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生存手札》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内宅生存手札 作者:程十七 文案: 当武侠世界的妹子穿越到宅斗世界 武林高手谢凌云死于同门暗算,再一睁眼,竟成了宅斗世界的名门小姐。 这世界似乎有点奇怪啊…… 本文女主宅斗能力低下,武力值满点。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宅斗 重生 宫廷侯爵 主角:谢凌云 ┃ 配角: ┃ 其它: 作品评价: 武侠世界的姑娘谢凌云死于同门暗算,再一睁眼竟变成了宅斗世界的名门小姐谢芸。阿芸武力值高却不懂宅斗,在典型的宅斗世界,性情憨直的她,只能靠武力闯出一片天。本文设定新颖有趣,文风恬淡舒适,人物个性鲜明,适合一读,值得推荐。 ================== 第1章 重生 已经交亥时了,绥阳县衙后面县老爷的官邸,却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县令谢律眉头紧皱,在不大的厅堂踱来踱去。 产婆进去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好消息传来。——这不是妻子薛氏的第一次生产,原本他也不必担心的。只是这一回妻子提前发作,不由得他不担心。 他心里焦虑,大步出了厅堂。男人不能进产房,他守在产房外也好。 从厅堂到产房距离不远,谢律走得很快,也没叫小厮跟着。他刚过半月门,就看见院子里跪着一个人。 谢律定睛细看,发现那个单薄的身影竟是冯姨娘。 “月亮娘娘保佑,太太平安生下一个小少爷来,母子平安。信女冯海棠情愿茹素十年,请月亮娘娘保佑……”冯姨娘的声音不大不小,一字一字传入他的耳中,给他身上增添了丝暖意。 这冯姨娘名叫海棠,原本是谢律的母亲身边的丫鬟。五年前,谢律被贬到绥阳做县令。老太太便将两个丫鬟海棠和芙蓉给了儿子,就是谢律身边的冯姨娘和岳姨娘。 谢律自忖不是个贪花好色的,不过是长者所赐,不便推辞罢了。好在这两个姨娘都颇对得起她们的名字,俱长了一副如花容貌。他对她们都还满意。 当时他长子谢怀礼不足三岁,聪明伶俐,被老爷子老太太留在了京中。他妻子薛氏只得留在京城,上奉父母,下教幼子。 他身边也不能没有人,是不是? 五年间,冯姨娘为他生下了次子谢怀信、长女谢萱;岳姨娘为他生下了次女谢蕙。这两人照顾他饮食起居分外用心。但到底是婢女出身,掌不了事,也无法与其他官员内眷往来应酬,让人遗憾。 去年年初,谢律再次修书回京,说明自己的难处,又遣人去接妻儿。 老爷子老太太心疼儿子,更心疼孙子。两人一合计,决定亲自教养孙子,只让薛氏去了绥阳。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更何况妻子薛氏美貌动人,温婉大方。谢律自妻子到来后,与其举案齐眉,夫妻恩爱,不免冷落了两个小妾。 谢律原以为女人善妒,却不想冯姨娘竟然默默地对月祈祷,希望太太薛氏平安生产。——或许冯姨娘此举确有讨好他之意,但不能否认此刻他心里很熨贴。 冯姨娘专注祈祷,并没有注意到谢律的到来,还是谢律咳嗽了一声,她才发觉。月光下,她身形微微一颤,动作优美,站起身来,慢慢看向谢律。 “老爷……”冯姨娘声音娇柔,衣裙淡雅,竟比平时多了些动人的风致。 谢律温和地道:“更深露重,别站在院子里啦。走,随我一起去看看太太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产房那边一阵喧闹。 谢律心里一紧,想到正在生产的妻子,也不管冯姨娘了,快步向产房走去。 薛氏生了,是个女婴。 谢律倒还罢了,冯姨娘却是心情复杂。萱儿猜中了,太太这回会生个女儿,有惊无险。回想起萱儿的话,她暗暗叹了口气。 谢律不再关注冯姨娘,待产房收拾干净,他就去看了妻子和新出生的女儿。 薛氏苍白的面色勾起了谢律心里的怜惜,他握着妻子的手,深情地道:“琬琬,辛苦你了。” 良久之后,他才看向他的三女儿。这个女儿不足月而生,红通通,皱巴巴,还没睁开眼睛,跟他玉雪可爱的长女谢萱相差太远,当然也不及次女谢蕙。 他瞧了一会儿,道:“咱们的女儿就叫阿芸吧。” 薛氏只嗯了一声。 谢律看妻子兴致不高,知道她是累了,略坐一坐,就起身离去。他脑海中闪过冯姨娘对月而拜的身形,想去看一看她。转念一想,罢了,时候不早了,想必海棠也已经歇下了,明日再说吧。 而此刻,西跨院,冯姨娘房内的灯还亮着。 四岁的谢萱脸上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沉稳:“姨娘不必担心,万事都有我和哥哥呢。” “萱儿是怎么知道太太会生个丫头?你再跟娘说说菩萨跟你托梦的事儿呗……”冯姨娘笑道。 谢萱却板起了脸:“姨娘慎言!菩萨的事岂是能胡乱说的?” 见冯姨娘脸色不好,谢萱神情略微缓和了些:“时候不早了,姨娘早些歇着吧。” 冯姨娘讪讪地应了。自半年前萱儿病好后,就再也没叫过她娘,只肯叫她姨娘。她觉得刺耳得慌。可是她又不能说萱儿错了,她知道这是规矩。何况,萱儿还得了菩萨的指点呢。 夜里,冯姨娘暗暗感激老天,天神菩萨保佑,太太以后专生女儿,不生儿子。老爷身边只有怀信这一个儿子,还能不用心教养? 她越想越开心,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后,怀信做了大官,她跟着享福的画面…… —————————————————————————————————— 谢凌云不大清楚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师父刚一过世,大师兄和二师兄就为掌门之位大打出手。 小师叔神情严肃,唤谢凌云过去,说是有话要说。 谢凌云忙恭敬施礼:“师叔请讲。” 她低着头,没看见师叔的动作。自幼习武的她听力极佳,听到掌风呼啸而至,下意识躲避。可惜身体被掌风笼罩,她躲避不及,被师叔一掌击在了头顶百会穴。 百会穴是人体死穴,也是她命门所在。师叔内力深厚,一掌就让她身体剧痛,意识全无。 可是好奇怪,师叔这一掌,竟然没打死她。 她还活着吧?虽然眼睛睁不开,浑身无力,又动弹不得。但她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只是她看不见,听不清。她想张嘴呼叫,却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啊啊声。她试着感受内力,以失败告终。 她内心惶恐,她是成了废人么?成了废人,还不如死掉。 “死”这个念头刚涌出,她脑海里就浮现出师父慈祥的面容。从小到大,师父都很疼她,还曾戏言要把掌门之位传给她。然而,师父刚死,她就成了这个样子。把她害成这样的,是她敬重有加的小师叔。 她茫然而又凄凉,为什么呢?小师叔不是很疼爱她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师叔特意给她留口气,是不是不想她死? 她越想越头痛,不多时意识一片模糊。 就这样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谢凌云能睁开眼睛,微微能看到光线,也隐隐能辨清声响。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处境,甚至推翻了原本的想法。 她不是成了废人,而是变成了一个婴孩。——她死了,又重新投胎了,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还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 她记得她学的所有武功心法,也记得师叔一掌拍死了她。 从小师父就告诉她,不可以武力欺人,但也不能白白被人欺负。师叔夺了她一条命,终有一天,她也要夺回来。 不过,报仇之事至少要等二十年。她现在还是个奶娃娃呢。 这真是件令人沮丧的事情。她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情况特殊,二十年也算是正常。 更让人沮丧的是,她默念武功心法,没多久就会不受控制地睡过去。 呃,她无法控制的还有很多…… 好在一天天过去,她的视力终于恢复了正常,也看清了这辈子父母的长相。 她的父亲不足三十,浓眉大眼,面相正派。母亲是个很美貌的妇人,说话轻轻柔柔,看她的眼神温柔极了。 谢凌云上辈子是弃婴,对亲生父母毫无印象。这辈子得老天厚爱,父母双全,待她和善。 他们也叫她阿云,跟师父一样。 婴孩的生活,无聊枯燥。谢凌云一天一天数着,期待着早日长大,练功、报仇。之后,或云游四海,或壮大天辰派,她会好好孝敬父母,与其共享天伦之乐。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发现,有很多事情跟她想的不大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啦啦啦,开文啦,开文啦。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收藏吧,支持吧,么么哒。 第2章 不同 周围女眷的衣饰发型虽然繁复好看,却隐约透着古怪。日常有一些器物,是她从未见过的。偶尔他们会说她听不懂的话…… 最让谢凌云意外的是,她的父亲竟然有两个小妾! 谢凌云从小接触的人,大多爱武成痴,不好美色。很多人钻研武术,终身未婚。娶妻也是娶一人足矣,纳妾是达官贵人才做的事情。——当然,达官贵人什么样,她也没见过。 而她这回的父亲不但有小妾,还有俩,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接受。 她只能对自己说,爹爹出身侯门,是太子伴读,被贬后还是一方父母官,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达官贵人吧? 第2节 进一步想,既然谢家是官宦人家,那么有许多事情与她认知不符,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这般自我劝解宽慰了许久,她还是没能完全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现象。不过再遇见奇怪的情况时,她会用一句“官宦人家不一样”来为自己解惑。 是的,这辈子,她长在官宦人家,有爹娘,也有两个异母的姐姐和一个异母的兄长。听娘说,她同胞哥哥叫谢怀礼,远在京城,不得相见。而异母的兄姊,倒是天天都能见着。 那两个女娃娃一个四岁,一个两岁,俱是玉雪可爱,聪明灵秀。 谢萱和谢蕙每天都要随着她们的姨娘去向薛氏请安。有时谢凌云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就能睡着。她们说的不外乎是家长里短,胭脂水粉,怪没意思的。 还不如练武。 可惜谢凌云年岁小,筋骨未成,不能修习外家功夫。故此她只能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勤练内力。她记得师父说过,天辰派以内力见长,只要勤练不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虽然换了躯体,但师父的教诲,她片刻不曾忘怀。况且,她还身负大仇,不能懈怠。 在别人眼里,这位芸姑娘是个极难得的乖巧懂事的姑娘,不吵不闹。只有在有事时,她才象征性地啊啊两声,吸引人的注意;模样也越长越娇美。若说不足之处,那就是安静太过了,而且似乎还有些愚笨? 萱姑娘八个多月就能开口。而芸姑娘,都十一个月了,还没说过话。 虽说十一个月还小,可是有谢萱在前面一对比,就显得芸姑娘不大聪明了。 连谢律都曾很遗憾地对冯姨娘说:“阿芸似乎比萱儿要笨些。” 冯姨娘口中宽慰,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太太生的那个,最好笨一些,再笨一些。这样老爷就会更喜欢萱儿和怀信了。 谢凌云的乳母刘妈妈颇为忧心,于无人处问薛氏:“太太,姑娘一直不说话,莫不是……” 薛氏心中一突,脸色却是不变:“阿芸还不足一岁,怎么就是一直不说话了?” “太太说的是。”刘妈妈心知薛氏不爱听这话,忙说道,“多教教就是了。三少爷那般聪明,芸姑娘自然也是极聪明的。有好多人两岁还不会说呢。” 她口中的三少爷是薛氏的长子谢怀礼,自幼聪慧。想到远在京城的长子,薛氏眼神微黯,她都两年没见过儿子了,也不知他在京城过得如何。 “请大夫来给姑娘看看吧。”薛氏道,“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是,是。”刘妈妈应着,领命而去。 此刻,谢凌云还不知道她的不说话,已经让薛氏发了愁。 ——最初她能说话时,觉得太早,唯恐吓着了父母,又不想多生事端,就一直没开口。后来她一心想练内力,便把此事暂时搁置到了脑后。 直到须发洁白的老大夫切切她的脉搏,摸摸她的喉头,十分郑重地说“小姐身子康健,并非不能言”时,谢凌云才恍然:哦,原来阿娘以为我不会说话。 细细算了算,她快一岁了,可能是该学说话了。 于是,在大夫走后,谢凌云就冲薛氏笑笑:“阿娘——” 薛氏先是一怔,继而眼中泪花闪烁,她一把抱过女儿:“阿芸,好阿芸,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谢凌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欢喜,老老实实地继续唤道:“阿娘,阿娘……” 这是她的母亲,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 “哎。”薛氏应着,只觉得女儿声音娇嫩甜糯,远胜莺啼。她自到绥阳以来,所遇诸事,大多不顺心,但此时她心里畅快极了。 芸姑娘会说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院,冯姨娘失手摔坏了一个茶盏。 谢萱瞧了一眼自己的姨娘,轻声道:“姨娘这是跟谁置气?小儿学语,不是很正常吗?” 冯姨娘很委屈:“本来以为那边是个傻子……” 谢萱蹙眉:“我说过多少次了,她一点都不傻。你不要自作聪明,去做蠢事。”她声音渐渐转低:“她若真傻,那只能说,是傻人有傻福了。” 冯姨娘讪讪一笑:“萱儿这话说的,娘怎么会去做蠢事?” 她有些心虚,她不想承认,她的确动过不好的心思。甚至当初薛氏有孕时,她还想过能不能做些手脚,让薛氏一尸两命,但她不敢。她只能暗戳戳地希望薛氏以及其子女能倒霉些、再倒霉些。 这些话,她不能对萱儿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萱儿成熟冷静得让人害怕,一点都不像是五岁的孩子。 —————————————————————————————————— 谢律回到后宅,先习惯性地去西跨院看儿子谢怀信,略略点评了一下怀信写的大字,又逗了一会儿乖巧的萱儿,才去薛氏的小院。 还未进房间,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欢声笑语。谢律挑眉,直接掀帘走了进去。 谢凌云第一个察觉到他的到来,冲他挥舞着手:“爹爹!” 薛氏这才看见丈夫,笑着跟他分享好消息:“相公,阿芸会说话了呢。快,叫爹爹……”说着又去逗女儿。 “爹爹——”谢凌云很听话。 薛氏有点意外,她没想到女儿真的会叫爹,以为只会叫娘亲呢。 谢律喜动颜色。阿芸虽然说话比别的孩子晚些,但她是先学会叫爹的是不是? 想到此处,他甚是得意,亲自抱着女儿转了好几圈,不肯松手,又扭头对丫鬟道:“吩咐下去,我就在这儿吃饭。” 薛氏自然希望丈夫与女儿亲近,她亲自给丈夫捧了茶,特意叮嘱丫鬟多做些他爱吃的菜。 房中没有外人,谢律逗了女儿一会儿,想多听听她用嫩嫩的声音喊爹爹。——比起规规矩矩的父亲,还是爹爹更感亲切。不过,萱儿叫他父亲时,也是一脸的孺慕。 然而喊了十几声后,女儿不肯再喊了。谢律虽失望却也不去勉强,他听说过小孩子嗓子娇嫩,她刚学会说话,是不该说太多。 “相公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薛氏含笑问道。 “琬琬有所不知。”谢律轻轻晃了晃女儿,“今日县衙只有一桩案子,所以回来的早。” 薛氏随口问道:“什么案子?”她一面说,一面从丈夫手里接过女儿。 “哦,是有一个人私自宰牛……”谢律摇了摇头,“明知道私自宰牛是重罪,却还是这么做……那人还自称是孝子,因为母亲病重想吃肉,才迫不得已,杀牛敬母……” 薛氏没有就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她怀里的谢凌云却震惊了。 谢凌云脑海里回荡着父亲的话:私自杀牛是重罪!是重罪! 她没有闯过江湖,但她听同门师兄们说过,江湖中人在外行走时,路遇小店,没什么可吃的,往往都是要一坛女儿红,一斤熟牛肉。——一般来说,再简陋的小店,都会有熟牛肉。 怎么到了父亲口中,私自宰牛是重罪呢?若是重罪,江湖中岂会到处都有熟牛肉?——虽说侠以武犯禁,但是听师兄们的口气,那些小店并非皆由江湖中人所开啊。 况且这私自宰牛是重罪的说法,她闻所未闻。莫非是绥阳此地,与别处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3章 怨怼 谢凌云有心再听几句,然而父母谈话间已转移了话题,二人说起她的抓周事宜,颇有兴致。 对他们口中的抓周,谢凌云不大关心。她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日后行走江湖之际,可以把一斤熟牛肉换成半斤红烧肉。 虽然她不关注抓周,但她的抓周宴还是如期到来了。十月初九当天,打扮一新的她被刘妈妈抱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此,谢凌云颇有怨念:“我,能,走……” 那天开口说话后,她就断断续续蹦出一两个字,偶尔也能成句。刘妈妈瞧了芸姑娘一眼,果断无视了她的话。 才一岁的娃娃,腿都是软的,怎么能让她走远路?何况今儿还是她的好日子。 纵然谢凌云前世也算是个高手,但此刻她完全不是刘妈妈的对手。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她就老老实实地任由刘妈妈抱着了。 据她观察,今日的女客很多,一个个穿红着绿。习惯了简洁风的谢凌云表示,好看是好看,但着实怪异。 对话起初是围绕她展开的,人人口中都是溢美之词。什么美人胚子,什么大富大贵……听得谢凌云一愣一愣的,脸庞也渐渐发热。 真是太羞耻了。 等她终于被放到准备好的桌子上时,谢凌云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事物,她有点迟疑,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母亲。她也不知道该抓什么好啊! 然而一扭头,见母亲虽笑得温婉,但眼神既紧张又期待,她便又转过了头去。 罢了,自己随便抓吧!反正小孩子抓周,桌上放的都是好东西。抓什么都有好彩头。 于是,她就将放在自己脚边的,方方正正的一枚印章牢牢抱在了怀里,一步一步向桌边的薛氏走去:“阿娘,给……” 薛氏眉眼之间俱是喜意,一把将女儿揽在了怀里:“好阿芸……” “小姐抓了官印,莫不是将来要做诰命夫人?”一位身着绛红衣衫、体态丰满的夫人笑着打趣。 旁边众人纷纷附和。 薛氏低头一笑,口中只道:“哪里哪里,她小孩子家家的,做不得准……” …… 谢凌云听她们说了会儿话,无非就是你夸我,我夸你,难得的是语气都极为真诚。好话听了一箩筐,初时她还觉得有趣儿,后来越听越没意思,就拉拉娘亲的衣服:“困……” 薛氏见女儿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微眯,知道是累了,忙让刘妈妈带她下去休息。 在回去的途中,谢凌云看见了独自站在路旁的谢萱。 才五岁的小姑娘穿着浅绿色的衣衫,一脸凝重立于风口,看着怪可怜的。 谢凌云心下奇怪,莫非她抓周时,爹娘不允许萱儿出现么?也不对啊,明明跟萱儿情况差不多的蕙儿都在的。 刘妈妈也瞧见了谢萱,停下脚步,问道:“萱姑娘怎么站在这里?不是说病了么?怎么不好生歇着?” 作为太太身边的人,刘妈妈对姨娘养的都没什么好感。但是这小姑娘毕竟是主子,她不能当做没看见。 谢萱抬起头,将目光一点一点移到妹妹身上。然后,她笑了笑,怯怯地道:“我只是想看看妹妹。” 许是在外边站得久了,她脸颊雪白,嘴唇微微发青。 刘妈妈忙道:“妹妹见到了,萱姑娘赶紧回去歇着吧!”紧接着,她让跟着的小丫鬟送谢萱回去“怎么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谢萱默默听从刘妈妈安排,乖巧极了。 宾客散尽后,刘妈妈把遇见谢萱的事情说给薛氏听,末了感叹道:“到底是姨娘养的……” 薛氏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又懂得什么?多半是她姨娘的意思,就是不知道这冯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萱聪慧漂亮,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要她装病不见客呢? ——其实,冯姨娘自己也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装病。别人家里头,都是正房太太打压庶出的姑娘,不让她们见人。怎么到这里是反过来了? “蕙姑娘都去了,我听说好些太太都夸她呢。你说你,让娘说你什么好?还以为你刚才是想明白了,要去那些太太们面前露个脸,搏个好名声。谁知道你是去吹风去了……” 谢萱吹了风,正有些头疼呢,听冯姨娘这般唠叨,心下不悦,冲口道:“姨娘少说两句吧!真心疼我,就听我的。” 她语气冷硬,将冯姨娘唬得没了声儿。 谢萱默默叹了口气,她命不好,摊上了这样的生母。姨娘哪里知道,她正是不想在人前露面才故意装病。至于站在路旁,那只是偶有感触想清静清静罢了。 她希望,在绥阳期间,大家都把她忘掉。 第3节 冯姨娘不敢再提女儿装病的事,又委委屈屈说起了旁的:“说起来,你跟信儿,你们兄妹俩抓周的时候,就没几个客人。信儿还好,老爷叫了几个男客。你那时候,也没人瞧得起咱们……信儿抓的也是官印呢,不比一个姑娘强?怎么不见太太们奉承他……” 谢萱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心说,真不记得姨娘这样啰嗦啊。她抓周时,薛氏尚在京城,内宅无人当家,自然少女客,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心里烦躁,干脆侧卧于床,不再理会姨娘。 想到今日院中的匆匆一瞥,谢萱心里一阵钝痛。其实姨娘也没说错,这世上许多事情,到底是不公平的。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她们的待遇区别太大了。 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终究还是意难平。 谢凌云并不知道白天的相遇给姐姐带来了怎样的心理影响,她被刘妈妈带回房后,吃了一点鸡蛋羹,就去睡了。 小孩子的身体很容易累,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酉时。 丫鬟见她醒了,忙唤了刘妈妈过来,麻利地将她收拾好,就又抱到了薛氏房里。 ——虽然谢凌云会走路了,可是这段时间她接触地面的机会实在是少的可怜。他们似乎都不相信,她真的能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谢凌云一进房间,就发觉气氛不大对。 早早地就掌了灯,照得房内亮堂堂的。父亲坐在桌边,母亲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谢凌云有些慌,大声道:“阿娘——” 是不是她睡得太久,阿娘生气了? 薛氏瞧她一眼,面上又露出了点笑意:“小懒虫可算是睡醒了,你哥哥寄了信过来,要给你祝寿呢。” 谢凌云恍然,原来是远在京城的长兄谢怀礼的信到了。难怪母亲落泪。 薛氏瞧女儿的神情,不觉好笑。这孩子,倒像是什么话都能听懂似的。她从刘妈妈手里接过女儿,亲自抱在怀里,指着放在桌上的信,轻声道:“瞧,这是你哥哥写给你的……妹妹……” 谢凌云扫了一眼,跟着念:“妹妹。” 这个哥哥,年纪轻轻,字倒是写的不错。 看她们母女互动,谢律悄然松了口气。今日儿子的信送过来,他固然欢喜感慨,但还算镇定。他万万没想到,妻子会这么大反应,掩面哭了好一会儿。他去安慰她,她竟然直接给他没脸。 还是乳母抱了女儿过来,琬琬才正常了些。 说起来,谢律心里不是没有疙瘩的。当初他被贬绥阳,琬琬留在京中,说是不舍得儿子,不肯随他赴任。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比如绥阳地偏,不如京城安逸,她不想吃苦。 ——原本他也没这种念头的。只是那几年,他身边只有冯姨娘和岳姨娘陪着,府里内务一团糟。他在思念妻子的同时,也渐渐心生不满。 海棠和芙蓉都肯吃苦,作为他的妻子,琬琬为什么不肯? 不过后来琬琬终究还是来照顾他了,那些往事,他也就不想再提了。 思及被留在京城的长子,谢律也有几分怅然。忽的,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觉得极好,说道:“琬琬,我知道你想礼儿,我也想。咱们现下不是不能回京吗?你想养儿子,眼前就有现成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4章 夫子 他因太子之故被贬绥阳已有六载,多方运作,却毫无升迁的迹象,甚至连调任都不曾。回京更是遥遥无期。 他来绥阳的第二年,有了怀信。这个自小在他身边的孩子,跟他感情深厚,远非留在京城的长子所能比。 ——当然,不是说他不重视嫡子,只是不如他与次子那般亲厚罢了。 怀信是个好孩子,人又聪明,可惜就亏在了出身上。若是记在薛氏名下,岂不比养在冯姨娘身边强上很多? 谢律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要细说,却一眼瞥见妻子脸色不对。妻子蓦然变冷的神色让他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只轻声问了一句:“琬琬觉着怎样?” 薛氏的神情早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失态是谢律的错觉。她慈爱地摸着女儿的脸颊,好似没听懂丈夫的话:“什么现成的?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咱们阿芸,是个姑娘,什么时候变成儿子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凌云忙出声表示自己的存在:“爹爹,阿娘……” “嗯。”谢律应着,女儿这一打岔,他也不好再提方才的事。干坐着有点尴尬,他便探了探身,去摸女儿软软的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放在女儿头上的手滑落到了妻子手背上。 薛琬的手光滑温热,谢律不由得心中一荡。他倾身靠向妻子,声音低沉暧昧:“阿芸也一岁了,我们该给她添个弟弟了……” 窝在母亲怀里的谢凌云愣了一愣,继而尴尬袭来。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小手抱住了母亲的脖颈:“阿娘……” 薛氏莞尔一笑,眼波流转,口中却道:“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儿来……” “嗯?”谢律挑眉,妻子此刻提起,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什么事?” “是萱姑娘,说是今儿身上不好。相公不去看看?” “萱儿?”谢律皱眉,想到大女儿白生生的小脸,他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那我去看看吧。” 他本欲起身离去,眼光微转,见妻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想,他得说些什么再走,他笑道:“你这做母亲的,倒比我更疼她些。也罢,就去转一圈吧。这孩子聪明心细,若知道了不去看她,恐怕她是不依的。” 薛氏只是笑:“相公但去无妨。” 谢律这才离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凌云很奇怪,看起来恩爱的父母,为什么相处得这般奇怪? 略一思索,她心中就有了答案。父亲与母亲之间尚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畸形的关系怎会不奇怪? 母亲只有父亲一个,父亲却不止母亲一人。 谢凌云望着这辈子的母亲,心里酸酸的,她知道,这种情绪是心疼。 薛氏抱着女儿,轻声道:“阿芸,娘只希望,你和你哥哥能好好的。你哥在京城,有你祖父祖母护着,会过得很好吧?” 谢凌云大力点头:“嗯嗯。” 有湿热的液体落在她脸上,她又惊又怕:“阿娘,阿娘,不哭……” 她心里惶恐,若是薛氏委屈,等她再大一些,就带母亲离开此地。 薛氏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温柔:“娘不哭,娘有阿芸呢。” 谢凌云不说话,她要练好武功,去报仇,去光大天辰派,也要保护母亲。 今日薛氏原本兴致极高,直到她看到怀礼送来的信。想到不能相见的长子,她自是难受。想到那四年,丈夫被贬,她独自一人,上敬公婆,下养幼子,还要与应对妯娌小姑。种种艰辛,只能自己一个人扛。而丈夫却接连多了三个庶出子女,她更觉得窝火。 然而她不能哭,不能闹。世情还要求她要将那三个孩子视如己出。她连她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亲自照顾,为什么将旁人的孩子当成骨肉? 今夜丈夫的提议她不是不懂,但她绝对不会答应。谢怀信由谢律亲自教养,日常用度几乎要与嫡出比肩。若真记在了她名下,将来这府里哪还有礼儿的立足之地? 况且,她自己有亲生的儿子,没必要抢别人的。谢怀信都五岁了,也记事了。这事,她是不会做的。 谢律借着月光走向西跨院。十月初的夜里,冷飕飕的。他走得快,很快就见到了西跨院的灯光。 他心中一暖,加快了脚步。 冯姨娘正在委屈,万没想到谢律此刻会过来,她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声音比平时更软了几分:“老爷……” 谢律摆了摆手,一脸关切:“萱儿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 “她累了,歇着了。这丫头,心里头有事呢。”冯姨娘忙捧了茶过来。 “哦?”谢律失笑,“她心里头能有什么事儿?” “看见芸姑娘抓周呗,她那时候小,也没……”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谢律皱眉打断了冯姨娘的话,“她那时才一岁,能记得什么?抓周这种事,又不能补上。” 冯姨娘美貌温柔,偏偏因为出身所限,显得太小家子气。这一点,她远不如薛氏。 冯姨娘更委屈了,不敢大声反驳,只能小声道:“蕙姑娘也有,就萱儿没有……” 谢蕙周岁时,薛氏刚从京城过来,就下帖子请了几位太太。谢蕙的抓周仪式虽然比不得谢芸的隆重,但也颇为热闹了。 谢律听见冯姨娘的话,不免又想起初到绥阳的不易。若不是念及谢萱真的受了委屈,他都要出声呵斥冯姨娘了。 他刚拧了眉,却见萱儿走了过来。可能是刚睡醒,脸红扑扑的,头发也有些乱。他慈爱地道:“怎么不去歇着?起来做什么?” “听见父亲的声音,萱儿就过来了。”谢萱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这眼神看得谢律舒坦极了。三个女儿,这一个最得他心。毕竟是他第一个女儿。 “父亲,萱儿方才做了个梦。”谢萱奶声奶气,神情却十分郑重。 “哦?” “萱儿梦到,哥哥读书中了状元,咱们还去了京城呢……” 回京城是谢律这几年来最想做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小小年纪,也知道什么是状元?” “读书好,文章做的好,就能中状元,当大官!”谢萱仰着脸,继而又怯怯地道,“父亲,哥哥能中状元吧?” 谢律笑了一笑,心说童言童语,倒也质朴可爱。 谢萱又道:“父亲在家的时候,每天都教哥哥读书,哥哥肯定能中状元。” 谢律心里一动,在家的时候?看来,是时候给信儿找一个正式的夫子了。 “萱儿也想读书呢。”谢萱忽然说道。 谢律笑了:“你又不考状元,读什么书?” 是啊,她又不考状元,读什么书?谢萱心中酸涩,她努力睁大眼睛,生怕眼泪掉下来,口中说道:“读书使人明理。” 她不要做别人眼里的草包。 女儿倔强而认真的样子,惹人怜爱。谢律笑道:“好,也给你找个女夫子。”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谢萱心头巨石落地,她长长舒了口气,谁又比谁差到哪里去了? 给谢怀信找夫子是挺容易,很快就寻了一位姓吕的举人。这位吕夫子也曾入仕,但性情耿介,没几天就挂印离去,做了教书先生。谢家给的束脩丰厚,态度又诚恳,他便答应做谢怀信的开蒙夫子。 但谢萱的夫子就不大好找了。谢律请薛氏帮忙,他也不说是给谢萱找,只说先找着,给阿芸备着。 他们夫妻多年,他的心思,薛氏岂会看不出来?然而,他既然如此说了,薛氏便也就顺水推舟:“那我留意着就是了,阿芸还小呢,不急,慢慢找。要找个好点的。” 不过她心里清楚,她身为嫡母,庶女的教养问题,自然是要上心的。 谢律一噎,也不好再反口,只能一笑,说道:“先找着吧。” 薛氏应承下来,但很快,她就被其他事情分去了心神。 京城遥远,给京城各亲眷家的年礼都得提前备着。来往官员上下级的礼品,也该准备了。 只有谢凌云不大明白,她才一岁,就要请师父了么? 第4节 上辈子,她六岁才开始习武啊。 官家小姐果真与江湖中人不同。 看来,她得再努力一些了。赶紧长大,赶紧习武。 于是,刘妈妈发现,芸姑娘吃的似乎有点多。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 第5章 大齐 刘妈妈忧心忡忡,将她的发现告诉薛氏。 薛氏失笑:“那就请大夫来看看吧。”她寻思着阿芸吃的不少,却没见积了食,多半是小儿贪吃,不是什么毛病。 果然,大夫小心翼翼诊脉后,说道:“不碍事,不碍事。”顿了一顿,又斟酌着道:“其实,小姐吃的多些也没什么,身子健康才会如此。” 刘妈妈这才放心。 谢凌云呆愣半晌,红霞布满脸颊。太羞人了,请大夫来竟是因为她吃得多! 她有点委屈,明明也不算很多嘛! 她每天走路调息,本就饿得快。难道非要像猫一样的饭量才算正常么? 官家小姐也不易做。 不过,既然大夫这样说了,以后稍微注意一下就是了。 虽然谢凌云一心长大,但成长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日子也得一天天数着过,并不能像师兄讲故事那样,一眨眼就到了多少年后。 第二年开春后,谢凌云已经完全可以自己走路,自己吃饭。 她很高兴,当然,她的父母也发觉她长大了,尤其是她的父亲。 谢律多次有意无意提起该给女儿找夫子了。 薛氏点头:“是,正留意着呢。” 谢凌云不解:“大姐姐和二姐姐也都找夫子了么?” 她原以为谢萱和谢蕙都如是,可是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两个姐姐都没有啊。 谢律瞧了妻子一眼,却对女儿道:“你与你两个姐姐不同,你是嫡女。” 谢凌云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嫡女这个说法,她心念微动,瞬时了然:大约这就是刘妈妈说的太太养的。 她想起在天辰派时,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不同,似乎有点明白,却又觉得不该如此类比。但一时之间,她竟想不到更好的。 薛氏心中冷笑,面上却分毫不显:“话虽如此,可她们到底要叫我一声母亲的。你这做父亲的,可以不公,我这做母亲的,却不能不慈了。都是谢家的女儿,是该好生教导,总不能她们回京后,被萤萤她们比了下去。只是绥阳地偏,不如京城,才女本就少,有贤德的才女更是少见,夫子并不好找。” 萤萤是谢律大哥谢德的长女,算是京中贵女典范。 谢律想想果然如此,也不管当着女儿的面了,当即作了一揖:“琬琬,你真是我的贤妻。” 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凌云目瞪口呆: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她好像不大明白父母的相处之道啊。 上辈子她没见过亲生父母,不知道他们怎么相处,但她也接触过夫妻,她总觉得夫妻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思来想去,她只能用一句官宦人家与江湖不同来为自己解惑。 然而绥阳女夫子真的难找,远不比京城。六月份的时候,薛氏找到了一个姓陈的夫子。可惜谢律看了那陈夫子一眼,觉得她举止轻浮,不堪为人师,就借故辞了她。薛氏只得再重新找起。 谢律公事繁忙,也只有在看到长女时,才会想起此事,旁敲侧击催一催薛氏。 薛氏也有点慌了,只得道:“不如先不找女夫子,年老的老夫子也是有的。左右姑娘们年纪都还小,不用避讳。” 谢律不悦:“这怎么行?迟些不要紧,一定要是个女夫子,要有才学,要有好的德行。咱们是请夫子的,可不能什么不三不四的都请来。” 他都答应萱儿了,岂可失信?而且萱儿聪慧,不能让庸师误了她。 薛氏只能继续托人去找。可惜,女子读书的少,才德兼备的,大多家境优渥,不愿做人西席。 九月,合适的女夫子还没找到,谢凌云先收到了京城舅家送来的小弓箭和小马驹。 谢家舅舅还附了封信,说是骏马生了小马驹,送给外甥女,提前当作是生辰贺礼。 这小马驹是派专人送来的,一路颇为不易。 然而薛氏却哭笑不得,她这个哥哥,行事还是这么古怪。哪有给女孩子刀剑马驹的? 听说是送给自己的,谢凌云高兴极了。上辈子她一直想一人一马一剑行走江湖。这位舅舅也是江湖中人么?却不知是何门何派? 她问母亲:“阿娘,舅舅是江湖人吗?” 薛氏微怔,不知女儿从哪里听到的江湖的说法,笑道:“ 他倒是想在江湖,可惜身居庙堂,有心无力。” 那就不是江湖人了?她有点失望。真奇怪,她出生也快两年了,怎么一个会武功的都没看到?以前不是说有些不入流的学武之人,会给人做护院么?怎么谢家的护院没有一个会武的? 她有心想问问母亲,但是直觉告诉她,母亲这样的柔弱妇人,不会高兴听见打打杀杀的。还是不让她担心好了。 反正练武的事,她可以偷着来。天辰派的内功心法,武术招式,她早烂熟于心。 薛氏在给兄长的答谢信里,提到了女夫子难寻一事,请兄长帮忙留意,然而却如石沉大海。 事情到了年底,方有转机。有位跟薛氏交好的夫人给她推荐了一位宁夫子。 据说这位宁夫子原也是大家闺秀,是本地有名的才女。可惜尚未出嫁,未婚夫婿就病逝了。她没有再嫁,依兄长而居。因与嫂嫂不睦,这才决定去大户人家做女夫子。 薛氏请她来,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年关将至,双方商议,等来了年开了春,再正式开始授徒。 二月初,谢凌云终于见到了这位宁夫子。当初讲明是要教导谢家的三个姑娘,所以姐妹三人一起行了拜师礼。 谢凌云跟着两个姐姐,像模像样的行礼。所幸在旁人眼中,她年龄实在太小,纵然有失礼之处,也只是一笑,并不在意。 她看一眼两个姐姐。她们看起来颇为紧张的样子。她摸了摸自己手心,哦,也是一手的汗。 宁夫子二十七八的年纪,容长脸,衣服素净。她面无表情端坐在上方,受了她们三人的礼后,方道:“今日是拜师,三姑娘年纪还小,读书学规矩的事情不急在一时,日后不必天天过来。” 谢凌云听她声音清冷,面容肃穆,颇有高手之风。虽然观其举止,不像是有内力在身的,但仍是十分恭敬,应道:“是。” 她忘了她现下的模样,还是不足三岁的娃娃。宁夫子见她童稚的脸上显露出郑重的神情,先是一愣,继而面露笑意,声音也放柔了:“不过,你今天既然来了,可以先听一会儿。不准吵闹,不然夫子可是要打手心的。” 宁夫子了解谢家的基本情况,知道这个最小的女娃娃是正室所出。虽然明面上说请她主要是为了教导这三姑娘,可看着小姑娘的年纪,只怕那一天还远着呢。那边坐着的两个小姑娘才是她真正的学生。 她心说这一家也有趣。 谢凌云连忙应了,和两个姐姐一起,端正坐着。 “从今天起,我是你们的夫子。今日,我不教别的,只教你们四个字。这第一个字,是忠。一百二十年前,我大齐高祖皇帝……” 谢萱暗道,宁夫子果真与旁人不同。别人都是教导恭顺、听话,她教的第一个字竟然是忠。 正想着,忽听咕咚一声,竟是芸姑娘连人带椅摔倒了。 谢萱还在发愣,刘妈妈早快步上前,扶了谢凌云起来,连声道:“姑娘,姑娘!” 今日老爷说三个姑娘一起拜师时,刘妈妈就不大乐意,萱姑娘和蕙姑娘倒也罢了,芸姑娘才两岁多,学什么规矩? 她就是不放心,才非要陪着芸姑娘拜师。这不,果然出事了吧? 刘妈妈见芸姑娘双目紧闭,待要去掐其人中,谢凌云却悠悠然醒了过来。 宁夫子也有点不安,她方才不过是说了本朝高祖皇帝的事迹,可是有什么不妥? 谢凌云扶着刘妈妈的手站起来,轻声道:“我没事。” 宁夫子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三姑娘如果身子不适,就先回去吧。你年纪小,不必日日到此……” “大齐,高祖?”谢凌云望着宁夫子。 宁夫子愕然。 谢凌云继续问道:“不是大兴?” 宁夫子尚未回答,谢萱早忍不住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芸姑娘的世界观要崩塌了。 第6章 小产 三岁稚子都知晓的事情,她这个妹妹却不知道。也是,现下她可不就是还不足三岁么? 一旁安安静静的谢蕙抬起头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复又低下了头。 谢凌云盯着宁夫子,心头乱糟糟的,怎么会是大齐呢?她记得很清楚啊,师父讲过很多次的,大兴太。祖皇帝出身贫寒、胸怀天下,试图以一己之力救人民于水火。当初天辰派有位师祖还曾救过太。祖皇帝的性命呢! 宁夫子只道这位三姑娘是从哪里混听了一句,或是记岔了,也不以为意。她笑吟吟道:“自然是大齐,三姑娘回去问一问令尊就知道了。” “没有大兴?”谢凌云追问,“以前也没有?” “自然没有。莫说我中土,即便是边陲小国,也没听说过大兴的。”宁夫子看她脸色实在不好,也不与她计较这些,只说道,“你若累着了,就先回去吧。今日这拜师礼也拜过了,等再长两岁,为师再教你好了。” 谢凌云不说话,心里如同乱麻一般,耳畔反复回响着夫子的话:“莫说我中土,即便是边陲小国,也没听说过大兴的……” 怎么会这样?若是没有大兴,她又是来自哪里? 刘妈妈见她脸色煞白,双目无神,连唤了几声“姑娘”,也不见她有丝毫回应,吓得慌了手脚,一把将其抱起,去找太太。 宁夫子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心里不安。又过得片刻,才渐渐恢复了正常。她寻思着约莫是小孩子身体娇弱,说到底还是年龄小呢。 定了定神,宁夫子打起精神,将今天原本要讲的忠孝节义讲完。 那厢刘妈妈抱着谢凌云,奔向薛氏的院子。 谢凌云早回过神来,擦拭着刘妈妈脸上的汗:“刘妈妈,我自己走。” 芸姑娘终于回魂了,刘妈妈叹一声“神天菩萨呦”,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然而刘妈妈并不肯如谢凌云所说,放她下来,反而抱她抱的更紧了。 所幸书房离薛氏的院子也不甚远,再走几步就到了。 女儿今日拜师,不知是何缘故,薛氏心里并不安生。她本想做会儿针线的,却两次扎伤手指。她索性放下针线,静静地等女儿回来。 刘妈妈刚抱着阿芸进来,薛氏就迎了上去,连声问:“怎么样?阿芸今天可还听话懂事?夫子没有惩罚你吧?” 谢凌云离开刘妈妈的怀抱,抱住母亲,轻声呓语:“阿娘,夫子说大齐高祖……” 薛氏微微一怔,反手抱住女儿,笑道:“嗯,阿芸好厉害,还知道大齐高祖!高祖皇帝是个大英雄,真豪杰。” 第5节 谢凌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阿娘,阿娘……” 宁夫子说的是真的,是大齐,不是大兴!不是大兴,没有大兴。那她到哪里去寻仇?她对自己说,可能在离大齐很远,有一个大兴,只是宁夫子没去过,也不知道。 但是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个声音:真的会有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都有绥阳、都有一样的文字、一样的语言么?这是不可能的吧?不同的国家,文字语言都不一样的。 不!一定是有大兴的,若没有大兴,她过去的十多年又算什么? 女儿神情怪异,脸上犹有泪痕,薛氏吓坏了,连声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给了你的气受?谁打骂你了不曾?” 薛氏以眼神询问刘妈妈,后者却只是摇头。 忽然想起了什么,刘妈妈道:“姑娘今日不小心从椅子上掉下来了,可能是这个缘故。” 薛氏不辨真伪,忙去查看女儿身上可有伤痕。 谢凌云不愿母亲担忧,忙说:“阿娘,我没事,不疼,一点都不疼。” 饶是如此,薛氏仍是放心不下,确定女儿的确没有受伤后,才又哄着女儿吃下一盅鸡蛋羹,哄她睡了。 谢凌云躺在床上,可是又哪里能睡得着?她从小有意识地调整呼吸,虽时日尚短,内力不显,但也略有作用,至少此刻她的听力很好。她能听到母亲和刘妈妈有意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刘妈妈正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诉薛氏。 薛氏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能让我放心。若他们兄妹能平安顺遂,我就是少活十年……” “太太说的什么话?”刘妈妈打断了薛氏未尽的话,“三少爷会好好的,姑娘也会好好的。太太等着享福就是。” 谢凌云听着两人的对话,大为震动。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薛氏待她很好,她从薛氏身上感受到了母爱。母亲对她好,她也要对母亲好,不能让母亲担心。 至于大兴到底在哪里,等她长大了,自会去探个究竟。现下她要做的,是听话懂事,不让母亲担心。——当然,她不会荒废武艺。 谢萱和谢蕙日日跟着宁夫子学习,谢凌云因为年纪小,得以留在母亲身边。她有时也拿着小弓箭、小刀剑比划。薛氏只当她是好玩儿,就随她去了。 谢凌云发现,她想练外家功夫并不容易,母亲宠爱她,除了刘妈妈,还将身边的大丫鬟派给她,照顾她生活起居。她现在的年龄,单独行动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有次跟母亲提起想习武,吓得薛氏当即变了脸色,连声说要收了她的弓箭。至此她再不当着母亲的面习武了。 没奈何,继续练内力吧。反正只要方法得当,睡觉时都能涨内力。至于招式,她烂熟于心,等长大一些再练吧。——师父说,真正内力高深的人,飞花拈叶皆可伤人。 谢凌云四岁的时候,父亲谢律仍是绥阳令。她开始同两个姐姐一样,正式跟着宁夫子读书学规矩。 三人年龄不一,进度不一。宁夫子在课堂上对谢萱多有夸赞,称其聪慧,但对谢蕙就很少评论。谢凌云因为是新去的,也得到了宁夫子的不少关注。 谢凌云至此方知,父母唤她的是阿芸而非阿云。 一字之差,区别甚大。 这一年,谢家发生了不少事情。 起先是岳姨娘身体不适,大夫诊脉后,竟然十分遗憾地说是小产。她什么时候有了?又怎么就小产了?一向寡言少语的岳姨娘疯了一般,痛骂冯姨娘,说是冯姨娘害的。 冯姨娘十分委屈:“你怀了身孕,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还去害了你?咱们姐妹多年,我害你做什么?” 岳姨娘有孕后,一直是瞒着众人的。这几日,冯姨娘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与她一起做针线,一起吃饭。她当时不疑有他,现在想来冯姨娘定然是藏了坏心的! 当着谢律的面,岳姨娘咬牙发狠道:“怪不得你突然改了性子一样,给我送吃的送穿的,还跟我一起做针线。你的心真黑,害了我肚子里头这个,你的怀信就是老爷跟前唯一的孩子了?你可别忘了,京城老太爷身边还有一个呢。那可是太太生的,比从你肚子里头爬出来的要尊贵的多……” 谢律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厉声呵斥:“胡说什么!好好养着身体是正经!” 家里四五年没有喜事,这回岳姨娘刚有孕事就小产了,谢律心情不佳。然而还未来得及安抚小产的岳姨娘,这两个妾室倒先吵闹争宠起来了。 不用说,这中间定是有猫腻。岳姨娘有孕后隐瞒不说,未必没有坏心思;岳姨娘指责冯氏也肯定不会毫无道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岳姨娘的胎儿没了,冯姨娘又是他一双儿女的生母。为着怀信的名声,此事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家要想和睦,就不能太较真。 唯恐再旁生枝节,此事谢律不打算让妻子插手。听了两个姨娘的辩白之词后,又查看了所谓的冯姨娘送的衣料香囊,谢律很快结了案:“海棠那些食物确实是孕妇禁忌,但芙蓉也太不小心,连自己有孕都不知晓吧。这样,芙蓉好好养着身体,就罚海棠禁足三个月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 把文名给改了,改成《女主她不会宅斗》如果有更好的,再替换 第7章 婚事 岳姨娘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知道了冯姨娘给的食物有问题,还这般明晃晃的偏袒?她清楚她不如冯氏受宠,难道加上孩子一条命,也比不上冯氏么? 知道老爷向着自己,冯姨娘松了口气,犹自抽抽噎噎喊了两声委屈,才不甘不愿回去禁足。 然而,回房后一对上女儿紧绷的小脸,她就叫苦不迭。 谢萱早听说了岳姨娘小产一事,又惊又怒。她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生母!屏退下人,谢萱直截了当:“姨娘好糊涂啊!” 冯姨娘有点懵,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一脸无辜,直说自己冤枉。 “姨娘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你就不能给我们兄妹积点德!”谢萱气急了,真希望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生母,“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做蠢事,你怎么还……” 冯姨娘一愣,眼泪便掉了下来:“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你当你爹这几年为什么看重你们,不就是因为信儿是他儿子么?若是那岳芙蓉肚子争气一点,哪里还有你们兄妹的活路啊……” 老爷对怀信很好,各种用度不比嫡出的差;可若是老爷身边不止一个儿子,他还能有这种待遇么? 姨娘又哭又闹,谢萱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脑袋,内心充满绝望。这样短视无脑而又狠毒的姨娘,她和哥哥真的能过得好么?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没什么用了。她不再说话,直接转身出去了。 冯姨娘越发委屈,她这么做可都是为了谁啊! 岳姨娘的事情闹得动静大,薛氏不可能不知道。不过谢律还是又亲自对她说了这件事。 谢律用简短的、带有强烈个人情感色彩的话讲述了事情的始末,复又旧话重提:“琬琬,你也看到了。怀信需要一个更好点的母亲,你就辛苦一些,多教导教导他,将来他跟礼儿也好互相帮衬是不是?” 薛氏一脸为难:“按说怀信叫我一声母亲,我教导他也是应该的。只是……” “只是什么?”谢律脸色微沉。 “岳姨娘刚失了孩子,咱们再大张旗鼓地说去重视怀信,她心里岂会好受?再者,阿芸就够让我操心了,我哪里还有精力去照看旁人?”薛氏又道,“依我看,冯姨娘把怀信教的很好,记在我名下,倒显得我霸道,见不得他们好了。我既是他母亲,自然随时都能教导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惹他们娘俩不快?” 谢律沉吟半晌:“你真觉得冯姨娘把怀信教的很好?” 薛氏点头:“是很好。”顿了一顿,她又道:“怀信和萱姑娘都很好。” 谢律想了一想,知道妻子是真的不愿,就换了话题,暂时不再提及此事。 这一年,谢家的事情不少。岳姨娘小产后数月,谢怀信竟出了天花,虽然最后脸上留了几个麻点,但好在性命无碍。 冯姨娘堵在岳姨娘门口连哭带骂,被谢律给呵斥了回去,只得在房内暗暗诅咒岳芙蓉不得好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诅咒真起了作用,岳姨娘的确没活过这一年的冬天。 ——自小产之后,岳姨娘的身体就不大好,又郁结于心,在床上捱了大半年,便抛下年仅六岁的女儿,撒手而去。 岳姨娘下葬后,薛氏将谢蕙接过来抚养。 谢律对此不置可否,他为薄命的岳姨娘伤感了几日,就又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谢凌云年纪小,这一年发生的许多事,没有人告诉她。她只知道怀信病了又好了,只可惜脸上多了几个点点;岳姨娘没了,阿娘要养蕙姐姐了。 谢蕙是个很安静的小姑娘,谢凌云也很喜欢她。两个人作伴,日子过得相对要快一些。 年龄稍长,谢凌云发现,官家小姐的生活并不轻松。白天她要跟着宁夫子学读书写字、学规矩礼仪;还要跟着母亲学其他本领。晚上她练习内力之余,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轻手轻脚离开房屋,在花园练武。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那天薛氏感叹着该给十四岁的谢萱相看人家了时,谢凌云才惊觉,她自己已经十岁了。 她更惊讶的是,才十四岁就要相看人家了么?江湖儿女,十八。九岁还未出嫁的大有人在啊。 九月初,绥阳县搬来一户姓陈的人家,就在县衙的临街。谢律去拜访陈家家主,带着一身酒意回了家,拉着妻子的手:“琬琬,咱们回不了京了,回不了京城了……” 薛氏一面安抚他,一面轻声询问,方知这位陈家家主是太子太傅,坚定的太子派,不知什么缘故,竟告老还乡了。 还能有什么缘故?肯定是太子一派已经毫无希望了啊。 薛氏柔声安慰丈夫,心里却想,大不了不做官就是了,难道辞官之后,还不许他们回京么?但这话自然不能对喝醉了的丈夫说。 这些年,谢律多方运作,想调回京城去。然而可惜当日是圣上金口玉言,说他的才能只堪为绥阳令。十五年过去,他连调任都不曾。当初他是太子伴读,如今太子屡遭圣上训斥,储君之位也不知是否能保住。这回谢律自己都死心了,可能他就是一辈子的绥阳令了。 谢律清醒后不再提此事,只叮嘱妻子早些给萱儿相看人家。 谢萱已经十四岁,耽搁不得。 薛氏应承下来,她首先考虑的就是陈家儿郎。谢家与陈家交好,又同属太子一系。陈大人膝下有两子,长子任礼部侍郎留在京城,次子携家小随父亲回了绥阳老家。这位陈二老爷膝下可就有几个跟谢萱年龄相当的儿郎呢。 没几日,陈家二太太就递了帖子请薛氏过去喝茶。薛氏想了一想,带着三个女儿一同前去。 陈家二太太娘家姓汪,四十来岁,相貌和善。她拉着谢家姑娘的手,左瞧瞧,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 谢凌云被她揽在怀里,充分感受到了这位陈二太太的热情。 陈二太太还褪下了手腕上的玛瑙镯子,硬要往她手上套。 谢凌云不敢运内力相抗,就巴巴地看向母亲,见其点头,才收下道谢。再一看两个姐姐,手上或是头上,也多了些首饰。她们站在一边,听陈二太太回忆还在京城时与薛氏交往的趣事。——谢凌云不解她们为何发笑,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啊。 薛氏有些不自在,其实在京城时,她与陈二太太交情只是泛泛;细算起来,勉强沾亲带故。然而听陈二太太的说法,仿佛两人是闺中密友一般。不过,她们这也算是他乡遇旧友了。 两人叙了一会儿往事,陈二太太忽道:“妹妹瞧我这记性,这么久了,竟然忘了让孩子们来拜见婶婶。” “使不得,使不得……” 陈二太太按了按薛氏的手,笑道:“妹妹跟我客气什么?咱们自家亲戚,也不用避讳。”说着她扬声叫丫鬟去请少爷小姐们过来见客。 不多时,厅堂内便多了几个十来岁的少年人。 仿佛有一束炫目的光照进了厅堂,谢凌云清楚地看到她的长姐谢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谢凌云顿感诧异,难道这三男二女五个少年人中,竟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为什么谢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又细细看去,仍是不解,这几个人毫无特殊之处啊。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右边那个身形瘦高的少年对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谢凌云一怔。 第8章 羞辱 却听陈二太太介绍道:“这就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了,还不快来拜见你谢家婶婶。” 几人上前施礼,薛氏忙命丫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一赠给他们。 来之前薛氏打听过的,陈二老爷于仕途一道不行,女色上却不含糊,家中侍妾多,庶出的子女也不少。 谢凌云不知道这些,她看这几个少年人年龄相近,最大不过十五六,最小也有十一二岁,又听陈二太太说都是她的孩子,不免在心里感叹:陈二太太生孩子也太勤快些,敢情是一年生一个么? 薛氏见过了陈家儿郎后,便又召唤谢萱姐妹三人,前来厮见。——有陈二太太的话在前,薛氏不好再提避讳一事。 第6节 此刻,谢萱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带着妹妹们向陈家人行礼。 官家小姐的礼节与江湖中人大为不同。谢凌云很熟悉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场面话在这儿毫无用武之地。 是了,那个十四五岁、冲她眨眼笑的少年是陈家四少爷陈峥。 这边都是女眷,陈二太太不好让他们久留,厮见过后只留下陈家两个女孩。其余三子,陈二太太便命他们下去了。 这两个女孩一个叫陈清,一个叫陈溪,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陈清圆圆的脸,右颊有个酒窝;陈溪则是容长脸,肤色白净。 谢凌云忽的心中一动:哦,这两个女孩儿一样的年岁却不是双生子,又都是陈二太太的女儿,只能是因为她们的生母不同了。 陈二太太笑着对女儿说道:“你们好好招待谢家姑娘,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又转向薛氏:“让她们自己去转转,小姑娘家家的,想必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薛氏含笑点头,客随主便。 陈清正欲引谢家姐妹出厅堂,谢萱却道:“妹妹们去吧,我不去了,就在这儿陪会儿母亲。”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陈清笑容僵在脸上,脸蛋儿也胀红了。 陈二太太当即笑道:“萱姑娘是个孝顺的孩子,一会儿都离不开母亲呢,那就陪咱们说说话吧!” “是极孝顺。”薛氏神色平淡,“萱儿就先歇一会儿。” 这一小插曲很快过去,谢萱留在两个太太身边,而谢蕙和谢凌云则随着陈清、陈溪走出了厅堂。 一出厅堂,陈清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话也突然多了起来:“阿芸,我能叫你阿芸吧?我听谢四太太就是这样叫你的。你们在绥阳,平时都做什么?绥阳有好玩儿的么……” “我们平时?跟着夫子读读书、写写字,也学管账和针线。绥阳好玩儿的……”谢凌云心说最好玩儿的就是晚上练武了,要瞒着家人,不给人知道,可不大容易,但是这万万说不得。 想了一想,她续道:“绥阳好玩儿的很多啊,重阳登高,冬日赏雪,都是好玩儿的。你们从京城来,京城什么最好玩儿?” ——以前小师叔教过她,与人谈话时,最好以问句结束,好让对方有话可答,不至于冷场。 然而陈清却幽幽地叹了口气,十分怅然的模样:“京城啊……罢了,不提京城了。我们现下不都来绥阳了么?” 谢凌云点头,她不过是随口一问。老实说,她对爹爹念念不忘的京城,没太大兴趣。她一时倒也想不出旁的问句,遂不再发问。 陈清带着谢家姐妹走走停停,直到陈家的花园。此刻已是九月,花园里秋菊盛开,丝毫不显颓态。 县衙官邸小,也没有这么大的花园。谢凌云已经看到谢蕙眼中的欢喜了。——谢蕙一向是喜欢花卉的。 谢蕙笑道:“这花儿开的挺好。”她苍白的脸色因为欢喜而多了点红晕,粉粉白白,煞是好看。 “你真觉得挺好?”陈清神色古怪,“这宅子虽大,可设计的一点都不精巧,也就个园子将就能看看,偏偏这园子里的花儿还这般俗气,难得你还夸它好。” “姐姐……”陈溪嗔怪,用手肘杵了杵姐姐的胳膊。 “啊——“陈清像是想到了什么,嘻嘻一笑,一脸诚恳地道,“是我错了,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谢蕙的脸腾的红了,热浪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仿佛还带着痛意。她生母早逝,自幼养在嫡母跟前,恪守本分,不多言,不妄语;虽然不大受人关注,但这样被人当面羞辱还是头一遭。 谢凌云轻拍谢蕙的胳膊,看着陈清,一字一字道:“没关系,知道错了,下回改正就行。我二姐姐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 陈清一噎,本欲呛回去,但与谢凌云目光相对后,她又息了这心思。 陈溪噗嗤一声笑了。 瞪了妹妹一眼,陈清又转向谢家姐妹,问道:“问句不该问的,两位妹妹定亲没有?” “啊?”谢凌云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谢蕙。 “你——”谢蕙脸上红云褪去,瞬间血色全无。 闺阁少女平日里听到“定亲”之类的字眼,都要掩耳疾走。哪有人会大喇喇地问一句“你定亲没有?”谢蕙也曾跟着薛氏出去做客,因为是县令家的千金,她们姐妹常常是受人追捧的。陈清一而再地出言不逊,让她难以忍受。她扯了扯一脸懵懂的妹妹,准备离开。 陈清忽的笑了:“诶,不要生气嘛!这儿又没外人。看妹妹的反应,那是没有定亲了?唉,可惜了,我们家那几个兄弟不是在京城有了婚约,就是先立业后成家的,不然,倒也算……” “姐姐,不要乱说。”陈溪打断了陈清的话。 陈清做恍然大悟状:“也是,不管怎么样,母亲都不会……县令之女……” 她声音含糊不清,谢凌云却听得明白“不会让陈家少爷娶县令之女的”。她听清但没听懂。什么叫不会娶县令之女?谢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啊!陈家辞官之后还是白身呢?这个陈姑娘在得意什么?再者,她和谢蕙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陈清对她们说这些做什么?是警告她们不要打陈家男儿的主意么?!小孩子的心思还真奇怪。 谢凌云感受到了从谢蕙身上传来的颤意,姐姐小手冰冷,双目赤红,身子也在发颤。她心里一惊,暗暗将真气灌入谢蕙体内,待谢蕙手心转暖才停手。 谢蕙不知其中关窍,只道是妹妹给自己暖手。她心中暖流涌动,反握住妹妹的手,微微一笑。过得片刻,定下神来,才转身对陈家姐妹道:“今日多谢款待,万分感激。”她捏了捏妹妹的手,轻声道:“咱们回去吧。” “这就走了么?谢二小姐不看花了?” 谢蕙仿似没有听到,拉着妹妹,一步一步往回走去。她终于知道陈家姐妹莫名其妙的敌意来自哪里了。真以为她们家弟兄人见人爱么?京城来的有什么了不起? 疾行数十步后,谢蕙鼻尖冒汗,呼吸不稳,再看一边的妹妹,小脸红润、呼吸均匀,毫无疲态,不由暗暗称奇。 谢蕙停下脚步歇息,叹道:“早知道她们瞧不起咱们,还不如不随她们过来呢……” “嗯,可能大姐姐就是这么想的。”谢凌云随口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蕙脸色变了几变,她动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 ——自从岳姨娘过世后,谢蕙一直跟着薛氏,与谢萱相处也只有在课堂上。谢萱平日里颇有长姐风范,可是谢蕙心里对冯姨娘及其所出子女不是没有芥蒂。 姨娘过世时,她六岁,虽然年纪小,但也记事了。她清楚地记得,姨娘说是冯氏害了她。 这些她牢记在心,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嫡母和小妹。 谢蕙带着妹妹回厅堂时,神色自若,绝口不提方才之事。谢凌云瞧她一眼,也乖乖没有开口。 也是,小孩子吵架,总不好向大人告状,而且那些话也不方便说出口。不过,回去以后,她得告诉母亲,陈家人并不欢迎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 第9章 诗会 回去以后,还未等谢凌云开口,薛氏就问道:“陈姑娘带你们做什么了?怎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三姐妹都在。谢凌云瞧了一眼谢蕙,果见其面色一沉,知道她是想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忙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抚。 “阿芸,你来说。”薛氏又道,她没指望一向寡言少语的谢蕙回答。 谢凌云抬头,见母亲面上带有几分不耐,再一看长姐也是一脸紧张的模样,她想了一想,慢吞吞道:“也没什么,她说是带我们去看花,实际上就是冷言冷语奚落我们,说什么县令之女不配嫁到他们家什么的。阿娘,咱们家要跟他们家结亲吗?” “你说什么?”薛氏愕然。 “阿娘,咱们家要是真有谁跟他们家订了亲的话,那就退了吧,他们瞧不上咱们家,这亲事不结也罢。”谢凌云很认真。 谢萱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心说,谢芸一点都不傻,至少比她这个做姐姐的聪明。 薛氏恚怒,她的女儿单纯憨直,毫无心机,想来是不会对她扯谎的。她毫不怀疑女儿这番话的真伪,但是她不敢相信直爽热情的陈二太太一家竟是这么看她们的,一点情面都不给。 “阿芸说的是真的?”薛氏看向谢蕙。 谢蕙低眉敛目,轻声道:“是。”顿了一顿,她又将陈清关于定亲的那套说辞说给嫡母听。 薛氏听罢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方道:“陈家欺人太甚!” “阿娘不要生气,他们不欢迎咱们,咱们也不欢迎他们就是了。别气坏了身子。”谢凌云忙道,她听得出来阿娘气息不稳。 薛氏心下稍慰,温声道:“我儿受委屈了。”随后,她略有深意地看了谢萱一眼:“你们也都累了,下去休息吧。” 谢萱与谢蕙应一声,施礼退下。谢凌云则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母亲身侧,拿了个玉槌,作势要给母亲捶腿。 “你这鬼头,做什么呢?”薛氏瞪了她一眼。 谢凌云嘻嘻一笑:“我怕阿娘生气,给阿娘捶捶腿,顺顺气儿。” 细长的食指轻戳女儿的额头,薛氏虽然还板着脸,但眼里已经涌现了笑意。她这个女儿论聪慧灵巧,远不及那两个庶女。——那两个都是有七巧玲珑心的,一肚子心事儿。不过她女儿,真是贴心极了。 薛氏慈爱地摸着女儿的头发:“阿娘不生气,有你在阿娘身边,阿娘怎么会生气?” 有时候薛氏也发愁,她这个女儿将来到了婆家,还不知怎么样呢。不管别人待她怎样,她总是一片赤忱待人。对谢蕙、对刘妈妈,甚至对身边的丫鬟仆妇皆如此,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母亲说不生气,谢凌云便放心了。她又想起一事,说道:“阿娘,不要把大姐姐嫁到陈家去,陈家人不会对她好的。” 薛氏佯怒:“这话是你该说的?有哪家姑娘整天把婚事、嫁娶挂在嘴边?夫子教你的规矩都又忘了?今天出门做客,夫子布置的功课你做了没有?每天要写的字都写了……” “哦?哦哦,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写,这就去写。”谢凌云连忙告饶,“阿娘别气,我这就去,这就去。” 她冲薛氏胡乱作了一个揖,就放下玉槌,向外跑去。 薛氏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底却是一片柔软。 谢萱和谢蕙离开薛氏的房间后,走得很慢,起初她们隐约能听见那对母女的对话。谢蕙一面羡慕妹妹,一面自怜自叹,没留意到谢萱在跟自己说话。 “二妹妹?”谢萱很有耐心,再一次问道。 “啊?”谢蕙一愣,看向谢萱清水芙蓉般的脸,她努力压下自己心里浓浓的憎恨,呆呆一笑,“大姐姐说什么呀?” “二妹妹觉得陈家怎么样?”谢萱继续问道,心跳渐渐加速。 谢蕙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迷惑:“陈家不喜欢咱们,不过陈家的园子很大,花园里的花也是真的很好看。” 谢萱“唔”了一声,不置可否,扔下一句:“姨娘还等着我,我先回去了。”就快速向前走去。 她走得很快,边走边在心里自我厌弃,谢萱啊谢萱,你真是个傻子。她们比你小,却都知道陈家不好。只有你,被陈家的富贵迷了眼,非要使尽手段嫁过去。 她的身体隐隐颤抖,上下牙齿相撞,咯咯作响。她想快些回房去,她要抱着厚厚的被子,才能驱走由心底蔓延至全身的寒意。 次日,谢家姐妹不用出门做客,继续跟着宁夫子学习。宁夫子照例要检查她们的功课,一一看后,她慢条斯理道:“莫不是出门做客把功课都忘了,确定这不是在应付我?” 谢萱当即红了脸,身为长姐,她连忙起身认错,谢蕙、谢凌云也认错不迭。 宁夫子瞧了谢凌云一眼,道:“三小姐昨日写的不错,不在此列,先坐下吧。” 谢凌云听话坐下。 谢萱的脸更红了,她轻咬樱唇,惭愧万分。她心说,不过这也怪她不得。她昨夜哭了许久,快睡下时才想起此事,又点灯研磨匆忙写就。自然是不能与平时相比了。 宁夫子略说了她们几句,才让她们坐下,开始上课。宁夫子的教学目标一直很明确,对这个三个姑娘,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只需粗通即可。倒是女四书,得好好教给她们。这才是女子立身之本。 可惜她讲这些,谢凌云不大爱听,背倒是也背得,宁夫子问起心得体会,她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连宁夫子都摇头感叹,不知她是聪明还是蠢了。 谢凌云倒不在乎夫子的批评,很早之前师父说过,所谓的女四书都是哄人的把戏,是看不见的绳子,专门来把女人绑起来的。她学的好,不用骄傲,学的不好,也不必难过。难不成她将来还要拿这绳子捆自己不成么? 刚一下学,谢凌云匆匆与夫子长姐告别,拉着谢蕙就回母亲的院子了。——她和谢蕙就住在薛氏的院子里。 因为谢蕙走路慢,她也只能放缓脚步。甫一走进院子,她就听到母亲房间里隐隐约约的对话声。她屏息细听,是母亲的声音:“你父亲怎么说?” “回母亲的话,父亲已经同意了,说在家里办诗会是正事,直接从账上支银子就是。只是还需母亲吩咐女眷们,届时待在房内,不要随便走动,免得冲撞。”回话的人声音嘶哑,分明是谢怀信。 谢凌云拉了拉谢蕙的手,两人快走几步,掀帘入内。 果然看见一身锦蓝衣袍的谢怀信正恭敬地站在薛氏面前,微微躬身,等薛氏示下。 第7节 薛氏不急着应答,而是先冲女儿招了招手,笑道:“下学了?今日夫子讲的,可都听得明白?有什么不懂的,记得多向你姐姐请教。”她又看一眼谢蕙,道:“蕙儿多教教妹妹。” 谢蕙连忙应下。 “你们饿了不曾?厨房新做了糕点,恐怕这会儿也该送到你们房里了,你们快去洗了手尝尝。”薛氏笑吟吟的,待女儿远去,她才又转向谢怀信,温声道,“既然你父亲同意了。我也就不说什么,银子你自去账上支,需要什么,直接跟账房提就是。这事儿回头我会给你妹妹们说的。你先去忙吧。” “是。”谢怀信重又施了一礼,“多谢母亲。”这才转身离去。 刚走出薛氏的房间,谢怀信脸上的笑意就不见了。他捏了捏手腕,心说,若不是那群朋友强烈要求,他才不愿意在家里办诗会呢!在酒楼,在风月场所,大家饮酒听曲儿,闲了做做诗,岂不快哉?可惜他们一群土包子,非说见识见识官邸,真是,有什么好见识的? 在家里办诗会,父亲那关会好过。——父亲一向是很疼爱他的。只是他不大愿意去看薛氏的脸色,顶着母亲的名头,却不能将他视若亲子。也亏得父亲心善,才留下这么不慈的嫡母。 谢怀信叹了口气,偏偏这话他还不能对人说,尤其是他的妹妹。萱儿这个怪丫头,一直要他好好读书、尊敬嫡母——至少在明面上尊敬嫡母。真不知道这个妹妹在想些什么! 他边走边想,一抬头忽然瞧见他最小的妹妹迎面走了过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笑道:“三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 第10章 使坏 “啊?”谢凌云看到谢怀信,脚步微顿,笑道,“五哥哥,吃糕点。”说着她将手里的盘子举高了些。——厨房做的糕点挺好吃的,她要给阿娘尝尝。 谢怀信已经十四岁了,身量抽长,比谢凌云高出一个头。他居高临下看着妹妹,脸上慢慢显露出笑意来,他伸手准备去拈糕点,临到手边,却又停住了动作,他轻声道:“你这是给母亲送的吧?我就不吃了。” “嗯。”谢凌云点了点头,安慰道,“没关系,厨房做的,你要吃的话,还有。” 谢怀信神情一滞,压低声音道:“三妹妹,十五那天,咱们家里办诗会,就在园子里,你要去作诗么?你要是去的话,就……” 听姨娘说过,这个妹妹,是个蠢的,对付她,越简单越好。 谢凌云摇了摇头:“不去,我不会作诗。”想了想,觉得该委婉一些,就续道,“你去找大姐姐和二姐姐吧,我先去找阿娘,待会儿糕点就凉了,改日咱们再说。” “诶……”谢怀信还想再说两句,却见她风一般地远去了。 愤怒地甩了甩袖子,谢怀信大步向前走去。这个只知道吃的蠢货! 厨房做的糕点,薛氏那里自然也有,但是女儿献宝般送过来的,意义自然不同。薛氏只尝了一块儿,就笑道:“你自个儿吃吧,你不是一直饿的快么?” 谢凌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她就着茶水吃的香甜。 “对了,刚才怀信过来,说是他的朋友要在咱们家里办个诗会,就在这个月的十五。那天,你注意一些,不要出来。你跟你姐姐再说一声……”薛氏随口说道。 谢凌云不解:“不是咱们作诗吗?” “谁跟你说你们作诗?”薛氏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谢怀信跟你说的?他怎么跟你说了?” “对啊,就是他啊,刚才还问我要不要作诗,说咱们家要在园子里作诗来着……”谢凌云不傻,宁夫子念叨过无数次的规矩,她也知道,“他是想让我在人前出丑?” 薛氏冷笑,谢怀信的朋友都是年轻公子哥儿,他们作诗,阿芸若过去,又算什么?阿芸十岁了,半大不小的年纪,名声还要不要?不过谢怀信也太蠢了些,竟然直接这么跟阿芸说,他连算计人的本事都没有,比他姨娘差远了。 她看一眼女儿说道:“你不必理会。你这个兄长,被你爹爹宠坏了,办事不靠谱。他对你说什么,你只管告诉阿娘就是。” 谢凌云点头:“嗯,我知道。可是,阿娘,我的确不会作诗。” “你呀——”薛氏再次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佯怒道,“赶紧吃了糕点回房去!夫子没留功课吗?” “哦。”谢凌云放下盘子,净了手,才回自己房内。唉,每天都要写字,手上都生茧子了。 她这双手以前可是舞刀弄剑的啊。 谢凌云想着,手上微一用劲儿,狼毫被她化为齑粉。 她身后站着的丫鬟碧玉目睹了这一切,目瞪口呆:“三,三……” 谢凌云嘿嘿一笑,央求道:“好姑娘,莫告诉旁人!” 碧玉连连点头,一脸同情,唉,三姑娘不但吃的多,力气还大。明明看着很瘦啊,长大了可怎么嫁的出去?少不得要替她瞒着了。 谢怀信将要在十五当天请朋友在家办诗会的事情,薛氏特意郑重地告知谢家女眷,叮嘱她们那日不要外出。她还替谢家三个姑娘在宁夫子那里告了假。她不希望听到有损谢家名声的传言。 谢凌云在这儿待了十年,对这里稀奇古怪的规矩,也都了解了七七八八。她知道,官宦人家男女大防看的很重,女孩儿略大一些都要与男子保持距离,连自家父兄,都不能时常亲近。至于她上辈子那样的师兄弟姐妹大家一块儿习武,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了解归了解,可是因为谢怀信的朋友要来,她就得在房内待一整天,这让她很不高兴。 很快到了十五,谢凌云很听话,就待在薛氏房中,陪薛氏说话解闷儿。谢蕙就在一旁含笑听着,偶尔才说一句话。 因为薛氏再三告诫,这日来的公子哥儿,除了伺候茶水的丫鬟,见到的谢家人,唯有谢怀信。有些人不免失望。 官邸不大,园子则更小,虽有假山流水,可到底不大气派。 圆头圆脸的白公子摇着折扇,叹道:“可惜,有美景却无美人,何来诗兴?”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他们本来是冲着官邸来的,见面不如闻名,这官邸也不过如是嘛! 矮个子的张小公子忽道:“诶,谢贤弟,你不是说令妹是绝色么?怎么也不……” 话音未落,就被谢怀信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谢怀信怒道:“滚蛋!我妹妹是不是绝色,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白公子忙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气了就没意思了,这还不是你上回在醉春楼说的么?他也就顺嘴一夸,难不成还真去做你妹夫?” 谢怀信不说话了,恨恨地咬了咬牙,他最讨厌朋友们拿他姨娘妹妹说事。然而,过得半晌,他却忽道:“真要做我妹夫也不是不行,我可还有两个妹妹呢。虽年纪小,但将来长大绝对是大美人。那可是太太生,太太养的,最得我父亲宠爱……” 他这群朋友,家世皆不如他,平日与他相交,也都捧着他。他们中不少人或明或暗流露过想跟他做亲戚的样子。 他自是瞧不上这些人,不过把谢芸嫁给他们中的某一个也不错。正好可以打压一下太太的气焰。 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不妥不妥,谢芸在姐妹中行三,万没有越过姐姐先行订婚的道理。算了先不想这事,他招呼道:“来来来,喝酒作诗。” 他父亲可是说了,要看他们的诗文。 儿子招呼朋友办诗会,冯姨娘心里十分欣慰。看一眼正端坐在桌前看书的女儿,她又着急了:“我说萱儿,多好的机会,你可要把握啊。你哥哥的朋友,那可都是绥阳有头有脸的人物,是那什么,青年才俊。对,青年才俊。太太不关心你的婚事,你可得自己长点心,不要傻……” 谢萱只作不曾听见。青年才俊?绥阳?姨娘真以为她们回不了京城了么?她只需要再拖两年,就能回京,她才不要留在绥阳。现在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薛氏可以完全忘掉她这个人,不要胡乱替她定亲。 诗会结束后,谢怀信拿着他和朋友们所做的诗文请父亲过目。 谢律略翻了翻,没有细看,他捻须笑道:“倒知道附庸风雅。到底是年纪小,写的不像回事儿。你下去吧,不能疏忽功课。” 谢怀信忙收起诗文退下。想了一想,他抽出一份来,小心翼翼塞进了袖筒中。 他抽出的这份是孙九写的咏秋诗,老实说写的真不怎么样,不过用来糊弄谢芸,也尽够了。 孙九家里是开食坊的,足以配得上谢芸了。谢怀信暗想,他还是很为谢芸考虑的。毕竟她要叫他一声哥哥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11章 憧憬 谢怀信六岁正式开蒙,年纪稍长,便开始与绥阳的读书人来往,时不时以文会友,颇有书生风流之态。 谢律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凡是他读书求学所需,无有不允。谢怀信想单独要个书房,谢律就亲自给儿子布置了一个雅致的书房出来。 夜里,谢怀信就坐在书房里,做出一副用功的姿态。 给他送鸡汤的冯姨娘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信儿,你这群朋友当中,有没有家里条件不错还没娶亲的?” 谢怀信皱眉,没好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看你妹妹也十四岁了,薛氏不慈,不给你妹妹留意婚事。娘又出不去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也只有你,常在外走动,又有见识。我儿这般优秀,朋友多半也都是好的,把你妹妹嫁过去,不正好么?”冯姨娘对这个儿子非常喜爱,甚至隐隐有些害怕他。 姨娘话里的奉承听的谢怀信心情舒畅,虽然不赞成她的想法,但还是赞许地点了点头,清清嗓子,说道:“这事儿你不要乱出主意,妹妹样样出色,那群人里没有配得上妹妹的,我先看着吧。” “可你妹妹毕竟是庶出……”冯姨娘小声道。 谢怀信的脸色猛地变了:“我说了不要你管!我们庶出,还不是因为你!” 冯姨娘身子一颤,不由后退了几步,嘴唇动了几动,嗫嚅道:“我,我……” 摆了摆手,谢怀信没好气道:“你先回去吧,我们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担心和恐惧到底是恐惧占了上风,冯姨娘扔下一句:“你好生歇着”便匆匆离去。 谢怀信有些懊恼,心说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否则不至于这般失态。 凭什么薛氏万般如意,而他们三人就不能?他不能让薛氏好过。 次日,谢凌云和谢蕙下学归来,途中遇上了谢怀信。 谢怀信招手,神秘地道:“三妹妹过来,哥哥有话跟你说。” “五哥哥请讲。”谢凌云上前,谢蕙则面无表情避开了。 谢怀信不理会谢蕙,只压低了声音道:“昨日咱们作诗,三妹妹怎么不来?”不等她回答,他又道:“哥哥挑了首好的,给妹妹瞧瞧。”说着从袖筒中取出折叠的方方正正的一张纸来。 “妹妹瞧瞧,绝对的言之有物,志向远大……” 谢凌云有些好奇,就着他的手暼了一眼:“他的字不好看。” “不好看?这可是柳体,法度森严,怎么会不好看?”谢怀信急了。 “就是不大好看啊。”谢凌云认真道,“而且他这不是柳体。”柳体字她也描摹过,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二姐姐还在等我呢,我先过去了。” 她展颜一笑,快步向谢蕙走去。 谢凌云的事情,谢蕙从不多问,更何况还与谢怀信有关。她只淡淡一笑,加快了脚步。两人一起回薛氏的院子。 薛氏一见她们,照例笑吟吟地问她们,饿不饿、累不累、夫子讲的可都能听懂之类。两人一一答了。谢凌云问道:“阿娘,五哥哥刚才来做什么?” 谢蕙也好奇,听薛氏道:“他能有什么事?说是二十八的庙会,他想陪你们姐妹三个去转转。” “真的?”谢凌云来了兴致,“他当真这么说?”她知道此地规矩严苛,女子外出艰难,得有父兄陪着。她这十年出门的次数寥寥无几。——听阿娘说,京城大户人家的闺女出门还得坐马车,戴冪篱呢。 “阿芸想去?”薛氏看出了女儿眼中的向往。 “当然。”谢凌云眼睛滴溜溜直转,“不过阿娘要是不同意,那女儿就不去了。”能出门当然好,但若因此让阿娘不快,那就没意思了。 谢蕙低头,心里琢磨谢怀信到底打什么主意。莫非是想让谢萱跟谁见面,怕太太不允许,就拉她们两个做掩护? 薛氏跟她的猜测差不多,冯姨娘迫切希望谢萱早点定亲,还不止一次暗示谢怀信的好友就挺好。多半是这回有了人选,想要谢萱私下见见。 对谢萱的婚事,薛氏一直很头疼。绥阳县人不少,可跟谢萱相配的还真不多。好听点说是候府千金,说不好听的也就是个县令的庶女。跟陈家联姻无望后,薛氏想着不行找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算了。 既然他们有其他想法,就随他们去。只要不出格,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想去就去吧。”薛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心里暗暗担忧,再过两年,阿芸也该议亲了,“到时候跟着你二姐姐,不要乱动。” 谢蕙连忙起身,说会照顾妹妹。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当然,她也会很留意姐姐。 第8节 又两日,陈家再次递了帖子邀薛氏母女去做客。薛氏十分客气地拒绝了,说家中诸事繁忙,抽不开身,择日再约。 笑话,陈家瞧不上她们,她们何必巴巴地去惹人嫌恶呢? 薛氏和谢蕙都以为谢怀信主张的庙会之行是为了谢萱,而谢萱自己却并不知情。谢怀信跟她提时,只含糊说要带她散心云云。 现在的谢怀信好太多了,没有染上那些臭毛病。谢萱不想违逆他的意思,就点头应允了。——她不想太过特殊,她要把存在感降的低些再低些。 兄妹四人想法不同,但是对这即将到来的庙会之行全无排斥之意,还隐隐有些期待。 谢律也赞成,还夸赞儿子颇有兄长之风,额外赏给儿子一方砚台。 面对父亲的赏赐,谢怀信习以为常。不过还是一派欢喜模样,让父亲更加高兴。 这几日,他已经跟孙九打了招呼,说是妹妹看了那首诗,觉得甚好,有意结识,约在庙会当日相见。他还特意叮嘱了孙九,说那妹妹虽然年纪小,却是正头太太生的,难得的绝色,暗示孙九把握好机会。 孙九的家世在那帮公子哥儿里,属于末流,人又有些呆。大家伙儿平日里不大瞧得上他。他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儿落在自己身上。还是谢怀信拍着胸脯保证,他才信了,难道说真是看上了他这浑身的才华,对他倾心? 这可真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啊!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要跟县令家的小姐定情,然后赶考,高中状元?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兴奋得睡不着的他越发期待与佳人的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抱歉啦,昨天晚上回到家,跟好久不见的爸爸妈妈说话。今天更一个,很瘦,么么哒。 第12章 私会 九月二十八的庙会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到来。谢律叮嘱儿子,要好好照顾妹妹们,尽到兄长的责任。 谢怀信答应不迭,一大早就催促着妹妹们动身。谢家兄妹四人分乘两辆马车,带着丫鬟小厮前往城北的城隍庙。 越靠近城隍庙人越多。谢凌云与谢蕙共乘一辆马车,她时不时探出头去,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二姐姐,你瞧这个,你看那个!” 她上辈子长在天辰派,年少而逝,出门的次数不比这辈子多。 谢蕙也觉得新鲜,但她比谢凌云沉稳的多,她只点一点头,尽管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面上也一片淡然,还不忘提醒妹妹:“放下帘子,莫给人笑话!” 谢凌云悻悻地收回了脑袋。 马车在汹涌的人潮中走走停停,好半晌才到了城隍庙门口。 谢怀信当先跳下马车,一下车他就看见了守候多时的孙九。 孙九也瞧见了谢怀信,喜不自胜,他理了理衣衫,抱紧了手里的点心匣子,眼巴巴地看着谢怀信扶着一个身材袅娜的少女下了马车。 这肯定就是谢家小姐了!孙九空出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念叨着这就是他的佳人,他的知音啊! 他待要上前,却见谢怀信摇了摇头,又冲后面的马车努努下巴。孙九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哦,他是说这个不是,后面马车上的才是。 忽略心头的失望情绪,孙九又把目光投向了后面那辆马车。 车帘晃动,一个穿着藕合色衣衫的女孩儿灵巧地跳下马车。孙九还未来得及感叹这女孩儿身手灵活,就见谢怀信冲他眨了眨眼,一脸“就是她了”的神情。 孙九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真的就是她么? 这女孩儿乌发雪肤,明眸皓齿,不难预见将来会是绝色。可眼下,她分明还是个身量未足,一脸孩气的孩子。 谢凌云敏感地注意到流连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目光逡巡,并无收获,也不以为意,只赶紧让姐姐谢蕙下车。 望着热闹的人群,谢凌云不免感叹,还好此地不同于京城,若是还要戴冪篱,那多没趣。 前面谢怀信护着谢萱,谢凌云有样学样,也护着姐姐谢蕙,唯恐她给人群冲撞了。 孙九看看如芙蓉般秀美的谢萱,再看看一脸孩气的谢凌云,茫然无措。 谢怀信看在眼里,暗骂一声蠢货,给孙九扔了个眼神:看我的! 他对三个妹妹道:“这里人多,妹妹们要跟着哥哥,不要乱走。” 谢萱等无有不从,独谢凌云有些遗憾,跟着他走,还能玩儿什么?唉。 谢怀信带着妹妹们进了城隍庙,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僻静所在。 谢凌云更觉无趣了,敢情他们出来就是为了到这城隍庙转转么?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谢怀信贴心地提议:“三妹妹若闷的慌,可以在四周走一走,莫走远了。” 谢凌云从善如流:“嗯,也好。”她看向谢蕙:“二姐姐一起么?” “不了,你带着碧玉去吧,我歇一歇。”谢蕙连忙道。她知道谢怀信是在有意支开阿芸,她要跟着谢萱,看看谢萱要跟谁相见。她捏捏手心里的汗,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谢凌云点一点头,唤上碧玉就往外走。她盘算了一下,她手上的碎银子应该能买不少东西。 堪堪行了数十步,前面拐角处便转出了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 那少年十四五岁,身形瘦削,唇红齿白,便是孙九。孙九清秀的面庞上尽是惊喜:“谢小姐,小生孙九郎这厢有礼了。” 他以为谢怀信诳他呢,原来是真的。 谢凌云后退两步,有些茫然:“啊,孙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八个字听得孙九心中一荡,心底那丝因为谢凌云年幼而生出的别扭情绪也一扫而光。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果然,她就是我的知音人! 谢凌云不知他欣喜若狂为哪般,她急着出去:“借过,借过。” 孙九却快速从怀里探出一沓纸来,恭敬而又期待地递给面前的小姑娘:“这是我最近写的诗,谢小姐可否拨冗一看?” 谢凌云微怔:“你要我给你看诗?”她并不去接那一沓纸。 一旁的碧玉意识到不对,脸色蓦地变了。这是要私相授受,诗文酬唱么?可三姑娘才十岁啊!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孙九点头:“是的,小生听闻小姐工于诗词,想听一听小姐高见。” 谢凌云这辈子长到十岁,还是第一回 遇见这样的事情,她用眼神询问碧玉。工于诗词?真的是在说她么? 孙九又道:“这是我家里做的点心,给你吃。”他家里做的点心是一绝,又听闻谢小姐对吃的讲究,特意抱了点心匣子过来,博佳人一笑。 碧玉壮着胆子上前,喝道:“你做什么?你再放肆,我就叫人了!” “我没做什么呀。”孙九瞧她一眼,“这点心真的很好吃的。” 谢凌云心心念念外面热闹的街市,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她直接说:“我不大懂诗,也说不出什么高见来……我五哥哥,我大姐姐都是会作诗的,你不如问问他们。他们就在那边。我不看你的诗,也不吃你的点心了。你让一让,我要出去了。” 孙九初听,只当是小姑娘谦虚,再后来见她说话干脆,分明是拒绝之意,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素来是有些呆的,当即捉住了谢凌云的一只袖子:“谢小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这动作突然,谢凌云下意识一挣,轻松拽回衣袖,心说,真是莫名其妙。“什么今日?什么当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孙九身子微晃,那一沓纸散落在地,如同他被踩在尘埃的心。“明明是小姐自己……”孙九按了按胸口,面色沉痛,“是你说……” “我说什么了?”谢凌云思索,她没说什么呀。她捡起纸,递还给他。 对方神态一派天真,孙九的心如同被锯拉扯,他一把将纸打落在地,再次拽住了小姑娘的衣袖:“你明明欣赏我的才华……” 为什么偏偏不认呢?难道欣赏他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么?枉他日夜期盼,欣喜若狂。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谢凌云微怒,手指在孙九小臂轻拂,他小臂一麻,松开手来。 孙九还在愣怔,却听那小姑娘说道:“别说我没说过这话,我就是说过,你也不能拉着我袖子不松啊。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吧!碧玉,咱们走吧。” 她还急着去看看呢。 她和那丫鬟翩然离去,孙九抱着点心匣子,眼睛一点点红了。 他将散落在地的纸一张张捡起来,小心翼翼放回怀里去。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谢怀信骗他?不,谢怀信没道理开这种玩笑。那么,肯定是有谢家小姐欣赏他的才华,不然谢怀信不会特意透露给他,方才那个小姑娘也不会说“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一定是他认错人了。是那个身材袅娜,面如芙蓉的谢小姐吧?一定是的,她是个绝色,又跟谢怀信关系亲厚,肯定是的。 他突然又生出了斗志来,一抬头,看见谢怀信并两个妹妹就在眼前不远处,他惊喜无限:“谢小姐!” 谢怀信一愣,这蠢货什么事儿都没办成么?等等,他向妹妹走来是怎么回事?蠢货!蠢货! 谢蕙身子微微打颤,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这就是谢萱要私下相会的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3^)-☆ 第13章 提亲 孙九快走两步上前,在谢萱面前站定,殷勤地奉上点心匣子:“谢小姐,吃点心,这是我特意从家里带的。” 谢蕙受惊般“啊”地低呼一声,她用手帕掩口,颤声道:“大姐姐,你……” 孙九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小生有幸,得谢小姐垂青,不胜感激,这些点心……” 谢萱瞪了谢怀信一眼,面色铁青,转身疾走。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谢怀信做的好事! 谢怀信更是怒上心头,他上前两步,挥手打落点心匣子,又抬脚踹向孙九:“蠢货!蠢货!” 眼看妹妹走远,谢怀信胸口火气难以压抑,他踹了两脚,犹不解气,又骂了几句蠢货,才匆匆收腿,向妹妹追去。 谢蕙留在后面,看那孙九一脸无措地捡起散落在地的点心,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公子,你跟我姐姐……” “我们……” 谢蕙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若真对我姐姐有情,该遣了媒人上门提亲,私下接触又算什么?我父母都是极开明大方的,若知道你们互有情意,岂有不允之理?”她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孙九性呆,容易相信人。听这位谢二小姐的话,只觉豁然开朗,击掌道:“是极,是极。” 先前他想的种种,实在是大错特错。人家是县令家的小姐,怎么会做私下接触的事儿?谢怀信那番话分明是在暗示他上门提亲啊!他真是大错特错! 自认为想透了其中关窍的孙九欢欣鼓舞,乐不可支,也不再管地上的点心,晕晕乎乎就回家了。 那厢谢怀信追上妹妹,支支吾吾道:“那人不是我找来的。” “哥哥,我再说一次,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我的事你不要多操心。就算是姨娘说了什么,你也不要当真。”谢萱不能说,他们这是在帮倒忙。 谢怀信撇了撇嘴,知道的说是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姐。她管他这个哥哥,不是管的挺多么?不过他今日理亏,也不跟她争辩,只说:“那人不是见你的,是见……算了,不说了。” 这次的庙会之行,除了谢凌云东走西逛,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之外,她的哥哥姐姐们都心事重重。 谢凌云手上的银子几乎花了个精光,给父母兄姐,甚至是刘妈妈碧玉等人皆带了礼物。虽然不算珍贵,不过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薛氏收起了女儿送的碧玉簪,笑吟吟地问道:“阿芸今天玩儿的可好?” 谢凌云大力点头:“玩儿的好呢,可惜阿娘没去。” 薛氏但笑不语,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才又转向谢蕙:“蕙儿呢?” 谢蕙一脸为难之色,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还好。” 薛氏皱眉,对女儿道:“阿芸,你先回去做功课。” 第9节 “哦。”谢凌云转了转眼珠,知道阿娘跟姐姐有话要说,就应声先行离去。 待女儿走远,薛氏才又问谢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蕙吞吞吐吐,将孙九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此事女儿不敢瞒着母亲。” 她暗自思忖,嫡母平日里对冯姨娘及其子女颇多容忍,心里肯定不是毫无芥蒂。如今有把柄送到嫡母手中,嫡母肯定会抓着机会的吧? 薛氏只嗯了一声:“此事我知道了,你莫要告诉旁人。” 谢蕙不知道嫡母这态度究竟代表什么,不再多言此事。她等了几日,也不见嫡母有何动作,不免微微泄气。也是,她这嫡母,本就不是个厉害的。 谁都没想到,又两日后,孙家竟然上门提亲了。 孙九的父亲孙万斗原本是不敢去跟县令老爷攀亲的,可是看自己儿子被迷的五迷三道的样子,儿子又声称是谢小姐让他们去提亲的;孙万斗就这一个儿子,看儿子哪里都好,估摸着可能是两人已有了些许私情。若如此,那这婚事也不难成。 孙万斗请来的黄媒婆在绥阳城是数一数二的,巧舌如簧,能言善道,将孙九郎好生夸赞一通。孙家的家财原本只有三分,被她生生夸成了九分。 薛氏沉默不语,只看向谢律。 谢律失笑:“本官在绥阳多年,还不知道绥阳有这般人物,果真有你说的那样好?” 黄媒婆点头不迭:“我怎么着也不敢欺骗大老爷啊。那孙家公子确实是个好的,若不然,令爱也不会叫他请人来提亲是不是?” “什么?”谢律惊愕,“竟有此事?荒唐,真是荒唐!”萱儿素来懂事,怎会与人私定终身? 他本欲向谢萱问个明白,不过谢萱姐妹此刻正跟着宁夫子念书,还未下学。况且这种事情他这做父亲的,又如何问得?他想了又想只说让黄媒婆稍待,他去去就来。 刚走出厅堂,他便遇上了闻讯而来的冯姨娘。 “老爷,是谁家来提亲的?是信儿的朋友是不是?”冯姨娘匆忙赶来,生怕薛氏坏女儿的好姻缘。 谢律一愣,问道:“你知道了?孙万斗的儿子果真跟萱儿……” “孙万斗?”冯姨娘心道,叫万斗的肯定不会穷到哪里去,又是信儿的好友,必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机不可失,她忙点头,“是,是……” 连冯姨娘都认了,那想来不会有假,他也没必要再亲口去问萱儿了。谢律压抑着胸腔的怒火,心说既然萱儿自己都愿意,那么就答应了吧。——反正在这绥阳城也很难找到家境更好萱儿更中意的人了。 姑娘家,耽搁不得。 “老爷,萱姑娘脸皮薄,这事儿就不要……还有,太太她……”冯姨娘很懂得适当的留白。 谢律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未尽之意,不就是怕琬琬从中作梗么?虽然女人善妒,可琬琬也不是小器的人。再说了,儿女的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父亲可是排在母亲前头的!他若允了,琬琬还会反对不成? 略微安抚了一下冯姨娘,谢律重新回到厅堂。薛氏只瞥他一眼,并不说话。 咳了一声,谢律才对黄媒婆说了自己的决定。虽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同意了这桩婚事。 黄媒婆眉开眼笑,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喜颠颠地回孙家报喜。 谢萱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就这样定了她的婚事。 从头到尾,薛氏未表达任何意见,只暗自思忖,她得带女儿回京城家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4章 绝望 待谢萱姐妹知道这婚事,已是数日以后了,两家连八字都合过了。 ——没人故意在姑娘们面前提起此事。尤其是谢萱,平日御下甚严,更是无人跟她提及。其他等人,冯姨娘生怕她闹出个什么事儿来,干脆瞒着她。而谢怀信隐隐觉得此事与自己有关,吓得不敢开口。 以至于自己的终身大事,谢萱反而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她听闻此事,既惊且怒,当即去找父母理论。 彼时,谢律正同薛氏和谢凌云一起看谢怀礼的来信。怀礼在信中说,不日即将到达绥阳。即便是与这个长子感情不深,他也心生欢喜。 他正对小女儿说着哥哥小时候如何聪明,长女突然不经通报就直直闯了进来,一脸怒容。谢律脸色一沉:“萱儿这是做什么?” 他对长女是很失望的,他最疼爱的女儿却不是最孝顺的也就罢了,还做出与人私定终生的事情来。 谢萱见他们一家三口和睦,而自己竟然被安排了这么一桩婚事,心里又酸又痛,但还是勉强施礼:“父亲,母亲,萱儿有话要说。” 谢凌云看看爹娘:“爹爹,阿娘,我……” 谢律道:“你先在这儿待着,听你姐姐要说什么。”小女儿虽不及长女聪明早慧,但却是最贴心的,只有她,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他这个父亲来。相比之下,长女让他寒心。 谢萱咬牙:“敢问母亲,为什么给女儿选了这么一桩婚事?萱儿年幼,长兄未娶,怎么偏就定下了我的婚事?” 到了此刻,她依然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认真而努力,不成想却是这样的命运。她不甘心。 薛氏皱眉。谢凌云看在眼里,忙拉了拉母亲的手。 谢律喝道:“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为什么定下你的婚事?你心里不清楚?”——萱儿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别的不说,这桩婚事跟琬琬又有什么相干了? “女儿不清楚。”谢萱目光灼灼,直视父亲,一字一字道,“还望父亲说个清楚明白。” “你长兄的亲事,你祖父祖母已经给定下了。至于你次兄,他与你一样的年岁,你是女子,在他之前议亲,也在情理之中。”谢律不愿讲的太明白,“你婚事已定,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回去好生待着吧。” “为什么是现在,我才十四岁,就不能多等两年?父亲,把婚事退了吧,萱儿还小……”谢萱强忍着眼泪,“再等两年……” 谢凌云看不得她哀伤至极的模样,插口道:“爹爹!大姐姐不愿意这婚事,那就退了吧!反正还没有……” “阿芸不要胡闹!”薛氏用眼神制止女儿,“你先回房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谢律亦皱眉:“阿芸回去!”复又转向谢萱:“把妹妹都带坏了!” 谢凌云见阿娘似命令、似恳求,心下一软,哦了一声,默默离去。她没走太远,就站在门外,屏息听着房内动静。 她听见了谢萱的哭声,很压抑,很绝望,她听着听着,心也揪成了一团。她心说,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父母之命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完全不顾儿女的意愿不是吗? 可是,很明显她爹爹并不这么想。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向疼惜姐姐的爹爹这回固执的很,说是婚已定下,要姐姐安心备嫁。 谢萱哭着冲出来,看也不看谢凌云一眼,就掩面奔走了。 谢凌云待要追上去,却听到房间爹爹指责阿娘:“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把她惯坏了!私定终身,还有脸在这儿闹!” 薛氏并不辩解,心说这件事肯定有问题。若那谢萱果然与人有私,婚事成了,她应该趁意才是,怎么会这般坚决地反对?但是这些,她并不想主动告诉谢律。 婚事是谢律定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礼儿此番到绥阳来,不会久留。她左右是要同儿女一道离开的,没道理多生事端。 听不见阿娘的回答,谢凌云一阵心慌,也不多想,当即走了进去:“爹爹,阿娘!” 谢律瞧她一眼,不想在女儿面前教妻子太过难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谢凌云拽着阿娘的衣袖:“阿娘,别生气。” “娘不生气。”薛氏笑眯眯的,“你哥哥就要来了,娘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会生气?” 谢凌云左看右看,阿娘的确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虽然费解,但到底是松了口气。 谢萱回去之后就质问冯姨娘事情的缘由。冯姨娘起先指天发誓,说全然不知情,被逼的狠了,才含糊说是操心她的婚事,让怀信帮忙云云。 “你害死我了!”谢萱内心充满了绝望,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害死我了!” 她不知道孙九是谁,但是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绥阳城的富裕人家,再富裕又能怎样?这婚事成了,她真是一辈子都要困在这绥阳城了! 不能,不能这样。 谢怀信这两日理亏,不敢去见妹妹,他原本打算让谢芸与孙九一对呆瓜眉来眼去产生感情,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 不过孙九家境勉强还算可以,言语之中对萱儿也颇痴慕,或许这婚事还不算太坏?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闹一闹也就认了。 所以,当听说谢萱绝食抗议时,他震惊之余,倒也没多紧张。别人不了解妹妹,他还不了解么?她不会寻死的,于她而言,绝食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冯姨娘哭天抹泪,谢律怒气更甚,自己跟人定下婚事,还在家里做尽姿态,真是枉费他十多年的疼惜。 薛氏作为嫡母,命人准备了膳食,给谢萱送去。 谢凌云接过了给姐姐送饭的任务。她对谢萱的房间不大熟悉,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她扬声道:“大姐姐,我进来了?”手上用力,推开了门。 谢萱长发散着,歪坐在桌前,眼睛红红的,像是在看谢凌云,又像是看着远方。她身上的生气似乎短短几日间完全消失了。 谢凌云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心中一酸,声音哽咽:“大姐姐……”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晚安么么哒~(^3^)-☆ 第15章 坦白 “不是。”谢凌云摇头,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干巴巴道,“我是给你送饭的。