挑挑眉,当然不会拒绝。 磨砂玻璃阖上,狭小的空间很局促,两人不着寸缕,徐途站在里面,没让他碰水。 她将毛巾用水浸透,叠成手掌大小,从上到下,认真的帮他抹身子。 秦烈垂眸观察她。水声不断,她背后热雾氤氲。 一块毛巾忽然拍上他的脸,徐途点着脚,手搭着他的肩膀,来回抹两把。 秦烈躲开:“脸我自己来。”他看她:“你过去冲冲。” “哦。”徐途把毛巾交给他,自己走到淋浴下,热水从上面浇灌下来,她头发立即贴满脸。 徐途拿手向后一拢,闭紧眼,嘴巴轻轻吞吐了下。她浑身肌肤雪白,通明的水柱顺脸颊一路流淌,途径锁骨、胸乳、小腹和膝盖,连脚趾都晶晶亮亮的。 整个人像被镶嵌在薄如蝉翼的水晶里。 徐途睁开眼,一团迷雾后,他目光直白坦荡。 她视线稍微下移,问:“你小时候都吃的什么啊?” “嗯?” 她关掉淋浴,拧干毛巾擦身:“我要跟你吃的一样,是不是能长高个了?” 秦烈没听懂:“什么意思?” 徐途嘿嘿笑起来,从他身边经过时,手臂落下,握住他早已挺立的部位,撸了把:“怎么长这么大啊!” 她说完哈哈大笑跑出去,秦烈脸都黑了,回手一把捞住,给扔床上。 两人翻滚一阵。 秦烈亲亲她的嘴,整个人罩在她的上方,借着柔和的光线细细打量。 好一会儿,徐途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说什么傻话。” “真的,在树林里的时候已经绝望了,那瘦子真敢对我做什么,我也不活了。” 秦烈摩挲着她发根:“我不敢说,从今往后不会让这类事件发生,但是,势必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他顿了顿:“可有一点你要清楚,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只要活着,痛苦记忆总有变淡的一天。一切都是命定,该走什么样的路,老天早已经为你铺设好。” 他说:“无论好坏,你得接受。” 他看了她一会儿:“听明白了吗?” 徐途点点头,眼睛忽然闪亮起来,笑着说:“那一定是条光明平坦,有你在身边的路。” 秦烈也笑:“你说的对。”然后又郑重道:“死这种话,以后别说。” “哦。” 徐途答应着,手指轻划着他下巴,提到小树林蓦地想起来:“对了,你手疼吗?” 她把秦烈粗粝的大手挪到眼前,掌心翻过去,他手骨通红肿大,先前打瘦子那些痕迹还在。 秦烈故意说:“疼。” “那怎么办?” 他笑着:“你给吹吹?” 徐途不自觉想到攀禹那个雨夜,她冒雨一路尾随,两人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她说她手疼,他当时给她吹过。 两人相视而笑,徐途嘟起嘴,垂着眼,一阵阵凉爽气息拂到他手背上。 她问:“好了吗?” 秦烈眼幽深:“好了。”他倏地抬起身,跪到她腿间:“我也帮你吹吹。” 徐途还没反应过来,他两个拇指向外轻轻一翻,那小孔便可怜兮兮的半张开,四周又红又肿,有轻微撕裂的迹象。 秦烈心脏一阵阵揪紧,说不出此刻情绪,懊悔心疼,亦或是喜悦亢奋。 思绪复杂,他不想,埋下头。 徐途紧紧咬住手背,一把关掉床头的灯。 室内黑暗,感官更加敏感。 她只觉得刚开始还轻爽舒适,有凉凉的风吹过,后来又变得濡湿滑腻。 手背被自己咬疼,她没坚持多一会儿就交代了。 秦烈刚想有下一步动作,徐途肚子不合时宜的提出抗议。 秦烈身体一僵,泄气般笑了笑,才想起两人回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东西。 他问:“饿了?” 徐途气若游丝:“嗯。” 他冷静一阵子,起身开灯,烧水为她泡面去了。 等到吃完,天空已经隐隐透出白光。 收拾妥当后,他搂着她睡下。 感觉没过多长时间,秦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蓦地惊醒,反应了两秒,回身从柜子上拿起她的腕表,八点钟,刚睡不到三小时。 徐途迷迷糊糊:“有人敲门?” 门外喊他名字。是小梁警官。 秦烈立即答应一声,迅速套上裤子去开门。 小梁熬的眼通红,带进来一身烟味儿,对他讲:“我来通知你们一声。”他表情放松的说:“高岑和他那三个同伙落网了。” 秦烈扶着门框,没想到能这么快。 小梁说:“根据你昨天提供的汽车牌照,以及加油站的监控记录,最先在树林里找到王全安,哦,就是你们口中的瘦子,然后再结合车辙走向……”他一口气说下来,随后顿了顿,抓两把后脑勺,笑眯眯的:“详细情况不讲了,就来告诉你一声,我们先撤,等你们休息好,去一趟警局,然后可以随时回洪阳。” 秦烈伸出手:“梁警官,辛苦了。” “应该的。” 他朝后指了下,“要不您等会儿,我们一起下去吃个早饭?” 小梁挥手:“不用不用,你们继续睡,我也回去补觉。” 第73节 又道几声谢,秦烈关上门,一转头,徐途藏在被子下正看他。 见人走后坐起来,将被子抱在胸前,露出两只光溜溜的细胳膊,好几缕头发都立在头顶上。 秦烈:“都听见了?” 徐途看着他,忽然咧嘴笑开:“听见了。” 秦烈俯身亲她额头,“他们罪有应得,逃再久,最终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她狂点头:“嗯。” “还睡不睡?” “睡。”徐途又钻回去。 秦烈褪下裤子,也跟着躺下。 徐途凑到他怀里,望着窗帘衔接处那一缕金光。 旭日东升,天清气朗,真真正正的好天气。 过了几分钟,她问:“我们是回洛坪吗?” 秦烈搂着她的肩膀:“回洪阳。” 第53章 哄劝徐途回洪阳浪费不少唇舌, 最后秦烈脸有些冷。 他倚靠着床头, 手臂交叉,被子盖在腰以下。 徐途跪坐在单人床的另一边, 抱着被角, 抿唇和他对峙。 秦烈看着她, 妥协的勾勾手:“你过来。” 徐途摇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回洛坪。” “你能在那儿待一辈子吗?我们之前讲好回去考试, 你要反悔?” 她气人的犟嘴:“我没说过。” 秦烈忍了她几秒钟:“说没说过我说了算, 现在睡觉,醒了之后立即走。”他身体下滑, 拽了下被子, 想躺着不理她。 手中的被子却一滑, 他抓了个空。 徐途朝自己那边快速一抽,整条棉被被她抱怀里,他身体全部暴露在外。 真空相对,长腿交叠, 他腿上的肌肉下意识紧绷的抖了下。 徐途眼中含着泪, 目光向下一瞟,看见夹在中间的小可怜, 噗嗤一声笑出来。 秦烈真有点被她气着了,绷紧脸:“你是不是欠收拾?” 徐途这会儿眼泪笑出来, 肩膀不停抖。 秦烈将被子扯远, 把她横着按在大腿上,照屁股就来两巴掌。 徐途不断挣扎, 眼尖手快,回手从他小腿拽了两撮汗毛下来。 秦烈疼得抽口气,按住她腰,手指探入缝隙间一通捣弄,渐渐的,她彻底老实,颤抖连连。 徐途脑袋埋在床单里,小声哼叫,不自觉塌腰抬臀。 他眸色也越来越沉,看着掌心聚集的莹亮水光,没控制住,将人一翻,想真刀真枪上阵。 等看到那一处的时候,蓦地想起她昨天才初经人事,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怜惜,到底忍住了,将人一搂,望着房顶慢慢冷静下来。 徐途此刻乖顺许多,在他臂弯里睁着眼不吭声。 秦烈:“还闹不闹脾气了?” 徐途忽然问:“你坚持送我回洪阳,是不是就想甩了我?” “不是。” 她抬起头:“为什么回答这么干脆?一点感情都没有?” 秦烈无可奈何的说:“先把学上好,我就待在洛坪不会走,除非你不认识去那儿的路了。”他意有所指的说着,顿几秒:“只有你甩了我,我永远在原地,不会扔下你。” “为什么?” 他敷衍的说:“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秦烈不会说些爱来爱去的话哄她,虽然不是甜言蜜语,但这回答多少让人心安。 徐途紧紧搂住他的腰。 秦烈又默默道:“何况,黄薇事件的调查才刚刚开始,你是重要目击证人,并提供了所有关键证据,后面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会很多,待在洛坪怎么行。” 徐途想了半天,闷着声:“那好吧。” 他侧过头来亲亲她额头。 徐途又问:“可我行李还在洛坪,怎么办?” “有必须用的东西?” “两件t恤是我非常喜欢的,要不……” 秦烈看出她的小心思,打断说:“夏天快过去了,明年穿。” “还有一副耳机,声效特别好,不带着我晚上睡不着觉。” “睡觉不准听歌。” “还有……” 秦烈手臂收紧,将她整个脑袋都压向胸口,不让她说话,自己也闭眼。 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秦烈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此刻中午十一点。 他穿好衣服,去楼下给徐越海打了通电话,了解那边最新进展。 储存在某银行的证物他已经派人取回,移交给洪阳市市公安局,经相关工作人员查看以后,意识到事件重大,立即和市局秘密协商,临时成立了重案小组,将明前公安局局长孙伟等相关属下请去问话。彼时高岑几人已经落网,正在遣送回洪阳的途中,由于孙伟对罪行暴露尚未知情,所以一时也措手不及,不承认也不否认,始终保持缄默。 秦烈挂了电话,又打回洛坪老赵家里。 没等几分钟,阿夫就把电话打回来,他气息还没喘匀,得知他安全才总算松一口气。 秦烈问:“悦悦呢?她身体怎么样?” “就是吓着了,我把她们都接到我家里,这边你放心。”阿夫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手搭在柜台上,眼睛瞥向别处:“可能要久一些,家里事情和学校那边,看来要劳烦你先帮我看着。” “亲兄弟,见外了。”阿夫又问:“徐途那小丫头呢,也吓得不轻吧。” “没事儿,睡了。” 阿夫说:“那就行,办你的事儿,家里这头放心吧。” 两人又聊几句,准备挂断的时候,阿夫忽然叫住他。 秦烈将听筒贴回耳上,那边说:“悦悦和我提起一件事,说咱们救她之前,还有一个人去工厂企图把她带走。” 秦烈拧了下眉,抿唇没吭声。 阿夫说:“你猜不到,那人是刘春山。” 阿夫并不知道刘春山的真实身份,所以始终难以相信一个疯子会救人,以为是小姑娘乱讲的,没成想和秦烈随便提起,那边却格外上心。 “大概什么时候发生的?” 阿夫愣了下:“这我倒是没问。” 秦烈立即道:“那后来他人呢?” “悦悦说,他们一共五个人,刘春山先让一个人带走的,好像要送进公安局。”阿夫想了想:“有什么问题吗?小孩子,话学得不太清楚。” 秦烈这边却沉默下来,过半天才听见那边问话,他没具体说明,打声招呼,将听筒放回去。 秦烈没有直接上楼,在前厅的木椅上坐了会儿。 前厅阴暗,木门上一小截玻璃窗,将外头阳光遮住大半。 他下意识摸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朝柜台方向瞅了眼,走过去管老板要了根烟抽。 老板人不错,顺便把打火机抛给他。 秦烈凑头点着,吞吐两口:“谢了。”他放回去:“我再打个电话。” 老板抬眼:“随便,反正算在房费里。” 秦烈没搭腔,举着听筒,犹豫两秒,又把电话拨给徐越海。 他开门见山:“徐总,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忙。” “说来听听。” 秦烈想了想:“昨天高岑手下提前送回洪阳一个人,这人真名叫高诚,脑子有点问题,我推测应该是送到了明前那边,怕他不明不白被人弄进去,所以想麻烦您帮我打听一下。” 他说完之后顿了下,电话那边有些吵闹,隐隐听见背景里的警车嗡鸣声,徐越海显然还在市公安局没有走。 他离人群远了些,走到安静的角落,温声问:“你以什么立场,要让我帮忙?” 秦烈捏着香烟,好一会儿没抽,上面已经凝聚不少烟灰,他手指敲打着烟身,谦逊却不卑不亢地道:“不谈立场,其实我和您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徐途,这人跟您早上拿到那份证据里的涉案人是同一个。”他吸了口烟:“另一方面,也有我的私心,我养女的父母就死于那起投毒案,所以,如果高攀算得上您朋友的话,想请您帮这个忙。” 徐越海淡笑了两声,没说答应也没拒绝,只问:“什么时候把途途带回来?” 秦烈说:“她还睡着,如果时间太晚就再住一宿,明天一早回去。” 徐越海也同意:“别走夜路。我叫邱化的朋友给准备一辆车,你记他个电话,回来之前提前联系。” 秦烈立即找老板要了纸笔,记下后,徐越海又说:“那事儿我帮你打听打听。” 他这便是答应下来,秦烈道了句谢,扣上电话,把手头的烟抽完,等身上味道散了,才抬步上楼。 徐途一觉睡到太阳落山,起来时,秦烈正靠着另外的床头看电视,遥控器搭在腿上,没放出声音。 徐途抻个懒腰,抱着被子翻身,拿背对着他。 第74节 秦烈凑过去,手伸入被子中,里面热乎乎的:“醒了?” 她眼还没完全睁开,看看窗外的天:“晚上了吗?” “六点。” 她突然回过头,眼睛亮起来:“这么说,今天不用回洪阳了?” “明天起早走。” 徐途一骨碌爬起来,像打了鸡血似的:“那一会儿我们出去玩?我还没来过邱化呢!” 秦烈笑,把衣服给她递过去:“先穿上,洗完脸去吃饭。” 两人先给徐越海那朋友打了电话,把车取来,随她的意愿,去邱化市有名的小食街吃了一肚子垃圾,又在步行街逛许久,时间实在太晚,最后硬拽着把徐途弄回去。 这天睡下,转天五点他就把她叫醒,回城开车要十几个小时,他想趁天黑以前把她送回去。 车子开出邱化市,徐途先补觉,等睡醒之后替了会儿秦烈,中午吃过饭又换回他。 徐途吃饱就犯困,她脑袋抵在玻璃上,歪头打量他。 秦烈那边的窗户降下一半,他手肘随意撑着窗框,手指抬上来,摩挲着额头。靠她这边的膀子放松的耷着,手臂也垂落,只用手掌握住方向盘的最下方。 他目光专注,开车的样子稳重又斯文,侧脸的轮廓尤其好看。 徐途美滋滋的笑出声。 秦烈目光微动:“你笑什么?” 徐途说:“你开车的样子可真帅呀。” “是吗?”秦烈斜起唇角。 “那当然,以前都是看你开摩托或者挖土机,当然了,也很帅,但不一样。”她觉得现在好喜欢他:“真难想象你穿衬衫西裤是什么样子。” 秦烈促狭一笑:“想看?” “特别想看。” 她眼巴巴等着他回答,他问完这一句却没了下文,徐途:“喂!我有机会见到吗?” “没准儿。” 再问,他就不答了。 “嘁。”她扫兴的靠回去。 秦烈换手去握方向盘,腾出这边的握住她:“你闭眼睡一会儿。” 徐途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唔了声:“要不你给我讲个笑话,给我催催眠。” 秦烈想了想:“有个小白兔去河边钓鱼,第一天什么也没钓到,回家了。第二天,小白兔又去河边钓鱼,还是什 么也没钓到,又空着手回家。第三天,小白兔刚到河边,一条大鱼从河里跳出来,冲着它大叫:你要是再敢用胡箩卜当鱼饵,我就扁死你!” 徐途眨眨眼,没笑出来。 秦烈又讲了两个,徐途说:“不想听这种。” “那听哪种?” 徐途捏捏他的手,成心刁难:“带点颜色的。” 秦烈默了几秒。 “不会?” 他抽空看她一眼,皱眉想片刻:“有一个。”他眼睛看回前方,自己先笑了:“说,有个男人带着他的宠物鳄鱼去酒吧,他表演一个绝活,把鳄鱼的嘴打开,将自己身下的兄弟放进去,然后合上鳄鱼的嘴,过了一分钟,他拿啤酒瓶去敲鳄鱼的头,鳄鱼张开嘴,他兄弟完好无损的拿出来。” 徐途问:“然后呢?” “然后他有一个提议,说他愿意出一百元,看谁有胆量出来试试。酒吧里沉默一阵,有个金发碧眼的女郎羞怯的举起手,她说……” “她说什么?”徐途迫不及待。 “她说,我可以试试看,但你要答应我,不能用啤酒瓶敲我的头。” 他话音落下,车子里立即安静了。 秦烈侧头看徐途,她仍旧没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他不自然的轻了下喉,松开她勾了勾鼻梁:“睡吧。” 没多会儿,徐途蓦地倾身过来,近距离的贴着他的脸:“你讲这个笑话,是暗示我什么吗?” 她的气息一阵阵吹拂过来,秦烈偏头:“没暗示,你不要听吗。” 徐途手臂撑着他旁边座椅没有动,咬了会儿唇,自己脸先红起来:“你、要不要试试?” 秦烈呼吸一滞,眼睛下意识瞟向窗外,两旁只有荒山和树林,是一条比较僻静的国道,此刻刚好没有车经过。 他没有拒绝,也没说同意的话,僵硬的笑了下,已经感觉到她的手。 