大姐姐不吃饭,阿娘很担心。” “担心我?”谢萱笑得怪异,眼角却有泪滑出,自言自语,“担心我……” “你先吃点东西吧,绝食不好。”谢凌云放下食盒,“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谢萱斜了妹妹一眼:“你帮我?呵,你又能帮我什么?在咱们父亲面前求情?还是直接替我出嫁?” “啊……”谢凌云的脸腾的红了,“我后天才满十岁,不能替你出嫁。不过,求情的话我讲过了,爹爹不听我。你要逃婚么?或者让孙家退亲?要是孙家退了亲,爹爹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逃婚?”谢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我一个弱女子,你让我逃婚?逃哪里去?还让孙家退亲?好不容易攀上县老爷,他们会舍得退么?” 她这么一说,谢凌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谢萱盯了妹妹一会儿,勾唇一笑,尽显讥诮:“你口口声声说帮我,也不过如此。” 这话听在耳中,让人不大舒服。谢凌云道:“我这不是在帮你想主意么?要不,就说你脾气极差?或者得了重病,会过人?要不,就说你克夫……”思来想去,让对方主动退亲,无非就这几个法子。 谢萱只静静地盯着她,眼中似有碎冰浮动。 “要不就说这是父母之命,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你心中另有所属,希望那个孙公子成全?”谢凌云记得,那日在母亲房门外,听父亲说什么私定终身。大姐姐不愿意出嫁,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了吧? 谢萱看着妹妹,半晌才冷笑出声:“这就是你的主意?” “我只能想到这么多……”谢凌云如实回答,“那你说怎么办?” 谢萱垂眸不语,也是,跟人家没关系,人家怎么可能为她尽心尽力?她本来就不该奢求太多的。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去找父亲。” “哦。”谢凌云只得道,“那我走了,你多少吃点,别饿坏了身体。”她轻手轻脚出去,顺便掩了门。 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谢萱扫了一眼食盒,不为所动,她径直走向梳妆台边坐下,慢慢地拿起了眉笔。 谢芸所谓的主意,没一个靠谱的。这件事,只能她自己来了。 好好收拾了一番,确定毫无憔悴之态,谢萱施施然出了房门,向父亲的书房走去。谢律正好就在书房。 谢萱盈盈施了一礼:“父亲,女儿有话要说。” 第10节 “要是想一哭二闹三上吊,趁早回去。”谢律语气冷漠。 谢萱身子微微一晃,轻声道:“按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萱儿不该不满,只是萱儿实在不想后半生独在异乡,连父母的面都见不着……”她说着泪珠滚滚而落。 谢律双眉紧蹙:“你什么意思?” “父亲后年就会调回京城,萱儿嫁到孙家,以后山高路远,要见父母的面,该有多难……”谢萱泣道。 “后年回京?”谢律脸色难看,他哪里还有回去的机会? “是的,后年太子继位,顾念少年时的情分,会召父亲回京,委以重任……”谢萱一咬牙,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谢律勃然变色,心里砰砰直跳,口中呵斥:“混账!这等胡话也敢说的!” ——初时他也想过此等情景,然而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蹉跎,魏王年纪渐长,东宫地位岌岌可危,他哪里还敢做这样的梦?今日被女儿说出心里隐约期盼又不敢深想的愿望,他兴奋而不安。 谢萱面上毫无惧色:“萱儿不是胡说。从小,父亲就夸萱儿聪明早慧,其实不是萱儿聪明,而是萱儿自小得神仙点化,能预知将来事。”看着父亲惊疑不定的脸,她自嘲一笑:“看来,父亲还是不信……” 谢律震惊了,他缓缓吸了口气:“你这番胡话,我不相信。不过倒也难为你能扯这一大篇谎话来。” “萱儿说的都是真的!” “你能预知将来事,那你就没预知到你这婚事?”谢律嗤笑,“你既与孙九郎私定终身,又何必哭哭啼啼,做尽姿态?”——他是突然察觉到不对的。 “私定终身?”谢萱茫然,“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哪里来的私定终身!”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咬牙道:“是有人害我,肯定是孙家想骗父亲同意亲事,才会如此下作。” ——她隐隐觉得此事与谢怀信和冯姨娘有关,虽然那天他们含糊其辞。她不能说,她只能往孙家身上推。 谢萱眼泪顺着腮边流下:“萱儿自幼得父母教导,何曾有一刻逾矩?父亲宁可相信外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吗?” 谢律将信将疑,那日黄媒婆的话以及冯姨娘的反应,他还记忆犹新。谁害她?她姨娘会害她么?不对,冯姨娘好像并没有十分明确的说女儿与孙九暗许了终身…… 先时他恼恨她不守规矩,怒气消退,他倒是又想起她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长女了。 谢萱还在哀哀哭泣,谢律心烦之余,又生出一丝心疼来。看着女儿满是泪水的脸,他心想,莫非这中间的确有误会?若真是孙家刻意想让他误会,那可真是其心可诛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谢萱郑重点头:“是真的,都是真的。父亲后年回京是真的,从没见过那个孙九郎,也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3^)-☆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另,过年期间希望能每天都更新,大家不要抛弃我。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晚安么么哒 第16章 商议 谢律神色莫名:“知道了,你下去吧。” 谢萱猜不透父亲的心思,只得施了一礼,缓缓退下。 谢凌云对他们这番谈话毫不知情,听说谢萱不再绝食并恢复了常态,她松了口气,寻思可能是大姐姐有了好法子。她现下满心都在等着兄长的到来。 谢怀礼在信中说,若是一路顺利,或许能赶上妹妹的生辰。 谢凌云巴巴盼着,直到十月初九傍晚,谢怀礼才堪堪赶到。甫一见到父母,他便拜了下去。 薛氏自收到儿子的信起,就紧张期待,只盼能早日母子相见。如今儿子出现在她面前,她悲喜交加,唯恐仍在梦中。好一会儿,她才伸手拉起儿子,尚未开口,已泪如雨下。 谢怀礼顺势站起,本要宽慰母亲,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母亲离京时,他六岁有余,许多事情自是记得:“孩儿不孝,十多年来未能承欢膝下……” 薛氏摇头:“这哪里能怪到你头上去?” 谢律咳了一声,插口道:“礼儿不必自责,你在你祖父身边,也算是替父尽孝。今日咱们一家团聚,且不必提那些旧事……” “是,我儿一路奔波,想必早就饿了。娘让人带你休息一会儿,再给你准备些吃的……”薛氏收敛了戚容,命人自去忙活。 谢凌云在一旁看着,觑着空,才上前厮见:“哥哥。”她打量着他,这个哥哥挺好看的,身形修长,眉目清俊。 谢怀礼一怔,颔首笑道:“妹妹。”顿了一顿,他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发顶,又很快收回手去,笑道:“是了,今日是你的生辰,还好我及时赶到了。哥哥给你带了礼物。待会儿打开箱子好好看看。” 老实说,谢凌云对礼物的兴趣不大,比起礼物,她更想对这个哥哥多点了解。她兴致勃勃地听父母与兄长说话,想象着哥哥在京城中的时光。 薛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菜为儿子接风洗尘,她不无歉意地说:“娘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谢怀礼笑笑:“合我的口味,我爱吃。” 薛氏莞尔一笑,眼中泪光闪烁。 因着谢怀礼的到来,这夜谢家齐聚一堂,同桌而食。见他们母慈子孝,一派和乐,谢怀信不由得撇了撇嘴:他们母子团聚,他姨娘可还在西跨院待着呢。这般热闹,还记得昨日绝食的萱儿么? 他就知道,没人真把他们娘仨放心上。 瞧一眼妹妹,见她正盯着谢怀礼。他冷哼一声,有什么可瞧的? 注意到谢怀信的目光,谢萱默默垂下了头,心下叹息,她哥哥还是与谢怀礼相差甚远。她也曾努力劝诫,也请父亲延请名师,可是,怀信也只是比那一世稍微好了一点。 或许他脱胎换骨,功成名就只是她的梦。 谢萱心事重重,多饮了两杯酒,很快醉意袭来,告罪离去。 她走后,其余人等仍在继续。薛氏对儿子有说不完的话,恨不能立时将这十多年补回来。但终究是心疼儿子奔波不易,让儿子去休息了。 夜里,谢律看着妻子微红的眼角,笑道:“要真舍不得他,就叫他留下吧。” 薛氏横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倒是想。可老爷子老太太能同意么?心肝儿一般养大,又刚定了亲……” “也是。”谢律讪笑,当初他刚被贬到绥阳时,原是要携妻小一同前往的,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琬琬来绥阳时,也没能将礼儿带来。 猛地想起萱儿的话,他张口说道:“别怕,咱们很快就能回京了。到时候一家团聚,再也不分开。” 薛氏一怔,诧异地看着丈夫。上个月他不还说再也回不去了么?这才多久,就如此笃定说能回京?她没接他的话,只试探着道:“说起来,我想着要不这回,我随礼儿一同回京吧……” “你说什么?”谢律霍的站起,沉着脸,“又在胡说了!我在这里,你能去哪里?”他火气上涌,伴随着酒意,声音低沉:“你先歇着。”言毕,拂袖离去。 他不能多待,他怕他多待一刻就会想起那些陈年旧事。他的妻子,委实让他失望。他今日的好兴致给妻子那番话浇得干干净净。 这一夜,他宿在了书房。 次日,谢律使人请了孙万斗过来,满脸歉意,言辞恳切,说是长子从京城来,他才知道父亲在京城给孙女已经定了婚约,跟孙家的婚事只能作罢。好在孙家与谢家也只是交换了庚贴,知晓两家正在议亲的人也不算很多。此举对两家不会有太大影响。 孙万斗呆愣愣的,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上回不是很干脆地同意了么?他还以为请他来,是商议儿女婚事的。原来是要毁约的?! 对方长久不应,谢律便有些不喜。他肃了脸色,说道:“此事就此作罢,本官不想听到有任何不好的传言!”他笑了一笑,端起了茶杯,浅啜一口,悠然说道:“孙员外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去做蠢事。” 孙万斗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心里想的却是,回家以后可怎么跟儿子说? 孙九郎以为婚事能成,喜不自胜,十分上进,还说要考取功名,以期能与县令家的小姐相配。 要是突然告诉他,这婚事不能成了,也不知他会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么么哒~(^3^)-☆么么哒~(^3^)-☆今天就是除夕了? ? ? ?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开始了,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玫瑰] …拜早年了[抱拳][抱拳][抱拳] ? 祝大家:[抱拳][抱拳][抱拳] [福]新年快乐![福] [福]身体健康![福] [福]步步高升![福] [福]事业有成![福] [福]财源广进![福] [福] 心想事成![福] [福] 万事如意![福] ? 鸡年大吉大利? 感谢一路有你们? ? ?? ? ? ? ? ? 2017.1.27日 啊啊啊啊,么么哒。我去看春晚了,么么。 第17章 异常 对于孙万斗的态度,谢律毫不在意。谅他一个开食坊的也不敢跟县令作对。咳了一声,谢律又道:“既然此事不能成,那便把庚贴换回来吧,以免多生事端。” 孙万斗勉强应了,告辞离去。 解决了一桩大事,谢律心情稍微好转。他决定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萱儿,再问一下关于回京的事情。 ——他心里矛盾至极,一方面,他觉得他不该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胡话;另一方面,他又期盼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思来想去,竟是相信占了上风。 谢萱年岁渐长,原该单独拨一个院落给她。奈何县衙官邸小,她到了十四岁,仍住在冯姨娘的西跨院。对此,谢律微感愧疚。 站在冯姨娘房门外,萱儿的声音便飘入了耳中:“哥哥,我说过你多少次了……” 听这语气,竟有些恨铁不成钢。谢律挑眉,掀帘入内,笑道:“说什么呢?” 谢怀信兄妹异常默契,一齐冲父亲施了一礼,都没有回答方才的问题。 好在谢律没指望得到答案。他笑了一笑,说道:“萱儿不用担心,跟孙家的婚约解除了。” “什么?解除了?!”冯姨娘急道,“怎么就解除了呢?不是都换了庚贴么?”萱儿都同意了,也不绝食了啊! 谢怀信也愕然,下意识看向妹妹,见妹妹惊喜交加的模样,他别过了脸。 谢萱盈盈下拜:“多谢父亲。”她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女儿的反应教冯姨娘一口气梗在心头。她抚着胸口,半晌才道:“你,你,你可不要后悔!” “萱儿一世不悔。”谢萱回道。她怎么会后悔呢?莫说这一世,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谢律皱眉:“萱儿随我到书房走一趟。” 谢萱点头,随父亲而去。 在书房,谢律旁敲侧击,问她关于回京城的事情。谢萱一口咬定,说是仙人点化,又以她幼年时的早慧作为证据。 如此一来,谢律不免相信了七八分,暗想:若萱儿真的曾受仙人点化,那她的亲事自是不能马虎。可以先缓一缓。回了京城,不愁没有贵人。一门好的姻亲,不但是他的助力,萱儿也能一生顺遂。 想到此处,谢律直接去找了薛氏。 薛氏并一双儿女正在说话,其乐融融。 谢律心中一动,十多年琬琬也没抱怨过什么,这回突然说要回京,还是因为礼儿的到来吧?到底女人心软,舍不得儿子。 第11节 这样一想,他心里的怒气散了一些。但是,他仍板着脸道:“礼儿和阿芸先出去,我与你们母亲有事商议。” 谢怀礼一怔,应了声是,带着妹妹告辞离去。 谢律这才坐下,等了一会儿,薛氏没给他备茶,他就自行斟茶:“琬琬,你是在跟我置气?”不等妻子回答,他又道:“咱们夫妻多年,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也得为我想想是不是?这府里,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再说你一个人回去,老爷子老太太那边也不好看。” 薛氏垂眸,并没有说话。她的公公婆婆自是希望她好生照顾丈夫的。 谢律干脆执了妻子的手,言辞恳切:“你我夫妻一体,你心便是我心。你舍不得礼儿,难道我就舍得?后年咱们就能回京,何必急在一时?” “如果后年不能回去呢?” 谢律咬牙:“那我便辞去这绥阳令,咱们一同回家去!” 薛氏叹了口气:“相公抬举我了,什么离不开我?当年我没来的时候,这府里不也好好的吗?而且,如今萱姑娘也长大了。她人又聪明,大小姐管家,能差到哪里去?” 谢律心里不快,本欲起身离去,不过总算是还记得主要目的,就压下怒火:“我这回主要就是跟你说萱儿的事。姑娘们年纪也大了,她们的婚事,你先别急。等咱们回了京再说。” 薛氏诧异地看着丈夫。夫妻多年,她自忖对他还是很了解的。看他的表现,不像是猜测,倒像是笃定他们后年一定会回京。跟一个月前,完全不同。 谢律不想解释太多,只再三保证,后年肯定回京。他眉眼间的欣喜教薛氏疑惑了。她只得说:“我再想想。” 察觉到妻子已有动摇,谢律愈加高兴。他笑道:“礼儿和阿芸呢?叫他们进来吧!” 说起来,他是该跟长子好好谈一谈了。 但丫鬟却告诉他,少爷带着三姑娘出门了。 谢律一愣,脱口而出:“胡闹!” 薛氏暼了他一眼:“他初到绥阳,想见识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也算是胡闹?” “那让怀信陪他去就是了,带阿芸去做什么?” 薛氏眼神微黯:“他第一回 见他妹妹,亲近些也正常。” 谢律动动嘴唇,终是没再说话,罢罢罢,今日不与她争。 此刻,谢怀礼正和妹妹走在街上。 方才无事,他提议到附近转转。——他听说绥阳风俗与京城不同,女子受的束缚小,阿芸又年幼。 谢凌云点头同意。 起初,谢怀礼刻意放慢步子,没多久他发现,即使他走快了,阿芸依然能轻松跟上他的步伐,且丝毫不见疲态,甚至连呼吸都极为平稳。 谢怀礼心念微动:这个妹妹,跟在京城长大的堂妹们不大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新年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又白又瘦,上学的学业有成,工作的工作顺心。 一定要快乐(?▽?) 么么哒,爱你们呀 第18章 问好 京城里的堂妹们不管性子如何,都是娇娇柔柔的,走路也如弱柳扶风一般。像他妹妹这样年纪尚幼,却与成年男子同行都不落下风的,倒是少见。 谢怀礼停下了脚步,温声问道:“阿芸,你累不累?要歇一歇么?” 谢凌云正要关切地问一句:“我不累,哥哥你是不是累了?”话到嘴边,猛地醒悟过来。可能正常情况下来说,她该累了。 于是,她点一点头道:“嗯,有一点儿。”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还特意让呼吸有些紊乱。 谢怀礼诧异地看着妹妹,不免怀疑方才只是他的错觉:“那就先歇一歇?或者我背你?”他有些懊悔:“早知道该乘车来的。我背你吧。” “歇一歇就好啦。”谢凌云忙道。笑话,她哪能让他背?他高而清瘦,白白净净,又是读书人的模样。兴许他还没她力气大呢! 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谢怀礼摸摸妹妹的发顶,笑道:“哥哥在京时常跟着舅舅练武,力气大着呢,背得动你。” “练武?”谢凌云眼睛一亮,“哥哥会武功么?是哪门哪派?学的是什么功夫?”怎么察觉不到他身上的内力? 妹妹眼中似乎有璀璨的星光,谢怀礼不知她因何而激动,微微一笑:“什么门派?就是跟着舅舅学点骑射本事,力气比常人大些罢了。说起来,我记得有一年,舅舅给你送了马匹和弓箭是不是?” “啊。”谢凌云不无失望,“有呢,有送马驹和弓箭。” 是自己忘形了。她早就知道大齐不同于大兴,并不推崇武艺。但即便如此,也不会毁尽武术典籍,屠尽江湖中人了吧?总归还会有学武之人的。 听出了妹妹话语中的失望,谢怀礼笑容收敛:“怎么了?” 他妹妹秀气的眉毛皱的紧紧的,问道:“哥哥,你说学好了武功能飞檐走壁吗?能有高深内力吗?灌真气于外物,飞花拈叶伤人?” 谢怀礼一愣,继而失笑:“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飞檐走壁?我听说有奇人异士,可以借助绳索,攀缘城墙。飞花拈叶伤人?”他摇了摇头,“闻所未闻。” 谢凌云默默叹了口气,在京城的谢怀礼也没见过。她心说,没关系。等长大了,她自己去寻找江湖。 歇了一会儿,谢凌云就提议动身。 “真的不用背你么?”谢怀礼询问,确定她确实不需要帮助,才放弃了背她的想法。他想,走走歇歇,应该无碍。——看得出来,他的妹妹身体很好。 兄妹俩相偕而行,路上,谢怀礼问起一些风俗人情,谢凌云拣知道的说。两人相处愉快,直到未时三刻才回还。 然而这愉快并没有持续多久。刚一回府,就有下人告诉他们,来客人了。 谢凌云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是陈家少爷和姑娘。” 想起在陈家的经历,谢凌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我去找阿娘。”想了想,她又犹豫了,陈家女眷此刻多半是在阿娘那里。她现下过去,岂不正好撞见? 谢怀礼奇道:“哪个陈家?”怎么瞧着妹妹很不高兴的样子? “刚从京城回来,前太子太傅家。” 谢怀礼了然:“原来是他家。”陈谢两家在京城时,就有来往。如今同在绥阳,走动多些,也属正常。 有女客在,他不便前往。而谢凌云不管是否愿意,都是要回母亲院子的。她先换了衣衫,才去见母亲。 陈清和陈溪在薛氏的房中,姐妹俩礼数周到,语笑嫣然。如果不是女儿曾经提起,薛氏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这俩姑娘瞧不起谢家。 薛氏不耐烦同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小姑娘打交道,又不好显得十分冷淡,就让人去请谢萱和谢蕙。然而两人都说身上不好,不便见客。 没奈何,薛氏只得懒懒应付。阿芸的回来,教她一喜,但这喜意转瞬即逝。女儿单纯憨直,跟表里不一的小姑娘来往,会被欺负的。 薛氏叹息,不管怎样,女儿终究是要长大的:“阿芸,快来见过你陈家姐姐。” 谢凌云上前施礼,在母亲身边坐了,一言不发。 她不明白,陈家人看不起她们,还来这儿做什么?自己找罪受么? 其实陈家姐妹也不愿意来。是陈二太太觉得谢家母女似乎在疏远自家,不想看到这局面,才教两个女儿来与陈家小姐交好。两人不敢不从。 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陈清终于提出告辞,她还笑道:“婶婶,能不能让阿芸妹妹送我们一下?清儿有话想跟她说呢。” 薛氏点头允了。 在无人处,陈清板着脸,一字一字道:“那天的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那是说着玩儿的。” 谢凌云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还有一件事。”陈清声音渐低,“我四哥要我代他向你问好。” “谁?”谢凌云疑心自己听错了。 陈清不耐:“话我带到了。昨儿不是你生辰么?他今儿也来了,给你的礼物,就是他亲自挑的。不过,你别多想……” 陈溪拉了拉姐姐,示意她别说了。陈清哼了一声,若不是她亲哥哥恳求,她会愿意传话?她拉着妹妹一起离去。 谢凌云好一会儿才想起陈清口中的四哥是哪一个。那人叫什么来着?哦,是了,陈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新年快乐,么么哒~(^3^)-☆呃,爱你们呀,么么哒~(^3^)-☆么么哒~(^3^)-☆(?w?)hiahiahia 容我配点表情??????????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晚安,明儿见。 第19章 联姻 陈峥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陈家的姑娘们瞧不上谢家,他却托妹妹向她问好,还挑选礼物,真是奇怪。 不过她虽疑惑,却没深想。——陈家人跟她关系不大,她不会放在心上。 这几日谢家事多,宁夫子的身体又有些不爽利,就干脆给她们放了几天假。谢凌云做功课、陪阿娘、当然有时也随哥哥外出。 薛氏对此并不赞同。姑娘家还是待在家里好。可她到底是怜惜儿女,不忍拂了他们的意,另一方面,她想让这兄妹俩多相处,增进感情,就勉强同意。她叮嘱儿子照顾好妹妹。 谢怀礼应了,礼貌性地询问谢萱和谢蕙的意见。谢萱不想多生事端,假说身体不好,拒绝了。谢蕙不知何故,也不愿前往。 这更合谢怀礼的心思。他自小跟着祖父祖母长大,虽然早慧,但远离父母,又无手足,看别人一家和乐,羡慕不已。如今来到父母身边,却不知该怎么与他们相处。倒是这个同母的妹妹,单纯可爱,可以亲近一二。 至于那些异母的弟弟妹妹,短时间内还真没被他考虑在内。 有前车之鉴,他带妹妹外出时,常乘坐马车。在途中还能考较一下妹妹的功课。 一来二去,他挺惊讶,妹妹瞧着不大聪明,可记忆力还真不错。 他不由得夸赞了几句。祖父教导他时,甚是严厉,固然有用,但不可否认,也让当时年幼的他不开心。他推己及人,猜想妹妹可能喜欢听赞美。 谢凌云脸色发红,心里喜滋滋的。当初还在天辰派,师父没少夸她聪明,还常说假以时日,她必成大器。可惜,现下的她,即使成了绝顶高手,也不知江湖在何处啊。 思及此,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兄妹俩近日常常外出,回家之后又温习功课。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那日孙万斗与谢律谈话以后,回家将谢家退婚的事情告诉了儿子。 孙九郎面色青白,要亲自去退还庚贴。 孙万斗担心儿子胡闹,又怕一味阻拦的话,后果更加严重,也就没阻止他,只反复劝诫莫要胡闹。 谁知孙九郎退还了庚贴之后,竟然说要再见谢小姐一面,有些话要说。 谢律断然拒绝。婚事既退,庚贴也拿回来了,他没耐心再跟孙家打交道,干脆就晾着孙九郎。——没赶孙九郎出去,已经是他仁慈了。 孙九郎默默坐着冷板凳,也不起身离去。谢律去忙别的事,他就傻傻坐着。 第12节 冯姨娘知晓此事,心情复杂。虽说女儿任性,可她这做娘的,不能不替她着想。孙公子模样好,家境好,对萱儿也有意。这样的郎君,萱儿不知道珍惜,竟然以绝食相逼,让老爷把这婚事退了,还说什么以后不让人插手婚事?以萱儿自己的眼光,到底还能不能出嫁了? 自觉为女儿操碎了心的冯姨娘派心腹丫鬟去告诉孙九郎,婚约解除,小姐也很遗憾,只盼孙公子勿以此事为念,好生读书云云。 这番话说的含糊,看似有情却又无情,也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冯姨娘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孙公子多多记挂她姑娘,最好三年五载内无心娶妻。到时候若是萱儿后悔,也多个选择不是? 可惜,她的慈母心肠不能告诉萱儿。那丫头,怪着呢。 孙九郎听了这话,重燃斗志。她果真欣赏他的才华,她也很无奈。她既让他好生读书,那他就好生读书,不负佳人期盼。 她不愿见他,那就不见吧。反正她的话,他已经听到了。孙九郎握了握拳头,大步离开了谢家。 冯姨娘的举动无他人知晓,谢律只当是孙九郎受不得冷遇溜走了,也不多想。他正一心为后年的回京做准备。 他想,在政务上,他一定要做到无可挑剔。——这一点不必说,他自问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在绥阳十多年,政绩斐然。在人情上,京城那方面就不说了,鞭长莫及,他也无能为力。但是,绥阳这里,他可以先与陈老先生交好啊。 这陈老先生之前是太子太傅,年纪也并不十分大。如若太子登基,陈老先生也会被召回京委以重任吧?——呃,当然如若陈老先生没有回京,也没什么关系。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何况,对陈老先生,他还是很佩服的。 谢律盘算着,他可以多去拜访陈老先生,薛氏也要多与陈二太太走动。要知道,后宅女眷之间联络好感情很重要。如此,谢律更不愿妻子回京了。 他当初连写两封信让她从京城过来是为什么?还不是想要她做个合格的贤内助?她回去了,难道要能教冯姨娘去跟人家太太们来往么? 她倒好,想跑到京城躲清闲! 见妻子似乎并不把他说的跟陈家交好放在心上。谢律耐着性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点点给妻子分析原委。 薛氏只得道:“相公,陈家女眷并不愿跟咱们来往。” 谢律一愣,不大相信:“琬琬,你别哄我。前两天陈家姑娘还特意来拜访你呢。” 薛氏苦笑,陈谢两家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维持现状可以,若要更进一步,可就不大容易了。 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谢律不大清楚,不过怎么更进一步?联姻?有必要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3^)-☆昨天的表情果然看不到(;`o?)o今天就不发了。 晚安么么哒~(^3^)-☆ 爱你们,明天见(??w??)?? 么么哒~(^3^)-☆ 第20章 玩笑 他的几个子女,除了谢怀礼,都尚未许亲,尤其是谢怀信和谢萱更是议亲的年纪。若真的联姻也未尝不可。 在妻子面前,他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想法:“咱们跟陈家结成亲家怎么样?” 薛氏瞧了丈夫一眼,神色古怪:“相公想与陈家结亲?”她缓缓摇了摇头:“不大妥当。” “怎么不大妥当?”谢律面色一沉,“陈老先生眼下虽然没有官职在身,可也曾是太子太傅,是太子倚重之人。他的孙辈跟咱们的孩儿哪里不配了?”——更何况,他们处境相同,现在都是蛰伏期,将来都有飞升之日。 薛氏静静地道:“不是我看不上陈家,是陈家看不上谢家。”她提起上次在陈家的事情,末了又道:“陈家姑娘们心气高,就算勉强同意嫁过来,也会家宅不宁。” 谢律面容沉郁,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他胸中惊怒交加,半晌才挤出两字:“是吗?” “不过也兴许是那小姑娘不懂事,小孩子家没见过世面也是有的……”薛氏柔声劝慰。 谢律扔下一句“此事稍后再议”,拂袖离去。 他大步离开妻子的院子,径直去寻谢萱。他念头转的飞快。方才妻子说陈家姑娘瞧不上谢家,可没说陈家的儿郎是何态度啊。前两日陈家公子来拜访他,诚意十足,丝毫不见轻视。 谢律见了女儿,屏退众人后,劈头就问:“萱儿,我来问你,你既能预知将来事,那么陈家将来怎样?可有回京?陈老先生可有官复原职?” 谢萱的脸色瞬间变白,她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问起陈家,她下意识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咬了咬牙,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避开父亲的期盼的目光,轻声道:“是回京了,不过陈老先生年纪大了……” “果真回京了?”谢律只听了第一句,后面的并未放在心上。他点一点头,笑道,“如此,我知道了。你好生歇着吧!” 父亲过来,就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谢萱心中不安,叫住转身就走的父亲:“父亲……” “怎么?”谢律回头,一脸慈爱。 谢萱心头的担忧也不敢说出口,只轻声道:“父亲慢走。” 谢律笑了一笑,心说,萱儿真是孩子气。 心头记挂着与陈家交好的事情,一闲下来,他就去拜访陈老先生。可惜不巧,陈老先生不在家,其次子陈二老爷招待的他。 陈二老爷本事远不如其兄,一直依靠父兄过活。如果可以,谢律倒更想与任礼部侍郎的陈大老爷多多走动。即使是联姻,也该先考虑陈侍郎的子女。 可惜,谢律打听过,陈侍郎子嗣稀薄,倒也曾有过几个儿子,都不幸夭折了,只有嫡妻所生的长女,业已出嫁。在子女缘上,陈侍郎是远不如弟弟。 谢律琢磨着,陈侍郎将来肯定是要过继弟弟的儿子来传承香火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他要跟陈家做亲,最好还是将女儿嫁给陈侍郎的嗣子。——嗯,此事倒也不急,左右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陈二老爷向来喜闹,招待谢大人甚是热情。 谈笑间,谢律开玩笑的提起结亲家一事。陈二老爷当即放下酒杯笑道:“成!不瞒老弟,哥哥什么都不多,就儿女多,在绥阳这几个,都还没定亲,你看上哪一个,就选哪一个!儿女的亲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他庶出子女很多,到议亲年龄的也不少。汪氏正愁他们的婚事呢。不管是哪一个,在绥阳这地方,能跟谢家定亲,那都是不错的选择了。 谢律大喜:“那就多谢陈二哥美意了。”他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实在没想到这就差不多了。 两人你来我往,又饮了数十杯,直到天黑,谢律才摇摇摆摆回去。 本想与妻子分享好消息,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说,琬琬多半会泼冷水。想到这儿,他兴致顿失,干脆带着酒意去了西跨院冯姨娘处。 夜里,薛氏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问:“阿芸,你跟哥哥出去玩儿,开心吗?” “开心啊!”一说到这个,谢凌云来了精神,“当然开心了。阿娘,哥哥很厉害的,跟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薛氏只静静看着她,等女儿说完,才又道:“阿芸愿意同哥哥一块儿回京么?” “阿娘什么意思?”谢凌云眨了眨眼睛,“只我同哥哥二人?爹爹阿娘还在这儿?我就跟哥哥一样,十几年见不到爹娘?” “娘不是这个意思。”薛氏叹了口气,“罢了……” 谢凌云道:“阿娘,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女儿严肃的语气教薛氏失笑:“怎么?谁欺负了娘,你还能去欺负回来不成?”她又故意问道:“那要是爹爹欺负娘呢?” “那我带阿娘离开。”谢凌云毫不犹豫地道。她想,她不能对付爹爹,可她有本事保护阿娘。 薛氏一愣,摸摸女儿的头顶,轻声道:“娘本来想着,咱们娘仨一起回京去。可是……” “是爹爹不许么?”谢凌云寻思着,爹爹多半是不愿意的。她听说过,当日阿娘是被爹爹写信给叫过来的。 “不全是你爹的缘故。”薛氏缓缓抚上腹部,“娘现在,不适合奔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我们这边,好像今天送穷←_← 第21章 有孕 “怎么了?”谢凌云忙道,“阿娘身上不好?” 薛氏含笑摇了摇头,轻声道:“那倒不是。阿芸,你要做姐姐了。” “做姐姐?”谢凌云微愣之后反应过来,“阿娘怀孕了?” 薛氏点头:“是。” 她也是刚知道自己有孕的。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不在她意料之内。以她的年龄来说,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孩子。她想护好这个孩子,自然不能长途跋涉,所以此番是不能同怀礼一起返京了。 谢凌云想了一想,半蹲着身子,握着母亲的手,一字一字道:“那我陪着阿娘,我来保护阿娘。” 她记得清楚,父亲的岳姨娘当初就是有孕小产后伤了身体,继而丢了性命。想来怀孕是一件挺危险的事情。 薛氏哭笑不得,女儿才十岁,又能做什么?不过在内宅之中,想保住这个孩子,她还真不能掉以轻心。 谢律很快就知道了妻子有孕一事。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自岳姨娘小产以来,谢家都没再添丁进口。如今妻子有孕,他怎能不开心? 尤其是这个孩子来的时机非常好,它是伴着他得知他们会回京的喜讯到来的,它还能拦住琬琬回京的脚步。这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谢律柔声道:“琬琬,你真好。”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柔情蜜意,一点不逊于他们新婚燕尔之际。 薛氏却堪堪避开了他的目光。 谢律还在兴头上,在房内踱来踱去:“嗯,咱们赏下人月钱!琬琬,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个好消息得让礼儿带给老爷子老太太!不行,我还得亲自写一封信……” 薛氏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虽小,可谢律还是听到了。他奇道:“怎么了?你不开心?” “哪有?我只是想着先别告诉老爷子老太太,若是……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这话给了谢律当头一棒,他满腔的兴奋瞬间退却,面上青白交加,口中却犹自说道:“琬琬不要多想,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说这话时,他心里有些发虚。岳姨娘的孩子怎么没的,他当然有数。当时出于种种考量,他选择了大事化小,但是同样的悲剧,不能再次上演。 琬琬肚子里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嫡子。他只有两个儿子,说到底还是子嗣单薄了些。 谢律不无遗憾地叹道:“琬琬,你怀的要是双生子,可就更好了。” 薛氏暼他一眼,并不搭腔。 谢律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的。这几日,还真是事事如意啊。 谢怀礼在绥阳逗留不足一个月,京城那边祖父催他回京的信就过来了。他虽然不舍得父母,却还是提出了告辞。 谢律心情好,大手一挥,给儿子添了不少东西带回去,又加派了随行人员。他大大方方告诉长子,且回京候着,不久之后,他们就会一家团聚。 谢怀礼辞别父母回京,暗想他已长大成人,即使父母不能回去,他也能寻了机会多多探望父母。 临走前,谢怀礼嘱托妹妹,多陪陪娘亲,要学会提高警惕,对人不可全抛一片心。 谢凌云大力点头,以前阿娘也教导过她,不能毫无保留地相信别人。 谢怀礼回京了,谢律倒不像妻子那般不舍,他难得放下。身段宽慰妻子。末了又问道:“琬琬有孕,不能累着,这府里事务,你看……” 他寻思着萱儿是个聪慧的,肯定能把家管好。 薛氏只当是他想为冯姨娘揽权,接过话道:“不知道相公是怎么打算的?要不,先让三个姑娘试试?” “三个姑娘?” “可不是。”薛氏笑道,“都十来岁啦,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这管家的本事,不能不学。再者,这也就咱们一家,事情少。姑娘们跟着宁夫子学了那么久的本事,都很聪明,难不倒她们……” 妻子都这么说了,谢律只得道:“那就依着琬琬吧。” 三个女儿一起,不分嫡庶,琬琬其实还是很有嫡母风范的。 第13节 一听说要姐妹三人管家,谢萱就觉得不对。一打听,竟是薛氏有了身孕。 怎么会呢?按理来说,应该是谢律夫妇因为薛氏执意回京一事闹了矛盾。最终夫妻感情失和,薛氏也没能回成京啊……怎么会是有身孕呢? 她忽然恐慌,自己所倚仗的东西好像在一点点变少。许多事情渐渐脱离她的控制…… 不过,知道薛氏有孕后,更恐慌的是冯姨娘。多年前岳姨娘有孕时给她造成的恐慌再一次袭来。不,比上一次更甚。 太太若再生下儿子,老爷看着长大,又是幺子,那还不疼成眼珠子一般?等这孩子长大,这府里哪里还有他们娘仨的容身之地啊! 偏偏儿子还不当回事儿,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得冯姨娘更心痛:“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谢怀信道:“唉,你慌什么?刚怀孕,生不生下来还不一定呢。就算是生了,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就算是男孩,长不长得大也不一定。再说了,就算是真长大了,又能怎么样?姨娘忘了不成,我上头还有个谢怀礼呢!” 看一眼冯姨娘,谢怀信又道:“说真的,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谜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爱你们?么么ヽ(*?3`*)? 么么(?°3°?) 第22章 汤药 儿子状似无意的一句话教冯姨娘茅塞顿开,说的是,能不能生的下来还不一定呢。就像当初的岳姨娘,不就是一场空欢喜么? 冯姨娘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脸上也渐渐带出了些喜色。 总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薛氏有孕以来,就将府中事务交给了三个姑娘。小事她们姐妹商量,大事仍由薛氏做主,倒也不出差错。薛氏如今对衣食方面格外小心,凡入她口之物都由心腹亲自动手,绝不假手与他人,一应香料也全都撤了,恐有人从中做手脚。 期间,冯姨娘曾送来小儿衣物向薛氏示好。可惜她刚离去,薛氏便命人丢掉了这些东西。 岳姨娘的事,薛氏还记得清楚。 又两日,冯姨娘身体不适,请了常来看病的祝大夫给开药方。 冯姨娘对旁人不放心,教儿子怀信亲自去药房抓药,还特意叮嘱儿子,她前几日,不小心撞到桌子上,身上青了一大片,问问药房的大夫需要什么药,带回来一些。 谢怀信挑了挑眉,拿着药方离去。 取了药后,冯姨娘也开始日日让人在厨房守着药炉煎药。有时,她还会亲自去看看丫鬟是否偷懒。 谢家的厨房这下有两个炉子煎药,一个是太太的安胎药,一个是冯姨娘治病的药。 听说冯姨娘也每日煎药,谢蕙思索了许久,终是悄悄去找了薛氏,说道:“母亲提防些,当初我姨娘就是……” 说起早逝的岳姨娘,她心中黯然。 薛氏轻轻拍拍谢蕙的背:“蕙儿放心,我心里有数。” 其实自冯姨娘病后,薛氏就没再喝过大厨房煎的药。——大夫说,她这一胎极稳,没必要喝安胎药,喝多了反而对身体不好。但是这药嘛,自然还是要煎的。 冯姨娘暗地观察打探了几日,发现给薛氏煎药的人由原本的刘妈妈变成了谢蕙。她先是不解,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谢蕙这丫头,是在讨好巴结薛氏呢。也真是蠢,难道尾巴摇的欢快些,薛氏就能给她找个好婆家不成? 姨娘不是好东西,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 冯姨娘不待见薄命的岳姨娘,对她女儿自然也没多少好感。她暗暗琢磨了一阵子,心说,或许还能一箭双雕呢。 谢蕙给阿娘煎药,这让作为亲生女儿的谢凌云感激而惭愧。按理说这事应该由她来做才是。 “算了吧,你才多大?我还怕烫着你呢。”谢蕙道,“阿芸,你就别跟我争了。你陪母亲说话就好。要是我姨娘还活着,要是我姨娘还活着……” 她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低头掠头发之际,擦拭了一下眼角:“你就当是我为娘做点事吧。” 谢蕙说的含糊,谢凌云心里也酸涩。她心说,那就由二姐姐去吧。可是,二姐姐也才十二岁啊,并不是一个能让人完全放心的年纪。 谢凌云将自己的担忧说给母亲听,薛氏只笑了一笑:“阿芸长大了,知道担心娘了。” “怎么能不担心?”谢凌云嘀咕,阿娘这个时候怀着身孕,不比平时,丁点马虎不得。她轻声道:“那阿娘喝药前我得先看看。” 她勤修内力,五感灵敏,阿娘喝的药是什么颜色,什么气味,她记得很清楚。——刘妈妈不止一次念叨,说安胎药很重要,不能有分毫差错。既是如此,那肯定得万分小心啊! 薛氏笑吟吟地看着女儿,点头道:“行行行,听你的。” 阿娘这态度,分明是把她当小孩子,谢凌云很发愁。她是认真的,安胎药送来,她要先研究一下。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给她发现了问题。黑乎乎的汤药,看着跟以往没分别,不过气味可就不同了。 “阿娘,这药不对!” 薛氏笑容收敛:“什么不对?” “药啊,药的气味不对。”谢凌云很笃定,“这回药的气味,跟平常的不一样。” 具体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上辈子她跟着师父,也只简单认识几种草药,再多的就不知道了。其他事可以马虎,可这药关系到阿娘的身体,不能大意。 “这话什么意思?这可是你二姐姐亲手煎的药。”薛氏面色微冷。 “我不是说二姐姐不好,我是说这药不大对劲儿。”谢凌云认真道,“或许是这回没煎好,或者是火候不对呢。阿娘,再重新煎过吧。” 说话间,谢蕙走了进来,冲薛氏施了一礼后,轻声道:“母亲,这药先别喝。” “蕙儿何出此言?”薛氏似乎极为诧异。 谢蕙细声细气道:“我正看着药炉子的时候,有个丫鬟匆匆忙忙赶来,说是父亲找我,她自告奋勇要替我先看着……” 薛氏心内了然,她看了女儿一眼,不免诧异。莫非她真嗅出了不同? 这回来了帮手,谢凌云更是要阻止阿娘喝这可能不正常的药了:“阿娘,我不是小题大做,连二姐姐都这么说了。兴许那丫鬟不会煎药,水放多了或是放少了呢……” 薛氏心中冷笑,若这药真有问题,那可就不单单是水放多放少这么简单了。挥挥手令两个女儿退下,她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自有主张……” 谢凌云还要再劝几句,谢蕙却扯了扯她,在她耳畔说道:“你别担心,听话就是了,母亲又不傻。” 这话说的有理,谢凌云依言退下。 然而,半个时辰后,她听到消息,阿娘肚子疼,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谢凌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第一反应便是阿娘还是喝了那药!她又气又急,阿娘怎么就不相信她呢?不是说了不对劲儿么? 匆匆忙忙赶到母亲的房间,爹爹也在,正握着阿娘的手安慰,见她进来才收回了手。 “阿娘,你怎么样?”谢凌云担忧不已,看阿娘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她甚是心疼。 薛氏反而安慰她:“不要怕,阿娘没事。” “还说没事?你现在有孕在身,肚子疼哪里是小事?”谢律皱眉道,“大夫怎么还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谢谢翠衣黄衫姑娘的雷。 第23章 处置 祝大夫提着药箱匆忙而至,细心给薛氏诊脉,听薛氏说肚子不舒服,祝大夫一愣:“可能是动了胎气……” 谢律忙道:“那怎么办?要不要紧?你赶紧给她治啊!” 一旁的刘妈妈忽然插口道:“太太,剩下的药冷了,要不要拿去热一热?” 祝大夫抬头:“什么药?” “安胎药啊。太太之前喝了几口,说犯恶心,就放那儿了。”刘妈妈说着端起了药。 祝大夫皱眉:“拿来我看看,安胎药也是能混喝的?”刚接过药,他就变了脸色,厉声道:“这药是谁煎的?” 谢律唬了一跳,忙道:“怎么了?祝大夫,药有问题?” “药里掺了大量的红花、三七、不是安胎,是堕胎。”祝大夫十分庆幸,“还好没喝多少,要是全喝了,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谢律亦庆幸不已,然而庆幸过后,愤怒和恐惧如潮水般袭来。他竭力保持镇定,看着祝大夫开药方,又让心腹去取药。将一切都处理好,他才决定彻查此事。 药是二女儿煎的,这一点谢蕙并不否认。她将自己在煎药途中,被人叫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她面色苍白,语带哽咽:“希望父亲查出真相,给女儿和母亲一个说法。” 谢律面沉如水,他做了多年绥阳令,没少断案。这案子不算复杂,对他来说也很容易。支走谢蕙的丫鬟经指认是冯姨娘身边的,冯姨娘数日前也曾托谢怀信从药房买了红花、三七等药。 起初谢怀信不肯承认买药一事,被谢律一恐吓,便老老实实说是替姨娘买的,说姨娘身上青了一块儿,要他买些活血化瘀的药。 谢律冷笑,她身上青没青,当他不知道? 冯姨娘否认抵赖,直到谢律将证据摆到她面前,她才认了。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一时糊涂,而且太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没事么? 她哭起来楚楚动人,忏悔的话也说的情真意切,谢律的铁石心肠一点点软化…… 谢萱听说此事,几乎要晕过去。跪在父亲面前,她未语泪先流。这就是她的姨娘,愚蠢而狠毒,偏偏又自以为是。她恨冯姨娘,却又不能不帮忙求情。 “父亲,姨娘糊涂了,也知道后悔了。饶过她这一次,就当是为还没出世的弟弟祈福……”谢萱仰头望着父亲,一脸祈求之色。 谢律心下一叹,硬着心肠别过头去,正好看见不知何时就立在一旁的谢蕙,她竟然也在抹眼泪。他皱眉道:“你哭什么?” 谢蕙一边拭泪,一边说道:“我想我姨娘了,我姨娘命薄,没能保住弟弟,也没能保住自己……” 谢律脸色一黑,眼前蓦然浮现出岳姨娘的面容,刚生出的怜惜之情瞬间消散,他再看向冯姨娘时目光便转冷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顾忌一双儿女的名声,又怜惜她平素温柔小意,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她是一时糊涂。当然后来她也的确小心谨慎,是以他虽然有时心有芥蒂,但从未翻过旧账。然而没想到他的宽容换来的却是她的再次作恶。 对冯姨娘,他也说不上来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其实他没忘记岳姨娘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只是他在她小产时才知道她有孕,对那个孩子,对岳姨娘都没什么感情,远不及冯氏娘仨在他心里的分量。所以,他有意偏袒。 可这跟上回不同,这是谋害主母,是以奴欺主,以下犯上。是不是当年维护了她一回,冯姨娘就认为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包庇她?所以连他的嫡子,她也敢害? 谢律眯了眯眼睛,对子女道:“你们几个先回去,这件事你们不要管。”又扬声道:“来福,找人看着冯姨娘,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见她!”言毕,拂袖离去。 冯姨娘瘫倒在地,害怕之余,仍有一丝丝的侥幸。薛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好端端的,老爷不会拿她怎么样,可能就是跟上回一样的禁足。她不怕禁足…… 谢律来到薛氏的院子,平复了心情后,走进内室。薛氏正倚着床跟阿芸说话,看见了他,冲他笑笑。见妻子气色还好,谢律略略放心。 “爹爹,查出来了吗?”谢凌云直接问道。 薛氏也看向丈夫。 迎着妻女期盼的目光,谢律有点不自在,他自行坐了,轻声道:“我正要说这件事呢,阿芸,你先出去。” 谢凌云摇头:“爹爹,我想知道是谁。” 薛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并未反对。 谢律寻思着也不差她一个,就没再隐瞒:“是冯姨娘。”接着,他简单说了冯姨娘托人买药、命人下药的始末,感叹道:“还好,你只喝了一点。” 现在想起来,他还后怕。若是琬琬真的喝完了,那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像岳姨娘那样,先失去孩子,再郁郁而终?还好还好,这个孩子是有福气的,琬琬也是有福气的。 薛氏神色淡然,对这过程她并不关心,只问了一句:“相公打算怎么处置冯姨娘?” 第14节 谢凌云也很好奇这一点。 “我是这么想的。”谢律放下茶杯,跟妻子商量,“早年冯姨娘不是跟岳姨娘交好吗……” 谢凌云接道:“爹爹是打算让冯姨娘去陪岳姨娘?” 谢律一噎:“不是,阿芸,你不要胡说,我是说当年她们两个情同姐妹,岳姨娘信佛,不如就教冯姨娘代她侍奉佛祖。琬琬觉得怎样?” 他想此事可大可小,他如果含糊带过,也不是不行。可他不能保证冯姨娘不会再动手脚。这回没事,是万幸,下一回呢?他不敢拿琬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冒险。说到底,琬琬是他的妻子,和岳姨娘是不同的。 他知道,在别的人家,冯姨娘这样的,拖出去打死都有可能。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况且,再怎么说,他都要顾忌一下信儿和萱儿。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晚安。 第24章 落 谢律瞧一眼神色莫名的妻子,忽略心头悄然生起的愧疚,轻声道:“绥阳城西有个静慈庵,听说倒还清净。明日就把冯氏送过去吧。琬琬,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她毕竟生下了信儿和萱儿,不管是以前伺候老太太还是后来伺候咱们,都算是用心。那几年,你还在京城时,也是她……” “我在京城时,只有她陪着你?”薛氏打断了他的话,“那死去的岳姨娘又算什么呢?” 谢律的脸色倏忽变了,立在门外的谢蕙也身体一僵,她深吸口气,悄悄走了进去。 却听薛氏叹道:“相公,你在为当年的事怨我?” 谢律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否认:“没有。”可他却在心里说,有的吧,的确是怨过她吧。或许他偏袒冯姨娘,可能也有这一点原因。那为什么不偏袒岳姨娘呢?最初在绥阳的四年,岳姨娘也在他身边的啊。 刚一想到岳姨娘,他就看见了红着眼睛的谢蕙。老实说,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最浅,谢蕙非嫡非长,而且总能让他忆起一些并不开心的事情。可是,现在看到她单薄的身影,他竟生出一丝愧疚来。 咬了咬牙,谢律道:“琬琬,就这样吧。明日就把她送过去,对外就说,就说冯姨娘暴毙,府里再没有这个人。”他面上隐隐带了恳求之色,补充道:“咱们是厚道人家,肯定不会打杀了她,她的卖身契在老太太那里,也发卖不得。就看在那俩孩子面上,看在老太太面上,让她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积福。” 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结果了。冯姨娘陪他十多年,他到底还是不忍心要她的命。 薛氏的沉默教谢律一颗心浮浮沉沉,他等待了许久,才听到妻子轻轻“嗯”了一声。谢律长舒一口气,惊觉背上已有一层冷汗。他暗道一声惭愧,心中莫名酸涩。 “爹爹教冯姨娘出家,冯姨娘肯么?”谢凌云忽然问道。她以前倒也听说过,有大魔头作恶多端,后来经高僧点化,弃恶扬善,皈依佛门。且不说这对于死在大魔头手上的无辜者是否公平,只说冯姨娘跟这并不相同。而且,冯姨娘愿意出家么?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谢律道,“她若不从,唯死而已。她会好好选择的。” “那哥哥姐姐那里呢?”谢蕙怯怯地问道,“他们姨娘被送到庵堂。他们会不会记恨父亲和母亲?会不会迁怒还没出生的弟弟?” 谢律腾地站起:“他们若真这般不孝,自有本朝律法等着他们!” 薛氏哂笑:“你这会儿倒想起律法了。” 谢律面色一红:“就这么定了,他们两个,我会好好教训。冯姨娘没了,以后就不要再提起她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先歇着,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他走得很急,以防薛氏突然反悔改变主意。 他怕迟则生变,次日一早便让人将冯姨娘的口堵了,悄悄往马车一塞,送到城西的静慈庵。 静慈庵条件简陋,香客少,衣食多靠自己动手。老尼姑见送来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妇人,知道是犯了事的,可以任意支使,更不要说那乌油油的头发上簪着的首饰了,可是能换不少米面。当下喜滋滋地收了,声称入我佛门,会好生感化她。 冯姨娘这十多年也算养尊处优,力气哪能跟常常挑水浇菜的老尼姑比?她还在以泪洗面,筹划着怎么回去,就被两个尼姑一起按着,拔了首饰,铰了头发。原有三千青丝的头皮变得光溜溜的。她一口气上不来,直直晕了过去。 谢律这件事做得干净利落,待谢怀信兄妹知道姨娘被送走时,已经迟了。 谢怀信吵吵嚷嚷,要个说法:“父亲,那薛氏不是没事吗?为什么还要把姨娘赶出去?姨娘身体不好,若真有个万一……” 谢律勃然变色,蕙儿的话忽然浮上心头。这还是当着他的面呢,就称嫡母为薛氏?他当即斥道:“跪下!谁给你的胆子不敬嫡母?” 谢怀信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被妹妹谢萱扯着袖子跪在地上。 从昨天事发起,谢萱的眼泪就没止住过。不过,此刻她倒比兄长镇定许多:“父亲,你别怪哥哥,他只是担心姨娘。姨娘虽有错,可她对我们有生养之恩。若不闻不问,那倒真是畜生不如了。” 谢律哼了一声,心说是这么个道理,气儿顺了不少。 谢萱又道:“萱儿知道,父亲仁善,母亲大度,肯定不会跟姨娘一般见识。姨娘做错了事,是该受惩罚,只是父亲是怎么罚她的?” 叹了口气,谢律道:“我本要打杀了她,是你母亲求情,说是看在你们面上,饶她一命。你姨娘自知罪孽深重,深感后悔,她不愿耽留尘世,就削发为尼。她跟咱们这些尘世之人,再无瓜葛了。” 他想,这说辞对每个人都好。他铁面无私,琬琬宽宏大量,冯姨娘也知错就改。最好以后一家和睦,不问旧事。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果真如此啊。 谢萱一怔,又哭又笑:“多谢父亲……”她强拉着兄长给父亲磕了头。 父亲离开后,谢怀信恨恨地骂了几句,说要去寻找姨娘。 谢萱却忽的冷了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什么意思?” “姨娘的药哪里来的?还不是你给的?”谢萱感到寒气从心底冒出,一点点蔓延到四肢,“我不信你猜不到她的目的,可你还是这么做了。她事发了,你躲到一边,她被送出去了,你倒充当孝子了。谢怀信,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谢怀信眼神一闪:“你胡说八道!” 谢萱缓缓摇头:“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姨娘既然已经出了家,咱们就打听一下她在哪个庵堂,多多看顾,也算是尽了孝心。她……她不适合内院。” 她没想着接姨娘回来,冯姨娘如果性子不改,迟早会拖累他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晚安。 第25章 回京 谢律原本以为将冯姨娘送出去,信儿和萱儿会不满,会大闹,没想到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绝口不提冯姨娘。谢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心寒。 平日里冯姨娘对他们兄妹很好,她出了事,她的儿女竟像没事人一般。这让自认为是重情之人的谢律难以接受。 不过,随着薛氏孕期反应的严重,谢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妻子身上。除了办公,他大部分时间都陪在薛氏身边,时日久了,似乎也找回了一些她当初怀礼儿时的感觉。那时候他们刚成婚没多久,正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薛氏的院子他来得勤,对谢蕙也比之前也多了点了解。原来蕙儿并不像他想的那么木讷无趣,这孩子挺有主意的,跟嫡母也亲厚。 ——冯姨娘事件后,谢蕙对待嫡母更加恭敬。她深知自己与谢怀信兄妹之间已成水火之势,她只能讨好嫡母,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当然,她也努力在父亲面前露脸,表达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尽管她并不喜欢他。虽说子不言父过,可是,她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她知道他惩罚冯姨娘,是为了薛氏和她腹中的胎儿,跟她姨娘无关。 说起来,薛氏并不像表面那般贤良无争。恐怕也只有父亲和阿芸相信薛氏真的喝了那药吧? 不过说这些都没意义了,冯姨娘受到惩罚,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府里没了冯姨娘,人口更加简单。陈二老爷听说谢律的爱妾殁了,大手一挥,打算将自己新纳的侍妾赠给友人。 谢律连忙拒绝了,倒不是嫌那侍妾不好,只是一则君子不夺人所爱,别人用过的,他没兴趣;二嘛,琬琬现在有孕,虽说他身边该有个人伺候,但他得先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现在是关键时期,他不想惹琬琬生气,从而影响腹中胎儿。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陈二老爷也不好坚持。 过了年,薛氏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果真如大夫所说,她这一胎怀相很好,除了先时的孕期反应,后来一直稳稳当当,直到分娩。 这一胎不负谢律的期盼,确实是个男孩。谢律喜不自胜,连声说赏。 谢凌云也很喜爱这个刚出生的弟弟,一直“弟弟”、“弟弟”的叫着。她上辈子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手足,这一世同母的兄弟就有两个,真好。 谢律修书回京,向父母报告这个好消息,并请父亲赐名。——虽然他已经能猜到儿子的名字。 老爷子的回信很快就到了,他给孙子取名:谢怀让。 谢律一点都不意外,这很符合父亲的取名习惯。 薛氏生子后,谢怀信曾想过向父亲求情,接姨娘回来,但是一看到父亲对小婴儿的偏疼劲儿,他也不敢贸然提了。他偷偷去看过姨娘,姨娘过得不好,他当然也会心生愧疚。只是,眼看着他在父亲心里的地位不如之前,他又怵了,不敢惹父亲不快。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日子一天天溜走,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四月里京城出了一桩大事,六十七岁的元辉帝病逝于寝殿,当了三十余年太子的纪准终于继位。 新帝登基,清除异己,安抚重臣,将大权一点点握在手里后,便想起了当年的旧人。他想起了告老还乡的太子太傅,也想到了当了多年绥阳令的谢律。于是,下旨召他们回京。 谢律悲喜交加,朝着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叩谢皇恩。他能回京了,终于能回京了!太子,啊,不,皇上并没有忘记他! 而陈老先生却以年迈为由,婉拒了皇命。不过,因为圣旨中明明白白对他次子也有封赏,他就令次子进京,为朝廷效命。 陈二老爷提出与谢律结伴同行。谢律欣然同意。 待两家启程时,谢凌云才发现,陈清和陈溪姐妹并没有在回京的队伍中。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诧异,陈二太太笑道:“她们姐妹俩定了亲,婆家就在绥阳,干脆留在这儿好了。省得麻烦。” 谢凌云愣住了,她们就这样留在了绥阳?她分明记得,这两人不喜欢绥阳,尤其是陈清。 谢萱极为庆幸,还好当初她想尽办法退掉了跟孙九的婚事,不然她就要跟她们一样,永远留在绥阳了。她现在要去京城。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的。 在回京的路上,薛氏详细给女儿们讲谢家的种种,好让她们有所了解,早做准备。 这些谢凌云平时也都听父母提起过,阿娘这回又强调,她自然牢记于心。 不想薛氏却道:“真记不住也不要紧,先把重要的长辈记熟了,余下的姐姐妹妹们,等回京之后处得多了,也就熟悉了。” 谢凌云笑笑:“阿娘,我记得的。”她不是小孩子。 此番进京路途遥远,陈谢两家分乘多辆马车进京,行的是官道,不赶夜路,不宿野外。虽然慢些,但好在一路平安。 这是谢凌云这辈子第一回 外出远行。——不,确切地说,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回出远门。她之前从同门那里学到的江湖经验,竟然一点都没用上。 阿娘一直拘着她,让她待在马车中,不许她像谢怀信以及陈家儿郎那样在外纵马前行。她不想阿娘生气,就老老实实地陪阿娘和弟弟,陪阿娘聊天,教弟弟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京城。 来接应他们的是她的哥哥谢怀礼。见到儿子,谢律不再耽搁,与陈家分别后,便带着家人直奔谢家。 谢怀信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出身侯门,但一直长在绥阳县衙官邸的他第一次看到京城谢家的大门时,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记得姨娘说过……等等,谢怀信“哎呦”一声,变了脸色。他好像把冯姨娘给忘了! 之前他明明记得,要找人安顿好冯姨娘的,可是后来准备着进京的事情,他竟把她给拋到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终于换地图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回京城了,回京城了!撒花? 第26章 质问 谢怀信叹了口气,算了,姨娘不会怪他的。等他在京城站住脚,再把姨娘接过来好了。 这么一想,他的愧疚之情淡了许多。眼看着父兄已经进府,他忙理理衣裳,大步跟进。 祖父祖母以及伯父伯母们早就在存晖堂等着他们了。 谢律携妻子儿女入内,刚进厅堂,就跪倒在地,一路膝行直到父母面前,泣道:“父亲,母亲,不孝子回来了。” 第15节 忠靖候倒还镇定,其妻卫氏早已忍耐不住,俯身揽着儿子,嚎啕大哭。她这一哭,旁边的丫鬟婆子无不垂泪。 谢凌云被母亲扯着,上前跪在父亲身后,再一看,她的母亲兄姐皆跪伏在地,眼睛都红红的。 忠靖侯忽然大声道:“哭什么?回来了是好事,有什么可哭的?” 谢凌云听这声音中气十足,下意识悄悄抬眼,打量着她的祖父。见他虽须发皆白,但是面色红润,暗暗点头。 听阿娘说过,祖父讳均,字灵甫,行二,原本轮不到他袭爵。他自幼向学,想走科举路,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后来,其长兄坠马而亡,这侯爵落在了他头上。他一路做到户部尚书。直到新帝登基,才辞了官职赋闲在家。说他年近七旬,身体康健,果然不假。 忠靖侯话一出口,存晖堂有短暂的安静。谢衍之妻王氏——即谢律的长嫂连忙上前去宽慰婆婆。 卫氏这才止了眼泪,说道:“是,是喜事,该高兴才是,哭什么?我真是老糊涂了。”她重新坐好,又看向儿孙们:“都起吧,别跪了,走了那么远的路,想来也都累了。律儿,跟娘好好说说,这些都是谁。” 谢律站起,让子女一一上前拜见祖父祖母。 忠靖侯板着脸,对每一个上前的孙辈都只是点一点头,勉励几句。 卫氏则拉着三个孙女好一通夸,每人赏赐一套头面,权当做是见面礼。对谢怀信这个已经十多岁的孙子,卫氏的兴趣不大,她只笑着夸了两句,便让人将谢怀让抱来给她瞧瞧。 谢怀让刚过完一周岁生辰没多久,长的虎头虎脑,奶声奶气地喊着“老太太”,卫氏觉得心肝儿都要化了,她看向谢怀礼,笑道:“跟你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看见他啊,就像看到了你小时候……” 谢凌云手上一紧,是原本拉着她手的阿娘突然用力。她看着阿娘,却见阿娘的脸色在一瞬间变白。她对当年旧事略微知道一些,想了一想,心说,阿娘是担心祖母抱了弟弟去养么? 好在卫氏并未再说什么,只亲自给他们兄妹几人介绍他们的大伯谢衍、大伯母王氏,以及二伯谢德及其妻子李氏。 谢凌云跟在姐姐们身后,行礼问好。她寻思着阿娘在路上的担心有点多余。因为这些人其实很好区分辨认的。大伯谢衍身形高大,相貌酷似祖父;大伯母王氏一脸福相,眉眼含笑。而二伯的容貌就像祖母卫氏多一些了,其妻李氏瘦削严肃,唇边有细细的纹路。 她能记住的。 其余的,堂兄弟们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除了外放的谢怀仁、还在当差的谢怀义以及早夭的谢怀智,她需要记住的也不多。他们年龄、气质迥异,不难区分。更何况,阿娘说,日后她与姐妹们一道学习玩笑,跟兄弟们也不会有太多来往。 至于堂姐妹们,年长的均已出嫁,今日来厮见的也只有二伯父庶出的女儿谢芷和大伯母所出的守寡住在娘家的二堂姐谢蔳。 是了,她们又重新序齿。以前在绥阳时的排行不作数了,谢萱成了五姑娘、谢蕙成了八姑娘,而谢凌云则居第九。 当听说比谢萱还小一岁的六姐谢蓁已经出嫁时,谢凌云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想想也是,当初谢萱十四岁的时候,不都说该议亲了么?这么一想,倒也不足为奇了。所以,在得知七堂姐谢芷有了婚约时,谢凌云很快就接受了。 在绥阳时认识的陈清和陈溪不也是么?这里的人成亲都挺早的。师兄说的那种“小女子今年一十八岁,在此比武招亲”之类的事情,在这儿闻所未闻。 许是怜惜他们一路奔波,厮见后,卫氏便让薛氏等人退下了,她只留儿子谢律说些体己话。 王氏陪着薛氏等人去了谢律之前住的听松院,笑道:“这院子很久没住人了,刚让人打扫过,你们先将就住着。等明年开了春,再重新修葺。” 薛氏见院落干净,布局与十多年前一般无二,熟悉感油然而生。她含笑应道:“劳烦大嫂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能回到这里,一家人在一起,她已经很满意了。 王氏知道薛氏还要忙活很久,略说了两句便告辞离去。 薛氏指挥着丫鬟仆妇打开箱笼,收拾东西,待天快黑,才勉强收拾好。她正要歇一歇喘口气,卫氏身边的丫鬟念夏就请她到存晖堂一趟,说是老太太有事找她。 薛氏心里一咯噔,脸色微变,口中却道:“你先去回老太太,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念夏笑笑离去。 谢凌云看阿娘神情不对,忙问:“阿娘,怎么了?老太太有什么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以为她称呼祖母为“老太太”会很难叫出口,没想到的是她竟然顺嘴叫出来了。 薛氏摆手:“不用,别担心。”她不敢让老太太久等,匆忙换了衣服,就向存晖堂走去。 她在外面候了一会儿,老太太才让她进去。她一进去忙施了礼,侍立一旁。 过得片刻,卫氏才轻声道:“坐吧,别站着了。”见儿媳依言坐下,她方缓缓道:“你这十几年跟律儿在外面,日子过得挺滋润吧?我瞧着倒是比在京那会儿还要胖上一些。” 薛氏不好回答,只轻轻一笑:“托老太太的福,还好。” “我琢磨着绥阳的风水很怪,你是长胖了,怎么我的那两个丫头都没了?” 薛氏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卫氏口中的丫头不是旁人,而是她当年送给谢律的海棠和芙蓉——也就是冯姨娘和岳姨娘。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这章人物好多,怕乱,就先让出来一部分。其他的人再慢慢出来。 用给谢家人物做个表吗?如果用的话,我试试。如果不用,也行。 今天是不是很多人都上班了? 对了,还有件事,那就是,突然发现自己有20瓶营养液,不知道是哪位壮士给灌溉的,站出来,红包感谢! 爱你们啦,么么哒。 另,推荐朋友的一个文 第27章 应对 当年,谢律被贬到绥阳。卫氏舍不得孙子,硬要将其留下。当时谢怀礼不足三岁,离不开母亲,薛氏只得留在了京城照顾儿子。卫氏看谢律身边没人,就把自己的丫鬟,海棠和芙蓉送给儿子做妾。 这回谢律携妻子儿女归来,却不见两个小妾的身影,卫氏一寻思,肯定是薛氏善妒,容不得丈夫身边有其他女子,所以下了黑手,害了这两人。内宅中的龌龊事,瞒的了旁人,可瞒不了她。 薛氏忙站起身来,答道:“岳姨娘小产之后,郁郁寡欢,又染了时疫,在八年前就病逝了。至于冯姨娘,她现下仍在绥阳,两年前出家了。” ——这是她之前与丈夫合计好的答案。她知道婆婆会问起两个姨娘,却没想到在她回京的第一天,婆婆就向她发难。 显然卫氏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她皱眉:“这两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们的身体、性情我也了解。你倒是跟我说一说,芙蓉是怎么小产的?海棠又是怎么出家的?我竟不知道了,你还在京城时,她们俩四年生了三个孩子。这你一去,一个孩子没有不说,还死的死,出家的出家?”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薛氏额头冷汗涔涔,她只能跪下辩白:“老太太说这话,可真是要了儿媳的命了。岳姨娘小产确实有隐情……” 卫氏却摆了摆手:“别急着把自己摘干净,我要问你的不止这一桩。萱丫头的婚事是怎么回事?都十六岁了还没定亲,把她姨娘逼走,连她的婚事也不管了……” 薛氏深吸一口气,待要回答,却见念夏匆匆走过来,禀道:“老太太,四老爷在外面呢,说是十少爷哭着闹着要见四太太……” 话没说完,谢律就大步走了进来,一脸焦灼之态,他胡乱给母亲施了一礼,说道:“母亲,让她先回去吧,让儿哭得厉害。有什么话问孩儿也是一样的。”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看妻子一眼。 儿子今天刚回来,卫氏不想给他没脸,就点了点头,让薛氏退下。 薛氏颤抖着小腿站起身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的退了出去。 谢律这才对母亲说道:“有些话,孩儿想说给母亲听。是关于您先前给我的两个姨娘的。她俩相貌上确实很好,只是后来那冯氏心大了,在芙蓉有孕的时候,做了手脚。当时我看她生了一双儿女,又是母亲身边的人,饶了她一回。谁想她竟然在琬,在薛氏怀孕时,故技重施。这回,孩儿怎么还能饶她?她争风吃醋,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把手伸到主母身上,想谋害嫡子,这怎么行?” 他说一句,卫氏的脸便沉上一分。冯姨娘和岳姨娘都是她挑的人,儿子这么说,无异于当面打她的脸。 偏谢律还道:“孩儿本该要了她性命,但薛氏有孕,非说要留她一命,才让她去了庵堂。孩儿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母亲,母亲就不要再为难琬琬了。” 卫氏面色古怪:“我为难她?我给的两个人都没了,我问一句,就是为难她?在你眼里,你母亲就是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人?” 谢律一噎,他记得刚成亲时,母亲对琬琬诸多刁难。不过他想这也没什么,天下的婆婆都这样。他那时就多次向母亲求情,尽管不一定有用。这回听说母亲叫走了琬琬,他下意识就以为是在为难她。他路上一寻思,多半是为这事儿,所以直接将此事摊开了说。——老实说,这件事也挺伤他的脸面,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见自己后宅不宁。 “母亲别生气,别生气,是孩儿的错。”谢律连忙陪笑道歉,“这不是怕母亲误会吗?若是母亲误会了,动了怒,那孩儿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幺子,他好一通道歉后,卫氏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她让丫鬟摆饭,留儿子在这里用饭。谢律也不推辞,打算好好陪一陪母亲。 那厢,薛氏刚走出婆婆的房间,腿就软了。斜地里伸出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扭头看去,是她的女儿阿芸:“你怎么在这儿?” 谢凌云轻声道:“我看阿娘脸色不好,担心阿娘有事,就跟了过来,路上看见了爹爹,就让爹爹一起来了。” 她说的简单,事实上,路上恰巧看见爹爹,很有难度。她是“迷路”了,才看见的爹爹。 薛氏看着身高已到她肩头的女儿,隐隐感到欣慰。一转眼,女儿都十二岁了,身高抽长,相貌上渐渐褪去了孩气,肌肤莹白,眉眼端丽,虽年齿尚稚,却已能看出是个美人。阿芸十岁以前,一直懵懵懂懂,做了姐姐之后,到底是晓事了些。 谢凌云犹不放心,问道:“阿娘,你没事吧?”她握住薛氏的手,口中说道:“阿娘,我给你暖手。”不露痕迹地将丝丝内力注入母亲体内。 薛氏只觉得暖流涌动,身体舒泰,以为女儿火力大,并未多想。她摇了摇头:“没事。老太太就是问一点事情,咱们回去吧。” 谢凌云应了一声,没有再问。她近来发现五感更加灵敏,祖母和母亲的对话,她在外面隐约听到了一些。她当时想要进去替阿娘说话,不过爹爹先进去了,她才作罢。 老太太质问阿娘的话,教她心里不大好受。很多事情阿娘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知道的。——即便是当时不知道,后来想想,也能想明白。 忠靖侯府比绥阳县衙官邸要复杂的多,她会努力护着家人。 也许是谢律的那一番话起了作用,老太太没再问过薛氏关于冯岳两位姨娘的事情。不过她找了谢怀信过去,旁敲侧击。 谢怀信摸不透卫氏的心思,只当她对冯姨娘做的事了如指掌,特来寻他的不是。他不敢大意,小心应对,但无意间还是透露出了一二。 卫氏自他开口,眉头就没舒展过。这就是律儿在信里说的精心教养的儿子?还好礼儿没让他们养,看养成了什么样子? 她挥了挥手,让谢怀信下去,越发觉得头疼了。 谢凌云不知道此事,她正认真准备去舅舅家的事宜呢。他们刚回京,薛家就递了帖子过来。阿娘看着帖子,擦了好久的眼泪,决定带她、让儿还有谢蕙一起到薛家去拜访。 说起来,她自出生起,还没见过舅舅舅母。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爱你们。 第28章 贵女 谢凌云以为爹爹会一同前往。然而爹爹却笑称他要面圣,不能陪他们一起,还不忘嘱咐代他向大舅哥问好。 薛氏只点了点头,禀明婆婆,次日便带着儿女乘马车回娘家。 谢凌云记得小时候,舅舅曾送了她小弓箭和小马驹,阿娘也说过舅舅在朝为官,好武。她原想舅舅是武将,不想却是苑马寺卿。 薛氏给他们几个简单说了一下娘家的情形,以及要注意的事项,末了又强调:“你们外祖父外祖母过世的早,我可以说是哥哥嫂嫂带大的。你们见了舅舅舅母,一定要恭敬。” 谢凌云和谢蕙齐声称是。谢凌云倒还罢了,谢蕙尤为紧张。这是她进京以来第一回 出门做客,要拜访的还是她名义上的舅舅。 薛氏瞧她一眼,微微一笑:“不用紧张,你舅舅舅母都是再和善不过的人。” 谢蕙点一点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在薛氏等人的期盼中,马车终于到了薛家门外。一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薛裕夫妇,薛氏就红了眼眶,命儿女上前厮见。 亲人多年未见,自有一番衷肠要诉。好半晌,舅母马氏才拉过谢凌云,笑道:“这是阿芸吧,方才只顾着跟你娘说话,也没顾到你。你很像你娘。”说着褪下腕上手镯,给外甥女带上。 谢凌云道了谢,笑道:“常听阿娘提起舅母,舅母真好看。”她这话发自肺腑,说的异常诚恳。 舅母马氏身形高挑,眉目英气,有种生机勃勃的美,她很喜欢。 “哎呦呦……”马氏笑道,“阿芸这话说的,舅母老了,不好看了。” 谢凌云摇头,听阿娘说过,舅母已有四十多岁,可是发如鸦羽,也看不见一条皱纹:“舅母不老。” 薛氏推了推僵硬地站在一旁的谢蕙,对嫂嫂道:“嫂嫂,这是蕙儿。” 马氏愣了一愣,旋即笑道:“是蕙儿啊。”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插入谢蕙发间,略微端详,“也是个好孩子。” 谢蕙忙道:“谢谢舅母。”她心里清楚,她跟阿芸是不一样的。她不能像阿芸那样极为自然地与马氏相处,就安安静静地听薛氏母女与马氏他们说话。 第16节 谢凌云也坐在阿娘身边,在阿娘和舅母说到动情处落泪时,递上帕子,转移一下话题。 这个她尤为擅长,七拐八拐就能把话题给带偏,逗得阿娘和舅母展颜而笑。 谢蕙不是不羡慕的。说来也怪,明明阿芸看着呆呆的,可是她莫名其妙、天马行空的插话,竟会让那姑嫂俩转悲为喜。如果换成自己,即便是说出同样的话,因为身份有别,也是不一样的吧? 这天他们在薛府待了很久,直到申时左右,谢律亲自登门来接他们。 谢律与薛裕只打了照面,寒暄数句,便携妻小离去。 爹爹来接他们,谢凌云很高兴。途中,她看爹爹满面红光,眉眼间的喜气遮都遮不住,忍不住笑问:“爹爹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是有什么喜事吗?” 谢律捻须一笑,轻声道:“也不算什么大喜事。今日进宫面圣,皇上将为父的官职,小小调动了一下。” 谢凌云“哦”了一声,点一点头,心说你的神情可不是这么说的,肯定不是小小调动这么简单。 “爹爹升官了?” “嗯,皇上任命我为鸿胪少卿,正式的文书这几日就该下来了。”谢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淡然一些。 谢凌云默默算了算,从县令到鸿胪少卿,这调动可不算小了。不过当官嘛,都差不多,爹爹应该很高兴。她笑道:“那就恭喜爹爹了。” 谢律叹道:“为父非死不足以报圣恩。” 他这话倒没有半分虚假,先帝说他的才能只堪为绥阳令。如若不是今上顾念跟他幼年的情分,他恐怕要老死绥阳。想到今上夸他“在外多年,勤勤恳恳,不忘本心,且政绩斐然。此等人才,不可埋没”时,他热血澎湃,恨不能肝脑涂地效忠今上。 虽说鸿胪少卿官职不高,可这毕竟是皇上的一片心意。今上无视先帝当年的戏言,召他回京,这份恩德,他铭记于心。 谢律升迁,谢家上下都极为高兴。忠靖侯将小儿子叫进书房,好好勉励一番,告诫他要踏踏实实,认真做事。谢律满口应下,正式入职后,早出晚归,异常勤勉。 谢凌云不免遗憾,回京后,想见爹爹没以前容易了。当然,不止是爹爹忙,她们姐妹也没闲着。这些天,她们不停地见客、认亲。唉,她们家亲戚可真不少。 拿着新收到的帖子,谢凌云问母亲:“阿娘,豫章长公主跟咱们不是亲戚吧?她怎么也给我递帖子?还说要办诗会……”——她跟着宁夫子学了几年,有基本的诗词鉴赏能力,但作诗对她来说,难度有点大。 薛氏笑笑:“公主金枝玉叶,岂是咱们能高攀上的?我听说豫章长公主豁达随性,又好风雅。她之前常常宴请宾客,吟诗作赋。她是女子,不好宴请男宾,每回请的都是京中贵女。这次给你们下帖子,那是把你们姐妹也算上了。” 不止是阿芸,忠靖侯府未出阁的四个姑娘都收到了帖子。 贵女这个身份让谢凌云不大自在。在绥阳时,她还是陈清口中“县令的女儿”,现在竟变成了侯门贵女? 不过,她的确想见识一下贵女们的诗会。她也想见见公主娘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她一打听,原来豫章长公主是今上的亲妹妹,算是文坛风流人物。她不作诗,却极爱办诗会。之前国丧,她闭门不出。如今新皇登基数月,也已大赦天下。豫章长公主就再一次给京中贵女下了帖子。 谢家姐妹反应不一。谢芷对此已习以为常,淡然应对。谢蕙则苦读诗词,认真准备。谢萱暗暗思忖,定要一鸣惊人。而谢凌云数着日子,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啦。 第29章 突变 诗会在十一月初二,谢家两房四个姑娘分乘两辆马车前往公主府。谢凌云与谢蕙熟稔,两人自然一块儿。谢萱就跟堂妹谢芷进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慢悠悠行驶着,正拿着冪篱玩儿的谢凌云察觉到姐姐时常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忍不住问:“姐姐,你老看我做什么?有话要对我说?” 谢蕙下意识:“没有,就是我看你挺好看的。” “是吗?姐姐也很好看。”谢凌云摸摸脸颊,她也曾对镜自照,唔,大约是不错的,就是瞧着太过娇柔,英武之气少了一些。 谢蕙摇了摇头,心说,姐妹三人,只有阿芸是太太生的,出身上就比她们高了一截。看她容貌,将来肯定胜过她们。她们也只能自己努力,多多谋划了。 谢凌云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她将冪篱拿在手中转着玩儿。阿娘说京城贵女出门必戴冪篱,若给人瞧了去面容,那就是不庄重。 不过今日公主府请的全是女客,可能用不着冪篱。可阿娘还是让她带着,说是有备无患。 突然,马车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隔着车帘,谢凌云清晰地听到“让开!让开!”的喊声由远及近,与之相伴的是马蹄声和惊恐的尖叫声。 谢凌云诧异,身体前倾,悄悄掀开了车帘。 她这一举动惊到了谢蕙,谢蕙急道:“阿芸,你在干什么?快放下车帘!”还当这里是绥阳不成?就这样大喇喇地露出半张脸! 谢凌云听到了姐姐的话,但她来不及顾忌这些。宽阔的道路中间,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年青的车夫明显已经控制不住车,他站立着,手握缰绳,口中呼号:“让开,快让开!马惊了!” 街上行人纷纷躲避,然而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似是吓傻了,呆立在路中间。距离他只有数尺之遥的马车正不受控制地向他奔去。 透过车帘的缝隙,谢蕙目睹了这一场景,她“呀”的一声惊呼,紧紧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到小孩儿惨死马蹄之下的画面。 谢凌云将手中的冪篱掷了出去。冪篱被她灌入了强劲的内力,直直飞向马头。 马发出一声悲鸣,跪倒在地,死了。马车也翻了。 此时,马距那小孩儿不到一尺!小孩儿像是才回过神,哇哇大哭。 车夫被甩下马车,就地打了个滚儿,将小孩儿抱到一边,忙去看马车里的人。 好一会儿才从翻了的马车里走出来一个小姐并一个丫鬟。那小姐华美的衣衫略显凌乱,还戴着冪篱。她刚一站稳,就扬手给了车夫一巴掌,口中喝道:“不想要命了?连辆马车都赶不好,你以前就是这样给表哥驾车的吗?小心我告诉姑丈,让他诛你九族!” 车夫跪下求饶不迭。 “你说,这样让我怎么去公主府?”那小姐的声音很娇美,但口中的话语却很不客气。 周围不少百姓远远观望,方才那一幕实在是令人惊骇。有人猜测小姐的身份,也有人庆幸疯马的突然死亡,还有人在议论马为何会受惊…… 谢家的马车也早就停了下来。谢蕙深吸一口气,叹道:“好险,好险。” 谢凌云轻轻“嗯”了一声:“是很险。”现下还没人注意到冪篱,那个娇蛮的小姐应该不知道是疯马死在她手上吧? 她刚动这个念头,那小姐的目光便转到了罩在马头上的冪篱:“这是什么?” 谢凌云心说不好,果真怕什么来什么。她连忙对车夫道:“罗叔,咱们绕路走吧,这条道不安全。” 罗叔刚从那惊险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他并不知道九姑娘掷冪篱,他只看到一条黑线掠过。他正要答应,却看到谢家的另一辆马车已与这架马车平齐。 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从马车缓缓走下。她戴着冪篱,罗叔猜不出这是哪个姑娘,谢凌云却一眼认出来这是姐姐谢萱。 谢萱强忍着内心的惊骇,缓步上前,冲那小姐施了一礼:“孙家妹妹可是要到公主府去?贵府的马车出了状况,不如就随我同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姓孙?” 谢萱笑了一笑,轻声答道:“久闻英国公家的小姐,容貌绝美,风仪无双,颇有淑皇后当年的风采。我今日虽不能瞻仰玉容,但观其气度,就知道是孙小姐了。” 谢凌云诧异,这位孙小姐果真如谢萱所说么?若非如此,怎么谢萱在后面一辆马车里,就认出了她。可惜这般美貌的小姐,性子不是很好。 孙小姐“唔”了一声,指着盖在马头上的冪篱:“这是谁的?是从你们马车里飞出来的吗?是你们害死了我的马儿?你知不知道,这匹马,这匹马可是太子表哥送给我的!” 谢凌云诧异,她还真不知道这马是太子所赠,更让她意外的是,孙小姐竟一语道破了冪篱的来历。 谢萱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车夫却忽然插话:“孙小姐,此事可能有隐情。马无端发疯,想必是有人动了手脚。突然死去,大约也与此有关。否则,一个小小的冪篱怎么能杀死一匹疯马呢?” 谢凌云闻言,松了口气,嗯,这种想法也不错,至少没怀疑到她身上。 孙小姐惊呼:“动手脚?你是说有人害我?!” 谢凌云看到车夫的嘴角抽了一抽,听他说道:“也未必是害孙小姐。毕竟之前谁都没想到,孙小姐会问太子要……” “我知道了!是有人要害太子表哥!”孙小姐喃声道,“天呐,还好今日乘坐马车的是我,否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连忙道,“快,你快去告诉表哥,说有人要害他。” “那孙小姐呢?” 孙小姐瞧了谢萱一眼,努了努下巴:“我坐她家马车去。” 谢凌云默默放下了帘子。 孙小姐也不客气,直接跟着谢萱上了马车。 插曲结束,谢家的马车继续前行,那匹死去的疯马倒在地上,无人理会。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临街酒楼二楼的青年看客却蓦地轻笑出声:“去把下面收拾一下,怪不好看的。另外查一查,马车里的人是谁。”顿了一顿,他又道:“两辆马车都查。”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 明天就要v了,感谢一路陪伴的大家。 说句题外话,码字码到“两辆马车”时,我脑海里一直回响的是电影版梁祝里的那句“两辆马车三匹马” 第30章 入v三合一 谢家姐妹到公主府时已经不算早了。谢凌云跳下马车, 刚扶谢蕙下来, 恰巧碰见孙小姐同谢萱一前一后从另一辆马车中下来, 谢芷反而落在后面。 孙小姐瞧瞧谢萱谢芷,再瞧瞧谢凌云, 她“咦”了一声, 仿佛极为惊讶, 说道:“你的冪篱呢?哦,是不是你用冪篱打我的马?” 谢凌云愣了一愣, 回答:“我阿娘说, 今日都是女眷, 可以不戴冪篱。”——她心说, 她这不算撒谎吧?阿娘确实这么说过。不过,后面还有就是了。 “你阿娘是谁?你以前没出过门?”孙小姐又看了谢萱一眼,想起谢萱在车上说的话,恍然大悟,“我道是谁, 原来是绥阳令的女儿。” 谢萱身子一颤,脸色苍白, 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愤怒。 谢蕙也颇为难堪。 谢凌云则道:“那是以前, 我爹爹现在不是绥阳令了,你不知道吗?”她不想多生事端,就招呼谢蕙一块儿,“姐姐,咱们先走吧。” 谢蕙点一点头, 姐妹两人相偕而入。 她是实话实说,然而落在孙小姐眼中却是大大的不敬了。孙小姐拉了拉谢萱的衣袖:“你妹妹就这样说话?” 谢萱心下暗骂,却只能含笑说道:“阿芸年纪小,以前又在绥阳。于规矩上,难免有些欠缺。孙妹妹不要怪她才是。” 孙小姐不说话,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最后下车的谢芷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她们第一回 来,肯定很多都不懂。你们慢慢玩儿,我去看看她们,免得闹笑话。”说完,冲孙小姐以及谢萱点头致意,匆忙向两个堂妹追去。 好在那两人并未走远,谢芷没行多久,便赶上了她们,笑道:“你们等等我,你们头一回来,没人陪着怎么行?” 谢凌云有点意外,但还是欣然道谢,并赞道:“七姐姐真好。” 谢芷微微一笑:“从前我是最小的,如今你们回来了,我也有妹妹,对你们好不是应该的么?” ——当然也有其他原因。她们姐妹出来,代表的都是谢家,一荣俱荣。若真闹了笑话,那就是谢家面上无光了,她也讨不了好去。她理当照看她们。 谢蕙噗嗤一声笑了:“那你不陪五姐姐?”说真的,谢芷来陪她们,她还是很高兴的。 “我倒是想,不过五姐姐可不想让我陪。她要陪孙小姐呢。”谢芷这声孙小姐叫的颇为缠绵,显然是在有意模仿谢萱。虽然不像,却引得谢蕙咯咯而笑。 “说起来,那个孙小姐是谁?”过得片刻,谢蕙不免好奇,“怎么瞧着派头很大的样子?脾气也有些……” 脾气也有些火爆。 谢芷知道她未尽之意,环视四周,见无人注意,方压低声音,跟堂妹说了这位孙小姐。 第17节 原来孙小姐名叫婉柔,祖父是英国公,她已经过世的姑母是今上的发妻,温婉贤良。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遭人行刺,当时的太子妃孙氏在危急关头以身挡剑,护了丈夫,却丢了性命。今上登基为帝,顾念发妻,并未立后,只追尊发妻孙氏为后,又立其独子为太子,重赏孙家。至于这位孙小姐嘛,年纪小又受宠,难免骄横了些。 谢蕙听后沉默许久,感叹孙婉柔真是好命,有这么一个姑母。只要不作死,就不会过得太差。 不过真奇怪,她们和谢萱都是一同进京的。她们对孙婉柔都一无所知,而谢萱却是怎么知道的?还刻意交好?明明当时马惊,谢萱和谢芷是在后面一辆马车上啊。隔那么远,谢萱就能猜出戴着冪篱的孙婉柔的真实身份? 谢蕙想不明白。——自从冯姨娘被送去静慈庵,每每遇到谢萱的事情,她总会多思考几分,然而却总是越想越不解。 谢凌云关注的却不同,她问道:“那刺客武功很好么?他是怎么刺杀的?”相比太子太子妃,刺杀挡剑她更熟悉一些。 谢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堂妹这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谢凌云有些尴尬,笑了一笑,揭过此事。 姐妹三人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公主府的丫鬟。这些丫鬟训练有速,笑容可掬地请她们到园中小坐,等待长公主出来。 谢凌云抬头看了看天,十一月初,阳光很好,微风和煦,坐在花园里赏花正相宜。不过,十一月初还有什么花呢?总不会是喇叭花儿吧? 真正到了花园,她才发现十一月初还是有花的。花园里奇花异草,花团锦簇,让她不由怀疑究竟身处何年何月。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明显,领着她的丫鬟微笑着,面带骄矜之态,说道:“这些花儿,都是公主让人好生养在暖阁里的,是今日要办诗会,才搬了出来。外面不一定有呢。” 谢芷应道:“是呢,也是长公主风雅,才会如此,不像我等俗人。” 丫鬟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谢凌云心说,原来如此。她忽的想起在绥阳陈家时,陈清说陈家的花园小且不够雅致。现在想想,或许也不完全是为了羞辱她们姐妹。至少绥阳陈家的花园比长公主府差远了。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谢蕙。谢蕙像是被花所吸引,小脸上洋溢着幸福。 不知道这花园是不是专为女子聚会而设计的,隔不了多远,就会有长廊,有幽亭,供人歇脚闲坐。 谢凌云听到谢蕙在喃喃自语,屏息认真听去,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声音极低,若非谢凌云内功精湛,耳聪目明,还真不一定能听到。谢凌云略感惊讶,还以为蕙姐姐是看花看呆了呢。原来不是啊。 公主府的花园极大,谢芷走了一会儿就说累了,要去凉亭歇息。 每个凉亭有热茶糕点,间或三五个贵女说笑闲聊。谢芷看见熟人,带着堂姐妹上前厮见,并为她们介绍引荐。 谢蕙很乐意交朋友。今日在此地的女客都不是寻常人物,她多交个朋友,绝对没有坏处。 但是面前这俩姑娘的神情让她不大舒服。尤其是这位方姑娘拉长了声音说:“原来令尊就是那位谢大人啊。” 她没说出是哪位谢大人,可这话里的轻视足以让谢蕙感到难堪。她脸颊又红又烫,恨不能掩面疾走,躲得远远的。可惜她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在绥阳时被陈清当面羞辱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比那一回更甚。 就因为她父亲是绥阳令!就因为她父亲曾经是绥阳令! 谢芷也很尴尬,她原是想让堂妹早些融入圈子的。没想到方如意会这样说话。她有心想帮堂妹圆场,然而方如意是她未婚夫婿的表妹,身份贵重,她也不好贸然相劝。 她一个二房的庶女,能许给泰康伯的嫡次子,很不容易。她明白她是高攀了,她很珍惜这婚事,并不想得罪未来的表妹。她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开口。 ——她告诉自己,此次前来是想在成亲前出门放松心情的,不是来惹事的。 谢凌云却神色如常,笑道:“对啊,那么我想,令尊肯定是那位方大人喽?” 她这话说的平平无奇,只强调了一下“方大人”。但方小姐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柳眉倒竖,杏目圆睁,“你……” “我怎么了?”谢凌云还真不知道她哪里说错了。方小姐姓方,又能在公主府出现。那多半她爹爹也姓方,还是个不小的官儿,“难道你随母姓?” ——她只是把方小姐的话还回去了而已。她都没生气,方小姐生什么气? 谢芷看情况不好,心里顿感懊悔,连忙打圆场:“我妹妹开玩笑呢。她头一回来,你们先在这儿歇着,我带妹妹们到别处看看。” 避过人,谢芷才对堂妹说道:“方小姐叫方如意,朔平伯的孙女,泰康伯的外甥女。她母亲和长公主是闺中密友。” 她看着阿芸,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堂妹。瞧着呆呆木木的,话也不多。怎么就在口舌之争上半点不肯吃亏呢?一说话噎死个人。 谢芷待要提点妹妹几句,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罢了,可能阿芸真不知道。方如意的祖父厉害,父亲却是个有名的纨绔,府里侍妾众多,又是白身。阿芸说了“那位方大人”可能是戳了方如意的心窝子了。 京城中各家复杂的人际关系,薛氏简单告诉过女儿。——薛氏毕竟离京多年,有的也不甚清楚。但泰康伯的次子是谢芷的未婚夫婿,这一点谢凌云知道。她心念微转,轻声道:“跟七姐姐将来是亲戚?” 谢芷沉默不语,面颊却飞红了,她心里又甜又酸,也不好再提旧事。她转了话题,说起待会儿见长公主要注意的细节以及等会儿如何作诗。 谢凌云寻思着实在不行就随便写一首应付过去,不丢丑就成。她这个半吊子,肯定比不过那些真正饱读诗书的千金贵女。没关系,反正她此行的目的是长见识,顺便一睹公主娘娘的芳容。 ——不对,阿娘说,公主是公主,娘娘是娘娘。不能说公主娘娘。 从孙婉柔到方如意,谢芷意识到了她们对四叔的轻视。她不敢再带着堂妹们往人前凑。——她知道,肯定并非所有人都这样。但她因为身份原因熟悉的人也有限。 她以为是朋友的人,似乎没把她当朋友呢。 不想在堂妹面前失了面子,谢芷笑道:“咱们也去寻一个亭子,好好说说话。” 谢蕙点了点头,她刚从方才的难堪中走出来。她看了眼谢凌云,努力忽视心头的怪异感。 说实话,今日被人奚落轻视,是在她意料之外的。父亲从绥阳令到鸿胪少卿,可以称得上是青云直上了。而且,父亲还是今上少年时期的伴读,情意深厚。她以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会有人瞧不起她们的。——不是连长公主都给她们发帖子了吗? 但是没想到的是,今日进公主府,她们也只遇上了孙婉柔和方如意。这两人竟然格外一致都表达了对她父亲的轻视。她不喜欢父亲,但她知道她得维护父亲的声誉。可是那时,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而是她那不大聪明的妹妹,却用自己的方式反击了回去。而且,更令她诧异的是,阿芸面对羞辱,竟然云淡风轻,十分镇定。在绥阳时如此,在京城也如此。 这才是阿芸的真面目吧?她的姐妹似乎都不是很简单的人啊。 谢凌云不知道姐姐心中所想,她眼观六路,很快找到一个幽亭,笑道:“姐姐,那里。” 阳光斜斜洒在亭子里,亭子中有石桌、有绣墩。石桌上还摆放着瓜果糕点。更难得的是,亭子中并无旁人。 谢家三姐妹在此坐了,偶尔也会有与谢芷相熟的贵女来与她们打招呼,俱都客客气气,没有像孙婉柔和方如意那样说话夹枪带棒的。其中居然还有豫章长公主面前的红人——永宁侯府的小姐唐诗雨。 唐诗雨十三岁,肤色较黑,个子不高,外形并不出色,她容貌上逊于谢家姐妹,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尤擅诗词。每次豫章长公主府办诗会,她都是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个。 见到谢家姐妹温婉好看,独坐一边,唐诗雨好心上前攀谈,还大方地向她们透露今天诗会的赛题可能是什么。这可是她研究许久才研究出来的。 唐小姐有心示好,谢蕙又刻意结交,不多时两人便姐妹相称了。 谢芷松了口气,她可不想今日再惹事了。她方才还在遗憾呢,如果二姐姐在就好了。二姐姐是忠靖侯世子之女,身份比她贵重的多。先时跟着二姐姐出门,可是有很多人主动与她们攀谈的。可惜二姐姐如今寡居住在娘家,这样的宴会定然是不会再出现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总会有新朋友的,唐小姐真是个好人。 唐诗雨在这里,吸引了不少贵女。没一会儿,她们身边就围满了人。而谢凌云竟被挤到了外面。 看着亭子里衣饰华美,正认真讨论诗词的姑娘们,谢凌云顿感惭愧。她们真好学,若她也能像她们这般好学,那作诗填词对她来说还算是难事么?恐怕她成不了诗人,也能成诗匠了吧? ——谢凌云不知道的是,今日这些贵女热衷于诗词,并不仅仅是出于对文学的热爱,而是另有缘由。 不过,她们再好学也没用。姑娘们才讨论了约莫一刻钟,公主府的丫鬟就来请她们入席,说是公主要来了。 谢家姐妹跟着丫鬟来到指定位置。谢芷告诉堂妹们,谁坐在哪里,跟谁坐,怎么坐,是早就安排好的。她们不可乱动,免得公主府的下人为难。 谢凌云点头,表示了解。怪不得谢萱又跟她们坐一块儿了呢,虽然没搭理她们。 正说着话,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道:“豫章长公主到!”厅堂一下子安静了。 谢凌云循声望去,见一个美貌妇人在一群美婢的簇拥下缓缓走来。谢凌云心知,这个就是公主了。 豫章长公主瞧着有三十余岁,倒也不像谢凌云想的那样穿的穿金戴银,衣饰华贵。相反,长公主的衣衫很简单,头上也仅仅用一根簪子绾发。——当然,她虽衣着朴素,却丝毫不减美貌。 谢凌云以为阿娘已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妇人了,不想长公主竟然比阿娘还要美上两分。 她正看的出神,谢芷轻声道:“这就是豫章长公主了,她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地位尊贵。她的驸马建章侯也很了不得。她的公子……” 说到这里,谢芷打住了。 谢凌云“唔”了一声,并没追问。建章侯她是知道的。听说今上能顺利继位,建章侯功不可没。 众贵女们忙起身行礼,长公主却笑道:“不用多礼,今日大家以诗会友,只把我当成裁判就行。快都坐下吧。” 众人依言坐下。 这诗会并非直接出了题目作诗这么简单,而是先由丫鬟们端了各色小菜,待贵女们用毕,才撤下盘碟。而贵女们则再次回到花园,由长公主出题限韵,规定时间,每日赋诗一首,写于纸上,由公主府的丫鬟收走,呈给公主。 谢凌云心里想笑,心说原来公主开的诗会也跟师兄们说的武林大会差不多。都是发帖子把大家召到一起,先吃饭,吃完饭开始比。不同之处在于,诗会比的是文采,而武林大会比的却是拳脚罢了。就是不知道有比武招亲,有没有比诗招亲的。 她于诗词一道并不擅长,琢磨了一会儿,才有了一首,忙工工整整誊写上,瞧着倒也中规中矩,不算太差。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只是看公主府准备的纸张实在是不错,而她留白又太多,不大好看,让人着恼。 谢凌云看看还剩大半截的香,干脆在空白处又随手添了几笔,这才作罢。 她再看看几个姐姐,谢萱心事重重,谢蕙皱眉思索,谢芷倒还淡然。 待公主府的丫鬟宣布时间到时,所有贵女都将自己所作的诗词交于丫鬟。因着长公主接下来要花时间慢慢点评,就让贵女们自行在花园里游玩儿。 谢凌云正要去寻姐姐,可是诗词一上交,谢蕙就拉着唐诗雨讨论去了,谢芷也不知去了哪里。 见谢蕙似乎完全把自己抛到了脑后,谢凌云心头有点失落,但很快就又释然了。蕙姐姐一向好学,这不是很正常么?若是她因为自己不好学,就阻拦别人前进的脚步,岂不是太自私了么? 这么一想,心里果然就舒服多了。 她还没交到知心朋友,此刻不免形单影只。不过她惯来会自我排解,看看花,赏赏风景,似乎也不错。 可惜,她只独自站了一刻钟左右,她面前就多了一个人,赫然正是那位孙婉柔孙小姐。 谢凌云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看到谢萱,也没看到她的丫鬟。谢凌云转身欲走,孙婉柔却叫住了她。 “谢芸,你走什么?” 谢凌云只得回头:“有事?” 孙婉柔道:“那是自然,否则我叫你干甚?” “你找我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长公主找你。”孙婉柔道。她说这话时,并不看谢凌云,而是左顾右盼。 谢凌云更奇怪了:“长公主找我做什么?”突然她想到一事,说道:“难道是因为我的诗?”总不会是因为她在纸上添了几笔吧? 孙婉柔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有了底气一般:“没错,就是因为你的诗。长公主现下就要你过去一趟。” 谢凌云心里怀疑,口中说道:“那等我先去跟我姐姐说一声。” “大胆!”孙婉柔喝道,“长公主召唤,你竟然还推三阻四,想不想要命了?” 见谢凌云呆愣住了,孙婉柔忙道:“我是说你见了长公主再去找你姐姐也不迟。怎么让能长公主久等?” 她愈是如此,谢凌云心里头的疑虑就愈重,这个娇蛮的孙小姐不知什么缘故,看起来慌慌张张了,呼吸也有点紊乱。 谢凌云极诚实地点头:“那行吧,不能让长公主久等。我这就去见她。”她想起出门前阿娘嘱托过的话,在外做客要小心,要提高警惕。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孙婉柔不会是要捉弄她吧?她越想越觉得有理,怎么捉弄?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隐隐有种兴奋,像是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再一次沸腾了一般。 孙婉柔亲自带她去见豫章长公主,然而七拐八拐,竟来到公主府的湖畔。 谢凌云先时还是怀疑,此刻几乎已经是笃定了。她很好奇,孙小姐想怎么对付她。不会是把她叫到这里,要打她一顿吧?瞧此地四下无人,倒是打人的好所在。可惜孙小姐肯定是打不过她的。 公主府的人工湖在假山后面,是能工巧匠引的活水。十一月初的天气,湖还未结冰,湖面上颇为平静。 孙婉柔指了指湖面:“谢芸,你瞧!” 谢凌云下意识瞧去,旋即想到可能有诈。可惜孙婉柔的小手已按在她肩头,将她用力地往前推。 谢凌云练习内功多年,有外力袭来,她身体比思想早一步行动,不自觉地已运用内力抵抗。 第18节 是以,孙婉柔这一推,非但没能推到谢凌云,反而是自己脚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跌进了湖里。 谢凌云“咦”了一声。原来是想推她下水啊! 孙婉柔在水里扑腾,口中呼号着救命:“快来人,快救我!我不会水啊!快!我要淹死了,快来救我啊……” 十一月的湖水冰凉刺骨,她这一扑腾,不由自主地又饮下几口湖水。 谢凌云慢吞吞道:“我也不会水。”至少这辈子不会。 “啊!是谢萱,是谢萱说这里有湖的……”孙婉柔呛了水后,口中仍在喊着,“快救我啊!” 谢凌云顿了一顿,呆愣愣的:“大姐姐?”孙婉柔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大姐姐要孙婉柔把她推进水里的?不可能啊,大姐姐虽然不喜欢她,可也不会害她啊! 孙婉柔的声音越来越小,水也眼看着要莫过头顶了。谢凌云方回过神,暗叫不好,提步上前,一个燕子飞梢飞身掠过湖面,伸出右手捞了孙婉柔上来,放到岸上。 “啊……咳咳……”孙婉柔吐出几口水来,方看向谢凌云,她面色苍白,瞳孔睁大,“你,你是人是鬼?你,你会妖术!你……” 她方才都要被水淹没了,恍惚看到谢芸飞了过来。是的,她没看错,是飞的。不是她眼花,不是她幻觉,这个谢芸不正常! 谢凌云心说麻烦,她呆愣愣的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做的决定,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她这是轻功,不是妖法。要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于是,她伸出右手,劈掌为刀,干净利落地往孙婉柔脑后一砍,看着孙婉柔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想了想,谢凌云运内功将右臂湿透的衣服暖干,轻轻拍了拍衣袖,确定同之前一样,这才又唤孙婉柔:“孙小姐,孙小姐,醒醒,醒醒,你没事吧……” 她掐了掐孙婉柔的人中,又用内力相激。没多久,孙婉柔就悠悠醒来。她瞧瞧谢凌云,又看看四周,似是刚发现自己身处何地。