徐途当真解开他皮带,几下就把拉链拉到底。 秦烈没用真力气去阻挡,半罩着她头推了推,眼色暗沉:“别闹,开车呢。” 徐途执意给掏出来,捏两下,他身体便有了变化。她上半身伏爬在他腿上,咽了口唾沫,又看片刻,不得章法的张嘴包住。 这一下就让他后脑发麻,徐途没做过这种事,秦烈挨几下咬,不大会儿,他额头就渗出一层汗,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车轮一歪,在路上画了条弧线。 秦烈咬紧牙关,后视镜中见有车开过来,猛打方向盘,顺旁边的小路下去,歪歪扭扭开到了山后头…… 完事后好半天他才缓过来,两人抱着说了会儿话,车子才重新开上正路。 徐途有些幽怨的咬着嘴:“以后再也不要了。” “……可以慢慢进步。” 徐途哼唧一声,“想得美。”她扭头看向窗外,不理他。 秦烈捏着她的小手:“睡吧。” 折腾这一通,徐途也终于有了些睡意,慢慢阖上眼,靠着椅背睡着。 夜里八点,车子终于进入洪阳市区,徐途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指点他开到家门口。 徐越海今晚一直在院中活动,修了花,逗完鸟,背着手怔怔的望着大门外。 直到夜幕降临,终于有一束车灯照进院子里,随后几声喇叭响。 徐越海蓦地放下手,弓着身体,眯眼往外看,一瞬间,他眼角的皱纹挤出来。 “周嫂,赶紧准备饭菜。”徐越海冲屋里喊。 随后大踏步往门口迎出去。 第54章 徐越海将大门拉开, 车开进来。 在门口停下片刻, 徐途先下去,秦烈将车子开到角落的空地上停好。 徐越海脸上堆满了笑意:“途途, 回来了, 吃饭没有?” 徐途眼睛还落在车那边, 看秦烈熟练的转动方向盘,盯着后视镜倒进车位里,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并不答他的话。 徐越海又说:“赶紧进去吧,天这么凉了, 你看你还穿着短袖。” 徐途不耐烦的皱了下眉:“等会儿。” 她看秦烈下车, 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秦烈稍微一寻思,轻轻挣脱开,大手虚扶着她的背,两人走到徐越海面前来。 他微微颔首:“徐总。” 徐越海面上未有太多情绪, 点点头, 朝屋里客气的让了下:“进去坐吧。” 徐途拉着秦烈,要往里面走。 秦烈往回收手, 没有动。 “进去啊。”她又拉他。 秦烈轻了下喉,看看徐越海, 压低声音说:“我刚才跟你讲什么了?” 徐途不情愿的嘟哝:“坐一会儿又没有关系。” 秦烈这回没依着她来, 只对徐越海说:“今天就不打扰了,把徐途送到, 等事情都结束,我改天再来正式拜访您。” 徐越海打量他片刻,又看看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也好。” 秦烈含笑点一下头,揉揉徐途的头顶:“你要听点话。进去吧。” 他转身要走,又被徐越海叫住,他说:“你今天让我打听那人,有下落了。” 秦烈:“他人现在怎样?” “他今天中午被送到明前,暂时收关,我提前打过招呼,所以调查组这边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徐越海又说:“另外,朗亦高家也知道高诚回来了,据说高老先生对这个小儿子疼爱有加,现在终于找到,如果事情查清楚,高诚无罪的话,高家应该可以护他周全。” 秦烈:“那就好。” 徐途这会儿才知道刘春山也回了洪阳,心思一转,不禁想到秦灿。 秦烈已经告过别,走出远门。 他微垂着头,步伐很慢,肩膀披一层橘色,高大的身影在暗淡路灯的笼罩下,特别孤落。 没几秒,他向左拐,消失在她视线里。 徐途没来由心中泛疼,突然朝门外跑出去。 徐越海立即叫她:“徐途你回来,这么晚别往外面跑。” 她还算给面子,答了句:“马上回来。” 徐途冲出院门,往左看了看,捕捉到他再次向左拐的身影。 她快跑跟上,转弯以后,从后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秦烈身体向前冲了下,握住腰上的手,那一刻失落的心情竟得以弥补。 这里是一片高档别墅区,栋与栋之间间距大,周围绿植掩映,很少有人过,但监控摄像倒不少。 第75节 院子侧面要比正门那边暗一些,秦烈抬眼看了看监控,把人拉到墙边的树丛后面。 徐途改为从前抱着,侧脸紧紧贴着他胸膛,听到阵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秦烈被她抵在墙上,没拉开她:“这么粘人呢,嗯?”他说话的语调低柔的不像话,完全不似徐越海在场那样郑重其事。 “那你喜欢吗?”她昂起头来看他。 秦烈亲她嘴,哑声:“喜欢。” 她心满意足的笑了:“你真要住到秦灿姐那里?不会不方便吗?” 他顿了下:“不会。” “春山哥的事儿,你要和她说一下。” “找时间说。“ 徐途点头:“那你给我个地址,我明天去找你们玩儿。” 秦烈轻抚着她的背:“你明天得去警局,我早点过去,在那儿等着你。”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啊。”他哄着她。 两人抱了一会儿,有车从远处驶来,车灯穿透树叶,一晃而过。 秦烈说:“进去吧,别让你爸等着急。” “哦。”徐途把他放开:“那你晚上别太想我。” 她点起脚,高抬着下巴,主动去找他的唇,有些生猛的把个高个子挤在墙壁间,狠狠的吻了一番。 秦烈弓着背,十指插入她头发里,捧住徐途的后脑勺。 两人激烈的啃了会儿,秦烈克制的分开她:“别亲了,赶紧回去。” 她不乐意:“干嘛老是撵我走?” 秦烈又往她唇上轻啄一下,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我可不想让我未来老丈人,围观我和他闺女亲热。” 虽然她不想承认徐越海,但不得不说,‘未来老丈人’这称呼,还是让她美得不知姓什么。 于是,徐途无比听话:“那我回去了?” “去吧。” 她冲他挤着眼睛笑了下,一步三回头拐过转角。 徐途走了几步,又顿住,背着手慢慢往后退,不出意料见他仍然站在那儿。 她摆摆手:“那明天见。” 秦烈淡笑:“明天见。” 徐途步伐轻快的进入院子中,把那扇铁门一关,回过身,打量几眼这院子。 种满花草,有鱼有鸟,但仍然改变不了冷清的气氛。 她空手空脚的走到玄关换鞋,周嫂迎出来:“这不我们途途吗,呦,就这么回来的啊,冷不冷?” 周嫂搂住徐途的肩膀,徐途敷衍的笑着:“不冷。” “没吃饭吧?” “没呢。” “那快上楼洗个澡,换身衣服准备吃饭了。”家里总算多一个人,周嫂喜出望外:“今天饭菜都是你爱吃的。” 两人穿过偌大的客厅,周嫂将她送到楼梯口,徐途侧头看了眼,徐越海拿着汤匙站在厨房里,正弓身尝味道。 徐途迈上台阶:“谢谢周嫂。” 她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在房中磨蹭一阵,换身干净衣服下了楼。 餐厅里就徐越海一个人,他带着老花镜,正拿手机看新闻,见徐途出来,立即抽出身旁的座椅。 抽到半路,徐途已经走过去,在他斜对角的位置坐好。 徐越海身体僵硬片刻,收回手:“吃饭吧。” 徐途没吭声,拿起筷子,夹菜的时候顿了下。整个饭桌摆得满满当当,打眼一看,都是些名贵食材,鲍参翅肚,山珍海味。 徐途手又收回来,心中没来由的不舒服,她想到在洛坪的时候,第一顿饭吃青菜和土豆丝,还有一道白菜烩猪肉,大人们都不舍得吃,把猪肉让给小孩子。 偶尔改善伙食,也不过炖点牛肉、排骨,或是杀只鸡。 今天这一桌少说四位数,够山里的小朋友不知吃多久,她以往不在意这些,大手大脚浪费惯了,本以为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子,这趟回来她才了解,原来人与人的生活天壤之别,可能你最不在意的东西,却是别人努力拼搏,一直向往的。 如果自己改掉一些小陋习,哪怕省下几块钱,都能帮助山里孩子很大忙。 徐途自我反省了一番,一时又担心,这么晚了,秦烈不知到没到秦灿那里,有没有吃饭,吃的什么,丰盛不丰盛…… 徐越海见她不动筷,小心翼翼的问:“菜不合口味?” 