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遽变,颤声道:“谢芸,你,是人是鬼?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凌云摇头:“我没对你做什么啊。啊,你掉水了,我把你拉上来了。” 提起此事,孙婉柔的眼神更惊恐了:“胡说,明明是你,是你,你就那么飞到湖上,把我捞上来的。那时候水到我眉毛边,我全看到了。你拽着我胳膊,还把我胳膊拽疼了呢。” 谢凌云继续摇头:“孙小姐糊涂了吧?我怎么会飞?还是,捞你出来?我人小体弱,怎么能捞得动你?还有,我如果真入水捞你出来,我的衣服该湿了吧。可你摸摸,我衣服可有一点水?” 孙婉柔将目光移到谢芸右臂,果真干干的。她有些迷糊,猛地灵光乍现,又道:“是你晒干了。” “可是你的衣服还是还是湿的啊。”谢凌云道,“若是晒干了,没道理你的还湿着。对了,你说长公主找我,长公主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倒是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竟然掉到水里去了。多亏那边有棍子,我才拉了你上来……” 经她这么一说,孙婉柔更加迷茫了,不是吗?她明明记得,那个谢芸是突然飞起来的啊。怎么会不是?难道真是她糊涂了?真像乳娘说的那样,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可是,那幻觉也太真实了吧? 谢凌云极诚恳地道:“孙小姐,你先去换衣裳吧。这天气,穿着湿衣可不好,你的丫鬟也不在你身边。要不,你先告诉我长公主在哪儿,我自己去见她……” 孙婉柔狐疑地看着她,后颈和胳膊都隐隐作痛。风吹来,她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真的是我记错了?” 谢凌云点头:“嗯嗯,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公主在哪儿呢。” 孙婉柔并不理她,兀自出神。她今日是突发奇想,想要捉弄这个谢芸,好出一口恶气。偏生谢萱不知她的目的,听她说起僻静之处,便说“公主府的湖畔挺安静的”,她就干脆引着谢芸来了此地。 ——原本她也没想着谢芸真的会跟她过来,谁知此人确实不大灵光。她就动了恶念,伸手推了那么一推。 可是为什么落水的反而是她呢?莫非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觉得她这样不对,太过胡闹?孙婉柔不敢多想,恶狠狠地道:“自己去找。” “小姐,小姐……”谢凌云隐隐听到丫鬟的呼唤,她看看孙婉柔,轻声道:“有人来找你了。” 果然不多时,孙婉柔的丫鬟就找了过来,一看到小姐的现状,惊呼一声,连声问道:“小姐,怎么啦?您怎么啦?” 孙婉柔直接道:“别号了!还不快扶我起来!”她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又瞧了一眼谢凌云,心说今日的事真邪门儿,先是马惊,后是马死,再接着是落水、出现幻觉。难道今天果然是不宜出门吗?还是有人要针对于她? 她不敢深想,暗自寻思她得赶紧找长公主寻求庇佑。孙婉柔也没心情再同谢凌云计较了,带着丫鬟就走。 谢凌云叹了口气,心想她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得罪了孙小姐?——那孙小姐可是能告诉姑丈,诛人九族的。 不过,做都做了,现在想这些,太迟了吧?她一口气尚未叹出,就听到了细细的呼吸声。 她心下一凛:“谁?” 此地偏僻,方才孙婉柔也在,她没注意到还有旁人。但现下她静下心来,竟察觉到还有旁人在侧。 无人应答。 谢凌云更加不安,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看到了多少。她提高了声音:“是谁?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一声轻笑,假山后面窸窸窣窣的碎响过后,竟然转出来一个人。 谢凌云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只觉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十分俊朗的少年,瞧着约莫十六七岁,一身华服,气质天成。她暗暗叹息,这人的眉眼有几分熟悉。她轻声道:“你是谁啊?” “我姓苏。”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凌云奇怪,公主府邀请女客办诗会,连男仆都很少见到。怎会有个少年恰在此地? 那人答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家?”谢凌云一想,长公主的驸马建章侯就姓苏。这位多半是公主的儿子了。公主的儿子不学好,躲在假山后面偷看姑娘么?还是说他和孙婉柔商量好了,要捉弄她? 谢凌云点一点头:“苏公子,我要回去了,你在这里慢慢玩儿。” 她转身正欲离去,那少年的笑声却传入耳中。他笑道:“你叫谢芸是不是?你会妖术?方才我可全看到了。” 谢凌云只得生生止住了脚步,回转过身,一脸认真:“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姓谢,我姓凌。我也不会妖术。” 少年快走几步,追上了她:“女孩儿家的闺名,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假装不知道就是了。可你那一手我都看到了。你是从哪儿学的?” 谢凌云后退两步:“不是,我是拿棍子拉她上来的,我真不会妖术。你看我衣衫,干干的,一点水都没有。”说着她举起了右臂。 袖子因为她的动作,微微下褪,露出一截玲珑的手腕,在阳光下,莹白如玉。 少年眼神微闪,移开了视线,耳根却慢慢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这一章肥肥的,么么哒,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31章 少年 他轻声道:“你把手放下吧, 我没要看你的手。” “啊?”谢凌云不明所以, 却依言收回了手, “呐,不管你看不看, 反正我身上干干的, 半点水渍也没有。你方才没看清楚, 可不要出去乱说话。你看我这个样子,说我会妖术?可能吗?会有人信吗?” ——她也想过故技重施, 将其打晕独自离去, 但是她并不清楚此人看到了多少。若是能让他相信确实是自己看错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苏姓少年却倏忽转到了她面前, 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她,半晌方缓缓摇头:“确实不像。可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凌云听他第一句话时,暗喜,继而一怔, 他倒不算好骗。 少年沉吟片刻,又道:“不是妖术, 难道是武功?真的会飞檐走壁?也不对啊, 我见过宫中侍卫,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也绝没有像你这般翩若惊……” 他声音极低,可谢凌云听得清楚。“武功”两字让她心跳加快了两分,只当他是能识武之人, 但很快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她又恢复了平静。她指着不远处的假山道:“你方才躲在那里?” “什么?”少年错愕。 “你跟我来。”谢凌云本要去扯他手臂,然而刚一伸手,就意识到此举不妥,迅速收回手,率先向假山走去。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放缓了步伐。 于假山后站定,她看向苏姓少年:“呐,你是躲在这儿吧?这儿离湖边不算太近啊。阳光又挺好,晃得人眼都花了,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身高差距有点大,她干脆仰起脸直视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好的缘故,她看见他的脸,一点点,一点点红了,她心中觉得好笑,又不能真的笑出声来,只能更加专注地看着他。 “可,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他结结巴巴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他这突然的举动教谢凌云不解,不过她念头转的飞快,嗯,看来他也被她说服了。 也是,一般人谁会往妖术上想?他定然是顺着孙婉柔的思路说了。 很好,这结果她很满意。 然而苏姓少年行了数步后,又突然停下来,转过了身,对仍站在原地的她说道:“我冒昧说一句,你还是到人多的地方去吧。这里没什么人,不大安全。还有……”他顿了一顿,续道;“我不会说出去。” 谢凌云没想到他转身是为了说这些,她点点头,从善如流:“你说的是,我这就去找我姐姐。” 可那少年竟还站在原地,良久才道:“我叫苏邺。” 他声音不大,但谢凌云听得清楚,她“嗯”了一声,应道:“哦,原来是苏公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我这就……走了。” 谢凌云呆了一呆,旋即醒悟,郑重道:“既如此,那就后会有期了。”她心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用在这里并不合适。 苏邺脸上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意思,谢凌云猜不出来,只听他又重复了一句:“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才迅速转身,大步离去。 在谢凌云看来,此人莫名其妙,仅在孙婉柔之下。不过既然他多次强调,不会外说,那么他怎么想,也不大要紧了。 再者,即使真说出去,谁会相信呢?——她不用杞人忧天。 谢凌云心思转了几转,不过数息间,便将此事暂时抛到了脑后。她记得交卷时,豫章长公主吩咐过,须还到原地听结果。她在此耽搁的时候也不短了,不能再滞留了,遂匆匆忙忙沿原路回去。 她记路记的熟,走路也快,不多时就回到了原地。 谢蕙远远瞧见她,便冲她招手,嗔道:“阿芸,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可担心死了。” 谢芷亦道:“是啊,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的么?也不打声招呼就乱跑。” “我就随处走了走,走的远了些,让姐姐担心了,对不住。”谢凌云道,她环顾四周,“大姐姐,不是,五姐姐呢?” 谢蕙道:“不知道,大约是和那孙小姐在一起吧。” 谢凌云点一点头,没再说话。 她回来的时机正好,才和姐姐说了一会儿话,长公主就被丫鬟们簇拥着过来了。不同于上次露面时,这回长公主眉心微蹙,似是心中郁郁。 众人忙站起施礼。 长公主道:“我同几位女官认真研读了各位的诗作,均有可取之处。虽说文无第一,但今日既是诗会,自是要分出个名次来的。当然,名次好坏不要紧。大家聚在一起,作诗玩笑,只为一乐罢了。若是只看重名次,那就落了下乘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谢凌云瞧一瞧谢蕙,见她正紧紧揪着丝帕,显然颇为紧张。看见她这模样,谢凌云不免想起自己在纸张上多添的那一笔,竟然也有些不大镇定了。 长公主慢慢公布结果。唐诗雨不出意外拔得头筹,然而这第二名却令众人大吃一惊了。当长公主缓缓说出谢萱的名字时,现场有小小的骚动。 谢凌云耳聪目明,听见她们小声议论:“那是谁?”“谢家老几?”“绥阳来的?” 谢萱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长公主面前,施了一礼,从长公主手里接过彩头,轻声道谢,复又回到自己座位上。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她笑得极为温婉,然而笼在袖中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也不知自己是兴奋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她做足了准备,还没能比过唐诗雨,这难免让她恼恨。但是,能力压众人,夺得第二,也算是不负她一番苦心了。她记的那些诗词终是派上用场。可惜长公主欣赏水平有限,或是太过偏心,竟还是推崇唐诗雨多一些。 第三是谢凌云没听说过的焦小姐,看着有点怯懦,论风采,不及谢萱。 豫章长公主只公布了前三名,其余众人,她略略夸赞了几句,俱点出其诗作的长处,也含蓄提了不足。 谢凌云越听越觉得有趣,本来她还猜想长公主是不是附庸风雅,但是听长公主点评,见解独到,确实是有一定造诣的。 一时诗会未散,众人三三两两讨论诗作。豫章长公主却冲谢凌云招手,唤她上前。 谢凌云诧异,依言前去,施礼问道:“长公主有什么吩咐么?” “这是你的?”长公主指一指手上的纸卷。 第19节 谢凌云瞥一眼,点一点头:“是我的。”想到自己的涂鸦,她脸色微红。 “画的是什么?”长公主温声问道。 “是山。”谢凌云答道,天辰派在山上,她画的是山。想了一想,她又补充道:“回长公主话,是山。” ——她记得,按规矩,是该这么回话。 谁知长公主却笑了:“我听说你以前在绥阳,这是绥阳的山?” 谢凌云摇头:“不是。” 长公主挑一挑眉,并未再问。她将纸卷放在一边,和颜悦色:“你是叫阿芸,对吧?” 谢凌云点头。 “你同婉柔相熟吗?” “孙小姐?”谢凌云心下一凛,慢慢地道,“也不算熟。在公主府外面见过一次,在公主府里也说过一回话。她说长公主寻我有事,就把我带到了湖边……” “是吗?”长公主的声音并不大,可话语的上跳让她的语气莫名多了丝凌厉,“我听说,你嫉恨于她,将她推下了河?” “长公主听谁说的?”谢凌云讶然,“我好端端的,推她做什么?” 是谁?孙婉柔还是苏邺? “果真不是你?” 谢凌云认真摇头:“当然不是我。”顿了一顿,她又道:“不过,她说长公主找我有事,也没说什么事。您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豫章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方摆了摆手:“罢了,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前不久孙婉柔哭着向她告状,说是谢芸将她推到了湖里。长公主命人给她换上干净衣衫,又让人准备热水姜汤,好一通安抚后,才详细询问。孙婉柔的话虽前后矛盾,但是长公主细一思索,就猜出了大概。 长公主知道是孙婉柔害人不成反被害,但是她甚是好奇。谢芸是如何做到的?她看了谢芸所写的诗,平平无奇,然而这丫头竟在诗旁添了几笔,画出山峰。这就让人眼前一亮,印象颇深了。 她琢磨着此女可能极有城府,是蝇营狗苟之辈。——她知道,不少人猜测,她此番办诗会是为了给儿子挑选儿媳妇。 然而问了几句话发现,谢芸有点呆,有点木。是城府太深还是单纯憨直?善于识人的豫章长公主迷惑了。 谢凌云施礼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也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她。她有些懊恼,出一次门惹上这许多事。 ——豫章长公主将谢芸单独叫过去说话,落在有心人眼里,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谢蕙第一个问:“阿芸,长公主叫你做什么?” 事实不方便告诉姐姐,谢凌云含糊道:“不做什么,就问了问我写的诗。” 谢蕙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她能察觉出来阿芸在有意隐瞒,她能理解,但仍感到些微不快。 谢萱摸了摸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这是长公主给的彩头。就在半刻钟前,她还为得到长公主的青睐而兴奋。但现下这兴奋因为她的妹妹一扫而光。 她知道谢芸不会作诗,但她不知道不会作诗的谢芸还能使长公主另眼相待。为什么呢?凭什么呢?明明她的诗要比谢芸的强很多啊。难道后世名家之作还比不过谢芸的随手写就么? 旁边人的议论乱糟糟的,她再也听不到了。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的只有两个字“谢芸”。 过得许久,她才平静下来,眼神复杂,看向谢芸。想起一事后,她竟面色苍白。 孙婉柔之前问她哪里安静,她回答说湖畔。她不清楚孙婉柔要做什么,但是她隐隐能猜出来,以孙婉柔的性子,不会是什么好事。——孙婉柔没再回来,她只听孙婉柔的丫鬟说,自家小姐失足落水,去休息了。 她想,孙婉柔肯定不会自己去跳湖。那么,在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强烈的直觉,此事与谢芸有关。——今日得罪孙婉柔的,可只有谢芸一个啊。 谢萱若有若无的目光常常落在自己身上,谢凌云觉得不大自在。于是,当谢萱再次看过来时,她直直地迎上了姐姐的视线。 然而,谢萱并不与她对视,两人视线交汇,她就飞快转头看向别处。 这般偷偷摸摸,教谢凌云很不喜欢。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偷偷摸摸做什么?难道真的心里有鬼? 诗会散后,就有人告辞离去了。谢家姐妹略坐了一坐,也未久留。 仍如来时一般,谢萱与谢芷一同,谢凌云与谢蕙一道。 不同于来时的期待不安,在回去的马车上,谢蕙一直秀眉紧蹙,间或还叹息两声。 谢凌云忙问:“姐姐不开心么?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谢蕙摇头,勉强一笑:“没有,谁又能欺负得了我?”她不开心,只是对自己失望罢了。 她到底是不如姐姐妹妹。 谢凌云认真道:“谁若欺负你,你无需瞒着,告诉我就是。我会帮你。” 谢蕙一笑,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没人欺负我,真的。” ——瞧,阿芸总是这般,像是会永远护着她一样。让她连嫉妒的情绪都不能有。 马车慢慢地行着,谢蕙突然记起一事,问道:“对了,阿芸,你的冪篱呢?”初时她以为是落在车里了,可是车上并没有啊。——谢凌云扔冪篱时动作太快,闭上眼睛不敢看的谢蕙并不知道妹妹当时做了什么。 谢凌云呆了一呆,慢吞吞道:“不知道,丢了吧。” “丢了?这怎么能丢?”谢蕙急道,“这也算是女子的私物,丢了,给人捡去,若知道是你的,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谢凌云摇头:“不会有人捡去,也不会知道是我丢的。” 那冪篱可是生生嵌在了马头上,谁会捡去要呢? 谢蕙看不得妹妹这诸事不在意的态度,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啊,让我说什么好。回去母亲问起,可别让我给你遮掩!” 谢凌云嘻嘻一笑,拉了姐姐的手,笑道:“不会的,阿娘那么忙,哪里会记得此事?只要姐姐不说,阿娘肯定不会问的。” 谢蕙一寻思,确实如此。回京后,薛氏比之前更忙碌了,对儿女们虽也关心,但的确是管得不那么严了。 回府之后,薛氏果然未想起冪篱,只问女儿在公主府可还好,有没有惹事,有没有什么趣闻。 谢凌云有心让阿娘高兴,对于意外状况绝口不提,只拣了有意思的说给阿娘听。她还特意提到她作诗时,不大会做,胡乱诌了几句,觉得不好看,又顺手添了几笔,结果引来长公主的问话。 薛氏听后哭笑不得,这真是阿芸会做出来的事,也不知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谢蕙心中一动,原来长公主叫阿芸过去,竟是为了此事么?像是压在胸口的石头被人挪走,她的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也浅笑吟吟打趣了几句。 薛氏想着女儿外出一天,肯定累了,也就没多留她,赶紧让她们自行休息。 一夜无话。 然而翌日,谢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够肥不?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啊。 感谢投雷的小伙伴们。 酒红江小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6 12:53:34 落雨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11:40:42 顾了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12:43:27 n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13:27:25 玖兰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14:46:09 忘记打分的傲娇总裁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10 15:04:30 叶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15:16:12 米小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15:44:24 牵机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10 17:48:34 牵机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10 17:48:51 璎珞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20:47:53 酒红江小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21:18:20 其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1 21:21:46 木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1 23:19:58 噗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1 23:25:37 1742280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2 21:28:17 第32章 冪篱(捉虫) 忠靖侯谢均谢老爷子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虽然如今他已赋闲在家, 但是仍然每日按时早起, 不用去上朝的他在清晨打拳看书, 颇为自在。 巳时左右,下人来报, 说有贵客来访。 忠靖侯诧异, 连忙让人将来客迎进存晖堂。待看清来者面容时, 忠靖侯不觉愣住了。 这人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玄青色长衫, 身形修长, 眉目英俊。他冲忠靖侯颔首, 轻声道:“多日不见, 侯爷可还安好?” 忠靖侯道:“托王爷的福,老朽身子康健,一切都好。只是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光临寒舍,可是有何指教?”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本王昨日捡到一物, 听说是贵府小姐所有。本王想,女子私物, 流落在外不好, 不如物归原主。所以这就亲自送还了。” 忠靖侯神情微变,当即否认:“王爷说笑了。府里的几个姑娘虽愚笨些,却还没听说有谁丢了东西的。王爷怕是记错了……” 客人示意随从放下抬着的箱子:“本王还会骗你不成?是或不是,贵府小姐一看便知。” “王爷这是何意?” “物归原主罢了。”客人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忠靖侯不敢硬拦, 只能在其走后打开了箱子,箱子里面只有冪篱,再无其他。忠靖侯暗骂一声,终是去找了老妻卫氏。 昨日家里有四个孙女出门,也不知是哪一个落了冪篱,竟让豫王捡到,还亲自送上门来!豫王让人抬着箱子进来,知道的说是冪篱,不知道的还以为豫王和谢家合谋什么呢?! 忠靖侯直接问卫氏:“去问问是谁丢了东西在外面?一个两个的,没半点规矩!” 丈夫语气不善,卫氏脸上热辣辣的,仿似丈夫说她教导无方一般。她心里有气,忠靖侯刚一出去,她使人叫了儿媳并孙女过来。 她也想知道,是谁给谢家抹黑。 三个儿媳并五个孙女到齐后,卫氏直接让人将冪篱往地下一扔,道:“说吧,是谁的?” 谢凌云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所有,可是,为什么这架势不像是问东西是谁的,而像是在问凶手是谁呢。 谢蕙下意识看了一眼妹妹,心说不好。看老太太的神色,只怕事情很严重。昨天出门的就四个人,很容易查出来的吧? “是我的……”谢凌云上前一步,答道,“老太太,这是我丢的。” 第20节 她话一出口,薛氏就变了脸色。她果然没猜错,老太太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是你的?” “是,是我的。” 薛氏看情形不好,忙道:“老太太,阿芸她还小,不懂事。东西丢了没什么,捡回来就好……” “捡回来就好?”卫氏扬眉,“你可知道是谁捡回来的?”她顿了一顿,又道:“你们都先回去吧,阿芸留下。” 众人纷纷施礼退下,只余下薛氏和谢凌云。薛氏轻声道:“老太太,阿芸她……” 卫氏瞥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怎么?当了诰命夫人,连婆婆的话都不听了?薛家的规矩就是教你不敬公婆的?” ——随着谢律的升迁,薛氏诰命的敕封也下来了。然而纵然薛氏有了诰命在身,也是有品级的人,但仍不敢当面顶撞婆婆。她只能依言退下,站在外面,焦灼不安地等着。 谢凌云独自一人面对一脸怒容的祖母,心中略感不安。 “阿芸,你来说说,你昨日去公主府,是怎么丢了冪篱?又怎么给豫王捡去的?” 谢凌云一愣:“豫王?怎么给豫王捡去?”她心里直犯嘀咕,豫王是哪一个?她的冪篱生生嵌在了马头上,豫王闲着没事把它取下来送回谢家么?当王爷的竟然这么清闲? “还装傻!真不知道薛氏怎么教女儿的,不是小家子气,就是贪慕虚荣!那豫王是你能肖想的?豫王妃虽然病弱,可也还好端端的在那儿摆着呢!谢家的女儿,断没有去给人做妾的,你若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就早早歇了吧……”卫氏声色俱厉,显然是极为愤怒。 谢凌云此刻才恍悟,老太太话中的意思。难道说她看起来很像是上赶着去给人做小妾的样子么?她才十二岁啊!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那豫王是谁。谁会想到他会从死马头上取下冪篱,说是自己捡的啊?真是莫名其妙。 “老太太,我不认识豫王。他是谁?皇上的弟弟么?”谢凌云记得,皇上有几个弟弟,是什么齐王、魏王的,然而就番的就番,死的死。这豫王也是皇上的弟弟么? 卫氏一呆,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深吸了口气,卫氏才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巴巴地……” 谢凌云听这话不对,插口道:“什么巴巴地?马惊了,我拿冪篱去打马,就没再捡回来……我做的不好,下回不打就是了。” “马惊了?你拿冪篱去打马?”卫氏一脸的难以置信,“马惊了,车夫是干什么的?要你去打马?薛氏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看好好的女孩儿教成什么样子?!” ——她倒也不怀疑孙女说谎,毕竟编谎话也要编个像样子的。这种明显不可能的,反倒更接近真相。 这个孙女初看时挺懂规矩,然而这些天接触下来,不难发现这是一个没成算的。律儿的三个女儿,没有一个出色的,可见薛氏这个母亲很不合格了。 “罢了,改明儿寻个人重新教你规矩吧!希望还不算太迟。”卫氏面显疲态,连声音也有了丝倦意。 谢凌云只得应道:“是。” “你此次出门无状,于谢家声名有损,就罚你禁足三个月,抄写女诫。”卫氏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好好把性子磨一磨。” 谢凌云“嗯”了一声,退了下去。她刚一出门,就瞧见了在一旁等候的薛氏和谢蕙,她轻轻唤了声:“阿娘,姐姐。” “怎么了?老太太说你什么没有?”薛氏连忙问道,还细心查看女儿身上可有不妥之处。 “没有啊,没说我什么,只叫我以后注意一点,还有就是让我写女诫了。”谢凌云尽量轻描淡写,不想让阿娘担心。 听说是写女诫,薛氏略略放心,但仍是恨铁不成钢,回到自家小院后,她方对女儿道:“你啊,让娘说什么好?怎么连冪篱都会丢?是谁捡的?” 谢凌云老实回答:“老太太说是豫王。阿娘,豫王是谁?” 薛氏神色微微一变,轻声道:“竟然是他。” “他是谁。” “豫王是皇上的长子。” 谢凌云奇道:“皇上的长子?不是太子?” 薛氏叹了口气,这些她还未来得及告诉女儿:“不是,皇长子是皇长子,皇太子是皇太子。太子的生母是淑皇后孙氏,英国公独女。皇长子,也就是豫王,他的生母是夏妃。” 她心下奇怪,若说豫王捡了女子的冪篱,捡了便捡了吧,只装作不知道就是了。可偏偏他要大张旗鼓送到谢家,这是什么意思?仿佛是很想教人知道他跟谢家关系匪浅一般。 思及此,薛氏对这没见过面的豫王就多了几分不喜。 谢凌云点一点头,没再说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不就是抄写女诫么?就当是练字好了。 忠靖侯谢老爷子听罢老妻说的缘由,沉默了半晌,没再提起此事。不管豫王打的什么主意,左右小心应对就是了。 谢凌云能平静接受自己被禁足,但是她不能接受她连累阿娘在老太太那里挨训。老太太本就对阿娘意见很大,这回更是借此事件,说阿娘教女无方。她心中甚是惭愧,暗想,日后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连累阿娘。 认真想一想,在京城还没在绥阳时自在。 谢凌云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至少在京城,一家人都在一块儿,阿娘的日子是舒心的,不会因为思念亲人常常垂泪。 谢家九姑娘禁足的消息虽然隐秘,但还是没逃过豫王的耳目。豫王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没听错?确定是九姑娘?” “确定是九姑娘。” 豫王点一点头,眼中浮上了些许笑意:“这就有趣了。”如果他没猜错,禁足之人就是那冪篱的主人,也就是打死马的那个人。他想了一想,又道:“不过,不是说谢家九姑娘年纪尚幼么?” “是不大,十二岁。” “十二岁,十二岁啊……”豫王伸出右手仔细端详,他的十指修长。十二岁的女孩儿能用冪篱打死一匹飞奔的疯马?这已经不仅仅是膂力惊人吧?这还得兼备百步穿杨之功和万夫难敌的勇气。 谢家知道府里有这么一个妙人么? —————————————————————————————————— 忠靖侯原以为豫王之后会有什么动作,然而一天天过去,豫王并未再提及此事,仿佛他当初真的只是想物归原主。忠靖侯疑惑归疑惑,但也不会日夜思索,便暂时将此事搁置到了一边。 一个月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一月过去,很快就迎来了腊月。跟谢怀礼定亲的佟家姑娘出了孝,两家开始正式商量婚期。 考虑到两人年纪都不小了,谢佟两家就将婚事定到了来年三月。 最心爱的孙子婚事总算是定下了,卫氏心里高兴,干脆解了谢凌云的禁足。她将孙女唤过来,好生训诫一番。直到谢凌云保证一定规规矩矩,再不惹事,她才作罢。 终于不用窝在屋子里了,谢凌云很高兴,由衷感谢这位未来的嫂嫂。听阿娘说,佟姑娘的父亲是翰林,清介博学,其母亲温婉大方。想来佟家的姑娘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接近年关,薛氏虽也忙碌,但比在绥阳时要轻松上许多。谢家未分家,由谢凌云的大伯母王氏主持中馈,而薛氏只需要负责四房的小院就行。 薛氏这几日发愁的是其他事情。礼儿的婚期定下来后,老太太高兴之余,又叫了她过去,问起谢萱的婚事。 对老四媳妇儿,卫氏一向不大客气,直接就道:“翻了年,萱儿可就十七了。你去京城问一问,谁家的姑娘都十七了,婚事还没着落的?就算是你不待见冯姨娘,可也不该因此事而迁怒于她!怎么说她都是你女儿!” 薛氏不敢辩驳,只能说自己会尽快留意。她刚回京城,哪门哪户有适龄的儿郎,一时半会儿她还真不大清楚。在绥阳时,谢律曾说谢萱的事不用她管,这一回京,还是要她操心的。 谢律见妻子烦恼谢萱的亲事,愣了一愣,说道:“啊,我想起来了。当日在绥阳时,我跟陈老二说过亲事的。” “陈老二?” 谢律点头:“是。”想到这件事,他有点心虚。当时他以为陈老先生肯定也会回京,势必会受到皇上的重用。可他没想到陈老先生留在了绥阳,只有陈二老爷进了京。皇上封了陈二老爷做工部主事,可不算是重用啊。 他当时借着醉酒之际跟陈二老爷结成儿女亲家,并没有过明路,双方后来也没再提及此事。无凭无据的,也没说明是谁,这婚约算不算还难说呢。 “相公,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说?你把萱姑娘许给了陈家的哪个儿郎?”薛氏笑吟吟问道。若是谢律已经给她定过亲了,那此事也好说,省得老太太念叨。 谢律迟疑了片刻,方道:“没说是哪个,也没说谁跟谁。只说是两家结成亲家……” “你……”薛氏给气着了,“儿女亲事是大事,岂能含糊?” 谢律瞧她一眼,声音低了几分:“当时喝醉了嘛!”——不过他很清楚,当时他还是清醒的。 只是,真的要将萱儿嫁到陈家去么?陈老二是六品的工部主事,在京城这个一扁担下去,砸到三个三品大员的京城,六品的主事可真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了。而且以陈老二的本事,再往上爬可不大容易。 陈家老大没有过继子嗣的意思,陈老二的嫡子业已成亲。把萱儿嫁给一个六品京官的庶子,老实说,谢律是不愿意的。萱儿自幼聪慧懂事,又有仙人点化。——此处先不论真假。若是还在绥阳,倒也罢了。如今他们人在京城,怎么能让萱儿低嫁至此呢? 薛氏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怀信娶陈家的姑娘吧?可陈家的姑娘也订了亲了啊……” 谢律心烦意乱,随口道:“先别提这件事,陈家要是不说,咱们就当是醉话。京城这么大,难道还找不到几个好男儿了?十七岁也不算很大,琬琬多多留意就是了。” ——他心说,要是陈家较真,他也不是没姑娘。这不还有谢蕙么?唉,当时真是失策了。 “琬琬多多留意”,又是这句话! 薛氏无奈,只得应道:“那我再看看吧。” 她看得出来,谢萱是个心气儿高的,寻常的儿郎未必看得上。若不是顶着嫡母的名头,她还真不想揽这吃力不讨好的闲事。 然而薛氏不想管,谢萱又何尝愿意让嫡母搀和?她听过不少嫡母面慈心狠,拿捏庶出女儿婚事的。薛氏虽说顾忌面子,未必会明面上拿捏她,但是即便只是暗地里做些小动作,也够她吃不消的了。 说实话,谢萱自己也挺着急的,过了年,她就要十七了。这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成亲近一年了。可这一回,她的婚事一点着落也没有。 话说上个月她在长公主办的诗会上不是得了第二么?怎么都一个多月了,还没人上门提亲?是她打的名声不够响亮还是薛氏从中阻拦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明天就情人节了,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吃了一份重庆小面,辣哭了? 第33章 惹事 其中具体缘由, 谢萱不得而知。但她很清楚, 她得赶紧努力了。她快要十七岁了, 老太太、太太不管出于什么想法都不会再对她的亲事不闻不问。谁知道她们会给她选个什么样的人家。这一世,她得为自己搏一把。 新年过后, 京中贵女们的聚会又多了起来。还没出正月, 谢家的姑娘们就收到了永宁侯府唐诗雨送来的帖子。 唐诗雨生在正月十一, 往年都不曾大办,今年不知是什么缘故, 她竟叫了几个相熟的姑娘到家里玩儿。 说起来她与谢家姑娘们也只那一面之缘, 跟谢萱更是没说过话。但她的帖子仍是递到了谢家的五个姑娘手里。——是的, 连寡居住在娘家的谢蔳都收到了唐诗雨的帖子。 不过谢蔳自然不会参与这样的活动, 她只遣人送了份精致的贺礼,并附上一封信,遥贺唐诗雨芳辰,同时委婉拒绝了唐诗雨的邀约。 谢凌云与唐诗雨不熟,她也想效仿堂姐, 礼到心意到就成。然而却遭到母亲的反对。 薛氏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该有的交际不能少。躲在家里不出门是什么道理?”——虽然她也奇怪于唐小姐的做法, 又不是及笄, 怎么连不熟的阿芸都请? 谢蕙亦道:“唐妹妹第一回 邀请,你就拒绝,指不定人家都以为你不好相处呢。人人都争着抢着出门,你倒好,连人都不想见了。” 谢凌云心说有理, 大不了小心些就是了,遂答应下来。 上一回她们是姐妹四人同去,而这一回则少了谢芷。——谢芷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她的嫡母李氏暗示她收收心,少往外去。是以她虽想出门,但也只能默默地待在家中做女红。 此次姐妹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一路无话。 下车后,谢蕙才悄然松了口气,真的,哪怕是只跟谢萱待在一块儿,什么都不做,她就觉得难受。若是日日相处,还不知道要憋闷成什么样儿呢。 当然谢萱也看不上她们,她一进永宁侯府,就甩开两个妹妹,快速向旁人走去。 唐诗雨人缘好,朋友多,今日来的有二十来个姑娘,加上她自家的姐妹,有小三十个人。她虽然不能一一顾及到,但也不会冷落了任何一个。 谢蕙与唐诗雨上次在长公主便已姐妹相称,此刻相见,更显熟稔。谢蕙特意把妹妹介绍给唐诗雨认识:“这是我妹妹阿芸,字写的很好看。” ——她不知道该怎么夸这个妹妹,唐诗雨是文采风流的人物,而阿芸显然不精于诗词。一时之间她想不出溢美之词,就夸了妹妹的字。她记得在绥阳时,宁夫子就夸过阿芸的字,说阿芸的字潇洒大气,非一般闺阁女子能比。 被姐姐这么一夸,谢凌云有些微的不自在,忙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她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长处了,若还记得,定另写一幅字送给唐小姐。 好在唐诗雨并未想到这一节,只点一点头,笑道:“那改日定要讨教一二了。”她的字也不差的。 谢凌云笑笑:“好说好说。” 京城中的贵女也爱玩乐。此次借着唐诗雨的生辰,她们作诗联句,风雅有趣。谢凌云于此道并不擅长,不过每每也都能侥幸过关。她看一眼两个姐姐,似乎乐在其中。尤其是谢萱,口中不乏佳句,风格不一,但都极为精妙,甚至有时还代别人联句,为其解围。连素有才女之称的唐诗雨也屡屡侧目,颔首称赞。 联句才进行了半个时辰,就有一个姓肖的小姐起身说道:“唐姐姐,我累了,容我去休息一会儿可好?” 第21节 唐诗雨忙应道:“当然可以。”说着就让丫鬟带肖小姐去休息。 谢凌云正要说她也想去休息,却见那肖小姐经过谢萱身边时,眉峰拢了拢,竟是轻轻哼了一声,似是颇为不屑。谢凌云愣了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在不忿谢萱抢去太多风头吧? 肖小姐退席没多久,作为主人的唐诗雨就提议大家先歇一歇,莫累坏了身体。众人纷纷应了,不知不觉竟成了三五人一起小聚。 谢凌云跟着谢蕙,离唐诗雨很近,听她们姐姐妹妹议论诗词。她也听得懂,然而还是觉得无趣。就不能好好玩一玩儿么?哪怕是踢毽子、放风筝都行啊。 许是看出了她的无聊,唐诗雨轻声道:“阿芸妹妹,你且等一等,不要焦躁。等会儿啊,会有人见你,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她有些奇怪,她原以为字写的好的人,都很沉得住气。怎么谢家阿芸稍显浮躁呢? “谁要见我?”谢凌云来了兴致。她环视四周,见大家三三两两,并无一人注意她。会是谁呢? 唐诗雨瞧她一眼,微微一笑,却不肯再回答了。 谢凌云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又猜不透是谁,寻思着多半是这位唐小姐诈她,是嫌她方才出神失了礼数。她不愿失礼于人前,便坐直了身体,专心致志听她们说话。偶尔插上一两句,调节气氛。 唐诗雨看着她,含笑点头。 然而半个时辰后,谢凌云终于看到了唐诗雨口中的“想要见她的人”。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做妇人打扮,衣饰华贵,形貌昳丽。可惜的是,上好的脂粉遮不住她苍白的面色,她清露一般的眼睛里写满了哀愁。 谢凌云下意识用眼神询问唐诗雨“这是谁啊”——唐诗雨拉着她去看花,就是看这么一个美人花么? 唐诗雨这才介绍:“这是我表姐。” 女子笑了一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她轻声道:“我姓郑,虚长你几岁。你可以叫我郑姐姐。” 谢凌云从善如流:“郑姐姐。”她觉得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她与唐诗雨交情不深,只当唐小姐是人美心善的才女。——是的,在别人看来,唐诗雨肤色较黑,可是正对她的胃口啊。她只觉得英武健美,更别说,这还是力压众人的才女了。 唐诗雨将她带到郑氏面前就笑了一笑,转身离去。郑氏的丫鬟也极有眼色,退了好远。 郑氏这才拉了谢凌云的手,笑道:“果真是个美人胚子,也难怪他惦念。也是,跟你一比,我们可不就成了庸脂俗粉么?可惜了,年纪小了点……” 谢凌云下意识抽出了手。郑氏的语气让她很不习惯,明明是夸赞,但不知为什么竟被她听出了酸溜溜的意味。她悄悄后退了一步,应道:“郑,郑夫人也好看……” ——那声“郑姐姐”竟是叫不出口了。 郑氏掩唇而笑,轻声道:“我姓郑,我夫君可不姓郑。你忘了?他姓纪……” 谢凌云不明白她这句“你忘了?”从何而来,但还是依言改了称呼:“纪夫人……” 郑氏呵呵一笑:“还从未有人叫过我纪夫人……” 为一个称呼黏糊这么久,谢凌云心中不快。她根本不认识这位纪门郑氏,也不知道对方要见她做什么。她还记得年前被禁足的事情,也不想惹事,就直接问道:“那你找我有事么?”——有什么事赶紧说啊,说了我好回去啊,我不想多生事端啊。 郑氏又是一笑:“你年纪还小,我找你能有什么事?也就是看一看,你究竟什么样罢了。省得日后……”说到这里,她咳嗽了几声,眼泪汪汪,叹了口气:“我见犹怜,更何况是他?” 谢凌云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她是谁?”她心说下次出门在外绝对不再落单,京城中的夫人小姐一个个的,怪异的很。她暗暗提高了警惕。 郑氏没有回答,只笑了一笑,仍在问着:“妹妹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读书写字?还是女红针黹?” 谢凌云“唔”一声,答道:“都做,都做。” “我瞧你身子倒还康健,是个有福之人,切莫像我这般,年纪轻轻便药不离口……” 谢凌云有点恼火,这话她不喜欢。听着像是关心她,可是大正月的说这些,真的不是在咒她生病么?——刘妈妈说过的,正月里是不能说这些话的。 她不想久留,胡乱施了一礼,说道:“我今天还有点急事,先行告退了,改日有时间再听夫人教诲。”反正这人要见她,见也见过了。她可以走了吧? 她走得很急,唯恐郑氏再拦着她。走出数十步,看见站在一旁的唐诗雨,她停下脚步,点头致意,只作打了招呼,就开始疾行,去寻谢蕙。 谢蕙想是又交了新朋友,正与人喁喁私语,连她回来都没看见。 谢凌云不想打扰她,就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了。 谢蕙这才注意到她,笑问:“唐妹妹带你去看的什么花?好看么?怎么只你一个人回来了?她呢?” 谢凌云瞧了姐姐一眼,半晌方慢吞吞地道:“不好看。”至于唐小姐,可能还在后面吧? 此时,唐诗雨正站在郑氏身边,好奇地问:“表姐见她做什么?” “诗雨,你觉得她怎么样?”郑氏不答反问。 唐诗雨想了一想:“单说容貌,自是不俗。可是论才学,远不及谢家五小姐;论世情通透,又逊谢八小姐多矣。不过,我听谢家八小姐说,她的字写的很好。我虽然没见过,但是常言道,字如其人,她肯定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郑氏苦笑:“可能就是年轻貌美吧,可这也太年轻了些……”她合上了眼,挡住了眼中的愁绪。 虽然丈夫从未提起,可她知道丈夫打听过谢九小姐。——尽管隐蔽,可也被她知道了。 原来他让人打听的谢九小姐,是这么一个人啊。 唐诗雨迷惘地看着表姐,却听郑氏说道:“罢了,不用管我,你赶紧回去吧。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又是东道主。怎么躲在这儿陪我?你再不回去,只怕她们要着急了……” “诶。”唐诗雨应声而去。 这是她第一次以生辰的名义请好友小聚,难免重视一些。而且表姐身边有人照顾,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匆匆忙忙回去,继续招待大家,务必要做到宾主尽欢。 谢家姐妹直到很晚才回去。回府后,谢蕙问妹妹:“阿芸,你今天不开心么?” 谢凌云摇了摇头:“也没有。”她看得出来,姐姐很喜欢今日的聚会,她不想扫了姐姐的兴致。 果然,谢蕙舒了口气:“那就好。你察觉到没有?唐家妹妹很喜欢你呢。” 谢凌云“嗯”了一声,换了话题。 晚间薛氏依旧问起女儿白日里的见闻。——女儿性情憨直,她放心不下,每每出门,她总要问一问的。 谢凌云对着阿娘毫无隐瞒,说起联句,又说起唐诗雨诳她去见那个纪门郑氏。 不想薛氏却变了脸色,颤声道:“你说那人姓什么?多大年纪?” “姓郑啊,哦,她说她夫君姓纪,看着有十八。九岁吧……” 薛氏急道:“阿芸,你可还记得国姓是什么?” “纪。”这个谢凌云两岁多就知道了,后来宁夫子也常常提及。大齐皇帝姓纪,她一直都知道。她愣了愣,问道:“阿娘的意思是,她可能是个娘娘?” 薛氏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不能急不能急,待平静了一些,她才道:“年纪轻轻,纪门郑氏,又是永宁侯府的远亲,只可能是一个人。” “谁?”谢凌云好奇的同时有点不安,怎么阿娘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阿芸,你说那位夫人是不是身体不好?” 谢凌云点头:“是,虽然施了粉,可是能看出来面色发黄。” “是了,那就是她了。如果我没猜错,今日见你的人是豫王妃。”薛氏缓缓说道。 “豫王妃?她找我做什么?”谢凌云不解,她还记得那日祖母似是说过“虽然豫王妃身子病弱”,原来说的就是她啊。 薛氏板了脸,面容严肃:“你把今日她跟你说的话,一句一句说给我听。” 谢凌云点一点头,她记忆力好,干脆模仿两人当时的语气声调,给母亲重现了一遍。 薛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似是不能控制一般,半晌才道:“阿芸,你闯祸了。” 谢凌云很少见到母亲这样,也吓了一跳,又是自责又是担忧,泪珠在眼眶滚来滚去。她忙握住母亲的手:“阿娘,我哪里做错了,你教我,我改。你别生气。我以后对人有礼,再不惹祸了。” ——她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惹上了豫王夫妇,莫名其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薛氏反握住女儿的手,只觉得热流渐渐涌至全身。良久,她方恢复了镇定。她慢慢摇一摇头:“阿芸,这不怪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对阿芸太过宠溺,阿芸的性子终究是太单纯了些。听那郑氏的意思,分明是在代夫相看小妾! 然而阿芸单纯,稍微复杂点的环境,薛氏都担心她应付不来,更何况是王府后院?而且,她的女儿千娇百宠长大,她怎么舍得女儿吃苦受罪? “阿娘,到底怎么了?” 薛氏逐渐平静:“没事,你不用多想,先回去休息吧。” 说到底,这只是她的猜测,何必告诉阿芸,给她徒增烦恼? 谢凌云犹不放心,但是见阿娘态度甚是坚决,她只得告辞离去。 薛氏寻思,看来不但得管谢萱的婚事,连阿芸的亲事都得抓紧了。也不知道豫王夫妇是什么态度,但豫王妃能说出这话来,八成是已经盯上阿芸了。 夜里,谢律见妻子眉眼之间颇显抑郁之态,不由问道:“怎么了?琬琬。”他有点无奈,心说是不是母亲又为难琬琬了,他续道:“母亲她年纪大了,你多……” “相公,你想哪儿去了?”薛氏笑笑,“是阿芸。” “阿芸怎么了?”谢律奇道,“她出门又惹祸了?” “那倒没有,她一向乖巧。只是她见到了豫王妃,豫王妃说了一点奇怪的话。我想着她的亲事……” 谢律眉峰微蹙,打断了妻子的话:“豫王妃?她不是病歪歪的,很少出门吗?她跟阿芸提什么婚事?”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断然道:“不行!” “怎么?”薛氏错愕。 谢律耐心道:“琬琬,那豫王妃虽说病怏怏的,可是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是豫王妃。她耗得,阿芸等不得。再说了,咱们阿芸好好的姑娘,干嘛要给人做继室?阿芸还小,急什么?过两年我的位置还会再挪一挪,阿芸大可以到十四五岁上再议亲,那会更好些。” 薛氏哭笑不得,敢情丈夫是以为豫王妃是在给豫王物色正妃么?郑氏应该不是想咒自己吧? 不过薛氏很意外,在丈夫心里,阿芸的分量还挺重的。她一直以为丈夫最看重的女儿是谢萱,难道不是么? ——她不知道,阿芸年幼时那一声爹爹给谢律留了一个极佳的印象。在谢律眼中,所有子女,唯独这一个是先会叫爹爹的。这是跟他亲近啊。而且阿芸刚出生时皱巴巴丑乎乎的,长开后容貌丝毫不逊于两个姐姐,反而略胜一筹。他对阿芸的印象便又好了一层。 谢律似是来了兴致,继续说道:“唉,可惜了,阿芸若是再迟生二十年,只怕太子妃也是做得的。” 薛氏嗔道:“又胡说了!东宫如今也有十来岁了吧。若阿芸迟生二十年,等她议亲,只怕皇孙都有好几个了。” 话虽如此,可她并非不明白丈夫的意思。回京之后,皇帝对旧人颇多倚重。谢律只要勤勉不出差错,定会稳步高升。届时他的子女议亲时也会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只是这话,闺房中说说也就罢了。若给外人听去,那可就不得了了。虽说丈夫在胡说,但是薛氏莫名的松了口气,阿芸是个有福气的,未必就有这横祸。何况今上宽宏仁善,顾念旧情,想来不会罔顾谢家的意愿。 谢律还在畅想:“说起来,太子比阿芸只大了两岁。以阿芸的相貌,太子妃也是做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 在情人节这天,由我这个单身狗,向大家表白。 么么哒,爱你们。 我是女主亲妈,绝对不会欺负她,所以不要有乱七八糟的担心。 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3^)-☆ 第34章 婚事 薛氏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你也不想想, 太子妃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 你瞧阿芸的性子, 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谢律下意识反驳,“我瞧阿芸就挺好。” 第22节 薛氏不愿与他争执, 干脆不再接他的话, 而谢律自己则越发恣意, 寻思着若真能成,那他与皇帝可以说除了同窗之谊与君臣之义, 还多了一层亲家之情。君君臣臣, 焉知多年之后不会成为佳话呢? 谢律在这边想象着将来的种种情境, 兴奋得难以入眠;那边谢凌云也翻来覆去, 难以入睡。郑氏的话、阿娘的话、以及那日老太太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她想她大概明白阿娘在担心什么了。 难道豫王妃郑氏也是以为她要上赶着去给豫王做小妾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难怪白天里郑氏跟她说话时酸溜溜的了。 然而谢凌云并没有因为想通了此中关节而开心,相反,她更加郁闷了。她不禁反思:莫非她看起来很像是要去给人当小妾的样子么?怎么老太太也好、豫王妃也好, 一个个地都生怕她去做小妾,抢别人的丈夫? 事实上, 她只是失了一个冪篱而已, 她们想的也太多了吧?她原本所熟悉的天辰派,成亲的人都少,更遑论是纳妾。她上辈子活了十几岁,连一个小妾都没见着。这辈子见到的,岳姨娘郁郁而终, 冯姨娘失了本性;大伯二伯的妾室一个个看着唯唯诺诺,连腰杆都直不起来,甚至未必能抚养自己的孩子。 当小妾,自己不开心,主母也不开心,连累子女都不开心,一点趣味都没有,她又不傻,怎么会自甘轻贱? 反正她是不会给人做妾的。说句狂话,哪怕那个人是皇帝,要她去做娘娘,她也不肯的。——当然,皇帝也不会让她做娘娘。 谢凌云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第几次怀念天辰派了。——是,她这辈子有爹有娘,有哥哥有姐姐有弟弟,什么亲人都不缺,吃的好穿的好。按理说,她一直很开心的,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在天辰派的岁月。 真奇怪,明明上辈子一直待在天辰派;这一回却是从绥阳到京城,她走的路是多了,但感觉却远不及上辈子自由。 谢凌云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终是慢慢披衣下床,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 夜色如墨,隐约有星星点缀在天空。谢凌云深吸口气,轻身跃上了房顶。瓦片上还有未化尽的雪,她怕湿了鞋袜,便将一身轻功发挥到极致,足不沾地在房顶疾行。 夜风吹来,她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然而她竟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觉得畅快无比。兴致来了,她干脆出了忠靖侯府,穿街越巷,一路而去。 此刻的京城除了青楼楚馆,早已寂寂无声。只有偶尔一闪而过的行人,或是缓缓行驶的马车,伴随着更夫那拉的长长的打更声消失在夜色里。 谢凌云由着自己的性子,飘飘荡荡,好不快活。 直到接近寅时,她才暂且收心打道回府。 她也不惊动下人,怎么出来的,就还怎么回去。也许是出去玩了这么一遭,她也有点倦了,略微收拾了一下,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还做了美梦。是以次日清晨起床后,她犹眉眼含笑,心情颇佳。 去跟母亲请安时,薛氏见她面色匀红,眼中带笑,不觉诧异,口中却道:“夜里做什么去了,这么高兴?” 谢凌云笑道:“梦见在天上飞呢,飞得可高了,当然高兴。” 薛氏嗔道:“小孩儿家家,哪来这么多梦。” 谢凌云笑了一笑,心说阿娘还当她是小孩子在胡思乱想呢。 见女儿并未因为昨日的事情而影响心情,薛氏宽慰之余又有点担忧。女儿心大,说好也不好。她暗暗叹了口气,早点定下谢萱和谢蕙的婚事,就给阿芸寻个好人家吧。 她不同于丈夫,在她看来,阿芸最适合的就是家庭简单,门风清白的人家,家世上稍逊一筹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内院一定要干净,莺莺燕燕的,绝对不能有。否则,以阿芸的性子,只怕要被吃的渣都不剩。 是了,少不得要提前给阿芸准备几个厉害些的丫鬟仆妇,将来也好帮衬一二。只是必须得拿捏住了,不能让她们反而辖制阿芸。 小女儿的未来,薛氏琢磨得很细,许多细微之处,她都考虑到了。但是眼前谢萱的亲事,明明迫在眉睫,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回京有段时日了,谢萱也没少出门,到目前为止,有三家隐约透露出了想与谢家姑娘结亲的意思。 一个是朔平伯府三房的嫡子方五郎,一个是英国公幼子,另一个则是国子监祭酒想替他儿子求娶谢萱。 薛氏使人打听过这三人的情况。方五郎十八岁,听说性子也很好,是个老实敦厚的后生,只可惜相貌不大好看。——能直接说出不大好看的,想必是很不好看了。 英国公幼子倒是相貌堂堂,年纪也不算大,只可惜他发妻早逝,留下一女,且府里还有不少妾室。——小妾多,乌烟瘴气,后院不安稳,不好。 至于国子监祭酒秦大人的独子,听说是个有才气的,仪表不俗,未曾婚配,房里也没有杂七杂八的事。可惜偏偏家境不大好。秦家虽然不算家徒四壁,但是比起谢家,差太远了。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个秦家,也不大好。 薛氏拿不定主意,晚间就跟丈夫商量,要他做选择。——反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萱不服她,总要服自己的父亲吧。 谢律听妻子说完三人情况,眉头深锁:“就这三个人?没了?” 薛氏斜了他一眼:“你还想有几个呢?真当谢家姑娘都是天仙?” ——听他这话,倒像是她故意把好人家藏起来,不愿意谢萱嫁的好似的。 也是好笑,谢萱嫁的好坏,跟她有什么相干? 谢律道:“不是,我以为会有不少人提亲呢。” 在他看来,他女儿无疑是出色的,一家有女百家求,不是很正常么?怎么只有这么点人? 薛氏笑笑,没告诉丈夫,这三家还都不算正式提亲,只是委婉流露出这个意思罢了。成与不成,还未可知。 谢律沉吟道:“英国公家不行,那孙家的小公子是皇上的小舅子。萱儿嫁给他,我便成了他岳父,那我岂不是比皇上还高出一辈儿来?不行不行……” 薛氏失笑。竟是为了这么一个原因么? 谢律又道:“秦家也不行。虽然说穷不可怕,咱们可以多给陪嫁。但是,就怕那秦家的小子是个气量狭小的,倘若,使了谢家的嫁妆,还心生怨怼,那就不美了。” 薛氏看着他,也不知该怒还是该笑,她问道:“那就是方家了?伯爵之家,是不能袭爵,不过一辈子也能衣食无忧了。至于长的丑了一些,大户人家的孩子能丑到哪里去。而且,男子汉……” 谢律却摇头了,坚决地道:“不行,琬琬,方家不行。” “方家怎么也不行?”薛氏问道。 “萱儿长的好看,给她找个丑夫婿,她怎会愿意?结为夫妇,那是要一辈子的。琬琬,你想想,你愿意阿芸一辈子对着一个丑八怪么?”谢律忽略心头的不自在,到底在琬琬心里,还是有亲疏之分的。 他说这不能怪她,但心里难免有点不自在。 薛氏愣了一愣,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若那人样样都好,只容貌鄙陋,以阿芸的心性,想必是不介意的。但这话她并未说出口,只笑了一笑,算作回答。 谢律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儿女的婚事,竟也这般麻烦,若都能像我们当年那样,听音钟情就好了。做爹娘的,也就不用担心了。” ——他们现下的感情好坏先不论,至少在成亲前,他是非常期待与薛琬成亲的,他是真的想与她携手一生的。 他第一次见薛氏时,隔着冪篱没看到她的样子,只听到了她的声音,就心神荡漾,痴痴地跟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失魂落魄回了家。他求了母亲央人去打听她的身份,他要娶她。 当时卫氏因为薛琬父母双亡,不肯同意。谢律求了很久,用尽方法,才让母亲松了口。他当时以为他们能幸福美满、相亲相爱一辈子。 ——可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听丈夫提起旧事,薛氏也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方回到了原本的话题:“萱姑娘十七了,等不得了。再耽搁,只怕不好议亲。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若有好的,不妨定下来。” 她这话倒也不算夸张,历来年纪大的庶女。——不,不只是庶女,都不会有太过圆满的婚事。等待着她们的,不是身份相当的庶子,就是丧偶的鳏夫,或是因守孝等缘故被耽搁的儿郎。很少有例外。薛氏不想拖着谢萱的婚事,被人指责为母不慈。 谢律“嗯”了一声,口中却道:“琬琬,你记得我那日跟你说起太子么?” 薛氏道:“自然记得。”她瞧了丈夫一眼,“怎么?你不会说萱姑娘也能当得太子妃吧?别的不说,她还比东宫长了两岁呢……”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跟你说个笑话儿。”谢律摆了摆手。 “什么笑话?” “是今日皇上说的,你也知道,皇上宠爱太子,太子的什么事,他都能当成新闻。他说太子昨个儿问近侍,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仙女。”谢律笑道,“你说一句胡话,皇上巴巴地说给臣下听,还问是不是该给太子选妃了。这天下的父母啊,心都是一样的……” 薛氏不明白他怎么就把话题扯到了这里,只嗯了一声以作应答。 她听说过,皇上对太子极为爱重,一来是因为淑皇后孙氏以身挡剑,二来是太子本人也颇为出色。难怪皇上看重。有时候听谢律话里的意思,皇上与太子只怕比寻常人家的父子还要亲近些。 不过,这些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律还在说着:“就是前不久,英国公犯了急症,太子去府上探视,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撞见什么了,竟问了两回是不是真有神仙。皇上都急了,说是怕太子头脑发热,去修仙练道呢……” 他自回京以来,常常将皇上太子挂在嘴边,薛氏初时不适应,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很无奈地道:“好了,相公,你说的我都知道了,那萱姑娘的婚事怎么办呢?不只是她,还有蕙儿。蕙儿可也十五了啊……” 谢律沉默了。 薛氏试探道:“要不,让老太太辛苦一下,多留留心?”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今天忙了一天爱你们,么么哒,评论明天回复,爱你们,么么哒,晚安。 第35章 神仙 谢律当即道:“这怎么行?”儿女的婚事理应父母操心, 怎么能劳烦老太太? 薛氏也只是随口一说, 见他反对, 就不再提及。不管怎样,谢萱的亲事, 她都算是在尽力张罗了, 成与不成, 且走且看吧。 谢萱的事迟迟不能定下,反倒是谢蕙的婚事隐约有了着落。永宁侯夫人徐氏下了帖子邀请薛氏到家中小聚。——她们年轻时相识, 关系不远不近。回京后也在别人家中相遇过。然而像这样的下帖子邀请, 却是头一遭。 薛氏本想携女前往, 让她们增长世面, 但是看帖子里只说是旧友小聚,就打消了念头,只带丫鬟前去。 一到永宁侯府才知道,徐氏竟然只请了她一人。两人追忆了一会儿旧事,徐氏便说明了此番请薛氏前来的目的:“妹子, 我这回请你来,不为别的, 只是想向你讨要一个人。” 薛氏一怔, 心中微感慌乱,不会是徐氏想代豫王妃讨要阿芸吧?她轻声问道:“夫人想要谁。” “是令爱。”徐氏话一出口,就见薛氏变了脸色,她不大明白缘由,但还是继续说道, “就是府上的八小姐啊,我想让她给我们家老大做媳妇儿。” “蕙儿啊……”薛氏悄然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解,“怎么是蕙儿?” 徐氏歉然一笑:“妹子也知道,我家颂儿,之前只顾着读书求学,也没想过成亲的事儿,我这做母亲的,也疏忽了。这才耽搁到二十还没定亲。前些日子诗雨生辰时,我见了贵府的八小姐,相貌好,性子也好,很合我眼缘。难得的是,她跟诗雨也亲近,我寻思着将来真成了,姑嫂之间也好相处,是不是?” 听她这么一说,薛氏更诧异了。唐颂作为侯府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虽说年纪稍大,但男子年岁大些,不算什么毛病。倒不是说蕙儿不好,只是怎么永宁侯府想到要求娶蕙儿?若仅仅是想与谢家结亲家,又不计嫡庶,那不是该首先考虑年岁更长的谢萱么?年纪也更相宜些。 “世子自然是好的,只是……”薛氏笑笑,“蕙儿上头还有个萱儿呢。萱儿还未议亲,总不好越过姐姐,先把妹妹的亲事给定了……” 徐氏忙道:“当然,这事也就是咱们先私底下商定,等五小姐定亲后,咱们再正式定下来啊。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越这么说,薛氏越发不安。无疑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桩不错的婚事,可就是因为不错,才更让薛氏怀疑。她只笑了一笑,说道:“说起来,孩子们的亲事,我也不大能做得了主。总是要跟她父亲商量一下的……” 徐氏点头表示理解,末了,又拉着薛氏好一通夸赞,说薛氏教的好女儿,连她见了都喜欢。 薛氏只含笑听着,也夸赞唐诗雨聪明俏丽。略坐了一会儿,她就提出了告辞。她回去后,使人细细打听这位永宁侯世子。 打听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异样,唐颂刚过二十,年轻上进,人也聪明,就是性子冷了些,没听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似乎也无不良喜好。总而言之,是个很好的夫婿人选。薛氏没任何理由不同意这桩亲事。 薛氏与丈夫商量,谢律也颇不解:“是指名要娶蕙儿么?不是萱儿?” “我还没聋到分不清五小姐和八小姐。”薛氏没好气道,“我也打听过了了,永宁侯世子是个好的。你在外面,可曾听到他不好的传言?” 谢律沉吟:“唔,这倒不曾听说。”事实上,唐颂一直都算是权贵子弟中的佼佼者,是纨绔里的一股清流。一时半会儿,谢律还真想不出他有什么不好之处。忽的想起一事,谢律又道:“他跟礼儿年纪相仿,应该有来往,要想知道他的品行,问礼儿,他可能知道一些。” 薛氏点头,记在心上,隔日果真问了谢怀礼。 听母亲说完来意,谢怀礼颇为讶然:“唐世子么?”顿了一顿,他方道:“孩儿跟唐世子交情泛泛,不过从相处来看,他虽然待人冷些,但的确是个君子。只是有一点……” “什么?” “孩儿恍惚记得,他几年前就要定亲了,后来却没影儿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薛氏又是点一点头:“是这样啊。”她猜测着,多半是那一桩婚事没定成,所以耽搁了,后来又有国孝,这才一拖再拖。这样的话,倒也合乎情理。再想想,如今谢律明显得到皇帝倚重,前途不可限量,而谢蕙虽是庶女,却是在嫡母跟在长大的,容貌性情都好,又与唐家小姐走得很近,与永宁侯世子倒也算是相配。 跟谢律再一商量,薛氏心里已经同意了七八分,只等谢萱的亲事定下,就着手处理谢蕙的事情。 二月十九观音诞,忠靖侯府的老太太卫氏带着媳妇孙女们去观音庙拜观音。 薛氏怕女儿受冻,让刘妈妈给谢凌云准备了厚厚的衣物。谢凌云嘻嘻一笑,听话换上。她不怕冷,可她也不会拒绝阿娘的好意。 老太太出府,丫鬟仆妇带了不少。谢家一行浩浩荡荡,甚是热闹。 第23节 途中,谢蕙告诉妹妹:“今天咱们要去的观音庙,是有来历的。” “什么来历?”谢凌云好奇地问。 “这个观音庙最灵验,而且,我听说……”谢蕙压低了声音,说道,“观音的相貌有几分神似淑皇后。” “哦……原来是这样。”谢凌云表示理解。她那日听谢芷说过,孙皇后当日为今上挡剑而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如果此地观音的面貌像孙皇后,也就难怪在这儿祭拜观音的人多了。 谢蕙轻轻叹气,说道:“这观音庙,还是皇上做太子的时候建的。据说那观音像修了几次,今上都不满意。后来,有了几分淑皇后的影子,今上才拍板定了。” 谢凌云“唔”一声,心说,听起来皇上像是个痴情的。可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长子的生母还不是皇后。这算痴情么? 马车缓缓行驶,终于到了城东观音庙。这日是观音诞,又是庙会,观音庙前人很多。但是因为谢家跟观音庙的主持相熟,是这里的老香客了。谢家的女眷就由主持引着,由侧门进庙。 进了观音庙才发现,庙里的香客并不多。 卫氏带着一众小辈给观音上香。谢凌云趁机仔细端详观音像,只觉得宝相庄严。她想了想,若是孙皇后果真长这个样子,那不消说,肯定是个美人儿了,还是个端庄大方的美人儿。 眼看着老太太已经跪下磕头,她忙也跪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愿父母安康,一世无忧。 拜完观音,主持亲自招待卫氏,谈起观音渡化世人的事迹。卫氏听得连连点头,命长媳王氏再捐些香油钱。 王氏连忙应了,又亲自捧了庙前神井里的“菩萨神水”,给婆婆品尝。 观音庙前有一口井,据说是观音玉净瓶里的水倾泻而出,形成了这口神井。虽是无稽之谈,但卫氏见这神水干净澄澈,尝了尝,甜美甘醇,心生欢喜,就饮尽了这一小盅,赞道:“到底是菩萨神水,就是不一样。” 谢凌云听说“菩萨神水”能驱邪避灾,招福纳禄,就想着也盛一些,让阿娘尝尝。见主持正陪着谢家女眷在菩萨像前讲佛家故事,她寻思着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就悄悄溜了出去。反正神井就在殿外,她取水也不过是数息之间的事情。 然而她刚一出大殿,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井边,伸着手正往井边探。 谢凌云瞧这架势,不像是取水,倒像是投井啊!怎么会有人青天白日在这人来人往的观音庙里投井! 她也不多想,脚下迅疾如风,几步跃至那人身前,伸手拉了他的胳膊,向后一扯,成功使得那人离神井有数尺之远。 她刚一松开手,就不知从哪里跳出两个人来,他们手持利剑,明晃晃地剑尖正对着她! 谢凌云愣了愣,好久没见过兵器了,这两人也是会武功么? “这是做什么?!收了收了!”谢凌云还未说话,方才站在井边那人倒是先开口了。 更让谢凌云意外的是,他话一出口,手持利刃神情冰冷的那两人竟然很听话地还剑于鞘。两人整齐划一的动作,竟然分毫不差,看着像是练家子。 他一句话就能这两人收手,是不是比他们厉害?可是,他看起来,并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啊。 谢凌云抬眼看着这个人,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高瘦,眉眼清俊,除了长的好看一些,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啊。而且他的气息也不像是有内力的。 她上辈子见过的人不多,可是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多半就是师兄们平素最看不上的“玉面郎君”——或者说“小白脸郎君”。听师兄们说,一般长成这样的,武功都不会太好。只有使劲儿往糙里捯饬的,那才是伟丈夫,真豪杰。——这话的真假暂且不论,但她能肯定,此人并不会武艺。 谢凌云瞧瞧他,又看看那两个板着脸的持剑者,心思微转,也就明白了。这肯定不是投井,哪有投井还带着俩保护者的?她道声“得罪”,打算去取水。 只是在她看那少年时,少年也在看她。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他竟缓缓笑了:“是你啊……” 谢凌云纳罕,隔着冪篱还能看出她是谁?而且,她也不认识他啊。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少年笑道:“方才你拉我的时候,离得近,你那个,撩起了一点,我看到了……” “哦。”谢凌云心说,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大不了? “你是从那里面出来的?”少年指了指观音庙的正殿,笑道,“你是观音?还是她座前的童女?” 谢凌云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看,小声道:“皇后娘娘才是观音。” “啊?”少年神情一滞,勾了勾唇角,“我倒忘了,还有这么一个说法。对了,你方才拉我做什么?” 谢凌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没有说话。她快步向神井,没错过身后的脚步声。 “哦,你也要取水么?” 少年这个“也”字教谢凌云微微一顿,明白过来:“你方才是在取水?” “不然呢?”少年反问。但很快,他就自己说道:“也不算是取水,我是在观察,怎样取水更方便。” 谢凌云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诶,你取这水做什么?”见谢凌云转动辘轳,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惊讶,“你也用得着在这儿亲自取水么?” 谢凌云不解:“庙里的师傅不帮人取,说是自己取的心诚更灵验。” “不是,那你是人么?” 谢凌云手抖了一抖,正在上升的水桶又沉了下去。她抬眼看向少年,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你才不是人。”她继续转动辘轳。 少年似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说道:“说起来,我也要取水的。我父,我父亲最近有些生我的气,我想亲自取了这水,让他高兴。” 谢凌云心说,倒是个孝顺的。她很快取了水,她只要一点,小心翼翼地用杯子装了,打算奉给母亲。 那少年却忽的低声问道:“上个月十一晚上,你不高兴么?” 谢凌云的手再次微微一颤,上个月十一?那不是唐诗雨生辰那日么?因为豫王妃的话,她心中不快。可问题是,他怎么知道?她心中一凛,难道说他在那夜见过她?她那夜穿街越巷,真的有人见到她么? “神仙也有烦心的事情么?” 谢凌云呆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人是把她当成神仙了?她有些啼笑皆非,上回在豫章长公主府,她因用了轻功,被人当做是使妖术,这回竟然被当成是神仙了吗?不错,算是一个进步。 或许是受少年神秘的模样所影响,她也压低了声音:“对啊,我有烦心事,我偷偷来的,怕被人发现,不是,怕被别的神仙发现。” 少年轻笑出声:“是么?” 谢凌云这才发现他笑起来时,眼中似乎有星光闪烁,她呆了一呆,却听那少年道:“可是,怎么办呢?已经有神仙发现你了。” 他“神仙”两字咬得极重,谢凌云觉得不对劲儿,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碧玉正朝这边张望。一看见她,便唤道:“姑娘,太太找你呢。” 谢凌云蓦地飞红了脸颊,啊呀,穿帮了。果然那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瞪了他一眼,端着杯子就往大殿走。听力极佳的她隐约听到了身后的轻笑,她心里有气,明明是他先猜她是神仙的,她顺着他的话说了,他倒反来笑她。 她悄悄将“神水”给阿娘:“阿娘,这是神水。” 薛氏正焦灼不安,见她巴巴地端了所谓的“神水”回来,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轻声道:“怎么又乱跑?等会儿老太太找不着你,可怎么办?” 谢凌云瞧瞧正专心致志听主持讲经的老太太,笑了笑:“不会的,老太太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我的。” 薛氏无奈:“你啊……” 大殿人多,她到底是没有立即喝下那所谓的“神水”。 谢凌云也听主持讲经,听着听着,她心里忽然一动,暗叫不好。她急着回来,也没问清楚,正月十一的夜晚,那人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什么。若真的看见了……她将心一横,看见便看见,她抵死不认,那人又能怎样? 再说了,那人也未必知道她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 第36章 许亲 这么一想, 谢凌云的烦恼便烟消云散了, 她格外老实, 乖乖地待在殿中听主持讲经。初时还不觉得怎样,但是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她听着听着便入了神。 与此同时, 那少年照着她先时的姿势, 转动辘轳去打水。 他身后的侍从刚要上前, 就被他给拒绝了。他笑道:“既然是尽孝,就得拿出些诚意来, 怎么能让你们帮忙?” 他将水装入水囊, 抛给了随从:“拿着!” 随从接过水囊, 而他则双手负后, 盯着大殿门口瞧了一会儿。安安静静,并未有任何人出入。 他颇有些意兴阑珊:“走吧,回去吧!” 随从不敢多言,紧紧跟在他身后。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 问了一句:“你们都是大内高手,功夫是一等一的好, 你们会千里飞行之术吗?” 两个随从对视一眼, 齐齐摇头:“不会。” “哦。”少年点一点头,“那你们能飞,能跃多高?” 左边的随从思考了一下,谨慎答道:“回殿下,也就数尺高吧。” “那你们见过有人能在半空飞吗?” 两个随从又是对视一眼:“没有。” 少年勾唇一笑:“这样啊……” 他们没见过, 可是他见过啊。他在正月十一的夜里,从英国公府出来时,亲眼看到一个人一身素衣,从他眼前飞了过去。 很奇怪的是,在那一瞬间,他竟然看清了她的脸。 他曾怀疑自己看花眼了,或是见到了什么神仙。——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世上并没有神仙。但是一个凌空飞行、容颜清绝的女子很难不让人往这边想。 就在他快要忘记她的模样时,他竟然再次见到了她。 不过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很确定那不是神仙,也不是看花眼了。 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可偏偏这样一个小姑娘,却有不小的本事。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今上唯一的嫡子,谢律经常提起的太子纪恒。 昨日,因为一点小事,纪恒与父皇意见相左。一向看重感情的皇上委屈而愤懑,竟还生出了“儿大不由爹”的慨叹。 纪恒有心化解矛盾,就来这观音庙,打算取些“神水”聊表孝心,也好让父皇明白,他这个儿子是真的敬重他。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本事不小的小姑娘。 “缘”之一字,可真奇妙。 纪恒回宫后,捧了“神水”去见父皇。他刚说明这是在观音庙求的,皇上的神情便和缓了。 “你亲自取的?” 纪恒点头:“是。孩儿听说这水能驱邪避灾,招福纳禄,今天又是观音诞,想必比平时能更灵验些,所以特意求了来给父皇。” 皇帝赞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他心中感动,昨日的小小争执,自是就此揭过,不再提及。 他也有几个子女,但最看重者莫过于纪恒。这是他发妻给他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也是跟他最贴心的孩子。他一直认为,别的孩子拿他当皇帝,只有恒儿是拿他当父亲的。 他自有朝臣,不需要用儿子来当臣子,但是他需要儿子。 皇上做太子时,储君之位并不牢固,他战战兢兢做了几十年太子,唯恐哪一日会被废掉,更怕身首异处,妻儿不能保全。——当然他的确失去了挚爱的妻子。 如今他成了皇帝,看重旧人,也不愿意儿子步自己的后尘。他会给恒儿铺路,他会亲手剔掉权杖上的刺儿,再交给恒儿。 他最怕儿子不明白他的好意,跟他离心离德。不过还好,恒儿跟他一向亲近。 次日,皇帝再次跟臣下夸起了太子:“东宫纯孝,亲自求了观音庙前神水,呈现给朕,孝心可嘉。” 众大人对这样的夸赞习以为常,纷纷应和:“太子纯孝!” 第24节 皇帝愈加满意。 只是皇帝不止一个儿子,他时常夸赞太子,其他的儿子心里就不那么痛快了。 尤以豫王为甚。 作为长子,豫王在今上登基后就开始办差,其中不乏办的极其漂亮的。但是父皇也只是肯定一下,表示鼓励。当然也会有赏赐。但是跟对纪恒比起来,就差太远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人是有感情的,他没办法不多想。 豫王回到府里,独自喝了几杯酒。他还要再喝下去,却发现一只消瘦的手按住了酒壶。他顺着绣有云纹的袖子往上看,目光停留在王妃郑氏苍白的脸上。 “怎么?有事?”他又恢复了冷淡。 郑氏松手,在他对面坐了,轻声道:“王爷,不开心吗?” 豫王挥了挥手:“没有。王妃身子不适,就早点休息吧。本王还有事情要做。” 然而郑氏并没有离开,她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温柔而又固执地看着他。才看了一会儿,她的眼里便有了泪光。 豫王有些烦闷,又懒得应付她。既然她不走,那他离开就是了。他站起身,扔下一句:“那王妃好生待着,本王去书房!” 他刚走几步,就听到王妃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见过她了!” “谁?”豫王不解,停下了脚步,“你见了谁?” 郑氏咬牙,却不回答。 豫王看了妻子一眼,觉得也得不到答案,就再次转过了身。 “我见了谢家九小姐!”郑氏急切地道,“我见过她了。” 豫王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谢家九小姐是谁。他勾了勾唇角:“哦?是么?” 王妃这样激动,难道是那个谢九小姐又有惊人之举?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他病弱的王妃。 殊不知,他这态度落到郑氏眼中,则是另一种意思了。 郑氏眼中含泪:“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跟她说。我只是看看她。她的确很好看,可是人不够聪明。即使我让贤,她也管不好整个王府。她年纪小,看着身体还好,等她进了门,生下一男半女,我可以……” 她正要说她可以代为抚养,却看见丈夫眼中的冷意一点点聚集。她有点害怕:“我说的不对么?难道我连养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吗?” 豫王缓缓摇头:“真是不可理喻。”他一直都知道,他这王妃身体病弱,敏感多思,但没想到她竟然想这么多! 他闭了闭眼:“谁给你说,她会进府的?你要是真闲的慌,就种种花,养养草,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这么说,王爷不是要……”郑氏喜出望外,苍白的脸颊也浮上了一层红云,“是王爷让人打听她,不然我也不会……” 豫王没有理会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他不过是让人打听一下,就以为他要纳了她?而且,就算是他要纳小,难道郑氏就能拦得住么? 不过,说起谢九小姐,他倒是想起来了。能用一个冪篱悄无声息地打死一匹疯马的人,想必暗中杀人也不费吹灰之力吧?他需要这样的人才,或许可以揽为己用。 只是在那之前,他得确认一下,谢九小姐是不是真的膂力惊人,且有万夫不敌之勇?谁知道那一次是不是误会或者意外呢。毕竟那只是一个十二,不,十三岁的小姑娘。 谢九小姐谢凌云白日里出门了一天,夜里早早就睡了。她出门的机会不多,除了观音诞,整个二月她一直待在家里。她跟在阿娘身边,算账管家,忙得不亦乐乎。倒是谢萱与谢蕙间或出门访友。 三月在谢家上下的期盼中终于到来。初九是谢怀礼娶亲的日子,不止他激动,谢凌云这个做妹妹的都异常紧张。 谢怀礼去佟家亲迎,谢凌云就陪在阿娘身边,同阿娘说话,安慰阿娘。她还没没见过阿娘这般紧张。 薛氏握着女儿的手道:“也不知怎么了,我这心里头,总不安稳,眼皮子也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谢凌云笑道:“新嫂子要进门了,阿娘紧张呢。” 一旁的谢怀让也拍手道:“新娘子,新娘子……” 薛氏轻轻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发,轻声道:“可能吧!”她从头天夜里就感到不安,或许真的是急于喝新婆婆茶? 自嘲一笑,薛氏又饮了杯茶,想压下这股莫名的焦躁感。 从新娘子下轿,一直到所有礼仪完成,将新人送入洞房,一切顺利。 薛氏慢慢吐口浊气,将心放到了心底。真好,这下算是媳妇儿进门了,了却心头一桩大事。 然而薛氏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到祖宗的牌位前上柱香,刘妈妈就气喘吁吁走开,告诉她,不好了,出事了! 薛氏霍地站起:“出什么事了?” 谢凌云拍着刘妈妈的脊背给她顺气儿,轻声道:“刘妈妈,别慌,慢慢说。” 她也担心,能出什么事?有人来抢亲?新娘子跑了? “是,是,是五姑娘……” “谢萱?”薛氏挑了挑眉,“她能出什么事?” 刘妈妈看看谢凌云,一脸踌躇之色。 谢凌云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听力极佳的她还是听到了刘妈妈的话。 “有个客人喝醉了,不知怎么的,竟然跑到了后院儿,撞见了五姑娘,意图对其不轨,偏偏给未来的七姑爷看到了……” 谢凌云听完心中一凛,有人借酒欺负谢萱?诚然她与谢萱交情一般,甚至算不上好。可是听到这样的事情,她依然愤慨。 那客人是谁?竟然酒后无德? 这件事传出去于名声有损,况且又是最心爱的孙子的大喜之日。老太太震怒之余,教人悄悄请了薛氏,商量解决此事。听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许婚。 谢凌云呆愣许久,许婚?这种情况不应该狠狠教训登徒子么?许婚做什么?若是被人调戏了,还要嫁给他,那谢萱也太可怜了。 薛氏赶到存晖堂时,发现大嫂王氏、二嫂李氏都在,谢萱跪在地上,默默流泪。老太太也不说话,只能听见谢萱偶尔的抽泣声。 匆忙行了礼,薛氏便听老太太说道:“先劝劝五丫头吧,事情都这样了,除了许亲,也没别的法子了。” 薛氏已经从刘妈妈那里知道了,那个醉酒无状的客人正是英国公幼子孙叔宁。孙叔宁原本与谢家来往也不多,这回来观礼,不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听说那孙叔宁也挺懊恼,酒醒以后声称愿意负责,他会娶五小姐为妻。 他今年二十四岁,发妻早亡,留下一女。——他本来也就有跟谢家结亲的打算。只是谢律夫妇没有同意。 忠靖侯夫妇一商量,琢磨着这算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毕竟当时泰康伯嫡次子等人找到孙叔宁时,他正将谢萱抱在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不结亲,难道还教五丫头去死不成? 好在孙叔宁妻子早逝,谢萱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若是他已经娶妻,她只能做妾,岂不更惨? 卫氏觉得这亲事也算差强人意,可是,谢萱并不同意。 向来乖巧听话的谢萱发狠赌咒,就是不嫁。她宁可死,都不嫁。 忠靖侯将此事扔给了老妻,由她全权处理。而卫氏则叫了儿媳们过来商议此事。 王氏巧舌如簧,却不说到正点上。李氏则一问摇头三不知。 卫氏只得道:“老四媳妇儿,这是你闺女,你劝劝吧!” 她心说,成就成,不成也就这样。婚事历来由长辈做主,谢萱还能上天不成? 薛氏看一眼犹自拭泪的谢萱,心中暗暗叫苦。这哪里能说的动? 她还未开口,谢萱便道:“不用劝了,我不同意。” 她怎么会同意呢?孙叔宁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个流氓无赖!而且还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她为什么要嫁这样的人?她不嫁。 薛氏沉吟道:“你不同意,莫非有别的法子?” 说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动,记得谢律曾说,他和陈家商量结成儿女亲家。没有具体说明是谁,但若说是谢萱与陈家儿郎已定亲,这件事能不能胡乱应付过去呢? 她正要开口,就听谢萱咬牙道:“别人要害我,我能有什么法子?” 被谢萱冰冷的眼神扫过,薛氏差点气个仰倒:“姑娘这话什么意思?谁要害你?” 她知道谢萱难受,可是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做什么? 今日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她也想知道,是谁想在今天害谢萱,来给她添堵! 卫氏也听着不对,呵斥道:“胡说什么?”她在内宅多年,此事早就教人查过了,确实是意外。不过下人失职,竟叫客人跑到了后院! 谢萱道:“我没说你。”她难过而绝望,她今天本是看见谢怀礼成亲,想起自己,心中郁郁,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谁想就会碰见孙叔宁呢? 本来若是没人瞧见也就罢了,偏偏谢芷的未婚夫伙同几个好友去寻孙叔宁,正好撞上。 可是,她怎么能嫁孙叔宁呢?嫁给孙叔宁,这辈子都会毁了。她重来一世,怎么能轻言放弃? 这不是她要的结局。 忽然,她脑海里浮起一张面孔,她轻声道:“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卫氏问道。 “让别人替我嫁,谢家还没出阁的姑娘,可不止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回家了,手机码的,大家将就着看,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 作者亲妈,真的。 第37章 代替(修) 她话刚一说完, 薛氏就变了脸色, 谢家如今只剩下四房的三个女儿尚未许亲。谢萱不愿, 难不成是让她的妹妹们替她不成?且不说能不能替代,只说这事哪有一点道理可言? 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她生的, 一个是她养的。不管是哪一个, 她都不想让她们顶替谢萱。凭什么呢?谢萱固然可怜, 可这事跟她们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她尚未开口,就听婆婆卫氏呵斥道:“这是什么话?这种事儿还能让别人代替不成?” 薛氏也不管婆婆在侧了, 哂笑:“呵, 姑娘倒是说说, 你想让谁替你去?别的事倒也罢了。可我听说, 方才好些人都在那里,也都知道跟孙家那人纠缠的是谁。换一个人?怎么圆的过去?搭一个姑娘的名声不行,还要搭另一个?” 王氏与李氏妯娌俩在旁并不说话。此事跟她们二人关系不大,这是四房的事儿。 谢萱定了定神,说道:“他们只知是谢家姑娘, 但是灯光黯淡,却未必能清楚是哪一个……” 王氏“哎呦”一声, 飞快掩了唇, 看向面无表情的薛氏。 薛氏怒极反笑:“倒不知道五姑娘想让谁替你?” 她心说,冯姨娘果真生的好女儿,半点不肯吃亏的。自己倒霉沾惹上了事情,就要往无辜的人身上推。她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是谢蕙还是阿芸, 她都不会同意。 谢凌云站在存晖堂外面,听着里面的对话,心情异常复杂。 她原本只是想担心此事,就想来看看。因为里面都是长辈,不便入内,她就先在外面站着。但她没想到谢萱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们姐妹三人小时候共同跟着宁夫子学规矩本事,宁夫子也教过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谢萱都忘了么?自己不愿意嫁给恶人,就让别人代替,是不是太自私了些呢? 第25节 忽然,她听到谢萱略略提高了声音:“二姐姐。” “谁?!”存晖堂众人齐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不只是她们,外面的谢凌云也疑心自己听错了。谢萱说的二姐姐是谁?是谢蕙?还是大伯母家里的二堂姐谢蔳? 谢萱再一次道:“我说,是二姐姐。”她看了一眼神色莫名的众人,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继续说道:“二姐姐寡居在家,又青春年少,肯定不能就这样枯木似的过一辈子。既然总归是要再醮的,何不考虑这一次机会?英国公家得皇上倚重,大伯将来也会袭爵。而且,他和二姐姐,两人一鳏一寡,岂不正合适?” 她心说鳏夫配寡妇,正是天生一对,谁也不委屈了谁。 她这番话让人大吃一惊,薛氏嘴唇哆嗦,竟是半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只拿眼睛瞅着大嫂王氏。 王氏也没想到这火能烧到自己女儿身上。蔳娘当初成亲半载,丈夫就突然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及至蔳娘的公公外调,她舍不得女儿,便接了蔳娘回娘家。五年多来,蔳娘一直贞静自持,恪守本分。这是要把污水往她这可怜的女儿身上泼么? ——且不说蔳娘如今没有再醮的打算,即便是有,他们夫妇也会给相看个好点的人家,好好地嫁过去。也不是糊里糊涂的,顶着别人的事儿嫁人。这让外人怎么看?说是蔳娘耐不住寂寞,勾。引喝醉了酒的男人? 他们家蔳娘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王氏呜咽一声,眼泪便流了下来:“我可怜的蔳儿啊!你想安安静静地守寡,都碍了人家的眼呢……” 她这一哭,薛氏也跟着擦拭眼睛,劝道:“大嫂莫哭……” 谢萱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解。她不明白大伯母在哭什么。上辈子谢蔳终身未再改嫁,年纪轻轻却死气沉沉。她看了都觉得难受。谢家九个姑娘,只有她们两个所嫁非人,更让她有同病相怜之感。 她想这不只是在帮自己,也是在帮谢蔳啊。推谢蔳一把,让谢蔳再嫁。虽然孙叔宁不是个好的,但是嫁给他,不可能比谢蔳一世孤苦更差了吧? 卫氏呵斥道:“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我可还没死呢!” 王氏这才悲悲切切止了眼泪,口中说道:“老太太,你可得给蔳娘做主啊。她自小听话懂事,又年青守寡。若是连老太太都不疼她,可就没人疼她了……” “行了!别哭了!”卫氏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今儿是礼儿大喜的日子,你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诚心咒我是不是?” 这话就严重了,王氏低了头,不敢再说话。 薛氏听婆婆提起儿子成亲之事,也默默叹了口气。大喜的日子,出这样的糟心事。她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谢萱,皱了皱眉。 卫氏又道:“别再争了,多大点事儿!”她看向谢萱,和颜悦色:“萱丫头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萱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看向祖母。 “萱丫头,你听我说,本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议亲了。我恍惚听谁说,英国公家本来就有求娶你的意思。这回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可见是天意了。既是天意,就不是人力所能反对的。那孙家的郎君,是英国公的小儿子,淑皇后的亲弟弟,也是太子的亲舅舅。身份相貌也足以配的上你了。他只有这么一遭不好,就是原配妻子死的早,还留下了个女儿。不过好在不是儿子,也不算太糟。你过了门……” 谢萱越听越失望。难道说她抗争了这么久,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么?她猛地抬头,直视着自己的祖母,一字一字道:“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卫氏一愣,却见谢萱转身向外跑去。卫氏额头突突直跳,颤抖着手指:“拦,拦,拦住她……” 然而她话没说完,谢萱就跑远了。 谢凌云在外面看见谢萱的身影闪过,呆了片刻,慢慢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回到院子,发现谢蕙房间的灯还亮着,就信步走了过去。 谢蕙见到她,似是有些惊讶,问道:“阿芸,你怎么了?” 谢凌云这才注意到谢蕙头发散着,穿着寝衣,看来是准备休息了。她心下歉然,低声道:“我没事,就是看你灯还亮着,就来看一眼。姐姐先休息吧,我也回去。” “阿芸有心事?”谢蕙边问,边拉着妹妹坐了,“怎么手这么凉?” 谢凌云随口问道:“姐姐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你啊,就只差在脸上写着‘我有心事’这四个字了。我又不瞎,怎么看不出来?”谢蕙笑道。 谢凌云好奇,扫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铜镜。菱花铜镜未盖镜袱,影影绰绰,也看不出她有心事。不过她没多想这些,点一点头:“是有点烦心事。” “我猜一猜,是为了那个的事?”谢蕙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她用手指了指北边,那是谢萱住所的方向。 谢凌云奇道:“姐姐也知道了?” “嘘,小声一点。”谢蕙压低声音,神秘地道,“我听丫鬟说的。现在怎么样了?怎么处理,你知不知道?” 谢凌云摇头:“不清楚。”顿了一顿,她小声道:“老太太她们想结亲,她不同意,也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想法。” ——不管谢萱平时怎样,在这件事上,谢萱无疑是倒霉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染上一身腥。当然她想让别人代替她出嫁,就十分不道德了。 谢蕙哂笑,轻声道:“父亲?他能有什么想法?” 她寻思着,如果是旁人酒后调戏谢萱,或许父亲会教训对方。可是那人是皇上的内弟,只怕父亲不会反对这亲事。 谢萱摊上这么一桩事,她心里暗暗快意的同时,也有些伤感。谢萱一直为自己的亲事努力,却得到这样的结果。也不知将来她的婚事会怎样。 知道谢蕙本来是准备休息的,谢凌云不好在这边久留,略坐一坐,就提出了告辞。 父亲今天喝醉了,还不知道谢萱的事情,也不知等他知晓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谢凌云心里不大安生,也不知谢萱接下来会如何。她可还记得在绥阳的时候,父亲答应了孙家的求亲,谢萱曾以绝食相抗,最后竟也成功了。说起来,这回也是孙家,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让谢萱得偿所愿。 次日清晨,新媳妇儿佟氏敬茶。卫氏面上堆笑,一脸慈爱,浑然看不出昨夜的愤怒与无奈。 其余王氏诸人也是面上含笑,一切如常。 谢凌云也打量着新嫂嫂,见她瞧着有十七八岁,鹅蛋脸,柳叶眉,神情温柔,举止娴雅。再看一眼哥哥谢怀礼,高大挺拔,倒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初见新妇,自无人提起昨夜的荒唐事。对于缺席的谢萱,卫氏只淡淡地提了一句:“你五妹妹身上不好,今天是不能见了,改日再见吧。” 佟氏福一福身,应道:“是。” 昨晚的事,动静不小。但是新娘子在房中并不知晓,她自然也不会往旁的方面想。 而谢凌云则不自觉地看向了父亲。爹爹知道这件事了吗?也不知爹爹是什么看法。 谢律当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他能有什么看法?女子最重贞洁。萱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孙叔宁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还能怎样?听说谢萱当时没有作势寻死,已经失了先机,除了嫁给孙叔宁,还能有什么法子?即使她不嫁孙叔宁,大家公子,谁肯要她? 那便嫁吧。往好处想,孙叔宁是皇上的内弟,太子的舅舅,身份上并不算差。虽说曾经死过一个妻子,不过年纪也不算太大。侯府的庶女做续弦,其实也不少见。 虽说他最初觉得婚事不妥,但是想了一想,又觉得大约也勉强合适,并没有太离谱。若是萱儿确实不愿,那其实也好说。只消说,她在绥阳时已经同陈家定了亲,不能再嫁,同时再恳求英国公府保守秘密,面上含糊过去也就是了。 只是这样一来,还是委屈了萱儿。 陈家的哪一个儿郎配的上萱儿啊。他的萱儿自幼聪慧,陈家的儿郎可只是平平啊! 现下不比绥阳,女儿也大了。常言道,女大需避父。谢律不好亲自去跟女儿商议她的亲事,就让薛氏出面转达他的意思。 薛氏不想揽这活儿,却没理由拒绝,只得应下,去找了谢萱。 她简单转述了谢律的话,心中慨叹,恐怕再没有哪一家像谢家这般,儿女的婚事能由他们自己选择的。 “你说什么?!陈家?”谢萱直愣愣的,“陈家,呵,陈家……”她又哭又笑,眼泪顺着腮边流下:“陈家,又是陈家……” 为什么还是陈家呢?难道她这辈子也摆脱不了陈家么?别人都会有很好的选择,为什么,她只能在差和更差中选? 薛氏皱眉:“姑娘好好想想,总得做个选择。陈家也好,孙家也罢……” “我不嫁,我谁都不嫁!”谢萱抹了一把眼泪,“那两家若真好,为什么不让谢蕙嫁了孙家,谢芸嫁给陈峥啊……” 薛氏恚怒:“放肆!”怎么又攀扯那两人?那两人何曾得罪过她? 谢萱一笑,发狠道:“不要逼我,逼急了,还有一死呢。” 反正她这一世都是白赚的,只是她真的不舍得。 薛氏怒极,她第一次见到谢萱这副形容,平素的温婉娴静半点也无,绝望而又癫狂。对这样的谢萱,她也不知是憎恶多一些,还是同情多一些。末了,只是一声叹息。 薛氏吩咐谢萱的丫鬟:“你们几个,好生看着你们家姑娘。若是她有一点事……” 丫鬟忙凛然道:“奴婢一定时刻守着姑娘,片刻不离。” 薛氏点了点头,是得找人看着谢萱,不能让她寻了短见。 谢萱冷笑不止,看来这是要软禁她了?就这么怕她逃走么? 薛氏刚一走,她便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努力了十几年,一心想要摆脱上辈子的命运,为什么命运反而总是捉弄于她? 薛氏简单告诉丈夫,谢萱不大同意,她也无能为力。 谢律皱眉,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他又有些奇怪,仙人点化的人,能预知旁人的将来,竟不能预知自己的吗? 摆了摆手,谢律轻声道:“罢了,你不要担心了。让她自己想想好了。” 只能说,这是她的命。 但谢萱自是不甘心认命的,丫鬟轮流看着她,她不能出去,就想法子托人去找谢怀信。——虽然他们近来疏远了很多,可那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她出了事,他会帮她的吧? 谢怀信进京后,手头的零花钱少了,身边也没几个肯吹捧他的人。他不能像在绥阳那般恣意了。妹妹因为婚事向他求助,他想了一想,认真回了妹妹一封信,言辞恳切,劝妹妹好生待嫁。 笑话,那可是国舅爷,皇亲国戚,这样的亲事为什么要拒绝?跟英国公府结了亲,他可就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吧?跟皇上都沾亲带故呢! 收到哥哥的信后,谢萱心里一喜,待看了内容,却气得差点落泪。这就是她哥哥,她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一心攀附富贵,不管妹妹的死活!这是要生生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谢萱大哭一场,叹命运不公。当得知孙家来下聘时,她干脆躺在床上,不再进食。 她要用绝食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么么哒。 第38章 退让 这一回谢萱绝食的动静闹得不小, 不止四房知道, 连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惊动了。 谢家还从未有过自戕之人, 谢老爷子爱面子、重名声,自诩是厚道人家, 不愿意落个因婚事逼死孙女的名头, 就让老妻尽快摆平此事。 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对孙谢两家都不好。 卫氏畏惧丈夫, 应是应了,可是心里头实在是觉得窝火。原本因为冯姨娘而对谢萱生出的怜惜也消失殆尽。以死相要挟?那就让她去死!若真因为这桩婚事而丢了性命, 那也是她自己不孝, 不敬父母尊长。连“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 不敢损伤,孝之始也”的道理都不懂。 老太太让贴身丫鬟去谢萱处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要死便死。”谅来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会真寻了短见。——若是真想寻短见,有的是法子,何必选绝食这种慢而无用的? 谢萱气得面色发青, 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当即便要拔了发上的簪子往脖颈刺。幸好被人死命拦了下来。 她丢了簪子, 大哭, 恨自己命途多舛,恨苍天不公捉弄于她。但是方才那一瞬间生出的寻死的勇气,却又弱了许多。 她能再来一回,不容易,她要好好珍惜。她一定要过好, 她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但这婚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 再说卫氏听丫鬟回禀谢萱竟当着丫鬟的面要自尽,胸口发堵,又怕被丈夫责怪,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儿来。 她使人去叫了薛氏过来,劈头数落:“除了一味的装贤良,你还会做什么?若是早早的给她订了亲,还会这样吗?现在竟然还敢以死相逼了,都是你给纵容的!当我不知道是不是……” 薛氏默默站着,心里委屈,却又不能辩驳。不管她是否愿意,谢萱的教养问题都得由她负责。 待老太太发完火,她才能悄悄离去。薛氏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她本想着不管不问能做贤妻,不成想贤妻也不好做。若早知道委屈也未必能求全,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个毒妇。 谢凌云知道阿娘为什么而发愁,谢萱绝食的事情动静那么大,她也听说了。谢萱不同意这婚事,倒也不难理解。这世上的姑娘不论是好是坏,恐怕没有一个会心甘情愿嫁给调戏了自己的人。更何况,谢萱还是个心气儿高的。 她还记得,在绥阳的时候,孙九郎家求亲,谢萱不也不同意么?不过谢萱除了绝食,似乎没用过别的法子。 第26节 谢凌云寻思着,其实拒婚也没那么难,若真不想嫁,总还有其他法子可以考虑,不过成本太大了。在绥阳时,谢凌云就给谢萱出过主意,但是被谢萱给拒绝了。谢萱肯做的,是绝食。 她很清楚,谢萱不是不想出嫁,是不想嫁给这么一个人。这想法并没有错。只是这样一来,就很麻烦了。 祖父祖母不像爹爹阿娘,对谢萱的绝食之举并不放在心上,似乎是笃定了谢萱只是吓唬人,没有真寻死的胆量,自然也不会为了她去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既然谢家支持这婚事,不肯更改主意。那要是想毁了这婚约,可就只能从孙家下手了。 可是孙家会同意么? 谢萱绝食的第二日上,英国公幼子孙叔宁上门拜访忠靖侯。他此番前来,小心翼翼,姿态放的极低,只说听闻贵府小姐似乎不大愿意这桩婚事,要不就算了吧? 忠靖侯一愣,当即说道:“这话怎么说?”这是不愿意负责了? “唔,不是晚辈不想负责,只是如果因此而害得五小姐没了性命,那晚辈的罪过就更大了。”孙叔宁小心觑着忠靖侯的神色,眼前蓦然闪过老爹那张痛心疾首的脸。 就为这么一桩事,老头子快把他给骂死了。他老爹一向胆小,明明有着泼天富贵,又有皇上做靠山,却什么事儿都不敢做。一听说谢家姑娘要自杀,唬得老爹忙撵了他来赔礼道歉,说他祸害人家姑娘,要打要骂,由得人家。人家要退亲,那便退亲。若有什么要求,也只管同意就是。 按老爹的话说,不管怎么着,面子总得做足。谁让他犯浑在先呢?总不能真让谢家姑娘自杀了吧?说要是谢家姑娘真自杀了,那就成借酒行凶,逼死姑娘了。不仅英国公府名声受损,还会连累太子,损了太子的名声。啧,儿子都顾不上了,还外孙呢。 不过他心里清楚,孙家最大的倚仗就是他早逝的姐姐和他的太子外甥。他还真不敢给他外甥抹黑。 “是她不想嫁,可不是我不想娶。” 忠靖侯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这孙叔宁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没半点权贵子弟的气度?白瞎了这副好相貌!也难怪萱丫头宁死都不愿嫁他。 若是没有谢怀礼成亲那夜的事情,或许忠靖侯也就顺水推舟同意取消这婚事了,他不是不明事理。可是那夜那么多人瞧着,不结亲,还能怎样? 谢家总要顾忌面子吧!家里还有没出阁的姑娘啊。 孙叔宁看忠靖侯面沉如水,心下惴惴,回想着老爹的话,硬着头皮继续说:“侯爷怎么看?晚辈实在是没法子啊。” 对方只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这是不愿退亲? 孙叔宁的心一点点下沉,试探道:“要不,婚事照旧?”他想谢家没其他选择,他想了一想,说道:“晚辈保证,若真得了贵府小姐为妻,一定万分尊重,不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不是,都这样了,谢家那个小姐该同意了吧? “不再饮酒胡闹?不再往房里抬人?”反正他不爱饮酒,他房里也已经有三个小妾了。孙叔宁越说心越往下沉。还想怎样?他都是当爹的人了,不想被他老爹上家法啊。 忠靖侯摆了摆手,无力道:“你先回去吧。”他心说,这孙叔宁果真是个不靠谱的。 孙叔宁不知道谢家的态度,但是主人家都发话了,他也觉得他该说的都说了,也尽力了,就起身告辞了。 忠靖侯让人转告谢萱,孙叔宁来过了,并将其的承诺换了种说法。 谢萱躺在床上,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孙叔宁这种人的承诺怎么能相信?当她前世没听过他的风流韵事么? 她想绝食,可是有丫鬟婆子奉卫氏之命,强按着她给她灌粥。她被逼无奈,也略微喝下了一点。 二伯母李氏来看望她,这个一向严肃刻板的女人,竟然对她说:“我说姑娘,你这是何苦呢?人呐,争不过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用争,不用抢。不是你的,抢也没用。要我说,你不如趁着孙家愧疚,一进门该拿到手的都拿到手,有了儿子,有了银钱,男人怎么着,随他们去……” 谢萱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中年女人会说这样的话。她记得二伯母死了儿子,抱了小妾生的儿子来养。二伯的儿子就活了一个,还是李氏养的那个。二伯母算是个厉害人物。 可能很多内宅妇人都这样,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丈夫相貌家世样样都好,跟她夫妻恩爱,长命白头。她不想再有缺憾,都不行么?上辈子,别人都可以的,为什么偏偏她不行?她寄希望于这辈子,可是这辈子似乎也很难实现了。 她快十七岁了,即使真的不嫁孙家,等人们淡忘这件事,她重新定亲至少也得是一年以后,十八岁的她未必会有好人家。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甘心。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的年纪。她想她若是迟生两年就好了。或者若是她刚一回京,薛氏就给她定了好亲事也行啊。或者先皇早死两年也行啊……可惜了一切都不能如她所愿。 二伯母的话给了她一个提醒,无路可走的时候,也要走出一条路来。老天不会一直欺负她的。 谢萱不再绝食了,看着也像是接受了孙谢两家的安排。谢家上下松了口气,忠靖侯吩咐,谢萱的嫁妆公中多出一些。 因着谢萱的事情有些特殊,大房二房也无异议,竟是默默同意了。 谢怀信也托人告诉妹妹,说自己给她准备的也有嫁妆。 谢萱心中一凛,别是他去赌了吧?她忙让人叮嘱谢怀信不要进赌坊,否则她一定告诉父亲,打断他的腿。 谢怀信气得摔了一方砚台。 谢萱的婚期定在了八月,比谢芷的十月尚早了两个月,也算是姐妹有序。 因着那夜是谢芷的未婚夫蔺行知带着人看到了孙叔宁抱着谢萱,有了谢萱后来的不得不嫁。以至于谢萱也不愿同谢芷再维持面子上的情分了。 谢芷心里头有点愧疚,试着去向谢萱求和被拒后,便息了这念头,一门心思绣嫁衣。当然偶尔,她也去谢蕙处小坐。 谢蕙同谢凌云在一个院子里,两人常常一处。 谢芷看得直感叹,这两人明明是异母姐妹,可是看着亲密,倒像是一个娘生的。她也有同父异母的姐姐,可惜还没堂姐亲近。 谢蕙只是笑:“七姐姐不要羡慕我们,你也有亲姐姐。” 谢芷避而不答,换了话题,开始打趣谢蕙的亲事。 是的,谢蕙的亲事。谢萱的亲事刚过明路,永宁侯夫人徐氏便央了媒人正式来提亲了。谢律夫妇一商量,自是应了,忠靖侯夫妇也同意。 ——这件事让谢萱迷惑而又难过,她记得谢蕙的夫家并非唐家。可是无疑唐家比谢蕙上辈子的夫家相比,只好不差。 她心里有个声音,这亲事或许原本该是她的。若是她跟孙家没牵扯,永宁侯府求娶的,就未必是谢蕙! 这念头止都止不住。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谢蕙。 谢蕙在自己亲事定下后,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石头就落了下来。她姨娘去的早,父亲对她也不算宠爱。嫡母看似公正贤良,可她很清楚,她的分量远不及阿芸。 她原想着她只比阿芸大了两岁,有了好亲事,未必能先落到她头上。没想到,她竟被许给了永宁侯世子! 她虽然不认识唐颂,但是她也听唐诗雨提起过。在唐诗雨口中,她的哥哥千般好,万般好。想来就算是没有唐诗雨说的那样完美,但应该也是不差的。 谢蕙觉得自己运气好,有了好亲事,她放心了的同时,也希望阿芸也能遇上良人。 可偏偏阿芸呆呆的,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谢蕙只差没明着告诉妹妹,她认为自己被永宁侯夫人相中,是因为有唐诗雨这个好友,她到永宁侯府做客。阿芸也该多出门,多结交朋友,多认识人。 姐姐的心思那么明显,谢凌云当然能看出来。可问题是,她还不到十三岁,姐姐有必要这么急切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昨天那章改了点今天这章不算肥,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39章 择婿 过了些日子, 谢凌云才发现不止是姐姐, 阿娘对她的婚事更加急切。她哭笑不得, 就算是这里成亲比她上辈子要早,可她也还未到及笄之龄啊。 她不知道, 薛氏因为谢萱之事, 唯恐女儿定亲太晚会生事端, 就想着提前准备,好好给女儿选门亲事。——她初时想着阿芸只要嫁个忠厚老实家庭简单的就好。但是有了谢蕙的亲事在前, 她却生出了另外的心思。薛氏憋足了劲儿, 想着阿芸的亲事一定不能逊于萱蕙二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 薛氏每每出门总带了女儿一起。一来希望女儿多见见世面, 二来希望阿芸可以多在人前露露脸。 不是她自夸,她的阿芸容颜美丽,行为大方,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肯定能找着好人家。 谢凌云遵从阿娘的安排, 穿阿娘挑选的服饰,随阿娘外出做客。阿娘在京中有很多旧友, 回京后收到了不少邀约。先时阿娘只挑几个应了, 这一段时日竟是赴约的多,拒绝的少。 薛氏的心思如此明显,谢凌云自然能看得出来。现阶段的她对嫁人没有兴趣,又不能直白地告诉母亲,只能委婉表露心迹:“阿娘, 我还小呢。” 她低了头,声音压得很低,面上也染了红云。薛氏很少见女儿害羞,觉得有趣,轻轻摸了摸她发顶,笑道:“还害羞呢,十三啦,不小了。” 谢凌云急道:“十三也不大啊。阿娘就不想我多陪陪你吗?” 而薛氏只含笑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她是在无理取闹。 谢凌云闷闷的,不好再跟阿娘争。这辈子跟上一世不同,姑娘们所在乎的,或者说为之奋斗的只是一个好婆家,好夫婿,都把嫁个好郎君当做是头等大事。她知道阿娘是为了她好,可她真不想像两个姐姐那般糊里糊涂地就被许给了谁。 她没动过嫁人的心思。——不,也不能说没动过。上辈子还在天辰派时,她听师姐讲起过江湖中有名的侠侣的传说。她那时候想,她若成亲,肯定也是嫁一个武功高强——当然也不用太高强,但一定要比她武功高的侠客。他们可以携手闯荡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许若干年后,江湖也有他们的传说。 但是,这辈子在绥阳也好,在京城也罢,她连一个会武功的人都没见过!最厉害的大概是那回观音诞时在观音庙见到的两个随从。——可那两人连粗浅的武艺都不会。 她别说见到英俊的少年侠客了,她所见的年轻男子一个手数的多来。有英武之气的,基本没有。看着稍微英武一些的,哦,大概是她舅舅薛裕。 她在这儿长到十三岁,一丁点嫁人的心思都没有。 谢凌云想了想,寻思着自己阿娘不是外人,是最亲最亲的人,心事儿可以说给阿娘听。于是,她试探着说起自己的择婿标准:“阿娘,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什么公子哥儿……” “嗯?”薛氏知道这些话是不给旁人听的,她原本应该制止女儿,勒令女儿恪守规矩的。但是无外人在侧,她也想了解一下女儿内心的想法。她总归是不想委屈了女儿。不想嫁公子哥儿,莫非是想嫁什么书生才子?薛氏秀眉紧蹙。 谢凌云瞧一眼阿娘的神色,继续说道:“他们一个个都很弱,需要人伺候,也不会武功,弯不得弓,骑不得马,不会飞,不会跳……” “胡闹!”薛氏含笑斥道,“又不是神仙,谁会飞?至于骑射,君子六艺,大家子弟都会一些的,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 薛氏自以为猜透了女儿的心思,问道:“难不成,你是想嫁将军?”她记得女儿小时候就对舅舅所赠送的小弓箭、小马驹感兴趣,莫非是那礼物的影响太过深远吗? “将军?”谢凌云眨了眨眼,“将军武功高么?”将军领兵杀敌,运筹帷幄,想来会武功的吧? 薛氏用指头轻点女儿额头:“还说不急着嫁人,这就问起将军了。” “阿娘——”谢凌云将头埋在阿娘膝上,“你笑我!”她想,将军再不济,总得会些武艺吧? 虽然江湖中大多数人都不愿意为朝廷效力,但总有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些人可能会去当将军吧? 薛氏忽的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能当上将军的,年纪都不会太轻,多半已有了妻小……”而且,武将疆场厮杀,太危险。以她的私心,她不愿女儿嫁给将军。 谢凌云抬起头,忙道:“阿娘,我又没说我嫁将军。”见阿娘似笑非笑,似是不信,就很认真地说道:“我说真的,我不想嫁人,若真要嫁,就嫁个比我厉害的,而且只能有我一个人,不能有别的女人……” 薛氏为女儿的孩子气感到好笑,却笑不出来,她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道:“傻孩子……” 每个女人都想这样,可若真这样,就会被人视作“妒妇”了。 谢凌云继续说道:“若我的丈夫有别的女人,我就……” “你就怎样?”薛氏笑问。 “我……我永不睬他。”谢凌云想了想,内心的真实答案不能说给阿娘听,怕吓着她,就说个含糊的。 薛氏扯了扯女儿的脸颊:“诶呦呦,还说不想嫁,这亲事还没影儿呢,就成小妒妇了……” “……阿娘……”谢凌云小声嘟囔。 薛氏松手,有些遗憾,前两年女儿脸上还肉嘟嘟的,一脸孩气。这两年,孩气就已经褪去,少女的风致逐渐出现。她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些话,对阿娘说说也就是了,万不可对别人讲起。” ——如果教别人知道,阿芸能不能嫁出去还两说呢。 谢凌云点头不迭:“阿娘,我省得的。” 她寻思着,或许是她的择婿标准起了作用,阿娘同她出门的次数少了些。她暗暗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薛氏作为出嫁女,遵循旧俗回娘家。这一回,她照例带上阿芸和让儿。——她原说带谢蕙一起的,只谢蕙定亲之后,在家忙着学习很多东西,就婉拒了。 去舅舅家,谢凌云自然不能说半个不字。她穿着轻薄舒适的夏衫,戴上阿娘亲自准备的五色绳,有点无奈。 第27节 ——阿娘一心想让她早点出嫁时,说她不小了。等到了端午节,又非要给她小孩儿才戴的五色绳,说是能避病除鬼。 她不是小孩子,小鬼哪里敢缠她? 五月炎热,谢凌云拿着折扇不停地给阿娘弟弟扇风。她内功精湛,不畏严寒酷暑,可阿娘弟弟总是经不得热的。 一到薛府,才发现舅舅舅母已经等候多时了。谢凌云微微一怔,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虽然说京城的端午节有出嫁女回娘家的习俗。但阿娘毕竟也是做婆婆的人了。这回到薛家,想来少不了舅舅舅母的邀请。 舅舅薛裕的独子不在京城,平时家里也冷清,如今妹妹携子女归来,他们喜不自胜,热情洋溢。 数月不见,薛氏同嫂嫂马氏说些体己话。谢凌云在一旁听着,当然两人也不避讳她。 她听舅母马氏问道:“怎么不到两个月,谢家俩姑娘都定亲了?” 薛氏叹道:“说来话长。” 马氏轻轻拍了拍小姑子的手臂,说道:“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不错的亲事了。一个是英国公家,一个是永宁侯家。你们家那俩姑娘倒是好命,也难为那两家不计嫡庶。” 薛氏苦笑,心说哪有嫂嫂想的这么简单?谢蕙倒也罢了,谢萱这事儿,她到现在都不能完全放心,总觉得不大安稳。 “我上回瞧那个谢蕙,还算老实,你把她记在你名下了?” 薛氏摇头:“没有。”她初时担心,谢蕙名义上是嫡女的话,或许会对阿芸的亲事有影响。——那样,阿芸嫡女的优势会减小。——不过现在,似乎不重要了。 “没有吗?”马氏很诧异,“我以为唐家怎么着也要定个嫡女的,好歹将来是要袭爵的。不过,也还好啦,那个蕙姑娘跟着你长大,教养规矩肯定都很好。而且姑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薛氏思忖道:“若是想看着好看,记在我名下也成。只是就算是记了,也只是面上好看。实际上怎样,大家都知道。她出生那会儿,我还在京城呢……” 马氏一瞥眼,看见做认真倾听状的阿芸,笑道:“阿芸听婚事听入神啦。” 谢凌云明显能感觉到这是揶揄,她红了脸:“舅母,我去找舅舅。” 她施了一礼,缓缓出去,问明方向后,就去找正带着弟弟的舅舅。 听下人说,舅舅薛裕就在马棚那边,正教让儿识马。待她赶到后,果然看见舅舅正抱了弟弟往马背上放。 舅舅是苑马寺卿,家里也有良驹。 谢凌云看见弟弟身下黑色的骏马,勉强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轻唤了一声:“舅舅!” 薛裕冲外甥女点头,让儿也兴奋的喊:“姐姐,马!” 小家伙第一回 坐在马背上,正得意呢。 薛裕很遗憾地道:“可惜家里地方小,不然舅舅教让儿骑马。” 谢凌云接道:“舅舅,我也想骑马。” 薛裕瞧她一眼:“你不会么?”他记得他很早以前就使人给她送了马驹,有快十年了吧,她还没学会? 谢凌云语塞,她上辈子会骑,但是这辈子没骑过。在绥阳时,阿娘只允许她摸摸马头,连给马洗澡喂料都不允许。回京途中,见谢怀信他们骑马,她心生艳羡,可阿娘也只同意她待在马车里。 她不想惹阿娘生气伤心。晚上她可以悄悄练功,但是她没法做到牵马出去而不惊动任何人。 “下回吧,今天时候不早了,也没提前准备。下回带你去个好所在,舅舅亲自教你骑马。”薛裕道。 谢凌云大喜:“真的么?谢谢舅舅,我带上我的马。” 薛裕摇头:“那倒不必,舅舅缺什么都不会缺马。舅舅给你选一匹性情温顺的,慢慢学。” 谢凌云笑笑,她想她不用花时间学,她只要能过阿娘那一关就成。阿娘老说她规矩学了却不会用,除了老老实实坐着,否则不像大家闺秀。“舅舅肯教我当然很好,我怕我阿娘……” 薛裕哈哈大笑:“你娘的骑术还是我教的,怕什么?” 谢凌云也笑了。原来阿娘自己是会骑马的啊。 中午薛裕夫妇留薛氏及其子女吃饭。薛氏看一眼桌上的菜色,心底一片柔软。都是熟悉的菜式,连雄黄酒都同她小时候差别不大。 用罢饭,谢怀让有点困了。他素有午睡的习惯,马氏早让人准备好了厢房,乳母不在,薛氏陪着儿子休息。 谢凌云有些无聊,本来想寻个事情消遣一下,冷不丁地听舅舅薛裕问道:“阿芸困了吗?” “不困,精神得很。”谢凌云忙摇头,目光炯炯看着舅舅,“我们骑马吗?” 薛裕失笑:“怎么老念着骑马?大热天的,骑马一身的汗。小姑娘回来要哭鼻子的。” 谢凌云一本正经道:“舅舅,我保证,我绝对不哭。” “哈哈哈哈哈……”薛裕笑得更厉害了,“今儿端午节,舅舅带你做点应景的事情去。” 谢凌云晃了晃被阿娘系在手腕上的五色绳:“呶,应景的在这儿呢。雄黄酒阿娘不让我喝。” 薛裕继续笑:“傻孩子,你不知道端午赛龙舟么?” “赛龙舟?”谢凌云眼睛一亮,这怎么不知道?在绥阳时,爹爹作为县令,还亲自主持过龙舟赛呢。她小时候也跟着去看过。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热闹是真热闹。可惜她大了一些后,阿娘就不许她去了,说是人多,也乱。姑娘家不要常出门。舅舅的意思,是要带她去赛龙舟么? “对啊,赛龙舟。” 谢凌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能参加么?” 薛裕一愣,继而大笑:“咱们是去看,哪能自己下场?去不去?” “去!”谢凌云果断点头,但是很快,她又犹豫了,“阿娘……” 阿娘不会同意吧? “别怕,咱们很快就回来。”薛裕安抚她道,“你旁的都不用想,只要想去就成。” “嗯。”谢凌云心想,她不是不愿出门,她只是不想出门后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薛裕又打量了她几眼,摇了摇头:“你这身衣裳可不行,太打眼。” “那怎么办?”谢凌云有点懵,白天也显得打眼吗?穿夜行衣更怪异吧? 看得出来,薛裕是真心想带她出去玩儿的。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套灰仆仆的衣衫,让阿芸换上。 谢凌云自行换了,还涂浓了眉毛,又在脸上抹了层黑粉。 薛裕看着她,哈哈大笑,赞道:“小丫头,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 谢凌云微微一笑,谦虚了两句“哪里哪里”,心里忍不住得意。她虽然不曾行走江湖,可她从师兄们那里没少学到江湖经验。比如女扮男装时,不但要改肤色,还要注意脸和脖子不能差异过大。 可惜,薛裕接下来却道:“唉,细心也没用,咱们就去看一眼,不会太久。不然你娘要跟我急的。” “哦。”谢凌云的满腔热情瞬间就退去了大半。她对自己说,没关系,能出去转转就挺好。 想想这还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回 女扮男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3^)-☆晚安 第40章 拆穿 薛裕亲自驾着马车带外甥女出门, 他驾车技术很好, 马车行驶得又快又稳。车帘晃动, 会有阵阵凉风吹进车里。 身心舒泰的谢凌云坐不住了,她悄悄上前, 软语央求:“舅舅, 让我试一下吧!” “不成!”薛裕想也不想地拒绝, “你又不会驾车,出了事怎么办?老老实实坐好了, 等会儿就到了!” 他扬起马鞭, 在半空虚虚地抽了一下, 马鞭破空, 发出清脆的声响,马车行得更快了。 谢凌云心里痒痒的,又不好直接告诉舅舅,自己是会骑马的。——她的骑术,上辈子是师父亲自传授的, 不过她倒是没出过远门,也没驾过马车。 舅舅是苑马寺卿, 也是有品级的人, 竟然亲自驾车,而且车技还不错。谢凌云意外之余,对舅舅又生出几分好感来。 人说娘舅亲,娘舅亲。这是她舅舅,也是她很亲很亲的人。 薛裕带着外甥女一路向西行, 去看赛龙舟。要赶时间,薛裕驾着马车只管往离家最近的小西河跑。街上行人寥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小西河名字中虽带了个小字,但事实上并不算小。两岸柳树成排,柳树下站满了人。 薛裕将马车暂且交给河边的一个闲汉看管,又塞给那闲汉一些银钱,这才扯了外甥女,匆匆忙忙去看河面。 河边乱糟糟的,谢凌云跟着舅舅往岸边凑。她偶一抬头,发现舅舅竟然用臂膀护着她,似乎是怕她给人冲撞了。她心里感动,冲舅舅笑了一笑。 薛裕并未注意到外甥女的笑容,他在旁人的骂骂咧咧中,成功把外甥女推到了前排,指着河面,哈哈一笑,大声道:“怎么样?” 谢凌云定睛看去,她看到数群穿着鲜艳的人,在舟上舞得煞是好看。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可她心里仍然充满了喜悦。连周遭嘈杂的人声都变得格外动听了。她兴奋得直拍手:“好!好!” 想了一想,她又觉得单单是两个好字不足以表达她的欢喜之情,就又加了一句:“好的很呐。” 是,的确是很好啊,凉风习习,虽然间或带来一些并不好闻的汗味,可她仍觉得开心。在外面,仿佛连空气都带了自由的味道。 她穿着毫不起眼的男装,面上也抹了一层黑粉。站在河岸边,和别的看客并无差别。但是这清丽如莺啼的声音一出,瞬间引得了一些目光,诧异,惊愕。 谢凌云察觉到旁人诧异的眼神,微微一愣,瞬间了然。她咳了一声,粗声粗气道:“很好,很好!” 正在看龙舟的舅舅摸了摸她的头顶,轻轻一笑。谢凌云抬了头去看舅舅,却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谢凌云耳力好,此刻虽人声鼎沸,可那声轻笑还是给她捕捉到了。她面上一热,没来由就认为是在笑自己,她低下了头。然而过了片刻,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抬头,去搜寻发出轻笑的人。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看客。她一时也看不出发笑的是谁。她便丢下此事,继续看赛龙舟。不过这一回,看到高兴处,她却忍着,不再发出惊叹了。 听旁人大声欢呼,不能出声的她,忍得颇为辛苦。 看了一会儿,这一轮刚分出胜负,就听舅舅说道:“阿芸,咱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这就回去了?”谢凌云都没注意到自己话里藏不住的遗憾。 薛裕应道:“是啊。再不回去,你娘要担心的。” 谢凌云点头:“嗯,我知道了,舅舅。那,咱们这就走吧。”她低了头,不敢再看向河面,只想就这么悄悄离去。反正还好啦,至少看了一局,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她目光低垂,正欲动身,却忽然看见一道寒光闪过。她心下一凛,抬眼看去,只见阳光下,有人正持着一把匕首,作势往另一人腰间刺去。 谢凌云没有多想,身形微闪,瞬间就到了持匕首那人的身边。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便伸手扼住对方手腕,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吃痛,手腕无力,匕首落地,好巧不巧正砸在他的脚背上。他穿的布鞋被割了一道口子,有血缓缓渗出。 “诶呦,诶呦……”他苍白着脸直叫,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谢凌云这才注意到这个歹徒很年轻,中等个头,相貌平平,脸色白得可怕。 这一幕落在周围看客的眼里,着实令人惊骇。有人惊叫一声:“杀人了。”远远躲开。谢凌云周遭很快空了一片。 然而这么大的动静,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这时才慢慢地回转了身,他目光从谢凌云的手上移到她的脸上,在她脸庞停顿了片刻,方轻声道:“真的是你啊……” 谢凌云愣了愣,应声道:“啊,是你!” 她认得这个人,这不是观音庙前那个取水的少年吗?认出了他后,她就看向他的身后。那两个神情冰冷动作一致的随从呢?怎么不见他们?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上回跟着你的那两个人呢?” 两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谢凌云无视少年微变的神色,指了指手上的人:“他拿了匕首要刺你……呶,给你。”她松了手,歹徒委顿在地,呻。吟不止。 第28节 谢凌云这时看到了上回跟在少年身后的两个人。他们迅疾奔来,俱是一身黑衣,手持利刃。两人身手利落,直接按住了歹徒,令其动弹不得。 歹徒不停求饶,一个大男人哭得甚是凄惨:“我不是要杀人,我就是想偷他的钱,我只是想偷钱……” “你们送他见官吧。”谢凌云道。她知道这辈子跟师兄师姐们说的不一样,很多事情还得交给官府做主。 “我只是想偷钱,没想杀人……” 谢凌云额角跳了一跳,她扫了少年一眼,看其衣饰干净整洁,质地也是上好的。她又瞧了一眼他的腰间,嗯,的确缀了一个荷包,青色的,鼓鼓囊囊的,可能是有不少钱,不过形状却不像是铜钱,也不像元宝。 她待要细看,却见那少年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她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飞快移开了目光。她看向一脸担忧的舅舅:“舅舅,咱们走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舅舅的神情似乎更凝重了。他嘴唇动了几动,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谢凌云不解:“舅舅?”舅舅是被吓着了么? 薛裕勉强一笑,给了外甥女一个安抚性的眼神,这才转向少年:“殿……” 纪恒冲薛裕点头致意,上前一步,冲谢凌云拱手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在下无以为报,一点薄礼,望姑娘笑纳。” 他说着解下了腰间的荷包,如玉的手指在青色荷包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谢凌云望着递到面前的荷包,下意识后退一步,摆手道:“我不能收。” 她怎么能收别人东西呢?一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习武之人的本分。二则,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收男子的荷包?这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给阿娘知道了,要骂死她的! “舅舅……”谢凌云向舅舅求助。她有女扮男装,她还特意涂了黑粉,她没故意泄露身份,她也没做什么事。可他非要给她荷包! 她记得师姐们说过的,行走江湖时女扮男装,保证没人看得出来。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她第一回 就给人瞧出来了!而且这人还丝毫不留情面,竟然直接拆穿了她的身份,叫她姑娘!世上哪有像她现下这么黑的姑娘! 是了,这个人本来就是蔫儿坏蔫儿坏的。上回在观音庙,她顺着他的话说她是神仙,不是还被他取笑了么? 薛裕面上尴尬,轻声道:“殿……” 纪恒瞧了薛裕一眼,以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纪恒想了想,解开荷包,掏出一颗珠子来,说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颗夜明珠,姑娘拿着玩儿吧!” 谢凌云摆手:“我不要。”夜明珠!拿去给她玩儿?她拉拉舅舅:“舅舅,咱们回吧。” 江湖中人出手扶危济困,怎么能收人的谢礼呢?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翩然离去,不留名姓啊。 薛裕嗯了一声,这才施了一礼,说道:“下,我们先回去了。” 他扯了外甥女就走,唯恐再生事端。谢凌云察觉到舅舅的不大对劲儿,只当是自己出手时惊到了他。 在回去的路上,她委婉跟舅舅解释:“舅舅,我从小力气就大,我写字的时候,掰断过好几支笔。我那会儿看见……” 薛裕暂时将马车停下,扭头低声对外甥女道:“阿芸,你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舅舅。” 舅舅的严肃紧张让谢凌云愣了一愣,她轻声道:“也没什么,咱们不是要走了吗?我正好看见那个坏人拿了匕首要刺人,就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刺。我力气大,他匕首就掉了。后来的,你都知道了……” “胡闹!”薛裕难得的严肃,“你力气大?你力气能有多大?你换了衣衫,可你还是女娃娃。怎么能冒冒失失的就去跟歹徒争斗?这回好在那人只是个小偷,本事低微,你运气也好。如果真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你的性命还要不要?” “舅舅,我……”谢凌云心说,穷凶极恶之徒,她也不怕,未必是她的对手。而且即便那人武功极高,她也不该因此而退缩。 “我偷偷带了你出来,是让你惹事的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娘交代?”薛裕想是气急了,胸口剧烈起伏。 谢凌云心里难受:“舅舅,你别生气。我下回不惹你生气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若是还遇上那种情况,她还是会出手的。但是,她会想想办法,不让亲人长辈生气。 薛裕一听就知道外甥女没认为自己有错。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阿芸,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力气大些,就能天不怕地不怕了?也不想想,你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 谢凌云知道舅舅是担心自己,不再争辩,低了头虚心受教。 薛裕说了一会儿,又道:“再者,你也不知道人家是否需要你的帮忙。” 谢凌云想到那两个神情冰冷的黑衣人,点一点头,心说,兴许呢。也许用不着她出手,那两人就已经解决了此事。不过并非人人都如方才那人一般,有两个勉强有用的随从。 薛裕看外甥女的模样,叹了口气,慢慢说道:“阿芸,不是舅舅要说你,你可知道……算了,不说也罢。” “知道什么?”谢凌云奇道。 “你……唉。”薛裕犹豫再三,方咬牙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3^)-☆晚安? 第41章 神力 “谁?!”见舅舅这般郑重, 谢凌云也有点好奇。她坐直了身体, 认真问道, “舅舅说谁?” 薛裕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就是你出手相助的那个人,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谢凌云老实摇头:“不知道。” 舅舅又是一声叹息, 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她很迷惑, 她又闯祸了么? 薛裕看着一脸茫然的外甥女,估计她也猜不出来, 干脆直接告诉她:“他是太子。” “哦, 啊?”谢凌云一惊, “太子纪恒?” 她上回听阿娘说过的, 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就是孙皇后所出的太子,行二,名纪恒。哥哥成亲那天,在后院酒后欺负谢萱的孙叔宁,便是纪恒的亲舅舅! 薛裕点头:“是啊, 看来你也听过一点。” “唔,确实。”谢凌云道, “我, 我的一个姐姐是他未来的舅母。”她心思微转,这么一说,她七拐八拐的,也算是他的长辈了?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薛裕叹道。他更惊讶的是太子对外甥女的态度。皇家人大方不假,阿芸也确实帮了太子, 但是名贵的夜明珠说送就送,这出手也忒阔绰了些。 谢凌云道:“看龙舟啊。”她心说,这也没什么稀奇。观音诞的时候他不是也去观音庙取庙前神水么?那么端午节他看龙舟也不足为奇了。 薛裕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外甥女一眼。小丫头脸庞黑乎乎的,衣衫也毫不起眼。除了一双眼睛,可以说无半分特别之处。可是,就这样的她,竟然被太子一眼看出了女儿身。 他不由得感叹一声东宫眼力惊人。阿芸在得知帮助之人是太子后,神情不变,更教薛裕惊讶。小小年纪,处变不惊,倒是令人赞许。相比起来,他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一直心中不安,真是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舅舅?”谢凌云小声道,怎的舅舅看自己的眼神这般奇怪? 薛裕笑了一笑,说道:“嗯?阿芸,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你娘,不然她会念叨个没完。” “那是自然,这是我跟舅舅的秘密。”谢凌云笑道。当然,她又不傻,怎么会把这些告诉阿娘?她还想着下回随舅舅去骑马呢。 薛裕击掌道:“好阿芸,这才乖。坐好了,咱们赶紧回去!。” 谢凌云一笑:“嗯。” 心里不再存着心事的薛裕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薛府。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谢凌云还未来得及换回衣衫,就被薛氏撞了个正着。 薛氏眼尖,一眼就看出这个灰仆仆的身影,正是自己的女儿。她额角突突直跳:“阿芸,你这是做什么?又胡闹了是不是。” 谢凌云连忙站好摆手:“阿娘,我没有胡闹。” “还说没有?”薛氏气急了,“你这穿的什么衣裳……” “我就随便穿穿……”谢凌云小声道,“阿娘,你醒了?让儿呢?也醒了么?我去换件衣裳,然后去见让儿。” 她给舅舅使了个眼色,就要悄悄溜走。 接收到外甥女求救的眼神,薛裕咳一声,忙上前道:“啊,妹妹,正好,为兄有话要同你讲……” 他一面挡着薛氏的视线,一面打手势要外甥女先行撤退。 谢凌云心知她眼下这形容,阿娘只会更生气。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舅舅,迅速溜走。 薛氏没好气道:“哥哥要同我说什么?”她一想就知道,阿芸这样,八成跟哥哥有关。她这个哥哥,惯会胡闹的。如今倒好了,带着外甥女一起胡闹! 薛裕正色道:“是说阿芸的事情。” “阿芸怎么了?”薛氏面上已染上几分急切。 “阿芸没什么,只是我想着,薛家这么大宅院,只有我同你嫂嫂两人。尤其是你嫂嫂,更是寂寞。你如今也不能常回来,要不……” 薛氏一叹:“哥哥有话直说便是。” “阿芸这丫头,挺有意思的,要不,教她在舅舅家小住一段日子,你看怎样?”薛裕道。他初时只为了转移妹妹的注意力,话一出口却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要阿芸小住?”薛氏一愣,“这怎么好?” “这怎么不好?”薛裕反问,“舅舅家又不是别处。你说说有什么不好?让儿还小,须得你花心思照顾。你们俩那俩姑娘眼看着又要嫁人,你忙的很。教外甥女陪陪我们两口,你又不同意了。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同意?莫不是怕我教坏了阿芸?” “哥——”薛氏皱眉,“这话怎么说呢?你明知道……” 兄妹俩边说边走,已到正厅。马氏正陪着谢怀让玩闹,瞧见他们兄妹,笑道:“阿芸呢?” ——薛氏午睡醒来不见女儿,放心不下,拖嫂嫂看着让儿,自己带着丫鬟在厅外等候。故此才会一眼就看到还未换洗的阿芸。 薛裕道:“正在说呢。我明知道什么?一句话,同意不同意?” “哥——”薛氏哭笑不得,只得看向嫂嫂马氏,“嫂嫂,你看看他……” 马氏不知原委,忙问道:“怎么了?” 薛裕道:“我想让阿芸在这儿小住几日,她不肯。” “我没……” 马氏笑道:“我当是你们在争什么呢。妹妹,我也有这想法,你哥哥同我想到一块去了。自从大郎上任后,这府里就冷清得很。我上回就想提呢,只是你当是还带着府里的八姑娘,我不好说起。让阿芸在这儿玩儿两天吧。就住你先前住的屋子,我一直有让人打扫。你放心,我会像对你一般对她……” 哥嫂极力相邀,薛氏也不好再反对,只得道:“那也好,只是不能待太久,老太太的生辰在这个月的中旬,阿芸是孙女,不可不在。” 马氏应道:“那是自然。”她摸了摸谢怀让圆圆的脸:“让儿真乖。” 正说着,谢凌云收拾干净走了过来,她担心阿娘还在生她的气,小心翼翼道:“阿娘……” 薛氏看着重新换回干净衣衫的女儿,小脸儿上的不安隐约可见。她暗暗叹了口气,心说女儿一向乖巧听话,此事多半怨不得她。 马氏笑道:“阿芸去哪里了?你娘到处找不到你,很担心呢。” 谢凌云瞧了阿娘一眼,小声道:“也没去哪里,只不过……” 舅舅忽然大声咳嗽。 谢凌云一个激灵,改口道:“就随便玩玩儿……”她移到母亲身边,软语道:“阿娘,别生气,别生气……” 薛裕接话道:“你别吓着阿芸,我就是带她去看龙舟而已。你放心,她穿着男装,没人瞧得出她的身份,也不会有损于她的名声。” 对哥哥的胡闹,薛氏有切身体会,她只瞪了兄长一眼,并未再提此事。 叹了口气,薛氏柔声道:“你舅舅舅母想让你在这儿小住几日,你怎么看?” “好啊!”谢凌云脱口而出,然而再一看阿娘的神色,她忙又小声道,“嗯,阿娘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薛氏没有错过女儿方才眼中的亮光。她暗叹一声,说道:“既然你想留下,那你就跟着你舅舅舅母,不要胡闹。过几日,我再教人来接你。” 第29节 谢凌云并未立刻答应,她看看阿娘,再看看舅舅舅母。半晌方点了头:“嗯,我会很乖的。” 女儿长到十三岁,还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薛氏心里竟有些不自在。不过想想只是在舅舅家做客罢了,薛氏便又释然了。 临走时,她叮嘱女儿切莫胡闹。怕女儿不能理解她的深意,她又续了一句:“多听你舅母的,别跟你舅舅胡闹。” “啊。”谢凌云应了,大力点头。原来阿娘也知道舅舅喜欢玩儿啊。 薛氏带着儿子离开,留下女儿在娘家做客。她回去禀明了婆婆,说明此事。卫氏倒也没说什么,只点头表示知晓,就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谢凌云在舅舅家做客,很是新奇。她住的房间,采光、通风都很好。如舅母所说,房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被褥也是崭新的。她到舅舅家,没带丫鬟。舅母还特意拨了两个丫鬟给她。 春桃和夏荷也就十五六岁年纪,衣饰干净整洁,一口一个表小姐,让她不大习惯。 她在家时许多事情喜欢亲力亲为,能不麻烦碧玉就不麻烦碧玉。到了舅舅家,一切习惯照旧。春桃和夏荷初时惶恐,只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表小姐生气了。但是过了两日见表小姐依然如此,方明白过来,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表小姐。 舅舅和舅母很照顾她,膳食都按她的习惯来。谢凌云颇为感动。不过她最期待的是舅舅带她去骑马。话说,舅舅这回留她小住,是要带她骑马吧? 可是连着三四日,舅舅都没提骑马的事情,反而是舅母说是要教她刺绣,希望她能在老太太寿辰时拿出一份不错的贺礼来。 谢凌云笑,给老太太的贺礼,她早就准备好了。她花了好久才完成的百寿图,中规中矩,老太太想来不会讨厌。 但是她又不能拒绝舅母的好意,就跟着舅母绣莲花、绣鸳鸯。 到第四日上,她正在观察两只鸳鸯的不同,舅母不在,舅舅忽然进来,说道:“阿芸,你说你力气大,能有多大?” “啊?”谢凌云摸不着头脑。 薛裕笑了一笑,说道:“我记得那日你说你力气特别大,是不是?” 谢凌云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好开口,她点一点头:“唔,是的。” “来,咱们试一试。”薛裕说着撸起了袖子。 谢凌云呆了呆,这是要扳手腕么?她摸了摸手背,心说怪不得阿娘说舅舅爱胡闹。不过她自己的确也想试试。她拿起丝帕往舅舅手上一放,轻轻一使劲儿,薛裕的手便垂了下去。 薛裕呆愣愣的,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谢凌云道:“呶,就这样。” 想了一想,觉得还不够直观,她顺手拿起绣花棚子,扯了一扯,棚子应声断成两截。 薛裕瞪大了眼睛,许久,才喃声道:“阿芸天生神力啊。” 谢凌云轻声道:“唔,马马虎虎吧。舅舅莫告诉旁人。”她记得她第一回 掰断笔时,碧玉惊恐的眼神。她不是天生神力,她只是会武功,觉得这不算什么,可是落在旁人眼里,这是不正常的。 那回在公主府,孙婉柔说她是妖怪,会妖法。那个苏什么?是了,苏邺,也这么说。 薛裕沉默了好一会儿,忽道:“阿芸,必须得这样!” “什么?” 薛裕道:“你这一身的神力,是老天给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42章 轻功 “啊?”谢凌云心说, 她这大力的本事不是神给的, 是她自己练的啊! “你这一身的本事, 可不能浪费了。”薛裕正色道,“阿芸……” “嗯?怎么不能浪费?” “舅舅打算教你武功。”薛裕一脸认真。 谢凌云一呆:“舅舅要教我武功?舅舅会武功?”看不出来啊!她记得阿娘说过, 舅舅会弯弓射箭, 莫非这就是他说的武功?她轻声道:“舅舅教我骑马射箭?” “不, 舅舅教你武功,真正的武功。”薛裕压低声音, 异常神秘, “舅舅年轻的时候, 因缘际会, 曾经认识一个大内高手。那人传了舅舅一身本事,舅舅将它传给你好不好?” “好!”谢凌云脱口而出。学武当然是好事了,而且有舅舅教她武功,她以后就算是当着旁人的面动用武功,也不会惹人生疑。再想一想, 舅舅会武功的话,岂不是说明, 还有别人也会?那么为什么还会有人对她的武功大惊小怪呢? 薛裕诧异地看了外甥女一眼, 没想到她竟然回答的这么爽快。他咦了一声:“我以为姑娘家没几个人愿意练武呢?身体练得粗粗壮壮的,可不好看。” 谢凌云一笑:“舅舅夸我力气大,那舅舅看一看,我的胳膊是不是也粗粗壮壮的?” 薛裕下意识看去,虽然隔着衣服, 但也能看得出来,小姑娘手臂细细软软的,跟粗壮可差的远了。薛裕道:“你这是天生神力,不一样的。你看你舅舅我,是不是比你老爹要健壮得多?” 谢凌云看看舅舅,再想想爹爹的身形,不觉露齿一笑:“舅舅是比爹爹健壮英武。” 这话薛裕听得满意,他继续说道:“舅舅想教你练武,你不用答应的太早。你可以好好想想,练武不是一件轻松事儿,累,也苦,很多男子都坚持不下来,更何况你一个小姑娘?你若是同意,明儿起舅舅便教你,若不同意,那便作罢。” “舅舅为什么要教我武功呢?就因为我力气大?”谢凌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尽然。阿芸那天出手助人,还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好。舅舅的话也不听……” 谢凌云打断他的话:“舅舅,我没有……” 薛裕摆手:“你听我说,你虽然不说,可舅舅能看出来,你是个热心肠的姑娘。既然你热心肠,看见不平事会出手,那何不让你多些倚仗呢?” “啊?”谢凌云一想,明白了舅舅的意思。她心下感动,轻声道,“舅舅真好。” 诚然她的武功已经够了,但是她还真的感激舅舅的好意。舅舅可能不知道,他这一举动,会给她带来多少便利。 谢凌云的态度十分坚决,她愿意跟着舅舅学武。薛裕本就有此打算,见外甥女也不推拒,心中大喜。他是苑马寺卿,公务也不算繁忙,闲来无事,便借故带了外甥女到自家花园阴凉地,要教她武艺。 马氏不想他们俩胡闹,劝阻了一段,得到这两人的保证,才不再深管。马氏寻思着外甥女年纪小,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估计也就是一时贪图新鲜,没两日就会倦了。她就静静地等阿芸放弃。 ——当然薛裕原本也有过这念头。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外甥女不怕吃苦,有毅力也就罢了。——这些他也有。而且,她还是个练!武!奇!才! 薛裕所谓的武功,是能打两套拳法,能舞剑,还能跃上五尺高的院墙。尤其是后者,更是他的拿手绝活儿。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他当初得了方法后,练了好几年才能行走于墙上。 然而,他的外甥女教他大吃一惊。 第一天上,他打算教阿芸一套拳法。他当着阿芸的面,慢慢打了一遍。他看看阿芸的神色,待要一步一步分解给阿芸看,然而阿芸却照着他刚才的动作,从头到尾打了一遍。 那起势,那动作,那收手,行云流水,俨然一派宗师风范。 薛裕瞠目结舌,良久方问:“阿芸,你以前见过别人使这拳法?”不应该啊,那高手不是说秘不外传么? 谢凌云老实摇头:“没有。”这套拳法破绽极多,也只能对付那些丝毫不会武艺的人。——不过,若有内力在身,再粗浅的外家功夫也会显出巨大的威力来。 薛裕更惊讶了,喃声道:“我没猜错,果真是天才。”天生神力,又能过目不忘。他以前真没看出来。 “舅舅?” 薛裕回过神来:“嗯,你再练一练。”他得喝点水冷静一下。 谢凌云点了点头,自己试着将拳法中的漏洞修改一下,弥补不足。 薛裕再次回来时,见外甥女还在老老实实地打拳,他甚是满意,咳了一声,说道:“阿芸,过来,歇一歇吧!” 谢凌云收拳,静静地站在一边。 薛裕打量着外甥女,无法忽视心里的怪异之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阿芸在打拳的时候,脸上似乎发着光。他忽的生出一个念头来:这孩子其实很喜欢武功吧? 他有些莫名的自得,又有点欣慰。 估摸着阿芸歇的差不多了,他才让她继续练习。他本以为在她回谢家之前,她未必能学好这拳法的一半儿。可是,没想到她在第一天就学了七七八八。 对教学进度严重估计失误的薛裕在第二日上,换了教学内容。他让下人准备了一个巨大的篾筐,那篾筐口大而浅,篾筐里松松堆满了稻草。 一身短打的谢凌云不解地看向舅舅:“舅舅,这是做什么?” 莫非是要她拣稻草培养耐心?或者是拿稻草人当靶子学习射箭?可这稻草人得现扎吧?来得及么? 薛裕神秘地道:“舅舅打算教你轻功。” “轻功?”谢凌云听到熟悉的名词,一颗心砰砰直跳,“是千里飞行么?” 薛裕一噎,果断摇头:“不是,真千里飞行的,那是神仙。咱们就是凡人,能跳能跃,能上树能翻墙就行。” “哦,哦哦。”谢凌云道,“那舅舅教我吧。” 薛裕教轻功的方法,很独特,至少谢凌云之前没听过。 谢凌云看见舅舅提脚跃上篾筐的边儿上,踩着篾筐的边沿。篾筐晃动,却不会翻倒。她越看越觉得诧异,篾筐中盛满稻草,按说踩一脚篾筐的边沿,就会直接将其踩翻。但是她英武健壮的舅舅踩在篾筐边沿上,那篾筐竟稳稳的,虽然剧烈晃动,但始终不曾翻倒。 薛裕在篾筐边沿走了几个来回,这才跳将下来,对外甥女道:“这就是那高手教的练轻功的法子。舅舅一开始,常踩翻篾筐,小腿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过了好久才摸出了些门道,踩篾筐而不倒。现在轻轻松松能跃上五尺高的院墙,有时候六尺高的也没问题。” 谢凌云点头:“原来如此。”大内高手竟然是这样练轻功的么?她学的一直都是先从内功练起啊。她看向舅舅:“舅舅,内功怎么练?” “什么?”薛裕愣了愣,“内功?”他想了一想,才道:“听说过内功,不过舅舅没见过。大约练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吧。” 见外甥女面色凝重,薛裕又续道:“诶,你若是怕疼……算了,要不,你先别练这个了吧?这本来就是疼,才能长记性,才能琢磨出法子,身体自然而然越来越轻……” 谢凌云道:“那我试一试。”她说着跃上篾筐的边沿。可惜,刚一站稳,篾筐承受她的重量,直接翻了,打在她小腿上,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薛裕忙道:“阿芸,你别练这个了。”他也有点后悔,他不该这么着急的。阿芸再聪明,可毕竟没接触过武艺是不是?贸然教她轻功,这不是为难她么? 谢凌云笑一笑:“我没事。”她想,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将篾筐放好,又重新将散落在地的稻草放进去,准备好后,才提起跳上了篾筐边儿。 这一回,她动作很稳,在篾筐的边沿上走动,由慢及快。 薛裕看得呆了,他外甥女到底是身子轻,在篾筐边缘上走得如同在平地一般,且速度快得惊人。他初时还能看清她的动作,再后来,他只看到一团绛云在不停地游走。 “真,天生……神力……”薛裕喃声道。他知道他不该说神力,这跟力气大小没关系。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形容来。 谢凌云走了几圈后,停了下来,她跃下篾筐,含笑看着舅舅:“舅舅?你看怎么样?” 薛裕愣了半晌,才道:“好,很好。” “那,我这算会轻功了?”谢凌云侧了头。 薛裕摇头:“不能算。你跳一下我看看。” 谢凌云依言往上跳了一下:“怎样?” 薛裕呆了呆,轻声道:“你先多练练吧!”不成,当初那高手教他的,在阿芸这儿行不通。阿芸许是天生力气大。他当初觉得很难的事情,在她这儿变得这么容易,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了。 谢凌云觉得好玩儿,就按照舅舅所说,在篾筐上行走。她还不知道她已经让舅舅怀疑人生了。 后几日,她跟着舅舅打拳舞剑,或是练轻功,甚是有趣。 然而这种日子并不长久。五月十八是祖母卫氏的生辰,爹爹谢律在五月十六便遣人驾了马车接她回去。 谢凌云固然喜欢在舅舅家时的生活,但是她对父母家人也颇为思念,更何况祖母寿辰,不可不回。是以她辞别舅舅舅母,回家去了。 十多天不见,爹爹阿娘以至于谢蕙和让儿,都对她极是亲热。谢蕙甚至说道:“阿芸,你这才去了十几天,我还以为你去了很久呢。” 谢凌云笑道:“是挺久,姐姐没去可惜了。舅舅教我练武呢。” “练武?” 第30节 谢凌云点头:“是啊。他的武功可厉害了。”若是能暗暗地将她会的,也教给舅舅一些,就好了。 谢蕙掩唇而笑,不置可否。 谢凌云本来也只是想让旁人知道她学了武艺,目的达到,就不再多提。她们说起祖母寿辰的事情,说到来客,谢蕙红了脸。 “姐姐?”谢凌云福至心灵,“姐夫也会来?” 谢蕙大羞,轻轻捶了妹妹一拳,低声道:“定了亲,老太太生辰,唐家肯定要有表示。不止是他,孙家、蔺家应该也会来。” “哦,那不是热闹得很?”谢凌云道。 谢蕙点一点头:“嗯,老太太七十大寿,整数。这回大办,肯定会热闹。” 谢凌云不以为意,反正跟她关系不大。给祖母的礼物,她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姐夫们齐聚一堂,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晚安,么么哒~(^3^)-☆话说这一章里练轻功的法子,确实是有的←_←我还试过←_← 第43章 夫婿 五月十八一大早, 谢凌云就起床了, 换了件新衣裳。她洗漱过后, 简单吃了早餐,便和姐姐谢蕙一起, 去给老太太请安磕头。 谢蕙有点不安, 轻声问道:“阿芸, 你准备的是什么?” “百寿图。”谢凌云老实答道。她写了许久的,且用了一百种不同的字体, 花了很大一番心思。 谢蕙点一点头, 眉间犹有愁绪, 只说了句:“挺好。我的, 唉,算了……” 她准备的怕是不得老太太喜欢。 谢凌云安慰道:“姐姐要是没准备,就说这是咱俩一块儿写的。反正这种事情,心意到就成。” 谢蕙瞧妹妹一眼,勉强一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放心, 我准备的有。” 谢凌云哦一声,不再多言。两人相偕而行, 途中遇上了谢芷, 三人结伴,不知不觉便到了存晖堂。 因为是老太太生辰,存晖堂里颇为热闹,连装饰都像是刚换过的。大伯母二伯母阿娘甚至是嫂嫂们都在忙碌。 祖母卫氏端坐于正厅,穿着簇新的衣服, 发髻也梳的光溜溜的。看见了她们姐妹,极难得的露出了笑脸,招手唤她们过去。 早有丫鬟准备了蒲团,谢凌云同谢蕙、谢芷一道给卫氏磕了头,说上两句吉祥话,并小心奉上了准备多时的贺礼。 谢凌云的是百寿图,谢芷的是绣的佛经,谢蕙的是绣的观音像。谢凌云眼尖,看那观音像隐约有几分卫氏的影子。她想起观音庙里的观音像的故事,心下竟有几分了然。——她有点佩服自己,这中间的关节弯绕,她竟也能看得懂。 然而,卫氏只扫了两眼,嘴角的弧度都不动,只淡淡道:“嗯,有心了。” 谢蕙略感失望,但一看妹妹宠辱不惊的模样,她暗暗告诉自己:平常心,万事不要看得太重。她已经尽力了,重来一回,她也不会比现在做的更好。 时间尚早,来得客人也不多。她们姐妹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儿,慢慢见到陆续而来的客人。 已经出嫁的堂姐们,但凡在京城的,今日无有不来的。谢凌云跟堂姐们不熟,打了招呼,就又陷入了沉默。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一些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表姑表婶表姨等女性长辈,拉着谢凌云的手不停地赞叹,夸容貌,夸性情,夸谈吐。 大篇的溢美之词,不免让谢凌云怀疑被夸赞的人不是她。 谢凌云不大习惯,又不能真挣开,便巴巴地向谢蕙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谢蕙只含笑在一旁看着。——她是晚辈,什么都做不了啊!而且阿芸得人赏识是好事,就该多露露脸,或许就有好姻缘了呢。 谢凌云听不到姐姐的心声,只能勉强忍着,红着脸低着头假装害羞。——事实上,她是惭愧啊。这些长辈们夸得太过了。 还是老太太说道:“别夸她啦,她一个小孩子,哪里值得你们这样夸她。” 话虽如此,有人夸赞她的孙女,她还是很自得的。尤其是,阿芸是老四的女儿。——一干儿女中,她最看重的就是老四了。爱屋及乌,老四的儿女,只要不太过分,她都会高看一眼。 正说着,谢萱缓缓而来。卫氏脸上的笑容微敛,跟女客介绍道:“这是我的五孙女萱儿,也是个好孩子,许给了孙家的小儿子。” 她原本对谢萱颇为怜惜。——老四的长女,海棠的骨肉,被父亲忽视,被嫡母不喜,长到十六岁上还没议亲,阴差阳错要许给英国公幼子去当续弦。她心疼谢萱,本想着把私房钱给谢萱一些充作嫁妆,不想这谢萱竟然要死要活,不同意亲事!连累的她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跟丈夫置气! 因着此事,她对谢萱的怜惜之情也淡了许多,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厌恶。 如今谢萱拜寿,卫氏当着客人的面,不会给她没脸,只应了一声,便让她一旁自行坐了。 至于谢萱精心准备的贺礼?卫氏一笑,她这辈子什么没见过?这点礼物还真不能让她对谢萱改观。 不是死过一回的人么?既然死过一回,那还哪里有祖孙情分? 谢萱自行寻了位置,默默坐了。女客中有知道她的,小声议论起她的亲事。她隐隐约约也能听到一些,初时如芒刺在背,听得多了,心中一片茫然。 已经五月中旬了,很快就是八月了。她真的要嫁给孙叔宁么? 她打了个冷战,不,不行!绝对不行!一定会有办法的! 谢萱就坐在谢凌云不远处。谢凌云瞧了她几眼,非常惊讶。她们也就半个多月没见面,怎么谢萱瞧着瘦了这么多?原本就小的脸,更是小了一圈儿,下巴尖尖的,惹人生怜。特别是她今日穿着玉色衣裙,更显得面色苍白。 谢蕙也瞧了谢萱一眼,咦了一声,移开了目光。老太太的好日子穿的这么素气,不怕触了霉头? 连阿芸都知道穿的鲜亮些呢。 存晖堂里热热闹闹,卫氏正与客人说笑。暂时被冷落的谢凌云看到嫂嫂的丫鬟过来,对着卫氏的贴身丫鬟念夏的耳朵说了什么,念夏双眉一轩,面染喜色。 念夏几步到卫氏跟前,笑道:“要跟老太太讨赏呢。” “嗯?”卫氏笑道,“你这丫头,还能少了你的封赏不成?茶都没敬一杯,就惦念着赏了。” “不一样,一桩归一桩。正要恭喜老太太呢,三奶奶,有喜了。” 卫氏错愕:“礼儿家的?消息可做的准?” “做的准,做的准。三奶奶方才觉得不大舒服,教人请了大夫。结果大夫细看,您猜怎么着,是有喜了。这可真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沾了老太太的喜气呢……” 卫氏点头,笑得皱纹都舒展了。老年人听到有喜,自是高兴。尤其还是在她生辰当日,她最喜爱的孙子有了好消息。她连声道:“赏,赏……” 存晖堂一片恭喜声。 谢凌云也高兴,哥哥嫂嫂成亲也才俩月,就已经有了孕事。不久的将来,她就会当姑姑啦。 只是在存晖堂一片喜悦声中,她听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冷笑。 是谢萱。 谢凌云不明白,谢萱冷笑什么?难道这不是喜事么?她看向谢萱,见对方嘴角的弧度还未收敛,她心下不喜,盯着谢萱瞧了一会儿,方移开了视线。 她安慰自己,可能听错了。 ——但事实上,她并没有听错。谢萱的确是在冷笑。她笑佟氏心机胸,选在这样的日子,公开自己怀孕的消息。还真是别有用心呢。 可惜老天不公平,别有用心的人总是得到更多的关注。 卫氏寿辰,先时来的多为女客,后来也渐渐有男客来访。他们给卫氏行了礼,说了祝词,便被迎到了别处。 ——存晖堂女眷多,他们不便久待。虽说大家都是亲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男客们逗留的时间不多,还有摆设一样的屏风挡着。有的人谢凌云认识,有的她见都没有见过。 当下人来报,说是永宁侯世子前来拜会时,谢凌云明显感觉到了姐姐的紧张。 谢蕙绞着丝帕,将头埋得很低,脸颊红彤彤的,连呼吸声都变得极轻极轻,似乎生怕给人听到了。 谢凌云觉得好玩儿,跟谢蕙咬耳朵:“姐姐不想看一看,姐夫长什么样子么?是黑是白,是丑是俊?” 谢蕙低了头,不说话,将丝帕绞成了一股绳儿。 谢凌云不敢再逗她,隔着屏风缝隙,看那永宁侯世子唐颂。 他是唐诗雨的同胞哥哥,可是看着要比唐诗雨白上一些。——这肤色在男子身上,浪费了。他的眉眼都不难看,身量也行。从外貌上看,跟姐姐也般配。 她略略放了心。阿娘之前对谢蕙的婚事有怀疑,说是太顺畅了,让人意外。不过或许也没什么,姐姐是好姑娘,自然该有好婚事。 直到唐颂离开,谢蕙都没抬头。许久之后,她才长长出了口气。她脸上布满红霞,鲜艳明媚。 谢凌云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担心,挺好的。” 谢蕙良久才嗯了一声。 是挺好的,不仅唐颂看着挺好,谢芷的未婚夫泰康伯嫡次子蔺行知看着也是仪表堂堂,举止大方,并不输于唐颂。 甚至是孙叔宁,这个在谢凌云看来品行不佳的男人,远远看着也是模样周正、规规矩矩。 谢凌云记得那句人不可貌相。她想到谢萱,下意识看了谢萱一眼,见对方正怔怔的,面上一片茫然。 她心里有点难受,闷闷的,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点愁绪很快被存晖堂的热闹氛围给冲散。老太太生辰,大伯他们商量着叫了戏班子来家里唱戏。 谢家早年搭的有现成的戏台,临水而建,颇为雅致。 吃罢饭,卫氏便招待了女眷们去听戏。 谢凌云听她们吚吚哑哑不知唱的什么,只瞧着她们扮相不错,水袖也舞的好看,再深一点的,她就不明白了。反倒是越看越困。 于是,她扯了谢蕙就要溜走。有这功夫,还不如睡一觉,或是练会儿武功呢。 谢蕙也觉得无趣,便从善如流,跟妹妹一起悄悄离去。——反正,老太太身边人多,一时半会儿用不到她们。 离了席,两人一合计,打算去跟嫂嫂佟氏道喜。 路上,谢蕙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阿芸,你看见他了?” “谁?”谢凌云不解。 谢蕙面上一红,轻声道:“你别跟我闹,就是他啊。” 谢凌云“啊”一声,福至心灵:“你说姐夫?” 谢蕙的脸更红了,嗔道:“阿芸!” 谢凌云如实说道:“你要说他的话,我确实见到了。” “那,他怎么样?”谢蕙一颗心砰砰直跳,脸颊也烫的厉害。 “挺好的。”谢凌云觉得不够具体,又续道,“个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跟唐小姐有点像,却又不大一样,比他妹妹白,看着没她妹妹好说话。” 谢蕙深吸一口气:“哦,这样啊。” 对未来夫婿,她不是没有期待。可她又不敢期待,她怕期待太高,反而会失望。她今天也想看一眼的,但是没有勇气。她想装作没有今天的事情,却又忍不住想问一问,打听点点。 她心说,他们之间有身份差异,他可能没有阿芸说的那样好。若他真的样样都好,怎么还会跟她议亲? 谢蕙道:“阿芸,咱们走吧。” 可是妹妹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动不动。 第31节 谢蕙奇道:“你怎么不走?” 谢凌云指了指前面:“我想说,我看见姐夫了。” 谢蕙下意识看去,不由得低呼一声。远远的,她看到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离得远,她看不清楚相貌。男的不知道是谁,但那女的,玉色衣衫,不是谢萱又是谁?他们怎么会站在一块儿? 谢蕙的内心陡然被不安所笼罩,声音也带了颤意:“阿芸,你说那男的是谁?” 她心中犹有一丝侥幸。或许阿芸口中的姐夫指的是孙公子呢。 “是唐世子。”阿芸的话毫不留情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谢凌云也不解,他们两人怎么会一块儿?但很快,她就看到唐颂大步离去,谢萱仍在原地。 “咦?”谢凌云惊讶地发现,谢蕙的眼圈儿红了,面色也白得吓人。她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姐姐,你别哭啊……” 谢蕙摇了摇头,勉强止住泪意。 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心慌不安。一直以来,她对谢萱都有种惧怕感。但凡事情与谢萱有了牵扯,她就会心生不安。 谢凌云胡乱说道:“他们就是撞上了,说句话。”直觉告诉她,谢蕙的哭跟这有关。她有点懊悔,早知道不说与谢蕙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3^)-☆晚安么么哒~(^3^)-☆我记得还有一种学轻功的方法,聂隐娘那种←_← 第44章 勾引 谢凌云正思索着怎么安慰谢蕙, 忽然隐约听到谢萱“哎呦”一声。 她抬头, 只见谢萱身子晃动, 竟直直地往前倒去。这倒的角度颇为精妙,竟是朝向唐颂的方向。 已经离开的唐颂似乎也听到了谢萱的呼声。他停下脚步, 转过身来, 愣了一愣, 作势便要去扶谢萱。 电光石火之间,谢凌云心中忽的一动, 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就将自己的指环扔了出去。 她瞄准的是唐颂的腿弯儿, 发力准且快。指环被她灌了内力, 使了巧劲儿,向前飞去。 唐颂吃痛,本该顺着那股奇怪的力量向前跌倒,然而他努力想站稳身子,结果脚下一个踉跄, 竟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无人去扶的谢萱也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两人摔倒之处相距数尺。 这变故太突然, 不仅让谢蕙一脸茫然, 连缓缓走来的谢怀信和孙叔宁也是目瞪口呆。 今日老太太寿辰,家中客人极多。谢怀信凭着未来大舅哥的身份,去跟孙叔宁套近乎。两人都是爱玩儿的,竟颇有些臭味相投。 越说越起劲儿,谢怀信领着妹夫在自家园子里看风景, 不知不觉走至此处。没想到,他们远远看见妹妹和唐颂一处,他正愁着怎么跟孙叔宁解释,谁想那两人竟双双跌倒! 老实说,谢怀信尴尬的同时,还松了口气。若真给他们撞见什么,只怕这未来妹夫就要以为妹妹水性杨花了。——毕竟妹妹和孙叔宁的初遇并不美好。 要是那样,这婚事还怎么能成?他好不容易才跟国舅爷攀上关系,勉强混成皇亲国戚啊!想到这里,他对妹妹也有了几分埋怨。 唐颂已经站了起来,黑着脸,弹去身上的灰尘。 谢萱羞愤欲死,她思索了许久,才暗暗下了决心,要试一试,争一争。她想,如果没有孙叔宁一事,唐世子多半会是她的夫君。她就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达成所愿。只要有了亲密接触,这事肯定就能成! 若是成了,她如愿以偿,解除跟孙家的亲事,嫁入唐家。若是没成,孙唐两家都不愿接受她,那……那也好。她再熬的两年,等人淡忘了此事,再出嫁。 可是,她没想到,那唐颂竟厌恶她至此!她与他说话,他爱搭不理,避她如避蛇蝎。她心一横,作势欲倒,而他竟然毫无风度,宁愿自己摔倒,都不去扶她一把!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泪眼朦胧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立起来的。她一抬眼,看到了谢怀信和孙叔宁,脑袋一热,内心茫然一片。 倒是孙叔宁壮着胆子给她递了帕子:“呶,擦擦吧!看糊的一脸。” 谢萱牙齿打战,咯咯作响。 唐颂眉头深锁,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谢怀信弯下腰,盯着青石板路瞧了一会儿,踢了踢地面并不存在的石子,骂道:“下人都是吃干饭的!地上的石子也不知道扫一扫,连着绊倒两个人!一群饭桶!蠢货!!” 孙叔宁看了他一眼,强行把帕子塞到谢萱手中,在她耳边道:“你不想嫁我,我又何尝想娶你?不过,你这姿态也太难看些,一点情面都不留,也就别怪我不让你如愿了。” “你……”谢萱猛然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孙叔宁摇摇折扇,挑了挑眉毛:“你当我和你哥没看见么?下回想勾引男人的时候,选个隐蔽的地方。还有,选个靠谱点的。你说你勾引谁不好,你去勾引一个……一个……” 他扇子晃了几晃,“一个”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 谢萱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愤怒,她扬起手,抡圆了巴掌要往孙叔宁脸上招呼。 可是孙叔宁虽然不济,但毕竟是个男子,伸手捉住了谢萱的手:“怎么?我说错了?你一个丫鬟也不带,要往自己妹夫怀里摔。啧啧,也许上回也是你……” 谢怀信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可看着架势,知道不对,连忙呵斥妹妹:“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打人?还有,你一个闺阁小姐,满园子乱走是怎么回事?快回去吧,回去洗洗脸,好好睡一觉!没事多绣绣嫁衣……” 他心说,定是妹妹还记恨那日之事。但事已至此,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谢萱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抽回手,哭道:“我回绥阳去……” 她转过身,一面拭泪,一面疾走。她心中的绝望,比之前更甚,而且还多了羞愤之意。 谢怀信“诶诶”了两声,见妹妹头也不回地走了,想了一想,才回头跟孙叔宁说话。他生怕孙叔宁因着方才那一幕,心生芥蒂,就有意说些好话,讨好他。 孙叔宁“嘿嘿”一笑,说道:“你不用担心,这婚事定都定了,改不了的。” 谢怀信这才放下心来。 孙叔宁心说,他想退也退不了啊。那夜的事,那么多人瞧着,孙家也说了要负责。这婚事都定下,也过了明路,要退,怎么好退?老爹不打断他的腿才怪? 不过这个谢家姑娘,倒是让他意外,她并不像他以为的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而是颇有心计。——只是这份心机,也太浅显了些。 他有几房小妾,通房也有好几个,有些把戏,他一看就知道。这手段,还真不怎么样。 从头看到尾的谢凌云和谢蕙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直到孙叔宁和谢怀信离开,她们才走了过去。 谢蕙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问:“阿芸,我没看清,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他,怎么就跌倒了?” 她只隐约看见那两人说话,然后唐世子离开,怎么着的,就都倒了? 谢凌云也不想再瞒她,轻声说道:“我拿东西砸了他一下……” 谢蕙瞬间双目圆睁:“你,你!”她嗔道:“阿芸,你这是做什么?!” 谢凌云道:“大姐姐要跌倒了,那个唐姐夫要去扶她,我觉得不应该。” ——初时她还只是觉得不对劲儿,但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不过后来她静下心,想了一想,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里理法森严。当初谢萱被孙叔宁抱了,就要嫁给他,说是有肌肤之亲。若是谢萱今日被唐颂扶了,再严重点,抱了,是不是也要嫁给唐颂? 可是唐颂是谢蕙的未婚夫啊!而且谢萱自己也有未婚夫啊! 不如双双跌倒,倒的远远的,各爬各的,谁也不扶谁。 杜绝肌肤之亲的可能,也省得麻烦。 谢蕙心思剔透,一听就明白了此中关窍,她脸色煞白,握了妹妹的手:“砸的好。” 她心里对谢萱又多了丝怨憎,她可不相信谢萱好端端的会跌倒。说这其中没猫腻,骗谁呢? 但是,对阿芸,她又从心底生出一些感激来。若是谢萱真的摔在唐世子身上,又偏巧给孙叔宁等人看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这婚事,人人称羡,若是因此而没了,也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不敢想下去。 望着妹妹的脸庞,谢蕙由衷说道:“阿芸,谢谢你,你砸的真准。只是以后,不要再冲动了……” 今儿是阿芸运气好,一切顺利。若是运气不好,砸伤了人,可该怎么办? 谢凌云想了一想,慢吞吞道:“正要跟姐姐说呢,我不是跟着舅舅,练了武功么?准头还是很好的……” 谢蕙瞧她一眼,没再说话。阿芸才练了几天武功?能有多好的准头?多半还是凭运气。不过阿芸的运气,一向很好就是了。 谢凌云来到谢萱和唐颂摔倒的地方,低头寻找那枚指环。可是,她将方圆数尺都找遍了,也不见指环的踪迹。 “掉哪儿了?” 谢蕙纳闷,问道:“阿芸,你找什么?” 谢凌云如实回答:“指环。” “什么指环?”谢蕙不解。 “就是我去岁生辰,你送我的那个。我一直戴着,方才我没留神,好像是拿它去砸唐姐夫了……”谢凌云甚是惭愧。姐姐送她的礼物,她没好好珍惜。 “你……”谢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去岁她送给阿芸的戒指,是她姨娘还在时,姨娘让人给她做的。银戒指,不算贵,式样也称不上新颖。可那毕竟是姨娘留给她的,是她最重视的几件首饰之一。 因为阿芸每次给她的礼物都异常贵重,她难以回礼,才将她的心头宝送给了阿芸。——那戒指内侧,还刻着她的名字“蕙”。 阿芸怎么能把它给弄丢呢?可是她又不能怪阿芸,一则礼物她已送出,那已经是阿芸所有,阿芸怎么处置它都不过分。二则,方才的情况往大了说,可以说是很紧急了。阿芸手边没其他物事,丢出去也正常。 她叹了口气,只能说是天意如此吧。 谢凌云看姐姐面色不好,心里更加惭愧,不停道歉:“我再找一找,总能找到的。方才是我太糊涂了……” 谢蕙拉了妹妹的手,摇了摇头:“阿芸,不怪你,咱们先找找,找不到也没关系。” 她们认真寻找,寻了许久,最终毫无所获。 谢蕙心说,或许这真是天意,是姨娘保佑阿芸,也在保佑她,让她不失去这不错的姻缘。 谢凌云很诧异,明明指环打中了唐颂,那按理说应该就在此地啊。可是青石板干净光滑,确实没有指环的影子。 她总不至于用内力打碎了指环吧?若如此,唐颂就不会跌倒了。 谢凌云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可能是给谁捡走了。会是谁呢?按理说,刚才兵荒马乱,应该没谁会注意到地面的指环吧? 谢蕙倒没想过被人捡走的可能,青石板地面两侧是花草,滚落在花泥里也不是没可能。 她想,比起她已经送人的戒指,还是婚事更重要些。 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 寻找无果后,姐妹两人一起去给嫂嫂佟氏道喜。见佟氏面色红润,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谢蕙心中羡慕。 她将来若也能这样,就好了。 她们没有再回席上,在嫂嫂那里坐了一会儿后,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听丫鬟说,谢萱把自己关在房内,似乎是在痛哭。 谢蕙脸色变了一变,有点快意。 谢凌云没有说话。老实说,她回头想想,觉得那一幕挺尴尬的。谢萱和唐颂,两个人就那么跌倒在地,还给人瞧见,想想都尴尬。 第32节 可惜她脑子不够灵光,反应也不算迅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她在心里对唐颂和谢萱说了声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3^)-☆我听说爬悬崖也可以练轻功? 第45章 婚约 谢凌云想转移注意力, 就跟谢蕙提议:“姐姐, 要不我教你武功吧?” 谢蕙一愣, 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学那个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学了本事去给人看家护院不成?我不学……” “你学了可以不怕人欺负啊!将来到了唐家, 谁欺负你, 你揍谁!”谢凌云道, “有本事傍身,总比没有强, 是不是?” 谢蕙含笑摇头, 任妹妹如何劝说, 都不肯同意。 谢凌云只得打消了这念头。 不过谢蕙对妹妹的武艺很好奇, 小心道:“阿芸,要不,你练武给我看看?” “怎么看?”谢凌云也想让人知道一点关于她会武的事情。——这样以后动起手来,也方便不是么? 谢蕙想了一想,说道:“单手劈砖头、胸口碎大石……” 谢凌云沉默了一会儿, 低头看看自己微微鼓起的胸脯,又看看自己白嫩嫩的手:“姐姐从哪里听说的这些?” 这是街头卖艺吧? 谢蕙道:“姨娘还在时, 我听姨娘说过。说有人练武, 很厉害。”她说着看了妹妹一眼,轻声道:“胸口碎大石就算了,空手劈砖块能行么?” 她对妹妹所谓的武艺好奇之余,又有些怀疑。才跟着薛家舅舅练了几日,能有多厉害? 谢凌云“唔”一声, 老实说道:“胸口碎大石我确实不会,单手劈砖块,我也没学过。不过,力气上,还是能比常人大上几分的。” 她们此刻是在谢蕙的房内,谢凌云起身环顾四周,问姐姐:“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要的么?” “什么?”谢蕙错愕。 谢凌云随手捻起桌上针线筐里的一根绣花针,往床栏掷去。 围床晃动,有齑粉落地。谢蕙惊呼一声,呆了半晌,才上前去看。只见那绣花针没入木制的床栏,只余下短短的一截。 她以手掩口,心砰砰直跳,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谢蕙看着神色如常的妹妹,轻声道:“薛家舅舅教你的?” 她心下犹有惧意。这针若是扎在人身上,还不知要怎样呢。 谢凌云姐姐神色,竟是惧怕多一些。她自己也是一愣,想了想才道:“算是吧。不过我没学好。” 谢蕙握了握妹妹的手,软语道:“这本事是好,只是以后不要在人前显露,容易招惹祸患。” 谢凌云点头:“嗯,记得了。”她觉得有些没趣,原本还想着姐姐看了她的一点威力,会想学武以后自保不被欺负呢。没想到是叮嘱她将本事藏起来。 她知道姐姐是为她好,她想,那下一回的时候,也不用一成力了,先用半成力。 谢蕙不说话,想着妹妹方才的行为,心情颇有些复杂。她倒不怀疑薛家舅舅教阿芸武功。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薛家舅舅送给阿芸的生辰贺礼就是马驹和弓箭。那个性情不同于常人的男人教外甥女武艺,也不足为奇。 她隐约听姨娘说过,薛家舅舅是个有本事的,能当上苑马寺卿,还是因为他年少时曾救过微服的贵人。只是这武功当真厉害!阿芸憨直,有本事傍身也行,至于她自己,还是算了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身份尴尬,何苦去讨人嫌呢? 这边姐妹俩说话,那边谢怀信也正在劝慰自己的同胞妹妹。 孙叔宁告辞离去后,谢怀信越想越不对劲儿,寻了个理由就去找妹妹谢萱。 而谢萱正将自己锁在房里痛哭。 谢怀信拍门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他耐心告罄,命小厮把门撞开。 小厮不敢,只拿话来拖延时间,却不肯动手。 正僵持中,谢萱打开了门。 谢怀信一愣,理理衣衫走了进去。 如今他们年纪大了,虽是亲兄妹,却也要避嫌。谢怀信让门开着,又亲自打开了窗户,以示自己内心坦荡。 谢萱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你说我来做什么?我就你这一个亲妹子,我还不能来看看你?”谢怀信一撩衣袍,自行坐了,又拿起茶杯,给两人各斟了杯茶。 谢萱冷冷一笑,并不回答。亲妹子?有谁家哥哥愿意亲妹子嫁给人渣? 谢怀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见是冷的,就放下了茶杯。他思考了一下措辞,开始说道:“我知道你委屈,可是谁不委屈?咱们姨娘不委屈,还是你我不委屈?你这好歹还是要嫁给国舅爷,不像我,都十七了,亲事还没着落。你心疼你,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哥……” 谢萱听了这番话,气得心口疼:“你,你……” “你委屈我也明白,可你也不能……”谢怀信歪了歪头,觉得这句话不好说出口,就含糊略过,严肃道,“你当你今日的事情做的很隐蔽么?那个孙国舅可是看得真真的……” 谢萱终是忍不住呸了一声,骂道:“他哪里算是国舅?”就是个人渣败类! 这话谢怀信不爱听,他当即反驳:“怎么不是国舅?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皇上的亲小舅子,可不就是国舅?你嫌弃他不好,你当那唐颂就是什么好鸟么?” 谢萱一怔,下意识道:“他怎么不算……” 她对唐颂印象不深,只知道长的好看,家世好,没有娶过亲。——她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没别的选择了。但是她在他面前摔倒,他竟用自摔来避免去扶她。 无疑,这很让她难堪。 谢怀信嗤笑:“他二十来岁了,没娶亲,没纳妾,青楼楚馆从不涉足,你就不觉得怪?” 谢萱呆了一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闺阁少女,面色一红,忽的想到了什么,讶然道:“你是说,你是说,他是个,他有分桃断袖之嫌?” 她心中涌起了强烈的荒谬感。怎么可能是这样?然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怎么不可能是这样?若真是这个缘故,那么也就不难解释,唐家怎么选择了谢蕙,还急着要把亲事定下。也不难理解,她要摔倒在他面前,他都置之不理。 原来那是个断袖啊! “那倒也不……”谢怀信原本到嘴边的话打了个突,他瞧了妹妹一眼,含糊道:“你说呢?” 他心说,那倒也未必就是断袖了,到今天为止,并没有真正听说唐颂跟哪个男的走的近。只是那人怪的很,不近女色是真的,而且无论对男对女,都甚是冷漠。即便是跟他做了亲戚,他也未必肯帮扶一把。 不是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他跟前跌倒,他倒好,为了不招惹是非,竟然自己摔倒!永宁侯府交到这人手上,迟早要完! 谢萱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以为谢蕙这辈子得了好姻缘,原来是要嫁个断袖啊!她竟是不知道,她们两个,谁更惨一些了。 亏她先前还想着跟谢蕙争一争,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嫁给一个断袖,是不用跟女人争,跟女人斗。——啊,这点还说不准。也许是既要斗男人,又要斗女人。或许连孩子都不会有。 想想都觉得恶心。 谢萱认真思索,上辈子她进京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对唐颂还真没多少印象。而且大户人家,这种事多半都是瞒着的,即使有,也不会传出去。 所以,也就不怪她不知道了。 谢怀信打量着妹妹的神色,估摸着他的话有了影响,继续说道:“跟他相比,还是孙国舅好,皇亲国戚,上头也没婆婆压着,只要生了儿子,你的地位就稳稳的……” 谢萱听这话实在不堪,指着门口,斥道:“出去!你出去!” 谢怀信撇了撇嘴,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说罢扬长而去。 兄长走后,谢萱独自坐在桌前,静静地待了很久。 后来谢蕙觉得奇怪,自那日之后,给老太太请安时,碰见谢萱。谢萱总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嘲讽、同情、轻蔑…… 谢蕙想来想去,想不明白,问妹妹:“阿芸,你有没有觉得,谢萱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谢凌云听她这么一说,也观察了两回,终于得出了结论。她告诉谢蕙:“是挺怪异,像什么呢……” 在她看来,这感觉就像是拼尽权力想得到一份武功秘籍,结果被对方得到了。正失意之际,却突然得到消息,那秘籍不但是假的,还能让人武功尽失,走火入魔! 是这么个意思吧? 谢蕙听了妹妹的分析,笑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武功秘籍?” 谢凌云笑笑,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 数日后,谢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谢家表面的平静。 早先在绥阳时,谢律以为陈老爷子也会回京,以为陈二老爷的儿子中必有过继给其兄陈侍郎的,就糊里糊涂地给两家定下了亲事。当初也没指明具体是谁和谁,就借着酒意结下了儿女亲家。 回京以后,谢律成了鸿胪少卿,前途一片大好。他也就没急着去提起这桩糊涂亲事。数月来,他匆匆忙忙就定下了两个女儿的亲事。 没成想,在五月底,陈家竟上门了。 陈老二见了谢律,寒暄过后,提起了这桩糊涂亲事:“谢老弟,当初咱们也没说准,老哥我好几个儿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你看上的是哪一个,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谢律微怔,这事他还记得,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他三个女儿,前两个俱已许亲,而且看上去都还不错。他这个小女儿,是嫡女,又跟他最亲,断然没有嫁的比两个姐姐更差的。 他万分后悔当时冲动之下,非要定亲。这回怎么办,不好收手啊。想了一想,他在陈老二期待的目光中,开口说道:“老哥误会了。当日咱们那是酒后胡闹,没媒没聘的,连个信物都……” 陈老二面色一沉,咣当一声放下茶杯,怒道:“谢老弟这话何意?莫不是高升了,就看不上哥哥了?连当初一起喝酒赏美的情分都忘啦?” ——他在妻子汪氏面前夸口,能给她带一个侯门千金做儿媳妇。他也打听过了,两个庶出的,都许了亲。剩下的,是嫡出的姑娘,只会教养更好。他还得意是赚到了呢。 谢律听他说起情分,眉心一跳,浮现在眼前的却是陈老爷子那张脸。今上重情,连陈老二这种不学无术的人,都给个官衔,自是看在陈老先生的面子上。这事若闹将开来,谁的面上都不好看。而且,时人重信,若让人以为他食言而肥,就很不划算了。 谢律心念微动,他捻须一笑,说道:“啊呀,我给忘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陈二哥别恼,小弟给你赔罪。”待陈老二重新坐下后,他才又道:“我记起来了,那日咱们确实是说要结儿女亲家,是不是?只是,小弟的意思并不是谢家女作陈家妇,而是希望让犬子能娶令爱为妻……” 陈老二一呆,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粗声粗气道:“谢老弟真会开玩笑。你竟不知道么?我的两个女儿,在绥阳时就定了亲,留在绥阳了,哪里还能高攀得上令郎?” 谢律笑得无奈:“是么?这么说,小弟也没别的办法了。犬子虚岁十八,就等着令爱呢。唉,这也是有缘无份啊……” “你……” 谢律又道:“诶,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陈二哥龙精虎猛,或许这两年还能再添一女。我那小儿今年才两岁,也未必不是一门好姻缘……” 他寻思着陈老二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府中莺莺燕燕虽多,可哪里就能再生一女呢?又不像他,身子康健,再添两个也不成问题。 陈老二美色上厉害,弯弯绕绕方面,却绕不过谢律。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将茶杯往地上一摜,怒气冲冲地离去。 他刚走,谢律便去与妻子薛氏商议。他简单说了经过,又道:“这可如何是好?陈老二好欺负,他大哥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陈老大也上门来,非要娶阿芸,咱们……” 薛氏脸色微变:“你说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定这亲事!” 谢律有点烦躁:“我当时以为陈老先生会回京的。”陈老先生回京,必得重用。那样的话,陈家绝非现在的陈家可比。 当初他去问了自称受仙人点化的谢萱,谢萱告诉他,陈家会回京城。陈家是回京了,可陈老先生没回京啊!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薛氏道:“那就按先前所说,就说当初定的是陈家姑娘和怀信?他们家的几个姑娘,在绥阳的时候就定了亲,也没知会咱们一声。可见当初他们也没把酒后的胡闹当回事儿。” “我别的都不担心,我就担心阿芸!”谢律道,“陈家那几个儿子都是庶出,就是蕙儿嫁过去,我都不舍得,更别说阿芸了!” 第33节 薛氏听这话不对,推了他一把,说道:“这话怎么说?蕙儿亲事都定了,跟她没关系。你平白此番她做什么?” 谢律叹气,现下懊悔也无用了。 薛氏想了想,试探道:“不如,就说阿芸也定了亲?” 谢律看她一眼:“定了亲?跟谁定了亲?保媒的是谁?作证的又是谁?” 薛氏也急了:“这几日,也不是没人想跟咱们结亲。朔平伯家、安平侯家、还有建章侯家……”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大家都猜那什么,然而那什么,你懂得。 第46章 强娶 谢律一愣:“建章侯?你是说豫章长公主家?” 朔平伯和安平侯家也就罢了, 可那建章侯不是豫章长公主的驸马么? 薛氏赧然:“那次, 长公主提起过, 我听她的话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没深问,含糊过去了……” 谢律跌足叹道:“啊呀, 你怎么不早说?长公主就那么一个儿子, 人品教养自是不用提……” 他叹息不止, 极为遗憾。 薛氏面上一红:“或许是我误会了呢。长公主那日也不过是问问阿芸有无婚配,觉得他们家公子怎样, 未必就是这意思呢。” 现下丈夫这么大反应, 她甚至有几分后悔自己方才嘴快了。 谢律听罢, 又是一声长叹。他心说长公主的话多半就是有这点意思了。可惜琬琬没抓住机会。 薛氏道:“阿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公主府也不一定适合她。” 谢律有些烦闷,冲口道:“若当初应下,也就不怕眼下的麻烦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阿芸总共就去了长公主府一次。听说那次诗会夺魁的是唐家姑娘,萱儿得了第二, 阿芸不大显眼吧?长公主后来问起阿芸,恐怕是客套多一些。——但是也未必就没有一丁点可能。 薛氏也沉默了。 谢律在房中踱来踱去, 好一会儿, 才道:“这样吧,不如我就阿芸的亲事,皇上暗示过,我不敢随便做主。想来,他也不敢去跟皇上对质。” 薛氏一怔:“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谢律一脸坦然, “反正是皇上暗示的,又没明说。大不了就说我这做臣子的,误会了皇上的意思就是了。” 他心说,应付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薛氏瞧了丈夫一眼,暗自感叹,他真是越来越无赖了。 然而,谢律这个无赖的法子,并没有真正派上用场。 次日陈二老爷又来了。还没等谢律开口,陈二老爷就问:“谢老弟,昨日你说,若我还有未出阁的女儿,你愿意让她成为谢家妇,是也不是?” 谢律一笑:“那是自然。”可问题是,你还有女儿么?谁不知道你的长女出嫁多年,次女三女留在了绥阳?难不成你现在再去生一个? 陈老二笑笑:“谢老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是这样的,我确实还有个女儿……” 谢律一呆,茶杯里的茶晃了几晃:“当真?” “骗你做甚?”陈老二道,“她今年一十六岁,比你家小公子大了十四,差的是有点远。可是跟五公子,不是年纪相仿,很是相配吗?” 谢律迷惑了,陈老二何时有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困惑,陈老二笑道:“老弟,你也知道。哥哥我年少时风流,没个正形。除了家中妻妾,在外面也有一两个相好,不能接回府的那种。我在外头,就恰好还有个姑娘……” 谢律手中的茶杯几乎要握不稳,暗骂陈老二欺人太甚,这是要把外室女嫁到谢家来?他也配?! 陈老二无视谢律蓦然沉下去的脸色,继续说道:“老弟,我这也是没法子。你说咱们既然说了要结儿女亲家,不能食言是不是?哥哥我如今只有这一个女儿。儿子倒是不少,可你看不上啊……” 谢律哪里还不明白陈老二的意思,这是非要结亲不可了。他心内冷笑,面上却道:“啊呀,陈二哥这是什么话?非是老弟有意推脱,只是这中间确实有许多为难之处。实不相瞒,我那小女儿,那位暗示过,不要我随便许亲。至于犬子……唉,他的亲事,我不一定能做得了主啊……” 陈老二只管稳稳坐着,就是不松口。 谢律不好直接翻脸,只推说尚需与父母商议,此事改日再议。 陈老二坐了一会儿,施施然离去。 谢律等他走远,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他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当初怎么就犯傻了,非想到去跟陈家结亲。 这一家子无赖,有什么好结的。 谢律细想,若是女儿嫁到陈家,那他必然不能看着女儿受苦,自然是要帮帮女婿的。一来二去,更是摆脱不了陈家了。如果是儿子娶了陈家女,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谢家妇跟陈家的关系也不算很大。就当是一门远亲。 思来想去是娶比较好。只是,那是一个外室女。哪怕是庶女都好一些,偏偏是个外室女!陈老二那么风流的人,能抬进府的都抬进府了。给他做外室的,必然是出身极差。风尘女子?犯官之后?这样的人生的女儿,怎么能进谢家? 谢律情知此事不能与妻子商量。——她肯定是偏着女儿的。于是,他去找了母亲卫氏。 屏退下人后,他说了自己的烦恼。旁人或许有私心,但是他母亲无疑最疼爱他,事事为他打算。 卫氏听儿子说罢原委,笑了一笑,说道:“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断没有把姑娘往门第低的人家嫁的。”女儿珍贵,可以联姻。怎么能平白赔进去一个嫡出的姑娘? 谢律一怔,恍然道:“母亲的意思是娶了?” 卫氏瞪了儿子一眼:“说来说去,也都怪你糊涂。好好的,非要跟陈家结什么亲家?若是陈侍郎家也就算了。偏偏是陈老二。还能怎么样?怀信也该定亲了,要说他娶陈家的姑娘,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一桩……” “什么?” “谢家不会娶来历不明的女子。若是正经的陈家姑娘也就罢了。外室生的,谁知道是不是陈家的种?”卫氏道,“你说昨日还没有,今日就有了……” 谢律一怔,击掌道:“可不是?孩儿糊涂了。”这女儿来的真巧,焉知不是陈老二新近才买的呢?他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听了母亲一番话,谢律自觉茅塞顿开。谢过母亲,告辞离去。 他想,不能再等了,得赶紧给儿女定亲。 于是这几日,陈老二来拜访时,总是看不见谢律的身影。 而谢凌云也隐约听说了这回事儿。 谢蕙告诉她,陈二老爷这些天常常登门拜访,想商议亲事,然而爹爹却总寻了借口躲避不见。 说这话时,谢蕙忧心忡忡:“阿芸,我真怕……” 她一则怕父亲会把阿芸嫁到陈家。她记得陈家人很瞧不起他们。陈清那句“县令的女儿”让她耿耿于怀。二来,她也害怕父亲会取消她的婚约要她嫁到陈家。她知道,在父亲心里,阿芸的分量要比她重很多。可是,她已经许亲了啊,应该不会轮到她吧。 谢凌云反而安慰她:“你不用怕。你会嫁到唐家去的,你婚事都定了。” 谢蕙不解,难道阿芸就不害怕、不担心吗?谢家没定亲的姑娘,可只剩她一个了。 阿芸憨直,不知道成亲对女子而言,是仅次于投胎的大事么? 谢蕙不知道的是,她这妹妹还真没把陈家的事放在心上。 谢凌云还记得陈家的三个儿郎。在绥阳时打过一回照面,不过印象就不是很深了。她并不想,她的丈夫是个面貌模糊的少年郎。如果真的要她嫁,她想她大概有法子不嫁的。 薛氏这一段日子颇为忧心。在她看来,无论如何,阿芸都不能嫁到陈家去。——这跟陈老二的官职无关,主要是陈家实在太乱。汪氏无子,陈家一群庶子。阿芸怎么能嫁? 她急着给阿芸定一门亲事。偏偏越着急,越寻不着合适的。 薛氏愁的头发都要掉了,正在此时,兄长薛裕又遣了人过来,说是要接外甥女去家里小住。 薛氏此刻哪里还有这心思?不过又一想,女儿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哥哥要接去,便接去吧!兴许嫂嫂看着,还能有好亲事呢。 于是,谢凌云就在刘妈妈的帮助下,收拾了行李,上了舅舅家来接的马车。 在忠靖侯府门口,谢凌云坐在马车里,车帘晃动,她竟看见了谢家门口的客人。 她咦了一声,这两人不是那陈二老爷和他儿子么?果真像谢蕙说的,天天来么? 谢凌云心念微动,她此刻去舅舅家,是否正确。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却听车夫道:“坐稳了!”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鞭响,马车向前驶去,溅起无数飞尘。 刚从自家马车下来的陈老二“呸呸”两声,又拍了拍身上的土:“峥儿,有没有看清马车里是谁?” 陈峥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陈老二并不在意,看看忠靖侯府的牌匾,说道:“走,咱们进去。” 见儿子站在原地不动,陈老二道:“你怕什么?咱们走到哪儿都占着理呢。” 陈峥这才跟上了父亲的脚步。 谢家与薛家距离不算太远,薛家的车夫又是个好把式,是以很快便到了薛家。 舅舅不在,舅母马氏一见了谢凌云就拉着她说话,问她家中如何,近来可好等等。 谢凌云一一答了,半晌才道:“舅母,我上个月还在这儿呢。” 现在是六月初,满打满算,她跟舅母分别,也才半个月的光景。 马氏一怔,继而嗔道:“坏丫头,舅母不是想你吗?唉,可惜我没有跟你年纪相近的小子,不然就把你一辈子留在这里。” 谢凌云呆了呆,心说她近来桃花挺旺,不过是烂桃花。过了片刻,她才想到,舅母是跟她开玩笑。外甥女和儿媳妇是不一样的。她要真有个年龄相仿的表兄弟,舅母未必会这么说了。 舅母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谢凌云才想起给舅母带的礼物,匆忙取了出来,送给舅母。 然而舅母看着她绣的帕子,一个劲儿笑。 谢凌云不解:“舅母不喜欢?” 马氏道:“傻阿芸,舅母教你绣鸳鸯、绣莲花,不是因为舅母喜欢。是一个姑娘家,必得会绣这些。你能绣好就成,哪有把这个送给我的?” 谢凌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姑娘家必得会么?她上辈子就不会。她其实知道这些花样的寓意,只是以为舅母就偏爱这些,原来也不是。 她莫名有些烦躁,真的都觉得她该嫁人了么? 她喝了几口冷茶,才压下了心里的烦闷。 舅舅薛裕回来的很迟,然而一见了她,就笑嘻嘻地问:“阿芸,功夫落下不曾?” 不是他非要接了阿芸过来,他实在是怕阿芸没人督促就放弃练武。这么一个难得的习武苗子,不练武真是可惜了。 谢凌云忙道:“没有呢,舅舅可以试一试。” 她想跟舅舅试一试,又怕伤了舅舅。心说,不然就不用内力试试?把握好分寸。 然而马氏却道:“你们俩,说什么呢?”她又埋怨薛裕:“阿芸刚来,你又闹她。谁家会让好好的姑娘家去练武的。她出入自有人保护,练武做什么?是不是,阿芸?” 谢凌云只是一笑,和舅舅交换了眼神。两人心领神会,甚是默契。 次日,薛裕寻了理由,要检查外甥女练武情况。谢凌云期待已久的篾筐又来了。 在篾筐上走了一会儿,她越走越快,十分欢喜。直到舅舅说,好了好了,才停下来。 第34节 薛裕看着外甥女,白嫩嫩的脸颊上看不见一丝汗渍,除了健康的匀红,再无其他。他也不知该感叹什么,只是说道:“阿芸,你看舅舅。” 谢凌云定睛看去,只见舅舅忽的纵身一跃,竟身子跃起,落在约莫八尺高的墙上。 “舅舅!”谢凌云低呼,这是舅舅的轻功么?看舅舅跳高,并不算费力,但是并未看到他用内力。 薛裕抹了一把汗,跳下来,说道:“我没学到家,那个大内高手,能飞得再高些。” 谢凌云“嗯”了一声,没说话。这些,在天辰派,稍微有些粗浅内力的弟子都能做到,甚至能做的更好。 薛裕又道:“我其实还学过,在墙壁上行走……” “舅舅,你要学内力吗?” “什么?”薛裕错愕。 “内力,有了内力,舅舅的功夫会有更大威力。”谢凌云道。 薛裕摇头:“学内力,哪里有内力?阿芸。别胡思乱想了。” 谢凌云不好直接说出天辰派的内功心法。她随手捡了根柳条,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小人,说道:“就这样,让气息从这里到这里……” 薛裕好气之下瞧了一会儿,笑道:“阿芸,这怎么可能?人怎么能控制气息?来,你去试一试,看能不能飞起来。” 谢凌云只得“嗯”了一声,提气跃上矮墙。这对她来说,委实不算什么。可是薛裕却在内心惊叹:真练武奇才! 明明他什么都没指点,她竟然做到了!因着她这份聪明,他也不再介意她的异想天开了。 他们在这边练着武功,忠靖侯府却陷入了麻烦。 陈老二在谢律这里碰壁几次后,也不求见谢律了,直接去找忠靖侯谢均谢老爷子要说法。 谢老爷子越听越气,暗骂儿子糊涂。 但是,谢老爷子当着陈老二的面骂了儿子过后,并不打算插手此事。他说道:“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就不掺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大家不要怕不要怕ヽ(≧Д≦)ノ我想起来,我还有个叫葫芦娃葫芦娃的群 第47章 贵人 谢老爷子虽然声称不管此事, 但是在送走了陈老二父子后, 还是将谢律唤来骂了一顿。 谢律向来惧怕老父亲, 只能默默听着,不敢辩驳。 谢老爷子怒斥了一盏茶的时光, 怒气才稍微退去一些。他端了茶杯, 饮了一口, 缓缓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谢律略一思索,将自己原本的打算说了。他小心看着父亲的神色, 说道:“父亲, 儿子也是没法子……” 谢老爷子皱眉:“你是说你打算让外室女进门?” “总不能教阿芸嫁到陈家去吧!”谢律道, “陈老二的正妻无子, 他只有几个庶子。阿芸好歹是侯门千金,怎么能嫁给一个六品小官的庶子?这不是埋汰阿芸吗?” 而且,他心说他过两年必定会高升。若那时阿芸再定亲,肯定能嫁得更好些。阿芸嫁的好,对谢家也有好处。他之前最疼爱谢怀信, 然而随着冯姨娘一事以及怀让的出世,让他对谢怀信的疼爱之情淡了一些, 反倒是把满腔的慈父情怀都转移到了幼子身上。尤其是谢怀信进京以来, 在别人的对比下,显得越加逊色,更是让他对谢怀信失望。 谢律继续说道:“而且,怀信的妻子又不是宗妇,身份上差些也没关系。当然, 肯定不能让她顶着外室女的名头……” 不等他说完,谢老爷子便哐当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上。他叹了口气,说道:“糊涂,真是糊涂!莫非在你眼里,一个儿子还没一个女儿重要?女儿嫁的差些,也只不过是多门亲戚,不愿来往,疏远些就是了。要是心疼她,可以多给点陪嫁。可若是娶了一个品行不端的妇人,那可是会闹得家宅不宁的。就算你想尊嫡绝庶,可也不能让怀礼连一个帮手都没有……” “……”谢律一愣,尊嫡绝庶? “罢了,你好好想想吧。”谢老爷子摆了摆手,让儿子退下。 谢律见父亲面露疲态,只得施礼退出。走出父亲的书房,他长长叹了口气。一抬头,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谢萱。 她穿着玉色衣衫,系着白绫裙,弱质纤纤,站在那里。看见他出来,便迎上来,施礼唤道:“父亲……” 谢律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还是在绥阳,她还是那个极其乖巧听话的女儿。然而,他很快皱眉:“站在太阳底下做什么?有什么事儿?” 他想起现下的烦心事,有些烦躁。若是当初她说清楚,陈老爷子会留在绥阳,也就不会有眼下之忧了。不过他心里清楚,此事也怪她不得。毕竟当初他也没问清楚。——至于仙人点化一事,他却是不大相信了。 谢萱随着父亲缓步而行,口中说道:“是有一件事,关于陈家的事。” “哦?”谢律脚步一停,心说,难不成萱儿想嫁到陈家去?可现在说这事,也迟了。 谢萱道:“萱儿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烦恼,是不舍得阿芸嫁到陈家去吗?”那上辈子怎么舍得把她嫁到陈家? 谢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听谁胡说的,没有的事。只说两家结亲,没说到底是谁。” “不是阿芸,难道父亲真的想让哥哥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谢萱猛然提高了声音。即使她对谢怀信再失望,她也不想谢怀信娶一个外室之女。凭什么呢?阿芸就是宝,他们就是草吗?“父亲,萱儿的亲事已经不如意,连哥哥的亲事,父亲也要……” 谢律微怒,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会房休息去!”他大步向前走。 谢萱并未听话离去,而是继续说道:“父亲不想阿芸嫁到陈家,就不怕棒打鸳鸯吗?” “你说——什么?”谢律蓦然止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儿,“什么棒打鸳鸯?谁跟谁是鸳鸯?” 谢萱闭了闭眼,忍住汹涌的泪意,尽量平静地道:“父亲不知道吗?陈家有位公子,想娶的是阿芸呢……” 有多想呢?在成了阿芸的姐夫后,还是一见到阿芸就笑,遗憾自己的妻子不是嫡出。他不想娶她,可她若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又何尝想嫁他呢?他想要嫡出的阿芸,那就让阿芸去嫁他啊。 谢律脸色微变,斥道:“这话不必再说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做姐姐的,哪有这样坏自己妹妹名声的?!回去好生歇着。” 他心说,陈家的小子想娶阿芸也不足为奇,比起家世平平的姑娘,他们肯定想娶一个侯门千金。 是以,谢萱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他到底还是发愁,此事如何处理。 按常理来说,自然是儿子的亲事比女儿的重要。他承认父亲说的有理,可他在这件事上,他还真不想委屈了阿芸。 但是父亲的命令又不能不从。他咬了咬牙,思忖了许久,才暗自打定主意,如果万不得已非得让阿芸嫁到陈家的话,那得让陈家答应他几个条件。 陈老二无嫡子,陈老大也没儿子。他们两房总得选一个继承家业。阿芸若嫁到陈家,必得嫁给那个人。 可是,即便是如此,那也是委屈了阿芸。 谢律思来想后,一时竟不敢将这个决定告诉妻子,就借口公务繁忙,躲进了书房。 此时谢凌云还不知道父亲的打算,她住在舅舅家里,同舅舅一道练武,轻松愉悦。 这日午后,薛裕才想起上回对外甥女说的,要教她骑马射箭一事。就选了一匹温顺的马,亲自教外甥女骑马。 谢凌云满心期待,有学习的机会就好,反正她本来就会的。 薛裕带着外甥女到了自家马场。他爱马,也常驯马、骑马,是以京郊的庄子,他让人设计成了小马场,闲时就来这儿放松心情。 他简单教了外甥女动作要领。——老实说,在有了教阿芸练武的经历后,他对外甥女的悟性已经见怪不怪了。 所以,当阿芸一身轻便的男装,骑着马吧嗒吧嗒跑远时,他也只是在心里说了句“哦”,再无其他。 还能怎么样呢?练武奇才学骑马也快啊。一点成就感都没了。 谢凌云来到这个世界十三年,头回骑马,颇为兴奋。她玩儿了很久才意识到疏忽了舅舅。她干脆利落地从马背跃下:“舅舅,你教我射箭吧!” 外甥女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薛裕一噎,点了点头:“好!” 命下人准备好弓箭与靶子,薛裕看了看,并没有较为柔软纤细的弓。不过一想到自家外甥女天生神力,薛裕心说,或许还真没必要准备特制的弓箭。 他将手里的弓递给外甥女:“试试,能不能拿的动?” 谢凌云接在手上,点了点头:“可以。”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扯了扯弓弦,在嗡嗡的回声中,她对舅舅笑了笑:“能拿的动。” 薛裕面无表情,嗯,天生神力,练武奇才,他一点都都不感到奇怪。 这一回,他详细介绍了这张弓的历史并说明方法,见外甥女极认真的听着,他心里的别扭情绪少了一些。 待舅舅说完,请舅舅做了示范。谢凌云才尝试着拉弓射箭。——射箭的本事,她上辈子并没有学过。 一个力道掌握不好,箭脱靶了。 “咦?”薛裕诧异,练武奇才,不会射箭吗? 谢凌云赧然一笑:“我再试试。”她学过暗器,她以为这跟暗器差不多呢,原来不大一样啊。 薛裕笑眯眯地看着外甥女试一次,再试一次,由脱靶到后来的正中红心。他颇为得意,他的外甥女到底还是很厉害的,当然也是他这个师父教的好。 “阿芸胳膊酸了吧?歇一歇。”薛裕慈爱地道。 谢凌云从善如流,将弓还给舅舅,自己站在一旁歇息。 薛裕手痒,他接过弓后,敛目凝神,搭弓射箭,正中靶心。 谢凌云击掌赞道:“舅舅好箭法!” 薛裕瞧了外甥女一眼,见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神诚恳真挚。他嘿嘿一笑,点了点头。是了,他也不差。他本就是以骑射出名的,还能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是他外甥女太厉害罢了。 谢凌云又歇了一会儿,正要继续练习。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倾盆大雨瞬间而至。 薛裕忙拉着她去避雨,说道:“果真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这可怎么回去?” 谢凌云跟舅舅一同站在廊下,她拍了拍袖子,看着雨幕,心里有隐隐约约的兴奋:“先不急着回去啊,雨停了再回。下雨了呢!” 她喜欢下雨,尤其是夏天的雨。一下雨,闷热的气息一扫而光。她以前听师兄们说有些高手最喜欢雨中练剑。她也想象过那画面,只是一想可能会变成落汤鸡,她就放弃了尝试的念头。 