徐途回过神:“没有。”她随便夹了口菜送到嘴里:“以后别做这么多。” 他有些诧异:“怎么?” “浪费。” 徐越海不禁挑了挑眉,低着头,从镜子上面看她,笑着说:“都听你的。” 徐途这回没搭腔,两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前各吃各的,没有交流,偌大的房间里安静的不正常。 徐越海起身,去客厅打开电视,又坐回餐桌旁。 屋子里终于有了声音,他先展开话题:“那天我们结束通话以后,再打你电话就不通,听秦烈说,你被那群人抓走了,有没有吓到?爸爸听了,差点犯了高血压。” 徐途忽略最后那句话,夹起块鱼:“秦烈有没有跟你说,是他救了我?” 徐越海撂下筷子,回忆了下,秦烈当时只轻描淡写,报了平安,并未说其他。 徐途又说:“没有他,估计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徐越海撑着桌子,把眼镜取下来。 “我的命是他救回来的。” 他将眼镜放旁边,靠回椅背:“提到秦烈,爸爸不得不跟你谈谈。” 徐途一挑眉:“谈什么?” “你们两个不合适在一起。” “哪儿不合适?” 徐越海说:“无论家庭背景物质基础,还是年龄出身,你们都不合适。” 徐途也不急,轻飘飘地道:“那你觉得什么算合适?” 他说:“应该是年轻有为的小伙子,一表人才,谦逊上进,爸爸不需要对方是有钱人,甚至公司以后都要交给你们去打理。” 徐途也靠向椅背:“你确定这样的人不是为了你的钱?他们会看上我这样的?” 徐越海微愠:“你敢保证,秦烈就不是为了钱?” “他什么为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一句话把徐越海顶得没话说,两人无言片刻,客厅的电视机传来音乐声。 徐越海说:“但这人最起码要生活在洪阳。” 徐途重新拿起筷子:“我可以去洛坪。” 听到她的话,徐越海胸口起伏了几次,态度坚决:“如果是这样的话,爸爸绝对不会同意。” 她嚼着菜,淡淡说:“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他被她气得不轻:“就非要跟他在一起?” 徐途这回懒得答他话了。 过很久,餐桌那旁深深叹口气,似乎妥协的说:“今天不说这些,先吃饭。” 徐途没吭声。 他说起别的:“明天你要跟爸爸去警局录口供,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方,配合他们调查。” 徐途:“银行的东西取回来了?” “已经交给调查组。”徐越海禁不住又说她:“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哪有小孩子把话藏在心里的。” “藏习惯了。” “你当初就不应该找黄薇。” “你说得对,是我害死她,我的错。” 徐越海筷子微顿:“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我……” “行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徐途忽然间心烦意乱。 徐越海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他这回彻底沉默,一顿饭食不知味,餐桌只剩碗筷碰撞的声音。 过了会儿,徐途不禁抬头看他,他端着碗,默默往嘴里夹米饭。 半年没见,他似乎比原来消瘦一些,佝偻着身,孤孤单单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看上去有些可怜。 徐途不由握紧筷子,想到车上秦烈嘱咐她那些话。骨肉血缘她逃不过,曾经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有时候看着他慢慢变老,会心疼难受,但每每想到韩佳梅的死,想到她几乎残掉的手指,还有他身边永远围绕那帮小明星,她的心就像筑起一道围墙,不由自主硬起来。 她想,也许她永远不会真正原谅,隔在两人中间的,不仅仅是一张长桌,而是一个死掉的韩佳梅。 这个距离永远无法缩短,因为韩佳梅再也回不来。 过很长时间,徐途心中轻轻叹气:“这排骨做得不错,口味适中,很香。” 另一边,徐越海端着碗抬起头,看她半刻,眉眼柔和的笑了:“喜欢让周嫂明天继续做。” 第55章 第76节 警局那边的流程十分繁琐, 反复问话, 反复做笔录,徐途有些烦。 好在每次出去, 都能看见秦烈等在走廊里。 时间很快, 半个月一晃眼就过去。 调查组将资料准备完善, 全部移交检察院,经过等待, 那边批了文件, 朗庭投毒案以及黄薇命案的卷宗被翻出来,全部重审。 这之后将是一个无比漫长冗繁的过程。 好在近期暂时不需要徐途配合, 徐越海和秦烈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晚上, 秦烈把徐途送到家门口, 两人在阴影里腻味一阵,他又撵她走。 此时不比洛坪,在徐越海眼皮子底下,有几个父亲看得上霸着自己女儿, 黑天半夜不让回家的男人。 秦烈想得要比徐途多。 徐途反驳道:“才六点多。” 已经十月份, 深秋时节,夜晚来得比较早。 秦烈推着她的背:“回家吃饭。” “和你一起吃行不行?我想吃火锅。”她蓦地转过身, 一把抱住他的腰:“我知道有一家火锅店特别好吃,不贵的, 我们去吃好不好?” 秦烈弹她脑门:“又不听话了?” 徐途可怜兮兮的, 整张脸埋在他胸前蹭个没完。天气转凉,他不知从哪儿买了件黑色夹克, 里面的短袖和裤子还是以前的,洗得很干净,有股淡淡的肥皂味。 徐途又蹭几下,身体软软乎乎,手臂藏在他夹克里,粘人得不行。 秦烈也舍不得放手,往她脑门狠狠亲了口:“过两天我正式拜访徐总,就能一起吃饭了。” “是谈结婚的事情吗?” 秦烈给气笑,捏着她下巴晃了晃:“脸皮厚不厚?你刚多大点儿,就想着嫁人。”他心中还是不可抑制的被什么填满:“谈谈你上学的事儿。” 徐途失望的噘嘴:“噢。” 他又说:“顺便提提别的。”他顿了下:“当然了,还要看徐总同意不同意。” 徐途一下子跳起来,像炸毛的小狮子:“我们的事儿,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她气呼呼的指着他:“你要敢因为这个跟我分开,我就,我就……” 她一时放不出狠话,手指戳着他,表情凶巴巴。 差点杵到他鼻子,秦烈脑袋往后撤,攥住她的小手,送到嘴边亲了亲:“不会的。” 徐途还没弄明白,他说不会的,是不会和她分开,还是徐越海不会不同意。刚想再问问,两束车灯从他们身边闪过,隔了会儿,窦以从车上晃荡下来,吊儿郎当往这边走。 徐途回洪阳第二天,他就来过,当时她没搭理他,还在为他打小报告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哼了声:“你来干什么?” 窦以笑嘻嘻:“徐叔叫我来吃饭。”他看向旁边站的男人,伸出手:“好久不见。” 秦烈笑笑,伸手与他握了握。 窦以看了眼两人黏在一起的手,不动声色转开:“怎么不进去,站这儿干什么呢?” 秦烈说:“你们进去吧,我先走了。” 窦以难得友好:“别走啊,一块儿进去呗。” “改天。”秦烈冲他道,垂下眼看着徐途,捏了下她脸蛋儿:“快进去吧,这会儿风大。” 徐途再怎么耍赖皮,顾忌到有外人,也收敛几分,望着秦烈身影消失,她白了窦以一眼,扭身进院子。 吃饭的时候,她坐在两人对面,他们相谈甚欢,窦以逮住机会就巴结奉承徐越海,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虽然现在已经对徐途死心,但这毛病仍然改不了。 他们说什么,徐途没听进去,光喝了几口汤,想起一件事,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腾一下站起来,那两人止住话,诧异的看着她。 徐途伸手:“把你车钥匙借给我,我出去一趟。” 徐越海下意识指向门口,问:“这么晚,你要去哪儿?” “今天约了小然,我给忘了。”