正想着呢,就听舅舅说道:“是的,要是现在回去,就算是咱们撑着伞,也会变成落汤鸡的。” 谢凌云看了看雨幕,深以为然,重重地点头。过了片刻,又道:“就是不知道舅母会不会担心……” “不会不会……”薛裕摆手,“阿芸不知道,前几年有一回也是这么大雨,我就是怕她担心,硬是冒雨撑伞回去。到了家,伞只剩伞骨了,身上的雨水能盛半盆。你猜你舅母怎么说?” “怎么说?” “蠢才!就不会雨停了再回来!”薛裕捏着嗓子模仿马氏的语气,颇为滑稽。 谢凌云听得笑弯了腰。忽然她的神色微微一变,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薛裕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下人举着伞匆忙赶来。薛裕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老爷,有几个客人,说是要避雨。” 薛裕满不在乎摆了摆手:“那就腾出些地儿来,给他们避雨。哦,对了,可以叫厨房准备姜汤。这么大雨,说不定要着凉的。” 下人听了,只是站在原地,面带踌躇之色,说道:“老爷……” “嗯?”薛裕一愣,“怎么了?哦,要不,你先别过去。等雨小些再去。姜汤嘛,煮不煮都成。” 下人道:“不是不是,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是那客人说,跟老爷相识,要亲自跟老爷道谢,希望老爷能过去……” 他声音越来越低,但是在唰唰的雨声中,薛裕竟然听清楚了。不过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哪有向主人道谢,还需要主人主动过去的?这是不是于理不合?但是转念一想,是他认识的,又能说出这话的,必然是身居高位之人。 薛裕道:“他没说自己是谁?” 下人摇头:“没有。” 第35节 薛裕更疑惑了,只得到:“那好,我随你过去。”他叮嘱外甥女:“阿芸,你先在这里待着。等会儿雨停了,咱们就一块儿回去。” 谢凌云点一点头。 薛裕跟着下人穿过雨幕。他这庄子极大,虽说建成了马场式样,可是房屋厅堂该有的一样不少。 客人就在正厅里。然而薛裕还未走进正厅,就看到厅堂外穿着蓑衣的人们。这群人手持佩剑,训练有素。他心里一咯噔,这客人只怕开头不小。 薛裕刚一走进正厅,就看到了上座之人。他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倒头便拜:“臣薛裕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坐在上方的皇帝纪准笑道:“薛爱卿快快请起,朕和东宫今日是微服出巡,还没感谢爱卿的收留之恩呢。” “臣惶恐。”薛裕忙道。微服出巡?他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皇帝明黄色的衬裤,又想到正厅外的侍卫。心说,这也不算微服出巡了吧? 薛裕站起身来,还有点发懵,他猜测客人身份尊贵,但是没想到竟然是皇帝父子。话说皇上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在京郊做什么? “薛爱卿坐吧,不必拘礼。说起来,朕也没想到,这竟是薛爱卿家的庄子。”纪准笑道。 他的容貌与太子颇为相似,只是更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他虽然当了皇帝,可是看上去还像是昔日做太子时那般温和从容。 薛裕依言坐了,听皇帝说起今日因何外出,如何避雨。他听着听着,有几分恍惚。说起来,他有许多年都不曾近距离接触过皇帝了。他当时年少,救先帝救今上时,今上还是太子呢。 皇帝声音平和,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旧事,对太子道:“恒儿,这位薛大人,可是有大本事的,本领高强。救过先帝,也救过朕……” 薛裕忙道:“那是臣分内之事,谈不上救。臣的本事也不算高强。” 太子却道:“薛大人不必谦虚。父皇说的是,薛大人的确本领高强。” 薛裕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真不算,阿芸才是练武奇才呢……” 话一出口,他懊悔不迭,怎么把这话说出来了? 然而皇帝已经在笑吟吟地问:“哦,阿芸是谁?” ——————————————————————————————— 此刻阿芸正盯着雨幕发呆呢。 与此同时,谢律得到了一个消息。 陈老先生仙逝了。 谢律一跃而起,也不管倾盆大雨了,直接冲进了雨幕。 陈老先生过世,那陈家兄弟就得丁忧回家,儿女的婚事也得先放一放。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我等待了一天,以为会有人加群的。(?;︵;`) 第48章 面圣 对天发誓, 谢律对陈老先生并无任何不敬之意。但是这一刻, 他想的竟然是陈老先生仙逝的可真是时候。陈家兄弟丁忧回老家三年, 自然不能再提婚事。那这三年中,他完全可以早点给阿芸和怀信定亲了。 至于和陈家的婚约, 那就看陈老二还能不能再生个女儿出来了。谢律甚至暗想, 以陈老二的身子骨莫说生不出来, 即便是真生出来了,养不养得大, 还两说呢。 嗯, 他会遥祭陈老先生, 愿老先生一路走好。 谢律冒雨去见了薛氏, 急急忙忙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薛氏一愣,颇为讶然:“陈老先生?这么突然?”不过想想他的年纪,似乎也不算太奇怪了。 她叹息两声,想到接下来陈家会回到绥阳老家三年,也确实松了口气。只是, 她犹不放心,虽然能解眼前之急, 但是婚约未除, 实在是个隐患。这么一来,名义上不是落到让儿头上了么? 大约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谢律道:“不用担心让儿。陈老二都多大岁数了,哪里还能再有一个女儿?实在不行,将来就寻个机会把这婚约给解除了吧?权当是当时糊涂……” 薛氏又是一叹, 暗怪丈夫当初没事找事。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随口说道:“也不知道阿芸在大哥那里怎么样了?过两天把她接回来吧。” 谢律点头:“是呢,谢家的姑娘哪有常住别人家的道理?” 薛氏听这话不对,嗔道:“说什么?那是她亲舅舅家,怎么算是别人家了?” 心情不错的谢律笑了一笑:“是是是,琬琬说的是……” —————————————————————————————————— “啊?”薛裕呆了片刻。 太子笑道:“薛大人,父皇问你呢,阿芸是谁?” 薛裕只得道:“回皇上,阿芸是臣的外甥女。” 皇上略一思忖,笑问:“朕记得,薛爱卿与元清是姻亲?” 元清是谢律的字。皇上与其亲近,常称呼其表字。 薛裕点头,老实道:“是,臣的妹妹嫁给了薛家老四。” “元清的女儿?”皇帝讶然,“朕不知道元清的女儿竟有这般本事!” 薛裕忙道:“皇上莫怪,那是臣的外甥女,所以臣……” 他言下之意是,他的夸赞也有不实之处。他还真怕皇帝突然来一句:“那就请出来见一见吧。”那可就麻烦了。阿芸从来不曾面圣,若是失礼于君前,可就是大罪过了。 然而太子却笑了一笑,说道:“谢姑娘的确很有本事。” 皇上更诧异了,看向儿子:“恒儿怎么知道?恒儿认得这位,这位谢姑娘?” “不瞒父皇,孩儿跟这位谢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次观音诞,孩儿在观音庙取庙前神水,想给父皇增福添禄,正好遇见谢姑娘。当时她也要给谢夫人求水,还生怕孩儿掉进井里去,特意出声提醒……” 皇帝叹道:“亲自给母亲取神水,是个孝顺的孩子。担忧陌生人,出声提醒,可见心地善良。” 太子笑道:“不止是孝顺善良。如薛大人所说,她本事高强,只怕小南小北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那日小南小北对她有些误会,跟她动手,她轻轻松松就避开了。” 纪恒记得那日在端午时,她变幻莫测的速度。她竟能抢在小南小北前头抓住贼人,绝对不止是薛裕说的“本事高强”这么简单。毕竟第一回 见面,她是用飞的。 但他不愿把正月里那次以及端午节那回的事情告诉父皇。他隐约觉得他将这两件事说出来,会影响她在父皇心里的形象。他很清楚,父皇欣赏的女子,是那种温婉贞静孝顺贤淑的。深夜在半空飞行,或是穿着男装出去看赛龙舟,父皇未必会有多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希望那个谢姑娘能在父皇心里留一个好印象。 果然,皇帝的神色越发和缓,笑道:“如此说来,她还真是一个好姑娘。” 薛裕听得有点发懵,阿芸不是在端午节帮的太子么?观音诞又是怎么回事?不过皇帝夸奖阿芸,他只能低了头,谦虚两句。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老实说,作为苑马寺卿,他见到皇帝的次数着实有限,也不大清楚该怎么跟皇帝打交道。 而皇帝已然生出了兴致,说道:“方才朕听说,薛爱卿今日是教表小姐骑马,才会特意到这城郊的庄子上来……” “是……” “他们说的表小姐是不是就是那位谢姑娘?”皇帝问道。 薛裕一怔,不敢欺瞒,只得道:“回皇上,是。” “今日能聚在此地,也是有缘。既如此,何不请出一见?”皇帝接下来的话,惊得薛裕身子一颤。 薛裕脱口而出:“皇上,不大妥当吧?” 他再糊涂,也知道阿芸是个姑娘家。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见男客?亲戚也就算了,可眼前这两个明显不是啊。而且对方是皇帝,万一心血来潮,做了什么决定,那可就迟了。他万分后悔当时嘴快,把阿芸给说出来了。 太子亦道:“父皇,外面下着大雨呢。姑娘家身子娇弱,不能淋雨。” 皇帝点头:“也是。”他又看看薛裕,说道:“薛爱卿不必紧张。朕与元清自小相识,有同窗之谊,可以说是情同手足。他的女儿,跟朕的侄女也差不多了,只怕比朕的亲侄女还要亲一些……”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伯父想见见侄女,用不着避嫌吧?” 薛裕忙道:“臣惶恐。”他心中不是不惊骇,他一直都知道皇帝重情,继位之后对妹夫极为重视,但是“情同手足”这四个字,分量也太重了些吧?——不过转念一想,他救过先帝与今上,就能稳坐苑马寺卿,那么皇帝对谢律,也就不足为奇了。 皇帝叹道:“说起来,朕只见过元清的长子,叫什么来着?” “谢怀礼……” “对,谢怀礼,那个孩子一直长在京城的,跟忱儿同龄。谢老爷子教的很好……”皇帝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咦?雨停了?” 确实是雨停了。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薛裕先前让人去煮的一大锅姜汤已经煮好了,下人正端了过来。薛裕有点尴尬。 皇帝却笑道:“看不出来,薛爱卿挺细心的。” 薛裕挠了挠头:“哪里哪里……” “也不急着走,薛爱卿就让阿芸来见见伯伯吧。”皇帝说的随意,一面说着,一面解下了腰间佩戴的玉。 薛裕不敢再推辞,待要亲自去叫阿芸,却听皇帝道:“叫个下人去请就是,哪里用得着薛爱卿专程跑一趟?” 皇帝都这么说了,薛裕只得继续坐得笔直。他心说,没有他的提醒,也不知阿芸能不能猜出今上的身份。 他只希望阿芸眼神好一点,一眼就能看出来皇帝的面容与太子有多相似。 谢凌云自舅舅离开后,一直盯着雨幕发呆,然而雨停了舅舅都还没回来。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去看看舅舅怎么了,却见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过来:“表小姐,那客人要见你,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客人见我?”谢凌云呆了一呆,她心说,多半是避雨的客人中有女客,舅舅想教她去招待,这倒也不难。只是她瞧了瞧自己的衣服,有点发愁。 今天是来学骑射的,她特意做了男子装扮。方便是真方便,可若穿成这样,去见女客,那可真是不雅了。——说不定还会吓着人家姑娘。 可她来的匆忙,也没带替换的衣裳。这庄子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衣裳给她换。 “表小姐?”下人催促。 “哦?哦哦。知道了。”谢凌云忙道。罢了,到时候跟人解释一下就是了。她想,只要说清楚,对方就会理解了。 路不大好走,然而谢凌云依然走得不慢。若不是身边跟着下人,她想她可以不走地面的。她并不想干净的靴子沾染上泥渍。 看到正厅外的两个人,谢凌云愣了一愣。看他们衣饰打扮,以及手中佩剑,她能猜出来他们不是普通人。 只是他们身上虽有寒气,却无内力。她心里暗暗遗憾。 还未走到正厅,她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是阿芸来了?” 她想,这个“阿芸”肯定指的是她了,但是这声音却是她从未听过的。 她没有应答,在外面蹭掉了靴子上的泥,才走了进去。 她的舅舅坐得极为庄重,跟他平时的闲散完全不同,而且他的目光自她进来就没离开过她,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 谢凌云很纳闷,看向上座的人。 一看之下,她就明白了。这是贵客,舅舅要她规矩一些。 太子纪恒,她是记得的。他旁边那个与他模样相仿却比他老相的人,看年纪,应该是纪恒他爹。 纪恒是太子,纪恒他爹?皇帝?皇帝! 谢凌云瞬间睁大了眼睛:皇帝?!她下意识看向舅舅,突然就读懂了舅舅眼中的深意。 这不是来陪女客,这分明是来面圣啊!谢凌云有点激动,原来皇上长这样!她还以为皇帝就像师兄说的那样,穿金戴银,十分富态呢。没想到他这么清瘦! 第36节 她脑海里瞬间转过万千念头,但是身体却毫不含糊。宁夫子教导过的规矩,她一点都没忘,她上前施礼,动作极为规范。 她刚行礼,皇帝便道:“免了吧!” 谢凌云只作没听见他的话,动作结束后,才直起身。 纪恒看着她,觉得甚是有趣。谢姑娘仍是一身男装,不过这回没涂黑脸,一张小脸白白净净,如同上好的玉。随着她的进来,正厅似乎都变得明亮起来。他心说,她倒也狠得下心来。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竟鼓捣成那个德性!她自进厅来,就没说一句话,倒是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他故意说道:“谢姑娘,这是我父亲。” 谢凌云呆了一呆,只得道:“皇上。”她看出来了啊! 她那一瞬间的恍惚逗乐了皇帝,皇帝笑道:“你叫阿芸?” 谢凌云点一点头:“回皇上,是的。” “你今年多大了?”皇帝的口吻很和蔼,仿佛是一个可亲可敬的长辈。 谢凌云道:“回皇上,今年十三岁。”她心说,真奇怪。皇帝不都是日理万机的真龙天子么?怎么皇帝问的问题跟一些亲戚长辈也差不多?她在皇帝面前要自称什么?民女?臣女?要不,就省略了吧?皇帝这么忙,肯定不会问她太久。 “哦,十三岁啊……”皇帝略一沉吟,说道,“也就是说,你母亲去绥阳的第二年,就生下了你。” “是的……回皇上,是的。”谢凌云话刚说完,就听到纪恒发出一声轻笑。她很纳闷,这有什么好笑的?她本来就是在阿娘去绥阳的第二年出生的啊。 她下意识看向纪恒,却又见他收敛了笑意,面上一派正经之色。 皇帝笑道:“阿芸,你不必紧张,只把朕当做是你伯父便好。你先坐吧。” 谢凌云没法把皇帝当成伯父。事实上,除了她刚回京城时的第一回 见面,她的两个伯父都没跟她说过话。——当然,她那早夭的三伯不算。 不过,谢凌云还是听话坐了。她有意学着舅舅的坐姿,脊背挺得很直。 皇帝仍在发问:“阿芸许亲了没有?” “……咳——咳咳……” 谢凌云诧异地看了一眼正以拳掩唇,轻声咳嗽的纪恒,想了一想,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一来,不仅纪恒吃惊,皇帝也愣了愣:“你有没有许亲,你不知道?” 薛裕听着不像话,低声呵斥外甥女:“阿芸!” 谢凌云道:“爹爹和阿娘没有告诉我……”她暗自思忖,姐姐说她可能要嫁到陈家去,可是爹爹和阿娘,并没有明确告诉她。她也不知道是让她嫁到陈家,还是她多一个姓陈的嫂嫂。 皇帝一怔,继而失笑:“那就是没有了?阿芸,你……” 纪恒忽然开口道:“父皇,不是说谢姑娘本事高强么?” “哦——”皇帝醒悟,“朕倒忘了此事了。其实,朕很好奇,阿芸,你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 这小姑娘才十三岁,穿上男装,神情坦荡,动作大方,倒真有些潇洒之态。他刚看到时,没察觉到别扭,竟也忘了询问。此刻,忽然想到此事,便问了出来。他寻思着莫非他继位后,又兴起了男装风? 前朝有个皇帝喜好看宫人穿男装,上行下效,一时之间,全国上下的女子都以穿男装为荣。他似乎没这个嗜好吧? 谢凌云道:“哦,这个啊……”她心中一凛,正色道:“回皇上,今天舅舅教我骑射呢,穿裙子不方便。” 皇帝莞尔,不是因为她给的缘由,而是因着这个小姑娘回他话时,会有意加一个“回皇上”。但是很明显,她自己有时会忘了,等回想起时,再匆忙补上,引人发笑。 还是个孩子呢,比恒儿还小了两岁。 薛裕亦道:“皇上,是臣叫她穿男装的,男装方便。” 皇帝摆了摆手,他并不想深问这个问题,而是换到了他最想知道的那一个上:“朕听你舅舅说,你本事高强?” 谢凌云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看向舅舅,口中却道:“舅舅说的?” 薛裕站起身来,说道:“皇上,阿芸年纪小,虽然于学武一道颇有天赋,但毕竟习武的时日尚短。那句本事高强,是臣夸大了……” 皇帝摆手令薛裕坐下,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温声问谢凌云:“阿芸,你真会武?” 谢凌云想了一想,点头:“会一点。” “哦?那你都会什么?”皇帝继续问道。 谢凌云生生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胸口碎大石……”,小声道:“回皇上,是跟着舅舅学的。能爬墙、能上树、能打拳、能舞剑……” 再多的,也不能说了。舅舅没教,说出来,惹人怀疑。 只是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太子纪恒竟又在发笑。他以为他声音低些她就听不到么? 她忍不住瞧了他一眼,却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似是没想到她会看过来,他愣了一愣,冲她一笑。谢凌云皱了皱眉,移开了目光。 笑什么笑?! 皇帝惊叹道:“你竟然会这么多!” 谢凌云不说话了。这算多么?舅舅只教了她这些啊。 “据朕所知,你去年才回京,是不是?” 谢凌云点头:“是……回皇上,是的。” “去年回京,距今不到一载,竟然学会了这么多。怪不得薛爱卿夸你有天赋。”皇帝说道,“来,阿芸,上前来!” 谢凌云心情激荡,皇上这是要她演练武艺么?她记得师兄曾说过,有个江湖中人,奉皇命演练武艺,皇上看了欢喜,他就成了四品侍卫呢!但是她是个姑娘,她要是演练武艺,皇帝肯定不会给她官儿做的。——当然她也不想当官儿。不过,会不会就因此觉得她堪重用呢?或者让她做一些事?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皇帝道:“阿芸,朕第一回 见你,甚是匆忙。什么都没准备。这块玉佩就当做是见面礼。谁要是欺负你了,可以拿着这玉佩揍他……” 皇帝这话,玩笑的意味很重。老实说,皇帝并不是真的相信年纪轻轻的谢姑娘能比薛裕还厉害。——薛裕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他想这肯定是薛裕夸大其词了。可能外甥女确实会些武艺,但是不到一年的时间,顶多也就是学过花架子。——见到谢芸本身后,他对这一点更是深信不疑。这分明是个小姑娘,哪里就是个武功高强的高手了? 至于揍人,大家姑娘,哪有去揍人的?他不过是逗她一笑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如果看到的是重复章节,那么说明订阅率过低。如果不急着看的话,可以过两天再来看。如果急着看的话,可以少跳一些,多看两章。造成不便,请谅解。 另,谢谢殇琪小天使的雷,很感谢,么么哒。 谢谢天晴无雨以及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很感谢,么么哒。 阿染说明天是她生日,今天多更一些,当是提前祝她生日快乐,么么哒。 群号在文案上,么么哒。 爱你们。 第49章 圣意 看着递到面前的玉佩, 谢凌云微愣, 下意识望向舅舅。遥见舅舅暗暗点头, 她才恭恭敬敬用双手接过玉佩。这玉佩触手温润细腻,质地极佳。谢凌云心说, 皇帝真大方。 想到皇帝之前说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多谢皇上。谁都可以揍吗?” 皇帝愣了愣, 一时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少顷才笑道:“当然可以。朕是皇帝, 金口玉言, 朕的话就是圣旨。朕都说了, 谁会拦你?怎么?你想上打君, 下打臣?” “啊?这……也可以?”谢凌云上辈子听人说起过大兴的开国皇帝曾赠人一柄宝剑,允许他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可那是因为那人立下了不二功勋啊。皇上不会这么随便给人特权吧?她什么都没做啊。 皇帝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元清老实木讷,他夫人也温婉贞静, 没想到他们女儿却是个胆大敢想的……” 谢凌云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脸颊飞红, 手持着玉佩, 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薛裕正要上前求情,然而皇帝的声音已经响起:“放心,无论是谁,只要是欺负了你,你都能打他。不用怕, 有朕给你做主。”他这话一出口,果见谢姑娘脸上的红晕褪去,露出既惊讶又感激的神色来。 这个小姑娘把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跟她爹可不大像。不过倒也挺有意思。身形纤瘦的小姑娘恐怕跟人吵架都不会,更不要说是与人动手了。一听他说“上打君下打臣”,她不但神色变了,连声音都颤了。想来薛爱卿这句“本事高强”夸大了不少。 思及此,皇帝别有深意看了薛裕一眼,当然他倒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薛裕。自家的孩子总归是好的。 雨停了,想见的人也见了。皇帝公务繁忙,不便在外久待,就欲起身离去。临行前,他还对谢凌云道:“阿芸若是得闲,可以到宫里玩儿。朕有个小公主,想必跟你很合得来。” 谢凌云点头称是,恭送皇上。 然而本该随着皇帝离开的太子纪恒,在经过谢凌云身侧时,带着莫名的笑意,轻声说道:“阿芸,我皇妹,今年只有八岁。” “啊?”谢凌云微怔之际,纪恒已经走远了。 小公主才八岁?皇帝竟然说小公主会跟她合得来啊?!这绝对不是夸她吧?她思索着皇帝最后一句话的深意,竟忽略了纪恒对她的称呼。 跟她相熟的人都管她叫阿芸,以至于她根本没听出纪恒对她称呼的变化。 皇帝一行人走后,薛裕拭去额上的汗,长长舒了口气,犹自后怕。他也奇怪,明明他年轻时无所畏惧,怎么上了年纪反倒畏首畏尾了?还不如阿芸在皇帝面前大方坦荡。 “舅舅,咱们回去吗?”谢凌云回过神来。 薛裕点头:“嗯,回去。” 他让人准备的姜汤并没有用上。——这也不奇怪,皇帝在宫外,于饮食上自然会更加注意,而且姜汤的味道,老实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薛裕今日也没了教外甥女骑射的心情,他看了看皇帝赠的玉,暗暗惊讶。他记得皇帝属虎,这玉佩上有天然形成的虎纹。他猜测这可能是皇帝时常佩戴的,竟然就这样随手送给阿芸了? 他也不知道是该感叹皇帝重视谢律,还是感叹阿芸运气好了。 谢凌云也在奇怪:“舅舅,皇帝为什么送我这个?他见谁都送见面礼吗?”她心说,也有可能是皇帝钱多大方。 薛裕答道:“据皇上所说,是因为他和你爹自小一块儿读书,情同手足。你就像他亲侄女一样,所以见见你,给你个见面礼。哦,还有一点,他听说你会武艺,才要见你。我本来以为,他会要你演示武艺的……” “舅舅,我也以为他会要我演示武艺……”谢凌云晃了晃手里的玉佩,“不过,他真的挺大方,竟然说我谁都能揍。舅舅,他说话算话吧?” 薛裕瞧了她一眼,说道:“你说呢?那是皇帝,金口玉言,他的话怎么能不作数?阿芸,你是捡了宝了。不管能不能揍人,这都是一道护身符。看得出来,皇上是真的挺待见你们家。” 两人略歇了一歇,便踏上了归程。 今日在庄子上见到皇帝之事,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与旁人提起。 谢凌云没有戴玉佩的习惯,她将这玉佩收了起来,小心放好。——这东西贵重着呢,以后说不定会有大用场。不过用玉佩去揍人?怎么揍比较好?总不能直接往脸上摔吧? 谢凌云有些苦恼,她还没试过拿玉佩打人呢。皇帝提议的打法有那么一点点难度。要是改送她一把剑或是一根棍子,就更好了。 原本按薛裕的计划,他是打算第二天继续教外甥女骑马的。然而第二日上,谢家就派了人来接谢凌云。 薛裕没法子,只得让外甥女先行回家。他心想,反正阿芸骑射也都学得差不多了,不差那么一天。 谢凌云便带着玉佩回家了。 回到谢家后,谢凌云略做休息,换了衣衫,去向爹爹阿娘请安。 一见到她,爹爹就告诉了她陈家老先生仙逝一事。爹爹的神情颇为怪异,悲痛有之,庆幸亦有之。不过,庆幸? 她想了一会儿,轻声道:“那陈大人不是要回绥阳了么?”她还记得,当初陈老先生是以老迈为由,留在了绥阳的。 谢律叹道:“是啊,他们兄弟都是要回去奔丧的,丁忧三年。唉,他们家几个孩子的婚事,这可就要耽误了……” 谢凌云猛然明白过来,为何父亲告诉自己这件事。这是跟她有关的啊!她点一点头:“确实如此。” 她见过陈家那几个儿郎,那时她十岁,他们最大的十五六,最小的十二三。如今她十三岁,他们的岁数自然也是要增长的。若再等三年,那可真是不小了。——这里的人成亲都早,跟她上辈子不大一样。 第37节 谢律心情不错,问起女儿在薛家如何。 “在舅舅家很好,舅舅还教我练武,教我骑马射箭……” “他教你这干什么?”谢律夫妇齐声道。 谢凌云分别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道:“舅舅说我是学武奇才,他在我面前练了一遍,我就学会了啊。” “哥哥真是的,你是一个姑娘家,他竟教你这些。”薛氏没好气道,“阿芸也是的,不是说要你多跟着舅母,不要跟着舅舅胡闹吗?你又贪玩了是不是?” 谢凌云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也没贪玩,昨天舅舅教我骑马,下雨了,就遇见了避雨的皇上……” “什么?!你见了谁?” 谢凌云道:“皇上啊,皇上听舅舅说我会武功,就让我去拜见他。就在舅舅家的庄子上,像马场的那个大庄子……” 谢律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他惊讶的是女儿竟然见到了皇上!他急急问道:“皇上见你,都说了什么?”皇帝今日还见了他,并未提到这些啊。他们只说了陈老先生过世一事。 “也没说什么,就问我,是不是叫阿芸,多大了,许亲了没有……”谢凌云细细回忆她跟皇帝的对话。 谢律精神一震,喜上眉梢:“皇上真这么问?你是怎么回答的?”他心说,这架势,很有可能是在相看儿媳妇啊。 谢凌云不明白爹爹为何这么激动,就说道:“我就照实回答的,我是叫阿芸,我十三岁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许亲。是了,皇上还送我一块玉佩,说如果别人欺负我,我可以拿玉佩打他。皇上说他金口玉言,没人会拦我!” 她有意略去了男装那一段,她隐约能感觉到爹爹和阿娘不会高兴她在皇帝面前穿的是男装。 谢律本来跌足,待听女儿说到最后,又平添了几分喜意。看来皇上是很喜欢阿芸啊。也是,他女儿本来就很好。等从女儿那里知道皇帝所赠的玉佩的形容,他更是惊喜。这可是皇上喜爱之物,竟这样就给了女儿。 良久,谢律才挥了挥手,教女儿自去休息。之后,他与妻子商量:“阿芸的亲事,先缓一缓吧?” 薛氏无奈道:“不是刚说,赶紧订下么?以免多生事端。”先前一个陈家,教他们措手不及。若不是陈老先生突然故去,还不知怎么收场的。 “诶,话不是这样说的。”谢律道,“你没听阿芸说么?皇上还问她有没有许亲。说不准,皇上还真对她的亲事有安排呢。” 薛氏哭笑不得:“那不过是句客套话。”长辈问小辈,问的最多的不就是多大了,许亲了没有。这怎么就能说明皇上对她的亲事有安排了? 谢律却摆了摆手,不赞同妻子的话。皇上不但问了她的亲事,还把玉佩都送给她了,显然是很喜欢她的。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越想越高兴,不忘了叮嘱妻子:“先把怀信的亲事给订了吧,他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着定就成。” 薛氏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律看到了妻子面上的迟疑之色,心里一软,说道:“你不用担心,看着定即行。老太太那里,不用多想。” “嗯。” 薛氏很快选择了几户人家,把具体情况告诉了谢律。 谢律大致看了一下,说道:“就金家的姑娘吧。” “金家的姑娘是庶出……”薛氏轻声提醒。她以为以丈夫对谢怀信的宠爱,他会想给儿子选个四角俱全,哪儿都挑不出错儿的姑娘。 谢律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怀信的媳妇儿又不管家,只要能顾着他们自己就行。”比起嫡庶,他更看重的是姑娘的父亲。 他很看好金大人的潜力。 不过,“你见过那个金姑娘没?相貌怎样?”谢律寻思着,怀信的妻子,出身不大好也就罢了,相貌总要拿的出手吧? 薛氏笑道:“相貌极好,是个有福气的。” “嗯,那就成。”谢律接道,“等萱儿的事了了,就给他的亲事也定下吧。十七了,不小了。” 薛氏点头,又与丈夫说起谢萱的成亲事宜。谢萱的嫁妆是公中出的,老太太卫氏原说要私下给谢萱添点妆奁,近来却不大再提及此事了。——薛氏猜测,或许是谢萱那次寻死,惹怒了老太太。 谢律心不在焉听着。——老实说,谢萱的亲事,现在只让他感到疲惫。萱儿当初闹那么一遭,直到现在他都担心会不会再出意外。他就盼着她早些安安稳稳上花轿,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儿来。 这孩子,明明小时候聪明早慧的,怎么越大反而越活回去了呢? 谢萱已经从下人那里听说了陈老先生去世一事,她怔了许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上辈子明明陈老先生是到今年腊月才去世的。她记得很清楚,他没熬过这个冬天。怎么会提前了整整半年呢? 是因为这辈子没有孙子孙媳伺候他,照顾他?还是因为谢芸运气好到连老天都眷顾呢? 或许老头子再撑几天,陈峥就会如愿娶了谢芸。可偏偏……可偏偏这老头子一点都不帮着自己的亲孙子。 这一夜,谢萱睡得很不安稳,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她被陈家的富贵所诱惑,使了小小的手段,未满十六岁,就成功嫁到了陈家,嫁给了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 然而她成亲后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婆婆欺负、小姑挤兑,丈夫也没有帮她。她知道,丈夫嫌她不是嫡出。他想娶的,很有可能是谢芸。 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十六岁那年,皇帝驾崩,陈谢两家都要奉召回京了。而陈老爷子却以年迈为由拒绝了。他坚决留在绥阳的后果,是公爹和婆婆要他们夫妇留在绥阳照顾祖父。 她向娘家求助,父亲和嫡母却以她以出嫁、不便干涉陈家家务为由婉拒了她的请求。 他们都回京了,只留下他们。她与丈夫之间的关系愈来愈差,几乎降至冰点。终于等到老爷子没了,他们守孝三年,料理了琐事,她才得以回到了京城。 可她与两个妹妹之间的差距更远了。 …… “不!”谢萱从睡梦中醒来,满头满脸的汗。睡梦中的一切,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日。她倚着围栏,任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们一个一个都有好运,而她却一次比一次倒霉呢?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老天为什么要薄待她? 月色很好,她却只觉得清冷无比。 当然,这样好的月,谢凌云是不会辜负的。她夜里常常起床,穿上衣服,练内力练轻功。回到了京城,这习惯也没有改变。 而且从舅舅家回来,她还带了一些轻便的衣服,习武更方便些。这夜,她就穿上了男装,头发随便一束,悄悄走出房门,轻轻松松越过院墙,向花园而去。 自己玩儿了好一会儿,她还试了试能不能用飞花伤人。——自然此地是没有人给她伤的。她自觉近来内力增长,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她自己勤加修炼,还是因为她跟着舅舅学了别的武艺。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凌云才顺着原路回还。然而她刚越过院墙,就听到一声细微的低呼。 谢凌云循声望去,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白衣身影。那白衣人不是别人,却是谢萱。她有些纳闷,谢萱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谢萱梦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哭了很久,眼睛都有点涩涩的疼了。月光清冷,她只穿着中衣,就出了房门。守夜的丫鬟睡得熟,并未听到她的动静。 谢萱常对月兴叹,这回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外面飞了进来。她忍不住低呼一声,正要喊声:“贼!”,就觉得眼前一花,那人不见了。 人呢?方才明明还在的啊。是看花眼了吗? 绕到谢萱身后的谢凌云,暗想最近不止内力见涨,轻功也有进步。她以手为刀,在谢萱后颈轻砍一下,后者便软软倒了下去。 谢凌云扛起谢萱,步子放的很轻,将其小心放回了她房间的床上。摸了摸谢萱的额头,凉凉的。她想了想,将谢萱旁边的薄被给她盖上了。 嗯,谢萱应该怕冷。 做完这一切,谢凌云才离开了谢萱的房间,几个纵跃,回了自己房里。 一夜好眠。 而谢萱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自她不再为亲事寻死,她的丫鬟们平日也都顺着她,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况且老太太和四太太都以她身体不好为由,免去了她的请安。她们自是由着她睡到自然醒了。 只是挺奇怪,这么热的天,五姑娘还盖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头青丝。 谢萱醒过来时,脑后还隐隐作痛,周身都是汗意。她愣了很久,才忆起了昨夜的梦,心中又是一阵钝痛,也就把后颈的疼痛给忘记了。 不过,她怎么会给自己盖上被子?果真是哭太多哭糊涂了么? 谢凌云自清晨醒来,就在暗暗注意,没听说有任何异常,她暗暗松了口气。然而转念一想,即使有人说了,也不打紧,皇上都知道她跟舅舅学武了,会爬墙,会上树…… 等等,会爬墙? 爬墙是不是还有一个意思?她好像隐约听师兄说过,好像不是什么好意思。 谢凌云旁敲侧击问了问碧玉,得到答案后的她,脸色爆红。 啊,她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她大概明白那天纪恒为什么低笑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说都说了,后悔也没用了。而且皇帝当时也没说什么啊。 这么一想,谢凌云心里舒服多了。她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而是愁着去长公主府的事情。 是的,豫章长公主又要办诗会了。同上回一样,谢家的几个姑娘都收到了帖子。不过订了婚约的几人,这一回都不去了。 谢凌云也不想去,又拗不过阿娘。她想找人同她一块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谢谢姑娘的雷和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话说昨天早上摔了一跤,到现在尾巴骨还是疼的。坐在床上,那感觉,真是酸爽。 第50章 偶遇 谢凌云本想要谢蕙同她一起去, 可是谢蕙定亲后, 忙着学各种规矩本事, 不想因玩闹而耽搁时间,就婉拒了她的请求。 而谢芷十月就要出嫁, 也不便外出。 谢萱倒是想去长公主府走一圈儿, 然而卫氏却道:“萱丫头不是身体不好吗?身体不好就在家好生养着。下下个月就要出阁了, 身体养不好怎么行?” 卫氏自谢萱以死抗婚后,就对谢萱的印象急转直下。她也免了谢萱的晨昏定省, 想着只要能老老实实待到出嫁就行。至于外出, 则是能避免就避免。若谢萱老实听话, 她也不介意给谢萱再添点嫁妆。 谢萱面色苍白, 半晌才默默退下了。连出门的机会都不给她了么? 想了一想,她抽空去找了谢芸。 谢凌云对姐姐的造访深感意外,天知道谢萱有多久没跟她打过招呼了。她有点心虚,谢萱不是想到了那夜的事情,来向她核实吧? 不管了, 一口咬死就说不知道,绝无此事。——会武功是一回事儿, 半夜翻墙是另外一回事儿。谢凌云也是后来才想到的。给人看见半夜翻墙出院子, 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但是,谢萱开口却是另外一件事:“阿芸,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谢萱声音很低,恳求之余又有些羞涩。 谢凌云道:“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上辈子师父教过的, 学武之人本事高强,能帮人就不要推脱。——当然这是在不危及自身,不有损于道义的前提下。要是举手之劳,帮忙也不是不行。 谢萱缓缓坐下,自行斟了杯茶:“你能不能跟老太太说一声,六月二十六日,让我陪你去。” “不能。”谢凌云果断摇头,“这个不能。” “为什么?”谢萱错愕。谢芸运气好,谢芸要做的事,恐怕没有不能成的,她为什么不肯试一试? “老太太说了,要你养身体。我再去故意违背她的意思,她怎么会同意?而且她说,到时候让二姐姐陪我去……” 谢凌云心说,老太太本就不待见她,还屡屡因为她而训斥阿娘。她若去求情,明摆着跟老太太过不去。她不做这样的事情。 “谢蕙?!”谢萱脱口而出。 “不是啊,是谢蔳姐姐。二堂姐。”谢凌云道,“蕙姐姐要在家里准备嫁衣呢,她不去了。” “让谢蔳去?谢蔳?”谢萱难以置信,怎么会呢?谢蔳是个寡妇啊!当然这种宴会,谢蔳都会收到帖子,可是谢蔳一次都没去过。老太太教谢蔳去,是什么意思?是正式把谢蔳往外推,要她再醮吗? 第38节 谢凌云点头:“对啊,就是谢蔳姐姐,大伯母也同意,二姐姐也没说什么。” “谢蔳,谢蔳……”谢萱喃喃自语,连谢蔳都要有好运了吗?为什么老天偏偏不肯垂怜她呢? 谢凌云又道:“其实,老太太没多喜欢我,我说的话也未必管用。要不,你自己再去试一试?” 其实在她看来,去长公主府,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莫名其妙的人一大堆,没什么趣味。若不是老太太和阿娘都要她去,她才不去。还不如去舅舅家好玩儿呢。 谢萱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道:“老太太厌恶我,我再怎么试,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叹了口气,又道:“那你能不能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也知道,我上回去公主府,认了一个好朋友……”谢萱幽幽说道,脸上笑容略显苦涩。 谢凌云点头:“我知道,孙婉柔。”英国公的孙女,谢萱未来的侄女。上一回她们还姐妹相称,下回见面,孙婉柔就要管谢萱叫婶婶了。 “你既然认得她,能不能帮我带句话?问她这两日能不能来见我一见?” “你要我带话给孙婉柔?”谢凌云惊诧莫名,“孙婉柔?只怕我把话带给了她,她也不听啊。” 她还记得孙婉柔上回在公主府还想把她往湖里推呢,还说她会妖术……谢凌云皱了皱眉,心说等六月二十六日,她要把皇帝给的玉佩带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谢萱瞧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的请求,可真是她的好妹妹。 谢凌云想起一事,窝在心里也有段时间了,干脆直接说道:“上回在公主府,她把我赚到了湖边,要把我往湖里推。不过她倒霉,自己掉进去了。我救了她上来,她还骂我是妖怪,说我会妖术呢。你说,她会不会听我的话?” 谢萱目瞪口呆:“……竟有此事?” “哦,对了,她说是你告诉她,公主府的湖边最安静……”谢凌云说着观察谢萱的神色。 谢萱面色惨白,良久方道:“我不知道她会这样……”她看了妹妹一眼,神情更加复杂。 她就知道谢芸运气很好,好到让人以为有神仙相助。不说别的,被人暗算,不但能保全自身,反而能让暗算之人遭到报应。这一点谁能做到?更不要说,谢芸刚有可能嫁到陈家,陈家老爷子就过世。连老天都在帮她! 上辈子也是这样,谢芸得老天眷顾,样样都好。为什么这种好运就不能属于她谢萱呢?身份尴尬,年龄尴尬,连亲事都这么憋屈! 谢萱的脸色变了几变,谢凌云看在眼里,说道:“我到时候想办法把话带到,她信不信我就不能保证了。” “我知道了……”谢萱目光低垂,“那我先回去了。”她不想再多看谢芸。多看一眼,她就会想到她的不幸。同样是谢家的女儿,老天对她们太不一样了。 谢凌云没有挽留,任她离去。自冯姨娘事件后,她和谢萱更多的是面子上的情分,她也知道谢萱对她没什么姐妹情意。 只不过带句话嘛,也不是什么大事。近来谢萱看着瘦的很,那就帮帮她吧。 谢凌云与谢蔳不大熟,她只知道这个二堂姐寡居在娘家,容貌极美。听说未出阁时,也是有名的京中贵女,礼数周全,落落大方。当初不少人上门提亲,偏偏大伯选中了连家。 那连姐夫人自然是出色的,可惜福薄,成亲没多久就病故了。明艳照人的二堂姐就守了寡,一守就是多年。 这些年来,她衣衫素净,不施脂粉,除了做些针线,就是诵读佛经,日子过得很是单调,在家里的存在感也低。 比起谢凌云姐妹,她才是真正的候府千金啊。大伯是世子,这爵位将来是要落在大伯头上的。 谢凌云不知道老太太她们因为什么缘故突然改变主意,愿意让谢蔳出门了。但是这终归是一件好事,不是么?谢蔳也才二十来岁,不能就这样捱日子捱一辈子,即使是不再嫁,她也可以出门做客,与人来往,而不是如同死水一般,苦熬日子。 谢凌云的衣裙是母亲薛氏给她准备的,是新近时兴的样式,鹅黄桃红,清新宜人。她的发髻是薛氏让巧手的丫鬟梳的,亦是当下最时兴的发髻。 薛氏希望女儿不要太引人注目,但也不要失了面子。 谢凌云对此不置可否,阿娘开心就好。反正这衣裙,跟人打架可不大利落。 当然,她是出门做客的,可不是去打架的。 六月二十六日,谢凌云同谢蔳一起坐上了前往豫章长公主府的马车。 马车宽敞,行的也平稳。谢凌云摸了摸荷包,摸到了皇帝所赠的玉佩,顿感底气充足。她看向旁边的谢蔳,暗自惊叹。 按说谢蔳今日与往常区别不大,她依旧未施脂粉。但跟平时不同的是,她穿的不再是灰黑二色,而是湖蓝色的衣裙,庄重典雅。她察觉到了谢凌云的目光,莞尔一笑:“阿芸,你看什么?” 谢凌云老实道:“我看二姐姐好看。” 随着年纪增长,她眼中的美人类型逐渐不再单一。诚然舅母马氏那种略带英气的是美人儿,可是谢蔳姐姐这种眉眼含愁的清露美人,也是大美人儿啊! 谢蔳一怔,继而摇了摇头,轻声道:“真是孩子气……” 好看有什么用呢?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好看了。 但是她对阿芸说的却是:“阿芸只看得见别人,看不见自己。我们阿芸才是最好看的。” 谢凌云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谢蔳摸了摸堂妹如绸缎一般顺滑的长发,暗暗叹了口气。 马车在长公主府门口停下,姐妹二人相偕下了马车。 谢凌云发现谢蔳极为镇定,而且对公主府似乎颇为熟悉。——至少比她熟悉得多。 她们在公主府下人的带领下,去了花园的凉亭。 ——这一回的人,比上回多出许多来,而且还有人是做妇人装扮的。谢凌云不认得,但很显然谢蔳熟识。 因为有个少妇,见到谢蔳,便一声惊呼:“你,你可是谢家蔳娘?” 谢蔳一愣,瞬间眼圈儿便红了:“卢姐姐……” 谢凌云还在发懵,谢蔳早扯了她,说道:“阿芸,这是卢姐姐。” 谢凌云从善如流:“卢姐姐……” 那位卢姐姐愣了愣,笑道:“妹妹好。” 谢蔳连忙介绍:“这是我四叔的女儿,去年刚回京……” 那位卢姐姐只点一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又拉了谢蔳道:“蔳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时以为你跟着连家去了青州,还是听别人说你没去。既是没去,怎么紧赶不出门……” 谢蔳面上一红:“说来话长……”她看一眼面容沉静,眼神明亮的堂妹,轻咳一声,说道:“阿芸,你要不要去找找自己的小姐妹?” “我没……”谢凌云一句“我没小姐妹”尚未说出口,她便醒悟过来,谢蔳姐姐这是要与故友叙旧,可能会说些知心话,她听不得。 于是,谢凌云点头道:“说的是,那两位姐姐先坐着,我去那边转转。” 她冲两人示意后,就避开了。 谢凌云设身处地想想,知道谢蔳与故友定是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毕竟数年不曾出门,可能她们好久都没见过面了。好朋友说话,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确实不便。 所以,她回避得很爽快。 她们一行算是来的早的,此刻花园里的人也不是特别多。阳光还不毒辣,有人赏花闲谈,并不像她最初想的那样,都待在凉亭里。 事实上凉亭里并没有多少人。而且这些人从打扮上看,有闺阁少女,也有已经成婚的妇人。——这跟上一回可不大一样啊。 谢凌云心说,可能是今天距离上一次太久了,长公主想办一回就办个大的,人多才热闹。 这样想的话,还是很符合常理的。 谢凌云心里琢磨着,如今是六月,正是莲花开放的时节,长公主出的题目多半与莲花有关。 单单咏物肯定不行,自然是要托物言志的。莲花嘛,必然是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莲叶也有团结精神,莲藕也有奉献意识…… 她思忖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几句,嗯,差不多就这样了。这回可不能再画画儿了。 她正慢慢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唤道:“妹妹……” “姐姐……?”谢凌云一呆,下意识应道,然而一抬头,却发现不对。 这是哪门子的姐姐啊! 眼前这女子衣饰华贵,面色苍白,六月的天气,还穿着夹袄。不知道是多走了几步还是什么缘故,呼吸听着都不大顺畅。 这不是正月里在永宁侯府见到的唐诗雨的表姐纪门郑氏,又是哪一个? 郑氏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声音却颇显凄楚,“妹妹一个人,是想与谁偶遇?” 谢凌云听这话,很不对劲儿,什么叫跟谁偶遇?如果是郑氏的话,她想都不想的。 “半年不见,妹妹出落的越发好看了。”郑氏叹道,“难怪他巴巴地过来……原来是知道了妹妹要来啊……” 谢凌云听得莫名其妙,只得到:“纪夫人,劳烦你让一让,我要过一下。” 她听阿娘说过,郑氏是豫王妃,可是,对着这样的郑氏,她还真喊不出王妃来。她以为王妃都是端庄大方的,温柔善良的。或者就跟豫章长公主那样,看着就是高贵典雅,气质出尘的。 这位豫王妃不知道为什么,总给她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好,想太多的缘故,跟她想象中的王妃,并不一样。 而且,她们才见面两回,每一回郑氏都说莫名其妙的话。她记得阿娘分析过,郑氏可能是在怀疑她想嫁给豫王做小老婆。——也是好笑,大老婆她都不愿做,更不要说小老婆了。 她跟豫王连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郑氏奇奇怪怪的做什么?!真以为豫王是天下唯一的男儿了不成?!即使是唯一的男儿,她也未必看得上啊。 郑氏面色微变,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叹了口气,竟转身离去。 谢凌云在原地呆了半晌,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除了感叹一句这人真奇怪,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 正想着,路旁桂花树后转出一个少女来,那少女容颜艳丽,张口就道:“谢芸,我都听到了。” 谢凌云瞧那少女一眼,心说,真是倒霉,刚走一个莫名其妙的,又来一个有旧仇的。孙婉柔听到什么了?这般得意。 不过谢凌云面上尽量不显露,问道:“你听到什么?对了,那个纪夫人是谁啊?” “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孙婉柔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几分,听起来惊讶极了,“你不认识她?!” “我应该认识她吗?”谢凌云想了想,郑氏没有自报家门,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也有可能是认为自己认得她吧? “当然应该,她是豫王妃啊。”孙婉柔道,“你不知道吗?她是全京城最好命的女人……” “这话怎么说?最好命?”谢凌云奇道,不过她更奇怪的是,这回见面,孙婉柔对她的态度似乎比上回好一些,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不过是什么缘故,她倒不知道了。 “她嫁给豫王的时候,我姑父还没登基。如果我姑父登基了,哪里还轮着她做豫王妃?!”孙婉柔撇了撇嘴,似是颇为不屑。 谢凌云呆了一呆,想到太子还没登基时,先帝宠爱幼子,今上储君之位都岌岌可危,人人都以为太子很有可能倒掉。先帝给孙子挑选孙媳妇时,也不怎么上心,唯恐选一个就成了太子的帮手了…… ——这还是她从阿娘那里听到的。孙婉柔好像也这么认为。若真是这样的话,郑氏的古怪倒也不是毫无缘由了。 底气不足,可能敏感一些。不过这豫王妃也太敏感了吧? 果然听孙婉柔道:“听说她醋性很大,豫王很烦她。”她话锋一转,大声道,“不过她再不堪,你也不能就这样勾搭豫王,不要脸!” 谢凌云目瞪口呆,当即说道:“你才不要脸!”她一个正经女孩子,她做什么错事了,就说她不要脸,还是在这随时就有可能会有人路过的公主府花园?态度好?错觉。 她动了动手指,她想她有很多种方法,让孙婉柔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她不好动一个纸糊的病美人,还动不了一个骄纵跋扈的小辈么? 嗯,玉佩她还带着呢。 孙婉柔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忽的记起那日在湖边的事情,身子微微一颤,悄然后退:“勾搭别人的相公,不是不要脸,是什么?还有你那个姐姐,也是不要脸!” “哦?我哪个姐姐?”谢凌云眯了眯眼。 “还有谁?当然是谢萱了。亏我把她当姐妹,她竟然勾引我叔叔!”孙婉柔哼了一声。 谢凌云忍不住哂笑:“呵,你竟然能说出这话来?!” 第39节 饶是她与谢萱不熟,她也想替谢萱抱屈了。好端端在自己家院子里对月兴叹,被一个喝醉了的男人给抱了,不得不嫁给他,还要被他侄女骂不要脸? 这是什么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今天回家了,手机码的,大家将就看吧,么么哒,爱你们。 再说一次,看到重复章节的,那是订阅率的缘故,不急着看的话,可以等几天再看。造成不便,还请谅解,么么哒谢谢阿染的地雷谢谢天天爱睡觉的手榴弹,谢谢凤仙花汁以及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谢谢 第51章 出事 谢凌云上前一步, 在孙婉柔面前站定。她虽然比孙婉柔还小了一岁多但是生生比对方高出半个头来。此刻两人离得近, 她颇有些俯视的意味来。 “你……做什么?”孙婉柔下意识后退, 被人俯视的感觉很不好,她很厌恶这种感觉, 就高高的抬起了下巴, 不屑地看着谢家阿芸。 “不做什么。”谢凌云又向前逼近了半步,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她说这话时, 声音不大, 神色也正常, 无丝毫狠戾之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孙婉柔竟又从心底生出一些惧意来。她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去年在湖边的场景,“谢芸会妖术”的认知,再一次出现。 “你听不清便听不清,我为什么再说第二遍!”孙婉柔梗着脖子说道, 她看着强硬,可那话, 她却是不肯再说了。 她总觉得, 她再说一遍,这个谢芸很有可能会一巴掌打她脸上。她今日还要见人呢,她身边没带下人,不能跟谢芸计较。 谢凌云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不是第二遍, 是第三遍。你忘了?我恍惚记得你说,谁不要脸来着。你是说你叔叔吗?” “我……”孙婉柔真想一巴掌拍上去,可是又生怕谢芸生出什么手段来。她有点后悔自己方才只顾逞口舌之快了。她是瓷器,跟谢芸这等瓦砾冲撞,会有什么好处?她不敢再说谢家姐妹不要脸,又不能顺着谢芸的话骂叔叔,一时语塞,脸色通红。 谢凌云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说的不要脸的那个人是你自己啊。”她点头道:“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你……”孙婉柔气急,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扬手就要往谢凌云面上打。 然而她的胳膊尚在半空,就被谢凌云格住了。 谢凌云看她一眼,好心建议道:“在别人家做客,最好还是守点规矩,不要胡闹。不然,会很丢人的。” 这话让孙婉柔愈加生气,她双目圆睁,面色潮红,手又被谢凌云制着,动弹不得。她干脆提脚就要往对方身上踹。 谢凌云轻松避开,心说这姑娘养尊处优,不过这架势,一看就是没打过架的。而且这姑娘的性子,真的得好好改一改。她轻声道:“你这脾气会很吃亏的……” 这要碰上跟她计较的,一巴掌至少能打掉她三颗牙齿。 孙婉柔恼羞成怒,抬起了另一只胳膊。 “住手!!” 好贵威严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谢凌云已经扭住了孙婉柔的胳膊。她早知道有人在附近,却不想是豫章长公主。 不过孙婉柔这是第几次了?非要打到她才甘心是不是?谢凌云微怒,虽然不想用武力欺负人,可这个孙小姐真的很需要教训啊! 既不温婉,也不柔和。 谢凌云看了长公主一眼,松开了对孙婉柔的辖制。可她刚一松手,孙婉柔便不顾胳膊的酸痛,再次扬起了巴掌。 谢凌云目瞪口呆,然而身体早先一步做出反应,后退数尺。 孙婉柔身子不稳,一个踉跄,堪堪要跌倒。 谢凌云出腿迅疾,轻踢孙婉柔胸下,用脚尖支撑着孙婉柔的身体,使后者不至于跌倒。 孙婉柔惊呼一声。 谢凌云身子晃了晃,腿像是无力般收了回来:“抱歉,我撑不住了。” 孙婉柔尖叫着委顿在地。 早有人上前欲搀扶孙婉柔,她刚一站定,便冲长公主哭道:“公主,她欺负我,当着你的面,她都踢我!” 豫章长公主虽然对这发生的一切感到惊讶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分明是孙婉柔踢人不成,那个谢芸倒是像在帮孙婉柔,避免其出丑。而且谢芸身形纤细,单腿支撑孙婉柔身子,也不大容易。 “长公主……”孙婉柔嘤嘤哭泣,胳膊,胸下都隐隐作痛。而且她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都是谢芸害的,都是谢芸!“你得给我做主啊!我那回在你府上掉了水,这回又被人欺负……” 长公主好声好气道:“婉柔,你先去换身衣裳,洗把脸,看看妆都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能变成花猫?你的丫鬟哪儿去了?又偷懒是不是?” 孙婉柔撇了撇嘴,她怎么好说是她故意支开丫鬟的?她要做的事,又不能给爷爷知道。老头子知道了,会禁她足的。虽然说她有皇上姑父撑腰,可有时候鞭长莫及啊! 长公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了几句。 谢凌云离得远,可是不妨碍她听得清楚。长公主在对孙婉柔承诺,会为她做主。 得到了长公主的保证,孙婉柔才在王府丫鬟的带领下,去沐浴更衣了。 孙婉柔离开后,豫章长公主才唤道:“谢九小姐?过来。” 谢凌云依言上前,见过长公主。 今日的长公主今日衣饰华贵,发髻高耸,看得出来脸上也施了脂粉,与上回并不一样。 长公主淡淡地道:“方才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说的?” 谢凌云摇摇头,很老实地道:“没有。” 孙婉柔可能不知道,但是谢凌云清楚得很,长公主可不是她现身那一刻才赶到的。——孙婉柔第一回 挥巴掌时,长公主就到了。 情况怎么样,想必长公主自己都看到了。谢凌云思忖着,她也没有做的不妥的地方。 ——长公主若护着孙婉柔,那她没错也能被挑出错开。若是不打算护着孙婉柔,她想,她清清白白,并不错处。 长公主盯着谢凌云瞧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我记得你,你那次画了只鹰。” 谢凌云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而且,你和婉柔有旧怨。”豫章长公主很笃定地说道。 “没有。”谢凌云否认,“我跟她没旧怨。” “上回她点进湖里……” 谢凌云道:“上回她掉进湖里,是我拉上来的,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手都疼了。我对她,不说有恩,旧怨是谈不上的。” 她说的认真,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儿。连豫章长公主都愣住了:“是吗?你是说她恩将仇报?”说到这里,长公主笑了一笑,不等谢凌云回答,便道:“即便是她恩将仇报又怎么样呢?” “嗯?什么?” “她是英国公的孙女,先皇后的侄女,她的相貌跟先皇后有七分相似,皇上对她有恩宠有加。你说,即便是她恩将仇报,那又怎么样?”豫章长公主脸上带着笑意,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大欢喜。 谢凌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在说孙婉柔身家背景都很厉害,不能得罪么?可是她并不害怕啊。莫说只是先皇后的女儿,皇帝老子她都不怕的。正如长公主所说,那又怎么样呢? 孙婉柔家世厉害,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长公主看着呆呆愣愣的少女,叹了口气,这是吓到了?她放缓了声音,说道:“你若怕了,就离她远远的,不要得罪她就是了……” 谢凌云想说她不害怕,但是想了想,似乎没有必要。 长公主又道:“她性子骄纵,被宠坏了,今日的事情,我也不问缘由了,就此揭过。我会对她说,我已经罚过你了,令她不可造次。下一回,你见了她,便躲得远远的吧!” 谢凌云呆了一瞬,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她寻思着长公主存了息事宁人的念头,既如此,那便听从长公主的安排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点头道:“那就听长公主的安排。”她摸了摸荷包,嗯,看来玉佩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长公主此举,她很意外。她以为长公主会真的教训她,结果并没有。 看来长公主也不是很护短嘛!不对,孙婉柔是长公主已经过世的嫂子的娘家侄女,两人的关系本就很远。护短,也谈不上。 长公主又问:“你同谁一起来的?” “我二姐姐。”谢凌云如实答道。 长公主点头,过了半晌,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谢二小姐?” 谢凌云点头。 长公主笑了笑,有些意外:“竟是她。”顿了一顿,她又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找你姐姐吧。不要乱走,冲撞了人,会很麻烦。” 说完她带着下人施施然离去。 谢凌云对长公主的态度不大理解,不过她也只迷惑了一会儿,就不去思索了。她不想乱走,可是,她现下又不便去找谢蔳,不知道谢蔳与旧友叙旧,可曾叙好。 她也不好贸贸然回去打扰。 但是长公主说的有理,万一真再撞上像孙婉柔这样骄纵跋扈又蠢笨的人,还真是件麻烦事。 真奇怪,阿娘常说她笨,竟有人比她还要笨些! 谢凌云看了看太阳,时候还早的很。按照上回的流程,她可以在外面转上一个时辰。 那就转吧。 谢凌云想了想,避开人群,专门挑僻静的小道走。她想着,不行的话,可以找一个没人的所在歇一歇。 这可比应付孙婉柔郑氏之流好玩儿多了。 她想起那日谢萱的话,公主府里湖边最安静,要不,就去湖边歇一会儿?可是想到上回在湖边见到的苏邺,她又有点犯愁,湖边若是有人,可就不好玩儿了。 罢了,哪能天天都有人藏在假山后呢? 谢凌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湖边。——她记路的本事一向很好。 只是,今日这湖边,似乎有些奇怪。 湖面宽阔不假,可谢凌云分明看到对岸有人。而且以她的目力,她能看到湖对面的凉亭有三个人。 三个男人。 谢凌云愣住了。那边怎么有人?她记得上回诗会,除了那个躲在假山后的苏邺,她可是连男仆都很少见到的。 所以,这一回是怎么回事? 谢凌云脑海瞬间闪过许多念头,郑氏零零碎碎的话,也一点点拼凑起来。好像郑氏说,豫王也来了…… 她这一路没见到男子,见到的不仅有少女,也有妇人,是不是说明,长公主此番邀请的,并非全是闺阁女子?而是有男有女? 谢凌云继续想,猜测她之所以不见男子,肯定是因为男女有别,长公主府让男客与女客分开了。 或许分开他们的屏障,便是这湖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只是,她也不能在这里偷清净了。 谢凌云正要顺原路返回,却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知为什么,她第一反应,竟是躲避。 她没有多想,直接往假山后一闪,便躲进了假山里。 躲进去之后,她才回过神来,躲在这儿干什么?她又不做贼,心虚个什么劲儿? 第40节 可是,如果再猛然钻出来,是不是更尴尬了? 她正犹豫中,那脚步声越发近了。谢凌云一横心,罢了,不出去了。 脚步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话。 一个略带担忧的声音道:“小姐真打算这么做吗?” “没办法,我得为自己拼一把。”说这话的姑娘,声音很好听。仔细听的话,似乎带着颤意,“我今年十六了,我该做打算了。” “可是,小姐,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水……哎呀,总之不行……” 那小姐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现在是六月,水不冷……” …… 谢凌云听得云里雾里,这跟水有什么关系?这姑娘是要游泳,还是戏水?或者是想洗澡?哎呦,姑娘诶,这湖对面,可都是男人! 即便是上辈子在天辰派,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没有当着男子的面,露天洗澡的啊。 谢凌云正寻思着她是不是该出来劝阻这小姐,却听到怪异的声响。她透过缝隙看了看,只见那个穿杏红衣裙的姑娘,跃上了湖边停靠的小竹筏。 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也跟着上了竹筏。 谢凌云呆了呆,敢情这是想戏水? 先前那一番话可不大像啊。 竹筏一点点向对岸移去,谢凌云想了片刻,终是闪出来,说道:“不要往对面去了,对面有人。” 她想,这主仆二人多半不知道对面是男子。这个时代的姑娘家,见了男子都是回避的,断没有主动靠近的。她们若是知道对面尽是男子,肯定不去了。 怕主仆二人听不到,她特意用内力传音,确保她们能听到。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那丫鬟惊恐地看了她一眼。那小姐也红了面孔。 是的,谢凌云没看错,绝对是惊恐。 她有点奇怪,她这话并无特殊之处啊。惊恐什么?! 竹筏动的更快了,却是朝着对岸的方向。 谢凌云呆了一呆,方醒悟过来,这两人本来就是要往对面去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很显然,她多事了。 湖面宽阔,但毕竟一眼就能望到头,能有多宽阔呢? 谢凌云看到,在距离对岸数丈远时,那主仆二人似是突然发现了岸上的男子,尖叫一声。 那位小姐身子一晃,也不知怎的,竟跌入了水里。 小丫鬟失声尖叫:“来人呐,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谢凌云目瞪口呆,心说救人要紧。她脚步轻点,就要施展轻功去救人。然而就在此刻,对面岸边,已有两个人当先跳入了水里,飞快向那落水的小姐游去。 看得出来,这两人都水性极佳,比她上辈子也不差。她这辈子,还没下过水。 谢凌云忽然福至心灵,小姐那句“十六了,该给自己打算了。”背后的深意,似乎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她怔怔的,对面已有人救起了落水的小姐。 尖叫声,小丫鬟的哭闹声,远远从对岸传来。谢凌云愣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以恶意揣测了那个小姐。 她遥遥看见三四个人围在一起,像是在救助那个小姐。 不多时,又传来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和偶尔的低语。 声音太低,谢凌云内力深厚,也听不清楚。隐约听得两句,似乎是那小姐要寻死来保清白。 过得片刻,她才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姑娘不必轻生,本王会负责。” 本王?谢凌云想了想,蓦然记起郑氏的那句话,她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这个“本王”不会就是郑氏的丈夫豫王吧?她记得阿娘说过,皇帝的弟弟们死的死,就蕃的就蕃,留在京城的王爷,只有皇帝的长子豫王。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接下来,她又听到旁人的声音:“王爷!” 是不满还是阻止? 可是谢凌云没听错,的确是王爷。等等,她刚刚听到了什么?本王会负责? 怎么负责?谢凌云一琢磨,历来说负责的,多半是以身相许。哎呀,要命了,郑氏的丈夫这下子可能真的要娶小老婆了?! 谢凌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老实讲,在猜测那小姐可能是故意的时,她挺自责的,若是她拦着了那个小姐,或是她提前救下了那小姐,就不会有好心人要“负责”了。——想到一个大好男儿好心跳水救人,却被人缠上,出于道义,被迫负责,那真是教人郁闷。 可是,得知要负责的人是豫王,她心里这份自责竟然淡了一些。 她忙对自己说,这种心情可要不得,要不得。豫王好心救人,摊上这样的事儿,也挺憋屈啊。 嗯,做人要把心放正,不可幸灾乐祸,动歪心思。 谢凌云抬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可真好看。不过,她要赶紧回园子那边了。 这湖边,可真邪气。 等她回到园子,找到谢蔳时,谢蔳正在担忧,看着她好端端的,才道:“你去哪里了,可把我急坏了。” “我……” “你知道吗?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么么哒谢谢龙沙的雷,和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 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姑娘们,谢谢(*°?°)=3 第52章 意外 谢凌云心里一咯噔:“出什么事了?” 谢蔳环顾四周, 压低声音说道:“我方才听说, 有个姑娘不小心落了水, 被豫王给救了……” 谢凌云一呆,这消息传的好快。 以为堂妹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 谢蔳又道:“这么一来, 那姑娘就只能跟豫王了。可那豫王, 是有王妃的……” 京城中稍微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放任姑娘去做小。 谢凌云点头:“这样啊……” “豫王妃都快疯了……”谢蔳道, “听说直接昏死过去了。阿芸, 你不要再乱走的, 就乖乖地待在这儿。” 郑氏晕过去了?!谢凌云诧异之余, 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据她所知,郑氏的身子骨儿确实不大好。 谢凌云看看一脸担忧的堂姐,忙认真道:“二姐姐,你放心,我不会乱走的……二姐姐知不知道, 那个落水的姑娘是谁家的姑娘?” 谢蔳摇摇头:“还不清楚。” 方才她与卢氏闲谈,郑氏忽然过来, 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正说着, 就有人匆忙赶过来,告诉郑氏,说是王爷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还说要对那女子负责。 郑氏当即便晕了过去,吓坏了众人。好一会儿后, 郑氏清醒过来,就要去看一看,那个女子究竟是谁。 谢蔳听郑氏话里的意思,竟像是在怀疑阿芸,她也吓了一跳。——她跟这个小堂妹不算熟悉,只隐隐感觉这个小堂妹性情憨直。 她害怕阿芸遭人算计,被逼给豫王做小,唬得一身冷汗。——不管怎么说,阿芸是同她一道出来的。而且,还是她借故支开了阿芸。阿芸如果出了事,她也无颜面对家中长辈。 是以,当着郑氏的面,谢蔳不卑不亢,但是她心里着实没底。待郑氏一走,她就连忙让人去寻找堂妹。 不过一看到阿芸还是来时的服饰,并无异样,她一颗心缓缓落地,才当闲话一般将这事说与阿芸听了。末了又道:“是我的不是了,在别人家做客,切记不要随意走动。出了事,咱们倒霉,主人家面上也不好看。” 谢凌云听这话在理,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此刻,她们姐妹周围并无旁人,谢蔳含蓄说了几桩旧事,想要堂妹引起注意。 谢蔳没有点明具体的人物和位置,却不妨碍谢凌云听明白,只是她越听越惊骇。 像什么,一个没出阁的小姐,在别人家做客,不知道吃了什么,腹痛难忍。请了大夫一看,竟是小产…… 比如,一个小姐被人弄脏了衣裳,去更衣之际,竟然闯进来一个男人…… 再比如,一个小姐喝了几杯酒,有些醉意,被人送到厢房小憩,然而那厢房里,竟然还有一个喝醉的男人…… 还有就是跟今天差不多的,小姐不小心落水,被一陌生男子救了,只能嫁给他…… 谢凌云起初目瞪口呆,再后来直接面无表情了。她原想着出门做客就是出门做客,不想还有这等事。 过了好久,谢凌云才干巴巴地问道:“一般来说,请客不都只请女客吗?” 谢蔳一笑:“怎么可能?阿芸还是出门的次数少。像今日,就是有男有女。只是男客和女客不在一处罢了。主人家都会提前准备好,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有意外。” 她“意外”两字咬的很重。 谢凌云一思忖就明白了。所谓的意外,很有可能和今天一样,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是为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谢蔳又叮嘱了她一会儿,谢凌云记在心上。她记得谢芷对谢蔳颇为推崇,谢蔳的话,想来很有用。 不过今日与谢蔳走得近了一些,谢凌云发现,她对这个堂姐似乎有误会。她原以为堂姐是心如死灰,如同一直表现出的那样,毫无生机。但是,细细思忖,也好像不是这样的。 谢蔳看着沉静,然而跟她说话时,眼中也有光芒闪烁,美得惊人。 谢凌云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忽的想起一事,“啊呀”一声,颇为懊恼。 “怎么了?”谢蔳惊问。 谢凌云道:“五姐姐要我帮她带句话,我方才给忘了。” 何止是忘了,她还跟孙婉柔闹得很不愉快,好吗?然而想想当时的场景,恐怕她把谢萱的话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可能还会换来孙婉柔的嘲讽。 谢凌云替谢萱叹息,谢萱还指望着孙婉柔去看她,却不知道在孙婉柔眼里,她只是勾引对方叔叔的不要脸的女人。 谢蔳目光低垂,扯了扯嘴角,声音极轻:“忘了便忘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哦。”谢凌云应了一声,半晌才意识到二堂姐不喜欢谢萱。其实也不难理解,那回谢萱不是想谢蔳代替她嫁给孙叔宁吗?谢蔳想必也知道这件事,对谢萱生不出好感来,也是情理之中。 姐妹两人又说些别的,过得约莫半个时辰,有公主府的丫鬟邀请她们进厅。 谢凌云回想着上回的流程,又有谢蔳在侧,倒也不慌不忙。 也不知长公主用了什么法子,六月的天,聚集了不少贵女的大厅竟丝毫不显闷热,还隐隐有点凉意。 谢凌云心里畅快不少,她与谢蔳坐在一处,环顾四周,没看到豫王妃郑氏,也没看到孙婉柔。 公主府的小菜颇为精致爽口,谢凌云也有些饿了。若不是谢蔳拿眼神制止,她定是要多吃些的。 “长公主到!” 第41节 豫章长公主已经换了一身衣衫,高贵典雅,孙婉柔随在其身侧,看起来温柔极了。 谢凌云见孙婉柔也换了衣裳,想起先前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笑容落在谢蔳眼里,谢蔳奇道:“阿芸笑什么?” 谢凌云连忙摆手,一脸正经:“没什么,没什么。” 她同众人一道向长公主施礼。 简单的开场白后,长公主道:“本来豫王妃也在的,只是她突然身子不适,就先回府了。此次诗会,同之前一样,名次并不重要……” 谢凌云听与上回大同小异,也就没大在意,只寻思着,看来豫王妃气得不轻。 听谢蔳姐姐的意思,一般出了这种事,只能结亲,还得遮着掩着,恐怕豫王府这次要进新人了。 “……便以夏为题……” 长公主的声音不紧不慢,谢凌云却是一惊:什么?夏?不是莲花么?她准备的是莲花啊。 或许是谢凌云的惊讶太过明显,谢蔳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谢凌云苦了脸:“没什么,没什么……” 真是太意外了,夏就夏吧。夏天有莲花,也可以拐到莲花上的,不算跑题。 谢蔳看堂妹神情变化,噗嗤一笑,柔声道:“阿芸不用怕,应景就行。” 谢凌云应了一声,开始认真思索。 一时丫鬟布了笔墨纸砚。谢凌云将之前的腹稿略做改动,便誊写上去。 她自己端详了一番,自忖还不错。——至少不像上次那般,多画了别的。这回可一点都不特殊啊。 待丫鬟收了诗稿,她们这些客人便又要到院子里去纳凉了。 谢凌云心说,这大厅就挺凉快的。然而大家都去园子,她一人留在这儿,就显得太怪异了。 于是,她也随着谢蔳往外走。 谢蔳忽然问她:“阿芸,你怎么瞧着兴致缺缺?是害怕你的诗被哪个郎君看去?” 谢凌云呆了一呆,才想起长公主仿佛,好像,大概说过,这一回与平常不大一样。诗作写好后,再由通文墨的丫鬟统一誊写,不署名,由长公主这边和那边男客中有才学的,分别评选优劣。 是有这么一桩事儿吧? 谢蔳道:“你不用担心,这诗传不出去,那边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对你的名声无碍的……” “啊?哦哦。”谢凌云胡乱应着,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请男客,作用在这里啊。但是想到,女子的诗作由男子点评,她心里生出了一些别扭情绪。 怎么看着跟那些男子高高在上似的?姑娘们写的诗,是优是劣,跟他们又有什么相干了? “阿芸不开心?”谢蔳看出了堂妹的不自在。 谢凌云想了想,说道:“怎么不是咱们评他们诗?” 谢蔳愣了愣,微微一笑,艳光四射:“也有啊,也有时候是男子作诗,女子来评的。跟今天的方式一样,阿芸不知道,长公主素来爱热闹,又附庸风雅。她的诗会,有时候……” 她没有说下去,心说堂妹应该能够领会。长公主的诗会很少出意外,不过倒是曾经促成过几对姻缘。 今日出了豫王的事情,看来对豫章长公主影响不大。 谢凌云不再说话了。她们在园子的凉亭里闲坐,时不时地会有人跟谢蔳攀谈。 谢凌云注意到,谢蔳浑不似刚见卢氏时那般失常,而是镇定自若。即便是遇到一些态度不好,语气异常的人,谢蔳也能从容对待。 这些女客大多都有教养有规矩,但也有极少数的几个说话难听,一句一句往人心窝子戳。 比如跟谢凌云有过一面之缘的朔平伯的孙女方如意。她一脸惊讶地问道:“咦,这不是谢家二姐姐吗?怎么?我听说你一直青灯古佛守寡来着,不守了吗……” 谢蔳瞧了她一眼,轻声道:“我现下仍是寡妇啊。” “我还以为,我表姐没了,谢家二姐姐就守不住了呢……”方如意叹息一声,慢悠悠说道。 谢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身子也微微颤抖。 谢凌云不知道方如意这话厉害在哪里,怎么二堂姐听了这话,面色苍白,身体也抖动得厉害? 方如意的表姐是谁?跟谢蔳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她表姐没了,谢蔳就不守寡了? 方如意继续道:“唉,我表姐夫真是可怜……” 谢凌云听觉得不对劲儿,她猛地站起,对方如意道:“来来来,方小姐,咱们来说句知心话吧!” 她身形极快,挡在了方如意面前,笑吟吟道:“咦,敢问令尊方大人,近来可好?” ——这一点,谢凌云还记得呢,谢芷后来跟她说过。方如意是朔平伯孙女,老爹却不大争气,贪花好色,又是白身,靠家里养着,担不起“大人”之称。谢凌云上回那句话,方如意可是气得不行。 果然,方如意面色微变,扬声道:“谢芸,你!” “怎么?你说。” 方如意咬牙,良久方道:“你等着。” ——她上回讥讽谢芸的父亲是绥阳县令,回家后不知道谁告诉了祖父,她被禁足半个月。她也委屈,明明谢芸的父亲就是一个小小的绥阳令,凭什么说不得?然而祖父不但禁足,还不许她得罪谢家姐妹,凭什么?她们就是县令之女,乡下来的土包子! 今日方如意看见谢蔳就来气,她年纪还小时,谢蔳就挺有名了,本来谢蔳跟她也没恩怨。然而想到她那可怜的表姐,她就忍不住抱屈。都是谢蔳害的,这个小寡妇,活该守一辈子寡。 可她才说了几句,谢芸又跳出来了。她还记着祖父的话,又不能跟谢芸正面相对,只能恨恨地放狠话了。 谢凌云不怕她的狠话,点头:“嗯,我等着。” 方如意还能怎么样不成?左右她们的交集也不多。她只要小心注意一些,阴谋阳谋都不怕的。 扔下狠话后,方如意扬长而去。 谢凌云见堂姐已经恢复了正常,也就不提方才之事。——想来那是二堂姐的伤心事,还是不要提及。 谢蔳看了堂妹一眼,轻声道:“阿芸过来。” “怎么了,二姐姐?” 谢蔳道:“我想随便走走,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乱动,等我回来。” 她现下心里很乱,她需要到一个僻静地散心,她得好好理一理思绪。然而这凉亭人来人往,并不是什么好所在。 谢凌云点头:“好的。” 谢蔳笑了一笑,起身离去。 堂姐离开后,谢凌云想到她先前说的种种意外,又开始担心了。出门做客,落单并不安全。二姐姐若是出了事,可该如何是好? 呸呸呸,不要乱想。二姐姐不想她跟着,想一个人走走。她可以悄悄跟着暗中保护啊。既不打扰到二姐姐,也能防止意外的发生。 谢凌云打定主意,便沿着谢蔳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没猜错,谢蔳去的地方的确很偏僻,不过,谢蔳并非独自一人,与谢蔳一道的还有卢氏。 卢氏叹了口气,问谢蔳:“蔳娘,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以为,你今日出来,就是说明你是要再走一步的。” 谢蔳红着眼睛,不说话。 “我听说,吴二郎的那个夫人难产没了,一大一小都没保住。蔳娘,你听我说,你们俩当初没缘分,只能怪老天不开眼。要不是万氏……也不会成这样。你们现在一鳏一寡,其实身份上……” 谢蔳摇头,轻声道:“卢姐姐,不要再提他了,如果我真的有……的一天,谁都可以,他不行。” “为什么?你们当初明明……”卢氏似是万分不解。 谢蔳苦笑:“卢姐姐不要再说了,我只是出来做客,没想着走那一步,我们谢家还养的起我。这种话就不要再提及了,会让人笑话的。” 卢氏叹了口气,果真不再提及,两人又说起了别的。 谢凌云追上谢蔳时,谢蔳正与卢氏站在一株海棠树旁。远远的还有几个丫鬟守着。 见堂姐并非孤身一人,谢凌云暗暗松了口气,那个卢姐姐大概是谢蔳很贴心的朋友,她们在说知心话呢。 谢凌云不便靠近,离得太近了,就有偷听的嫌疑了。——不是旁人怀疑,而是她自己能听到。 不想惊动她们,谢凌云悄悄转身离去。公主府的园子极大,谢凌云原本是想原路迅速返回的,毕竟谢蔳叮嘱过她,要她在原地等候。但她转念一想,那多没意思。 她都离开凉亭了,还不多走几步?岂不浪费了这园子的美色?嗯,她偏要慢慢走,沿途欣赏风光。反正她只要能赶在谢蔳回去之前回去就是了。 ——这一点不用发愁,她自然是会赶在谢蔳前头的。 于是,回去的路,她走得慢悠悠的,一面走,一面看公主府的奇花异草。 途中鲜少碰到人。——女客们多集中在凉亭附近。 谢凌云走着走着,不料竟给她看到远处花树掩映下的阁楼。她咦了一声,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所在。定睛细看,那阁楼与此地隔着一道墙。而且,仔细看才发现,距离极远。 她想了想,心说,看来这是在园子外啊。难怪她没注意到。 更奇的是,阁楼隐隐还有笛声传来。 谢凌云驻足听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去。 她一面走,一面随着笛声微微晃动脑袋,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挺好听的。 忽然,笛声的调子一转,换了新的曲子,谢凌云怔住了。 这曲子,这曲子她听过的。 不是这辈子,而是上辈子。 她那个待她一向和善,最后却乘她不备,一掌拍死她的师叔,闲来无事,就喜欢吹笛子。 她上辈子不通琴瑟,只觉得师叔吹笛子挺好听的,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那调子听得多了,她也能哼两句。 这辈子,她成了官家小姐,跟着宁夫子学规矩的同时,对音乐也有涉猎。但是她前世在天辰派听过的曲子,这一世却是再也没有听过。 她知道两世的相同点其实很少。初时她还想过找师叔报仇,后来这念头渐渐淡了。 这里没有天辰派,没有师叔,没有江湖。 可是,就在方才,她竟然听到了熟悉的调子!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爱你们。 这章很肥啊←_← 话说这意外,都是我看过的! 今天循环听一首老歌,边听边唱。听到“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时,总忍不住唱成“你看远山含笑半步颠”,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42节 第53章 秘密 是小师叔?! 谢凌云心中一凛, 忽的生出一个念头来:是不是他也到了这里?然而她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怎么可能?她是被小师叔打死了, 才会投胎转世来到此地。小师叔可是活得好好的, 师父没了,整个天辰派再没人是他的对手, 他又怎么会死? 他既然活着, 就不会同她一般, 来到此地啊。 但是这调子,这调子她活了两辈子, 也只听他一人吹过。 说真的, 她很想知道阁楼里的吹奏者究竟是谁。 咬了咬牙, 谢凌云取出一块绿色的绸帕, 用以遮面,她又从地面上捡了一根枯枝,纵身而起,向阁楼飞去。 ——她暗暗思忖,若那人真是小师叔, 跟她同样的情形,她未必会是他的对手。但这十来年, 她勤练内力和轻功, 又生出了防备之心。即便不敌,也总能逃脱。不会再像上辈子那般被他一掌打死。 她不能连累家人,自然不能暴露了身份容貌。 谢凌云在阁楼外站定,慢慢靠近笛声所在地。 然而此刻笛子的曲调早就变了,不再是她熟悉的调子, 而是一首陌生的曲调。 那几句熟悉的、让她心神不定的调子,仿佛只是她的幻听。 谢凌云提高警惕、静静听着,但是直到笛声停止,吹奏者似乎都没发现她的存在。这让她诧异而不安,又觉得很不对劲儿。 如果是小师叔,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她在外面。她也不会这样好端端站着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短短数息间,她心里已转过无数念头。或许是她想多了,那个人好生生活着,又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她已投胎转世,容貌与上辈子并不完全相同,只怕她现下真站在了小师叔面前,他也认不出她,那她还担忧什么呢? 谢凌云犹豫了一下,心想,是与不是,总要看一眼。 她正要上前敲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谢凌云一怔,抬起头,看向眼前人:“小……苏邺?” 她不聪明,但是记忆力极佳。从门内出来的人,身形清瘦,衣饰华贵,唇红齿白,眉目含笑,不是那次在湖边见到的苏邺,又是谁? 怎么苏邺躲在这里?难道那调子是他吹出来的?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老实说,跟苏邺接触过一回,苏邺的感觉跟小师叔完全不同。 谢凌云看到苏邺愣了一愣,脸一点点红了。她有点想笑,心说,若是小师叔,可不会这样轻易的脸红。 “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苏邺有些慌乱,“诗会是在园子里。” 谢凌云笑了一笑,方才的种种不安情绪淡去了大半,她将树枝藏于身后,轻声道:“我是循着笛声来的,方才笛子是你吹的吗?” “谢……谢姑娘?”面前的少女用巾帕遮面,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美丽的眼睛,苏邺听声音觉得像是那个怪异的少女,又有点不敢相信。 谢凌云不答,继续问道:“是你吹的吗?能不能再吹一遍给我听?这个调子,你是从哪里学会的?谁教你的?”她说着轻声哼唱了两句,是她最熟悉的,也是苏邺吹过的。 她想,这个人肯定不会是小师叔,但是不敢保证这个人跟小师叔没有任何关系。 “那件事,我没有说出去。”苏邺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啊?”谢凌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他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儿。她忍不住笑了,漫不经心,点一点头,顺口说道,“那今天的事,你也别说出去。” “好,我不会告诉别人。”苏邺立刻接口道,这才又道,“你喜欢那曲子?我胡乱吹的……” 谢凌云诧异:“没人教你?你自己吹的?” “对啊,君子以琴抒情,这笛子本来就是吹着玩儿的。你……很喜欢?”苏邺小心问着。 谢凌云下意识摇头:“那倒没有。” 不是她喜欢这曲子,喜欢这曲子的是跟她有血海深仇的人。胡乱吹的?不是学的? 苏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你方才要我吹给你听,是不是?” “啊?是,我是这么说的。”谢凌云回过神来,应道,“你要吹吗?那你吹吧。” 笛声忽的响起,谢凌云呆了一呆,前面这一部分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后面的和记忆中并不相同。她听着听着,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难受。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在天辰派的日子,一点点在心头浮现。 明明那时候不是很快乐,怎么现下回想起来,心一抽一抽地疼呢? 笛声停止,苏邺轻声问道:“谢姑娘,你怎么了?” 虽然她遮着面容,可是他能看出来,她好像忽然不开心了。她为什么不开心? 他心下惴惴:“是我吹的不好?” 谢凌云摇头:“不是啊,你吹的很好。” 她知道的,不是同一首曲子,相似的只有那一点。就像是这辈子和上辈子,很多东西都不一样,相似的只有一点。 别说苏邺是胡乱吹的,即使是真的有人教了他,跟小师叔也没什么关系。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希望小师叔就在她面前,她可以拼尽全力去报仇。也可以用十年、二十年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 “那为什么不高兴?”苏邺问道。 谢凌云奇怪地看了苏邺一眼:“我没有不高兴啊。”被人看出不高兴,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思及此,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直接问道:“你怎么看出我是谢姑娘?” 她的脸上不是用绸帕遮着的吗?这绸帕挺厚实啊。至少比朦朦胧胧的冪篱,厚实多了。 “我……”苏邺脸色一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偏偏谢凌云还在继续追问:“说嘛,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是不是只有穿了夜行衣,全身上下黑乎乎的,包裹得严严实实,才能看不出来? “也不是……”苏邺想了一想,答道,“你的声音没变啊,咱们说过话的。我听你声音,就能猜出来是你。” 而且,她虽然长高了一些,但是大致身形轮廓,变化不大。 “是吗?我倒忘了这一点了。”谢凌云点头道,这样说也在理。不过他们当时只说了一回话,还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也难为他记得。她由衷赞道,“你记性真好。” 苏邺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却说,你这回一见到我,不也叫出了我的名字吗?她对他直呼其名,他却不好也这样,只能称呼她为谢姑娘。 “你是来参加诗会的么?怎么又乱走?身边也不带个人?”苏邺接连问出数个问题,“而且还来了这里?这里很偏僻的。”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这阁楼不在园子里,她是迷路了?还是被人领到这里来了? 谢凌云道:“我就是随便走走,你怎么在这里?男客不都在湖那边吗?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你知道……男客在湖那边?你又去了湖边?”苏邺快速问道,“我今日招待过男客,是在这儿躲清闲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他一颗心砰砰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很期待答案。 谢凌云看他耳朵红红的,觉得有趣,笑道:“我去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啊?” “啊?!”苏邺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他握紧了手里的笛子,轻声道,“你不该一个人的,我没在那里。我,我跟我母亲提过……” “我要走啦,我姐姐要我在原地等她的,我乱走已经很不好了,要是她回去了,我还没回去,她会担心的。”谢凌云笑了一笑,说道,“你在这儿继续吹吧,我先过去了。” 她将树枝扔掉,又解下了面上的绸帕。 苏邺见她要走,心中一突,失望的情绪渐渐上涌,他连忙说道:“你……这就走了?” 谢凌云点头:“是啊,你说的,我不该乱走的。我这就回去啊。” “啊……这样啊。”苏邺顿了一顿,看着少女背影,忽然想起一事,急道,“我知道了,你那不是妖术,而且,我也没有告诉别人。” 谢凌云刚走两步,听见这话,转身回头,笑道:“对啊,你说的是。这本来就不是妖术。”她玩心大盛,说道:“我也不是妖怪,我其实是小仙女。呐,你方才说过的,不会告诉别人。” 她说完这话,身子腾空而起,几个纵跃,便不见踪影。 ——当然,她倒也不仅仅是为了玩儿,她怕她滞留太久,谢蔳见不到她担心。至于这个看起来呆呆的总脸红的苏邺,她想他不会乱说的。上次他再三保证后就严守承诺,这回大概也是如此。——再者,即使说了又怎么样呢?皇帝都知道她会打拳,会轻功,能翻墙,能上树。 若真有人问起,只说她轻功精进了而已。 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这一路偏僻,并无他人,谢凌云难得在白天施展轻功,胸中的郁闷一扫而光。 然而在远远看到人影时,她仍是放弃了轻功,转为慢行。等她回到凉亭时,谢蔳还没回来。 谢凌云小坐一会儿,与唐诗雨不咸不淡聊了几句。 唐诗雨一直问着谢蕙的种种,颇为热情,谢凌云能答的都答了,但是有一些问题,她实在是不好回答。正觉得难以招架,一回头看到了谢蔳。 “二姐姐,这里!”谢凌云喜上眉梢,连忙招手。她这才看清楚,谢蔳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大约是曾经哭过。 不过谢蔳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谢蔳回来后,唐诗雨的问题少了一些,但仍是问了不少关于谢蕙的问题。 谢凌云很奇怪,唐诗雨跟谢蕙姐姐不是很熟么?难道谢蕙姐姐成了唐家的媳妇儿,就不熟了么?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长公主府的丫鬟,开始请她们回正厅,长公主要公布结果了。 谢凌云对诗会结果不大好奇,但是能暂时让唐诗雨少问她几个问题,她还是很满意的。她同谢蔳等人一道去了正厅。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拔得头筹的,竟然不是唐诗雨,而是她的二堂姐谢蔳。唐诗雨屈居第二,第三更让她意外,是孙婉柔。 据长公主所说,这并非她一人裁定的结果,而是参考了男客的意见,极为公平。 谢凌云对此并无异议,她只是惊诧孙婉柔居然挺有才?她还以为孙婉柔跟她一样,也是个草包呢。 原来不是啊。 可惜孙婉柔对第三名的成绩并不满意,俏丽的小脸拉得很长,眼睛也泪汪汪的,像是刚哭过。 一时诗会结束,谢凌云待要和谢蔳一同离开,却被孙婉柔拦住了。 孙婉柔也不看谢凌云,直接对谢蔳道:“你也不要太得意,这回我不如你,下回就未必了。如果不是长公主看你可怜……” 谢蔳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字道:“我不觉得我可怜。”她又回头对堂妹道:“阿芸,咱们走吧。” “哦。”谢凌云应了一声,指了指孙婉柔的嘴,又冲她挥了挥拳头,做个揍人的动作,成功看到孙婉柔变了脸色。她微微一笑,摸了摸荷包,快步追上了堂姐。 ——她这回来做客前,用红绳将皇帝所赠的玉佩给绑了,就塞在荷包里。当时想的是看谁不顺眼,便一玉佩甩上去。反正皇帝说过的,谁欺负了她,就能打回去。然而她毕竟是个很讲规矩的女子,如非必要,她不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过这人如果太过分的话,另当别论。 在回去的马车里,谢蔳倚着马车壁,缓缓说道:“阿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可怜?” 谢凌云一愣,意外谢蔳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下意识摇头:“没有啊……”虽然,她隐约也这样想过。 谢蔳苦笑:“是啊,我不可怜,我怎么会可怜呢?我只是坎坷些,我一点都不可怜的……” 谢凌云心里一紧,顿生恻然之意,轻声道:“二姐姐,是因为孙婉柔的话吗?还是因为方如意?她们让你不开心,我去教训她们。” “不是,不是任何人。”谢蔳忽然笑了一笑,端端正正坐好,收敛了表情,轻声道,“阿芸,你不要多想,我只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真的,你不要多想。” 谢凌云心说,怎么可能不多想,你方才的样子明明就很难过啊,一点都不像随口问问的样子。但是她惯来不喜欢拆别人的台,而谢蔳又恢复了寻常模样,她便只点一点头,佯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嗯。” 谢蔳勉强一笑,两人一路再无他话。 第43节 今日出门事情很多,谢凌云回府见过长辈,便沐浴更衣,想要休息。然而姐姐谢蕙和谢芷来找她玩儿,又问起今日的趣闻。 ——她们这段时日一直待在府里,着实憋闷。 谢凌云捡了几件说了,比如二堂姐提到的做客时可能出现的种种意外。再比如二堂姐在诗会上得了头名,唐诗雨屡屡问起谢蕙姐姐等等。——另外的一些事情,她就下意识隐去了。 谢芷惊呼:“二姐姐得了头名?!我就知道,二姐姐很了不得。阿芸,二姐姐今日出门,旁人可有说什么?” “旁人说什么?”谢凌云想了一想,含糊道,“也没什么,就一个卢姐姐,想来是二姐姐的旧识,跟二姐姐说了好久的话。哦,还有那个方如意,当着二姐姐的面,说了一些浑话,还说她表姐什么的,二姐姐没理她……” 她不喜欢方如意,虽然方如意算是谢芷将来的亲戚。其他的,谢凌云不愿细说了。她寻思着谢蔳不大想让人知道那些。 “如意?她表姐?”谢芷叹了口气,“如意说这些,二姐姐很难过吧?” “嗯?什么?”谢凌云不解。难道七姐姐也知道什么? 谢芷又是一声长叹,她挥手令丫鬟退下,这才低声对两个堂妹道:“你们不知道么?二姐姐没出嫁时,有一桩故事……” “什么故事?”谢蕙好奇地问。 谢凌云心里有些不安,轻声道:“不早了,咱们不说这些了……” 谢芷却已缓缓说道:“连姐夫没福气,死的早。可你们不知道,咱们二姐姐之前是差点许给吴家二哥的……” “吴家二哥?那是谁?” “我母亲的娘家,就是我李家舅舅的妻侄儿,吴二哥,跟二姐姐本来年貌相当,两家都有意,眼看着就要定亲了,可偏偏出了事。” 谢凌云心下一叹。 谢芷继续说道:“那年我李家外祖母寿辰,来祝寿的人很多。如意的范表姐也在,席上喝醉了,被人带到厢房休息,唉……” “那个吴二哥也被人带到了那里?”谢凌云忽的想起谢蔳说的种种意外来。 谢芷点一点头:“二姐姐跟你说的?后来,吴二哥娶了范家姑娘,二姐姐也嫁到了连家。咱们连姐夫福薄命短,早早就去了。听说那范氏也没福气,年前临盆的时候难产,一大一小都没保住……” 谢凌云听得呆住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方如意说起表姐可怜。 谢芷又叹了一会儿,同谢蕙一道起身离去了。 谢凌云怔怔的,她们走后许久,她才上床休息。谢蔳说的种种意外,竟然真的存在。她又想起豫王和那个落水的姑娘,一时也不知该怜该叹。 她忽而又感到庆幸,她也曾与男子单独相处,也曾勉强算是与人“肌肤相亲”过?幸而无人发现,没人要她负责,也没人对她负责。不然,还不知怎么样。 幸哉幸哉。 她一时又想到今日听到的曲子,想到上辈子的旧事,难以入眠。良久她才勉强睡了。 次日一大早,谢萱便来寻她,直接就问:“阿芸,你见到婉柔了吗?给她带话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不是小师叔啊,是小苏。 阿芸不会喜欢小师叔的,血海深仇←_←昨天说的那首歌叫爱不释手,很老的一首歌,可能比一些姑娘年纪还大。 么么哒~(^3^)-☆么么哒? 刚才手残,定时定到了3月7号,我说怎么还没出来? 对了,感谢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谢谢。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谁 第54章 提亲 “啊?”谢凌云一呆, 不料谢萱一大早找她竟为了此事, “我……” 谢萱看她神情, 已然猜出了几分,面色微变:“阿芸, 你, 你没有是不是……”她有些急切:“我不过是托你做这么一件事, 你……” 别的太难,谢芸做不到, 不肯做, 也就罢了。可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怎么能说话不作数呢? 谢凌云只得道:“我没跟她说上话。”总不好说,孙婉柔压根瞧不起谢家的姑娘吧?她想,若是谢萱听到孙婉柔的话,不知要难过成什么样。 “怎么会说不上话?去公主府的总共才几个人?你若有心,什么话说不上?”谢萱又是失望, 又是愤怒,语气也不由得冲了几分。早知道谢芸指靠不上的话, 还不如去求谢蔳, 或者另想他法。亏她还巴巴地等着盼着,谁想竟等来这么一个结果。 也是,她自己的亲爹亲姨娘亲哥哥都指靠不上,更别说谢芸这种隔母的妹妹了。可她仍是止不住难受。 谢凌云听谢萱这话不对,像是在抱怨她不肯尽力似的。她笑道:“也不是啊, 人挺多的。我跟那个孙小姐本来就……” “说来说去,还是你不想帮我。”谢萱打断了妹妹的话,颇为苦涩,“我就知道……” 谢凌云一噎。事实上她在见到孙婉柔前确实想过带话的。一句话而已,确实不是大事儿。只是她没想到孙婉柔态度那般恶劣。 谢萱仍在说道:“既然不愿意帮我,又答应我做什么?” 谢凌云动了动唇,终是忍不住道:“是,我见了她,我也没打算跟她说那句话。你说你跟她情同姐妹,可是,她当着你亲妹妹的面,张口就说你勾引她叔叔,说你不要脸……她真没当你是姐妹。” “什么?!”谢萱瞬间面色苍白,“不可能?!”怎么会呢?她记得孙婉柔对她挺和善的啊,而且怎么会说出是她勾引孙叔宁这样的话?明明是孙叔宁,是孙叔宁借着酒意欺负她! 谢凌云看她一下子红了眼圈,也有些恻然,轻声道:“我说真的,她没拿你当姐妹,而且还挺瞧不上咱们的。所以,你要我带的话,我也就没再带了。我想,说了也没什么用。” 谢萱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心里乱糟糟的,只随口问道:“是吗?”对阿芸的话,她似信非信。她不知道是阿芸故意骗她,还是孙婉柔真的这么说了。她只知道,她很失望。 之前她还隐约想过,能不能通过孙婉柔来与孙家对话。现下看看是不大可能了。 已经六月底了,谢家和孙家把婚事定在了八月初,她没多少时候了。——她当时也只是想试一试的。虽然没抱太大的希望,可听到这样的结果,还是抑制不住失望的情绪。 谢芸说什么,她都听不清楚了,慢慢地站起身来,自顾自地说:“我回去了,就当是你说的那样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你没事吧?”谢凌云看她神情不大对劲儿,“你不要往心里去,那个孙婉柔本来就混账……” 谢萱没听清她的话,摇摇摆摆离去,深一脚浅一脚如在云端。走出许久之后,她才清醒过来,伸手摸了摸脸颊,湿漉漉的。 她咬了咬牙,她早该知道的,所有人都不可靠。她没别人那般好命,她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清早起来,就遇上这么一遭事,谢凌云难免不大自在。她去向阿娘请安时,也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来。 薛氏便问道:“怎么了?没睡好?还是昨儿在公主府受了气?” 谢凌云不欲让阿娘担心,笑道:“没什么,大约是昨晚睡得迟了,有些没精神。” 薛氏本来还想问一问她昨日的见闻,听她说没精神,就随便说了几句,便让她回房休息去了。 谢凌云一笑,略坐一坐,就起身回房。她没辜负阿娘的好意,回了房,稍微收拾后,就歪在榻上休息。 她原想着她睡不着的,然而意外的是,闭着眼睛的她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谢凌云自行梳洗,丫鬟碧玉一脸神秘地告诉她:“姑娘,我方才听说,有人来咱们府提亲呢……” “提亲?”谢凌云正梳头的手抖了一抖,桃木梳拽下来一绺长发,“跟谁提亲?我吗?” 谢家现下未许亲的姑娘,只剩她一个了吧? 碧玉笑嘻嘻道:“对啊,就是来求娶姑娘的。” 谢凌云愣怔之余,也不感到慌乱羞窘,只觉得好笑,又有点好奇,她笑问:“谁家来提亲?” 碧玉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去太太那边找玲珑姐姐玩儿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也有可能是听错了……” 谢凌云笑了一笑,不再理会此事。老实说,她还真没做好嫁人的准备,而且,这辈子的男子都这样,她又能嫁给谁呢?——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世界似乎比上辈子更能体现这一点。 傍晚谢凌云去看阿娘,阿娘并未提起求亲一事,神色也无一丝异样。谢凌云心说,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碧玉真的听错了,二是阿娘已然推拒了这亲事,没必要跟她提起。不管怎么样,她都不用多想。 谢凌云没有猜错,薛氏确实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桩婚事。到了晚间,她才与丈夫谢律提起此事。薛氏笑道:“阿芸长大了呢,又有人来提亲了。” 谢律一愣,继而一喜,笑问:“谁家?”他心说,这一家挺有眼光的。 薛氏收敛了笑意,说道:“是朔平伯家。” “方家?”谢律很意外,脸色不大好,“怎么是他家?” 薛氏点头道:“是方家,不过我没同意,打发走了。”她知道朔平伯家后宅很乱,不适合阿芸。 谢律道:“是该打发走。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提亲了。” 朔平伯家他很清楚,世子只有一个儿子,已然娶妻。朔平伯的次子、三子一个比一个荒唐,俱是白身,他们的儿子也每一个成器的。就这样的,也敢肖想他女儿? “以后若再来,就打出去!”谢律兀自说道。 薛氏嗔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两方你情我愿的,咱们不同意,拒绝就是了,打出去做什么?倒显得咱们不讲道理了。” 谢律哼了一声,半晌又道:“还有件事……” “什么事?” 谢律道:“鸿胪寺卿李大人递了折子告老还乡。今日皇上把我叫去,勉励了一番。我估摸着,我这位置多半是要动一动了……” “是吗?”薛氏笑盈盈道,“那要恭喜相公了。” 谢律摆一摆手,强忍着笑意道,“也不一定就是我呢。皇上找我说话,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皇上顾念旧情罢了。他还提到阿芸了呢,说阿芸穿男装好看,像我,得了空,还让阿芸进宫去陪公主玩儿……” 他说到兴起,薛氏的脸色却变了几变,她疑心自己听错了:“阿芸,男装?阿芸什么时候穿的男装?难道她面圣时穿的是男装?” 谢律瞧了妻子一眼:“这有什么?皇上都没怪罪她,没事的……” 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听说阿芸男装面圣,自是要将阿芸教训一顿的。但是听了皇上的一番话后,他对阿芸着男装也没那么大反应了。——皇上都夸了,他若还计较,不是违背皇上的意思么? 薛氏低了头,没再说话,心里却想着要好好说说阿芸,不能让她胡闹。至于皇上说的让阿芸得了空进宫,听听就行了。阿芸虽然学过规矩,但是以阿芸的性子,进宫可不大安全。 又想到阿芸的婚事,薛氏不免头疼。她越爱惜阿芸,对阿芸的亲事就越慎重。按说回京以来,也有人或含蓄或直白的说起亲事,可她总是不满意。不是对方太好,唯恐齐大非偶,就是对方家庭复杂,她不想阿芸就趟浑水。 好在阿芸还小,陈家的事又暂时搁下,还能再仔细挑几年。 转眼间就到了七夕,谢家的几个女儿在谢蔳的带领下于院中赛巧。谁穿针引线快,谁就得巧。 女红针黹不是谢凌云的强项,不过幸而她耳聪目明,手上动作也快。比赛穿针引线,她轻而易举便拔得头筹。 听着姐姐的夸赞,谢凌云汗颜,这一双手以前拿针是当暗器的,即使在赛巧中得了第一,她也不会给人缝衣啊。 但是阿娘很满意这个结果,又喜滋滋地赏了她一根簪子,叹道:“阿芸,你既得了巧,今年女红肯定能进步很多。” 谢凌云不想泼阿娘冷水,连连点头:“阿娘说的是,阿娘说的是……” 可她心里清楚,她的女红估计也就这样了。天赋不行,再多的努力,成果也有限啊。 然而阿娘似乎不这样认为,乞巧节过后,数次提出让谢凌云做荷包、做香囊。想看看女儿的女红是不是进步了。 谢凌云应了,也认真去做。几十天过去,她做出来好几批了,可惜仔细观察,进步不大。说好的得了巧,就会有织女娘娘保佑呢? 这一个月,她潜心钻研女红,直到谢萱婚期已至,她才惊觉时光飞逝。原来,谢萱这就要出嫁了啊。近来她很少见到谢萱,也不知道谢萱都在做些什么。 谢萱瘦了很多,嫁衣喜帕等物是绣娘绣好的,最后让谢萱象征性地绣两针,被她拒绝了。 卫氏对此不以为意,不管怎么样,嫁了就行。这婚事糟心,她也不想多花心思,直接让儿媳妇们一起负责就是。 第44节 薛氏提心吊胆,眼皮也一个劲儿地跳。她担心会出意外。不过好在直到谢萱上花轿,都一切顺遂。薛氏终于放下心来。 可惜到了次日,天还没大亮,孙叔宁便带着谢萱上门了,吵吵嚷嚷要见忠靖侯。 忠靖侯谢老爷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叔宁道:“老爷子,您问问您孙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谢老爷子看谢萱身形瘦削,面色惨白,没施脂粉的她,眼下一片青黑。他心里微微一软,却是板着脸问:“萱丫头,你来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就是拿簪子刺了他,没刺中。”谢萱桀桀而笑,“我准头不大好呢……” “还说没刺中!”孙叔宁气急败坏,举着手道,“老爷子,您看看我的手。要不是用手挡着,我指不定就没命了。” 谢老爷子果然看到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眼皮跳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孙叔宁暗想,这老头子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不明摆着的吗?谢家的女儿洞房花烛夜想谋杀亲夫,幸亏他英勇神武,又没真的醉死,眼疾手快,用手挡了一下,才避免了死于洞房花烛夜的噩运。 他当时怒气冲冲就想休妻来着,可这个谢萱竟然怪笑出声,似是趁了她的愿一般,他脾气上来,反倒不肯休妻了。 ——他就知道,谢萱瞧不上她。上回在谢家,她不是还试图去勾搭唐颂么?失败了又想新招了?她现下想逼他休了她,可他为什么要如她的愿呢?——休了她,他得招多少骂名,老头子也不会放过他。 孙叔宁想了想,他不会休妻,也不能白白地受了委屈。别人遇到这种事,肯定遮着掩着。他偏不,他非要教人知道,他受了委屈还宽宏大量。——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至少得教她娘家知道。他这回,可没对不起她。即便是日后真的休妻,那也是他被逼无奈。 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忠靖侯眉毛皱的死紧,他倒没看出来,这萱丫头还是个烈性的,却也是个没脑子的。他皱眉道:“那你打算如何?” 孙叔宁挑了挑眉:“我还能怎么着?她心里有气,那就让她撒气呗。当初要娶她的时候也说了,不会教她受了委屈。我是男子,皮糙肉厚,刺一下也刺不死……只是我想着,得让祖父您劝劝她,一回刺不死,十回八回的,我这小命也难保,是不是?” “你……”谢萱惊讶,他不休妻么?婚事定下后,她一直浑浑噩噩,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是好,竟放任时间溜走,一天一天直到婚期,才知道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昨夜,她身心冰冷,到洞房花烛之际,暗暗打定主意,不能让他近身。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让他休了她吧!她回了娘家,过得几年,也许会像现在的谢蔳一样。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随便哪一条都不会比嫁给孙叔宁更糟糕。 孙叔宁靠近她时,她不受控制地便刺向了他,脑海一片空白:她是杀人了吗?还是她这辈子也没了? 再后来是低吼,是咒骂,她麻木地按照孙叔宁所说,给他包扎伤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这么做了。明明她那么讨厌他,恨不得他去死。 一夜未眠后,她被孙叔宁拉到了谢家。她不知道会怎样,也不在乎会怎么样。反正无论如何,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她试过努力去更改自己的命运,却以失败告终。不是她不努力,是老天不帮她。不能怪她的…… 孙叔宁不顾谢老爷子在场,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让你失望了,我不会放你走。” 谢萱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又看向祖父。 谢老爷子咳了一声,说道:“萱丫头也是一时害怕,好在没有大事,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胡闹了……” 他知道谢萱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不过婚前闹过一回,成亲当夜又闹了一次,这丫头又没有以死抗争的勇气,时日久了,除了认了,还能怎样? 他只希望这丫头能早日想开,好好过日子。有英国公压着,想必孙叔宁不会太出格。好好过,日子也是人过出来的。 谢萱摇头,她眼睛涩得厉害,却已无眼泪可流。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漂流的小船,受人摆布,身不由己。这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这个家里,没人帮她,一个人都没有。 她被孙叔宁带走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紧紧握着簪子,似乎只有这簪子才能给她安慰和支持。 孙叔宁与谢萱成亲第二日便上门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谢家旁人更关注的是其他姑娘的事情。 二太太李氏的娘家嫂嫂吴氏来看望小姑,提到了娘家侄子吴二郎。吴氏叹道:“当初这俩孩子也算是阴差阳错。如今绕了一圈儿,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原点去。原本也是不敢再奢想的,只是听说二姑娘近来不再长待佛堂了,那是不是有了再走一步的打算……” 二太太李氏眯了眯眼睛:“吴家二郎虽说没了媳妇儿,可毕竟年轻,还有官职在身,前面范氏又没留下一男半女,续弦不难吧?” 吴氏点头:“是不难,可咱们不是想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吗?二郎心里头苦啊。当初要不是那一遭……妹妹,问一问吧。要成了也是一桩好事……” 二太太李氏轻声道:“要我说,这事儿难成。” “怎么难成?二姑娘不再嫁啦?”吴氏道,“她既出了佛堂,又外出做客,多半是还想再醮的。她要是再嫁,还能有比二郎更合适的?” “这我不清楚。”李氏老实说道,“吴二郎是好,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吃回头草的。嫂子可能不知道,大房蔳娘,性子古怪,未必就会同意。” 吴氏听她三番两次说成不了,心里微微有气,说道:“不管成与不成,你都试着提一提,嫂子自会记得你的好。” 李氏无奈,只得点头应下:“那我就试一试吧。” 隔日李氏向大嫂王氏提起此事,王氏一听便道:“唉,这事我也想过。她不愿意呢。弟妹不知道,蔳娘原本就不打算再醮。若不是我强逼,她就想这么一辈子呢。我说起吴二郎,她直接就冷了脸。说若如此,还不如一辈子死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最近沉迷于老歌? 第55章 邂逅 “她当真不愿?” 王氏点头:“蔳娘态度很坚决, 她既说了不愿, 那就是不愿意。” ——原本谢蔳连再醮的念头都没有, 还是因为那次谢萱的一句话,她这做娘的劝说, 谢蔳才打算试着再走一步。蔳娘性子倔强, 她决定的事情, 旁人难以更改。而且,蔳娘命苦, 王氏也不想再教女儿难受, 自是随她高兴。 李氏“婚姻大事, 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差点脱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 她又咽了下去。老话说,初嫁从父,再嫁从己。既然都决定再走,不顾别人眼中,自是要遂了自己的心意。否则, 再醮这一步又有什么意义? “我想也是这样。”李氏勉强一笑,“我就这么跟我嫂子说, 让吴家二郎另选贤妻就是了。” 王氏笑笑, 两人又说起谢芷的亲事。谢芷的亲事定在十月,眼看着也快了。 提到庶女的亲事,李氏淡淡地道:“还能怎么着,一切都有定例,按定例来就行。有老太太和大嫂照看着, 不是什么难事。” 妯娌俩相视而笑,又略闲谈一会儿,才去忙活各自的事情。 八月底,谢家的八姑娘谢蕙及笄。 薛氏原是想邀请自己娘家嫂嫂马氏给谢蕙主持及笄礼,不想永宁侯府唐家另有安排。徐夫人直接请了小姑小唐氏来给未来儿媳当正宾。 这小唐氏是安国公夫人,与夫君恩爱和睦,膝下三子两女,都是十分出色的人物。由她来做正宾,连薛氏都感叹,唐家有心了。 谢蕙也暗暗开心,一直以来,她虽然不说,可心里未尝没有担心她与永宁侯世子的差距。她努力学习规矩礼仪、管家本事等等,以期能配得上侯府世子。这回徐夫人请了小唐氏来给她主持及笄礼,她感受到了永宁侯府的重视。 不但正宾、连有司、赞者都是永宁侯府提前安排好的。谢蕙的及笄礼隆重而顺遂。 晚间,谢蕙拉着谢凌云的手,轻声道:“阿芸,我好欢喜……”只是欢喜之余,又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心。她怕她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也好怕……” 谢凌云反握住她的手,说道:“怕什么?你这么好,有什么可怕的?”她猜测着多半是蕙姐姐这一段时日一直待在家中,憋闷坏了,才会有这种不必要的担心。 谢蕙沉默不语,她的不安,不好说给阿芸听。阿芸不懂的这些的。 “要不,重阳节就要到了,咱们去登高望远?”谢凌云微微歪着脑袋,小声提议。 谢蕙一愣,缓缓笑了,口中却道:“这怎么行?这也得太太同意的。”她的确有些动心。这几个月,她日日待在房里,也觉得厌了。 “那我去跟阿娘说。”谢凌云想了想,说道,“咱们嫂嫂有了身孕,阿娘一直说要去烧香去还愿。依我说,就去西山的卧佛寺就好。既烧香还愿,又登高望远,岂不两便?啊,是了,我听说,过几天西山的枫叶就红了,那才好看呢……” 谢蕙忍不住笑了,点着妹妹的额头道:“阿芸,你真会说笑。还愿可不是这样还的。应该哪里祈了愿,去哪里还。明明是你自己想去西山卧佛寺玩儿,还偏搬出还愿的说法来。羞也不羞……” 谢凌云嘿嘿一笑,也不在意:“那就不还愿,只当是登高望远。” 他们当初在绥阳时,重阳节还外出登高过呢。 她与阿娘提了此事,薛氏虽皱眉,却也点头应了,只是叮嘱她们必须要注意安全,多带些下人。 谢凌云喜不自胜,抱了抱阿娘,笑道:“阿娘真好。” 薛氏板了脸,说道:“阿芸,你给我坐好,娘有话要说。” 见阿娘神情严肃,谢凌云忙正襟危坐,认真道:“阿娘,你说。” 薛氏饮了口茶,才慢悠悠道:“阿芸你也大了,以后出门做客的机会可能会更多。有些事情阿娘叮嘱过你,还是不放心。没办法,怕你记不住,就只能多唠叨几回……” “……阿娘,你说吧,我记着呢。” “不可单独与人相处,此乃第一条;不可贸然靠近水边,此乃第二条……” 谢凌云眉心一跳,心说阿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薛氏又说了几条,方放下茶盏,说道:“我前两日听说豫王府新进了一个侧妃。” “侧妃?” “嗯,说是侧妃,也没大操办,就悄悄地抬进了门。” 谢凌云想起六月二十六在公主府湖边的见闻,呆了一呆,才问道:“是谁家的姑娘?” “文定侯家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薛氏叹道,“好好的一个姑娘,阴差阳错,只能去给人做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好的,竟然会落水,偏巧还遇上了豫王……” 谢凌云默默听着,此时方得知那日落水的姑娘是文定侯陈家的六小姐。听阿娘的语气,而且出事后不到两个月就进门,肯定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说是侧妃,也不知是不是正式的。 但是不管是不是正式,上头有郑氏这样的王妃,又是这般进的门,只怕这位陈六小姐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不过,无论好与坏,这总是陈六小姐自己争来的,也怨不得旁人。 薛氏因为那次冪篱一事,对豫王以及豫王妃的印象都不大好。对素未谋面的陈六小姐,不免就有了些同情。当然,她最担忧的还是阿芸,这个女儿不算聪明,她唯恐女儿遭人算计,可又不能将女儿一直关在家里。 阿娘叮嘱了好一会儿,犹自不放心。 谢凌云想了想,干脆说道:“阿娘,我不怕的。” “什么?”薛氏错愕。 谢凌云道:“你说的那些,我不怕啊。你忘了?舅舅教过我武功,寻常人等都不是我的对手。莫说我与人为善,没人算计我。即使真有人算计我,我也不怕的。阿娘担心我被人推下水,也担心我被人设计与外男独处是不是……” 薛氏轻“啊”一声,微恼,轻斥道:“阿芸!”诚然她是这么想的,可是阿芸这般直接说出来,她听着也别扭。 谢凌云认真道:“我说真的,阿娘你不用害怕。其实,曾经有人想推我下水的。但是她打不过我,就自己掉下去了。还是我救她上来的……” 薛氏目瞪口呆,猛地站起来:“你,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有没有事?” “很早以前了。”谢凌云拉拉阿娘的手,以示安慰,“我好好的呀,没掉水,也没损了名声……” “是谁?”薛氏面色又是一变,“阿芸,是谁要推你下水?” 谢凌云摆一摆手:“这个不重要,反正最后掉水的是她。我只是想告诉阿娘,不必担心我。我其实可以保护我自己,也可以保护阿娘。阿娘每天已经很辛苦了,真的不用太担心我了……” 阿娘亲生的子女有三个,其中数她让阿娘操心最多。她很感激阿娘,却也不想让阿娘太辛苦。 薛氏一愣,眼中却有泪意,她强笑道:“真是孩子话……” 女儿性情憨直,对一些事情懵懵懂懂,她难免要多操心一些。至于阿芸说跟着舅舅学武功,本事很厉害,薛氏是不大相信的。阿芸才跟着舅舅学了几天,能有多厉害?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自认为厉害。阿芸说本事好,不怕算计,薛氏反倒更担心女儿自恃会武功,反落入圈套呢。 谢凌云道:“阿娘,要不,我使武功给你看?” 薛氏摇头:“那有什么可看的?”她对所谓的武功没多大兴趣,反而又叮嘱了女儿许多。末了又道:“即便是会点武艺,也不要骄傲自满,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什么都不怕。算计人的法子多着呢。”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有不少姑娘都暗暗使劲儿,为自己的婚事争来夺去。阿芸还好些,姐妹们的亲事都定下了,谢家无人与她争。可难保她在外面不会得罪了谁,总之还是小心为上。 谢凌云只得点头:“好的,阿娘,我记住了。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第45节 薛氏笑吟吟地看着女儿,心里着实有些担忧。她想了又想,将自己身边的玲珑指给了女儿。玲珑稳重踏实,能帮阿芸很多。 谢凌云推辞不得,她很想告诉阿娘,自己没她想的那么弱。奈何阿娘就是不相信她。 不过,没几日,谢凌云就在薛氏面前证明了自己的部分实力。 这天傍晚,薛氏和谢凌云一起在院子里逗谢怀让说话。 谢怀让年纪虽小,词汇量却不少,还不知从哪里学了古诗,大声背诵,童言稚语,让人心生欢喜。 一旁几个小丫鬟在踢毽子玩闹,有个叫翠羽的小丫鬟花样踢毽,引得众人叫好。她有心再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可惜力道没有控制好,直接将毽子踢到了房顶上。 “啊呀……”众人连声叹息,商量着要去搬梯子去取毽子。 谢凌云笑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她说话间,脚尖轻点地面,身子一跃,凌空而起,轻松取下房顶上的毽子。她冲众人一笑,才又飞身落下地面。 院子一片沉默,良久才有人惊叫出声:“啊,九……” 谢凌云将毽子还给翠羽,笑道:“给你。” “九,你……”翠羽结结巴巴道,“是,神仙吗?还是奴婢眼花了?” 谢凌云轻笑:“不是啊,我这是跟舅舅学的武功。” “武功?” 薛氏也愣住了,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招呼女儿:“阿芸,过来!” 谢凌云几步到阿娘面前,笑道:“阿娘?” “你方才……”薛氏打量着女儿,闷声道,“你果真跳到了房上?” 谢凌云点头:“是啊。这是舅舅教我的。”——她其实也有心想教阿娘知道,她一点都不弱,阿娘不用再为她操碎心。 “你……你舅舅会这些?”薛氏不大相信。——不过她只知道她哥哥会武,究竟到什么地步,她也不清楚。 谢凌云一脸认真道:“舅舅可厉害了,他是跟一个大内高手学的。不过他说我是学武奇才,比他还厉害。阿娘,你要学武吗?我也可以教你的,学的好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且不会受人欺负……” 薛氏摇头:“又在胡说了……” “我说真的啊。”谢凌云笑笑,“要不,我教让儿?” 薛氏心里慌乱,并不回答。阿芸方才的动作让她意外。她原以为阿芸说会武,是闹着玩的。毕竟阿芸跟舅舅学武前后还不到一个月,能学到什么?可是看女儿凌空而起,如仙似魅,她着实震惊。 真有这样的武功吗?薛氏看看房顶,又看看女儿,突然想起一事,对院中兀自惊讶议论的丫鬟说道:“姑娘跟着舅老爷学武的事情,不准说出去!如果给我知道,谁把这事儿说出去了……” 她说到这里,目光缓缓扫视过那三个小丫鬟。她们一个个低下头,连忙保证会烂在肚子里。 不过她们也不大明白,这事儿有什么说不得的?九小姐多厉害啊,能飞那么高!听说舅老爷善骑射、会武术,却不想他这么厉害。九小姐只跟他学了几天,就已然如此了,还不知道舅老爷自己能厉害到什么地步呢?但是既然太太说了不准外传,不外传就是了。 薛氏让她们离去时,她们还在心内感叹,薛家舅老爷真是厉害。听说还救过先帝的命呢。然而主人家不许提,那也就只能不提了。 丫鬟们离开后,薛氏才点着女儿的额头道:“你啊……”可能阿芸觉得会武很好,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但薛氏并不这样想。当世女子重视的是德言容功。这些才是重中之重,会武有什么用?难道谁家选媳妇儿,还得考察一下她是不是跳得高吗? “阿娘不高兴?”谢凌云惊讶于阿娘的反应。她以为阿娘知道了她有自保的本事会放心不少的。 薛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也没有不高兴。既然你已经学了武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日后还是要小心,不要因为自己能跳得高些,就大意了。你这学武的聪明劲儿,要是能用到别处该多好……” 她又宽慰自己,不过学了也好,至少真如阿芸所说,关键时刻能保护自己。 谢凌云沉默了。说来说去,阿娘还是不放心她啊。她的武艺,在阿娘眼里似乎用处不大呢。她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概所有的娘亲,都会以为自己女儿是需要人保护的吧。 有什么法子能让阿娘对她放心吗? 九月初九重阳节转瞬即至。谢凌云同谢蕙、谢芷带了丫鬟仆从,按事先商量好的,前往西山卧佛寺。 ——原本只有她们姐妹两人。但是谢芷听说她们姐妹要出门,特意求了嫡母李氏,说想去卧佛寺烧香。她态度恳切,说这可能是她成亲前最后一次出门了,想祈求佛祖保佑她成亲以后也能顺遂。 李氏允了,又说她们几个姑娘家,她不大放心,就让谢怀良陪她们一同前往。 谢怀良是谢家二爷的庶子,生母是孙姨娘。当初李氏的儿子谢怀智三岁而亡,李氏无子,便抱了孙姨娘所出的谢怀良亲自抚养,视如己出。然而在谢怀良十岁上,李氏再次有孕,怀胎十月,生下了小儿子谢怀俭。 如此一来,谢怀良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幸而他性子极好,爱读书,人也聪敏。此番陪同姐妹们出门,他准备周到,甚是贴心。 马车行到山脚下时,谢家几人产生了一点分歧。 虽说重阳登高日,可是谢芷与谢蕙看了看高高的西山,就息了亲自登高的心思,想乘马车沿着较平缓的山路上山。 而谢凌云想着,既然是重阳节,又到了山脚下,哪有不登高的道理?坐着马车上山,有什么趣味? 谢凌云道:“七姐姐不是要拜佛么?徒步上山,才显心诚啊。” 谢芷连连摆手,她出门主要是为了散心,不是为了找罪受。这西山看着不高,可要真一路爬下来,那教人怎么吃得消?她与谢蕙一商量,寻思着有平缓的可通马车的路,那就坐马车去吧。徒步上山怪累人的。 谢怀良其实也想爬山,堂堂男儿,坐马车上山算什么?但又不能强劝谢蕙与谢芷,就提议道:“这样吧,要不,七姐姐和八妹妹只管乘车先走。我陪九妹妹慢慢跟上去。咱们到了山上,再汇合,一起去卧佛寺。” 谢蕙觉得这样安排不大妥当,不太够意思。可她却又不想同阿芸一起爬山,就点头道:“七哥说的是……” 谢芷亦道:“那便如七弟所言吧,你们路上慢些。” 见众人无异议,谢怀良便拍板做了决定,兵分两道。 谢芷和谢蕙带着部分仆从乘马车绕远路,沿着平缓的山路前行;谢怀良则同谢凌云以及部分健仆登山。 看着堂妹瘦削的身形,谢怀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九,阿芸,你确定你能坚持?” 他跟这个堂妹来往不多,看她瘦瘦小小的,可别到时候哭鼻子。 “当然可以,你别小瞧我。”谢凌云笑道,她又动了动冪篱,这东西真不好玩儿。 谢怀良又道:“行,你要是受不了可别哭啊。事先说好,我只能背着你走,可不能哄你的。” 谢凌云被逗笑了:“放心,我不会哭的。” 爬山而哭鼻子?怎么可能?! 谢怀良将信将疑,但是看堂妹脚下生风,他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 一刻钟过去了,阿芸步伐如初,速度丝毫不见。谢怀良离她很近,听她呼吸均匀,暗暗称奇,忍不住问:“阿芸不累?” 谢凌云略略停了脚步,认真说道:“我舅舅教过我武功,我力气大,体力好,不累。” 谢怀良失笑,哪有姑娘家说自己力气大的?他转念一想,心说久闻薛家舅爷有大本事,小堂妹若是真得了他的真传,体力好也不足为奇。看来小堂妹也是有造化的。 不过谢凌云在察觉到谢怀良呼吸粗重后,到底还是放慢了脚步,轻声提醒谢怀良该怎样调整气息。 谢怀良下意识按照她说的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感到轻松了些。他笑问:“阿芸,你要不要歇一歇?” 他们行的路程也不短了,他都有些累了,她不是在强撑吧? 谢凌云想了想,说道:“你试一试让内力凝聚在丹田,看有没有热热的感觉。” “啊?什么?”谢怀良低头看看自己脐下,愣了一愣,失笑:“内力?凝聚在丹田?阿芸在说什么?” 谢凌云动了动唇,好吧,她什么也没说。 遥遥望见前方一凉亭,供人歇脚。谢怀良提议去歇一歇。 谢凌云瞧一眼他额上的汗珠,从善如流道:“是的呢,我也累了。” 谢怀良面上不显,可心里着实惊讶。这个小堂妹如她自己所说,体力真好。 家里的几个姐妹,他稍微熟悉些的,无一不是走路多些就会喘息很久。阿芸还真让人意外呢。 谢凌云不知道堂哥心里的想法,她远远看着凉亭,惊讶地咦了一声。 谢怀良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谢凌云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对……” 只是凉亭里的人不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3^)-☆大家女神节快乐! 谢谢骨傲天的雷。谢谢么么哒! 第56章 行刺 虽然距离凉亭尚有很远的距离, 但是谢凌云一眼就认出了凉亭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其中的一个。 那人看着十五六岁, 穿青色常服, 乌发只用一根玉簪绾着,面带微笑, 神采奕奕。他略略低头, 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不是太子纪恒又是谁? 凉亭周围或直立或斜靠着若干面目普通、神情凝重着统一服装的人。谢凌云恍惚认出了两个, 上回在观音庙见过的。 谢凌云纳闷,纪恒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她一琢磨, 这个太子可真好玩儿, 观音诞去观音庙求神水、端午节在河边看赛龙舟、到了重阳节又登高望远。他倒是什么节日都不落下啊。 至于纪恒对面那个人, 因为是背对着她, 她也瞧不出来,只是看身形挺陌生,想来是她没见过的。 谢怀良不明白堂妹为什么盯着凉亭发呆,他也朝凉亭的方向张望,只隐约看出那里已有了几个人。他寻思着莫非是因为凉亭中有人, 她不好前去歇息?姑娘家重规矩,见了外人生出避讳的心思, 也不足为奇。 想了一想, 谢怀良道:“阿芸,咱们慢慢行,也许等到凉亭那儿时,他们已经歇好离去了。” “啊?哦哦。”谢凌云回过神来,点一点头, 随着谢怀良一道,放慢了脚步。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咱们先不休息吧?” 明知道太子在凉亭,他们还过去,好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谢怀良不解,“阿芸不累吗,我都累了。” “啊?”谢凌云听谢怀良说累了,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她走得快,他走得也不慢。可他毕竟不会武艺,听他粗重的呼吸,他确然是累了。她心说,罢了,反正只是歇一歇,她戴着冪篱,纪恒也不一定能认出她,不是吗?再说了,就像七哥说的那样,也许等他们到凉亭那儿时,他们已经走了呢。 想到这里,谢凌云笑一笑,轻声道:“是有些累了呢。” 谢怀良瞧了堂妹一眼,一面前行,一面说道:“阿芸,其实咱们出门在外,也不用太计较。不过是歇个脚罢了。” ——凉亭中即便有人又怎样?那凉亭又不是私人所有,大家各歇各的,严守规矩,阿芸有什么可怕的? “嗯。”谢凌云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话,只当是他怕她嫌弃凉亭简陋,连忙道,“七哥放心,我没事的。” 谢怀良一笑,对随性的小堂妹不免多了几分亲近之意,笑问道:“阿芸在绥阳的时候,平时都做些什么?” 谢凌云捡了平时所做之事说了,又特意提到舅舅:“七哥不知道,我四岁生日的时候,我舅舅托人给我送了一匹小马驹和一套弓箭。我小时候也想把玩的,可我阿娘不许……” “哦,是吗?”谢怀良有些意外,但想到那人是薛家舅爷,似乎也很正常了。他略停一停,“京中的姐妹都是由女夫子教导的,整日跟着女夫子学规矩。六姐姐没出嫁那会儿,还跟我抱怨过说累呢。” “六姐姐?”谢凌云歪着头想了想,谢蓁?她在老太太生辰时见过谢蓁。这个堂姐跟其母李氏并不相似,是个顶活泼的人,眉眼含笑,落落大方,性情上倒是更像大伯母一些。 兄妹两人边说边行,不多时凉亭就近在眼前了。 在凉亭中歇息的人仍坐得四平八稳,谢怀良看一眼瘦削的堂妹,虽然她气息均匀,不喊苦,不说累,可他寻思着她怎么着也得歇一歇了。想了想,他便想上前商量一下,至少让阿芸有个歇脚的地儿。 至于他自己,当然也累了,可他毕竟是个男子,累一些不打紧,总不好累着小姑娘。 第46节 可惜,谢怀良刚一靠近,就有人挡在了他身前,口中喝问:“做什么?” 谢怀良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他扫一眼亭中对坐的两人,观二人风度,猜测可能身份不凡。——他也见过世面,看人气质神情,还是能看出一二的。他笑了一笑,说道:“在下和舍妹行到此处,累了,想歇一歇脚,没有恶意的。” 拦着他的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往前一里地,还有个凉亭,你们到那里再歇吧……” 话未说完,已注意到这边的纪恒已然起身笑道:“诶,你这是做什么?人家只是路过歇个脚。咱们歇的差不多了,继续赶路吧!”他又看向对面的人:“大哥,你说呢?” 谢凌云站在不远处,原本只是静静看着,可纪恒这一声“大哥”着实吓了她一跳。她知道纪恒是太子,纪恒的大哥是不是就是那个豫王纪忱?老实说,谢凌云也算是多次听人提及豫王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情境下见到豫王。 听到豫王,自然会想到那个为自己打算的陈六小姐,想到身体病弱心思极重的豫王妃郑氏……这些人竟然还是在一个家里头。 短短数息间,谢凌云心里已经上演了好几出大戏。她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有这种看戏的心理。她对自己说,嗯,豫王是好人,看见姑娘落水会奋不顾身去救,还会对那姑娘负责。 谢凌云没想错,纪恒对面的人确实是其长兄豫王纪忱。重阳佳节前,纪忱力邀弟弟同自己一起登高望远。 太子纪恒略一思索,就同意了。 皇帝听说兄弟和睦友爱,心中高兴,将兄弟二人唤来,好好叮嘱一番,又每人赏赐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安全上也不能松懈了,皇帝安排了不少明卫暗卫,来保护他们。 其实纪恒跟豫王纪忱的感情并不算太亲近,平日里也不过是不咸不淡罢了。——当然天家兄弟,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这回纪忱邀请他,他也有些意外。两人一起登高,偶尔说上几句,不知不觉便行了许久。 看见凉亭,纪忱提议歇息,纪恒自然应了。 两人相对而坐。 一众侍卫几乎是将凉亭给包围起来了。 西山有可容马车缓缓通过的路后,这边的小道行的人就少了。——尤其是平时去卧佛寺的多是显贵。是以这条道上人不算多,想到这里歇脚的,也寥寥无几。偶尔有想歇一歇的,一见了凉亭外穿便服的侍卫,就下意识离去了,连上前询问都不曾。 谢怀良竟是第一个上来询问能不能在此歇脚的人。 按说他们休息的时候也不短了,可是豫王在听了太子的提议后,并未立即起身,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他们进来休息就是。” 太子挑了挑眉:“怎么?大哥没歇够?” 豫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终是轻声说道:“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骨还没好利索。” 太子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风寒虽然是小病,可也不能大意了。大哥可以回去找御医看一看。” “是,我正有此意。”豫王随口应道。 有了两个主子的话,侍卫不再阻拦,直接允了谢家兄妹进来。 豫王心中有事,仍端端正正坐着,他只扫了一眼新来的两人,便又垂下了眼睑。 谢怀良冲他们施了一礼,他看了一眼凉亭中的石凳,面上浮现踌躇之色。 凉亭中有一石桌、四石凳。豫王坐了一个,他对面和两边还剩三个。谢怀良心说,总不能让阿芸直接就坐吧?阿芸定然不肯的,女孩儿家都重规矩,和陌生男子同处一凉亭,只怕就很让她尴尬了,怎么还能教她再近一步? 谢怀良又看看这两人,暗暗感谢这少年贴心。——他一见他们,便起身让了位置出来,自己站到一边。谢怀良冲他施礼时,他还笑了一笑。年长些的这个,相貌不错,架子不小。 谢凌云不知道七哥在想什么,轻声问道:“七哥,你不是累了么?不歇一歇吗?”——还好现下太子和豫王都没坦诚身份,七哥也能坐下来好好歇一歇。 她话音刚落,太子纪恒便“咦”了一声,看了她两眼。 谢凌云注意到他的目光,呆了一呆,低了头,不再说话。太子不想暴露身份,她在外面,也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她啊! 谢怀良还未回答,太子纪恒已然笑道:“坐吧,山路难行,是该歇一歇。”说着他又看向谢凌云,轻笑道:“还真是意外。” 他虽没说什么意外,可谢凌云一看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明白过来,他说的意外,跟她有关。 谢凌云瞧一眼石凳,估摸了一下分量,暗想谢怀良应该能搬得动。只是他现下累了,能不能还两说。她当着旁人的面,不好直接搬了石凳过来坐。 谢凌云目光微移,看到凉亭四周低矮的石栏,倒还干净整洁。她索性倚着柱子,坐在石栏上。 谢怀良一看她这动作,就呆愣住了。他动了动唇,意外于小堂妹的不拘小节。 他呆呆地坐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阿芸这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她不与姐妹一同坐马车去卧佛寺,而是选择爬山,一路不说苦不说累,对凉亭中的陌生男子,虽有避讳之意,却也不是一味的扭扭捏捏,矫揉造作。她本来就是随性率真之人啊。 想通了的谢怀良忽然一笑,说道:“阿,妹妹,你要喝水吗?下人带的有水……”——他本来要唤她阿芸的,忽然想起此地有外人,她的闺名不好教旁人知道,便又唤她妹妹。 太子纪恒忽道:“这边有茶水,还有瓜果糕点,可以尝一尝。” 谢怀良看一眼石桌,果真如此。他暗暗称奇,也不知是谁在此地放的果蔬。瞧着新鲜干净,有的竟还不是寻常之物。再看一看凉亭中的这两人,风华气度,无一不是上乘,却不知这两人是谁。 谢怀良口中连声称谢,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坐在凉亭里,四周凉风吹来,清爽惬意。 谢凌云倚柱而坐,原本也很惬意,只是偏偏有个人站在了她面前。她抬头,看见眉眼含笑的太子纪恒。她胡乱拉了拉冪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纪恒轻笑,低声道:“阿芸?”他也学着谢凌云的模样,坐在石栏上,倚靠着另一根柱子。 谢凌云无奈,只得同样小声道:“太子殿下,你也来登山啊?” ——纪恒既然没点明身份,她当然也不会对他行大礼。他小声,她就也小声。只是这样以来,他们说话的情形就有点诡异了。 “对啊,难道你不是么?” 谢凌云轻声道:“我自然是了……” 他两人离得近,似是在窃窃私语。不但谢怀良变了脸色,连豫王也朝二人多看了两眼,心中暗暗纳罕。纪恒这小子,是在逗小姑娘么? 谢怀良心头微怒,重重咳嗽了两声,希望那少年能收敛一些。然而那少年像是没听到他的咳嗽声,仍然倚着石柱,眉目含笑。那少年容貌生的极好,面如冠玉,目光澄澈,举手投足中有浑然天成的贵气。他正挑了眉,跟阿芸小声说着什么。 谢怀良心头一跳,有些莫名的担忧。大户人家的闺女,向来很少出门,见到的外男也少。阿芸十三岁,若是这个小白脸少年存心勾引,阿芸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他当即起身,想扯了阿芸就走。 但是又一想,阿芸虽然率性纯真,但不难看出,她是个规矩女子。他这么想,不是把芸也给看轻了么? 于是,他又是一声咳嗽。 太子纪恒没注意到他,反而是豫王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贵姓?” “啊?”谢怀良看看四周,才意识到对面人这话是问自己的。他当即答道,“免贵,姓谢。” “谢?”豫王眸色一暗,沉吟道,“不知道阁下可认得忠靖侯谢老爷子?” 谢怀良道:“那是祖父。” “哦,原来如此。”豫王点头道,“令尊是……” 谢怀良皱眉,歇个脚,也能碰上一个人问东问西。对方没有自报家门,直接就来问他祖父问他父亲,他心里不大爽快,但还是老实答道:“家父讳德。” 豫王一怔,继而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谢二爷家的公子。”他笑了一笑,便不再询问了。 忠靖侯家中诸人,豫王大致知道一些。谢老爷子有四个儿子,其中第三子早夭不算。长子谢衍将来是要继承爵位家业的,四子谢律是父皇早年旧友,肯定会受重用,前途不可限量。至于次子谢德嘛,自然是比不得兄弟了。 豫王还知道,谢德嫡长子早亡,小儿子才三岁多。面前这个自然是庶子了,而且还是侯府里头嫡次子的庶子。 谢怀良也问道:“不知阁下是?” 豫王不答,反而继续问道:“是谢家老六还是老七?” 谢怀良皱眉,心说此人对谢家颇为熟悉,竟然知道父亲年长的两个儿子分别排行第六和第七。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答道:“在下排行第七。” 豫王笑一笑,暗忖莫不是那个被嫡母抱出去,又没能当成嫡子的谢怀良?他有点想笑,但是想到自己,又息了取笑的心思。他只叹了口气,端起了茶盏。 谢怀良莫名其妙。 就在豫王同谢怀良说话之际,太子也正与谢凌云小声搭话。不过,他们的话题就很随意了。 太子不知怎么想到玉佩,问道:“上次我父皇给你的玉佩,你派上用场没有?” “玉佩?”谢凌云摇头,也有点苦恼,“没有。” “没有吗?”太子笑道,“我以为你真的会去打昏君,打谗臣呢。” “怎么可能?”谢凌云心说,我哪里能见得到几个谗臣?她小声道:“我这几个月,只出了一回门。再说了,也没人欺负我。”忽的想起一事,她直接问道:“你那两个人呢?” 太子一怔,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除了第三回 是在父皇面前,这一回和第二回,她都问了同样的问题。话说她就这么关注小南小北吗? “你说,小南小北?” 谢凌云胡乱点头:“小南小北?对啊,就是他们。” 太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们没出来。” “哦。”谢凌云也不是真的好奇,只是他们两人这样相对而坐,看着挺亲近,事实上很尴尬啊。七哥在跟豫王说话,无暇顾忌她。她也不好直接说:“太子,你离我远一点”。 “你要是想见他们,下回我可以带他们见你。”太子说道。 谢凌云当即摇头:“没有,我不想见他们。” “是吗?”太子一笑,“我以为你挂念他们呢。” 他笑起来甚是好看,尤其是在阳光的沐浴下,更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光。谢凌云视线微偏:“我没有挂念他们。啊,是了,上个月,我姐姐嫁给了你舅舅。” 她话一出口,便看到对面的纪恒面色微变。她心里一乐,又强调了一遍:“我姐姐嫁给了你舅舅……” 这样算的话,他该叫她什么?不过他是皇帝的儿子,看着比她还大两岁,应该不会把她视作长辈吧? 太子正要答话,凉亭外侍卫又拦住了一个满面灰尘的孩童。 那孩童看身高不过七八岁,衣衫倒也勉强称得上干净整洁,只是面上脏兮兮的,说是爬山,行得累了,要来歇脚。一听侍卫不允,便拿了袖子抹泪。 谢凌云见状,忙道:“正好,我歇好了,我们先走,凉亭留给他就是。” 太子点头道:“说的是,我也歇好了。” 谢凌云一怔,她说的“我们”是她和谢怀良啊。太子和豫王歇息的时间绝对不短了,她以为他们是要放弃爬山了呢。 一直端端正正坐着的豫王也站起了身,挥挥手令侍卫放那孩童进来,他则走到太子跟前:“二弟……” 在外面,他们既是便服,自然也只当是寻常兄弟,皇家称呼,都暂且放在一边。 那孩童走进凉亭,一见到石桌上的水果,就直奔石桌而去。然而,就在下一瞬,孩童忽然转身,目露凶光,他双手持两道利刃,一左一右,快速向豫王和太子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马上就要到周五了,然后就要周末了。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啦啦啦。 爱你们啊,么么哒。 感觉最近都没什么人理我了←_← 第57章 亲昵 豫王慌乱之下, 向右边闪避。 谢凌云意识到突发的变故, 暗叫不好, 她身边并无趁手兵器,干脆再一次取了冪篱, 向那诡异的孩童掷去。同时飞身而起, 两脚踢落孩童手里的利刃。 她出手迅疾, 谢怀良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那孩童仰面倒在地上, 两柄利刃插。入青石板的缝隙中, 兀自颤抖, 还发着幽幽寒光。 第47节 那怪异的孩童忽然捂着脸, 鲜血顺着手的缝隙汩汩直流。他从喉间溢出一两声低吟。 谢怀良脸色煞白:“怎……怎么了?” 谢凌云早就落回地面,她弯腰捡起冪篱。看到其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她皱眉,待要扔掉,却又想起前事, 下意识看了豫王一眼。 豫王眼中情绪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不可置信之余, 竟隐约还有些庆幸和失落? 谢凌云略一思忖,手上暗暗用劲儿,将冪篱扯做两半,低声道:“可惜了……” 又损了一个冪篱。 凉亭外的侍卫此时才迅速跃上凉亭,手持兵器将谢家兄妹以及那倒在地上悲鸣的孩童团团围住。 谢怀良回过神来, 下意识道:“做什么?做什么?” 这哪儿来的人,要对他们兄妹俩做什么?! 然而他一开口,兵刃离他更近了。 太子纪恒缓步而来,皱了眉,口中说道:“这是做什么?快收了,躺在地上的才是刺客。” 豫王也道:“快去看刺客,千万别让他咬舌自尽了。” 纪恒听到此话,看了兄长一眼。 谢凌云已然应道:“不会的,他下巴脱臼了,没法咬舌自尽。” 她方才使力时刻意控制力道,直直打向对方面门。现在他面颊高高肿起,用手捂着脸颊,悲鸣却不怒骂,多半是下巴脱臼了。 不过豫王提醒之后,她确实也不大放心,矮身越过侍卫,几步到那诡异的孩童面前,出手迅疾,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这才道:“好了!” 她身手利落干脆,做完这些不过是在短短数息之间。于她只是寻常举动,而于凉亭众人而言,却仿佛是出现了幻觉。 也只有太子纪恒因为之前见过她动武,对此尚能接受。而其余诸人,无一不是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眼花了。 谢怀良喃声道:“阿芸,你……” 他是看错了吧?是看错了吧?怎么可能呢?她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是怎么变戏法一般做出这些事的。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都没拦住她?让她在包围圈中如入无人之境?! 谢凌云看看仍对着堂哥的利刃,忙道:“这是我七哥,他不是坏人。”说着看向太子纪恒,示意他让人放了谢怀良。 纪恒点一点头:“我知道。”他当即对几个侍卫做了个手势。 围绕在谢怀良四周的兵刃这才撤下。 谢怀良理理衣裳,小跑到堂妹面前,低声道:“你没事吧?” 堂妹用以遮面的冪篱已经不见了,她美丽而略带稚气的脸上毫无惶恐之态,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谢怀良又看一眼太子纪恒,暗暗猜测其身份。他心中着实好奇,看这些随从训练有素,也不知作为主人的少年,究竟是谁。 谢凌云瞧瞧堂哥,想了一想,轻声道:“哦,七哥,我跟你说过的,我舅舅教过我武功。所以,我……” 谢怀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是武功?”这真不是变戏法?武功都有这么厉害吗?!他以为就是骑马射箭啊!三哥也跟着薛家舅爷练武,没见到会“变戏法”啊! 谢凌云点头,一脸认真:“是啊,我舅舅教我的……” 谢怀良回想了一下薛家舅爷,暗暗吃惊,阿芸已经这般厉害,那薛家舅爷得厉害到什么地步?!如果不是有外人在侧,他真想问问阿芸,能不能再使一遍,给他看看?他方才没看清楚。 “那薛家舅爷,也会这些?”谢怀良问道。 谢凌云笑得甚是单纯:“是啊,是啊,都是我舅舅教我的……” 他们两兄妹在这边说着话,那厢豫王黑沉着脸,命人将刺客带下去,特意叮嘱:“一定要留住他性命,不要让他自杀了。” 纪恒看了兄长一眼,问道:“不在这里审问么?” 豫王道:“不了,他现在受了重伤,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待他能说话了,再问也不迟。” 谢凌云插口道:“他伤看着严重,实际上不算很重的。” 这是人,不是马,她一开始没想要他的命。 豫王有些尴尬,继续说道:“他现下不能说话……” 太子“唔”一声,不置可否。 侍卫拖着刺客往外走,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咦,他不是小孩子!” 谢凌云小声道:“当然不是了。”那个人看着个子低,但是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她最初没有注意,可是去点穴时,看得清楚,刺客眼角皱纹细细,想来是侏儒,而非孩童。也是,谁家会让孩童去做刺客,自然是用侏儒迷惑人,让人降低警惕。 豫王喝道:“先带下去!” 侍卫应下,拖着刺客离去。 谢凌云瞧一眼太子,奇道:“你们不赶紧回去吗?外面危险得很。” 她心说,皇子贵胄活得也不自在,是不是出门老遇刺客啊? 太子轻笑道:“怕什么?不是有你在么?” 谢凌云后退一步:“我有什么用?”她想,难不成你还能幸运到每每遇刺都被我碰上?她摇头道:“不成不成,你的人,本事不大好。一次两次的,他们都察觉不到危险。” “……是吗?”太子皱眉,有些为难的样子,“怎么办呢?他们已经是顶厉害的高手了。总不好让阿芸一直陪着我啊……” 谢怀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听这话不对啊,一次两次,莫不是阿芸真跟这少年认识?这少年竟然还叫阿芸的小名,他们的关系竟亲近到这地步了吗? 他狐疑地看看堂妹,再看看这少年,内心颇有些焦急不安。若真有些什么,他可不好回去跟四叔四婶交代。可是,要他去管管小堂妹么?他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板,又犹豫了。 谢凌云后退一步,我怎么能一直陪你?我爹爹阿娘肯定不会要我去给人做侍卫的! 豫王缓步踱至谢凌云面前,目光沉沉,涩声问道:“谢九姑娘?” “啊?”谢凌云点头,“是我。”她佯装不识得豫王,也不施礼。 纪恒笑道:“怎么了?大哥。”说话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挡住了兄长的视线。 谢凌云呆了一呆,心说这样甚好。太子倒也罢了,她不想与豫王有丝毫牵扯。——她可还记得因为那个冪篱,老太太要她禁足。万一这回豫王再有什么古怪想法,或坚持要做个好人,而跑到谢家说些什么,那她岂不就要倒霉了? 正好太子在身前,她也下意识往他身后躲了躲。 纪恒一笑。 豫王看看弟弟,缓缓说道:“没什么。只是很好奇,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谢家兄妹刚进凉亭时,他并未多注意,只当是来歇脚的游客。直到太子纪恒与谢凌云攀谈,他才心念微动,多看了她两眼。她用冪篱覆面,他也不知道是谁,以为是弟弟年纪到了,青春萌动,没有多想。 他与谢怀良交谈,得知对方是二房庶子,又听谢怀良唤谢凌云妹妹,便想当然地以为她是二房的姑娘。豫王对谢家的人物关系不陌生,知道谢家二房尚有一个还未出阁的庶女。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戴着冪篱的姑娘就是他曾经打听过的,曾经以一个冪篱打死一匹惊马的谢九姑娘! 直到她再次用冪篱打到刺客,显示出不同于常人的能力。他才惊觉,这姑娘就是他曾经想收为己用的姑娘! 只是那时他刚打听出了她的身份,还未有任何动作,他的王妃郑氏就知道了。她素来癖性古怪,又爱拈酸吃醋,疑神疑鬼,还以为他是想纳小,差点寻死觅活。他虽然与王妃关系一般,但还真没心冷到能平静看她去死。——况且是为了一个不知本事究竟如何的小姑娘。 豫王当时想着,天下能人异士肯定不止她一个。而且她打死一匹马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然。毕竟他打听到的结果是这个小姑娘平素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甚至还有些憨直愚笨。他就没再继续在这人身上耗费耐心,而是到旁处去寻找能人异士。 他搜罗到的人不少,但是绝对没有如她一般让他这样惊骇的。 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所拥有的能力!可看她的模样,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啊?我吗?我舅舅教我的,我舅舅可厉害了,还说我是练武奇才呢。”谢凌云站在纪恒身后答道。——自她跟舅舅学武起,她就打定了主意,日后显露武功。不管谁问起,就说是舅舅教的。她也没撒谎,舅舅的确教她了啊。舅舅也说了她是练武奇才,没毛病。 “是吗?”豫王沉吟,“你舅舅?”他一琢磨,谢九姑娘的舅舅不就是苑马寺卿薛裕吗?他听人说过,薛裕原本身上并无官职,是武平伯家的旁支子弟,不知怎么,练就一身好本事,救过先帝,也救过父皇。若说他武功高强,倒也有可能。只是,竟然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对呀,他见过薛裕,薛裕的身手,跟这个小姑娘不一样。而且,据他所知,谢九姑娘去年才随其父回京,跟着舅舅学武,最多不过一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豫王接触过不少习武之人,知道练武不易,非一朝一夕所能练成。谢九姑娘这个,不对,她必然是对他有所隐瞒。 谢凌云点头道:“对啊,我舅舅教我的,不过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心里清楚,她的武艺比舅舅高出许多来,也唯有这说法能应付过去了。 太子轻笑:“怎么了?大哥,有什么不对的吗?父……父亲上次见她时,也听说了她习武的事,很高兴,还夸了她呢……” “她见过父……亲?”豫王怔然,“她如何见得?你带她……” 太子笑道:“是啊,那次机缘巧合,我带她见了父亲。父亲很喜欢她,还赐了玉佩给她……” 谢凌云连连点头,没错没错,皇上挺喜欢她,也知道她习武的事情,还赏了她玉佩,允她被人欺负了,就能拿玉佩揍人,谁都可以。皇上金口玉言,说话算数。等等,好像有一点不对啊?不是纪恒带她见的皇上,是皇上自己要见她的!怎么说的跟是纪恒为她引见似的? 她也不好当面戳穿他,只轻轻点点其脊背,小声道:“怎么是你……” 太子却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好了,别闹,我大哥看着呢……” 谢凌云一呆,心说,我没闹啊,明明是你在闹啊。 豫王见这二人举止亲昵,又听太子说带她见过父皇,还得了父皇的赏赐,他看他们的眼神便有了些异样。 他的这个太子弟弟,今年十五岁,还没有太子妃。谢九姑娘的父亲谢律,又是父皇的旧交故友,深得其信任。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暗暗叹一口气,莫名有些烦躁。这人不能为他所用么?若不能,留着做甚?! 豫王咳嗽一声:“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我看这山也不必再爬了。”——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没了爬山的心情。 太子点头,正色道:“大哥说的是。”然而紧接着,他又笑道:“不过大哥能否先走一步,我有几句话要与,要与,谢姑娘说。” 豫王皱眉,说道:“好,我在外面等你。”言毕拂袖离去。 谢怀良呆呆的,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什么见过父亲了?这是私定终身,还是四叔四婶悄悄给小堂妹定了亲事?这般明目张胆相会,当着他这个堂哥的面也不知避讳的,应该是后者吧?只是这人是谁,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谢凌云奇道:“你要对我说什么?我方才还想问你呢,为什么要说是你带我见的皇上?是皇上说要见我的!” 谢怀良大惊,谁?!皇上?!小堂妹口中提到两次的人,是皇上?!是姓黄名上?还是就是皇上?!若是皇上是他们父亲,那这两人岂不是,岂不是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他初时还不敢相信,但细细一算年纪,可不正是? 他瞪大了眼睛,掐了自己一把:阿芸救了太子和豫王?!而且阿芸还见过皇上,皇上还赏赐了阿芸玉佩?! 谢怀良再看向小堂妹时,总觉得她瘦削的身形变得高大起来。 谢凌云接连问出几个问题,太子含笑听着,待她说完,才将她拉到一边,说道:“别闹,因为我大哥在啊。” “那有什么关系吗?”谢凌云不解。——纪恒是太子,可他在她面前,也不显太子的架子。是以她虽然知道该行的礼节,可跟他说话还是你你我我,并不像回答皇帝的问题时那样,句句都加一个“回皇上”。 “我大哥不会武,但是好武,他见了奇人异士,就想养在府中。我想,你大概不想去他府上……”纪恒回道。他这个哥哥的一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豫王门客众多,其中半数以上是习武之人。 谢凌云愣了愣,她的确不愿意去豫王府。可是,这跟她怎么见皇上有关系吗?她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是说,那刺客有可能是你大哥的人?”豫王爱好养奇人异士,那个行刺的侏儒刺客不就正好符合吗?是不是豫王自己养的? “我何曾说过这话?”纪恒失笑,继而又正色道,“不要乱说。” 谢凌云“哦”一声,寻思着这的确是大事,不可空口白牙直接说的。她点头:“那我不说了。” 纪恒道:“我下回带小南小北见你。” “啊?”谢凌云微怔,“什么下回?” “要不,你今日随我进宫?毕竟你今天可是立了大功的。一举救了两个皇子的性命,我父皇这回肯定会感谢你。” 谢凌云急道:“是吗?会赐我尚方宝剑吗?”或者会封她个女将军当当? 小姑娘眼神中流露出的兴奋教纪恒一愣,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摸摸摸她的脑袋。但是手刚伸出,却又停了下来,他只笑道:“不会。” 第48节 “诶?”谢凌云道,“那我不去了,我还要跟我七哥去卧佛寺,我们跟我姐姐们约好了的。”想到此事,她面上飞过一丝不安:“哎呦,倒把这件事给忘了,我们还得跟姐姐会合呢。” “那你赶紧去。”纪恒说道,“我也回宫。” 谢凌云点一点头,忽的又想起一事,说道:“不如,你自己学武吧!你身边的人,就那小南小北,功夫不算很好。你又常常遇到危险,学了武,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就不怕别人行刺了。” ——她见到太子纪恒也不过几次,但是有一半时候,他都是处于危险之中。幸好这两次都有她在,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她皱了眉,认真道:“我说真的,你还是学武吧。” 旁人的武功再高都不如自己会武来的好,谁还能永远跟着他不成?她想,怪不得舅舅曾经救过先帝,救过今上,看来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当皇帝的人都活得不大安全啊。 纪恒愣了愣,笑笑:“好啊。” 谢凌云思忖她和七哥在这里歇的时候也不短了,她还惦记着与两个姐姐之约,不好在此地久留。她便招呼谢怀良:“七哥歇好没有?咱们走吧!” 谢怀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小堂妹的话,下意识答道:“好。”他看看太子,终是没有上前正式厮见,与堂妹一道离去。 直到谢家兄妹的背影消失不见,纪恒才慢慢转身,走向远处,与豫王等人会合。 豫王见了他,沉声道:“方才侍卫来报,说那刺客死了。” 纪恒收敛了笑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58章 赏赐 豫王点头, 有些怅然的模样:“是啊, 死了。真没想到谢九姑娘一羃篱竟然要了他的性命。” 纪恒轻声道:“是么?她这么厉害?” 他心里却是在冷笑。对谢九姑娘, 他一向深信不疑。她既然说了刺客未受重伤,那么自然无需担心刺客的性命。他相信谢九姑娘是有本事想取人左眼, 而不伤人右眼的。她若想打伤一个人, 定然不会要那人的命。 ——不管怎么样, 对她,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 纪恒不是傻子, 豫王邀请他上山, 又有身形诡异的侏儒刺客, 再加上豫王两次强调看好刺客, 莫让其丢了性命。不大聪明的谢九姑娘都能猜到,他岂会察觉不出来? 豫王道:“二弟既然与谢九姑娘相熟,就该知道她的本事。去岁里,她曾用冪篱打死一匹受惊了的疯马……” 纪恒微怔:“竟有此事?”他心念微转,讶然道:“那匹马不会是孙家表妹向我讨去的那匹吧?” “对, 对,就是那匹马!”豫王忙说道。 “这样啊……”纪恒漫不经心地点头, 然而想象一下那画面, 他惊骇之余,又有些想笑。他记得,他有一匹骏马,是父皇所赐。但孙表妹不知从何处得知,痴缠着说要他教她骑马。他不胜其烦, 干脆将马送给了她。 可是孙表妹得了那马,却用来驾车,而且马竟然还发疯了。眼看着疯马就要踩伤人,忽然离奇死亡了。他后来从小东那里得知此事,不免庆幸。只是他没想到,当初力毙惊马,避免其伤人的竟然是谢芸。 纪恒微微勾了勾唇,也是,除了她,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豫王又道:“真是个厉害的姑娘。” 纪恒“唔”一声:“是,确实。”顿了一顿,他微笑道:“对了,那刺客死之前可曾透露出什么来?” 豫王摇头:“没有,你也知道,他下巴脱臼,说不了话。” 纪恒笑笑:“是啊,还有这么一件事。” 他心说,皇兄这推的可真干净,嗯,都是阿芸不好。阿芸失手打死了刺客,阿芸让刺客下巴脱臼,从而什么都审不出来。 “哦,不过倒是从他身上搜出一个东西来。”豫王沉吟道。 “什么?”纪恒做好奇状,“莫非是什么信物?” 豫王略一迟疑,答道:“是,魏王府的令牌。” 纪恒一脸震惊之态:“难道是魏王余党?走,咱们快快回宫禀明父皇!”哪有刺客行刺还带着令牌来表明身份的?这刺客身形像小孩儿,心性也同小孩儿一样了么? 豫王点头称是。兄弟二人带着侍卫迅速离去。 谢凌云与谢怀良起身离开后,继续爬山。 谢怀良终是忍不住问堂妹:“阿芸,你,你真见过皇上?方才那两人是不是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你……” 谢凌云点头:“是啊,我见过皇上,就在舅舅家的庄子上。那天下了雨,皇上和太子去庄子上避雨,就瞧见了。至于方才那两个人,太子我是认得的,另外一个,太子叫他大哥,他应该就是豫王吧?” “避雨?见了皇上?”谢怀良心神激荡,小堂妹的运气可真好,按说人一年才会到庄子上几次,偏偏她就碰上了下雨,碰上了避雨的君王。重阳节爬个山,路遇凉亭歇个脚,就能遇上太子! “是啊……”谢凌云对堂哥的激动有些不大理解。只是见了皇上而已啊。 “那你和太子?你们……怎么回事?”谢怀良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先前他怀疑过阿芸和那少年私定终身。可那是太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这岂不是玩弄小姑娘的感情?! 谢凌云一愣,笑道:“他啊,我上回帮过他,他还说要谢我呢。”说着她声音减低,扁了扁嘴:“这次连个谢字都没说。” 虽说施恩不图报,大恩不言谢。可至少要说声谢谢吧?还有他那起子手下,非但不道谢,还拿兵器对着她跟她七哥。 谢怀良呆了半晌,怔怔道:“原来如此。”可为什么太子对阿芸态度暧昧呢?太子那时说的话,可不能怪他多想。不过阿芸又救了太子和豫王,皇上肯定会对她有所赏赐吧?或者是提拔四叔?不知道阿芸有什么想头没有? 只是这些话不好拿来问阿芸,谢怀良心里疑虑太多,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又想着赶路要紧,只得暂且全都压在心底,寻思着日后寻了机会,再一一问个明白。 再行路时,谢怀良的话明显少了,也不再刻意放下步伐等阿芸。——或许,啊不,阿芸比他厉害多了,根本就无需他等。 他们一行到卧佛寺门口,看见了谢家的马车。 谢凌云有点懊恼:“唉,耽搁时间了,不知道她们等急了没。” 谢怀良安慰她道:“没事,不要多想,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你还救了人。” 谢凌云心说,这倒也是。 他们待要上前与谢芷谢蕙会合,谢怀良忽的想起一事,“啊呀”一声。 “怎么了?”谢凌云惊问。 谢怀良一脸焦灼之态:“糟了,你的冪篱!你现下这个样子,可怎么好?”他又想起小堂妹就这般抛头露面走了这么久,更是不安。 谢凌云眨眨眼:“啊……”她反而安慰堂哥:“没什么啊。要不,你们去上香,我待在马车里?或者我自己先走下山去?我一个人走的话,没人知道我是谁的,不会丢了谢家的名头。” “你——这是什么话?你来上香,躲在马车里是什么道理?还一个人下山,你若出了点意外,我……”谢怀良那句“我怎么跟四叔四婶交待”被他及时咽了下去。小堂妹的壮举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阿芸的本事,应该不至于出意外。他还想不出,有谁能是她的对手。 但是,谢怀良仍然说道:“不行,你都在胡思乱想什么?算了,等会儿再说吧。” 谢凌云轻声道:“哦,我知道了。” 谢家几人会合后,便要一起去卧佛寺上香。 “我也可以吗?”谢凌云道,“我路上出了点事,冪篱坏了,我就扔了。” “啊?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谢芷谢蕙纷纷询问。 谢凌云忙道:“我没事啊,我好端端的。”她心说有事的是别人。 谢芷谢蕙端详妹妹,见她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至于冪篱,那是小事。不过谢蕙到底还是皱了眉,这不是第一回 了。上回阿芸就丢了冪篱。但是因为谢怀良和谢芷在侧,她也不好细说。 “那阿芸怎么办?总不好抛头露面直接进去吧?”谢芷发愁,“卧佛寺里,可不只有女客呢。” 大户人家的姑娘,总得顾忌一些,不能抛头露面。 谢凌云想了一想,忽道:“我用帕子遮脸行么?” 她今日穿着缃黄色的衣裙,她袖子里也正好有一条浅黄巾帕,用巾帕遮脸可以么?反正平日里戴的冪篱也只有薄薄一层,若说遮挡容貌,恐怕还不及巾帕厚实。 谢芷谢蕙对视一眼,点头道:“也好。” 谢凌云自行用巾帕遮住面颊,只露出额头和一双眼睛,她也不说话,用眼神询问姐姐们,是否可以动身了。 谢芷一笑:“走吧!” 卧佛寺是前朝所建,历经风雨,屹立至今。此地的佛像与别处不同,乃是一尊侧卧的大佛。先帝还在世时,有人给大佛重塑了金身,看着颇为气派,听说也很灵验。 谢芷等人自然是要烧香许愿的。谢芷与谢蕙二人虽未言明,但是所求相近,都是希望婚事顺遂,夫妻恩爱和睦。 谢怀良也默默磕了头,许了愿。 谢凌云见哥哥姐姐们都极为虔诚地许愿,自己想了一想,也跟着请求佛祖保佑父母家人身体康健,保佑她自己顺顺利利,保佑嫂嫂平安生下小侄儿或是小侄女……周围亲人都祈祷了一遍,她最后又请佛祖保佑小师叔死于非命。 对,让他死于非命。 待她默默说完心愿,睁开眼站起身来。看哥哥姐姐们都看着自己,她不由地一愣,说道:“好了,好了……” 今日长辈不在,只他们四人,自然也就没有大师亲自给他们讲经。他们也乐得没有拘束,干脆在卧佛寺闲逛。赏花看佛,又结伴到后山看石碑。 后山石碑的字迹质量不一。几人点评一番,颇为快意。 他们午间在卧佛寺用了斋饭,午后又闲逛一番,才慢慢下山。 下山时,谢怀良不肯再让堂妹徒步下山,说道:“人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时候也不早了,坐马车回去。” 谢芷谢蕙也劝她听话。 谢凌云见他们态度甚是坚决,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点了头:“嗯,好的。” 反正重阳节的意义在登高,她已经登高了,下山的时候怎么样,她都能接受。 谢凌云回府后,换了衣衫去见阿娘。不等阿娘询问,她就直接说了今日的一些趣闻。——当然途中种种,她都略去了。她只讲了卧佛寺侧卧的佛像,讲了山上的枣树,讲了卧佛寺后面的石碑,还提到了几个耳熟的名字…… 薛氏含笑听着,她能看出来,女儿只要出了门,心情就会好很多。这丫头看着规矩,其实心里挺野的。她听女儿说了一会儿,寻思着女儿也该累了,就打发了她去休息。 谢凌云早就习惯了外出归来后跟母亲汇报情况,只是有些事情跟阿娘说得,有些事情跟阿娘说不得。 她今日路上打刺客救太子豫王一事,就不能对阿娘提起啊。 不过,谢凌云没有告诉薛氏的事情,豫王却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太子与豫王自离开凉亭便一路直接回宫。 今日重阳,皇帝纪准略饮了几杯酒,就有宫人来报,说是太子与豫王求见。他一怔,忙让他们兄弟进来。 兄弟二人刚施了礼,皇帝便问道:“怎么了?你们不是去西山登高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豫王犹豫了一下,说道:“回父皇,儿臣和二弟,在西山遇刺……” “遇刺?”皇帝神色忽变,猛地站起,“恒儿,你可有伤着?” 豫王眼神一黯,答道:“回父皇,儿臣和二弟都没有受伤。” 纪恒亦道:“父皇不必担心,我们好好的。” 皇帝点一点头,这才重新坐下:“没事就好。那刺客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查出来是谁派来的?” 豫王看了一眼太子,回道:“那刺客已经死了。父皇,事情是这样的……” 他缓缓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重点强调了一下谢九姑娘的神勇,言辞恳切,似是极为敬佩感激。 太子在一旁听着,似笑非笑,然而时不时点一点头。 第49节 皇帝面上神色变了几变,待豫王说完,才道:“你说的谢九姑娘,可是忠靖侯的孙女,元清的小女儿?” 豫王点头:“是。” 皇帝又看向太子:“恒儿?” 太子笑道:“父皇,皇兄没说错,的确是阿芸。上回在京郊的庄子上,您不是还特意见了她么?” “她……她用一个冪篱……?”皇帝不大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又向纪恒求证,“侍卫都做不到,她……” 他回想了一下六月份在惊叫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当时那小姑娘虽然身穿男装,但是不掩国色,看性情也是天真烂漫的。这样的姑娘,竟真有这等本事不成?他想起薛裕说的,学武奇才。 太子点头,认真道:“确实如此。父皇还记得吗?儿臣曾经说过,小南小北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现在看来,应该说是,十个小南小北加起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敌手。” 皇帝对纪恒的话毫不怀疑,他呆了片刻,才道:“我朝竟有这等人物,可惜……” 他虽未言明,可是纪恒却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父皇可惜的,大概就是阿芸是女儿身,不能为朝廷效力了吧?可是,谁说女儿家就不能有本事的? 皇帝为谢九姑娘惊叹了许久,才想到刺客,复又问道:“对了,那刺客问出什么没有?是谁的人?” 豫王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那刺客已经死了,先前他下巴脱臼,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过,他身上倒是搜出来一块令牌,是魏王府的令牌。” “魏王府?”皇帝皱眉,“行了,朕知道了,这事你去查吧。” 豫王一怔,有些意外。父皇似乎不大关注这刺客是受谁指派,反倒是对那个谢九姑娘更关注些。他点头领命:“是。” 皇帝摆摆手:“你先回去吧,也累了一天了。” 豫王应下,告辞离去。却听皇帝又道:“恒儿留下。”他脚步微顿,终是大步走了出去。 纪恒上前:“父皇还有事?” 皇帝道:“你先坐吧。恒儿你来说说看,这刺客是谁指派的?” “皇兄不是说了吗?那刺客身上有魏王府的令牌。”纪恒挑了挑眉,回答道。 皇帝笑骂:“朕问你话呢!朕面前还不老实?魏王府早就没了,哪里还有为他卖命的刺客,还傻到把令牌带到身上?怎么不直接挂个你的牌子,说是受你指派?” 纪恒正经道:“父皇英明。” 皇帝哼了一声,他在做太子时就遇到过几次刺杀,不至于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只是这一回么?他皱了眉,不愿再深想。 “不过,朕倒是没想到,谢家,那个阿芸,那丫头本事真有那么大?这儿只有咱们两个,你只管如实说来。”皇帝到现在仍是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略带稚气的小姑娘,有他们所说的本事。 纪恒道:“是的,她很厉害。”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父皇可以请她到宫里来……” “嗯?”皇帝微怔,笑道,“也是。她立下大功,是该重赏。” “那父皇准备怎么赏她?”纪恒饶有兴致地问道。 皇帝略一沉吟:“她救了朕的两个儿子,这是大功。不如朕收她为义女,给她个公主的封号?” “不行!”纪恒想也不想,直接说道。呆了片刻,他才意识到父皇是在说笑。皇帝收义女,那是大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收个义女? 皇帝这才道:“赏些金银珠宝?那也太俗气了。赏些绫罗绸缎?也用不着吧……”他看了一眼儿子,笑道:“要不,你来决定?” 纪恒轻叹了口气,说道:“父皇,我母亲是被人刺死的……” 他话一出口,皇帝的脸色就变了。 皇帝嘴唇翕动,沉声道:“是。你母亲是为了朕死的。”这是他一生憾事,如今他君临四海,富有天下,却再换不回发妻的性命。他对纪恒好,除了纪恒本身,还因为纪恒的母亲孙氏。 纪恒忙道:“爹,孩儿不是说这个。” 皇帝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轻声道:“恒儿……” “父亲爱惜孩儿,自母亲去世后,亲自教养孩儿,还立孩儿为储。只是宫墙内外,时常会有刺客……”纪恒缓缓说道,“父亲担心孩儿,派了最厉害的侍卫,随身侍奉。唯恐孩儿有一点危险……” 皇帝听得心里一酸,道:“你是说,你想要谢家阿芸做你的,侍卫?近身保护你?” 太子一噎,转了转眼珠:“父皇说什么?” 皇帝已然皱眉,沉声道:“这不大妥当。她毕竟是臣子之女,不是男子,也不是孤女,又怎么能做你的近身侍卫……” ——皇帝自认为,发妻孙氏过世后,他亲自带着纪恒,可以说又当爹又当娘,不敢让儿子受了一点委屈。但是这一回,恒儿的请求,只怕他满足不了。 太子心说,父皇这可是误会了。他忙道:“父皇说笑了,孩儿怎么可能让一个侯府千金来做侍卫?这也与礼不合啊。” “那你待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周末愉快啦啦啦,感谢天天爱睡觉的手榴弹,感谢骨傲天、陌上微染、刘家妈妈、wtf的雷,以及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 么么哒,晚安。 第59章 进宫 不等纪恒回答, 皇帝就又说道:“对了, 朕记起来了。那阿芸的功夫是她舅舅教的。薛裕是苑马寺卿, 自然也不能给你做侍卫。朕可以教人去寻访一下,看他可曾收有其他徒弟。如果有……” 纪恒失笑道:“父皇想到哪儿去了?孩儿不是说想要侍卫。侍卫功夫再高, 所能做的也有限, 不可能真的时时跟在身边。而且即使在身边, 真有危险,他们也未必能反应过来。” 皇帝心中一沉, 暗想此话倒也在理。他当初做太子时, 身边未尝没有明卫暗卫, 可真到了有刺客行刺之时, 侍卫并不能立时赶到。那时挡在他身前的是他发妻孙氏。 想到发妻,皇帝心里又是一痛,看向儿子的目光更加温和,越发好脾气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纪恒看了父亲一眼,给父亲斟了一杯茶, 才道:“若是孩儿有她那样的本事,那不是什么刺客都不怕了吗?” 皇帝愣了半晌:“你是说, 你想学武?” 纪恒叹了口气, 缓缓说道:“父皇可能不知道,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孩儿曾经三次遇刺。好在有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才能次次化险为夷。可是以后呢?以后孩儿未必每回都有这般好运。” “你想学武?”皇帝皱眉道,他本欲说“我儿又不上沙场做将军, 何必却学武吃苦?”,但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不足一年的时间,恒儿曾三次身陷险境。虽说有可能是恒儿白龙鱼服。——不,不是恒儿的错。恒儿是太子,去哪里都可以。 皇帝的眉峰渐渐舒展,说道:“学武很辛苦的。”他听说,学武要冬练三伏,夏练三暑,而且恒儿的年岁,也不大适合练武了吧?此刻习武,会不会比旁人更辛苦一些? 纪恒眼前闪过阿芸的眉眼,微微一笑,说道:“也不会太辛苦。”一个小姑娘都能忍得了的苦楚,他一个大男儿还忍受不了么? 皇帝点一点头,又问了下一个问题:“那你要谁教你?薛裕?不过依他所说,他的本事还不及他外甥女……” 纪恒收敛了笑意,看着父亲,没有说话。 皇帝想了一想,一脸震惊:“你不会是想让谢家的阿芸教你吧?” 看了看儿子的神色,像是默认了他的猜测。他摇头道:“这怎么成?太子太傅怎么能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而且,就算是不给她师父名分,她是女子,你是男子,她近身教授你武艺,不免会朝夕相处,或许还会肌肤相触,那她将来还怎么出嫁?” 纪恒想也不想,直接说道:“那让她嫁给我不就成了?” “什么?!”皇帝疑心自己听错了。 纪恒也有些愣怔,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那么一句话。不过话既然说出口,也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他略一沉吟,说道:“我说,我娶她啊。” “你——”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要胡闹。”——刚说拜师傅,又说做妻子,这孩子,尽跟他胡闹! 纪恒笑了一笑,心念微转,已有了计较,他语气轻快,说道:“其实也不必急着学。父亲的丹青不也是成亲后,母亲教导的吗?” 他听父皇身边的老人说过,父亲之前不通画技。现在的一手丹青,还是娶妻之后,跟他母亲学的。纪恒心说,若是他真娶了阿芸,她教他武艺,他也教她别的,即使肌肤相亲,又能怎样?不过是人们说的闺房之趣罢了。 想到这儿,他心跳加快了几分,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娶阿芸为妻,好像还挺不错的。 皇帝面色一红,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他咳了一声,说道:“什么话?!这话也是能浑说的?!你的妻子,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怎么能随随便便说娶谁就娶谁?” 纪恒一怔,正色道:“孩儿不是浑说,是认真的。孩儿是真想娶她为妻。” 皇帝意识到儿子不是在说笑,神色忽变,皱眉:“不妥。” 诚然他对谢芸的印象不错,不过那只是仅限于对一个臣子之女。如果要她来做自己的儿媳,那就不大合适了。恒儿会是皇帝,他的妻子届时肯定会是皇后。谢芸孝顺本分,武功高强,好是好,可未必能当得起一国之母。更何况,他虽然不曾言明,可是在心里已经为儿子选好了太子妃。只等时机成熟,就会下旨公布。 “为什么不妥?”纪恒问道。 皇帝缓缓说道:“太子妃不可能是谢芸。” “那是谁?” 皇帝不答,而是说道:“你若要纳她,只能让她做良娣。太子妃须是孙家的姑娘。” 他的发妻孙氏为他而死,他有心保孙家几代富贵。孙氏的娘家侄女,那个叫婉柔的,容貌跟他亡妻有七分相似,恒儿的样子也随了他。他们若结成夫妇,也能圆了他的遗憾。而且他看那孙家婉柔对恒儿也是一往情深的模样,只是恒儿害羞些,别扭些。他原想着等恒儿大一些,有了娶妻的心思,就把此事订下。怎么这孩子一开口,却是要娶旁的姑娘?! 纪恒收敛了笑意,站起身来:“孙家的姑娘?哪个孙家?” “自然是你外祖父英国公家。你大舅舅家里你婉柔表妹,不是一向跟你要好么?你外祖父一家老实本分,又待你亲厚……”皇帝耐着性子跟儿子一点点解释,却见儿子面无表情,眼睛黑沉沉的,他不由地愣了一愣。 恒儿容貌随了他,可是那双眼睛,却像极了孙氏。 如今恒儿这么看着他,皇帝心中一阵钝痛,孙氏为他而死的画面蓦地浮现在眼前。他正要相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只闷声道:“你不欢喜?” 纪恒道:“我只拿孙家表妹做表妹,没想过要娶她做妻子。况且,她的性子,做一家主母都难,更别说是太子妃了。” 皇帝一噎,婉柔的性子,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但那不过是小姑娘家纯真活泼鲁莽随性了一些,或许脾气有些坏,有时也会触怒他。可看了她的脸,他也就能原谅她了。 皇帝笑一笑,说道:“可她容貌像你母亲,性子也不是不能改……” “父皇……”纪恒看一眼父亲,一脸踌躇,欲言又止,终是说道,“她像母亲,就更不能娶她做妻子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低垂,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他觑着父亲的神色,果然见父皇呆愣住了。他勾唇一笑,继续说道:“父皇一向心疼孩儿,不想让孩儿抱憾终身吧?” 皇帝沉默了片刻,方道:“容朕想一想。” 纪恒点一点头,也不离去,他自行斟了杯茶,仿佛等着父亲立时做出决定来。 皇帝也有数个儿女,不过在他心中,其余几个加起来,都不敌一个纪恒。不仅仅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嫡子,也不单单是因为孙氏的缘故。这个孩子,是他发妻所出,由他亲自养大,相貌上又最像他。他跟其他的孩子,可以是君臣父子;可跟恒儿,他自忖比寻常百姓家里的父子都要亲厚百倍。 他待恒儿好,就更不愿意看恒儿失望难过。他愿意把他所拥有的、他所认为的最好的,都给恒儿。 知道儿子在等自己的决定,皇帝暗暗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改日先让她进宫一趟,朕再做决定。” 他心说谢家阿芸也才十三岁,出身侯门,也有些可取之处。既然恒儿心悦她,那就考察一下,看她怎么样吧。 说到底,他总归是不想让儿子失望的。 纪恒闻言笑道:“那就多谢父皇了。” 他语气轻快,笑得也真心实意。皇帝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好做事,这天下将来是你的。” 他爱惜儿子,会让恒儿继承江山,会帮他剔除权杖上的刺,也会一点一点教他如何做好一个君王。 纪恒知道父亲的意思:“父皇……” 皇帝又道:“五儿的生辰是不是就要到了?到时候,就让阿芸进宫一趟吧。” 纪恒点头:“谢父皇。” “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日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皇帝打了个哈欠,露出了疲态。 第50节 纪恒忙道:“是,父皇也早些休息。” 他告辞出去,西边的落日映着宫墙,给古老的建筑镀上了一层红光。纪恒在殿外站了一会儿,想着今日跟父亲所说的事情,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恍惚,还隐隐有一点期待。 五公主的生辰在九月十八。谢凌云没想到的是,八岁的公主会在过生辰前邀请她进宫做客。是的,邀请。 那个绯衣太监来到谢家时,谢家上下都只道是宫中有什么旨意,正要召集家人,布了香案,一起领旨。却不想那个自称是小喜子的太监,满面笑容,捏着嗓子,说是五公主生辰,特邀谢九姑娘进宫小聚。 不止谢凌云发懵,谢家众人也是震惊而意外。 老太太卫氏直接问道:“喜公公,这是公主的意思?” 小喜子笑得花儿一般,含糊说道:“是主子的意思,不过皇上也应允了的。” 当着小喜子的面,卫氏也不好直接问孙女,是如何认得宫中之人。怎么这五公主会邀请阿芸到宫里去?而且,五公主不是才八岁么? 待小喜子走后,卫氏才唤了谢凌云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 谢凌云茫然地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才忽的忆起一事,说道:“哦,是了,六月份的时候,皇上是说过一回,说是要我进宫陪公主玩儿。” 她寻思着,这期间无人提起此事,直到她又救了豫王和太子,才有了这进宫的邀请。她不由地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是不是皇上要赏赐她了?她问过阿娘,阿娘说这里女人也能有品级,只是这品级都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她还没嫁人,有诰命是不可能了…… 谢凌云正暗自思索,又听祖母问道:“什么皇上?你何时见了皇上?” 卫氏大惊,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阿芸还见过皇上不成? 谢凌云便将六月份在舅舅家的庄子上偶遇避雨的皇帝一事,慢慢说了。 她发现,她说完之后,祖母的神情更精彩了。卫氏深吸了口气,许久才道:“皇上都说了什么?” 谢凌云道:“也没说什么,就随便问了我几个问题,还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我想打谁,就能打谁。” 她六月里见过皇帝一事,这家里也就她父母以及谢怀良几人知道。她没想过成心隐瞒谁,可原本也没想过遮着掩着。 卫氏问,她也就说了。 不过她说完之后,卫氏的神色反倒正常了一些。卫氏摆一摆手,让她回去了。卫氏思忖着,皇上善待阿芸,多半是看在律儿的面子上,也没别的意思。 谢律夫妇也有点这样的想法,但是他们比起别人不免多了几分担心。尤其是薛氏,女儿这性子,进宫赴宴,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她少不得又唤了女儿过来,认真教导一番。从宫中规矩,到应注意的事项。 言毕,薛氏又道:“算了,你只当是去公主府,但是要比去公主府再小心谨慎十倍百倍。” 谢凌云听阿娘话里的意思,似乎那皇宫是吃人的地方一般,也有些惊讶。然而她还是应下了。她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满不在乎的,她见识过宫中侍卫的本事,不过尔尔。那么宫里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薛氏想了一想,又详细给女儿讲起宫中诸事。 谢凌云早先已知道除了被追封的淑皇后孙氏,宫中并无皇后。豫王的生母夏氏是静妃,而当前宫中掌事的是贵妃石氏。不过这石贵妃并无子女,她身边只养了一个女儿,就是即将过八岁生辰的五公主。 听阿娘说,如今宫里的妃嫔只有贵妃石氏、静妃夏氏,以及端嫔和懿嫔时,谢凌云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吗?这似乎不大够数啊?就算是加上早逝的皇后和五公主的生母段贵人、姚贵人,也远远不够啊! 薛氏似是看出了女儿的疑惑,笑道:“这些都是当年东宫的老人。皇上未登基时,日子过得不大安稳,且他本就不是重色的,自然也就……去岁,皇上登基,忙于国事,也没再选秀。” “哦。”谢凌云点头,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薛氏又道:“听说也有大臣上表希望皇上再立贤后,统领后宫。可皇上顾念先皇后,说今生绝无二妻,也就没人再提此事了。唉,皇帝和先皇后,可真是伉俪情深。” 说到这里,薛氏心中暗叹。因着皇帝一句“绝无二妻”,一时之间,不少朝臣也越发敬重嫡妻来。连谢律都拒绝了旁人所赠的美人。 谢凌云点一点头,不说话。她能听出来阿娘对皇帝此举挺推崇的,可是她暗暗皱了眉,说是绝无二妻,可皇帝还是有,一二三四五六个其他女人啊。这也能算是伉俪情深?可能也就是比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强吧? 知道阿芸被邀请进宫,谢家其余诸人不免艳羡。薛氏同谢蕙一起,帮阿芸选了衣衫,务求端庄典雅。 谢凌云感激他们的好意,于九月十八日坐着马车进了宫。她按照薛氏吩咐的,带了玲珑陪同。之前她又特意将她拴好红绳的玉佩小心放在怀里。 ——她以前确实也曾出门做客过,但是单独进宫还是头一次。她心里头不免有点紧张。坐在马车里,她默默念了几遍内功心法,才恢复了镇定。 谢凌云来之前听说,马车不能进宫。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在宫门口,得知她的身份后,宫中守卫却允她继续乘马车而去。 谢凌云牢记着阿娘的话,恪守规矩,不能授人与柄,便坚持步行入内。 只是这皇宫也太大了些,而且说一声守卫森严,并不为过。谢凌云一面跟着小太监前行,一面悄悄记着路线。 阿娘说,不能东张西望,她只能悄悄记路了。 他们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那小太监才带着她在一处巍峨的宫殿前停下。 谢凌云抬头,看一看宫殿的名字:毓秀宫。她心说,这多半就是五公主所居住的宫殿了。 小太监让她稍带,又上前与宫殿门口的太监耳语几句,这才又回转身来,笑道:“谢小姐,公主在御花园等您,咱们现下就可以过去。只是,这冪篱要先取下来。” 谢凌云一怔,寻思着莫不是皇帝听说了她拿冪篱打伤歹徒一事,怕她再拿着冪篱做出什么来?不过,她也不大爱戴冪篱。既如此,那便取下吧。 她取下冪篱,视野开阔了许多,心情也莫名舒畅。 玲珑接过了她的冪篱。 谢凌云见玲珑面色苍白,似是在极力保持镇定,她轻声道:“不用害怕。”其实她也是第一回 进宫啊。 小太监又道:“这位姐姐可以在此稍候,公主要见的是谢小姐。” 谢凌云暗暗纳罕,不让带玲珑的么?她给了玲珑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点了点头,随小太监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极大。 谢凌云进了御花园,想到豫章长公主府的花园,感叹,果真是皇帝的花园,比公主府的还要大,花儿的种类还要多! 九月中旬,阳光和煦,温度适宜。太监领着她,在一个亭子前停下,轻声道:“谢小姐,公主就在那里了。” 谢凌云点一点头,她已经看到亭中的人了。 宫娥侍立,端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看见她,便招了招手。 谢凌云上前,轻声道:“五公主?” “你是我父皇请来陪我过生辰的人?”小姑娘站起身来,问道。 谢凌云点头:“对,是我。” 五公主皱了眉:“你就是阿芸啊?” 谢凌云再次点头:“对,是我。” 又听五公主道:“那你坐吧。” 谢凌云从善如流坐了。 “你等一等,我父皇和太子哥哥一会儿就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谢谢阿筝和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 第60章 武艺 谢凌云一怔:“什么?” 五公主甜甜一笑:“我说我父皇跟我太子哥哥啊, 他们一会儿就过来的。”说着, 她坐了下来, 把桌上的糕点推向谢凌云,笑道:“你尝尝。本来说好的是在我宫里的, 可是我听说花儿开的好, 就挪到御花园来了。我嬷嬷不在, 你不用害怕。” 谢凌云点一点头,她想了一想, 从荷包里掏出一只木刻的小猫, 道:“这个给你玩儿。” 这是她自己刻着玩儿的, 只有小孩儿的拳头大小, 也未上色。虽然手工简单,可也算是她的心意。 因为要过生辰的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胭脂水粉、金玉首饰,五公主都用不着。其他的珍贵物件,她只怕还没有五公主多。她想她能送的, 也只有自己亲自动手做的东西。 五公主目光刚扫过谢凌云手掌上拳头大小的木猫,眼睛就唰的亮了:“小老虎?” “呃……”谢凌云呆了一呆, 老实说道, “不是,这是猫。” “猫?”五公主瞧了谢凌云一眼,小嘴一扁,“明明就是老虎,怎么会是猫呢?它要是老虎, 我就要;要是猫,我就不要。” 谢凌云想也不想,直接道:“哦,那它就是老虎。” 五公主赞许地看看谢凌云,点头道:“嗯,我就说嘛,这就是小老虎。”她满意地从谢凌云手上接过“小老虎”,轻轻摸了一摸,说道:“这老虎比贵妃娘娘养的波斯猫丑多了,怎么可能是猫?” 谢凌云一噎,倒没想过这个缘由。 五公主把玩了一番,甚是满意,又从手臂上褪下一个精致的镯子来,递给谢凌云:“给你。” 谢凌云摇头:“我不能要。” “我是公主,我给你的,你要拿着。” 谢凌云皱了皱眉,终是小声道:“谢公主好意,不过太小了,我戴不上。” ——她原本也想过顺势收下的。只是五公主年纪小,又一脸稚气。她总觉得她收了五公主的镯子,就有点哄骗小孩子的罪恶感。 “啊?”五公主愣了一愣,她看看手镯,又狐疑地看看谢凌云,肯定地道,“你那么瘦,肯定能戴上。但是你既然说了戴不上,那就当你戴不上吧。” 谢凌云道:“我是真的戴不上。”她虽然骨架纤细,可五公主毕竟是孩童。 五公主老成地叹了口气,收回镯子,很无奈的样子:“好吧,得了你的老虎,我很承你的情。以后等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也会送你一份大礼。” “那就谢公主了。”谢凌云忍着笑意,一脸认真地说道。老实说,她对五公主的礼物,还真没几分期待。她雕刻木猫,主要是因为今日是五公主的生辰。她带礼物是应该的。 “那你生辰是什么时候?”五公主歪了歪脑袋,问道。 “十月初九。”谢凌云脱口而出。话刚一出口,她就看到远处花树掩映,有人正向这边走来。她眼神极好,虽然距离远,可她仍能认出来者是谁。 五公主惊叹道:“啊!我太子哥哥是十月十二,你比他早了三天……” 谢凌云心不在焉,点了点头,说道:“呶,你太子哥哥来了。” 远处走来的一群人,为首者是那次在薛家庄子上见过的皇帝,紧随其后的就是太子纪恒了。 他们步伐不慢,不多时就到了凉亭外。 五公主与谢凌云待要施礼,皇帝已然笑道:“不必行礼了,今儿是小五的好日子,小五可高兴?” “父皇找了人陪小五玩儿,小五很高兴。”五公主笑道,“父皇,阿芸还给我小老虎呢。是不是啊?阿芸。” 说着,她献宝般拿着“小老虎”给父皇看。 谢凌云的脸蓦地红了,也不知该不该上前说明,这是猫,不是老虎,她没想成心欺瞒公主。 “小老虎?”皇帝看了一眼,玩味的重复了一遍,看一看低眉敛目、面带红晕的谢九姑娘,复又把目光投向了太子纪恒。 上回见谢家阿芸时还是在薛裕家的庄子上,那时她一身男装,举止潇洒,还有几分雌雄莫辨。这次她进宫穿着当下时兴的女装,容貌妍丽,行为端庄,也算是个还不错的姑娘。 美丽而不自知,也难怪他十五岁的儿子会生出娶妻的心思。 纪恒应道:“不错,挺像的。” 皇帝横了儿子一眼,却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孩子,还没怎么着呢,就护上了。 第51节 谢凌云诧异地看了纪恒一眼,心说,他们兄妹的眼神可真一致。果真是亲兄妹!只是这一眼看后,她有些发愣。 她之前见过纪恒数次,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金冠压顶,一身华服,又是在皇宫之中。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看向了她,似笑非笑。 谢凌云偏过了视线,心说,这才对嘛! 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到底还是夸赞了两句:“不错。这是阿芸自己雕的?” “回皇上,是的。”谢凌云上前应道。 皇帝赞道:“嗯,雕的很像,公主也很喜欢,你想要什么奖赏?”他含笑看着谢凌云,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这姑娘敢说,想要赐婚,他就立马同意。——不过,他想,她肯定不会的。 然而谢凌云还未开口,五公主便道:“父皇,不要你赏,她的赏赐由我来给。” 皇帝哈哈一笑,摸了摸公主的头顶,笑道:“好,就听小五的。”顿了一顿,他又温声道:“小五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贵妃娘娘要担心的。” 五公主闻言忙站直了身体,低声道:“那小五这就回去,不让贵妃娘娘担心。”她抬起头,又不舍地看了谢凌云一眼:“阿芸呢?父皇,阿芸陪我过生辰呢。” 她很少有玩伴,身边的宫女嬷嬷不大跟她说话,孙家的那个表姐倒是会进宫来,不过孙表姐不大待见她,更喜欢太子哥哥一些。可饶是如此,她也想跟孙表姐多说说话。今天是她的生辰,父皇说找了人陪她过生辰,她很期待。见了阿芸后,她这期待变成了欢喜。 阿芸长的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她很喜欢。 皇帝却道:“你先回毓秀宫,阿芸稍后就过去。” 五公主乖巧地点了点头,施礼道:“那,小五告退。” 她同宫娥太监一道离去,谢凌云觉得有些尴尬了。她是来陪五公主过生辰的,五公主都回去了,她还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皇帝和颜悦色地道:“阿芸坐吧。” 谢凌云谢过皇上,老实坐了。 “听太子说,你前些日子,救了太子和豫王?”皇帝不紧不慢说道。 谢凌云点头:“回皇上,是的。” “你救了朕的两个儿子,想要什么奖励?”皇帝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谢凌云。嗯,容貌美丽,姿态端庄,在君王面前也落落大方,无一丝局促之态,又有十分过硬的本事。乍一看,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不免别扭。挑儿媳妇这种事,一般都是长辈女眷来的。可怜他母后早逝,妻子早逝,后宫虽有几个妃嫔,可也没真正靠得住的。没奈何,只有他亲自来了。 谢凌云摇头道:“回皇上,不需要奖励的。” “嗯?” 谢凌云道:“只是举手之劳,用不着奖励。” 皇帝的嘴角抽了一抽,举手之劳?!他的好奇心有些按捺不住,饶有兴致地道:“都说你会武,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给朕瞧一瞧。” 谢凌云一愣,下意识看一看纪恒,见他暗暗点头,就道:“好。” 她站起身来,轻声道:“我打一套拳给皇上看好不好?”——她生怕皇帝会突然提出诸如“胸口碎大石”、“单手劈砖块”之类的要求。 皇帝点头,示意她随意。 谢凌云走出凉亭,站在空地上,老老实实打了一套拳法。——正是那日薛裕教给她的。 她动作极快,身形优美,绯色衣裙在花影中翩跹而舞,美不胜收。 然而看在皇帝眼里,却也只有一个快字而已。他看看儿子,心说这真不是跳舞么?看着好看,有用么? 一套拳法打完,谢凌云收势而回。 纪恒却道:“阿芸,不必刻意隐藏实力,也不用紧张。你就当是随便玩玩儿,要不,你飞一飞试试?就像……”他有心说,就像我第一回 见你时那样就挺好。 她可能不记得了,可他知道,他第一回 见到她,是在正月里。她一身素衣,凌空飞翔,让他误以为这世上真有神仙。 “哦。”谢凌云应一声,回头见皇帝并无反对之意,她稍一用力,身子腾空而起,远至数丈以外的一棵花树上。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随手摘了一朵,又飞回了原点。 皇帝面无表情,心中却着实惊骇。若非亲眼所见,他是不会相信有人会有这般本事的。宫中的守卫已然是天下难寻的高手,可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起薛裕说的“练武奇才”,他那时还当是薛裕夸大了事实,可现下他心里想的却是,若这都不是练武奇才,那什么才是? 纪恒看父亲神色不对,心中一凛,轻声说道:“父皇,这还不算什么,她曾力毙惊马。大齐有此人才,是大齐之幸。” 皇帝“唔”一声,并不说话。若是男子,有万夫莫敌之勇,自然是大齐之幸。可偏偏她是女子。是女子,又是元清的女儿,还是恒儿想要求娶的女子,如此一来,就有诸多不便了。 谢凌云冲皇帝施了一礼,想了想,将花奉上。 皇帝面色一沉,摆了摆手。 谢凌云一怔,暗忖是不是皇帝生气了? 她正皱眉思索,不妨纪恒笑着上前,拿过她手里的花,小心簪在了她发间:“很好看。” 谢凌云“啊”一声,回过神来。她的脸腾的红了。如果不是还记着对方是太子,她是在宫里,她想她肯定会一掌撂翻了他。 他给她发间簪花,这是很不对的。 她悄悄瞪了他一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纪恒却笑了。 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的皇帝,咳了一声,说道:“阿芸,你本事很好,你有没有想过收个徒弟,将这本事流传下去?” “收徒弟?”谢凌云愣了愣,老实说,她还没想过收徒弟。在天辰派时,她尚是小弟子,哪有资格收徒?在这里,也从来没有人要拜她为师啊。 这辈子,她所遇上的人,习武的少,一心追求高深武术的更少。男子多是追求官阶和钱财。女的没出阁的,想着有桩好婚事,出阁了的,想着怎么在夫家站稳跟脚,想着夫婿,想着儿女,想着家庭。 他们对练武没有兴趣,甚至是当她主动提出要教人武艺时,也被人婉拒。 皇帝问她想不想收徒,总不会是想着要拜她为师吧?——肯定不会。看皇帝一点武艺都不会,不像是痴迷武术的人。 “是啊,想不想收徒?”皇帝含笑问道。 谢凌云想了一想,说道:“我没收过徒弟,也没教人过功夫。” 她这回答,皇帝也摸不准她的态度,思忖着这大概是在委婉表示自己不愿意了。皇帝又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儿子,换了话题:“你真的不要赏赐?” “啊?”谢凌云一呆,怎么又回到这儿了?她微微蹙眉,她也想不出有什么想要的。 皇帝又道:“你这次立了大功,要什么赏赐都可以的。只管说来,朕都会满足你。朕是天子,没有什么做不到。” 谢凌云想了又想,手心里隐隐有了汗意。其实,她不是无欲无求,她有很想要的东西。只是这些,皇帝也未必能给她。 再回一次天辰派。——这肯定不能实现了,皇帝帮不了她的。 那她还想要什么呢?她偏了偏头,细细思忖。是了,她想可以不用每天窝在家里,她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可以出门不戴冪篱,她可以行走江湖无所顾忌…… 但是这些她都不能。 皇帝看这姑娘神情变了几变,眼神中的那种情绪分明是渴望。他吸了口气,想听听她想要什么赏赐。 谢凌云犹豫再犹豫,终是开口说道:“回皇上,我想能多出门。”她说完这话,心情莫名的轻快。——可能会实现不了,可是说出来感觉也舒服不少。她还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她的这个想法。 纪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多出门?她是在家里头,过得不顺心么?按说凭她的本事,应该没人能让她受委屈啊。 “多出门?”皇帝微怔,这是什么要求?他看一看美丽的少女,又看看自己的儿子,他想,他可能明白了什么。这两人是互有情意吧? 他心中酸涩,轻声说道:“这有何难?五公主很喜欢你。朕赐你一块令牌,从今日起,你可以常常进宫。” “啊?”谢凌云不明白皇帝这是何意。她是说她想多出门,皇帝不肯答允也就罢了,说允许她常常进宫是什么意思? “皇上我……”谢凌云急道。 皇帝摆手,制止了她的话。他原说是要好好考察她一番的,可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不愿意多为难她。而且他毕竟是男子,若真遂了恒儿的心愿。那他就是阿芸的公公,翁媳之间,原也不该来往过多。 只是,皇帝暗想,即使他二人真有意,他也不能就这样应下,糊里糊涂地同意。恒儿是储君,恒儿的妻子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并不是恒儿自个儿愿意就成的。总得要看看谢芸是否适合那个位置。 皇帝忽的想到一个人来:豫章长公主。 豫章与他虽非同母,却自小跟他亲厚,他自然是信得过豫章的。而且,以豫章的见识心性,此事交给豫章,他放心。 皇帝这才道:“没事。阿芸,说起来,你今年是十三了吧?” 谢凌云压下心头的疑虑,点头道:“回皇上,是的。” 皇帝又与她闲话几句,才道:“小五还在等着你陪她过生辰,朕就不留你了。你先去吧。” 谢凌云点头:“是,皇上,阿芸告退。” 她心里满是疑惑,敢情皇帝留下她,就是看看她演示武艺,问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她一面走着,一面思索,心间忽的浮上一个念头:若是她向皇帝讨官儿做,皇帝会同意么? 她想起她抓周的时候,抓住的是官印。她扁了扁嘴,方才没问,或许她还真能当官儿呢。那群太太们说的诰命夫人又有什么意思?! 谢凌云跟着宫娥前去毓秀宫。走着走着,不觉竟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知道是有人追了上来,停下脚步看去,呆了一呆。 纪恒?! 他不是在陪皇帝么?怎么过来了? 纪恒快步追上他们,轻声道:“阿芸,我有话问你。” 他这话一出口,宫娥便后退了数步。 “什么?”谢凌云道,“你说。” “那回你说我应该自己学武艺,是不是?”纪恒道,“就是重阳节那日,这话你还记得吗?” 说过的话自然不会抵赖,谢凌云点头:“是啊,我记得呢。我是这么说过。” “那我要是跟你学武艺,你教不教?”纪恒问道。 谢凌云眨了眨眼,疑心自己听错了。 纪恒又问了一遍:“教不教?” 谢凌云转了转眼珠,不答反问:“你是要我做太子少傅么?” 她记得太子的师父里,有一个是太子少傅。 纪恒嘴角抽了一抽,慢吞吞道:“不是,我想跟你学武,可没想着要你做我师父。你比我还小两岁呢。” “那你想怎样?”谢凌云目光灼灼,看向纪恒,心说,还有这么便宜的事么?不拜师就想学武艺? 可能是纪恒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无理,因为她看到他的脸竟然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么么哒~(^3^)-☆谢谢如画的雷,和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 看不到正文的姑娘,过几天再来吧。造成不便,请谅解。 第52节 第61章 求娶 阳光下的少女, 肌肤如雪, 乌发如瀑, 鸦羽一般的睫毛在眼睑下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纪恒轻咳一声,微微移开了视线, 低声道:“你不能做太子少傅。” 其他的官职, 如各种宫中女官都可以, 但是不能做太子之师。 谢凌云又问了一遍:“那你想怎样?” “我只说不让你做我师父,没说不让你做别的。我可以拿其他的跟你换。”纪恒道。 “其他的?”谢凌云奇道, “其他的什么?”她心说, 莫非他也会武艺, 有什么拿手的本事要与她互通有无? 纪恒本要说出“太子妃之尊, 未来皇后之位”,可是话到嘴边,他顿了一顿,心念微转,蓦然想到她在被父皇问道要什么赏赐时的情形。他想, 她可能不大稀罕那些。 他略一沉吟,临时改口:“拿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谢凌云纳闷, “我想要什么?” 纪恒伸出手去, 将她发间略微歪了的花摆弄好,轻声道:“自由。” “自……自由?”谢凌云瞪大了眼睛,仿佛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窥探到。她下意识否认:“谁说的?我挺自由的。” 她转过了身,将视线投向别处。 纪恒忽然福至心灵,他道:“阿芸, 你有这样好的本事,真的甘心每天只待在家里么?跟姐姐妹妹一起,绣绣花、看看草?因为谁的份例多一些,谁的衣裳更时兴而置气?等年纪大了一点,按家里安排的,嫁一个丈夫,继续每天待在家里,偶尔出去做客,其余的时间就老老实实地等着丈夫回来?哦,可能还会因为家里的琐事而吵架,或是争风吃醋……” 他初时说着还有些不顺,再往后却是越来越流畅:“阿芸,你甘心一辈子就过那样的日子么?是谁束缚了你?” 他想,她应该有广袤的天空,而不是四方的宅院。 “我……”谢凌云一怔,心里隐隐发痛。谁束缚了她? 她很小的时候,就想行走江湖,那时她年纪小,在天辰派不能出去。这一辈子,她先时在绥阳,后来到京城。从小就有人教她规矩,女子该如何如何。她想做的都是不允许的。她不能放声大笑,不能随意出门,进京后连出门都要戴着遮挡面庞的冪篱。她原想着她跟着舅舅学了武,可以自在些。可是阿娘似乎也不喜欢…… 纪恒转到她面前,使她面对着自己,声音很轻:“你就不想自己做一番功绩来?或者把这本事给流传下去?好,就算这些你都没想过。那你想常常出门,在街上自在行走吗?可以穿着男装……” 谢凌云忽的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你想怎么样?” 她心里明白,其实如果她愿意的话,没人能束缚住她。谢家的院墙虽高,可是从来都拦不住她。 只是她自己心有顾虑。上辈子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这辈子有爹娘有哥哥弟弟,有姐姐,有一大家子。尤其是阿娘,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她不想阿娘失望难过。 纪恒一笑:“阿芸,你也想的,是不是?” “没有人束缚得了我。”谢凌云摇头道,“没有人。” ——不可否认,她的确不大喜欢现下的生活。今日皇上问她想不想收徒,她当时没有回答,可是她大概是想的吧?开山收徒,将武艺一点一点传下去。听起来就很吸引人。 “那你为什么连常常出门都做不到呢?” “我只是……”谢凌云语塞,的确这是她在皇帝面前说过的话,没必要抵赖,也没法抵赖。 “因为你要守规矩?在家从父,所以你要听你父母的。他们不喜欢你外出,你就不外出?”纪恒猜测。 “不是……”谢凌云低声道。她爹娘对她很好的,她也愿意按照他们所期望的,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像早早出嫁的谢萤那样,尽量向一个合格的闺秀靠拢。 她也曾想过,如果她爹娘跟舅舅的想法差不多,不介意甚至是鼓励她骑马、习武、扮了男装出门,会怎么样?然而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爹娘待她很好的,很好很好她越这样,纪恒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压下心头忽然翻涌的异样情绪,轻轻叹息:“现下是顾忌爹娘,那等你成亲以后呢?出嫁从夫?夫家不喜欢的,便不去做?阿芸,你可以任性一些的。” “阿芸,你可以任性一些的。”这句话叫谢凌云心中一动,猛然抬起头来。一身华服的少年,似怜似叹。