她敷衍答了句,穿上外套快速往门口走。 徐越海跟过去:“刚才没听你们说,窦以不一起去吗?”他知道他们几个玩儿的好。 她低头换鞋:“没有窦以,他说今晚有事。”徐途拿起车钥匙,警告的看着窦以:“你吃完也走吧,别耽误正事。” 窦以知道,考验他们友谊的时候来了,如果他再出卖她一次,朋友肯定没得做。 于是,他笑眯眯的说:“晚上要回我爸那儿,叫我好几回了。” 徐越海看了看两人,没说什么,点点头,那边想要再嘱咐一句,徐途已经开门,快步跑走了。 秦烈拎两盒方便面回去,拿钥匙开了锁,房间里漆黑。 他从旁边摸索一阵,开了灯,灯泡昏黄,照着墙壁的四个角落也污迹斑斑。 秦烈回手关门,踢开脚边的拖鞋,把方便面放在桌子上。 他在床边坐了会儿,抬眼看到桌角的香烟盒,犹豫片刻,还是抽出一根点燃。他吸了两口,咬着烟拆开泡面,将调料放进去,最后倒热水。 这边盖子还没合上,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眯着眼回头,敲门声越发大,秦烈皱了下眉,把烟灰缸压在盖子上,过去开门。 他本以为是旅店老板,开门的时候烟还含在嘴角,却见徐途瞪着眼站在暗黑的走廊里,秦烈万分差异。 愣怔几秒,他下意识取出口中的烟,四下里看看,好像要藏起来似的,最终却发现全是徒劳。 他最后对上她的视线,掌心翻开,认命的摊了摊。 两人门里门外站了会儿,秦烈把剩那半截扔地上踩灭,决定先发制人:“大晚上的,谁准你乱跑出来的?”他把她拉进屋,关上房门。 徐途瞪着他:“你不说住秦灿姐那儿吗?” “她和同事合租,我去不方便。”他一早就知道,所以来洪阳还没通知秦灿。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住哪儿不一样。”他在床边坐下。 徐途打量几眼这房间,也就七八平米,像一个狭长木盒子,没有窗,也没有电视机,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过道狭窄,容不下两人同时通过。 墙壁被烟熏得泛黄,床上的蓝格子被单睡得掉了色,两盒桶面摆在桌上,有香味隐隐透出来。 徐途向后看了看,这屋里没有卫生间,她来时见到,走廊尽头有间浴室,应该整个二层公用那一个。 这小旅馆比攀禹那间还简陋,她在洪阳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地方。 徐途咬着唇,走到秦烈两腿间站着,捧起他的脑袋,俯身亲了亲。 自己大条的性格并未想得那么周到,那时她跑掉,秦梓悦被高岑抓走,一切都令人措手不及。秦烈连夜赶到攀禹,即使有准备,身上的钱又能带多少,更何况洛坪那种情况,他又能有多少钱? 徐途眼眶泛红:“你住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不跟我说?” 秦烈笑笑,手掌从后伸进她衣服里,摩挲着光滑的脊背:“你个小丫头,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他语调低沉的说着,昂起头,凑到她唇上亲了口。 她没多想:“别住这儿了,去开间酒店好不好,我来出钱。” 秦烈的手忽地顿住,停几秒,从她衣服中抽出来。 徐途心一揪,意识到可能自己说错话了。 秦烈放开手,逗着她玩儿:“想包养我啊,小富婆。” 徐途立即猛摇头:“我没那个意思。”她赶紧往前贴了贴,眼眶越发红,不大会儿,一滴泪珠吧嗒掉在他手臂上。 这下不得了,秦烈赶紧把人抱坐到腿上,抹掉那几滴泪珠,又亲又哄。 他本没太在意,哪儿想到她反应能这么大。 秦烈心疼至极,柔声哄着:“好好的,哭什么?” 徐途自己也抹着眼:“你生气了?” “哪儿的话。” “谁叫你刚刚那么说。”徐途撇撇嘴:“看你住这种地方,我心疼才说那些的。” 秦烈穿过她膝弯儿往上一抬,打横将徐途窝进怀里:“都是我的错。”他拽住她手腕,让她小手往自己脸上打几下:“这样解不解气?” 徐途咬紧唇。 “叫他欺负你。”啪一声,又是一下。 打着打着,徐途噗嗤一声笑出来,和他反着劲儿收回手,勾住秦烈脖子,往他脸上亲了口。 秦烈微微摇晃着她,安静一会儿:“我有钱,你不用担心。”他把一张银行卡拿出来,在她眼前晃晃:“你看,里面还有一些,足够用了。” “那你为什么住这里?” 秦烈说:“我一个大男人的,就自己,住的再好不是浪费吗。” 徐途吸吸鼻子,“那我也住这儿。”她两腿相互蹬掉鞋子,挣脱开,几下滚到床里面:“我给徐越海打电话,告诉他我不回去了。” 秦烈目光一沉,要去抢手机,徐途眼疾手快跳起来,踩到枕头上,这边电话已经接通。 秦烈去抢,她贴紧墙,朝他做个噤声的动作,没多久,那边电话已经接起来。 她说她睡在小然家,徐越海心里明镜似的,心中叹气,也当真管不了徐途。 通话没多久就结束,她将手机一扔,盘腿坐在他旁边,这会儿眼睛还有些红,见秦烈还沉着脸,有恃无恐的说:“那怎么办啊,我已经和他说完了。” 秦烈无奈摇头。 她往桌边看了看,揭开泡面盖子,拿塑料叉搅了搅:“这个我先吃了?” “晚上没吃饭?”他终于开口。 徐途含糊不清的嗯了声,拿脚踢了踢他:“给我买根火腿去呗!” 他没动,她又踢了下。 秦烈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哄也不是,唬也不是,更舍不得碰一下。 他掐掐她的脸,起身穿衣:“你是怎么找来的?” 徐途一脸得意的说:“你钥匙上的房间号码牌,背面写着旅店名字。” 那把钥匙,是她今天无意中看到的。 第77节 秦烈冷哼了声:“有点小聪明,但没用到正地方。”他打开门:“下来先反锁,我叫你,再给开。” 徐途咬着塑料叉:“哦。” 秦烈去了街道对面的小超市,拿两根火腿和卤蛋,在货架上扫两眼,又摘了包话梅和薯片。他走到另一侧,选了条粉色毛巾,还有牙刷和香皂。 去前面结账的时候,他垂眸掏钱,视线一停,又落回柜台旁的架子上。 营业员:“49块。” 秦烈回神,继续掏钱。 又隔了几秒,营业员疑惑的看着他。 秦烈蹭蹭鼻梁,从货架上拿了盒东西,递过去,一并结账。 走时候他问:“这附近有卖床单的地方吗?” “前面路口左转,马路对面,走五分钟就有一家。” 秦烈道谢,出了门,快步往那方向去。 徐途玩儿着手机等他,泡面的盖子盖回去,想等火腿买来一块吃。 她嘴里叼着塑料叉,没多会儿就有敲门声,秦烈低声唤:“徐途。” 她应一声,跳下去开门。 秦烈拎着两个塑料兜回来,先递出香肠跟卤蛋,把剩余那盒面泡了,让给她吃。 吃完秦烈换上新买的床单,带徐途去洗澡。 浴室是老式木制门,上面四块玻璃贴着磨砂纸,锁头不牢,里面淅沥沥的水声听得一清二楚。 秦烈站门外等着,直到她出来,回了房,他才进去洗。 他今天洗澡有些快,好像有什么牵引着他,随便冲了冲,急不可耐的擦净出去。 徐途已经钻入被窝里,见他进来,挤着眼睛笑了笑。 又收拾片刻,秦烈站门边:“关灯了?” 徐途藏在被子下点点头。 房间顷刻间陷入黑暗,不是那种暗淡的黑,没有光源,整间房伸手不见五指。 秦烈摸到床边躺下,掀开被子,软滑的身体立即贴过来。 她身上只留着胸罩和三角小内裤,还主动解释:“没有睡衣。” 秦烈将人一搂,手臂环过去,解开她胸罩暗扣:“穿着它也不舒服。”他贴着她耳边,低沉的嗓音,在悄寂的空间里特别动人心魄。 没多会儿,两人身上一片布料都不剩。 两具身体绞作一团,腿部穿插相叠,手臂缠绕着彼此,呼吸浓重,每一寸皮肤都细细摩擦。 徐途颤抖着说:“其实时间还早,我们可以说会儿话。” 秦烈没有更深层次的举动,手掌在她肌肤上游走,捏她的乳和臀,脑袋拱着她脖颈:“……你说。” “房里没电视,还这么黑,你晚上回来都、干什么?”她被压在下面,腰腹紧绷,感觉到他进去的手指。 徐途小声嘤咛。 秦烈粗喘:“想你。” “……还有吗?” “睡觉。” 她感受着他,过几秒,笑出声:“这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 他突然加快力道:“自己体会。” 秦烈手掌转变方向,掌心朝上,中指在里面,拇指肚蹭着前面那一点。 徐途被弄得后脑发麻,身体渐入佳境,没多会儿,就有清晰的水声响起来。 ? “还疼不疼?”秦烈弓腰半趴,轮换着亲吻她两个乳尖。 