阳光洒在他身上,她怔怔的,竟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她心说,她这辈子没想过成亲。偶尔起了这样的念头,也不会深想下去。 纪恒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阿芸,你嫁给我,我来做你的丈夫。” “啊?”谢凌云听后,吃惊地看向纪恒。她是不是听错了?! 纪恒不说话,如果忽略他发红的面色,他看起来镇定自若,仿佛方才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你说要我嫁给你?”谢凌云惊问。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表达求娶之意。她有点发懵,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明明方才他们还在说学武、太子少傅、自由,怎么突然就说到嫁娶了?这中间,有什么关系?!转换得也太快了吧?! 与谢凌云的一脸茫然相比,纪恒显得自如多了。他轻声道:“是啊,你嫁给我,我做你的丈夫,我会给你最大的自由,没有人能束缚得了你。” 谢凌云呆愣了好半晌,直到纪恒的手心渗出了汗,她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你为什么想娶我?” 不对啊,不该是这样的。这是他们第五次见面,没有一见钟情,没有日久生情,没有指腹为婚,没有以身相许,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什么都没有,他怎么忽然就说要娶她? “你拿我做耍子么?”她想,最有可能就是这个了。 纪恒一怔,没想到她是这般反应,不是害羞,不是惊喜,不是恼怒。他的紧张不安和期待憧憬也稍微淡了一些。 他轻咳一声,说道:“不是,我认真的。我想跟你学功夫,可我不想你做我师父。你不能做太子少傅,不过,你可以做太子妃。” 谢凌云狐疑地看了纪恒一眼,想了又想,灵光忽闪,才犹犹豫豫问了一句:“你想学点穴吗?” “嗯?”纪恒不解。 谢凌云点头,状似了然:“原来是这样。” 老实说纪恒想学功夫,她并不意外。她不止一次看到纪恒身处险境。这种体质,还是自己会武功更安全些。纪恒若硬着性子,真不愿意拜师,但只要放下身段,她也不是不能指点他一二。只是,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学习点穴的本事?因为在她所知道的功夫里,只有学点血,需要是夫妻。 师父曾经说过,点穴这功夫,向来是男师父不传女徒弟,女师父不教男弟子的。因为学习点穴,认穴之际不免会褪下衣衫,肌肤相亲。学武之人虽不拘小节,但男女大防还是会注意的。异性之间能传授点穴本事的,也只有血亲或是夫妻。她点穴功夫还是跟一个师姐学的呢。 不过,他就因为这个而要娶她吗?谢凌云皱了眉。 纪恒不大明白阿芸为何提起点穴,穴位之说,中医也有。他生怕阿芸转了话题,那他先前一番话不是白说了吗? 他忙道:“我想学什么,咱们可以稍后再说。我现在说我想娶你,你可愿意?” ——他原本想过请父皇直接下旨赐婚的,但到底是压下了这念头,想事先征询一下她的意见。他知道,这很不合规矩,可是他想知道她的意愿。 他紧紧盯着谢芸,心跳一阵快过一阵,不想错过她细微的表情。明明已是九月中旬,可他仍是燥热不安。 然而他看到她秀眉微微蹙起,他的心一紧,听她很为难地说道:“我不知道,这辈子我没想过嫁人。” “那你现在就想。”纪恒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半是诱哄,半是劝说,“反正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谁都不会比嫁给我更好。做了太子妃,将来会成为最尊贵的女人,你父母会很开心,也没人能干涉得了你的生活。你可以收徒弟,可以飞来飞去,甚至是训练出最强的军队……只要你想……” 谢凌云抬头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种经历,于她而言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最正确的。 她上辈子想到嫁人,她要嫁的,也只会是相貌俊美、武功高强的少年侠士,两人携手闯荡江湖。当然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可是,要嫁给纪恒么?她打量着纪恒,高高的,瘦瘦的,眉目清俊,能称得上“玉面xx”,可他不会武艺,他是当朝储君。而且,他会成为皇帝。 这与她的设想相差太远。做太子妃,做皇后,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想过的。她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是他说的生活,又的确很吸引她。 他说自由,他说无人束缚。他说爹娘会开心,不会因为她而失望……他说,她可以收徒,那她是不是能再创一个天辰派出来? 纪恒看这少女的神情变了几变,心中的紧张不安也越来越浓郁。他轻声道:“阿芸?” “啊?”谢凌云一呆,心里乱糟糟的,她小声说,“我想想。” 她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白的几乎透明,鸦羽一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眼神迷茫而无辜。 纪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今天冲动了些,也不能逼得太紧。他提议道:“要不,你今日先不去小五那里,回去好好歇一歇?” “啊?五公主!”谢凌云这才忆起她今日进宫的目的,“我还要陪五公主过生辰呢。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她匆匆忙忙沿着记忆中毓秀宫的方向逃一般离去。避在远处的宫娥忙追了上去。 纪恒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心里有懊恼,又有不安。 到了毓秀宫后,谢凌云耳旁还在回响纪恒的话,脸颊后知后觉地发烫。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想娶她,都是第一个跟她说这话的人。 贵妃娘娘石氏四旬上下,看上去比皇帝还要大上一两岁。她虽保养得宜,但是脸上仍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谢凌云施了礼,站在一旁。 石贵妃打量了片刻,方笑道:“小五在念着你呢,既是皇上的意思,你就去吧。”谢凌云跟着宫女去五公主所在的偏殿,隐约听得石贵妃在身后叹道:“是个好看的姑娘……” 谢凌云有些茫然。 五公主见到她很开心,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状。五公主笑道:“阿芸,你来陪我玩儿。” 谢凌云收回思绪,冲五公主笑了一笑。 五公主有一句没一句跟她闲聊,谢凌云尽量回答。奇怪的是,好多时候,她都以为公主要生气了,然而并没有。她暗暗夸一句公主好性子。五公主的问题稀奇古怪,当谢凌云得知五公主出生八年从未外出时,她不由地怔忪:金枝玉叶都是这样,纪恒说的生活,能成真么? 谢凌云陪了五公主很久,才在其不舍的目光中离去。 她带着玲珑,还未走出宫门,就听到一个小太监连声唤道:“谢小姐,等一等。” 谢凌云驻足,却见那小太监双手捧着一块玉牌,笑道:“奉皇上之命,给谢小姐送这个。皇上说了,以后啊,谢小姐拿着这玉牌,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原来皇帝还记得。谢凌云道谢,双手接了过来。这玉牌沉甸甸的,有繁复的花纹和字迹。她小心收起,复又诚恳地道:“多谢公公了。” 与小太监道别后,她才同玲珑一起,正式出了宫门,坐上了谢家的马车。 第一回 进宫的玲珑这时才慢慢镇定下来,笑道:“姑娘,这回沾了您的光,奴婢也能进宫涨涨见识呢。” 她虽然一进宫就被一个公公带到了一边喝茶吃点心,可到底也算是进过宫的人呢。 谢凌云还在回想着纪恒的话,只点一点头,没再说话。 玲珑见她像是有心事,也就不再开口。 谢家与谢凌云亲近之人都在等她回来,她还没回家,就派人打听了好几回。 谢凌云换了家常衣衫,先去见阿娘,简单说了宫中的一些见闻,但是皇帝与太子说给她的话,她却省略了。她试探道:“阿娘,皇帝问我愿不愿意收徒弟。” “收什么徒弟?”正在给让儿做小衣的薛氏停下手头的动作,皱眉道,“皇上怎么想起问你这个?” 谢凌云瞥一眼阿娘的神色,说道:“皇上看了我的武艺,问我想不想把这本事传下去。” 薛氏“哦”了一声,半晌才道:“阿芸,你是女子,你那点武艺,终归是末技。”看女儿有些失望,她动动嘴唇,没再说下去。 ——她父母早逝,依附兄嫂长大。当初婆婆卫氏对她的出身教养百般挑剔。她当初也学过骑马,也会一点射箭,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到底是比不过好出身,好名声。她希望阿芸以后可以过得不那么辛苦。 谢凌云知道了阿娘的想法,她又略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她原想直接休息,只是谢芷与谢蕙结伴来访,她才又打起精神,招待她们。 她们都没进过宫,不免好奇。 谢凌云想了想,回答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房子更大些,更多些,花园里的花也多一点。” 谢芷与谢蕙对视一眼,又闲话一阵,方告辞离去。 夜里谢凌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思绪也越跑越偏。不知怎地,竟跑到了谢萱身上。 想到谢萱,自然也就想到了孙叔宁。 谢凌云“哎呦”一声,终于想到了一件几乎要被她忘却的事情。 第53节 她姐夫孙叔宁是纪恒的亲舅舅!那她岂不是纪恒的长辈?那她怎么能嫁纪恒?! 她这么一想不打紧,深想下去,竟又给她想到了许多条她不能嫁纪恒的理由。——她是他的长辈,她当不了太子妃,也当不了皇后,她不能忍受三宫六院…… 真是的,白天里,她怎么一条都想不起来呢?若那时能想到,也不必稀里糊涂地离开了。下回见了他,就一条一条讲给他听,让他打消主意。 虽然说,他说的自由,她真的很想要。 谢凌云叹了口气,缓缓睡去。 次日皇帝给她的赏赐到了谢家,皇帝口谕只说谢九小姐蕙质兰心,并未提到她救助太子与豫王之事。仿佛赏赐她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仅仅是因为她与五公主玩儿的好。 谢家上下包括忠靖侯在内,都不大理解,感叹阿芸运气好,得到了皇帝的青睐,倒也并未多想。 忠靖侯府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很忙碌。谢家长房长孙谢怀仁的妻子于九月底生下了一个儿子;谢家欢天喜地迎接着这个小生命,喜悦还未淡去,就迎来了十月初八,——谢芷与泰康伯次子蔺行知成亲的日子。 这一天,谢家宾客盈门。亲朋故友也就罢了,让谢凌云意外的是,太子纪恒竟也来了。 谢家众人只当是纪恒看在孙叔宁与谢萱面上,才会前来。忠靖侯亲自招待他。 纪恒态度恭谨,陪忠靖侯说了会儿话后,才道:“侯爷且去忙碌,不必招待孤。” 忠靖侯忙道:“哪里哪里。” 纪恒笑道:“孤的五皇妹,封号襄城,跟贵府的九小姐甚是投契。孤此番前来,五皇妹托孤将此物转交给贵府的九小姐。不知可否请九小姐出来一见?” 忠靖侯愣一愣,心说,哪有登门入室见人女眷的道理? 纪恒见此,轻笑出声,从怀里取出一个一指长的玉匣子,放到桌上,低声道:“既如此,那就请侯爷代为转交吧。” 忠靖侯松了口气,当即指了名丫鬟,吩咐道:“去,把这个送给九小姐,就说是五公主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感谢雷和营养液,感谢支持正版的姑娘们,谢谢。 第62章 执念 丫鬟连领命上前, 拿过玉匣子, 匆忙去找九小姐。 今日谢芷出嫁, 自有长辈忙碌,谢凌云也帮不上什么忙。谢蕙来找她, 她便陪谢蕙坐着说话。 进京以来, 她们已有两个姐姐出嫁。谢蕙难免唏嘘, 想到自己跟永宁侯世子唐颂定下了婚约,来年开春就会成亲;而阿芸的亲事还没有着落, 她隐隐有些担忧。 又想到谢芷, 谢蕙叹道:“希望蔺姐夫是个好的, 能好好对待七姐姐。” 谢凌云点头:“嗯。”她笑了一笑:“唐姐夫肯定也很好, 不然我不会饶了他……” 谢蕙羞恼,满面红晕,作势要去掐阿芸的脸颊。 谢凌云连连躲闪。 姐妹俩正玩闹,那丫鬟进来寥寥数语,道明原委, 并恭恭敬敬奉上玉匣子。 谢蕙瞧一眼玉匣子,笑道:“阿芸, 五公主还记挂着你, 巴巴地托太子殿下捎了礼物给你,快看看是什么。” 谢凌云心想,明天是十月初九,她十三岁生辰。她上次提了一句,也难为五公主还记得。只是, 托纪恒带来的么?纪恒今日来了谢家? “怎么?连我都不能看么?”谢蕙笑吟吟道,目光中有期待,亦有揶揄。 谢凌云冲姐姐一笑:“哪有?”她先站起身对丫鬟道:“劳烦帮我谢谢太子和公主。”待丫鬟走后,她才打开了玉匣子。 玉匣子里躺着一只玉镯,并一张窄窄的彩笺。 镯子?谢凌云微怔,想到那次五公主要把自己腕上镯子给她的场景,不由地一笑。不过下一瞬,她就拿起了彩笺。 彩笺上是一首贺芳辰,字迹苍劲有力,谢凌云正要感叹五公主小小年纪写的一手好字,却发现彩笺的背面也有字。 她翻过来一瞧,反面只有一行字:“阿芸,考虑得如何?” 谢凌云“啊”了一声,差点将手里的彩笺扔出去。这哪是五公主写的,这八成是纪恒的字!五公主不需要她考虑什么,只有纪恒想问她要个结果。 “怎么了?”谢蕙惊问,“这镯子你不喜欢?我看成色挺好,这还是御中之物呢。” 谢凌云迅速收起彩笺,胡乱答道:“不是,镯子我很喜欢。姐姐,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出去一下。” 说着将玉匣子合上,拿着玉匣子,快步出门离去。 谢蕙一怔,连声唤着:“阿芸,阿芸……”然而妹妹已经走远了。她忆起谢怀礼成亲时的意外,心中忽然弥漫着担忧的情绪。 谢凌云出了房门,才发觉不对。今日谢芷出嫁,谢家前院宾客众多。她这般出去,可能会冲撞了宾客,阿娘定然会数落她的。 可是,她又有点犯难,她已经想好了答案,也不能老拖着。他既然来了,就告诉他她的想法,也好让他早早息了这念头。 谢凌云犹豫,要不要换了衣衫,伪作丫鬟,去跟他讲明白?罢了,她先在一旁看看吧。若有机会,就告诉他。若今天没机会,就改日再提。 那丫鬟完成任务回到存晖堂后,禀明太子与侯爷,九小姐收了玉匣子,要她转达谢意。 忠靖侯听后暗暗点头,心说还不算太失礼。 然而纪恒却皱了眉,他放下茶杯,轻声道:“没别的了?” “殿下说的别的是什么?” “她没说什么话?也没说要当面道谢?”纪恒不大相信。不应该啊,他彩笺上说的很明白啊。啊,是了,定然是她没当面打开玉匣子,所以不知道。 纪恒看了忠靖侯一眼,心想若是能当面询问就好了,能省去诸多麻烦。他也不必多夜辗转反侧。 忠靖侯咳了一声,直觉告诉他,太子纪恒有些不大对劲儿。之前说想请阿芸出来一见,现下又提到当面道谢,怎么感觉太子是想见阿芸呢?! 但是这念头刚一动,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太子品行端方,怎么可能对见人家女眷有执念呢?一定是他想多了。 忠靖侯的咳嗽声让纪恒心中一凛,他微低了头,端起茶杯,轻笑道:“实不相瞒,侯爷,除了那份薄礼,五皇妹还有几句话,让孤带给九小姐。只是……”他叹了口气,似是感到为难。 原来是这样。忠靖侯莫名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太子两次问起阿芸,是有原因的。 他吩咐丫鬟:“去请九小姐。” 丫鬟奉命离去后,忠靖侯忽的想到一事,问道:“殿下以前见过九丫头?” 他听老妻卫氏提过,阿芸运气好,曾在薛家的庄子上偶遇今上以及太子。他方才竟忘了此事,现下才想起来。 “是见过。”纪恒一脸讶然之色,“侯爷不知道吗?贵府的九小姐于孤有大恩。” “什么?!”忠靖侯大惊失色,“这话从何说起?” “看来侯爷果然不知道。”纪恒一笑,“就是……罢了,侯爷将来去问九小姐就是了。” 忠靖侯心下狐疑,阿芸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恩惠给东宫?还是大恩? ——重阳之事,谢凌云没有对家人提起。谢怀良也不敢贸然议论皇家之事。——谢怀良寻思着,如果皇家愿意让人知道,就不会藏着掖着了。皇上没提,那就是不想别人知道。是以他虽然心中惊骇,但也未对一人提及。 忠靖侯自然不知道此事了,不过他隐约听过阿芸跟着她舅舅学武。但是也不大肯定,自不会往这方面想。 正说着,谢凌云跟在丫鬟身后过来了。 ——谢凌云就在存晖堂外,故此来的异常迅速。 纪恒一怔,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不过他瞬间了然:她不是恰好在外面,就是在来此地的路上。 这个结论让他心中欢喜,他将茶杯搁到一旁,故作淡然,对忠靖侯道:“还请侯爷稍作回避。” 他说这话时目光澄澈,略带歉意,面上微微含笑,一切如常。 忠靖侯虽有疑虑,但仍点头称是,并带走了下人。 存晖堂再无他人。 纪恒这才笑道:“阿芸,你看到彩笺背面的字了吗?你怎么想?”他一面问,一面打量着谢芸。 今日是她堂姐出嫁,她仍穿着家常衣衫,清新怡人。 谢凌云却几步上前,将玉匣子放在桌上:“还你。” 纪恒脸上笑意凝住了,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了想,你的提议不成。”谢凌云轻声道,“真的不成。” “怎么不成?哪里不成?” “第一,我姐姐嫁给了你舅舅,算起来,我是你的长辈。”谢凌云瞥了他一眼,慢慢说道。 纪恒一愣,他倒是忘了还有这茬。不过,他很快说道:“这不算什么问题,你也不是我的长辈。” 谢凌云心说,怎么不算?我明明就比你大了一辈。但她今日不想跟他争,就算这条不行还有别的。于是,她继续说道:“第二,你是太子,将来会是皇帝。你要是娶我,我岂不是将来要做皇后?” “那是自然。”纪恒应道。 “可我不会做皇后,我也做不了皇后。阿娘说,皇后要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这我做不了……”谢凌云向后退了一退,站得离纪恒远了一些,又道,“当然,你别说没想要我皇后,只让我做小妾什么,那就更别想了,我也不会。” 纪恒皱眉,口中却道:“阿芸,这也不是问题。没有谁生来会做皇后,不会的,可以学……” “问题就在这儿啊……”谢凌云道,“若是我学着做一个好皇后,那我就会有你说的自由么?我是不是要每日待在宫里,管你的妃嫔们?” 她听说好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要掌六宫事,与皇帝是夫妻,也是君臣。大度贤惠的还要主动为皇帝纳妃,劝皇帝雨露均沾、后宫和谐…… 这样,哪里有自由可言?那天纪恒说的很美好,她也很心动,可是她想了一想,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纪恒怔住了,半晌才道:“阿芸,皇后和自由并不冲突。皇后管理后宫,知人善任的话,也不用事必躬亲。至于妃嫔,你若不喜欢,不要就是了。反正选秀也只是为了子嗣。我父皇不立后,不选秀,不也没人说什么吗?只要后宫安稳,不影响前朝。你想做什么,谁又能管得了你?” 谢凌云呆了一呆,极为意外。他说不要妃嫔?她原本想的第三点“我不想我丈夫有小老婆”一时也不好说出口了。她“啊”了一声,皱眉道:“我……” 纪恒趁她语塞,继续说道:“你那日也见了石贵妃,石贵妃爱听戏,直接从民间找了一个女戏班,养在宫中梨园,可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不是,我还没说完呢。”谢凌云忙道,“你也知道我会武艺,我曾立誓要找一个能打的过我的。你不行,你不会武艺。” 纪恒面色一沉。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阿芸,你这是故意刁难。这世上还有人会比你武功更好么?难道找不着比你厉害的,你就一辈子不嫁了?你不怕你爹娘担心?我不信。” 谢凌云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纪恒又放软了声音,说道:“阿芸,别闹了。我现下不会武功,你教了我,我不就会了么?” 谢凌云斜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说我教了你,你就能打得过我?”她从上辈子开始学武,这辈子虽说是重新学起了,可还是有十年的功底在。即使他是学武天才,也不可能如他所说。 纪恒心念微动,猜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不试怎么知道?那回你不是说教我点穴么?打算什么时候教?”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说了这话,阿芸白玉般的脸颊竟然浮上了红晕。他不解,这话有哪里不对么? 纪恒没有多想,而是又拿起玉匣子递向谢凌云:“阿芸,这个你为什么不要?明儿不是你的生辰么?生辰贺礼也不要?” 谢凌云摇头:“我不要。”这玉镯一看就很贵重,而且她说了他们不成,她要他这个做什么?反正她也不是很爱戴镯子手串。 纪恒瞧瞧她,忽的叹了口气,十分遗憾的模样:“这玉镯,小五挑了很久的。说上回的太小了,这次的大一些。若她知道,你仍是不要……” “五公主?”谢凌云眼前蓦地闪过五公主圆圆的脸,有些迟疑。 第54节 “不要罢了。”纪恒瞧着她,又道,“阿芸,其实,再过几日,我也……” 他欲言又止,谢凌云忽然灵光一闪,想到那日五公主说的话,惊呼一声:“啊,你的生辰也要到了,是不是?” 她记得五公主说,太子纪恒的生辰是十月十二。他们只差了三天。 他跟她提起这个,莫不是想向她讨寿礼? 纪恒含笑点头:“是呢,原来你也知道。” “那我提前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谢凌云一脸认真地道。 纪恒笑笑:“嗯,还有呢?” “还有?”谢凌云皱眉,还有什么?她身上也没什么可给他的啊。她荷包里就只有皇帝给的玉佩,她拴上了红绳,一只随身带着。 “你,没什么给我的?”纪恒眼含期待。 谢凌云想了想,道:“哦,我荷包里有两个生津丹,你要么?” 纪恒嘴角一抽:“你就不能把荷包给我?” “不能。”谢凌云老实摇头。记忆中的一些画面忽然出现在面前。好像端午节的时候,她帮了他,他就要把荷包并夜明珠给她玩儿。 “阿芸,过几天是我生辰……”纪恒的声音减低。 不知道是不是谢凌云的错觉,她竟隐约听出了一丝失落。她有点不自在,可是荷包真的不能随便赠人。这一点她很清楚,她若真送了他荷包,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于是,谢凌云极为认真地道:“是的,所以我要提前告诉你,你让我考虑的,我考虑好了,不成。” 说了好一会儿,以为她已经被说服了,谁知她又绕了回来,而且态度坚定地告诉他,不成。 纪恒有些焦躁:“所以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就是不成?让我息了心思?” “……” “阿芸,我说过了,你担忧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那些都是能解决的。你不是我的长辈,你也不必担心自己做不好皇后。你只管遵从你内心的想法就行。”纪恒轻声道,“阿芸,你不想嫁给我么?” 他尽量忽视手心里的汗意,心跳一阵加速。他也很奇怪,明明最初他只是想着学武功的,怎么变成现下这样,一心想娶她了呢? “我……” 谢凌云刚一开口,纪恒莫名一慌,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阿芸,要不,你再想想?” “嗯?”老实说谢凌云也有点懵。那天纪恒为她勾勒的未来太过美好,自由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后来回去好好想想,她又觉得他说的一切美好归美好,似乎不大现实。而且,他们之间不能成的。 她今天一条一条摆出不能成的缘由,他却一次又一次告诉她,那些都不是问题。 谢凌云难免有些动摇。 纪恒提议她再考虑考虑,她也就悄然松了口气,顺势点头:“好,那我再想想。不过,你……” “嗯,好好想。”纪恒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这动作他仿佛做了无数次一般,熟悉而又自然。 他心知不该久留,但还是忍不住不提离开一事,而是说起了别的:“阿芸,等皇兄就番,将来你也不用与妯娌相处,会更自在些。” “豫王要就番了么?”谢凌云觉得奇怪,皇帝还活着呢。她隐约听说本朝皇子封王后,一般都是留在京城,等皇帝过世,新皇登基才去封地。也有终其一生都在京城的,怎么豫王要去就番么? 纪恒有些意外她的关注点,他含糊嗯了一声:“王爷本来就是要就番的。” 只是因为他重阳遇刺一事,豫王就番的日子提前了而已。父皇说,等过阵子夏氏身体好些了,就让豫王携妻妾就番,无诏,不得回京。至于豫王养的那些奇人异士门客,也要遣散。 而且,听父皇的意思,他的几个皇弟,等成年封王后,也是要直接就番的。 纪恒心念微动:“阿芸,若是给你一群奇人异士,你能把他们教的像你一样么?” “什么?!什么奇人异士?” “有天赋的学武之人。”纪恒道,“比如速度很快的侏儒,会遮掩相貌的奇士……” “是江湖中人……吗?”谢凌云声音有些发颤,遮掩相貌,是易容术么? “唔。”纪恒摇头,“不算吧。”豫王门客,虽说游离在庙堂之外,可也绝非江湖中人。 “哦。”谢凌云的兴趣减少了一些,不过收徒教人,她还是很欢喜的。但她不能表现出她的欢喜和期待。她想,那样他会继续诱惑她。 “阿芸……” 谢凌云抬头,打断他的话:“太子,你该走了。或者我该走了。” “你……” 谢凌云神色不变:“咱们这样说话都与礼不合呢。再说的多些,阿娘会说我的。” 纪恒情知她说的是事实,只得点头道:“好。我该回去了。”他不去看那玉匣子,信步出了存晖堂。 忠靖侯还在存晖堂外,见他出来,便迎上前去:“殿下?” 纪恒看看忠靖侯,笑道:“侯爷,东西带到了,话也带到了。时候不早了,孤这就回宫了。” “殿下不饮一杯再走么?” 纪恒含笑摆手:“不了不了,改日吧。改日孤再来拜访侯爷。”他也不见忠靖侯府的其余人等,直接带着侍从离去。 太子走后好一会儿,忠靖侯才想到去问阿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阿芸怎么会于太子有恩,究竟是五公主有话要给阿芸,还是太子有话要与阿芸说。这两者,区别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 ̄~)~我一直很萌~( ̄▽ ̄~)~ 第63章 生辰 面对祖父的询问, 谢凌云垂了头, 轻声道:“也没什么, 就是女孩儿间的几句话。” ——她不想教祖父知道纪恒要求娶她一事。她心说,反正是成不了的, 何必教更多人知晓? 忠靖侯看了孙女一眼, 沉吟道:“既如此, 你先回去吧。” “是。”谢凌云低声应着,施礼离去。 刚走两步, 却听祖父在身后道:“阿芸, 等一等。” “嗯?”谢凌云不解, 驻足回头看向祖父。 “东西落下了。”忠靖侯声音不大, 然而谢凌云听得一惊。 祖父所说的东西,是指那个玉匣子,她先时放在了桌上,纪恒并未带走。谢凌云有些慌乱,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笑笑:“是,方才忘了呢。” 她几步走至桌边, 收了玉匣子, 放置袖中,又施了一礼:“那孙女告退。” 忠靖侯摆手道:“慢着。” 谢凌云依言站在一旁,低眉敛目,等祖父示下。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 才听忠靖侯不紧不慢地问:“你于太子有恩?” 谢凌云琢磨着他能说出这话,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又不确定的。她想了一想,干脆说道:“上回重阳节,阿芸和七哥去西山,与太子和豫王在一处歇脚。就帮了一点儿忙,恩情倒称不上。” 见祖父面色凝重,她又继续说道:“只是宫里不提这件事,我想,许是不便教人知道,也就没有告诉祖父。” 忠靖侯皱眉:“所以,殿下此番是为了跟你道谢?怎么不停你提此事?”他声音大了几分,待看见小孙女白净的脸上有些迷茫,又有些惊恐,暗暗叹了口气。终是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谢凌云点头:“是。” 她走后好一会儿,忠靖侯才给自己斟了杯茶。不过茶早已经冷了。 谢凌云回到自己院子时,看到了仍在等她归来的谢蕙。 谢蕙急问:“阿芸,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谢凌云摇头道:“没事啊,没什么的。” “嗯,没事就好。”谢蕙随口应着,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大舒服。阿芸方才急急忙忙出去,肯定是有事嘛。然而转念一想,阿芸也十三岁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也很正常。 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笑道:“阿芸,明日就是你十三岁生辰了呢。前一阵子,我只顾着七姐姐出嫁的事,把你的生辰也给忘了……” 她一提到生辰,谢凌云不免会想到刚刚离去的纪恒以及五公主,他们所赠的玉匣子并玉镯还在她袖中好好躺着呢。哦,对了,纪恒的生辰也在这几日。他问她讨要礼物,她好像什么也没给他。 她有些心虚,轻声道:“忘了也没关系,又不是什么整数。” 谢蕙失笑:“那哪儿行?” 阿芸次次都给她厚礼,她怎能忘了阿芸的生辰?她姨娘死后,父亲与她也不大亲近。她唯一觉得亲近点的,只有阿芸了。 见阿芸嘿嘿笑,似乎不以为意,谢蕙轻轻握了妹妹的手,心说,以后有了机会,一定好好对待阿芸。 嫁女与娶妻不同,今日谢家虽然忙碌,但到底要忙的事情有限。薛氏作为婶婶,更是早早就忙完,收拾了准备休息。 谢律喝了些酒,略微有点醉意。他将醒酒汤放在一边,拿了热毛巾敷面。好一会儿,他才喝了醒酒汤,说道:“七姑娘嫁出去,接着就该是蕙儿,再然后就是阿芸了……” 薛氏收起钗环,应道:“喝醉了?蕙儿不是订下了么?就在三月。阿芸不急,明儿才十三岁呢。倒是那次说的怀信跟金家姑娘,可以过明路,正式定下了。” 谢律“唔”一声,懒懒地道:“嗯,你看着办吧,怎么着都行。” 薛氏哂笑,心说,金家姑娘是你选的,你自己都定了,还怎么着都行? “怀信这孩子,近来越发不像话了。”谢律皱眉道。 进京以来,他忙着公务,没怎么管谢怀信。他也想过给谢怀信捐个前程,可是常常十天半月见不着谢怀信的人影,也不知他整天忙着什么。 薛氏随口应道:“可能成了亲就好了,有媳妇儿劝着,会懂事一些。”——在谢律面前,她很少说谢怀信兄妹的不好。 谢律点头,对这个儿子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明明在绥阳时,谢怀信看着挺好的,他不禁怀疑,是不是那时他把这孩子宠坏了? 不愿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谢律起身去屏风后洗漱。 次日一大早,谢凌云便起身,换上了鲜艳点的衣衫,来给阿娘请安。这是她这辈子过的第十三个生辰,许多事情她已经很熟悉了。 薛氏照例给了她一套头面,谢凌云笑着道谢后收了。现在不用,以后肯定能派的上用场。 谢凌云出门的次数不多,她在京城里没几个故交好友,而且她的生辰,也没必要大办。先时她寻思着当日唐诗雨生辰给她递了帖子,如今她生辰要不要也请了唐诗雨过来。但又一想,若只请了唐诗雨一人,未免显得尴尬。——她们二人并未亲厚到这种地步。 她犹豫了一下,跟谢蕙商量。然而她刚一提唐诗雨,谢蕙就红了脸,好一会儿才道:“不必,你这又不大办,没必要的。你若请了她,倒显得你跟她是闺中密友。” 谢凌云点头:“是,而且她来了姐姐也尴尬。” 谢蕙当即红着脸去掐妹妹:“什么我也尴尬?胡说八道!” 两人笑闹一阵,到底还是没给唐诗雨下帖子。 于是,谢家九小姐生辰这一日,与往常并无太大分别。尤其昨日还是谢七小姐出阁之日。 不过到了傍晚,宫中有太监奉了皇帝旨意,来给谢九小姐祝寿,并送上皇帝的贺礼。 谢凌云望着御赐的一百个寿桃,目瞪口呆,心中感叹:皇帝可真是有心了。虽说这寿桃是宫里的御厨用面粉做的,甚是可口。可是,一百个她也吃不完啊。 第55节 不止是她,谢家上下都很意外。上次皇帝下旨要阿芸进宫去陪五公主过生辰都让人称奇了,怎么还赐了寿桃给她?! 太监离去后,面对反应不一的家人,谢凌云只得说道:“多半是五公主的意思。皇上日理万机,也是看在五公主面上。不然,哪里会记得我的生辰?” 忠靖侯沉默了一瞬,让人散了,复又把小孙女唤过来,于无人处,问道:“阿芸,你对东宫到底有什么恩情?” “我……”谢凌云道,“算是救命之恩?” “……” “当时有人要行刺太子和豫王,我打败了那刺客。”谢凌云说的很平淡。 而忠靖侯却瞪大了眼睛。东宫遇刺一事,他闻所未闻。若是救命之恩,也就能理解皇帝对她的看重。只是,她打败了刺客?! 怎么可能?!他这个小孙女今天才十三岁,身形纤瘦,眉眼中犹带稚气。他扫一眼她的胳膊,看着细细的软软的。 打败刺客?忠靖侯摇了摇头,不大相信。 谢凌云道:“我跟着舅舅学过武艺,寻常人等不是我的对手。”想了想,她极为保守地说道:“像七哥那样的,我一次能打十个,不成问题。” 忠靖侯呆愣了半晌,才道:“给我看一看。” 此刻,他们在存晖堂外,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谢凌云环顾四周,没什么可给她练手的,她也不想搞破坏。 可她也不好打一套拳啊!她皱了眉,低声道:“改日再让人修一下吧。” “什么?”忠靖侯不解。 谢凌云道:“祖父请看。”她后退两步,指着青石板地面浅浅的脚印。那脚印是凹进去的。 “这……”忠靖侯惊骇莫名,能于无声无息间在青石板上踏出脚印?这得多大的力气? 谢凌云微微有些遗憾,她的内力还未臻化境。当初师傅踏的,比她这个深多了。 忠靖侯良久才道:“真没想到,你竟有这个本事。” 他见过薛裕几次,知道薛裕有点能力,但没想到跟着薛裕学武的阿芸竟也本事这么大。他心中惋惜,可惜了薛裕一身的本事,于这太平盛世,竟也只做了苑马寺卿。若是在疆场杀敌,必然是一员猛将。 谢凌云道:“跟舅舅学的,皇上也知道。那次还问我,愿不愿意收徒弟呢。”她说着这话,悄悄看着祖父的神色。 然而忠靖侯却拧眉道:“皇上怎么问这个?你一个姑娘家,难不成还去开武馆收徒?” 他寻思着皇帝说收徒,自然不会是让她去教几个跟她一样的小姑娘。 谢凌云“哦”一声,低了头道:“祖父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忠靖侯摆了摆手,让她自行回去。他要好好消化一下方才的事情。 平整的青石板上,仍留着两个浅浅的脚印。 谢凌云自己留了几个寿桃,剩下的全分给了旁人。她在薛氏那里,小心地回答父母的问话。 薛氏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心里有淡淡的担忧。皇上看重阿芸,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芸,皇上怎么知道你的生辰?” 这一点,不单单薛氏好奇,谢律同样困惑。 谢凌云道:“可能是五公主说的吧。那回五公主问我,我就答了。”她心说五公主年纪小,影响力可不小。 谢律嘿然一笑,暗想,定然不会这么简单。臣子过生辰也不见皇上有什么表示,怎么偏生她一个小姑娘,皇帝就巴巴地赏了寿桃? 哎呦,谢律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不大好的想法,脸色不由地一变。皇上第一回 见阿芸,是今年六月,当时就赏了阿芸随身佩戴的玉佩。后来又是要她进宫给五公主过生辰,又是上次珠宝首饰古玩玉器,这回则是寿桃。 皇上不会对阿芸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吧? 谢律心中一凛,然而不消片刻,他就又转了念头。不可能啊,皇上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皇上顾念先皇后,又说了不立后,不选秀,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难道是…… 谢律又看一眼小女儿,十三岁,正是青春年少,容貌美丽,惹人怜惜。莫非是皇上想让阿芸与太子……不对不对,谢律暗暗摇头。 先时他对阿芸很有信心,觉得阿芸的容貌便是做太子妃也使得。后来听闻皇上重视孙家,猜测孙家多半是要再出个皇后的。 若太子妃是孙家女,那跟阿芸就没什么关系了。 谢律虽说自己有妾室,但是并不乐意自家女儿去给人做小。他心说,阿芸要做,就做太子妃。阿芸不做良娣。虽然说宫中妃嫔皆有品级,但是…… 薛氏轻叹道:“按说皇上赏赐,你该进宫谢恩的……” 谢凌云忙道:“不用,阿娘,不用的。” 她心说,她救了皇帝两个儿子,皇帝给她一百个寿桃并金银珠宝,是答谢也是赏赐。还有之前给的玉佩,诚然皇帝对她不错,但她近来并不想进宫。纪恒要她考虑,她考虑不出什么。 谢律看一眼女儿,问道:“上回你进宫皇上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我瞧皇上对你很好。” 谢凌云想了想,她帮助过太子和豫王一事,都说给祖父听了,真说给爹爹和阿娘也不要紧。 她慢吞吞道:“没说什么。皇上是对我挺好,那回在舅舅家的庄子上,他还说他拿我当侄女看呢。而且,而且我上个月帮过太子和豫王。” “什么?”谢律与妻子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怎么回事?你怎么帮了太子和豫王?” 他们的女儿看着乖巧听话,何时竟瞒着他们跟太子和豫王有了接触? 谢凌云这才将重阳一事简单说了,末了又道:“皇上不对人提起,我也就没说。爹爹阿娘,你们也不要告诉别人。给人知道了不好。反正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谢律夫妇眼中俱是惊异。不过两人关注的点并不相同。 薛氏道:“阿芸,你——”她柳眉倒竖,美目中犹显怒气,“你好生大胆!那是什么关头,你竟也敢冲上去?你都不知道害怕吗?” 她现下想想,心里都后怕。那人是带着兵刃的刺客!阿芸竟然就这么冲了上去!还要不要命了,若真有个万一……她越想越害怕,眼圈儿慢慢红了。 谢凌云吓坏了,后悔而难受,连忙去安慰阿娘,口中说道:“阿娘,我错了,我下回一定小心。阿娘,你别哭啊……” 薛氏别过了头,并不搭理她。 谢凌云小心拉着阿娘的胳膊,放软了声音,娇娇怯怯地道:“阿娘——你不要难过了。舅舅教过我武功,我心里有数的……” “还说你舅舅!”薛氏猛地拔高了声音,“你就会跟着你舅舅胡闹!你听说他当年救驾,你也非要救一回是不是?!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 她知道女儿跟着舅舅学武,但是学都学了,她再阻止也来不及了。她最害怕的就是阿芸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胆大肆意。阿芸本就性子憨直,若又骄傲鲁莽,如何能教她放心?! 谢律咳一声,干笑道:“琬琬,话不是这么说,那是太……” 薛氏横了他一眼,他默默合上了嘴。 谢凌云一怔,心中莫名酸涩,轻声道:“没有,阿娘,我不是,我爱惜命呢,我很爱惜我的小命。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爹娘,我想活得好好的。可是,阿娘,我武功很厉害的,我能确定他打不过我。” 薛氏没有说话。 谢律看气氛不对,就转了话题,说道:“怪不得皇上要豫王就番,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薛氏依然没有吭声。 谢凌云道:“阿娘,我说真的。我向你保证好不好,我能保护我自己,我会顾好我的安全。”她很想说,阿娘,其实我也能保护你啊。 她不大明白,为什么阿娘见过她的本事,却还是对她不大放心呢?她确实有保全自己襄助他人的能力啊。 薛氏看着女儿,心中又是一叹。这么多年了,阿芸的性情,她很了解,说好听些,是单纯;说难听点,真的是憨了。阿芸跟着舅舅学了点本事,她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好。她想的更多的是,这本事会不会给阿芸带来坏处。 她只希望阿芸可以寻一门不错的婚事,一生幸福。至于会武功、救了太子还是皇帝,她不感兴趣,甚至隐约有点惧怕。 “阿娘……”谢凌云的眼睛也湿漉漉的,眼圈儿微红。 薛氏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叹道:“不说这些了,今日还是你的生辰呢。” 谢凌云大力点头:“嗯嗯,不说了不说了。” 谢律忽道:“阿芸过来,爹爹给阿芸带了好东西回来。” “什么?”谢凌云好奇。 谢律从怀里掏出一套九连环来,笑道:“闹腾了这么久,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谢凌云接过九连环,轻声道了谢。 薛氏斜了丈夫一眼,说道:“阿芸多大了,你还拿这个给她玩儿?” “这不是阿芸生辰么?”谢律笑道。 “啊,要不,我解开之后,给让儿玩儿?”谢凌云忙道。其实在天辰派时,她也解过九连环。这东西,还真难不倒她。 谢律道:“这提议好,我看让儿也聪明得紧,给他玩儿也好。” “是呢,是呢,我也觉得让儿聪明。他都学着念诗了呢。”谢凌云努力顺着爹爹的话,试图转移阿娘的注意力。——当然她所说的念诗,也不过是跟着大人一句一句复述。毕竟谢怀让还小。 果然薛氏轻笑,说道:“他那哪里算念诗?说起来,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他这做弟弟的,也该给你说几句吉祥话。” 谢凌云一笑,应和道:“嗯。” 他们闲话一阵,谢凌云估摸着阿娘心情好转,才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一转眼又快周末了,啦啦啦啦啦啦。 爱你们,亲一个,么? 第64章 救人 谢凌云生辰过后, 薛家使了人来请她去小住。谢凌云有些意动, 然而母亲薛氏却婉拒了。 薛氏知道自己兄长的性子, 不想他带着女儿胡闹。 谢凌云无法,只得留在家里。 不过薛氏见她似是有些闷闷不乐, 也不免心疼。听说卧佛寺外出云游的苦智禅师回来了, 近来常常有人去听他讲经。 薛氏原本是不大信佛的, 但是想叫阿芸散散心,便决定带着女儿去卧佛寺转转。 能出门, 谢凌云自然高兴。这段时日, 她在家里憋闷坏了。 于是, 定下了谢怀信的亲事后, 薛氏就寻了个日子带着谢凌云前往卧佛寺。 此时佟氏月份大了,不便外出。谢蕙又称身体不好,不肯出门。是以薛氏母女此行只带了若干下人,再无其他。 与母亲一道,谢凌云自然老实待在马车里, 也不好说自己想徒步上山。但是她仍忍不住,悄悄掀了车帘往外看。 阿娘就在旁边, 她也不好动作太大, 就掀起了一角,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薛氏看着女儿,微微皱起了眉。她原想呵斥女儿,叫放下帘子,端正坐好。但到底是没说出口。 阿芸在她面前一直很听话, 她能看出来阿芸不是特别喜静的人。算了,现下在外面,没人看见,就由阿芸去吧。 过得片刻,薛氏出声提醒道:“阿芸……” 第56节 “阿娘!”谢凌云回过神,忙放下车帘,乖乖坐好。 女儿的坐姿看起来无可挑剔。薛氏无法假装看不到她眼中的遗憾。心中蓦然酸涩,薛氏轻声道:“风大,小心着凉了。” “哦。”谢凌云应着,心说阿娘这是提醒她注意规矩分寸。她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薛氏轻咳一声,与女儿说些贴心的话:“不是娘不惯着你,只是有些难处,你现下还不大懂……不要很娘置气……” 谢凌云认真道:“我没跟阿娘置气。阿娘不喜欢的,我不做就是了……” “那你……” “我只是有点不开心。”谢凌云道,“我知道阿娘对我很好,我一直都知道。没有谁比阿娘对我更好了。可我还是……” 薛氏愕然,瞬间明白女儿话中的意思。阿芸还是不开心啊…… 阿芸简单憨直,喜怒都写在脸上。她虽然不说什么,可薛氏也知道她不高兴。 起初薛氏对阿芸的管束并不算多,以至于卫氏都曾说过,四房的女儿规矩不够。薛氏原本的打算里,是给阿芸寻一个家庭简单、忠厚老实的后生。她也明白这样的才适合阿芸。 可是,谢家几个女儿,包括谢萱谢蕙夫家都算不错。她就又改了念头,阿芸嫁的也不能差了。 ——只是朱门大户,也就意味着规矩更多。她不想阿芸成亲后,为夫家所嫌弃,被婆婆刁难。她想她一定要磨磨阿芸的性子,至少让她身上能被人挑出来的刺儿更少些。 阿芸很乖巧,阿芸很听话。她不让阿芸做的,阿芸就不做…… 可是,阿芸说她不开心。 薛氏心中一阵酸涩。 谢凌云看阿娘神色不对,忙改口道:“阿娘,我说笑呢。我没有不开心,出来上香,我高兴的很呢……” 她愈是这般,薛氏心里就越不自在,半晌方道:“娘知道了。” 谢凌云讨好般对阿娘笑笑,向阿娘身边靠的更近了些,主动说起旁的事情。 她说到卧佛寺的古树,那侧卧的大佛,以及后山前人的石碑…… 她出门次数不多,每次出去都甚是认真。在她看来,所见所闻俱是风景。 薛氏看女儿说起种种景致,神采飞扬,不免有些怔伀。 忽然薛氏打断了女儿的话:“阿芸不想待在家里?喜欢出来玩儿?” 答案显而易见,谢凌云却转了转眼珠,没有立即回答。确实,她很喜欢在外面。 她前世的梦想就是可以行走江湖。有一把趁手的兵器,有一匹健壮的马,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行侠仗义,浪迹江湖。他们可以看尽天下美景,荡尽世间不平…… 至于这辈子,她有点怅然,许久才道:“嗯。” 薛氏握了握女儿的手,没有说话。阿芸这是“不安于室”么?对一个女人来说,不安于室,不是什么好事。 谢凌云看阿娘不开心,便又转了话题,继续说起她上回在卧佛寺的见闻。 终于到了卧佛寺门口,薛氏同女儿下了马车。她们这才发现,今日与平时似是不大相同。 卧佛寺外没有闲人,只有不知谁家的健仆守在一旁。见到他们,便行了礼,问明身份。 谢凌云这才知道,原来豫章长公主今日也来了卧佛寺上香。 薛氏看一眼女儿,叹道:“那可真是巧了。” 不过长公主并未清寺,薛氏母女也被请进了寺中。 苦智禅师正在偏殿与长公主讲经讲到精彩处,薛氏带着女儿也在一旁听着。 谢凌云对佛经不大感兴趣,可是听苦智禅师旁用一个个简单故事来阐述佛理,她也听得入了神。 苦智禅师看着有七八十岁,长须洁白,面色红润,讲起话来声若洪钟,不由得让人心生敬仰。 他讲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长公主向禅师行礼,笑道:“多谢大师。”态度极为恭谨。 苦智禅师回了一个合十礼,并不多话。 长公主又看向薛氏母女。 她见过薛氏,对谢芸更是不陌生。她笑道:“不想竟在此地遇见谢四夫人。许久不见,夫人风采如昔。” 薛氏忙拉了女儿给长公主和苦智禅师行礼。 苦智禅师回礼之后,便自行离去了。 长公主面上含笑:“大师慢走。” 谢凌云寻思着这是有名的禅师,自有几分傲气。跟公主讲经可以,再多的,就不肯了。她心里有些羡慕,又即刻想到,若她也能成“大师”,是不是也会像这苦智禅师一般,人人都要卖她几分薄面? 长公主笑道:“今日在此相逢也是缘分,谢夫人不必客气。”说着又看向谢凌云,她轻轻招手道:“过来。” 谢凌云呆了一呆,还是阿娘推了她一把,她才上前:“长公主。” “方才我看你听得入了神,可是有什么感悟?”豫章长公主含笑问道。她没有女儿,对年轻的小姑娘一直都有好感。虽然她并不喜欢谢芸,但此时此地看到这个小姑娘,她也愿意和颜悦色,同对方说上几句。 谢凌云道:“其实也没什么感悟,最大的想法是,我若能像大师那样,就好了……” 豫章长公主一愣,继而笑了:“这是什么话?像大师那样?精通佛学?面慈心善?” “都不是。”谢凌云摇头。 “哦,那是什么?”长公主笑问。 “有一技之长,受万人敬仰。”谢凌云道,但很快她又不好意思地道,“公主别笑我,我也是瞎说的。” 豫章长公主先是一愣,几乎要失笑出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想起了她第一回 见谢芸时,对方在诗词上画的几笔。有山,有鹰。 她呆愣了一会儿,才摇头笑道:“真是孩子气……” 旁的小姑娘,像她这么大,都是想着如何嫁一个如意郎君。长公主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受人敬仰的。 薛氏也笑道:“阿芸说笑呢。”不过她暗暗猜测,这大概是阿芸的真正想法? 豫章长公主多看了谢凌云几眼,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面庞犹带稚气,却又已经有了少女的风姿。眉眼生的很好,身上几乎不见脂粉气。她想到儿子那次没有说完的话。 她那素来害羞的儿子,难得主动跟她提起一个姑娘。她当时应了,确实也含蓄地跟薛氏提过一点。 然而刚一开口,薛氏就推了。豫章长公主便不再提及此事。老实说,她见过的琼英闺秀不知有多少,其中不乏相貌出色,才情上佳,家世不俗的。谢芸绝对不是最出色的,也不是她儿媳妇的考虑人选。 她能问,不过是因为她儿子提过一次罢了。她心里中意的儿媳妇其实是永宁侯府的小姐唐诗雨。 那唐诗雨虽说肤色微黑,相貌不算顶尖,但是有才情,想必跟儿子有共同语言。而且唐诗雨性子大方爽朗,正好可以与儿子互补。 只可惜她儿子似乎对唐小姐无意。正好听说唐家正在给女儿议亲,那此事便罢了吧。 在此地遇见谢芸,豫章长公主很意外。她此行是临时起意,所以此番邂逅不可能是谢家母女故意为之,那就只能用有缘来解释了。 长公主一笑:“阿芸来过这儿没有?” “来过呢,九九重阳的时候,来过一次。”谢凌云答道。 豫章长公主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倒是许久不曾来了,这寺都换样子了。不如,阿芸就带我走一走吧。” 谢凌云应了。不过,她心里不是不疑惑,明明这偏殿还有其他沙弥。对这里,他们比她熟多了。 薛氏暗暗惊讶于长公主对阿芸的亲切。然而不消片刻,她就想到长公主常常举办诗会,邀请闺秀前去吟诗作对。可见长公主是挺喜欢年轻小姑娘。如此以来,长公主有这般举动,也不足为奇。 作为一个母亲,她自是希望阿芸能多与显贵来往,但又唯恐阿芸失了礼数。她心中矛盾,不过好在她就在阿芸身边,还能提点一二。 谢凌云听从吩咐,跟在豫章长公主身侧。她们一行看大佛,看古木。 上回她同谢怀良等人来时,听到了不少传说轶闻,这次就有模有样的,说给长公主和阿娘听。 她记性好,听过的基本不忘。老气横秋讲起来,配上她犹显稚嫩的脸,逗的长公主一阵大笑。 谢凌云极少见人大笑,当初宁夫子教的也是笑不露齿。大家平日里遇见好笑的事情,也都笑得含蓄。像豫章长公主这样放声而笑的,还真不多见。尤其是在长公主这个年纪。 但是,说句真心话,她还是挺羡慕的。 长公主一面走着一面问道:“对了,也忘了问,你们家老太太可好?” “好呢,家里人都好。” 长公主顿了一顿,收敛了笑意,问道:“那你二姐姐呢?” 谢凌云不知对方问的是谢蔳还是谢蕙,但还是答道:“也好。” 长公主点头,不置可否。 今日卧佛寺中无闲人。虽说长公主并未封寺,可她健仆威风凛凛守在寺外。来往人等,必问个清楚明白,是以寺中香客还真不多。 当然豫章长公主此次并非为了烧香拜佛而来,她素喜热闹,然而又不能天天办诗会,这就借着听经之名,外出散心。 难得碰到一个稍微新鲜点的人,豫章长公主便不肯放下,要谢凌云陪着闲转。 可这卧佛寺不算大,看了一会儿,长公主就觉得没意思了,问道:“没别的了?” “……后山有石碑,不少前朝旧作……”谢凌云想了一想,说道。 长公主点头:“是呢,确实是,我也记得。”她又看向薛氏,笑道:“谢夫人可累了,不累就一起去看看吧!” 薛氏笑着点头应了。她是有点累,可她不大放心阿芸。 一行数人由小沙弥领着,前往后山而去。说是后山,其实也不大远。穿过正殿,绕过低矮的禅房。再穿过一片竹林,也就到了碑林。 竹林间的小道不宽,地面上是错落有致的鹅卵石。竹林已有衰败之态,寺中僧侣并未清理,任它自由长落。 “看着这竹林,你心里可有什么诗没有?”长公主笑问。 谢凌云老实摇头:“没有。” 看见竹子为什么会想到作诗呢?想到竹笋,想到竹叶青,想到站在竹梢使用轻功都有可能。但是诗词,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 薛氏在一旁替女儿着急,这又不是难的,即使做不了新的,吟咏一首旧人佳作,说是想起先贤名作,颇为应景,也不是不行啊。 “没有?”长公主有点意外,好一会儿才道:“真实诚。” 实诚归实诚,也说明的确是草包。 豫章长公主自认为并不轻视草包,反正跟她没关系,她也无从轻视起,不是么? 薛氏暗暗叹息,这孩子,真是……教她怎么说呢? 几人在石碑前站定,谢凌云道:“就是这儿了。” 长公主年少时饱读诗书,有名师教导。后来又屡屡办诗会,鉴赏能力一直很好。她看着石碑的字迹,忽然有名家书法,可也有不少只是平平。 她每看一个,都要随口点评几句,听得谢凌云连连点头。 第57节 谢凌云上辈子的字就不错,虽说那时她识字不多。师父说,练字与练剑差不多,要有天赋,肯努力。还曾有高手,从字里练就上等武功。所以,她从不懈怠。 忽然,谢凌云觉得不对,低声喝道:“谁?!” “什么?”长公主一愣,笑道,“是赵砚的字……”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灰仆仆的身影从石碑后转了出来。 谢凌云见他脸上坑坑洼洼甚是可怖,脑袋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也没有。可他身上的衣服又不是僧袍。这打扮不僧不俗,教人好生疑惑。 长公主面色微变:“这是谁?!” 陪同她们前来的小沙弥忙道:“这是苦智禅师外出云游,带回来的人。他又聋又哑,每日就在待在这后山。不知道有贵人来,才会冲撞……” 长公主摆了摆手,笑道:“无碍,如此说来,倒是我们打扰他了……” 像是在证明小沙弥的话一般,那人啊啊着,比划了几个手势,就去跪长公主。 他的模样恐怖。长公主不想多看,强笑着冲他点一点头。而薛氏,已然忍不住低呼一声。 谢凌云一惊,几步到阿娘身边:“阿娘!” 这变故太突然 薛氏摆手,轻声道:“我没事。”那人的脸也就罢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目光阴冷,不大对劲儿。 这念头不过是刚刚生出,瞬间就得到了验证。 原本跪在地上的人忽的一跃而起,一把拽过长公主。手中之物,已对准了长公主纤细柔美的脖子。 他手中拿的不是别的,乃是一根削尖了的竹棒。棒头尖尖,距离长公主的脖子不到一寸。 这变故太过突然,长公主的面色都白了。 一旁的小沙弥以及丫鬟都大惊失色,薛氏更是紧紧拉住了女儿的胳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人并不是哑巴,只是声音嘶哑,异常难听。他脸上坑坑洼洼,看不出表情,可他的双眼被狂热的兴奋所占据。 长公主身边不乏忠仆,可是主子在对方手上,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说:“不能伤害公主!” 那人一笑:“公主,啊,不,长公主,多日不见,你可还记得故人?” 长公主何曾经历过这种场景,她心中惊骇无比,面上却极力保持镇定:“你是什么人?也敢自称是本宫的故人?” “哈哈,才多久就忘了。可是建章侯带人捉我全家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长公主心中一凛,她夫婿建章侯苏起不大问事,带人捉人全家这样的事情,也没做几次。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先皇驾崩后,今上登基前。 苏家站的今上。苏起捉拿魏王同党,无可厚非。 “你是杨四?!”长公主心里头忽然划过一个人的名字。杨家与魏王连襟,是魏王强有力的支持者。她对中间细节不大清楚,只记得杨家老四跑掉了。 可杨家老四也才二十来岁,容貌俊美,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她正想的出神,忽然眼前一花,对着她脖颈的竹棒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晋江好像抽了。 大家周末愉快,么么哒。 第65章 感谢 豫章长公主一愣, 蓦然发现杨四站在原地, 动也不动。 “你, 你对我做了什么?!”杨家四郎惊恐地道。怎么他突然动弹不了了?手里的竹棒也掉在了地上? 十三四岁的少女从他身后转出来,眉目如画, 笑靥如花, 她笑道:“没做什么, 就是点了你几处穴道。” 这少女自是谢凌云了。方才薛氏紧紧拉着她的胳膊,可是她看情况不对, 就挣开了阿娘的手。她运起轻功, 身形如风, 飞身至杨四身后, 出手迅疾,干脆利落,点了他周身几大要穴。 她没猜错,这杨四虽然身手尚可,但是丝毫不会内力。她点了他穴道, 他绝对冲不开。 少女声音取出谷黄鹂,娇娇嫩嫩, 杨四却是听得毛骨悚然。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就这样让他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吗?! “点了穴道?”杨四虽也知道穴道,他也隐约听说过,打在某处穴位上,可以让人身体局部麻木。可是,这教人全身无法动弹, 也是点了穴道的缘故吗??这不是什么妖法邪术吧?! 谢凌云道:“是。”她又看向豫章长公主:“我点了他穴道,两个时辰内,他动弹不得。长公主,教人把他送到衙门吧!若是不放心,可以先拿绳子绑住,免得伤了旁人。” 她不大清楚这人是谁,但是潜伏在此,偷袭女人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这人面目可怖,眼神阴鸷,难以让人生出好感来。 “你,你,妖怪?!” 谢凌云摇头:“我不是妖怪,这是武功。但是我不会教你。” 她说完看了阿娘一眼,见其面色苍白,双目呆滞,心说不好,阿娘许是生气了。 她心中微感歉疚,她之前答应过阿娘的,不过她也没别的法子。她是学武之人,若是看到这种情况还无动于衷,她学这一身的本事又有何用?! 至于阿娘生气,少不得她以后哄一哄,撒撒娇就是了。 她并不后悔刚才的举动。 薛氏喃声道:“阿芸,阿芸……” 长公主已然回过神来,吩咐陪同的沙弥和丫鬟召集守在寺庙外的健仆,拿了绳子去绑杨四。 杨四被一根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口中兀自念叨:“妖怪,邪术……” 谢凌云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能上前再点他的哑穴。 苦智禅师听闻此事,也匆忙赶到,双手合十,向长公主告罪。 人是他带回来的,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脱不了干系。 然而,豫章长公主似乎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她只说道:“此事怨不得大师,大师也不知情。而且,有……”她看向谢凌云,轻声道:“有谢九小姐在侧,本宫很安全。大师就不要自责了。” 苦智禅师宣了一声佛号,谢长公主,也谢九小姐。 健仆押着杨四去衙门,长公主并未即刻离去。她让人在卧佛寺寻找,看看可有杨四的同党。 苦智禅师自觉理亏,并不多话。 豫章长公主坐在偏殿里,她略整理了一下心情,才招手唤来谢凌云,轻声道:“阿芸,方才可真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不知道我能不能保得了这条命……” 谢凌云道:“公主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这于她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长公主瞧了她一眼,见她神情真挚,想来是肺腑之言,轻轻点了点头,口中却道:“话不能这么说,你的举手之劳,对我是救命之恩。是了,你方才是怎么做到的?我听你说你点了他穴道,他就不动弹了?穴道还有这用处?” 她自然也听到了杨四所说谢芸是妖法邪术等语。妖法邪术太无稽了,她不愿相信。 “是,我就是点了他的穴道。”谢凌云道,“点了穴,他动不了,就不可怕了。” 这一回,有阿娘在侧,她下意识并未与杨四正面为敌,只是点了他的穴道。 “哦,这样。”长公主其实并不大明白谢凌云所说,但还是点了点头,“那你是怎么跑到他身后的?” 她记得杨四刚出现时,谢芸是被薛氏给拉到身边了。这中间距离并不算近,是怎么做到瞬息之间就跑到杨四身后的?! 谢凌云如实答道:“用的轻功,我速度快,脚步轻。”见长公主面带疑惑,她继续解释道:“点穴和轻功一样,都是武功的一种。” “嗯?” 谢凌云又道:“我跟着舅舅学过武功,自己也琢磨了一点。真正的武功,博大精深,用处也多的很。而我自己,只能说是初窥门径,远远未到巅峰。” 可惜,就是这样的她,在这里也从未遇到过对手。 “你舅舅?” “是。我舅舅是苑马寺卿薛大人。”谢凌云微微一笑,说道。这辈子,在别人看来,她也没有别的学武渠道。 豫章长公主失笑:“我见过武功,不是你这样的。”她边说边摇头轻笑,又道:“杨四跪在地上,一跃而起是武功,你这个……” 于无声处,瞬息之间所为,怎么能算武功呢?可是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儿来。 谢凌云认真道:“这就是武功啊,我方才说武功博大精深,就是这个意思。杨四那个……”她真不好意思说杨四的花架子什么都不算,但还是昧着良心说:“杨四那个,固然是武功,可我这个也是的。武功练得再高些,飞花拈叶俱可伤人。不说千里飞行,飞行个半里总是可以的。” 豫章长公主听得有些茫然。不过这个小姑娘方才帮了自己,总是没错的。她顺势说道:“是吗?那你到什么程度了?都会些什么?” 谢凌云简单说了两样,末了又道:“这也不算什么。”随着年纪增长,她会越来越强的。 长公主点一点头,这些她只感到惊奇,不过对于自己不了解的,她也没多大兴趣。既然说那是武功,姑且就当那是武功吧。 她略一沉吟,问道:“你这次帮了我,我不能白欠你的恩惠。你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能,定当竭力帮你实现。” 谢凌云还没回答,一旁的薛氏早就一颗心高高悬起,她既怕女儿轻易浪费了一次机会,又怕女儿胡乱说惹怒了公主。她忍不住出声:“阿芸!” 然而长公主已然做恍然大悟状,续道:“哦,是了,记得你说过。你想有一技之长,受万人敬仰是不是?” 老实说,她话一出口,便隐约有些悔意。诚然谢家阿芸帮了她,可还没到要她能为对方做任何事的地步。如若谢芸是乖觉的还好;若谢芸野心极大,她说出去的话还能轻易收回不成?总不能自己打脸啊!匆忙之中,她回想起谢芸今日说过的话。 “啊?”谢凌云一愣,点头道,“是,是这么说过。” “有一技之长倒也容易。”豫章长公主道,“只是这受万人敬仰,可有点难度了……” 薛氏心中不安,忙道:“公主,阿芸她胡说呢。她小孩子,不懂事……” 长公主摆手制止了薛氏的话,笑吟吟道:“谢夫人不必惊慌,我自有分寸。” 薛氏默默叹了口气。 “一技之长……”长公主沉思片刻,说道,“女子所为有限。若是精于厨艺,不过是一厨娘。若是精于刺绣,也只是一个绣娘……精通一技不难,受人敬仰么……” 谢凌云见她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心中有些暖意,亦有些酸涩。她轻声道:“我不大通厨艺,刺绣也拿不出手。可我会武功啊。” “嗯?”豫章长公主错愕,女子所擅长的,除了厨艺刺绣,一般人学的不都是诗词琴棋书画之类的才情么?武功,可能的确会派上用场,可谁会学这个?而且,听谢芸的意思,是要凭借这个武功,想要受人敬仰?! 长公主不得不说一声,想法很怪异。她又琢磨了一下,说道:“莫非你想从军?” 前朝有女子代父从军,立下功勋,得当时皇帝的赏赐,确实受人敬仰。 可本朝边境平定,并无战事。而且热血男儿众多,也不用她一介女流披甲上阵啊。何况,她是谢家娇养的姑娘,她的家人也不会舍得。 谢凌云一愣,本欲开口,却又看向母亲。见薛氏沉了脸,她笑一笑,轻声道:“那倒也没有。” 她又道:“我要是能像苦智禅师那样,就好了……” “给你一处寺庙?可以待在寺庙里讲经,也可以出去云游?”长公主随口说道,“王孙贵族见了,都得问一声好?” 谢凌云却是眼前一亮,猛地点头:“使得,使得。不过能把寺庙换成普通宅子就更好了……” 第58节 长公主一愣,继而笑了:“真是孩子气啊……”她看了薛氏一眼,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我想过了,若要受人敬仰。无非就那几种情况,或身居高位,或功勋卓著,或是开宗立派,名垂千古……你且看一看,你自己要什么吧。” “我……”谢凌云一颗心砰砰直跳,身居高位,她没什么兴趣,功勋卓著或是开宗立派,是她想做的。 长公主笑道:“别的太难,我未必能帮得了你,不过你方才说羡慕苦智禅师,寺院不好给,想要宅子,倒是很容易办到……” “公主,我不想……”谢凌云有点懵,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想问长公主讨要宅子。 她是羡慕苦智禅师不假,可她最羡慕的,是禅师随时可以云游四海啊!关宅子什么事了? 长公主摆手,又道:“还有一点,我得试一试了,才能告诉你。时候不早了,我还有许多事要交代,就先回去了。谢夫人同阿芸,如果不急的话,不妨多留一会儿。” 薛氏连忙应了,恭送长公主离去。长公主走后,她们也没多待,坐上了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途中,薛氏神色莫名看向女儿。 谢凌云心里一咯噔,轻声道:“阿娘,我错了……”她心说,阿娘定是因为她贸然出手的事情不开心。 薛氏声音发涩:“你说你跟人动手,便是这么动手的?” “嗯?什么?”谢凌云不解。 “就这么一点一点,对方就动不了了?”薛氏问道。 “啊?”谢凌云不明白阿娘为什么会这么问,她转了转眼珠,“啊,对啊,很容易的。而且这个别人都不会,连舅舅都不会。” 薛氏又看了一眼,今天在卧佛寺,她没怎么跟女儿说话,但是女儿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 面对那个凶神恶煞的杨四,女儿只身子一晃,动了动手指头,他就动弹不得了。这让她格外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原想着女儿跟人动手,是拳脚功夫,或者兵刃相交。拳脚无眼,兵刃无情。不管怎样,总归是让人不放心的。可万万想不到,女儿一根手指头就制住了那么可怕的歹徒。 她连叮嘱阿芸注意安全都不需要,因为她清楚地看到,那人对阿芸构不成一点威胁。 薛氏不怀疑阿芸所说的舅舅不会。——薛裕是她哥哥,她对薛裕的武功虽然不甚了解,可也知道薛裕绝对不会这些神技。 是的,神技,她只能称此为神技。有这样的神技,也难怪阿芸想受万人敬仰。 阿芸还在说着:“阿娘,我知道错了,以后,以后我一定悄悄的。不过遇到这种事,我又不能不出手……” 若是路见不平,都不能拔刀相助,那连她都会瞧不起她自己的。 薛氏忽然拉住了女儿的手,眼圈儿一红,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阿娘!”谢凌云慌了手脚,她手忙脚乱拿了帕子去给阿娘拭泪,口中连声说道,“阿娘,你别难过,我错了,我错了……” 她心头一片茫然,有有些委屈,她这是帮人,阿娘为什么还不开心?她不禁思索,她真做错了吗?为什么就不能她和阿娘都开心呢?对她好的阿娘,要是能理解她,就更好了。 女儿一连声的道歉,更是戳中了薛氏的心窝子,薛氏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谢凌云茫然无措,又觉得疲惫,她待要握住母亲的手,却被其一把揽在了怀里。 “阿娘?”谢凌云懵了。 薛氏松开她,止了眼泪,说道:“你不要道歉,你没错。” 谢凌云更慌了:“我错了,阿娘别生气……”她想,阿娘定是被她气着了。 薛氏自行拭掉眼泪,说道:“娘没生气,娘没生你的气,要生也是自己的气。” “啊?”谢凌云纳闷。 薛氏摸摸女儿的头,轻轻叹了口气。她养了阿芸十三年,自认为对阿芸极为了解,可惜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所知有限。她对阿芸,到底还是不够了解。 她知道阿芸学武,只觉得是胡闹,不让其再学,不让其动武。可是阿芸学到什么地步,她竟一无所知。阿芸对她说,自己的本事是舅舅教的,她也信了。今天亲眼看了后,她心内复杂,这怎么可能是薛裕教的?!薛裕没有这个本事。 薛氏回想起阿芸在告诉杨四自己用的是点穴功夫时的神情,明媚夺目,生机勃勃。这是她平日里很少在女儿身上看到的。 大多时候,阿芸是乖巧的,懂事的,话不算多,会撒娇。跟谢萱谢蕙等人相比,有些呆,有些木,可是今天在石碑旁,阿芸身上的光芒让她欣喜之余,又有些心痛。 她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阿芸平时学规矩学诗词学刺绣都是假的,只有学武才是真的。 哥哥薛裕说,阿芸是学武奇才,今天的事情真教她觉得,阿芸是为武而生的。救过太子、豫王,救过长公主。平日待在内宅,这一身的本事,确实是埋没了。 “阿娘为什么生自己的气?”谢凌云心中不安,不会是说因为生了个不听话的女儿吧? 薛氏轻声道:“气自己委屈了阿芸。” 如果没见过阿芸大放异彩也就罢了,见过阿芸真正欢喜的模样,她就知道平日里阿芸并不是真正开心。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并不欢喜。这个发现让她难受,更让她难受的是,她用母亲的身份,禁止女儿动武。 她心里忽的涌出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她的阿芸是公主,有父兄撑腰,便也能像豫章长公主那般恣意。阿芸年纪小,想必也爱玩儿吧? “阿芸不委屈。”谢凌云将头枕在母亲身上,试图撒娇。 薛氏摸了摸女儿的头,低声道:“前次你舅舅说要你去做客,那回没去。不如过段日子,你就去吧。你舅舅舅母也挺孤单的。” “嗯?”谢凌云愣住了,抬起头。阿娘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薛氏轻轻捏捏女儿的脸颊,笑道:“怎么了?不高兴?话说在前头,你去你舅舅那里,不要瞎胡闹,功课也得做!” 谢凌云看阿娘确实不像在说反话,粲然一笑,大力点头。 薛氏叹道:“性子这么野,偏又学功夫,不知道可怎么嫁的出去呦。” 谢凌云嘿嘿一笑:“嫁不出去便不嫁,阿娘养我。再说了,也不是没人娶我。” “嗯?什么?”薛氏心中一动,问道,“谁要娶你?” 谢凌云却不肯再说了,含糊道:“没有呢,没有呢,不嫁了,不嫁人,没人打的过我,我不嫁了。” 薛氏一愣,继而失笑。然而不过片刻,她又皱了眉:“也不知阿芸将来要到哪一家去……” 她心说若是公婆夫婿宽厚也就罢了,若是规矩多的,阿芸可有苦头吃了。可是如果要给阿芸找一个家世远不如谢家,要对方将阿芸供起来的,她也怕阿芸受委屈。阿芸明明值得更好的。 阿芸说着不嫁,可这世上女子又岂能不嫁? 次日,薛氏就着人送了女儿前往薛家。谢凌云喜出望外,她只当阿娘昨日只是一说呢。 她不知道,她刚走,豫章长公主就亲自去了谢家。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家里以前有本书,说打某些穴位,会让身体局部出现麻痹僵硬(?˙ー˙?) 最近我这边抽的不像话,半天转不出来。 我的悲伤有辣么大。 感谢wtf的手榴弹,以及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66章 决定 豫章长公主来谢家致谢, 听闻谢九小姐不在, 微微一怔, 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不过,谢夫人在, 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从丫鬟手中接过木匣, 取出一物, 递给薛氏,道:“谢夫人先替九小姐收着吧。” “什么?!”薛氏一愣, 长公主递过来的, 不是别的, 乃是一张房契。 豫章长公主笑道:“昨日答应了九小姐, 本想着今天亲自给她。没想到她不在,只能请谢夫人代为转交了。” 一处四进的宅子,在京城这地方,也算是不错了。 薛氏忙推辞:“这怎么使得?” 长公主却道:“不是给谢夫人的,是给九小姐的。” 她态度强硬, 不多话,也不见谢家旁人, 放下房契, 直接起身离去。 薛氏拿着房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晚间她跟丈夫提起此事,好笑而又无奈。 谢律却不以为意:“她既送了,接着便是。”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桩事:“你说阿芸真那么厉害?” 他女儿,真的继救了太子豫王之后, 又救了长公主么?还只用了一根手指头? 薛氏没好气道:“是,很厉害。” “那你还担心她以后成亲做什么?”谢律道,“就这本事,谁敢为难她?!” 别说嫁人,就是进宫进军营都不怕。他竟不知道他女儿这般厉害,还得感谢大舅哥啊。 薛氏不想听丈夫胡说,没接他的话。 谢律甚是遗憾,阿芸是女孩子,否则可不只是赠送一处宅子这么简单了。 忽的想起一事,他又道:“诶,那回你说长公主的儿子怎么着来着?” 久久没听到回应,他低头看去,琬琬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 他悻悻地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谢凌云去了舅舅家,虽然阿娘说了不准胡闹,可她隐约能猜到,阿芸同意她去,就是默许了她能乱来的。 在舅舅家,她甚是轻松愉快。 舅舅还告诉她,早给她准备了四季衣物,有男装,也有轻便女装。舅舅公务不忙时,就带了她外出。 舅母马氏本想阻止一二,可看他二人兴致勃勃,又想着阿芸是客,不好拂了她的意,兼之阿芸乔装出门,不会有人识破其身份,也与名声无损。索性,任他们去了。 薛裕公务不算繁忙,得了空,便带着外甥女,驾着马车,自在出行。 初时是去庄子上骑马射箭,在外甥女那里受了几次打击后,薛裕开始带着她去游玩,听书看戏,赏玩风景。 薛裕随性惯了,自己不想受拘束,对娇娇软软颇对自己性子的外甥女,也不加约束。 谢凌云很喜欢这个舅舅。舅舅虽说武功不高,但身上给她一种江湖中人的自在风流。 两人闲谈时,薛裕问起为何阿芸推迟了数日才过来,又说起一些旧事。谢凌云简单答了。 薛裕叹道:“你娘那是怕影响你出嫁。” “嗯?什么?” 薛裕道:“你娘怕累了你的名声,将来你不好出嫁。也怕你学不好规矩,日后受婆家拿捏。说起来,不知道她有没有怪我累了她。” 顿了一顿,他又道:“不过你娘实在是多虑,你易装而行,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瞧你规矩挺好,也挑不出错来。要是怕人拿捏,就找一个没有婆婆的,一进门就做当家太太。谁拿捏得了你?” 谢凌云听得直笑。 却听舅舅又道:“再不行,不嫁人也没关系。你爹娘不养你,舅舅养你。嫁人有什么好,在娘家是个宝,出嫁了以后,笑得都少了……”他又看看阿芸,没好气道:“是,没错,说的就是你娘!” 谢凌云一怔,感动之余,有些遗憾,可惜阿娘不这么想。 “唉。”薛裕叹道,“可惜你表哥成亲了,不然讨了你过来,省得你娘瞎担心。” 第59节 谢凌云只笑一笑。 这时他们在茶楼雅间,听着说书先生讲书。正讲的是前朝孝女代父从军一事。 谢凌云听得入神,忽听舅舅道:“阿芸!须得这样!” “啊?” “你说你那次救了太子之后,皇上问你愿不愿意收徒?” 谢凌云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点头道:“是。”她后来想了,皇上可能是替太子问的,太子不是想学点穴么? 薛裕道:“为什么不收呢?舅舅是年纪大了,没精力了。可你要是收了,能让人人如你一般,我大齐也就无惧于天下了。” 他方才听说书,听这孝女代父从军,在军营里,将自己所学,授与旁人,几乎可以说是训练了一支厉害军队。 他心中砰砰直跳,阿芸为什么不可以?阿芸的功夫,比那孝女,比他都要厉害很多。有这样的本事,不说青史留名,也不该掩于尘埃。 他虽然不大成器,可是他希望他的后生晚辈可以。 谢凌云眼神一黯,她自是想啊,她还没闯过江湖,她还没想着年纪轻轻,就做隐士。她听师兄们说过,很多大侠最后都是要隐居的,可她还未入江湖。 薛裕这几日常带了她外出,自认为她的心思也摸出了几分。他心说,这确实不容易。他想一想,问道:“你当初就没想过,问问皇上,能不能给你解决后顾之忧?” “啊?”谢凌云心说,当初她以为是皇帝要学武。 薛裕叹道:“可惜,可惜。”他想,好好琢磨一番,前朝孝女能做的,阿芸肯定也能做。 太平盛世,不需阿芸如那前朝孝女一般代父从军。不过阿芸若是顾忌名声,不妨学那孝女换了男装,变了身份姓名,想来也无人想到阿芸身上去。只是如此以来,阿芸不免受些委屈。 说书先生还在讲着,薛裕却听不进去了。他想象着阿芸大显神通,竟差点笑出声来。 谢凌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隔日,薛裕便又带着外甥女练武,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更像是阿芸指点他。 他打了他尤为擅长的拳法,本想跟外甥女喂招却被一招制服。 薛裕非但不觉难堪,反而甚是兴奋。 谢凌云将他方才的拳法重新打来,又一点一点指出其中破绽。 薛裕按着她说的来改,果然觉得效力大增。他连声惊叹,果真奇才。 谢凌云道:“我也有套拳法,舅舅可以看一看。” 她说着讲天辰派入门功夫从头到尾缓缓演了一遍。这是入门弟子所学,算是极为粗浅的功夫了。 但是薛裕却瞪大了眼睛:“你自己创的?真奇才啊!” 谢凌云赧然,这是她小时候学的,当不得舅舅的夸奖。 薛裕是学过武功的人,也不怕吃苦,又有外甥女在旁指导。可饶是如此,这入门功夫,他也学了数日。 他觉得这功夫精妙无比,可大行推广,用于军中。 前朝时夷狄屡屡来犯,百姓困苦。若军士人人皆有这般能耐,何愁边境不平?本朝虽说无战事,可若是有一支厉害军队,定能所向披靡。 薛裕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阿芸,舅舅想求你一事!” “什么?”谢凌云一愣,忙道,“舅舅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不必说求。” 薛裕道:“舅舅寻思着你可能之前另有奇遇,你不愿说,舅舅不问就是。不过,你小小年纪,有此本事,确实是练武奇才了。”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可愿将这本领传到军中?” 他说这话时,由于太过激动,声音都在发颤。他记得,当初教他功夫那个高手,叮嘱过他,只能教给至亲至信。他唯恐阿芸这本事也不外传。 见外甥女迟疑,薛裕又道:“不然,只教个一招两式也行的……” 他想,一招两式也尽够了。 谢凌云双目一亮:“可以么?” 她心间瞬间转过万千念头,老实说,天辰派的武功并不适合军队,但是粗浅的入门功夫,也足能胜过普通兵士了。 薛裕细细与外甥女分析,末了又道:“别的你都不用担心,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是。你娘不会知道,旁人也不会知道。你可以掩了身份姓名,你娘担心的事情,都不会有。” 谢凌云道:“我自然愿意。” 她在大齐十三载,在内心深处,也接受了自己是大齐人这个事实。她父亲祖父都是大齐官员,母亲也是吃朝廷俸禄的诰命夫人。她愿意为大齐做些事情。而且,她也想为自己做些事情。 然而薛裕却有些迟疑了,他轻声道:“阿芸,你可要想好了,这跟之前出去玩闹不一样。这一步出去……” “我想好了,舅舅。”谢凌云认真道,“我想好了。” 从那日皇帝太子问她,她就在考虑了,她不想,也不甘就这样一辈子在后院挣扎。她先时不肯迈出那一步,更多的是心里有顾虑,为亲情,为规矩所束缚。如果真像舅舅所说,阿娘他们不会知道。那她又担心什么呢?或许事情会泄露,阿娘会知晓,她想阿娘这么疼她,她多求求情,撒撒娇,阿娘会理解的吧? 舅舅愿意帮她,这样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得了外甥女的准话,薛裕愈加高兴,他胸中豪情万丈,仿佛已经看到大齐军队尽是虎狼之师。 转念想到妹妹薛琬,他微感歉疚。罢了,她若怪就给她怪好了。不过,他会尽量瞒着,不让她知道。 这夜薛裕琢磨了许久,次日他于下朝后,悄悄去见了皇帝。太子纪恒竟然也在。 虽说薛裕救过皇帝和先帝,但是见了皇上,还是忍不住紧张。想到上次外甥女在皇帝面前的从容淡定,他微感惭愧。他还不如一小姑娘。 皇帝和颜悦色,问起他有何事。 薛裕定了一定,便缓缓说出自己昨夜想好的说辞。他声称自己有一义子,本事高强,无敌于天下,寻思着若是能指点军士,必能训出虎狼之师。 皇帝对薛裕的本事并不怀疑,他笑道:“薛爱卿,竟有一义子,朕竟不知。不知他现在何处,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薛裕笑道:“本该让他来拜见皇上,只是他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又一脸麻子,相貌可怖,恐冲撞了皇上,就没让他来。他姓薛,名唤凌云,今年才十四岁……” 他寻思着给阿芸换个身份姓名,那就让她随母姓,姓薛。至于凌云,则是他随口胡诌的,就当是取凌云壮志之意吧!反正也没人深究。 皇帝倒也罢了,太子纪恒却是目光一闪:“阿芸?” 十三四岁的年纪,不便见人,武功高绝,除了阿芸,再不会有旁人。薛是她母姓吧? 他有点哭笑不得,他让她考虑,这就是她考虑的结果? 薛裕愣了一愣,说道:“是臣的义子,薛凌云。” 他此刻也不好再给阿芸另改名字,就坚持自己原本的说法。 纪恒看向父亲,笑道:“父皇以为如何?” 皇帝先前确实想过,若薛裕另有徒弟,武功像谢家阿芸一般的,给恒儿做侍卫也使得。可恒儿说自己习武,而且重阳一事后,他好生整饬了一番,又令豫王前去就番,并让其散尽奇人异士。恒儿身边应该安全。 薛裕的义子叫什么,薛凌云?皇帝“唔”了一声,说道:“好。明日便让他去京畿大营看看。不过,行不行还得看他本事。” 皇帝寻思薛裕短短时日能教出谢芸来,薛裕的义子可能本事也不差。他记得薛裕说谢芸是练武奇才,今日说这个义子是武功高绝。他正因为谢芸是女子而感到不便,得知有实力不逊于谢芸的男子,自是欢喜。 ——当然是否有实力,还得真正看看才知道。若确实有实力,自当重用。即使无战事,朝中也该有猛将。 看一眼纪恒,他又道:“太子不妨也跟着瞧一瞧。”不是想学武吗?且看能不能吃苦吧! 太子应下。 皇帝又叮嘱几句,赐了薛裕手书令牌,才让薛裕离去。 薛裕刚一出门,行得数步,就听背后有人唤他。 他停下脚步,看向正朝他走来的太子纪恒。他心中一凛:“殿下有什么吩咐?” 纪恒笑一笑,说道:“吩咐倒不敢当,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请薛大人帮忙。” “殿下请讲。” 纪恒轻声道:“劳烦薛大人代孤向谢九小姐问好。九小姐现下,是客居贵府吧?” “啊……”薛裕瞪大了眼睛,心说,他定是猜到了。可看太子的神色,并不像知道了什么。兴许这只是一句寻常问候呢。于是他仍是极镇定地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带到。” 薛裕回府后,避过妻子,简单与外甥女说了自己的打算。 谢凌云听得一愣一愣的,有几分不确定,真早去当军中教头么?似乎也不错的样子。她有些兴奋,也有些期待。 薛裕却道:“什么军中教头?你不要想的太容易。京畿大营,人才济济。虽说也有几个权贵子弟,可大多数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你能不能让他们服你,还不一定。” “哦。”谢凌云心说,有难度的话,更好啊。有一点功底,教起来更方便。 “只是有一点,须得你受点委屈。”薛裕歉然道。 “舅舅请说。”谢凌云寻思,能让自己所学,派上用场,便是受些委屈也无妨。 薛裕取出一物,放在桌上,说道:“这些,你得听舅舅的。” 谢凌云看桌上放着半截银制面具,知道了舅舅的意思,这是要她与近日一样,乔装而出。她拿起面具,掂了掂,心头涌出奇怪的情绪。 她之前想过好多次的面具,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自己面前。 薛裕瞧着外甥女,看她现下一身家常衣服,不施脂粉,却不掩国色,叹道:“军营不比别处,要万分小心。舅舅怕你穿了男装,又涂黑脸,也能被人识破身份,不如戴个面具,多一分保障。” 他忖度着,他为了自己的私心,瞒着妹妹妹婿,劝导外甥女去军营那男人堆。胆子也忒大,若无人发现也就罢了,若给人知道了……他心中一凛,不,绝对不能教人知道。 谢凌云点头,笑靥如花:“嗯,我听舅舅的。” 穿成什么样,并不要紧,她感到遗憾的是,上辈子她没学会易容术,不然也不必戴劳什子面具了。 次日,薛裕带着乔装打扮的外甥女乘着马车出了京,直奔京畿大营。 途中谢凌云问道:“骑马不更快些么?” 薛裕一愣,方道:“下次吧,这回忘了。”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就道:“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对外说,你是我收的义子,叫薛凌云。” “什么?!”谢凌云大惊,“谢凌云么?舅舅,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从来都不曾告诉任何一个人的。 “嗯,我想着,薛是你母姓,凌云嘛,取壮志凌云之意……”薛裕惊讶于外甥女的反应,小心解释。 谢凌云愣了愣,点头道:“这样啊。”她轻声道:“谢谢舅舅,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薛裕听了她的话,皱眉道:“还有,你这嗓子,娇娇嗲嗲,一听就是小姑娘,可得压一压。” 谢凌云应了,试着换了声线说话,看着舅舅变幻莫测的神色,最终只道:“好了,我尽量不说话。” 她将面具戴好,又检查了一下,确定无不妥当之处,才暗暗放心。 京畿大营就在京城十数里外。薛裕告诉外甥女,这支军队号称有十万人,都是能兵强将。领兵的是霍老将军,军纪严明。今上能登基,此军功劳不小。 他们赶到京畿大营时,被守营士兵阻拦。薛裕拿出皇帝亲笔手书和御赐腰牌,士兵去请示了霍老将军,他们才被允许入内。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感谢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 话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认识的人有六个在今天生日。 第60节 看看今晚能不能在更新一章,如果10点半之前没有的话,那就是没有了。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67章 立威 走进京畿大营, 就听到阵阵呐喊声, 兵刃相交声, 以及雄浑有力的鼓声。 领他们进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兵,脸儿圆圆的, 面庞黝黑。他告诉他们, 原本这个时辰, 操演已经结束。只是今日太子忽然来此巡视。所以他们要拿出气势来,让太子殿下看一看他们的实力。 谢凌云看了舅舅一眼, 纪恒也来了?可真是不大巧。 薛裕假作没看见外甥女的眼神, 悄悄移开视线, 并不说话。 小兵看着薛裕亲切, 却离谢凌云远远的。这也不能怪他,谢凌云现下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口鼻,裸。露在外的肌肤黑乎乎的,还有很明显的麻点。跟她相比, 薛裕模样周正多了。 谢凌云瞧军中兵士气势如虹,但纵跃腾挪, 颇显笨重。她有些失望, 他们的本事,远不如舅舅。 正看着,鼓声停止,正操演的军士停了下来。 太子纪恒站在高处,神情肃穆, 只说了一个“好”字。 霍老将军看到了下方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的两人,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 方才有士兵来报,说是苑马寺卿薛裕及其义子带着皇帝亲笔手书前来,要看士兵操演。霍老将军想也不想,便教他们先在外候着。 苑马寺卿薛裕?来这军营做什么? 谁料,一旁的太子纪恒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昨日父皇亲口允了他的……” 霍老将军只得让人先带了他们进来。他从数尺高的台上跃下,走到了薛裕面前。 薛裕连忙行礼:“霍老将军!” 谢凌云也依样行礼,并不说话。 霍老将军看了谢凌云一眼,见其打扮怪异,心中生疑。 他只是生疑,他身后的偏将王锐已经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这般装扮,又形迹可疑,是不是奸细?”说着唰地抽出腰间悬的利剑,剑尖直指谢凌云! 霍老将军不说话,给王锐投去赞许的眼神。王锐生的人高马大,有一身好力气,只是人粗笨了一些,不够聪明。不过这次倒是挺警醒。 谢凌云默不作声,后退了一步,避开剑尖。 薛裕忙又给霍老将军看皇帝的亲笔手书。皇上可是允了阿芸来此地指点军士的。他又解释说他义子是因为早年生了麻子,面目恐怖,才会掩了容貌。 霍老将军扫了一眼,确实是皇帝的字。只是皇帝怎么会糊涂到叫一个矮小消瘦的人来指点军士?这小儿能做什么?他当即便道:“皇上果然让令郎来指点士兵?” 薛裕点头道:“当然,老将军,不是我夸口,我这个义子,有万夫莫敌之勇,寻常兵士可不是她的对手。” 霍老将军心里直骂娘,他自是不相信一个瘦瘦小小的人,能有多大能耐。即使真的天赋异禀,有些本事,也不能贸贸然就在军营里充大爷!瞧他这样子,拉的开弓么? 王锐已然开口抢道:“是不是真有能耐,打一架就知道了!”对这种不敢以真面貌见人的,他没什么好感。 霍老将军看看薛裕的神色,正自沉吟,却听太子轻声道:“那就比一比吧。” 不知道何时,他站在了一旁。 这边有热闹,操演结束后,不少士兵都聚了过来围观。他们看看高大威猛的王锐,再看看瘦瘦小小戴着面具的麻子,心里早就有人胜负。还有好事者,想要以此设了赌局打赌。 谢凌云瞧了纪恒一眼,见他一身浅色衣衫站在军营中,跟一群面目黝黑的士兵一比,更显得面白如玉。她皱了皱眉,却冲舅舅点了点头。 薛裕明白,说道:“好,那就比一比。咱们先说好……” 王锐看着谢凌云,问道:“你是哑巴吗?怎么一直不说话?!” 他这话甚是无礼,霍老将军待要出声呵斥,就听纪恒道:“王将军不可出言不逊。” 王锐哼了一声,他与谢凌云相对而站。他一身戎装,手持利刃,而对方一身素衣,空手而立,似是有失公允,没好气道:“你也拿个兵器。刀枪棍棒选一样,别说我欺负你!” 谢凌云摆了摆手。明明是她在欺负这位王将军啊! 她这举动让王锐觉得受了轻视,他心中恼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京畿大营是出了名的好本事,这个麻子瞧不起他么? 太子纪恒道:“刀剑无眼,比武不是拼命,点到为止即刻。如果比剑,就带着鞘吧。可有谁愿意将兵刃借给这位,这位什么?”他看向薛裕。 薛裕忙道:“薛凌云。” “哦,这位薛壮士。”纪恒恍然大悟,接道。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将自己兵刃解下,抛向谢凌云还嘻嘻哈哈:“薛壮士,接着!” 他“壮士”两字咬的极重,引起一阵哄笑。 谢凌云伸手接过剑,冲那人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她心说,今日须得立威,不能让他们轻视。 “我是王锐,军中偏将。”王锐让宝剑入鞘,想了想,又续道,“我父亲是威武侯。” 太子闻言轻笑。 谢凌云一怔,威武侯不是大伯母的娘家兄长么?威武侯的儿子,大伯母的娘家侄子?说起来这还是她远房亲戚?不过就算是亲戚,也没用啊。她看这王锐,约莫十七八岁,生的倒是威武霸气,只是功夫上并不算好。 她点头,压着嗓子,吐出两个字:“凌云。” 王锐“咦”了一声,不是哑巴啊。他摆出了架势准备进攻,却见对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谢凌云一手持剑,另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王锐不知道,这是开门揖盗。看似恭谨,实则是骂对方是盗贼。 军中鼓点一起,王锐便大吼一声,提剑向谢凌云刺去。 鼓点渐重,众人纷纷叫好。 看王锐这架势,直取对方胸口。若是剑出了鞘,那麻子定然血洒当场。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谁都没看清那麻子是怎么动的。众人只看到一道人影闪过,便听到当啷一声。 原以为兵器掉落的麻子却将剑对准了王锐的胸口,而王锐手中的剑可怜兮兮躺在地上。而那麻子仍静静地站在原地,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一派高手风范。 “你输了。”谢凌云压低声音道。 校场一片寂静,无人相信自己的眼睛。唯有薛裕大声赞道:“好啊,好得很哪。” 他就知道,阿芸不会让他失望。 太子亦点头:“的确很好,是吧?霍老将军。” 霍老将军沉着脸,点了点头。 王锐却不服气,他脸色变了几变,叫道:“你使诈!再来!”他刚到对方身边,就被打落了兵器,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在对方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 他欲弯腰捡起兵器,无奈对方的剑仍紧紧顶着自己的胸口。他咬牙道:“你让开,我们再来过!” 谢凌云摇头:“你打不过我。你有没有看清楚,我方才是怎么动手的?” 王锐一怔,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看见啊。他固执地道:“咱们再比过。” 霍老将军道:“王锐退下,输了就是输了!” 王锐脸色爆红,又重复了一遍:“再比过。” 谢凌云收剑,后退一步,任他捡起掉落在地的剑,说道:“也好,可以换你拿手的。” 她有心立威,至少要先拿下王锐。 “咱们比射箭。”王锐道,他看这麻子身形纤瘦,胳膊也细细的,谅来没几分力气。而他有百步穿杨的本事,箭术精准。 谢凌云还未说话,薛裕已道:“那就比射箭。”他看着王锐,甚是同情。小子,没见过阿芸射箭的本事吧? 霍老将军也想看看这个薛凌云究竟有多大本事。他命人备了弓箭,以及靶子。 王锐理了理情绪,看一眼谢凌云,道:“用移动的活靶子。” 哼,加大难度,看这麻子怎么办! 霍老将军挥挥手,准了,命人去准备。 “我先来!”王锐信心满满,弯弓射箭。 第一箭,正中靶心。 众人一片叫好。王锐的箭术是出了名的好。 谢凌云也赞许地点了点头,多看了王锐几眼。他的确有些本事啊。 王锐恢复了点信心,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弯弓搭箭,瞄准,射出了第二箭。 不出所料,再一次正中红心。 叫好声更大了。 第三箭,王锐有心显示一下自己的拿手绝活。他让人蒙上了眼睛,射出了第三箭。 箭中红心,掌声雷动。 谢凌云又看看王锐,心说,他听力甚佳,箭术也好,倒是个可塑之才,可以重点教导。 王锐心中得意,自觉必胜无疑。他好心道:“你也不用蒙眼睛了,射中就成。只要你三箭都中,就算你赢。我这本事,可是自小练的……” “哦,是吗,你练了几年?”谢凌云好奇问道。 “大概有一二……”王锐正自计算,却听一人说道:“薛凌云,该你了!” 这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两人俱是吓了一跳。 谢凌云一惊,说这话的却是纪恒。见她看过来,他又移开了目光。她心中狐疑,只点了点头。 王锐回过神来,说道:“该你了,该你了……” 他心说,这回肯定能找回场子了。 谢凌云寻思,她若老老实实射箭,自然不能显得她手段了得,胜过王锐。她低声问:“我不能蒙眼睛么?若是我三箭都蒙眼睛射中,是不是就胜过了你?” 王锐一噎。 谢凌云道:“那就不蒙吧!”她取过三支箭羽,口中说道:“三个活靶子,一起来吧。” “啊?”王锐一愣,他没听错吧? 太子道:“按她说的来。” 第61节 霍老将军自然无异议。 一切准备就绪,谢凌云也不拿弓,她伸手将箭折掉一截,只剩下一半,问道:“这样可以么?” “嗯?” 谢凌云点头:“那就是可以了。” 她拿了三支断掉的箭羽,右手微动,箭羽脱手而出。 三支箭羽,三个活靶子,全中。 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太子道:“霍老将军,这算谁输谁赢?” 霍老将军脸色难看。 太子道:“老将军觉得难以判断,那就平局好了……” 王锐抢道:“是我输了!殿下,是我输了……” 他自认射箭本事无人能敌,以为能胜她许多,却不想是这般局面。他想,就算是平手,也是他输了。 霍老将军道:“既如此,那就是这位薛壮士胜了。” 谢凌云欠了欠身:“承让。” 对于“薛壮士”的身份,她适应地很快。听多了也蛮顺的。 薛裕笑道:“霍老将军,你也看到我义子的本事了,觉得她能不能在拳脚功夫上,指点一下旁人?” 霍老将军道:“薛壮士确实有本事,只是……” “只是什么?”薛裕问道。 “打仗不是炫技,并不是说有几分才能,就能打得好仗。”霍老将军沉声道。 确实他方才看薛裕的义子有几分本事,可在他看来,那更多是取巧,而不是真正实力。老实说,他看不出这个人的实力。 “这……”薛裕微怒,这是什么话?是说阿芸在炫技吗?阿芸的本事,上战场足够用了! 谢凌云看了舅舅一眼,压低声音道:“那就按打仗来吧。” 她声音有些嘶哑,压得极低,说的也慢:“是真刀真枪,还是大家一起上?怎么才是按打仗的来?” 她没上过战场,说这话只表示疑问,可在旁人听来,这分明就是挑衅啊! 霍老将军当即沉了脸,心说,此人好生狂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3^)-☆二更来了,今天棒棒哒。晚安。 第68章 授武 谢凌云见无人回应, 便看向了霍老将军, 眼含疑惑:“霍老将军?” “真刀真枪的话, 难免会有人受伤……”霍老将军沉吟。 他想说要不就算了,这是皇帝指来的人, 可能确实也有几分本事。有皇帝的亲笔手书, 也有太子殿下在侧。真闹将开来, 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谢凌云点头:“那就是一起了。” 霍老将军皱眉,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再次翻腾上来。 他还未开口, 就有几个性急的士兵叫嚷道:“好大的口气, 看爷爷怎么教训你……” 虽说谢凌云方才展示了几分实力, 可是在一旁围观的士兵看来, 她也只不过是箭术强些。跟偏将王锐比武时,因为她动作太快,以至于在场诸人更多的是以为她使诈才赢的。论真本事,她未必能胜过王锐。 于是,有几个平日里自觉身手不错的, 便越众而出,嚷嚷着要与谢凌云一决高下, 也顺便替偏将王锐出口气。 抱着这念头的人不少, 呼啦啦一下子就站出来了七个人,均身体健壮、高大威猛。 为首者一脸络腮胡子,粗声粗气道:“俺们也不欺负你。就我一个人,我来跟你比划比划。” 谢凌云抬头看了看日影,沉声道:“不必一个一个来, 一起上吧,我应付得来。” 虽然说要立威,可她今日确实是想真正指点他们一下的。她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在比武上。——或许这并不能称之为比武。 络腮胡子气得直骂娘。 霍老将军的神情却凝重了,他猜想,或许此人真的很有本事,不像是在夸海口。他冲络腮胡子点了点头,他要看一看这个人的真正实力。 鼓声再起,谢凌云没带兵刃,只身闯入那七人当中。这次她放慢了速度,劈手夺去七人兵刃,将其一一打倒。 短短数息间,胜负已分。 那几人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谢凌云则道:“承让。”她转身,缓步走向霍老将军。 络腮胡子满面通红,不顾身体的酸痛,拎了剑,也不拔剑出鞘,径直往谢凌云身上砍。 他们相距不远,他的速度也不慢。他拼尽全力,剑带着呼呼风声,砍向谢凌云的右肩。 纪恒与王锐齐齐出言提醒:“小心!” 然而谢凌云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形微动,已跃至数尺外。 络腮胡子来不及收势,剑重重砍下,溅起尘土。他也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谢凌云则回身一记擒拿手,瞬间夺过了对方的剑。 她冲纪恒一笑,无声道:“多谢提醒。” 她虽掩着上半张脸,但是口鼻还是裸。露在外的。纪恒自然看得懂她的意思,他笑了一笑,觉得她下巴上的麻点也甚是可爱。 忽的想到跟自己同时出声提醒的王锐,纪恒心中一动,瞧了王锐一眼。 而王锐则正一脸紧张看着谢凌云与络腮胡子。 “你不服气么?”谢凌云持剑指向络腮胡子,“想再比过?” 络腮胡子转过头,不去看她,哼了一声,说道:“兵不厌诈。” 谢凌云点头:“兵不厌诈?确实兵不厌诈。可惜你速度太慢,若是再快十倍,可能会偷袭成功。而且,你若喜欢砍人,或许用刀更方便些。” 络腮胡子的脸更红了。 “啪啪啪……”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太子纪恒冲霍老将军笑道,“很精彩,不是么?” 霍老将军道:“李庆退下!你们不是这位薛壮士的对手。” 此刻他唤她“薛壮士”是真心实意的了。方才她以一敌七,实力仍有保留。他看不出她的深浅,但是他能确定,京畿大营十万兵士,无一人是她对手。她出手的速度之快,是他生平未见。她躲避的速度,也是常人难及。 他在军中颇有威严,他话一出,无不从者。 纪恒笑道:“胜负已分,霍老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霍老将军道:“臣自有主张。”他快走几步,迎上正在走来的谢凌云,郑重道:“薛壮士,请。” 谢凌云观其神情,猜测是已经认可了她。她心中一喜,弯了弯唇。 霍老将军不由一怔,原以为此人狂妄难以相处,看起来似乎不尽然啊。 谢凌云跟着霍老将军站在了数尺高的高台上。在鼓声中,已经四散开的士兵再次序列整齐站于台下。 霍老将军做个手势,鼓声停下。他目光沉沉,扫了台下众人一眼,大声道:“皇上命薛壮士做军中教官。方才列位也已经见识过薛壮士的本事。自今日起,京畿大营的拳脚功夫便由薛壮士指点教导!” 谢凌云轻声道:“不止拳脚功夫,其他的,我也懂一些。” 霍老将军一噎,没有接话。 谢凌云道:“今日时候不早了,我也不多浪费时间。方才我看大家,使剑的不少,就先教大家一招剑式。” 她说这话时,刻意用上了内力。声音浑厚,传得极远,四面八方似是都有回音,如同天神一般。 在场诸人无不震惊,对她更多了一分信服。 不过,听到一招剑式,偏将王锐脱口而出:“才一招?” 谢凌云耳聪目明,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声音。她瞧他一眼,说道:“一招,希望我明日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尽数掌握了。” 她前后与军中八人比试,发现他们俱不通武艺,他们使剑,连最粗浅的功夫都不算。所谓的招式,也不堪一击。 王锐面色一红,嘟囔了两句。 霍老将军静静看着谢凌云,他很想看看这人的能耐。 谢凌云借了前排军士的剑,唰的一声拔。出了剑。 这剑冰冷锋利,阳光照在剑身上,谢凌云忍不住眼窝一热。这辈子,十三年,第一次真正握剑在手,拔剑出鞘。她身体的血液似乎也在随着拔剑时发出的声音而沸腾。 她闭了闭眼,微微理理情绪,使出了当年学过的第一式。 上辈子的许多事情在记忆里纷至沓来。这感觉很奇妙,仿佛那是一个久远的梦,又像是另一个今生。 一招使毕,她轻声道:“我慢慢分解一下,你们看看。” 她一点一点,连口诀,带动作,讲了五遍。 在她讲解演示的过程中,台下不少兵士也跟着模仿她的动作。 霍老将军出声赞道:“高!” 他在几十年的演练中,也总结出了对敌方法,可是并没有摸索总结出精妙的招式。薛壮士一点一点使来,他感觉自己之前迷糊将懂未懂,将明未明时的点,一下子被串了起来。他忍不住出声夸赞:“精妙,精妙!” 随即他又想到,薛壮士说这是第一招,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更精妙的招数?他心念急转,若是敌人使了这么一招过来,我该如何阻挡?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一般?根本避无可避啊。 薛裕也看得入神,他先前没见过外甥女使剑。这精妙的剑招真是阿芸自己想的? 谢凌云又道:“可记住了不曾?先练着,要纯熟无比,速度越快,威力越大。” 她心说,影响这剑招威力的,除了速度,还有内力。只是军中士兵的年纪,现下再练内力,可不大容易了。而且内力练着慢,一时半会儿显不出效果来。 谢凌云看看日影,快到午时了,她得早些赶回去了。她对霍老将军道:“我先回去了,还要霍老将军多多费心。” “你要回去?”霍老将军发觉自己意外之余,竟有些失望,“你不住军中?” 谢凌云点头道:“是,我须得回家去,在军中不方便。” 霍老将军看看她下巴上的麻点,猜测莫非是这个缘故,所以薛壮士不愿见人?他有些同情,又有些遗憾,大声道:“薛壮士放心,老夫定会督促他们,勤加练习,接受薛壮士的验收!” 谢凌云一笑,也生出几分豪情来:“那凌云拭目以待。”她从台上跃下,穿过人群,几步到舅舅身边,轻声道:“咱们走吧。” 第62节 薛裕嘿嘿一笑,自豪而欣慰。 霍老将军本欲亲自相送,却被婉拒。他望着那两人背影,慨叹:“世上竟有这般人物……” 纪恒一笑,与有荣焉。 薛裕与谢凌云已经离去,他也不再久留,勉励一番军中将士后,起身离去。 马车行驶,谢凌云解下了面具,露出一张长满麻子的脸。 薛裕只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的兴奋劲儿还没退下,笑问:“阿芸,你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谢凌云道,“挺好的。感觉自己不是毫无用处。” 这十几年,她作为一个大家小姐,可以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固然安逸,却也着实无趣。今日在京畿大营的校场,她与军士对敌,她教导士兵武艺,颇有种不虚此生的感觉。 薛裕一愣,继而笑了。不可否认,阿芸在大营中,虽戴着面具,但是光彩夺目,丝毫不沿其风华。 想起一事,他又问道:“对了,阿芸,你那突然声音变大是怎么一回事?你使了什么手段才做到的?” “嗯?”谢凌云道,“我记得我跟舅舅提过内力。” “内力是什么东西?”薛裕皱眉道,“听是听过,怎么练怎么用?阿芸又是从何得知?” “我……” “我知道你另有奇遇是不是?”薛裕问道。他已经断定,在他教外甥女习武之前,外甥女另有奇遇。不过即使她之前练过,也不能改变她是学武奇才的事实。 谢凌云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是谁教的你?你还能不能找到那个人?”薛裕猜测,那人肯定是个绝顶高手。只是不知道阿芸先是在绥阳,后是在京城,是交的什么运,才能学会这些。 谢凌云眼神一黯:“他,不在这个世上。”天辰派不在这个世上。 “死了啊?”薛裕恍然大悟。他思索一阵,自忖已经猜出了大概,定是阿芸心善,救了一个濒死之人。这濒死之人偏偏有一身的功夫,就尽数传给了阿芸,还叮嘱阿芸不能告诉旁人。阿芸是学武奇才,一学就会。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似乎已笃定真相就是这样。 谢凌云点头:“是。” 说话间,她翻出了个小镜子,掏出手帕,小心拭掉脸上的麻子。一时擦拭不掉,她干脆打开水囊,将帕子沾了水,这才勉强擦拭掉。 只是一张脸揉搓得红彤彤的,更添丽色。 薛裕笑道:“你别急着卸妆啊,回去给你舅母看看,看能不能认出你。” 谢凌云摇头:“才不呢。”她在舅母眼里,可是很乖巧的。这样顶着一脸麻子出现,会吓着舅母的。 两人闲话一阵,谢凌云忽道:“后面有人马,还不少。” 薛裕一怔,掀开车帘往后看,并无人烟。他纳闷:“没有啊。” “哦。”谢凌云也不好说在后面,她听到了。 马车继续行驶,过得片刻,马蹄声渐响,地面隐隐震动。薛裕也发觉后头有人马了。 来者是太子纪恒以及东宫近卫。 既然碰上了,总是要打声招呼的。 薛家马车避在一旁,让太子一行先过。 而纪恒却翻身下马,朗声道:“薛壮士,方才你在军中所授剑招,孤有一点不甚理解,还请薛壮士不吝赐教。” 谢凌云压着嗓子道:“哪里?你说。” 她此刻又戴上了银制面具,但这回下巴上却光溜溜,嫩生生,一个麻点也没了。 纪恒忍着笑意,借了近卫的剑,将谢凌云所教的第一式使了一遍,问道:“是这样么?” 谢凌云看他动作标准,无一丝错误,只速度慢些,点头道:“不错,正确,速度再快些就好了。” 纪恒一本正经道:“多谢指点,孤记下了。” 薛裕原本在一旁看着,眼神一转,看见了外甥女光洁的半张脸,暗说不好。太子是见过阿芸的,可别给他瞧出来了。 他让阿芸掩了身份去指点军士,是为了阿芸的名声考虑。但细细思量,这其实是欺君大罪。正如前朝代父从军的孝女,虽是一片孝心,又立下赫赫战功,然毕竟是触犯了律法。那皇上仁善,非但不怪罪,还赏了孝女。而阿芸却又与那孝女不同。老实说,他想着阿芸每日只在军营中待几个时辰,又不与人近身相处,无人会猜出她的女子身份。 前朝代父从军的孝女在军营里,跟将士同吃同卧,还没被识破呢,阿芸肯定也不会。 在他最初的考量里,这是毫无风险的。可是,如今在第一天,他就有了惧意。 然而太子纪恒并没有说话,他道了谢,翻身上马,先行离去。 