尚未得到答案,隔壁砰一声闷响,毫无预兆,秦烈手臂一抖,手指顶入最深处。 途途双腿猛然并紧,夹住他手指,昂起脑袋,尖叫溢出喉。 ? 旅店为节省成本,房间与房间中间只拿木板阻隔,有什么动静,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秦烈抽出手,立即捂住她的嘴。 湿漉漉的大掌盖住半张脸,徐途尝到自己的味道。 两人在黑暗中喘着气,还未有动作,墙那边提前热闹起来,先是铁床撞木板,随后加入女人的尖叫声,如浪潮般,一声高过一声。 这地方本就鱼龙混杂,有些人为图方便和省钱,只做完就走人,这种情况很平常。 徐途轻轻笑了声,虚音儿问:“你这几天都听这些呀?” 秦烈没答,仰躺回床上,把徐途往胸前一扣,手掌摩挲着她的腰窝。 墙那头动静越来越大,女人不知是爽是疼,尖叫伴随着求饶。 秦烈忍到极限,贴着她耳边:“那天做的,还想不想做?”他牵引着她的手握住自己。 徐途瞬间反应过来,“不想。” “乖,途途……”他低声诱哄,一下接一下轻啄着她,手掌盖住她头顶,留有余地的往下按了按:“乖,就一次,好不好?” 徐途嘀咕几句,经不住他对她说话这种口气,不情愿的滑下被子里。 一阵窸窣。 他只感觉两只小手交替握了会儿,又过几秒,顶端湿润。 秦烈头顶的汗逼出来,收紧双臀。所有感觉都凝聚到那一点,享受着她笨拙又卖力的讨好。 他嘶了口气:“轻点儿,别咬……” 秦烈摸到桌子上的手机,想也没想,一把掀开被子,这边点亮屏幕,翻起身,立即看清跪在他腿间的小姑娘。 徐途想退缩,被秦烈轻轻扶住后脑。 ? 隔壁那边地动山摇,却没坚持多久,很快收了声。 秦烈挺了挺臀,仍哄着她:“用唇……舌头动一动,别用牙……” 他手伸下去捏她胸:“对,含不住的用手,乖……” 徐途腮帮子泛酸,他却没有软下去的迹象,平时那么疼她,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一点都不怜惜。 徐途嗓中呜呜反抗,手指抠着他大腿。 隔壁一对男女说了会儿话,一阵响动,开门走人。 再次陷入安静。 秦烈把人捞上来,呼吸急促的寻上她的唇,久久忍耐的情绪顷刻间爆发,要将她碾碎一般,啃咬她耳垂和脖颈。 吻了会儿,他突然离开,跪坐着,迅速拆开一枚安全套带上,将徐途两腿撑开推到两侧,扶住自己,缓慢而强硬的顶了进去。 徐途张开口,昂起头,被他撞上墙壁:“疼!” 秦烈进到一半,不得已停下来:“还是疼?”他粗喘得厉害。 徐途咬唇不吭声。 他觉得一晚上的耐心都将耗尽,上身伏趴下来,一手按在她头顶,一手捏住她的臀。 “途途……”他叫着她:“再忍一下……” 秦烈亲吻着她,随后狠心挺进,全根没入。 缓几秒,刚开始还进出缓慢,到最后一下接一下强烈撞击,铁床磕着木板砰砰作响。秦烈跪起来,将那截窄窄的小腰掐在虎口,蛮横得往他的方向撞。他额头青筋迸起,狠狠咬着后住牙,垂眸盯着那处,目光又向上移,看那波动乳和她的表情,一时间眼中应接不暇。 她身体绵软细腻的不可思议。 秦烈陷入癫狂,一阵惊涛骇浪,天崩地裂中,徐途终于哭出来,手指绞紧床单,死咬着唇,身体一下接一下的抽搐。 终于,喷薄而出,秦烈趴下来咬住她下巴, 动作渐慢,迸射的同时缓慢往里推送,分分钟都妙不可言。 …… 秦烈翻身压住她,痛痛快快来了一次。 完事儿后,他趴在她身上,很久没动。 徐途推推他,气若游丝:“喘不过气。” 秦烈翻身躺到边上,把人一搂,手机屏幕暗掉,她一点,再次亮起来。 他手摸索到桌边的香烟,徐途抬眼看到:“想抽?” 秦烈看看她,没答。 徐途倾身过去,抽出一根,含在嘴里,用火儿点着。 她趁机偷着吸了口,随后挪到他的嘴边,善解人意的说:“你抽吧,这么大岁数了戒什么烟啊!” 秦烈一巴掌扇她屁股上。 徐途蹭了蹭:“我戒就好,你少抽。” 她又躺回去,懒懒的趴在他胸口。 好一会儿没说话,屏幕的光再次灭了,她这次没有按,黑匣子里只有他指尖一点红光明明灭灭。 徐途:“你想什么呢?” “再也不让你住这地方。” 途途心中一暖,“有你在,我住哪儿都行。” 第78节 秦烈亲亲她的头,知道她有烟瘾,让她吸了一小口:“明天你有事吗?” “没啊。” “那晚上去你家吧。”秦烈说:“早去点儿好。” 第56章 秦烈转天下午四点到的徐家别墅。 早上徐途回来时, 跟徐越海打过招呼, 他没表态,穿好衣服去公司, 但晚上还是回来得比往常早。 在去以前, 秦烈犯了难。 徐越海喜欢收藏玉器跟书画, 但凭他现在状况,显然力不从心, 如果带些茶叶烟酒或是营养品, 又显得太普通太没诚意,总之, 无论送什么都显得寒酸。 他承认现在去见徐越海不是好时机, 但走到这步, 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秦烈考虑再三,想起徐越海爱吃鲁菜,他会做一些他是知道的,曾经登门拜访时也露过一手, 只是回洛坪这些年没做过, 不知还能不能发挥原来的水平。 徐途知道他会做菜,甚为吃惊, 在厨房里围着他转来转去,像个小跟屁虫。 秦烈嫌她碍事, 拿胳膊推她:“去, 外面等着。” “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吗?”她从盘子里摸起一片胡萝卜扔嘴里:“以前没见你做菜啊,从来都是小波姐她们弄好, 你只管吃,然后什么也不干,甩手就回屋的。” “干活太累,没精力做。” “也是。”徐途点点头,跟着他来到水槽边:“那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没了。”他弓身洗蔬菜:“往后站点儿,弄身上。” “哦。”徐途往后错开一小步。 “待会儿排骨给你清蒸?还是想吃红烧的?” “你怎么做我都喜欢。”她笑眯眯的,又贴上来,圆鼓鼓的胸脯挨着秦烈胳膊,无意的蹭了蹭:“一想到以后你会给我做饭吃,就觉得特幸福。” 秦烈手臂顶顶她,笑着:“今天嘴这么甜?” “哪天不甜了?”徐途踮脚,拉下他脖子亲了口。 秦烈下意识往门口看,瞪着她:“别胡闹,让人看见,影响多不好。” 徐途手穿过他臂弯,搭在他小臂上,“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挑眉:“昨晚怎么说?” 徐途抿嘴笑了笑,故意学他压低嗓子:“途途,别咬……再深点儿,乖,快点儿,含不住的用……” 她没学完,秦烈湿漉漉的手掌一把捂住她的嘴,咬牙道:“你知不知羞?” 想起昨晚,他背上仍能躁出一层汗,后来看她适应,又来了一次,徐途也渐渐放开,一声声叫得像小猫,又柔又懒,简直要了他的命。 徐途扒开他的手,嘻嘻笑“害羞了?” 秦烈黑着脸:“你,立即出去。” “噢。”她乖乖应,点起脚,照他唇上狠狠亲了口,还故意弄出吧嗒一声响。 门口:“呦,我进来的不是时候?” 两人一顿,转头看过去。 徐途皱了下眉:“你怎么又来了?” 窦以在门框上倚半刻,不乐意的晃进来:“你那什么表情啊,有这么对待朋友的吗?”他抓个小西红柿嚼,看看秦烈:“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秦烈说:“会的不多。” “做鱼吗?” “做。醋椒鱼?” “这个好。”他又拿一截黄瓜吃。 徐途看不过去,上前抢下来:“你别在这儿捣乱行吗,做饭呢。” 窦以:“你就没捣乱?” 徐途:“我刚才问你,你怎么又来了?” “徐叔叫我的?” “你下次能找个好借口吗?我还生你气呢知道吧,你这个叛徒。” 窦以挺委屈:“你在洛坪天高皇帝远,我不是怕你吃亏,才和徐叔说的吗!” “叛徒,反正……” “徐途。”秦烈叫她。 “嗯?”她插着手臂,看向他。 “去帮我买瓶酱油。” 徐途:“……” 秦烈使唤她去跑腿儿,把人支走,半弓身,又在水槽里洗蔬菜。 窦以拳头抵着嘴唇咳了咳,“我帮你?” 秦烈睨他:“你会?” “简单的行。” 秦烈一抬下巴,也没客气:“把地上香菜摘了吧。” 窦以看过去,点点头,抬起手腕把衬衫的袖子规规整整卷上去:“你,”他顿了下:“不会也介意,我跟徐叔说了你们的事儿吧?” 秦烈没正面答:“徐途有你这样的朋友,挺幸运的。” 窦以不屑的嘁了声,蹲地上看他:“你想说什么?” 秦烈半刻没吭声,他关掉水龙头,手臂反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有水珠顺指尖滴下来。高大的身躯、结实的臂膀,好像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力量,却系着带花边的蓝围裙,又别样温暖。 秦烈说:“我今晚回洛坪。” 他动作停下,问:“途途知道了?” “还没说。”秦烈眼睛半垂,盯着水池中的青红椒出神,轻轻滚了下喉:“等到洛坪再打电话吧,省得她哭哭啼啼。” “她以前可不爱哭。”窦以站起来,把摘一半的香菜扔旁边:“你要跟我说什么?” 秦烈直起身:“她参加明年的高考,你怎么看?” “考是必须要考的,我以前和徐叔说过,她成绩落下太多,重上高三估计跟不上。”他说:“要不请私人教师,一对一指导,有重点的讲。你觉得呢?” 秦烈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他看看他:“我不在她身边,到时候还要你多费心。” 窦以听到这话挑挑眉,斜勾着唇角:“你就不怕我俩发生点儿什么?” “当初你和徐途合起伙骗我,也挺像那么回事,哪个男人都得急。”他暗自笑了笑:“现在不会,我相信她。” 窦以听得直泛酸,又拿起香菜胡乱摘几下:“她那脾气上来,我害怕。”他耸耸肩:“管不住她。” 秦烈:“要不你记个号码,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窦以扫他一眼,想几秒:“也行。” 他掏出手机,把洛坪老赵家的电话输进去,又管周嫂要来纸笔,记个自己的给秦烈。 两人谈完这事儿,又聊些别的,窦以也真给面子,在厨房忙活起来,帮助秦烈打下手。 这里买瓶酱油不容易,徐途开车去超市买来的。 她停好车,捧着酱油瓶往厨房走,穿过餐厅,一皱眉,脚步稍微顿了下。 徐越海背着手,半弓身,往厨房探头不知听什么。 她走过去:“你干什么呢?” 徐越海一惊,立即站起来,看看她手中抱的东西,有些不敢相信:“买酱油去了?” 徐途懒得理,要往厨房去。 徐越海咳嗽一声,赶紧搭话:“你吃过秦烈做的菜?” 她脚步停下,赏光的问:“你吃过?” “吃过两次。”他说出重点:“他就带点菜来的?” “你还缺别的?”徐途掂量着手里的瓶子,忍不住呛他:“对,我应该提醒他,给你带个女人来。” 徐越海脸一冷:“你这孩子,说话能不能淑女点儿。我的意思是说,他就空手来见我,对你不够重视。”他挑着刺。 “亲自下厨还不够重视?” “做饭谁不会。”徐越海现在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早忘记当初赏识他,对他刮目相看的时候了。 “是谁都会,但他做的就是不一样。”徐途白他一眼:“那待会儿你就别吃了。” 她哼了声,一扭身,步伐轻快的进入厨房。 徐越海又往里头看两眼,默默叹气,背着手去客厅看报纸。 厨房全交给年轻人,周嫂闲下来:“徐总,”她擦着茶几,微笑说:“家里很久都没这么热闹了。途途以前不爱在家待着,听到她的笑声都很少,这次回来变了样,也爱说话了,看她笑得多开心。” 徐越海从眼镜上面看过去。 厨房里热闹非凡,徐途和窦以斗着嘴,不时传出笑声,偶尔还有另外一道声音加进来,低低哄着她。 徐越海视线又回到报纸上,抬了抬眼镜,没说话,唇角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吃饭的时候,徐途赖着秦烈坐一起,对面是徐越海和窦以。 桌上摆满八道菜,色香味俱全,勾人食欲。 秦烈看了看徐越海,道:“我记得您爱吃蒸丸,尝尝看,合不合口。” 徐途咬着筷子,看一眼秦烈,吃她自己的。 徐越海应一声,慢条斯理夹起来,送入口,细细咀嚼。 第79节 秦烈:“怎么样?” 他没看他:“淡点儿吧。不是从前的味儿了。” 秦烈:“那可能盐放少了,多年不下厨,量没掌握好。” 徐途冷哼了声,往嘴里扒米饭。 那边窦以也来凑热闹,尝着蒸丸,习惯性向着徐越海:“是淡点儿。” 徐途:“有你什么事儿。” “发表下意见啊。” 两人拌了几句嘴,饭桌上说说笑笑,一顿饭反倒比想象中要和谐。 那道蒸丸就摆在徐越海面前,此刻已经快见底。 徐途踢踢秦烈,眼睛闪亮,点着下巴让他看。 秦烈警告地看她一眼,低声:“好好吃饭。”又问:“还要不要汤?” 徐途把碗递过去:“要。” 徐越海吃了一碗米饭,提前下了桌,平常晚上都是七分饱,今天难得破例。 他背着手去了院子里,角落的栏杆上挂着几只鸟笼,他养了七八只画眉,两只鹦鹉,其中一只是金刚,另一只是牡丹。 徐越海给鸟换完水,拿着谷子小米逗弄了会儿。 天色黑沉下来,院子四周点燃几盏地灯,餐厅的光晕从窗口透出来,这栋空荡荡的房子,也仿佛带了点儿热乎气。 不多时,后面有人走近,他早猜到,看了眼,问:“吃完了?” 秦烈立在他斜后方,应了声是。 徐越海没管他,兀自逗弄了会儿,见他不说话,主动问:“昨晚途途住你那儿了?” 秦烈停顿片刻,本想等他开口问话,没成想却是问了这问题,思索片刻,便大大方方又应一声。 徐越海淡淡冷哼:“这事儿你做得可不漂亮。” “您说的是。”秦烈大方承认错误,“我比她大,应该更加克制才对。” 徐越海好半天没说话,喂完鹦鹉,把手中的小米全部倒入食盒里。 “你想和徐途在一起?”他终是问。 “想。” 徐越海面朝向他:“那好,什么年龄差太多、物质基础跟不上这样的话我就不说了,说实话,这个女儿我管不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送到洛坪去。”他顿了下:“你对我们家的情况多少也了解,我问你,如果我说,你们想在一起,你必须要做出努力,改变我们父女之间关系,你会去要求徐途做到吗?” “要求徐途和您缓和关系?” “对。” “不会。”他答得很干脆。 反倒徐越海愣了愣:“为什么?” “我不会强迫改变她的想法,她心里那根刺谁拔都会疼。”秦烈说:“其他的不考虑,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说,以后把她当个长不大的小姑娘管着,不受一点儿伤,磕不着碰不着,她开心就好。”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秦烈看着他,笑了笑:“您刚才还说管不了她。” 徐越海微微一顿,不禁眯起眼,没多会儿,反倒笑起来:“你这是威胁我?”他摇着头,拿手点着秦烈。 秦烈也笑,微微弓了下身:“不敢。” 徐越海笑完,手掌抚了抚肚子,往远处的小径走过去。 秦烈跟上。 徐越海说:“一个条件。你必须来洪阳。”他不容置疑的说:“我就这一个女儿,不可能让她上山沟里跟着你。想在一起,你必须做出抉择。” 秦烈默了一瞬,答道:“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好了。”他那晚在山洞找到徐途,就已经做出决定。他说:“但是,您要给我一年的时间。” 徐越海微微点头,随即晃了晃手指:“等一下,条件我还没说完。” 秦烈:“您说。” 徐途从饭桌爬下来,吃得实在太撑,挪到沙发上瘫了会儿。 窦以去了卫生间,她四下看看,没找到秦烈。 周嫂切一盘西瓜出来,放在茶几上。 徐途问:“看见徐越海了吗?” 周嫂:“徐总好像和客人在院子里。” “哦。”她立即直起身,随手捻了两块西瓜往院子里跑。 她找到回廊的时候,那边两人似乎谈完。 徐越海背着手往回走,看见徐途出来,笑着问:“饭吃完了?” “嗯。”她不情愿的哼出一声,想想说:“周嫂切了西瓜。” 徐越海笑得眼睛眯起来,立即说:“这就去吃。” 人走后,徐途几步走过去,把手里的西瓜递给他:“你们都说什么了?” “自己吃。太甜。”他往回推了推,从兜里掏出根烟:“我抽了?” “抽呗,我看不见的时候,还不是偷着抽。” 两人在木椅上坐下,徐途咬着西瓜:“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聊聊你上学。” 一听这个,徐途立即噤声,脑袋转回来,像不知道他说什么般,默默吃西瓜。 “过几天给你找老师开始补课,对你要求不高,只要够专科分数线就可以。”他点着烟身:“听见我说话了吗?” 徐途含着一口西瓜,忽然站起来,走到他两腿间。 长廊在院子深处,周围绿植茂盛,安安静静的夜里,仍然有长命昆虫,不知疲倦的叫着。 秦烈昂起头,视线一暗,徐途搂着他脖子,嘴唇下压。 清甜的瓜汁从她口中渡过来,秦烈夹着烟拢住她后脑,只顿片刻,他张大口,将她唇含住,大舌冲进她嘴里,不断搅动勾缠着。 他以往不吃甜食,而这一回,小姑娘口中的味道却无比甜蜜美好。 还没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秦烈心中一疼,捏着她下巴分开。 她眸光水亮,低头的缘故,下巴挤出一点点肉儿,抿着嘴,气息不稳的看着他。 秦烈此刻的目光让人难以捉摸,剩那半截烟也没抽,拿手碾灭,看她半刻,整个脑袋深深埋入她胸口,紧紧将她搂住。 两人就这么抱了会儿,徐途还傻傻的捏着西瓜,胸口被他顶着,里面也满满当当。 她柔着声音:“你怎么了?” 秦烈慢慢抬起头,让她坐在他腿上:“我刚才和你说的话,记得吗?” 她不情愿:“记得。” “你要有点耐性,学习并没那么难,你脑袋聪明,只要用点儿心,绝对没问题。” “知道了。” “现在十月,到六月,也就半年多的时间,很快就能过去。”他亲她一下:“嗯?” “哦。” 秦烈轻轻拍着她的臀,望着围墙外的路灯,没几秒,眼睛就盯得酸痛。 他垂眸眨了眨:“跟你爸也别那么说话,你现在恨他,但人都有离世的一天,别到那时候才后悔没好好待他。”秦烈把她吃完的瓜皮接过来,放在长凳上:“最起码说话别那么苛刻,听到吗?” 她抿住唇:“嗯。” “恨会变淡,但是血脉亲情你永远改变不了。” 徐途鼻腔莫名泛酸,点点头:“你干嘛说这么多?” 秦烈一笑,亲亲她:“随便聊聊。” “真多话。” “现在就嫌我烦了?”秦烈照她臀上打了下,啪一声响:“还有你那群朋友,少跟她们胡混,酒吧、ktv之类的地方也不能去。” “别那么严格好吗?” “不许抽烟,不能喝酒,穿衣服也给我规矩着点儿来。” 徐途撅起嘴,搂住他脖子:“秦叔叔——” 秦烈蓦地吻住了她,没有深入,轻轻蹭着她的唇瓣。 他喉咙又酸又堵,嘴唇颤动两下,细细感受着她的温度,还有她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 过很久,两人缓缓分开。 秦烈抵着她的额头:“几点了?” 她看看腕表:“八点半。要走了吗?” 几秒后,秦烈:“嗯。” 徐途跳起来,“那我送你。” 和徐越海告过辞,徐途拉着他,将他送到大门外。 外头起了风,卷起路两旁的残叶,到处飞窜。 面前是一条坦荡无比的下坡路,此刻寂静,半个车影都没有,路灯隐在梧桐树间,枝叶在暗黄的灯光下,分辨不出原本颜色。 两人走在马路中间,秦烈拉她站住:“回去吧,别送了。” “哦。”她捏捏他的手:“明天睡醒找你玩儿。” 秦烈不说话,垂眸看着她,她头发又长长一些,眼尾的发丝随她眨眼动了下,他轻轻给拂开,摩挲着她的脸蛋:“进去吧。” 第80节 “你先走。” “看着你走。” 徐途一笑:“那好吧。” 两个人的手指还绞着,徐途转过身,秦烈蓦地一拉,又轻轻拽回她。 秦烈:“再亲一下。” 徐途眉眼弯弯,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昂起头。 双唇相贴。秦烈闭上眼。 仿佛世界不存在多余的声音,只剩残叶从脚边匆匆溜走。 秦烈:“要乖。” “知道了。”她摆摆手,觉得他今晚要比平常柔和许多:“再见。” “嗯。” 徐途转身,步伐轻快的往坡上走,慢慢踱入梧桐的阴影里,她回过头,见那男人仍然站在路灯下,高高大大,腰背笔直,两手收在夹克口袋里,静静望着她的方向。 徐途抬起手臂,用力挥了挥,大声说:“早点睡哦。” 她回到家,窦以已经离开。 徐越海仍在客厅里看电视,老花镜搭在鼻梁上,眼睛眯成一条缝。 她转回头,大步流星的迈上楼梯,想到秦烈对她说的话,又忽地一顿。 她搭着扶手,过两秒,缓缓拍打了几下:“看电视呢?” 徐越海一惊,蓦地侧头,随即笑笑:“送走秦烈了?” “嗯。”她面上没什么变化,隔几秒:“早点儿睡。” 她没再听徐越海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回了房。 泡个热水澡,徐途很早睡下。 第二天,她醒来,日上三竿。 她洗漱好,特意挑选一件浅灰色休闲连帽衫,收口衣摆卡在腰间,下面是条黑色铅笔裤,鸭舌帽,白球鞋。 脸上不着脂粉,只轻轻拍打一层乳液。 轻轻爽爽,打扮得很讨巧。 徐途照照镜子,满意的出了门,她搭乘公交,去小旅馆找秦烈。 然而,当她站在暗黑的走廊里,却有片刻不知所措。 秦烈的房门没有锁,她开了灯,屋子里空荡荡,新买的被单没了,被褥叠放整齐,这跟她前天来的时候不一样。 愣愣的站了会儿,她去楼下问老板:“209的客人呢?” “哪一个?” “就高高大大的男人,头发很短,穿件黑夹克。”她有些焦急,手心冒了汗:“叫秦烈。” 老板翻了翻记录:“昨天退房了。” 徐途浑身骤然一震,心口疼了下,还想再次确认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 屏幕上是个座机号,看着有些熟悉,她埋着头,感觉已经给了她答案。 徐途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眼眶一热,眼前的画面马上变得不清晰。 她轻轻眨了下眼,铃声响第二遍的时候才接起。 电话那头有微弱的电流声,两人谁都没说话。 徐途推开旅馆的破木门,萧瑟的秋风扑面而来,她走到墙角蹲下,举着电话,抿紧唇。 几秒的等待:“途途……” 徐途眼泪顷刻间落下来。 “在哪儿呢?”他声音掺杂一丝沙哑。 “旅馆外面。”徐途吸了吸鼻子:“你走了啊。” “……刚刚到洛坪。” “嗯。”她抹了把眼睛,努力放轻松:“我说你昨晚怎么特别奇怪呢,说那么多话,走时候还依依不舍亲来亲去的。” “途途,你别哭。” 徐途绷住唇:“……没有啊。”她说:“我知道你迟早要回去,但没想到能那么快。”她拿手指划开地面落的水渍,划完一个,又有新的落下来:“……你应该昨晚跟我说,都没跟你好好告个别。” “我怕说了舍不得走。” “那你还走。”忍片刻,徐途终于不管不顾的哭出声。 电话那头良久沉默。 街道熙来攘往,徐途蹲在柱子旁,缩起来才那么大一点儿,有人路过好奇看看,却未驻足。 徐途问:“是徐越海不同意吗?” “没有。” “那我明年考完去洛坪找你。” “别……”秦烈说出这一个字就止了声,他深深吸气:“徐途,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去洪阳找你。” 途途手指停在地面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止住哭,抹了把眼睛,腰背也挺直一些:“你要离开洛坪?” “嗯。” 徐途不敢相信:“可是……” “等我把这里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顾无忧,我就回洪阳。” “你说是真的?” “我不骗你。” 徐途木讷的举着电话,好半天没说话。 电话那头有细碎的摩擦声,木椅拉动,秦烈坐到椅子上,见那边哭声止了,揪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 他连夜到洛坪,家没回,直接跑到老赵家里打电话。 秦烈举着听筒,另一只手撑着额头,闭上眼,脑海中立即浮现她无声落泪的可怜样子。 他手一紧,想把她放进怀里,好好拍一拍。 喉咙哽了下,秦烈说:“一年的时间,很快能过去。” 那边声音很小:“要是想你怎么办?” “我们每周固定通电话。” “那有什么用。”她轻哼了声:“远水解不了近渴。” 秦烈兀自笑了笑:“是啊,鞭长莫及。” 他这话说完,顿几秒,那边噗嗤一声笑出来。 秦烈听她笑,也跟着笑。 这时正值晌午,会议室是厢房,零星阳光终于破窗而入,从上方打进屋子里。 秦烈握着听筒,耳边是她柔亮的笑声。 阳光落在桌子上,有树枝的光斑轻轻摆动。 已经深秋,过完这个冬,春天之后就不会再有分离。 心中住下了她,一年又能有多长呢? 正文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