待太子一行走远,薛裕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立时沉下了脸。 谢凌云奇道:“舅舅,怎么了?” 薛裕道:“以后在外面,不要卸妆。你要记着,你是脸上有麻点的薛凌云,莫轻易泄露了身份!” 谢凌云一怔,点头应道:“是。” 舅舅突然强调这一点,是因为遇上了纪恒的缘故么?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舅舅,她觉得纪恒已经认出她了。 坦白说,即使纪恒真认出了她,她也不会感到意外。因为之前在小西河,纪恒就认出过她一次。在她的认知里,纪恒属于眼神特别好的那一类人。 他们回到薛府时,饭点已经过了。 谢凌云匆匆忙忙换了衣服装束,在舅母马氏的嗔怪中吃掉马氏准备的食物。 马氏见她吃的匆忙,一脸心疼:“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舅舅的?带阿芸出门,也不知道注意时候。他皮糙肉厚,不吃饭也饿不死,饿着了阿芸怎么办?” 自小的教养让谢凌云吃的极其文雅,但是速度却丝毫不慢。 饭毕,她才对舅母道:“舅母不要怪舅舅,舅舅对我可好了。” 马氏点了点外甥女的额头:“你就尽帮他说话吧!等你娘骂你的时候,看有没有人帮你说话!” 谢凌云嘿嘿一笑,拉着舅母的衣袖道:“阿娘对我好,才不舍得骂我。舅母对我也好……” 马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忽喜忽忧,又隐约觉得有点对不住小姑子。薛氏让女儿在娘家小住,可是薛裕尽带着外甥女出去玩儿了!幸好是没人知道,若是小姑子听说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纪恒一行骑马,比薛裕和谢凌云早回宫中。他略收拾了一下,换了衣衫,去见父亲。 皇帝正欲进膳,便招呼了他过来,一起用膳。 纪恒也不推辞,道了谢便坐下,又给父亲试菜布菜。 皇帝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箸,问起儿子今日去军营中的见闻。 纪恒答道:“霍老将军老当益壮,雄姿不逊当年。军纪严明,军威雄壮。” 皇帝横了儿子一眼:“这些朕知道。朕是问你薛爱卿那个义子,可真如他所说,武功告绝?” “是。”纪恒毫不犹豫答道,“七个人一起上,在她手下走不了一招。威武侯的那个小儿子,自小学箭术的,在她面前甘拜下风。连霍老将军都心悦诚服……” “真这么好?” 纪恒道:“孩儿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顿了一顿,他又道:“她今日教了一招剑术,只有一招,确实精妙。” 皇帝沉吟片刻,拊掌道:“如此说来,果然是高手。这等人才,该授予什么官职好?” 纪恒瞧了父亲一眼,慢吞吞道:“真要给官职?” “那是自然,此等人物,自当委以重任。你说,封她做伏波将军如何?” “不如何。”纪恒道,“让她做别的。” 皇帝皱眉:“做什么?” “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阿芸两米八。 第69章 军纪 皇帝腾地站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这个儿子不是爱武成痴了吧?见个武功高强的人就想娶?这可不行! 纪恒淡淡地看了父亲一眼, 神色不变:“我说, 我想娶她为妻。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吗?” “他……她,是女的?咱们还说过?”皇帝愣了愣, 猛然想到一个人来, “谢家阿芸?她是阿芸!” 纪恒点头:“对啊, 就是她。” 皇帝怔忪片刻,才摇头道:“胡闹!胡闹!真是胡闹!胡闹!” 也不知是说太子胡闹还是说谢凌云胡闹。 纪恒暗暗观察父亲的神色, 看不见怒气, 悄悄松了口气:“父皇?” 皇帝皱眉道:“这是你的主意?让她到军中去?” 他心说也只有恒儿这般大胆。阿芸肯定不会有这种念头。 纪恒不答是与不是, 只说道:“她的功夫本就不该困于内宅。父皇说可惜她不是男子, 不能报效朝廷。那不如就让她暂且充作男儿,指点军士,壮我军威。本朝虽安稳,可是前朝的边境之乱距今也不过才八十多年。父皇就不想有真正的虎狼之师么?” 皇帝神情一凝,他少时读前朝历史, 知道前朝乱邦的源头是内忧外患。本朝立国以来,并无大规模战争。他从未担心过夷狄军马会杀入京城, 但是作为君王, 他自然是希望国富兵强的。 但是,“她是个姑娘……”皇帝再次皱眉,难道本朝无人到了不得不依靠女子的地步么?他少时读史,看到前朝孝女代父从军,赞叹此女孝心可嘉的同时, 也在感慨连年征战,前朝无人,竟然到了连不良于行的老者都要上战场的地步…… 纪恒却道:“记得父皇常说,有志不在年高,英雄不问出处。而且父皇一向任人唯贤。只要她有真本事,又愿意报效朝廷,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 “怎么没分别?”皇帝斜了儿子一眼,若这是男子,你还会心心念念要娶了她? 纪恒忖度着父皇不像生气的模样,继续说道:“要说分别也真有,那就是她日日戴着面具,掩着原本身份……”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唇角。 皇帝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我笑军中众人,包括霍老将军在内,竟无人识得她女子的身份。” 皇帝轻哼一声,那回在京郊庄子上见阿芸时,她一身男装,雌雄莫辨,但要是细看,还能看出是女子的。这回说军中无人发现…… 军士虽然粗心些,可也不至于无一人发觉啊。 啊,对了,昨日薛裕说,义子一脸麻子,面目可怖,那定然是遮住了脸。 皇帝问道:“她没露脸吧?” “是,涂黑了脸,点了麻子,还戴了面具,寻常人看不出来。”纪恒笑道。 皇帝点头,他猜就是这样。 第63节 方才纪恒提到谢家阿芸时,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光芒。皇帝心中微动,他原本还在想着儿子可能是看着新鲜,可如今看来似乎不尽如是啊。 皇帝道:“真想要她做太子妃?”确定不是儿戏? “嗯?嗯。”纪恒点头道,“是。只是她还没同意。” 他上回让她考虑,这也过去一个月了,他还不知道她考虑的结果。他想,她如果想指点兵士,嫁了他,她一样可以做的。他不会阻拦她。 皇帝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这还需要她同意?不是一道旨的事么?不对,等一等,你去问了她?你何时问了她?朕怎么不知道……”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他儿子这是动真格的?也不跟他这当爹的商量一下?谢芸虽然容貌美丽,武功高强,但是,女扮男装在军营指点军士,这事做的可太出格了。 ——呃,当然,这八成是恒儿的主意。皇帝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可不认为那个看上去听话懂事又有孝心的姑娘会生出这种念头。 纪恒道:“自然需要她的同意,若是她不同意,皇宫的宫墙未必能困得住她。而且……”他声音减低,“我既要娶她,自是要她心甘情愿,不然多没趣。” 皇帝听得一愣一愣的,本要习惯性地呵斥儿子胡闹,但是不知怎么,却蓦然想起了发妻孙皇后。后来他与先帝关系疏远时,他也曾问过妻子傻话,是否后悔。她当时说,她心甘情愿,从不后悔。 他知道她心甘情愿,从不后悔,否则她也不会舍了性命护他。 皇帝心里一酸,也不想再为难恒儿,只点头道:“那你就早些让她同意。等她嫁了旁人,你可就没法后悔了。” 纪恒一笑,知道父皇是不再计较阿芸隐瞒身份一事。他心情颇好,说道:“她不会嫁给旁人,我怎么会让她嫁旁人?” 少年似是信心满满,皇帝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良久,他才又想到一事:“阿芸毕竟是女子,名声重要,不管她将来是否入主东宫,都莫要损了她的名声。否则元清面上不大好看。” 纪恒连忙应了。他心里清楚,父皇说了这话,以后关于太子妃人选这方面,父皇是不会再随便指人了。只要父皇不添乱,他就不怕。 “说起元清,这事元清不知道吧?”皇帝一寻思,若是谢律知晓,就不会让薛裕领着过来。 纪恒含糊道:“是不知道。”他想,恐怕谢家的人都不知道此事。 皇帝瞧了儿子一眼,不紧不慢道:“那就让你们再胡闹一段时日,别出乱子。” 太子一笑:“多谢父皇了。” 皇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原本他心目中太子妃的人选是孙婉柔,但是儿子明确表示了不喜欢。那是要跟恒儿过一辈子的人,他也不想勉强儿子接受。——帝后不睦并不是什么好事。况且皇帝与发妻伉俪情深却不能白头。出于做父亲的私心,他是希望儿子可以少些遗憾的。 前段日子皇帝想着请妹妹豫章长公主来相看一下谢芸,只豫章似乎一直有事在忙,一个多月都没进宫,他也不好直接召她进宫,是以此事就搁置下来了。他现下想想,只怕豫章看不看都一样,恒儿已经认准了谢芸。纵是豫章说出谢芸的千般不好,也难以改变恒儿的想法。 至于谢芸是否会同意,那与他关系不大,就让恒儿自己头疼去吧。 皇帝又跟儿子说一会儿话,翻看了一会儿纪恒批阅的奏折,一一分析给他听后,才挥挥手,让纪恒去休息。 纪恒想了一想,命人从库房中寻了柄宝剑,送至薛裕府上。 东宫侍从将剑送至薛裕手上后离去,而薛裕却半天回不过神来。东宫侍从说是太子送给薛壮士的。 薛裕心说,这薛壮士肯定不是他。在军营,太子与霍老将军等人一口一个薛壮士喊的可是阿芸。 谢凌云见到宝剑,十分欣喜。 这剑入手极轻,剑鞘华美,剑柄上还坠有红色的流苏,并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她拔剑出鞘,阳光照在剑身上,刹那间的光亮晃得她眼睛微眯。这柄剑的剑身薄而细,似乎只有薄薄一层,却并非软剑。谢凌云轻松挽了个剑花,赞道:“好剑。” 薛裕也道:“好剑……法。”他觉得他的想法需要改一改,外甥女拿着兵器随随便便做个动作,在他看来都厉害至极。这怎么能行?他才是长辈啊! 谢凌云初得宝剑,试了试手,越发觉得欢喜,将天辰派一套入门剑法完整使了下来。久违了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笑道:“得好好感谢感谢他。” “嗯。”薛裕点一点头,但很快他又改口道,“那倒不必。殿下今日不还跟你学剑了吗?就当是束脩吧!殿下也是爱惜人才,你只管好好教就是,不必特意去道谢。” 他内心深处,不大希望阿芸跟太子接触太多。太子之前认得阿芸,若是他与阿芸来往过密,识破了阿芸身份,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谢凌云点一点头,心说也在理。那就日后得了机会再谢纪恒吧。 她收起剑,开始认真思索明日的教学。她还不大清楚这群军士的领悟本事和学习能力。 次日在她的期待中到来。谢凌云早早起床换上男装,涂黑面孔,点上麻点,戴上面具,还不忘腰悬宝剑,并带着腰牌与皇帝的亲笔手书,骑马奔向京畿大营。——今日舅舅薛裕忙于公务,并未陪同。 谢凌云孤身一人出城时,心中除了些微的萧瑟,更多的是兴奋。她觉得她自己也是自幼习武的谢凌云,而不仅仅是忠靖侯府的九小姐谢芸。 她可能现在是唯一的武者,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骑马的速度远快过马车,她比昨日到达京畿大营时,要早了许多。守在大营外的,除了昨日那个带领他们进去的圆脸小哥,还有手持利刃的王锐。 圆脸小哥接过了她的马,王锐则打一声招呼,便挥剑向她刺来。 谢凌云下意识闪避,王锐刺向她的这一剑,可不正是她昨日教的招式么?她躲避的速度慢了些,有心看看王锐学的如何。 王锐自诩在练武上有天赋,又很刻苦。半夜,帐中兄弟都睡了,他又悄悄起来练了半宿。今日在营外,就是想给薛壮士看一看,昨日教的那一招,他已经学会了。 谢凌云暗暗点头,这王锐性格鲁莽,脾气火爆,但是这一招使的不错。——当然若勤加练习,会更好。现下到底还是生涩些。 王锐见一招使老,连薛壮士的半片衣角都没碰到,心里一慌,想要将这招从头到尾再使一遍。 然而谢凌云却不给他机会了。她右手剑鞘顶向王锐的咽喉,左手一记擒拿手,夺过了王锐的剑。 在王锐的愣怔中,她低声道:“很好,但还得练。” 她收回剑,将王锐的剑还给他,大步向前走去。 王锐呆了一呆,连忙追了上去,口中不住问道:“薛壮士,你这个夺我剑的本事是什么?能不能慢一些,教教我?我请你喝酒!” 谢凌云瞧他一眼,心说倒有些眼光,知道擒拿手厉害。她见了霍老将军后,便去了校场。 校场中的兵士已经结束了操演,不少人正在重复昨日谢凌云教的第一式。谢凌云略略瞧了瞧,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动作,但是大多人不得要领,连原本剑术威力的一层都未必能发挥出来。 她心知贪多嚼不烂,武学一道在博更在精。只是既是士兵,这剑法就可能会上战场。在战场上,花哨的动作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实用。 两军交战,面对面肉搏,生与死较量,如果动作太慢的话,可能一招都未使尽,就已经丧命了。 谢凌云思索,她教的剑术可能需要微微调整一下。后面剑招那些华丽的动作可以去掉一些。 谢凌云示意众人安静。 鼓声起,士兵按序列站于台下,齐齐看向谢凌云。 谢凌云再次运起内力,问道:“昨日那一招掌握得如何?” 她压着嗓子,声音嘶哑,但传得极远,响彻整个校场。 王锐又是赞叹又是敬佩,心里还有些后悔,他昨日怎么就那么不长眼睛呢?不过转念一想,他昨日也算幸运。除了他,还有谁单独在薛壮士手下走过招?——虽然说他一招也没走上,可今日不是把一招使完了么? 台下的回答并不一致,有说掌握了的,也说没有的。 谢凌云不意外,她也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她又慢慢演示了几遍,并详细阐述了动作要领。末了她说道:“列位将来会上战场,今日辛苦一些,他日就会多一些胜算。习武最忌不肯吃苦……” 她说这话时,眼睛微觉酸涩,这是当年师父常说的话:“你们将来是要行走江湖的。今日辛苦一些,他日对敌时就会多一些胜算……” 她如今也算是授徒了吧? 前排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平盛世,哪有仗要打?学这有个鸟用?” 谢凌云刚讲完话,校场一片安静,他这一嗓子,众人皆是一愣,继而嗡嗡议论起来。 谢凌云眉头微皱,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人群中蹭的窜出一个人来,几步走至说话者面前,挽起袖子,狠狠一拳打在说话者脸上。 那人却是王锐。 昨日,王锐在亲眼目睹薛壮士以一敌七,又轻松解决李庆的偷袭后,就不由自主地对薛壮士产生了敬服的心思。后来薛壮士教了他们一招剑式,他觉得精妙无比,对薛壮士更加佩服。现在薛壮士在上面刚说几句话,李都就公然唱反调,这怎么行?这不是公然挑衅薛壮士的威严么? 他觉得他有责任帮薛壮士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人,别影响了薛壮士的心情。 李都吃痛,大怒,种种推了王锐一把,唰的一声拔剑出鞘。王锐算什么东西? 王锐也不甘示弱,同样拔剑出鞘。 两人怒目而视,谁都不肯退让。 霍老将军喝道:“王锐,李都,你们这是干什么?” 王锐出身侯门,李都的家世也不差,这群小崽子,平日给他们几分颜色,此刻都把自己当回事了是不是? 谢凌云轻声道:“我听闻霍老将军军中,军纪严明……” 她话说了半句,霍老将军便老脸一红。老实说,在军营里的兵士,大多是粗糙汉子,一言不合吵嚷甚至是动手打架,都是常事。昨日王锐与李庆等人不也挑衅薛壮士,想与其一较高下吗?——这都不是事儿,可是给人指出来,他面上就不大好看了。 王锐向霍老将军拱一拱手,高声道:“霍老将军,薛壮士,请给我一刻钟。”他又对李都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李都粗声粗气道。 王锐团团做了一个揖,说道:“求在场诸人做个证见。”又挑了挑眉毛,对李都道:“咱们来比划比划。我就用昨日薛壮士教的,你用什么都行。我若胜了你,你就高喊三声‘薛壮士我错了,不是你教的没用,是我自己没用’……” 王锐话没说完,李都就冷笑道:“那我若赢了呢?” “你不会赢的。”王锐活动了一下手腕,自信满满。 “我若赢了,你王锐从此以后见了我李都,就得管我叫爷爷!”众目睽睽之下,李都的好胜心也被挑了起来。他就不信了,他什么法子都使出来,还比不过一招半式。 ——昨日姓薛的那麻子看着厉害,教的剑招也漂亮。可是他昨天练了,也没什么用。 眼见两人摆好要打架的架势,霍老将军皱起了眉。 谢凌云却道:“让他们比吧,也好看一下王偏将学的如何。” 她心里很清楚,以王锐的熟练程度,自然不会落败。但会不会取胜,她就不知道了。她摩挲着腰间宝剑剑鞘上的红宝石,心说,不管王锐的目的是什么,但从表面来看,王锐是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冲着这一点,她不会教王锐输就是了。 军中少娱乐,打赌和打架一样常见。众人兴致勃勃,还有相熟的,悄悄设了局,有压王锐的,也有压李都的。 面具遮着,看不见薛壮士的神色,霍老将军好奇道:“薛壮士觉得王锐会赢?” 谢凌云点头:“是的。”并反问:“难道霍老将军不这样认为么?” 霍老将军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果没有限定范围,王锐肯定会赢。王锐身手灵活,力气也大,胜过李都许多。可是这次设定了范围,王锐能使的只有昨日薛壮士教的一招。 薛壮士教那招固然精妙,但是用一招来打败李都,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霍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点头又摇头,他也不确定么? 霍老将军道:“咱们静静看着就是。” 谢凌云点头称是。 台下众人后退,腾出一块地来。 鼓声起,王锐像模像样地摆出了昨日谢凌云跟他比试时的动作来,一手持剑鞘,一手做出行礼的姿势。——他们这次比试,只拿了剑鞘,点到为止。 谢凌云一怔,继而失笑。这个王锐,学习的本事不差。而且还都是按她教的来。 霍老将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薛壮士方才是在笑吧?是在笑吧? 谢凌云解释道:“这个叫开门揖盗。” “开门揖盗?”霍老将军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可不是么?” 李都大吼一声,右足猛地一踏地面,举着剑鞘飞奔着看向王锐。 谢凌云紧紧盯着台下,她看到王锐将身一矮,滑行绕到了李都身后,右手急转,手中剑鞘向后一送,正好顶着了李都的后腰。 第64节 “好!”谢凌云击掌赞道。 老实说,王锐这一下,让她很意外。她今日进军营时,王锐拦着她,发起进宫。他是呆板的将这一招从头到尾使了一遍,而且很明显有使第二遍的打算,只是被她给打断了。——可是方才王锐矮身滑行反手后刺,这动作行云流水,分明是剑招的后半式。 谢凌云心中激动,眼眶也有些热了。 然而鼓声未停,台下还在继续。 李都骂了一声,转过身来,拿着剑鞘对准正巧回身的王锐胸口刺去。 王锐身体比思想反应更快,他斜剑鞘当胸,生生抵住了李都的剑鞘。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谢谢姑娘的雷,么么哒 第70章 误会 李都见剑鞘被挡, 心中烦闷, 大吼一声, 作势要收回剑鞘。 而王锐却顺势跃起,一脚踹向对方胸前。 李都后退两步, 站立不稳, 手中剑鞘脱落, 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同时脖颈一凉,王锐的剑鞘已经挨着了他的咽喉。他脸色煞白, 若王锐手中是真剑, 此刻他恐怕已经血溅当场了。 王锐哈哈笑道:“我赢了!” 周围有短暂的安静, 继而是掌声和叫好声。方才的比试中, 王锐所有的动作招式都来自于昨日薛壮士所授,只是出招顺序有所不同。当时便有人自己比划,恍然大悟一般:“原来还可以这样。” 谢凌云道:“招式熟练掌握,灵活运用,会威力大增。” 她说这话时运用内力, 场中诸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又有方才王锐的表现,众人尽皆信服。 王锐连连点头, 冲李都道:“你说没用, 那是因为你自己没用。不是这剑招没用!怎么?愿赌服输,大家都是见证,你该做什么了?用不用我提醒你?” 他甚是得意,又不禁回头看一眼立于高台上的薛壮士,虽然对方戴着面具, 看不清形容,可他还是觉得薛壮士定然十分的开心,十分的欣慰。 李都重重地哼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鞘,愤愤道:“不成,再比过!” “咦!”王锐待要骂上一声好不要脸,猛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他昨日是不是也是这般死缠烂打蛮横不讲理?一时间他颇为心虚,忍不住回头瞧一眼薛壮士。薛壮士静静站着,也看不出喜怒。 这一回头不打紧,李都的剑鞘便直直刺了过来。 王锐来不及思考,猛然矮身,身体后仰而行,堪堪避开剑鞘,自己手上的剑鞘却狠狠地刺向了李都的小腹。 李都吃痛,也不顾手上剑鞘了,双手紧紧抱着小腹,委顿在地。 ——王锐虽然拿的是剑鞘,但是方才这一下他下手极狠。李都不用查看就知道小腹肯定青了。 李都咬牙道:“是我没用,不是剑招没用。是我没用,不是剑招没用……”如此这般重复了三遍。 王锐哈哈一笑:“这才对嘛!别说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不学武艺,等夷狄打来再学,就迟了!” 他二叔是边关守将,他自幼就想跟二叔一样到边疆去。年纪大些,家里要给他捐个官儿,他却硬要从军,结果被父亲送进了京畿大营。 早有人上前搀扶起李都,也有人打圆场。但无疑这一次比试,不但王锐大出风头,薛壮士在众人心中也变得高大起来。 王锐才学了一招就这般厉害,若是将薛壮士的本事通通学会……他们想到昨日薛壮士的以一敌七,身形如仙似幻,稳占上风。他们如果也能这样,那么,即便上了战场,又有何惧? 一时之间,众人兴致高涨。 谢凌云赞许地看了王锐一眼,心说这个王偏将确实有天赋。她这日并未传授新的招式,只教他们温习演练昨日所授的第一式,并提议他们可以两人对打,用于实战。 旁人倒听话,只那偏将王锐跑到谢凌云面前,说道:“薛壮士,昨日那招我都学会了。你教我新的吧!” 谢凌云正给别人指点动作,闻言头也不抬,说道:“还需要再练。” “已经很熟了,你也看到了,方才我打败李都了……”王锐说这话时,面带得意之色。 谢凌云有些想笑,却板着脸道:“还不够熟练。” “……” 谢凌云道:“王偏将,你很聪明,我想你应该给自己的标准更高一些。” 王锐一愣,他性子急,所有的灵巧仅限于学骑射本领。还没人这么直白地说他很聪明。他有些得意,又有些莫名的难过。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独自寻了个角落,再一次练了起来。 谢凌云在人群中穿行,时不时指点一下。军营中的兵士,她也就跟王锐稍微熟悉一些。十一月的天气,王锐独自一人,满头大汗,犹自一板一眼练着。谢凌云点一点头,心中忽的生出一个念头来。 她寻思着,她现下在舅舅家,出门方便。但是她回谢家以后,日日都来这京畿大营,就有些难度了。或许她可以找一个“大师兄”,在她偶尔有事来不来时,让“大师兄”代替她领着大家继续练武。——之前在天辰派,师父就是这么做的。 唔,这个王锐,倒是大师兄的好人选。 刚刚停下动作的王锐不大明白,怎么薛壮士的眼神这么奇怪,就跟饿了三天的人看到红烧肉似的!呸呸,这个说法不对。但是,真的很炽热啊,让他忍不住浮想联翩。 谢凌云看他停下来,轻声道:“擦擦汗吧!” 王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汗。他眼神一瞥,看见薛壮士惊讶的眼神,心中一突,暗想不好。莫非薛壮士的意思是,他不该用袖子擦汗? 他笑一笑,解释道:“没带帕子,那东西,娘兮兮的。” 谢凌云动了动唇,不再纠结于此,而是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 “……你,薛壮士,你是说你要给我开小灶?”王锐瞪大了眼睛,“然后让我去教他们?你只教我一个人?” “倒也不是开小灶。只是我毕竟不能日日都在京城,我看你顶聪明……” 王锐眨眨眼,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薛壮士为何独对他这般特殊?不但关心他有没有擦汗,还夸他聪明,还要给他单独开小灶……王锐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狐疑地看了薛壮士一眼。 薛壮士身形不高,声音嘶哑,衣裳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戴着的面具也是娘兮兮的银制面具……王锐又深吸了口气,他与薛壮士离得近,这淡淡的清香,不会是薛壮士身上传出来的吧? 啊呀,不好,莫不是这薛壮士对他生出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王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自己如此英武不凡,之前就有一个不喜女色的公子哥儿对他很好,吓得他赶紧跟对方断交…… 只是薛壮士,薛壮士毕竟与旁人不同,本事这么强,又一心给他开小灶……王锐感到非常的为难。 谢凌云见王锐神情变了几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想,多半是王锐不愿意,那算了,大师兄也不是好当的。 她正要说“不愿意也没关系”,却见王锐咬了咬牙,说道:“我愿意。” 看他的神色,倒像是做了什么艰难决定一般。谢凌云不知他的心路历程,点一点头。 这天临走之际,谢凌云教了王锐一记小擒拿手——即她夺王锐兵器时那招。她刻意放慢速度,缓缓使来。 当薛壮士黝黑冰凉的手扼住自己手腕时,王锐不由得抖了一抖,又莫名松了口气。嗯,尚在他可忍受的范围内。 他摒弃杂乱的心思,认真学习这一招。将动作记熟,又反复练了几遍,才得到一句:“行,就这样练。” 谢凌云向霍老将军告别后,就骑马离去。她匆匆换了衣衫装束,去掉面具,洗了麻点和黑粉,去见舅舅舅母。 正厅中坐着一个妇人,一见到她便站起身来,说道:“九小姐。” 谢凌云一怔,认出这是老太太卫氏身边得力的婆子,她点头致意:“赵嬷嬷。” 舅母马氏笑道:“阿芸,正说呢,你们家老太太想接你回去呢。” “哦。”谢凌云的情绪低落了下去,她点头,“我知道了。” 她这回在舅舅家住了半个多月,连老太太都亲自使人来接了。说起来是大体面,可是她不大舍得回去。 谢凌云冲赵嬷嬷笑一笑,说道:“赵嬷嬷亲自来接,原该即刻回去。只是还没同舅舅告别,这般回去,不大恭敬。烦请赵嬷嬷在此稍待,等用过了茶饭,咱们午后回去。我也好收拾收拾东西。” 马氏知她不舍,遂也就笑着对赵嬷嬷道:“可不是,嬷嬷来一趟也不容易。不用过饭再走,我可是不依的……” 赵嬷嬷忙道谢应下。 谢凌云回去收拾东西。舅舅给她添的衣物,以及属于薛凌云壮士的男装、面具、黑粉、宝剑,她都要带走。 她坐在床沿思索。她既然答应了要去京畿大营教授武艺,那她肯定会去,不会因为回家就放弃。只是她需要好好想想,该如何避过家人耳目。 直接说么?她摇头,这肯定行不通。 少时舅舅薛裕回府,谢凌云去向舅舅商量,并问舅舅可有什么好建议。 薛裕思索一阵,摇了摇头,叹道:“阿芸,你到底是谢家的女儿,不然舅舅可以留你在这儿。你若在舅舅家,就没人拦你。” 谢凌云明白舅舅的意思,舅舅也没办法,那她自己想法子。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她就去求阿娘。 午后谢凌云告别舅舅舅母,同赵嬷嬷一起坐着谢家的马车回家。 谢凌云回府后,先行换了衣服,去见祖父祖母。 忠靖侯谢均和老太太卫氏都在存晖堂。谢凌云刚施了礼,卫氏便道:“怎么?薛家就那么好,去了就不舍得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忠靖侯也不禁侧目。 谢凌云呆一呆,说道:“老太太说笑了。” 卫氏垂眸,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哼了一声。 谢凌云听力甚好,听到声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这是不高兴? 而忠靖侯谢均却道:“这说的什么话?定是薛家舅爷心疼外甥女,不舍得她回来。” “那也没有在亲戚家常住的道理……”卫氏小声道,“叫外人知道,像什么话?” 夫妻俩你来我往说了几句,似是突然想到还站在一旁的谢凌云。卫氏咳了一声,挥挥手,让她回去休息。 谢凌云这才离开存晖堂,去见母亲。 薛氏见到女儿,心生欢喜,良久以后才问女儿在舅舅家如何,过得是否开心,可曾受了委屈。 谢凌云自是答好,她很开心。尤其是近两天,更是欢喜,前所未有之欢喜。 顿了一顿,薛氏想到一事,她亲自取出一个匣子,将匣中之物交给谢凌云。 “这是什么?”谢凌云接过来瞧了瞧,“房契?”她呆了片刻,不解道:“阿娘给我房契做什么?要我搬出去住?” 薛氏嗔道:“胡说什么?谁要你搬出去了?你忘了,那日长公主说,要赠你一处宅子。” “这是长公主给的?”谢凌云惊讶,长公主来真的? 薛氏笑道:“可不是。公主态度坚决,推都推不了。说是答应了你,自当办到。可你要这宅子,又有什么用?” 谢凌云愣了一愣,忽然喜笑颜开:“有用,当然有用了!怎么会没用!” 既然她有了自己的宅子,来路正当。那她外出也更容易些了。 薛氏纳闷:“什么用?你要拿来做嫁妆?” 谢凌云摆手,笑道:“嫁妆还不急,阿娘,我得去看看这宅子,我还得去谢谢长公主……” 薛氏看女儿的神色,像是极为欢喜的模样,她心头微感酸涩,却是含笑点一点头:“既是你的,你自然该去看一看。去拜谢长公主,也是应该的。” 谢凌云又犹豫了片刻,小声道:“阿娘,其实还有一件事……” 第65节 薛氏心中一凛:“什么事?” “我……”谢凌云原想说她日后清早会出门,但是看着阿娘的脸,她又犹豫了。她只说了一句,“阿娘把玲珑要回去吧!” 薛氏奇道:“怎么?玲珑不好?” “也不是,她挺好的。”谢凌云忙道,“我不用她照顾。”她当然不能说玲珑不好。 薛氏看女儿神色,自忖猜到了几分,说道:“那行,本来我就挺待见玲珑,要不是想着让她照顾你,还不舍得给你呢。”顿了一顿,她又道:“那你身边也不能没人……” 谢凌云却道:“可以没人。阿娘,我身边可以没人的。” 薛氏愣了愣,缓缓说道:“你是想做什么吗?” 谢凌云摇头,又点头,放软了声音撒娇:“阿娘……” 薛氏叹了口气,心说阿芸定是嫌玲珑约束太多。她想了一想,说道:“我先让玲珑回来几天,过几天再给你补上。” 谢家姑娘身边的丫鬟都有定数,谢凌云原本的贴身大丫鬟是碧玉,后来薛氏给换成了玲珑。 如果可以,谢凌云希望她身边没有丫鬟仆妇。但是阿娘肯定不会同意。谢凌云笑道:“阿娘,我想自己提拔一个上来。” “行,那依你。” 薛氏当即召回了玲珑。得知可以重新回到薛氏身边,玲珑颇为高兴。比起九小姐,她更喜欢待在四太太身边。 这个结果,谢凌云也很满意。 夜里给她守夜的是一个刚上来的小丫头,叫荷香,才十岁,瘦瘦小小的。谢凌云告诉她,自己近两天困得很,想好好睡一觉。老太太和太太允了她不去请安,荷香就不必唤她起床了。她醒了,自己会起来的。 荷香郑重地点头,表示记下了。 谢凌云半夜起床,听见荷香在耳房里鼾声阵阵。她点一点头,心说这小姑娘好,很好。 次日,天还没亮,谢凌云就悄悄出了门。她也不骑马,身体几个纵跃,就穿街而行,直往城外京畿大营。 守在军营外的士兵看见她,愣了一愣:“这么早!” 谢凌云点一点头,进得营去,犹听得身后士兵叹道:“这个薛壮士,前天坐车来,昨天骑马来,今天竟然跑着来……” 谢凌云扯了扯嘴角,她也想继续骑马来啊。但是马的话,目标似乎太大了。她现下还不能保证阿娘会同意她这般做。 军士正在校场演练,霍老将军看到她,微感意外,打了招呼,要她一起看军士演练。 谢凌云见他们的演练内容比之她第一次见到时,多了些内容。多出来的,自然就是她教的第一式了。 比起昨天,军士的进步很明显。 谢凌云待他们停下后,开始认真传授第二式。同第一天一样,她先快使一遍,再放慢速度,拆解开来,一点一点演示给他们看。如此这般,使了五遍,待他们记住口诀以及动作要领,才作罢。 士兵们自行练习。 霍老将军道:“今日还早,薛壮士不妨多看看。”——其实他有心想教薛壮士知道,京畿大营中的兵士并不是草包。 谢凌云却道:“今日有些事情,恐不能久待。” “啊,这样啊……”霍老将军心中微觉失望,但还是说道,“没关系,薛壮士放心,老夫自会督促他们勤加练习。” 谢凌云点一点头:“抱歉。”她看见王锐,招了招手,唤道:“王偏将!” 王锐握着剑的手轻轻抖了一抖,他咽了一下唾沫,走到谢凌云身旁,拱手道:“薛壮士!” 谢凌云道:“方才我教的,你记住没有?使一遍给我看看吧!” 王锐沉默地点头,循着记忆,将方才谢凌云所授的剑招慢慢使了出来。 谢凌云指出其中不当之处,让其再来。 王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重新又使了一次。虽然慢些,但是动作标准,毫无差错。 谢凌云点头:“很好,你多练练。” 王锐“嗯”了一声:“我知道。” 谢凌云又道:“我可能会早点离去……” 王锐抬了抬眼,为什么要独独告诉我这些? “你方才学的很好,只是还不大标准。你多练习练习,军中将士有不会的,你可以指点他们。多跟他们喂喂招,对你也有好处……”谢凌云道,“王偏将,要不,我把动作要领写下来?” “啊……”王锐身子一机灵,说道,“好,好,很好。” 霍老将军忙教人寻了纸笔出来。谢凌云提腕将分解动作画了出来。 王锐在一旁瞧着,看薛壮士笔下的小人甚是奇怪,待要问一句:“你不会写字画画吗?”却见她又在图画下面,写上小字注解。他老老实实闭嘴。 谢凌云画好后,将图纸交给了霍老将军。 霍老将军看着看着,不禁皱眉:这画的云里雾里,都是什么东西? 谢凌云倒没想过霍老将军会看不懂,上辈子她看的武功典籍,上面的小人都画这样的,重点在招式上。而且剑招这东西,灵活地很。 再次将第二式演练了数遍,强调一下动作要领后,谢凌云又道:“我不在军营,大家有不懂的,可以向霍老将军和王偏将请教。” 她心说,霍老将军拿着剑招的图纸,王锐基本已掌握要领。问这两人,总没错的。 她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她该回去了。向霍老将军告别后,她匆匆离去。 回到忠靖侯府,还未到巳时,谢凌云没有惊动旁人,闪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速度极快,卸掉装扮,换去衣衫,将薛壮士之物全都收起来藏好。 刚做好这一切,就听荷香在外面颤声道:“九小姐,不是奴婢要唤你起床,是,是八小姐来看你了。” 谢凌云暗道好险,扬声道:“请她先等一等,待我梳洗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ヽ(≧Д≦)ノ 感谢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还有不知是谁送的雷。 哈哈哈,今晚不小心把更新时间定成了3017年,被晋江鄙视了。(???_??) 第71章 良配 却听谢蕙笑道:“懒丫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 谢凌云麻利换好衣衫, 理了理头发, 揽镜自照,并无异样, 才打开了房门, 轻声反驳:“也没有很懒啊!” 谢蕙与荷香一前一后进来。谢蕙纤细的手指点着妹妹的额头:“越发惫懒了, 在舅舅家也是这样不成?” “哪有?”谢凌云笑一笑,一转头看瘦弱的荷香端着脸盆毛巾等物, 忙伸手接了过来。 她早起已经梳洗过了, 不过此刻仍是又简单清洗了一下。 荷香端走了脸盆, 少时又捧了茶点过来。 谢凌云一路奔波, 腹内空空,早就饿了。她给谢蕙与自己各斟了杯茶,又将糕点分与谢蕙。 谢蕙只拈了一小块儿尝尝,看妹妹吃的欢快,心中颇为奇怪:“你昨夜做贼去了?” 谢凌云一噎, 忙喝了口茶水,将口中食物咽下, 慢吞吞道:“姐姐怎么说这话?” “阿芸, 虽说老太太、太太免了早安,可你这会儿才起……”谢蕙轻叹一声,说道,“我原想着是你身上不舒服,没想到你是在睡懒觉。这要是给人知道了……” 谢凌云放下糕点, 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不是办法,她得想个主意。 “阿芸?” “啊?”谢凌云一怔,“怎么?” “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愣啊。”谢蕙嗔道,“你去舅舅家这半个月,可有什么新鲜见闻没有?也说给我听听啊。” 她虽然每日待在家中,可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也不是不好奇。在谢家,她衣食无忧,但是有时也会觉得孤单寂寞。原本她还能跟阿芸说说话,虽说两人说话并不投契,但好歹也是个伴儿。这回阿芸去薛家,一去半个月,她心里憋了不少话,想跟阿芸说一说。 谢凌云想一想,就说了跟舅舅骑马射箭的事情。可惜谢蕙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只点一点头,便道:“阿芸,咱们家可能又有喜事了。” “喜事?”谢凌云呆了一呆,“什么喜事?” 谢蕙却故意卖关子:“你猜。” “七哥要定亲了?”谢凌云寻思着,谢怀信与谢怀温都定亲了,接下来该是谢怀良了吧。 “不是——”谢蕙摇头,“不是七哥,是二姐姐。” “谁?二姐姐?”谢凌云一愣,谢蔳么?她忽然想起一事,小声问道,“是跟谁?吴家二哥?” 她记得她听谢芷说过,谢蔳当年跟吴家二哥都快议亲了,却出了些意外,两人各自婚嫁。如今一鳏一寡,但是谢蔳并不愿意。现下喜事将近,是定下了么? 谢蕙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是。”她轻轻叹了口气:“前不久来提亲的,是罗家。” “那是谁?”谢凌云又是一愣,“哪个罗家?” “安定伯罗家。”谢蕙道。 谢凌云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家。只是……她不禁狐疑:“安定伯……家的谁?” 谢蕙看了妹妹一眼,没好气道:“就是安定伯啊。” “啊?”谢凌云一惊,“罗方!”她知道安定伯罗方,年近三十,相貌极丑。当初舅舅无意间提起这个人,说罗方的妻子就是因为他太丑而羞愤自杀的。——可能会有夸张,但是罗方肯定很丑就是了。 来向二姐姐提亲的,竟然是这丑的一个人么? 谢蕙道:“对啊,就是他。” “老太太应了?”谢凌云奇道,“老太太应该不会同意吧?” 谢蕙摇头:“老太太同意了,而且……”她压低声音道:“二姐姐似乎也不反对。” “真的?” “我知道的就是这样了。”谢蕙轻轻拍拍妹妹的手臂,柔声道,“你不用担心的,阿芸……” 她心说,她原本只觉得自己交了好运,得遇这么好的婚事。后来再看看谢蔳,觉得自己的亲事也不算什么了。毕竟谢蔳寡妇再嫁,还能嫁到伯府去。虽说相公的相貌丑了一些。 谢凌云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那罗方丑到什么地步。谢蔳姐姐的胆子应该不算大吧?她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说道:“我听说罗方不大好看……” 她心里有些茫然,宁可嫁一个不好看的人,也不愿嫁给吴家二哥。或许罗方此人别的地方特别出色吧? 谢蕙看看妹妹,噗嗤一笑:“我问过二姐姐的。” “嗯?”谢凌云好奇。 谢蕙轻笑道:“二姐姐不在乎呢。而且,二姐姐长的好看,也不在乎别人是美是丑。” 第66节 “啊,这样啊……”谢凌云呆了半晌,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么?她忽的想到自己身上,她功夫也好,是不是也可以不在乎夫君的武功? 想到这里,她的脸不由地红了。天,她在想些什么,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 谢蕙也发现了妹妹无端羞涩,笑道:“阿芸,你放心……”阿芸的夫家将来不会差的。 姐妹俩又闲聊一会儿,谢蕙才起身离去。 谢凌云思索了好久,终是决定求助于阿娘。她想过了,她若要日日出门,还不想给别人知道,就必须得有人做掩护。肯给她掩护,也能掩护得了她的,除了阿娘,再无旁人。 只是,如何才能教阿娘同意,她有些犯难。 午后薛氏唤了女儿过去,说是要她试冬装。因着谢蕙年后三月就要出嫁,薛氏教人给谢蕙赶制衣物,又特意教人量了儿媳佟氏和阿芸的尺寸,一并添了冬装。 谢凌云见阿娘命人给她准备的黛色大氅漂亮暖和,甚是欢喜,喃声道:“阿娘待我真好。” 薛氏轻哼一声:“现下知道我待你好了?” 谢凌云拉着阿娘的胳膊撒娇卖乖,成功逗得薛氏眉目舒展。 房中并无他人,谢凌云咬咬牙,一横心,说道:“阿娘,我有事求你。” 薛氏闻言面色一沉:“你说。” “我清晨需要出门一趟,求阿娘帮我。”谢凌云看着母亲的眼睛。 薛氏一笑:“我当是什么?那你出去就是了。我教人早早准备马车,也可以叫你哥陪你……”她还以为阿芸要做什么呢。 “阿娘,我不想给人知道,我要出去,也不只是明天,而是从今日起的每一日。”谢凌云目光低垂,“我会在申时前出去,巳时之前回来,不会惊动任何人。只是有些时候,需要阿娘帮一帮我。” 薛氏双目圆睁,面色苍白,她惊疑不定:“阿芸,你,你说什么胡话?你出去做什么?阿芸,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人家的女儿都乖乖的,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到了合适的年纪,在家里的安排下出嫁。怎么她的阿芸,回京后一心外出也就罢了,此刻竟然要日日清晨出门! “阿芸,你说,你想干什么?!” 谢凌云有些着慌,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声解释:“阿娘放心,我不做坏事,无损江山社稷,也不会违背道德,我也不会损了名声……” 她知道阿娘常常念叨规矩名声。她想,如果让阿娘知道,这不会对她名声有任何不利影响,阿娘应该会同意吧? “不会损了名声?!”薛氏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这要给人知道,你还怎么做人,你还要不要嫁人?!” “不会有人知道啊!”谢凌云急忙说道,“我今日卯正出去,巳时归来,可有一人知晓?” “你说什么?”薛氏大惊,“你……” 她胸中满是怒火,扬起右手就往女儿脸上挥去。 谢凌云若要闪避,自是易如反掌。可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泪光盈盈看着母亲。她知道阿娘很生气,若是打了她,阿娘就能生气,那就给阿娘打好了。 然而,薛氏这一巴掌到底还是没有落下去。望着女儿嫩生生的脸,她如何下得去手?这是她的阿芸,是她养了十三年的阿芸。 薛氏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谢凌云慌了,忙给阿娘拭泪,手忙脚乱:“阿娘,你别这样……打我、骂我都行,你别这样……” 薛氏摆了摆手,无力地坐下,许久才道:“阿芸,你说,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一些我很想做的事情。”谢凌云半蹲在地上,握着薛氏的手,“阿娘,那是我这辈子,除了家人以外,最重要的事情。” 薛氏愣怔:“什么?” “我希望我是个有用的人,阿娘,我想做点有用的事。”谢凌云笑了一笑,“我曾经想着行侠仗义,荡尽世间不平。现下我想着,能真正做点什么就好。阿娘,我知道你希望我好好的,有好名声,嫁个好夫婿。我都知道的……” 薛氏心下一酸,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 “可是阿娘,我……”谢凌云心说,我心里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嫁人。顿了一顿,她只是说道,“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阿娘,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给人发现,也绝对不会损了名声……” 薛氏内心酸涩而又难受,女儿并未直接说明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她轻哼一声:“你怎么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你一个大活人出去了,没人知道?没人看见?” “我拿我的武功保证,阿娘见过我动武,也见过我使轻功。不说千里飞行,一跃数里还是可以的。阿娘若不信,我可以发誓。”谢凌云举起右手,做立誓状,“我若要给人发现行踪,就让我死……” 她一句“死无葬身之地”还未说出口,就被薛氏掩住了口。 薛氏怒道:“你这是做什么的?好端端的,发什么毒誓?”她忙呸呸两声:“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谢凌云心里一暖,嘿嘿笑:“阿娘……”阿娘虽然生气,可还是关心她的。 看她这个样子,薛氏心头火气,伸手推了她一把。可是待见得女儿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时,她又忍不住手上使力,一把将女儿揽在了怀里,泪珠滚滚而落。 谢凌云下意识伸手抱住母亲,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有没有得到理解,不知道阿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良久以后,薛氏才松开女儿。 谢凌云后退一步站定,见阿娘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眼睛红红的。她心下歉然,却知道不能退让。 “你是在为朝廷做事么?” 薛氏冷不丁的一句话,叫谢凌云悚然一惊,猛地抬起了头。薛氏看她一眼,叹了口气:“真是在为朝廷做事?” “阿娘……为什么这么说?”谢凌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你方才说,无损江山社稷……”薛氏幽幽说道,“还是说,你在为长公主办事?给太子?给豫王?你是在为哪个大人物做事吗?” 谢凌云一怔,缓缓笑了:“也不是,阿娘,你真的不必担心的……” “不必担心?我连你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我怎么不担心?!若是你为豫王办事,豫王效仿当初的魏王,你还要不要命了?”薛氏越想越急,“是不是豫王?” 谢凌云呆住了,阿娘这都想的是什么?她寻思着不透露一些,阿娘定会胡思乱想。她咬了咬牙,轻声道:“不是豫王,阿娘,不是豫王。其实,我,我在教人练武。” “什么?”薛氏眨了眨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方才说什么?” “我只是在教人练武而已啊。” “等等。”薛氏不信,“谁要学武?你若教人练武,大可以明着来,怎么要偷偷摸摸的去?你,要教的,是个男子?” 想到这里,她又皱起了眉。 谢凌云不说话,怎么回答呢,她教的是男子,但是不止一个啊。她暗暗猜测,是回答一个还是很多,哪个答案阿娘更容易接受一些。 “阿芸,你好糊涂!那男子是谁?若给人知道,你名声还要不要?将来还怎么嫁的出去?”薛氏急道。 谢凌云转了转眼珠,小声说:“不会有人知道,而且,也不是没人娶我。”她要是像嫁,应该不会嫁不出去。 “什么?”薛氏愣了一愣,隐约记得这话阿芸之前也说过。头一回她不当回事,这次却不由地不重视。她试探道:“你说谁要娶你?” “也没什么,反正没人知道。”谢凌云顾左右而言他。 薛氏冷声道:“阿芸!” 谢凌云一横心:“纪恒说的。” “谁?!”薛氏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太子殿下?” 她日前常常听丈夫说,阿芸出色,便是太子妃也做得。怎么听阿芸的意思,太子真要娶阿芸?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薛氏觉得荒诞无比,丈夫挂在嘴边的话,从女儿口中听到? 谢凌云点一点头:“对啊,他是那么说的。但我没同意,他让我考虑考虑。” 薛氏盯着女儿看了半晌,方道:“你教的人是太子?” 她念头转的极快,将许多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阿芸六月份见皇帝与太子,皇上还赐了阿芸玉佩,后来又给过阿芸可以进宫的腰牌。皇上还曾教阿芸进宫说是陪五公主,还有大量的珠宝古玩……阿芸救过太子、长公主送阿芸房子…… 薛氏神情复杂看着女儿,暗想,莫非这是太子纪恒的意思?阿芸那次救了太子,太子就想着要娶阿芸为妻?阿芸憨直,不愿同意,太子就想方设法,要制造机会?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呢?皇帝下了旨,阿芸还能不应? 只是阿芸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同意太子的求娶,还答应教太子功夫?薛氏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傻阿芸。 谢凌云正要摇头说不是,临时心念微转,她只笑一笑:“阿娘……” 薛氏心说,阿芸既不否认,那肯定就是了。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沉吟半晌:“皇上也知道么?” 谢凌云点头:“知道。” 舅舅求了皇帝的亲笔手书,皇帝是知道的。 薛氏更加惊讶,皇上也知道?皇上也知道,怎么会允许他们胡闹?!她听说过皇帝宠爱太子,但是没想到能宠到这地步。太子也真是——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恰当的评价来,但是最开始的愤怒是消散了些,可担忧却更重了。 若太子执意要娶,一道婚书下来,谢家肯定拒绝不得。可阿芸的性子,又哪里适合进宫了?而且,还在谢家时,阿芸就一心想着出门,真进了宫,她还不憋闷死? 薛氏道:“阿芸,你,你若是不愿意,就该推拒了的……”不应该答应,给人希望,让人误会。若是触怒太子,那可不是小事! “可是阿娘,我真的想做这件事。”谢凌云轻声道,“阿娘……” 薛氏一呆,叹了口气,看来阿芸是愿意的吧?她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凌云不清楚母亲的内心想法,她拉着薛氏的手,说道:“阿娘,你放心,真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损了名声的。阿娘若不信,明日看一看就知道了。只要不去我房里,就不会发现我出门。” 薛氏现下哪还有心情细想这些?她随口说道:“你今夜同我一起睡!” “哦。”谢凌云点一点头。 这夜,薛氏果真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谢律赶到了书房。谢凌云长到十三岁,得以同母亲一起休息。 这感觉还挺新鲜。 薛氏心里有许多话想对女儿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头疼得厉害,女儿怎么就招惹了太子呢?她曾说建章侯的儿子齐大非偶,太子就更不是良配了。——她是希望女儿嫁的家世好些,可太子的家世也太好了。 谢凌云夜里极乖巧,半夜也不曾出去。只在寅正点了母亲睡穴,推窗出门,闪回自己房内,简单洗漱,换了衣衫,涂黑粉,点麻点,戴面具。装扮好后,她如昨日一样,悄悄出了家门。 薛氏这日直到丫鬟来唤才迟迟醒来。她揉了揉眉心,往身旁一看,阿芸已经不见了。薛氏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又要周末了,啦啦啦,撒花。 我今天想给留言前十的宝宝发红包。希望能有十条,不然我就尴尬了。~( ̄▽ ̄~)~ 第72章 重逢 因为有了昨日的经验, 谢凌云这一回行的时间更短了些。她见过霍老将军, 便观看军士们操演, 纠正不当之处,强调动作要领。 第二式比第一式要复杂得多, 谢凌云看军士们掌握得仍显生疏, 就建议他们实战对打试试。 当下便有人道:“怎么实战?”他们还没练好, 这般生疏,用于实战必败无疑吧? 谢凌云皱眉, 朗声道:“王偏将!” “有!”王锐一激灵, 薛壮士事事都会想到他啊。 谢凌云道:“请王偏将与我试一下。” 她观察过, 在场军士, 论熟练程度还真没有超过王锐的。前日王锐与李都之战,她记得清楚。王锐有天赋,也肯努力。 王锐出来,先冲霍老将军和谢凌云抱拳行礼,又道:“薛壮士, 军士有向我请教的,我都不藏私。” 第67节 但他还是比他们厉害, 除了他半夜起来练习之外,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比他们聪明。——嗯,薛壮士就是这么夸他的。 谢凌云一愣,点头道:“嗯,这样很好。你与我试一试吧。” “我……”王锐不能拒绝,只得应了下来。他见薛壮士拿着剑鞘, 他不禁生出一丝惧意来。 “你放心,我会尽量放慢速度。”谢凌云扫一眼他的神情,连忙说道。 王锐咬咬牙,跃上高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谢凌云郑重还礼。 “请!” “请!” 王锐率先出招,拼尽全力刺向薛壮士。 谢凌云特意放慢了速度,斜了剑鞘抵挡。 王锐攻,她守。 你来我往中,她一面闪避抵挡,一面向众人介绍,这是第几式中的第几个动作。这里除了用这个动作,还能用什么。 王锐听薛壮士说着该怎么应对,莫名地有些羞耻,薛壮士放水也太明显了些吧?他知道薛壮士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看清动作,可他还是忍不住面颊发烫。 谢凌云低声道:“专心些!”她有点奇怪,王锐是在紧张么? 王锐心中一凛,忙聚精会神投入到演练中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换成了谢凌云攻,王锐守。 王锐打起精神,全力应对。说也奇怪,危急关头,他躲避薛壮士的剑招时,用的多半是薛壮士所授的动作。 谢凌云见他身手灵活,还当众夸了他几句。 王锐一面觉得羞耻,一面又隐隐有些骄傲。但很快,他就又告诉自己,不该这样,不该这样…… 两人演示结束后,谢凌云冲王锐道谢,才对众人道:“动作要领我已经尽数教给大家了,平日有不懂之处,也可以向霍老将军和王偏将请教。今日就不教新招式。之前的两式,大家多多练习,一定要掌握!” 谢凌云让众人根据自身情况,或自己练习,或与人协作对打。而她则就近指导。 王锐想了想,到底是远远躲开。他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不教授新剑式,大老远来一趟,就为了跟他过招吗? 可是,当谢凌云行至他身边时,他犹豫了半晌,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薛壮士,你从何处来?” “嗯?什么?”谢凌云不解。 “你日日都住在城内吗?”王锐好奇道,“那得多早就起来?” “唔……”谢凌云含糊道,“也没什么。” 原本习武之人就是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大碍。内力运行几个周天,照样精神奕奕。不过王锐竟关心此事,她也感到暖心。 王锐暗骂自己多话,躲都来不及,还上前瞎凑什么热闹? 谢凌云并不知道王锐复杂的心理,她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提出了告辞,快速离去。 她在路上不做停留,也不思考,待回了谢家才开始考虑阿娘。 谢凌云闪身进了自己房内,换衣卸妆一气呵成,收拾证据也极麻利。待一切处理妥当,她才去见母亲。 薛氏坐在桌边,一见到她,便沉了脸,又叫房中的丫鬟仆妇退下。 谢凌云也不说话,自己搬了一个小凳子,在母亲身边坐了,又伸手拿了一旁的玉杵,要给母亲捶腿。 薛氏却将身子一侧,说道:“不敢劳烦九小姐呢……” 谢凌云听这话不对,心知阿娘还在生气。她放下玉杵,软语:“阿娘——” 薛氏硬起心肠,不搭理女儿。 老实说,她心中着实惊骇,阿芸何时出门,怎么出门,她都不知道。阿芸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阿芸走后,她曾让人去问了门房,委婉打探有谁出入,得知门房也不知道阿芸的行踪。 “我以为阿娘不会生我的气……”谢凌云声音降低,“阿娘想让我有好名声,将来嫁好夫婿。我想做什么,我喜欢什么,统统都不要紧。那我若是不损了名声,又能嫁好人家,是不是我做什么,阿娘也不在意?也觉得不要紧?” “你——”薛氏怒极,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说出这话,简直是在戳她的心窝子,可她现下竟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说了一句,“难道在你心里,娘只在乎你的婚事,别的都不管是不是?阿芸,你……” 阿芸让她失望了,那个极其听话的。一点不会违背她心思的阿芸,现在教她失望了。可是她能怎么说阿芸,阿芸每日要去见的是太子。太子是未来天下之主,不能轻易得罪啊。 谢凌云轻声道:“阿娘,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很好,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旁的事我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我想自己拿主意……” 薛氏默默叹了口气,这件事阿芸拿得了主意么?太子又能容得了阿芸做主吗? 良久之后,薛氏才道:“我管不了你了,但若要教我给你掩护,却是不可能的,你想都不要想。” 谢凌云一愣,继而喜笑颜开:“是是是,阿娘最规矩了,才不会帮我维护名声呢!” 她知道,薛氏才不会让让她有名声受损的可能呢。阿娘嘴上这么说,可她能肯定,阿娘绝对会掩护她。 薛氏伸出食指,重重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心中焦虑。不管太子与阿芸是怎么回事,这事儿赶紧结束吧!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该是现下这样。现在真的不是事儿啊! 谢凌云额头被戳,仍然笑嘻嘻的。她心里欢喜得紧,又拿了玉杵,给母亲捶腿,口中说着:“阿娘,你对我最好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 薛氏轻哼一声:“我对你不好……”过得片刻,她又皱眉道:“你多早起的?是不是也没吃东西?想吃什么,我教厨房给你做。吃了赶紧回去休息,别在这儿烦我。” 女儿再让她失望,她也没法对女儿真正狠心。 谢凌云抱一抱阿娘:“我不饿,也不困,我想吃鸡肉粥……” 薛氏嗔道:“不饿还吃鸡肉粥?” 话是这么说,可她到底还是吩咐厨房去做了。 谢凌云嘿嘿一笑,拉着母亲的手撒娇。若有阿娘掩护,她日后自会方便许多。 忽的想到长公主送她的宅子,她心说或许她可以寻了理由搬到那宅子去。只是阿娘多半不会同意。 她知道这世上几乎没有未婚女子脱离父母宗族独自住在外头的。不是沾染恶疾,不能与人同住,就是做了错事,被家族嫌弃。不管什么原因,多半不利于名声。阿娘又怎会同意? 名声,名声,名声真有那般重要么? 谢凌云上辈子听师兄说,名声不好魔教妖女也有嫁给正派子弟的。而这里似乎女子的名声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午后谢凌云休息一会儿,继续在母亲面前撒娇卖乖。薛氏初时绷着脸,可到后来,到底还是被女儿给逗笑了。 娘俩说着话,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要九小姐去接旨。 薛氏唬了一跳,心想不会是赐婚的旨意吧?她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然而转瞬之间,她又觉得不对,若是赐婚,不会只要阿芸一人领旨。她略略放了心。 此次是皇帝口谕,说五公主甚是思念谢九小姐,请谢九小姐进宫一叙。 宫中的马车就在谢府门外,谢凌云告别母亲,略收拾了一下,也不换衣衫,就坐车进宫去了。 她想了想,她与五公主上回见面,还是两个多月前。五公主真想她了? 是宫中的马车,得以直接入宫。谢凌云悄悄掀开帘子,见不是去毓秀宫的路,心下奇怪。过得片刻,才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去御花园。 十一月了,御花园还有花儿吗?她刚生出这念头,就想到了去年十一月在公主府见到的盛况。皇家不同于民间,或许还有花卉呢。 果然,她进了御花园,看到苍松翠柏之外,还有不知名花朵,在风中开放。 太监领着她进了一个暖阁,说道:“还请谢九小姐稍待,贵人即刻就来。” 谢凌云一进门就感到一阵暖风扑面而来。这暖阁明亮温暖,还有淡淡的清香。她不禁感叹,真是好所在。 五公主真有趣,初次见面是在御花园的亭子,这回是暖阁。看来五公主真的很喜欢御花园啊! 谢凌云静静坐着,也不好张望,就默默思索武功招式,自己在心内演练。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听到一阵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暖阁的门被打开,谢凌云抬头,看到门口逆光站了几个人。她微微眯了眯眼,认出前面那个瘦高的身影是纪恒。她呆了一呆,目光微移,才又看到了五公主。 “阿芸!”五公主嗓子清亮,欢欢喜喜。 谢凌云看到一个绛红色的身影飞速向自己跑来。她忙站起身,福身行礼:“五公主。” 五公主拉了谢凌云的手:“阿芸,你都不来看我。我日日盼着你来,可你居然都不来!” 谢凌云听到“日日盼着你来”,有些受宠若惊,又有点惭愧。她小声道:“五公主,我错了,我前段日子实在是忙得很,抽不开身,不然我一定天天看你……” 她听到纪恒轻笑一声,呆了一呆,嘴边那句“天天陪你玩儿”也没能说出口。 纪恒吩咐宫娥:“外面守着,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五公主这边有孤。” 宫娥听话退下。纪恒这才向那两人走来。 “阿芸,你骗我呢,你才不会天天来看我,除非你住在宫里头。”五公主毫不客气地反驳谢凌云。 “不敢骗公主。”谢凌云忙道。她心说,我又不住宫里。 纪恒瞧了他们一眼,自行在五公主对面坐了,轻声道:“五皇妹,听阿芸怎么说没有?她说她不骗你。” 五公主转了转眼珠,一脸狡黠:“你不骗我?那你就天天住宫里头好了。我跟我父皇说……” “这怎么行?”谢凌云当即反对。笑话,她住家里就够麻烦了,还住宫里,听说宫里规矩多,出入更不方便。再说,她以什么身份入住宫中? “你要进宫的话,很容易啊。”五公主眨眨眼,阿芸长的好看,做妃子也使得。不对,父皇不缺妃子,而且父皇年纪也大了。她不想阿芸做她的长辈,她不想管阿芸叫母妃。 五公主又想了想,唔,太子哥哥还没娶亲。比起孙婉柔,她更希望阿芸做她嫂子。至少阿芸不会挤兑她。可是,太子哥哥不会同意吧? 她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我跟父皇说,要你做我的伴读。那你就能天天陪在我身边了。啊呀,我怎么没想到,我可以找伴读的啊。” 她每日也读书写字,要是阿芸做了她伴读,不是日日与她一处吗?而且阿芸在宫里待的久了,太子哥哥也能看出阿芸的好来。说不定阿芸就能长留宫中了。 谢凌云一呆,摇了摇头:“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止五公主,纪恒也好奇。 谢凌云一脸沉痛地道:“我自幼不喜读书,还爱捣乱。公主有这样的伴读,恐怕不好成才女。” 纪恒不由轻笑出声。 五公主狐疑地看着谢凌云,好一会儿才道:“是吗?其实,我也不喜欢读书……” 听阿芸说不喜读书,五公主竟生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心思来。她握住谢凌云的手,颇为激动:“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不喜欢。阿芸,我觉得,咱们实在太像了!” “啊?”谢凌云没想到走向会是这样,不禁愣怔。 五公主所识之人本也不多,又只有谢家阿芸是直白说自己不爱读书,她越发觉得阿芸真实直白,可别人都不一样。 她更想把阿芸留在身边了,什么事儿都不做,就天天说话也行啊。可惜她身边竟连一个能说上话的都没有。 女孩的热情教谢凌云难以招架,她见过俩公主,一个是豫章长公主,仪态万千。另一个就是这个五公主了。长公主心思难猜,五公主的想法她也琢磨不透。只尽力应着。 第68节 五公主说着说着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是公主,许多事情,自己也身不由己。” 谢凌云有点想笑,又有点心酸,她嗯了一声。她想,没有谁能随心所欲,这世上很多人都身不由己。 纪恒忽道:“五皇妹,你是怎么答应贵妃娘娘的?” 五公主原本笑容灿烂的脸一下子垮了:“太子哥哥……”她又看向谢凌云:“阿芸,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写两张字,再来看你。你先别走,我很快就回来。” 她每日定时练字,略迟一会儿,贵妃娘娘就会不高兴。 谢凌云起身:“公主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你别走!”五公主慌忙按住谢凌云的手,央求,“你等我一会儿,太子哥哥先陪你说话,或者你去赏花儿。暖阁有花儿呢……我很快就回来。” 她说着又转向纪恒:“太子哥哥……” 她知道太子哥哥不大喜欢跟女子打交道,让他去见孙婉柔,他都不情愿。如今她要太子哥哥先陪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太子哥哥更不愿意了吧?可她又怕阿芸因为一个人觉得没意思就这么走掉,只能央求太子哥哥了。 纪恒面无表情点点头:“那好吧。” 五公主喜笑颜开:“多谢啦。”她站起身来,拎着裙裾,跑得飞快。 谢凌云听得外面宫娥惊恐的声音:“公主慢一些。”她心念微动,五公主若午后有事,就不该午后教她进宫啊。 她看一眼纪恒。 纪恒轻笑道:“阿芸,喝茶。”他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推向谢凌云。 谢凌云呆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你安排的?” 纪恒不答,低声说:“阿芸,看看我近日所学?”说着站起身来。 不等谢凌云同意,他就以手为剑,将谢凌云在京畿大营所授的两式剑招使了出来。他虽然手中无剑,但动作行云流水,似是熟练无比。 谢凌云不解:“你——”她心说,她教第二式时,纪恒不在京畿大营啊。 “怎样?哪里不对?” 谢凌云看着他:“你知道是我?”——她一直这么怀疑,但还是想知道确切答案。 纪恒重新坐下:“自然,我还没见到薛壮士时,就猜到了是你。见到以后,更加肯定了。”他轻笑:“你的模样,我一直记在心上。任你千变万化,我都认得。” 谢凌云撇了撇嘴,“哦”一声,心里想的却是,若我有人。皮。面。具,你还能认出我来? 她这态度纪恒略感意外,她一点都不惊讶,不恐慌么?她也不怕追究她的欺君之罪。是不是她早知道他能认出她?知道他会维护她? 这想法教他心里一荡,原有的一点点失落也一扫而光。 他轻声道:“阿芸,你……”他原本想说“你考虑得怎样?”然而临时又改成了:“你扮作薛壮士的事情,你家里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皮。面。具也屏蔽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大家周末愉快。 第73章 牵手 谢凌云摇头:“没有, 他们不知道。”若他们知道, 谢家怎么会安生? “那你这两天怎么出门去的?”纪恒不解。 他知道阿芸回了谢家, 他原想着这两日她没法出门,可是没想到薛壮士依然出现在京畿大营, 亲自指点。他以为是她说服了家人, 在家人允许下出门。原来不是么? 谢凌云瞧他一眼:“就那么出去啊。” 纪恒一愣, 忽的想起初次见她时的场景。他呆了一瞬:“你飞出去?” 谢凌云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啊。” 纪恒不知说什么好了, 过得片刻, 才道:“很麻烦吧?” 谢凌云“唔”一声, 微微一笑:“是有一点啊。” 她需要很早起床, 翻墙越户,施展轻功本至京畿大营,忙碌完后,她还要匆匆忙忙赶回。这中间,她得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不过, 虽然辛苦一些,可她却很开心。能真正做些什么, 辛苦也是值得的。 她说这话时, 笑得满不在乎,可不知道为什么,纪恒竟生出一丝心疼来。他犹豫了一下,悄悄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阿芸的手。他想告诉她, 他可以帮她。 然而谢凌云反应极快,他手刚伸过来,她就反手扼住了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想要偷袭她么?他也太自信了一点。他才学了她两式剑招而已。 纪恒吃痛,双眉紧皱:“阿芸!” 谢凌云瞧一瞧他,又松开了手。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你没学过擒拿手。不对,你学了也打不过我。” 纪恒面色难看,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你就没想着改变现状?” “我?”谢凌云呆一呆,说道,“现在不想。” 现在她可以做点事,她也求得了阿娘的理解,旁人都不知道此事。老实说,现在的状况她挺满意的。她想,日后她做出点成效之后,她再慢慢透露给阿娘更多,也可以一点点做得更多。到那个时候,可能会更好。 “你……”纪恒深吸一口气,“不说这些,你这几日在京畿大营,觉得军士们怎样?” 谈到这个话题,谢凌云自是有很多话要说。她笑道:“挺好的,进步很大。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不服我。你也知道的,我去的第一天,那个王偏将就非要跟我笔试。我打败他之后,又打败了那七个人……” 讲起自己的胜利,她不自觉眉飞色舞,神情生动。 纪恒也被她的欢喜感染,也勾了勾唇角:“嗯。” 这些他都知道,那日她也在呢。 “我教了他们第一式,可是到了第二天,有人又不肯练了。还有一个叫李都的,高喊我教的没用。我本来想着自己去教训他,让他知道到底有没有用。没想到,根本就没轮到我出手。你还记得那王偏将吗?”谢凌云眉眼含笑,“王偏将当时就站了出来,要跟他比划,还说只用我教的本事……” 纪恒含笑听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他想,她应该很喜欢那样的经历。 这几日的事情,谢凌云现下想想,还抑制不住兴奋。不过她又没法子跟人提起,这还是她第一回 与人说起此事。虽然对方是纪恒,可她还是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快乐。 但是当她第九次提到“王偏将”时,纪恒终于忍不住打断,说道:“王锐有那么厉害?” “嗯?”谢凌云愣了愣,点头道,“是的,看得出来,他很聪明,也肯努力。我教的,他都掌握的很好。” 纪恒轻哼一声:“掌握得很好。我掌握得不好么?” 谢凌云回想了一下他方才的身手,略一迟疑,点头道:“也好。不过我是希望他能做大师兄的,如果我有事不在,他可以指点别人。” 对于这个说辞,纪恒只挑了挑眉。他心说,她这个想法不错。她日日从谢家到军营,一路奔波,定然辛苦。有人能临时顶替她,也是一桩好事。 谢凌云又说了一会子,皱眉道:“五公主怎么还不回来?” 压在心头的话说完了,她也没什么可跟纪恒说的了。她盼着五公主早点回来,她再跟五公主道别回去。 纪恒却道:“两张字呢,还得等会儿。你那剑招的第三式是什么?可以教我了么?” 谢凌云站起身,暼了他一眼:“你没叫我师父。” 他说他要跟她学武,可他连师父都没叫过。 “京畿大营里的军士,没有一个人拜你为师。我为什么要叫你师父。”纪恒亦起身,笑道,“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不一样吗?阿芸?” 他叫她阿芸这声叫的很轻,带一点上挑的意味。谢凌云也不知怎么,心跳空了一拍。此刻虽是十一月,可暖阁里温暖如春,她的脸也一点一点热了。 谢凌云胡乱摆了摆手:“这里太热,我要出去了。” 她想她不能跟纪恒多待。那日他让她考虑,他若问她要考虑结果怎么办。万一她说的结果,他不满意怎么办?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被人捉住。她知道她可以一下子将对方掀翻在地的。但她到底还是记着这里是皇宫,握住她手腕的是太子纪恒。 “阿芸,你急什么?”纪恒初时只是想阻止她离开,他已经做好了被她反扣住手的准备。 然而想象中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当他成功拉住她手腕的时候,他心头一片茫然,还在怀疑事情的真实性。片刻后,喜悦才咕嘟咕嘟涌了上来。 “我要出去啊。” 纪恒没听清她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他紧握的手腕上。 手腕纤细,肤质凝滑,纪恒心中一荡,手小心而快速的下移,口中说道:“不是要等五皇妹回来么?你急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真正牵住她的手,他才下滑了一寸,那只软滑细嫩柔若无骨的手就轻轻挣脱了出去。 他心头涌起丝丝失落。前一瞬间,他还在想着要不要再问她一次,考虑得如何。这一刻,他又犹豫了。 谢凌云道:“这里太热了。而且……”她很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而且说到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大好啊。她答应阿娘,不会损了名声。 按说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只是方才她与他说的忘形,也疏忽了这件事。 纪恒心不在焉点了点头:“那就去暖阁外面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暖阁。 因为担心五公主回来找不到她,谢凌云也不敢走远,她就在暖阁外徘徊。 她与纪恒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觉得哪哪儿都别扭。 为了打破这种别扭,谢凌云开口道:“算了,我还是教你第三式了。你看好啊。” 纪恒一怔,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笑意溢满了他的眼睛。他方才那些若有若无的失落瞬间消失殆尽。他笑笑:“好啊,阿芸。” 谢凌云自动忽视他固执的称呼,板着脸:“诶,你,去捡两枝枯枝来!” 纪恒愣了一愣,这是在吩咐他吗?很快,他点一点头:“好!” 他知道她是要用枯枝作脸,教他剑术。不过,在此刻的他看来,她想做什么都不要紧。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一排柳树。 昔日鲜嫩的叶子已经不见,只剩光秃秃的枯枝。他快步过去,要按她的吩咐,取了枯枝。 他隐约看到远处御花园中的守卫。他原可以问他们借了佩剑,却打消了这念头。 树枝更好,更有意思。 纪恒拿着树枝回去,交给谢凌云。 谢凌云点头:“还好,你看清楚了。”话音刚落,她便演示起第三式来。 她没有刻意放慢速度,纪恒看着她翻飞的身影,心中满满都是自豪。 瞧,阿芸很厉害,很优秀。他很有眼光。 一招毕,谢凌云停下动作,她奇怪的看了纪恒一眼,他那是什么神情? “没看清么?” 纪恒俊脸一热,口中却道:“我试试。” 她动作太快,他看到的有限,只能循着记忆,又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上前两式的招式,似模似样地使将出来。 第69节 谢凌云开始看他气势凛然,起势也标准,以为他看了一遍就学会了。她甚是佩服,内心连连惊叹。 连她都是师父教了两遍才学会,他竟然看了一下,也不听详解就学会了!这才是天才吧! 只是……等等,他使得什么鬼?这动作似是而非,是他独创的么? 谢凌云惊讶地看他停下来,想了一想,知道他是没记住,自己胡编的。可他竟然一本正经,真跟自己掌握了似的。 她忍不住浅笑盈盈。 纪恒横了她一眼:“笑,还笑!” 她在京畿大营教军士们时,耐心认真,反复教导数遍。教他的时候,是想让他独自领悟么? 纪恒屈起食指,想轻敲她光洁的额头,可是他的视线被她眼中的星光给吸引走了。他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喃声道:“阿芸……” “啊?”谢凌云呆了一呆。 纪恒离她很近,近得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心跳,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她的身影。 “阿芸……” 谢凌云猛然后退一步,晃一晃手中的枯枝:“我再教你一遍吧。你这回看清楚了啊。” “嗯?嗯。”纪恒声音低哑,低眉凝神注视着她。 谢凌云这次放慢速度,一点一点使出来,边演示边讲述动作要领。 纪恒看着她的身影,点一点头,在心里比划。 谢凌云一遍讲完,看向纪恒:“记住了么?” 她方才只是单纯演示不带讲解,他都能看出并记住两三成。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吧? 可是,纪恒却含笑摇头:“还没有。” “啊?”谢凌云有点意外,但是作为一名尽职负责的师父,她又从头到尾细心认真演示讲解了一遍。 “这下总记住了吧?” 纪恒看她一眼,慢吞吞道:“记住了吧。” “那给我看看。”谢凌云道。 纪恒点头:“好。” 他循着记忆使来,速度并不慢。因为他遇见自己想不到的,会下意识另换一种动作代替。 谢凌云初初还皱眉,后来念头一转,至少这说明他反应迅速,思维灵活。 她待他停下后,上前近身指点。她认真指出他不当之处,末了又道:“其实你有时候挺聪明的。” 纪恒笑笑:“阿芸这是在夸我?” 谢凌云笑意收敛:“再来!” 纪恒挑眉,这一次,基本已无差错。 谢凌云点头:“嗯,熟练掌握吧!” 纪恒也不多话,真的在认真练习。 谢凌云找了一块儿大石头坐了。她瞧着他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那日让她考虑的事情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宫殿。 她这十三年来,所认识的男子有限。除却家人亲戚,细细想来,她最熟悉的竟然是纪恒。 纪恒人不坏,可惜了。 最初纪恒还能感受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而过了没多久,那视线就不见了。他的兴奋喜悦像是一下子被风刮走了。 他停下来,看她正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恒咳了一声。 谢凌云回过神:“怎么?伤着了么?” 人刚练武时,常有控制不住力道,弄伤自己的。 纪恒摇头:“不是。”他向她走过来:“累了,歇一歇。” “哦。”谢凌云随口应道,心里想的却是,他的体力不算好。或许皇家子弟都这样?养尊处优的,所以身体不好? 纪恒不知道她想什么,在她身旁坐下,状似无意问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谢凌云下意识回答:“看你。” 她方才是在看他练武。 纪恒愣了一愣,脸颊微热,起身道:“我去练习。” 他走得很快,谢凌云不大明白,他就歇这么一小会儿,就可以了么? 有阿芸看着,纪恒练习得更加认真。他心里还有个念头,万万不能让她觉得他还不如那个鲁莽冲动的“王偏将”厉害。 他可比王锐聪明多了。 谢凌云看他越来越熟练,前三式连起来也毫无凝涩之意。她心中欢喜,暗想,纪恒若是从小就练武,此刻想来也有一定成就了。 这念头生起,她呆了呆,怎么想到这儿了? 纪恒有心让她高看自己,自觉第三式练好后,就要学习第四式。 谢凌云思忖着,他还不够熟练,就摇了摇头:“日后再说吧。” 纪恒有点失望,却也不多说什么,继续练习。老实说,他虽然想学武,但是掌握了动作要领以及注意细节后,他并不想将大好的时光都用在练武上。 他们完全可以一直教授的啊,教导的过程中,他们说的话比他独自练习时,要多多了。 纪恒卖力练习,暗自希望可以早点达到她所说的熟练。 她再教他新招式时,他可以拖些时间。 不过,这日他注定是无法如愿了。 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娥告诉谢九小姐,五公主练习倦了,正在休息呢,怕是不能陪谢小姐一道玩耍了。谢小姐可先行离去。 谢凌云微怔之后,看了看天,她点一点头:“多谢姐姐告知。还请转告五公主,就说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她。” 宫娥施礼离去。 谢凌云对纪恒道:“我要回去了,你好好练习。” 纪恒闷声道:“嗯,我送你吧。” 怎么时候过得这么快? 谢凌云忙摇头:“不用不用。有宫里的马车呢。” 纪恒看她一眼,心说,那是我的马车。 “啊,我想起来一件事。”谢凌云忽然说道。 “什么?”纪恒心跳隐隐加速。 谢凌云施礼笑道:“我要谢谢你给的剑,我很喜欢。不知道怎么谢你。” 原来是剑的事情。 纪恒道:“那是我送给薛壮士的,你也不必谢我。你若真想谢的话,就……” “就怎样?” 纪恒压下去那句“就好好考虑我先前的话”,不动声色道:“就自己想想我需要什么。” 他想,不管她认为他需要什么,他都会顺势应下。反正她送他什么,他都开心。 谢凌云点头,思忖了半晌,说道:“身体康健?国泰民安?” 她不知道他现在需要什么,但他将来要做皇帝,最需要的就是这些了吧? 皇帝嘛,肯定要国泰民安,江山稳固,这皇位才坐的稳。但是一般来说,皇帝想要的,都不仅仅是坐的稳这么简单,都还想活的更久些。——当然普通人也想长寿。可是像皇帝这样,希望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也真不多。 纪恒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虽然跟他想的大不一样,可他还是点一点头,肃然道:“你说的是。” 身体康健,人人都想。国泰民安,亦如是。 谢凌云心想,或许我不能给你满意的结果,但是在你登基前,我希望可以给你大齐真正的虎狼之师。 纪恒觉得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就尽量挑重要的说了。谢凌云也不回答,静静听了,就告辞离去。 谢凌云坐在马车里,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莫名惆怅。 临别时,纪恒告诉她,她女扮男装一事,皇帝已知晓,并不怪罪,要她不必担心。 她当时有点懵,老实说,她原本也不大担心这些。不过,皇帝也知道了么? 纪恒还说,皇帝不介意太子妃好武。本朝高祖的皇后在阵前亲自击鼓,鼓舞将士,也曾传为美谈,并载入史册…… 他问她,考虑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周末愉快。 第74章 故人 老实说, 谢凌云对纪恒谈不上喜欢, 也谈不上讨厌。她没想过跟他共度一生, 她也想象不出跟他共度一生是什么样的。 她原本想嫁的男子,这世上大约是没有的。 不过, 这世上她所认得的男性, 除亲属以外, 真要她选一个与之成亲的人。除了纪恒,她也想不到旁人。 ——当然, 这世上也只有纪恒明明白白说了想要娶她。 只是真要答应纪恒么?谢凌云又犹豫了。纪恒人不坏, 纪恒给她描绘的未来也很吸引她。在他看来, 似乎一切都不是难事。外在的问题, 他都会解决。 她承认临别之际,她也有立时答应他的冲动。但到底她还是忍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离开了。 若纪恒一生信守承诺,那倒也罢了。可若纪恒食言,她自然是不肯委曲求全的。他们若闹将起来, 她不怕与朝廷为敌,但是她不能不考虑她身后站着的整个谢家。 谢凌云上辈子听过一些, 男女之间因爱生恨或是情变成仇, 或夫妻反目,或爱侣决绝。那两人生死相争也就罢了,更有甚者,迁怒旁人,杀人全家, 灭人门派……搞得江湖腥风血雨。 想到那些江湖恩怨传说,谢凌云不由心中一凛:此事需慎重,再慎重。 ——呃,当然她现下对纪恒没爱,纪恒想娶她,大概也是因为她功夫好。想来他们不会因爱生恨。可是难保将来哪一天,他们会因为什么事决裂。 第70节 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她有功夫,他身后有朝廷。不是闹着玩儿的。 谢凌云摩挲着荷包里玉佩的形状,秀气的眉毛缓缓蹙起。她想了又想,也许她可以找一个父母亲族俱亡、自己身体不好,成亲没多久就会一命呜呼。当然,还要家世尚可,能教阿娘满意。 只是这样的,不大好找啊。 谢凌云回到家时,眉目间忧色未退。 薛氏看在眼里,问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为难她。 谢凌云看四周并无旁人,悄声道:“也不是,没人为难我。” “那你发愁什么?” 谢凌云瞧阿娘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他问我考虑得怎么样。” “谁?”薛氏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女儿话里的“他”多半是太子纪恒。她面色一变,召阿芸进宫的是太子么?她颤声道:“你答应了?” 薛氏心头一阵慌乱,阿芸若是应了,那旨意怕是就要下来了吧? “没有……” 薛氏听得这两字,半喜半忧。真的……拒绝了吗? 谢凌云续道:“我没有回答,就这么回来了。” “啊……”短短数息间,薛氏的心情忽起忽落。待女儿说出准确答案,她才道,“这样啊……”她心绪起伏,一时竟也不知开心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薛氏定一定神,有心告诉女儿,太子并非良配。然而她踌躇了片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心想女儿可能也明白,不然恐怕早就答应了。——那个位置,很少有人会拒绝。 谢凌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阿娘,不大好。” 薛氏点头,心想,是不大好。那位置看着风光,未必如意。 却听女儿续道:“阿娘也这么想?还不如一个短命鬼,管都管不了我……” 薛氏悚然一惊,打断了女儿的话:“你说什么?什么短命鬼?” 这些日子女儿给她的冲击太多,她一时回不过神来。阿芸的意思是,想找一个短命的郎君,还是想着成亲以后,让郎君“短命”? 阿芸怎么生出这种荒谬的心思来? 谢凌云摇头,不说话。 薛氏惊道:“阿芸!” 听阿娘声音都变了,谢凌云忙道:“阿娘,我只是说找短命鬼而已……” 薛氏哭笑不得,心说,若真找短命鬼,还不如跟了太子呢。嫁了短命鬼是什么样,瞧瞧谢蔳就能知道了。至少阿芸看起来肯听太子的话,估计不敢也不会让太子“短命”。 薛氏冷然道:“什么短命鬼?你要气死我不成?” “……” 薛氏扶额道:“你若还想做你那想做之事,趁早给我绝了这念头!” 谢凌云看着母亲。 “婚姻大事,哪有你做主的道理?”薛氏柳眉倒竖,真依着她,还不知怎样呢。这孩子是越来越怪了。 谢凌云讷讷不言。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见阿娘怒气冲冲,她只得申明,自己不过是随口胡说,请阿娘莫恼。 她又撒娇卖乖好一会儿,薛氏的怒意才淡了些。谢凌云又说自己困了饿了,以期转移母亲的注意力。 薛氏听她说又累又饿,暂且压下满腹的话,让阿芸且去休息。 谢凌云不好再打这主意,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京畿大营的军士上,想早日带出一批好兵来。 她日日早起出门,以薛壮士的身份,教导京畿大营中的军士武术,于卯正前赶回家中,做回老实乖巧的谢九小姐。 有薛氏的掩护,一个月来,竟也无人怀疑。 京畿大营的军士们,一个月来,进步明显。尤其是王锐,颇有大师兄风范。谢凌云回家后,他也能指点其他兵士。 据他所说,他功劳甚大。 是以,谢凌云当众夸了他数次,还给他开了小灶,教他神往已久的擒拿手。 每次王锐都满面红光,激动而紧张。 谢凌云不解,只道此人情绪易变,也不多想。 她每日清晨不见人影,旁人倒也罢了。只谢蕙有几次来,没见到她,以为她是在睡懒觉,特意在午后来找她,委婉劝说她早起。 谢蕙道:“阿芸,你这样让人知道,不大好听。” 谢凌云严肃认真的点头,十分诚恳地应下:“嗯嗯,你说的是。” 她态度很好,谢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轻声道:“你记着便好。” 谢凌云心说,记得,很记得呢。我日日起的早,家里比我起的早的,真没几个。 腊月里,开始下雪。薛裕在外偶遇太子纪恒。 纪恒邀薛裕去饮茶。 大冬天里,喝杯热茶是一件挺幸福的事。薛裕虽说不大想跟太子相处,但看在热茶的份上,勉强同意了。 茶是好茶,薛裕喝了一杯,暖洋洋的,浑身舒泰。不过,还是有点遗憾,若是热酒就更好了。 太子饮了杯茶,轻声道:“这天气,薛大人有没有想到阿芸?” “啊?”薛裕愣了一愣,这天气跟阿芸有什么关系? 他就知道,知道这太子没安好心。请他喝茶?是来打听阿芸的吧?只是打听阿芸,不是找谢律更好么? 纪恒又道:“她日日早起不容易,冒雪前进更不容易……” 他原想着,她找了王锐那个所谓的“大师兄”,不是应该自己省心些么?怎么还天天早起往京畿大营去?天气好些也就罢了。看这天气,明日还会有雪。不能教她顶着风雪前行。 薛裕呆住了,原来太子说的,是这件事么?阿芸回家一个月,还天天去京畿大营么?过了片刻,他才惊讶地看向纪恒。 他果然是知道的!纪恒知道薛凌云是阿芸!他知道阿芸的身份!纪恒如何得知?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太子看他一眼,轻声道:“还请薛大人帮一个忙……” 他没说什么忙,薛裕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裕喝了一口茶,说道:“呀,我倒忘了,今日我出门的时候,内子说想念外甥女了,我要接她回去住几天……” 纪恒点头,勾了勾唇:“要过年了,是该去外家走一走。在舅舅家里,让她好好歇着,不必那么辛苦。” 薛裕笑一笑,他没猜错。方才他明明喝的是茶,可现下他竟然有点昏昏沉沉。他定了定神,半晌才道:“不知殿下,是怎么知道阿芸她……” 纪恒轻笑,端起了茶杯。 薛裕等了一会儿,以为不会听到答案了,却听纪恒轻声说道:“我不会认错她的。” “嗯?”薛裕不解。 纪恒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认错她。” 薛裕呆了呆,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醒悟:太子对阿芸有别样的心思! 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可能?太子与阿芸?! 也不对,阿芸十三岁,太子十五岁,年纪相仿,容貌相当。阿芸容貌美丽,武功高强,又曾救助过太子。太子看上阿芸,由感激生出爱意,似乎也不奇怪。 道理上能说过去,可情感上,薛裕有些难以接受。他一面觉得太子很有眼光,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样不妥。 等等,好像有什么给他忘掉了。薛裕想了一想,连忙问道:“这件事,皇上……” 皇上知道吗?旁人知道吗?会不会有人拿此事大作文章?这件事若是给人知道,对薛家对谢家都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薛裕的后背竟浮上了一层冷汗,额头,鼻尖也有了汗意。 他忽然觉得他当日太过冲动,他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有可能会毁掉阿芸,会毁掉谢家与薛家…… 茶馆里暖洋洋的,他却感到寒意一点点从脚底爬了上来,瞬间传至五脏六腑…… 纪恒看他一眼,轻声道:“父皇知道,他不认为是坏事。薛大人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薛裕重复了一遍。纪恒的话仿佛给了他定心丸。明明声音不大,却让他觉得极为坚定。 他又看看纪恒,琢磨了一下,心说,多半是太子从中斡旋吧?皇上宠爱太子,爱屋及乌,也不会为难阿芸。 这一会儿,他看纪恒,莫名觉得顺眼了许多。他点一点头,那就多谢了。 两人不再闲聊,各自离去。 薛裕回府使了人去接外甥女。他给的理由很普通,说是下雪了,府里的梅花开了,很好看,想叫阿芸回去看一看。 薛氏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轻轻叹了口气。她本想借着下雪的机会把阿芸拘在家里,谁知道大哥竟然要接阿芸去薛家。 前几日谢怀让身体不适,这一段时间才好。谢怀礼的妻子佟氏的身孕也有七八个月了。进入腊月,薛氏要忙的事情不少,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阿芸一人身上。 薛家派人来接,薛氏心里不大愿意,但还是摆了摆手,任女儿去了。哥哥随胡闹,好歹嫂嫂还能辖制住他。 谢凌云嫣然一笑,抱着阿娘的胳膊:“阿娘真好,我过几日便回来。” 在舅舅家里,约束要少很多呢。 谢凌云忙去收拾东西。薛壮士之物自是要带着的,只是下雪了,衣服需要再调换一下。 她从舅舅给的衣服里,翻出了一件白色棉袍,自己穿在身上,觉得潇洒利落,她心中甚喜。默默脱下,放进包袱里,带去舅舅家。 谢凌云坐上薛家马车时,雪还在下着。她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雪花白乎乎的,飘飘洒洒,偶尔也有几片飘进马车里。凉飕飕的,可她仍觉得欢喜。 她迫切希望明日的到来。好久没有在雪天练武了。她之前听师兄们说过大侠在雨天雪天练剑,似乎对武功进步大有裨益。 她很想再试一试。 天阴沉沉的,街上行人不多。谢凌云看着外面的雪花,以及宽阔的街道。 “哎呦……” 雪地里摔倒的一个人引起了谢凌云的注意。 那人揉了揉腿,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撑开快要合上的伞。 他抬头的那一瞬间,谢凌云看清了他的脸,“咦”了一声:这不是那,那谁来着? 她思索间,马车已从那人身边驶过。 她终于想起那个人的名字了:是孙九郎! 第71节 谢凌云心中奇怪,孙九郎不是在绥阳么?怎么也来了京城?他这个时候要回京,只怕在过年前,赶不回去了吧? 是不是认错了?谢凌云又探出头去,仔细去看。可惜这回她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她跟孙九郎也只见过一次,而且那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算了,不想了。反正跟她关系也不大。 马车继续行驶,很快到了薛家。 舅母马氏极为心疼,说道:“你舅舅也真是的,下雪天气,还要把你接来……不是舅母不想你来,只是下着雪,让你出门,万一受冻怎么办……” 谢凌云笑嘻嘻听着,也不反驳。 下雪天?下雪天最想出门了啊!若是能在这天气里舞剑,那场景才好看呢。 她想了一想,可入画。 但这些不能对舅母说的。 见到舅舅后,谢凌云悄悄的,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又畅谈起明日在军营如何如何…… 她说的兴起,可舅舅只是一脸深沉地看着她。时而摇头,时而轻叹…… 谢凌云察觉到不对劲儿,停下来,问:“舅舅,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她颇为自责,舅舅不开心,她还拉着舅舅说她高兴的事。这岂不是让舅舅更加难过? “阿芸,你……” “嗯?我怎么?”谢凌云偏了偏头,“舅舅,你说。” “你的身份,果然给太子知道了……”薛裕叹了口气。 谢凌云神色自如:“我知道啊。我本来就瞒不过他的,啊,皇上也知道。” 薛裕呆了呆,敢情就他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他几乎要问出“太子对你的心思,你知不知道?”但是这话到底是没问出口。 哪有做舅舅的,问外甥女这个?——虽说他这舅舅,也与旁人不同。 薛裕沉默了半晌,方道:“太子今日见了我,说是下雪了,他不想你冒雪前行。我就接了你过来。” “嗯?”谢凌云有点意外,舅舅接自己过来,是因为纪恒的缘故? 不愿她冒雪前行,是要她从舅舅家出发,坐了马车去京畿大营? 她有些想笑,可还没勾起嘴角,就怔住了,心里微微发酸发胀。她说不上来是怎么了,只是她不大喜欢这种感觉。 谢凌云摇摇头:“其实我没关系,我觉得下雪天挺好的。踏雪无痕也挺好玩儿。” 薛裕瞧了外甥女一眼,动动嘴唇,终是忍不住道:“他的意思是,你歇一歇,下雪天就不必去了。我听说,京畿大营,雨雪天会暂停操练的。” “啊?”谢凌云一呆,下意识反驳,“不是,我问过王偏将。军中操练,风雨无阻。有时候雨雪天气,也是要打仗的。为什么雨雪天气,就会停止操练?” 她想王偏将在军营好久了,他说的应该比舅舅更准确。 看舅舅的神色变了,谢凌云想一想,小声道:“那我坐马车去就是了。如果他们操练,我不能不如。如果不操练,我就回来。舅舅放心,我不会受冻的。” 她心说大概舅舅和舅母一样,都是担心她受冻。不过,她不怕冷,而且她身体很好,寻常雨雪伤不了她。 薛裕咬了咬牙,半晌方道:“我与你一起。” 谢凌云摆手:“不必不必,我有分寸呢。” 次日,谢凌云醒来时,见窗户明亮,心中陡然一惊,暗想,莫不是睡迟了,天已大亮了?罪过罪过。 她匆忙起床,然而一看漏刻,才知道时候还早。她呆愣了片刻,继而意识到窗子上是反射的雪光。 雪停了,地上的积雪极厚。 谢凌云心情甚好,匆匆洗漱,换好衣衫装饰,骑马出门。 她到底还是没坐马车,也没穿那白色棉袍。她穿着黑色的连帽斗篷,将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骏马在雪地疾驰,溅起地面的积雪。谢凌云一笑,忍不住呼哨。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嚒嚒哒么么哒~(^3^)-☆晚安? 第75章 吻痕 这一日没下雪, 京畿大营的操演照常进行。谢凌云传授了新的剑招后, 并未立时而去, 而是细心指点动作要领。 王锐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却不见薛壮士有离开的意思, 他心里奇怪, 在薛壮士走过来时, 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去搭话:“薛壮士, 今日不回去么?” 谢凌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啊。”她当然要回去, 她又不能留在大营中。 点一点头, 王锐有心再去问两句, 薛壮士却已经走向旁人了。王锐“诶”一声,挽个剑花,独自练剑去了。 谢凌云整整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在京畿大营,她传授本事顺利,回薛府后, 她卸去怪异装扮,穿上白色棉袍, 在雪中练剑, 惊呆了前来观看的舅舅。 薛裕连声道:“好俊的身手!” 谢凌云收剑,回头一笑:“舅舅也可以的。” 薛裕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舅舅不行……” 先时他也觉得他可以,但是有外甥女在这儿,他的本事就拿不出手了。 谢凌云笑一笑, 不再勉强。 午后她休息了一会儿,闲着没事,开始试着将剑招画下来。她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霍老将军看不懂她画的剑招。不止霍老将军,军中旁人也看不明白。对此,她还挺纳闷,她画的很清楚啊,跟她自己之前看到的,区别也不大。怎么他们都看不明白呢? 若是没有剑招剑谱,或是说剑招剑谱大家都看不懂,只能靠口口相传亲身教授,那岂不是会很很多功夫失传? 谢凌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原本也有不少武功。但是因为大家都看不明白武功典籍,兼之人们教授不当,所以功夫渐渐式微。以至于舅舅这样的,都成了少见的高手。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谢凌云不想在这世上白白的走一遭,她希望许多年后,还会有人在学习她的功夫。 ——这就需要她的努力了。 谢凌云在薛家的日子十分恣意,但是并不长久。虽然舅舅舅母想多留她一些日子,可是当谢家的人来接她回去时,也不会让她任性多待。 谢凌云也知道,年关将近,断没有在舅舅家过年的道理。她告别舅舅舅母,老老实实回自己家中,与家人一起等待新年的到来。 距离新年还有好几天,就有不少亲友前来谢家拜年做客,赠送年礼,谢家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当下人前来禀告说是有绥阳旧友来访时,谢律不由地心中一凛。 他在绥阳,还真没几个走的近的。他主动交好的,大约只有陈家老二?可陈家老二这时候不是在绥阳老家丁忧么?难道偷跑回京了?诶呦,陈老二好大的胆子! 听下人说来访者是个年轻后生。谢律沉默了片刻,甚是不解。年轻后生?那是谁?他想不起来,就直接让人请了进来。 来者年纪甚轻,带着丰厚的礼物,一进门就称呼谢律为伯父。 这声“伯父”教谢律愣了愣,待看清眼前人形容时,他更是呆住了。 这不是绥阳县开食坊的那个谁,那个孙万斗的儿子孙九郎么?他怎么到京城来了? 但很快,谢律就回过神来,招呼孙九郎坐下,命人上茶。他态度和蔼:“是孙贤侄啊,你这番进京,是寻亲还是探友?令尊孙员外可曾同你一道前来?” 孙九郎坐的板正,时隔三年多,他再见到谢律,仍然不可避免的紧张。他由白身变成举人,谢大人也从县令变成了鸿胪寺卿。定了定神,他才说道:“都不是。侄儿此番前来,是为了参加年后的会试。” “什么?”谢律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他这才意识到孙九郎身上穿的似乎是士子服饰。 孙九郎笑一笑:“是啊。侄儿侥幸过了乡试。虽然名次不大好,可是好在是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侄儿也没指望此番就高中,只想着下场试一试,也算是见见世面。侄儿想着,谢伯父就在京中,不能不来拜访……” 他初时在谢律面前不敢开口说话,但开了头之后就觉得容易多了。他不善言辞,人也呆笨。他父亲孙万斗请了名师教他诗书文章,教他待人接物。他虽然不聪明,但是埋头苦学,自然也有些成效。 谢律惊道:“你现下是举人?” 他心说,孙家不是商户么?不对,孙家虽有几个铺子,但是在乡下也是有不少良田的。有田有地,是地主而非商户。那孙九郎参加科考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科考并不容易啊,孙九郎呆呆笨笨的,也能考上举人么?谢律恍惚记起,在绥阳时,绥阳第一媒婆黄媒婆曾夸孙九郎财貌双全,又是风流才子。难道说不是给孙九郎贴近,竟然是真的不成? 孙九郎点一点头,有些惭愧:“侥幸,侥幸。” 谢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说倒还知道谦逊两句。 ——他不知道的是,孙九郎是真的觉得侥幸。糊里糊涂考中秀才后,他老爹也说他能中秀才就很不错,是祖上烧高香了。秋试时,他是去试一试,涨见识的,谁知竟给他考中了。喜得他老爹请了三天的流水席,又给他收拾了盘缠,要他再去试一试年后的春闱。 孙万斗对儿子说:“我儿聪明,说不定状元也考得。中状元,娶个丞相的闺女,也不枉此生了。” 孙九郎对相府千金不感兴趣。他心中记挂的,是他答应过的那个人。她让他好好读书,他好好读书了。他考中了举人,她若知道了,会不会开心一些? 早早来到京城,孙九郎住在客栈里,可他不敢前去谢家拜访。他去谢家又算什么呢? 他知道谢家小姐已经成亲了,他贸然出现,会不会打搅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孙九郎犹豫不觉,内心矛盾而又不安。直到前日,他听说谢小姐嫁的是英国公的小儿子,是当朝国舅。 孙九郎所住的客栈里,除他之外,还有不少学子。年关将近,客栈老板在午后暖了酒,给学子们喝。——这老板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他直到这些学子中,总有高中的。 学子们饮酒闲谈时,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京中的新鲜事。谈到英国公府的新太太,那人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他说这新太太貌美而善妒,是个狠角色…… 这种谈话,孙九郎一般是不参与的。他只静静听着,附和众人笑上一笑。但是当听那人说这个新太太是忠靖侯谢府的小姐时,他愣住了,端着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是谢元清谢大人家的千金吗?” 那人“咦”了一声:“你认得?对啊,就是谢大人的长女。”说着又叹了口气:“孙家这位爷也是有福气,前头太太走了不到三年,就又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孙九郎呆呆愣愣,好一会儿才道:“不对,不对……” 不可能是谢小姐的,不可能。 孙九郎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十月,谢家要他还庚帖,说他与谢小姐的亲事不作数时,说的是忠靖侯在京城给谢小姐定了亲。老侯爷定的在前,所以说谢小姐在京城的婚约肯定是在十月前头。不,可能会更早。——因为这消息八成是那个探亲的长子带来的。 可是,不对啊,那个时候,孙国舅的原配妻子还没过世,孙国舅怎么会在妻子仍在人世的情况下,跟谢家小姐定下婚约呢? 不对,这中间不对,肯定有问题。 孙九郎一把抓了正在说话的那人,问道:“那孙国舅的妻子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啊?什么啊?人家现下还活得好好的呢!”那人奇怪地斜了他一眼。 “我问的是他的原配妻子。” “哦,这我知道。”那人脾气很好,“我听说是去年正月里。怎么啦?” 孙九郎内心一片茫然:“去年正月?去年正月……” 他许久之后才意识到,若这人说的是真的,那当初就是有人骗了他。孙九郎又哭又笑,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向旁人打听,得知确如那人所说,孙国舅的原配妻子是去年正月里过世的。 骗他,原来当初有人骗了他。 孙九郎思索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去问个清楚明白。 第72节 可是现下在谢律面前,他又有些犹豫。他咬咬牙,鼓起勇气,问道:“不知道大小姐,不,五小姐,如今可好?” “嗯?”谢律微怔,神色变了一变。这孙九郎是来问萱儿的?当初孙九郎跟萱儿的婚事没成。如今孙九郎中举了,自觉身份变了,这是来炫耀,想看谢家后悔的?谢律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孙九郎轻声道:“侄儿听说,五小姐嫁了英国公家的公子。” 谢律“嗯”了一声。这桩婚事,没几个人乐意,两家结亲不成,差点结成仇了。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当初事出有因,也没别的法子。 “可是,可是……”孙九郎可是了两声,难以问出那句“当年你是不是骗了我?” 他心里难受得紧,他猜测那句已有婚约,可能是谢家的托辞。可是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甚至连问一问的勇气,都又没有了。 他喝了一大口茶,提醒自己莫忘了今日的目的,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问了又如何?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们注定今生无缘…… 谢律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问道:“孙贤侄如今可曾婚配?” 孙九郎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冯姨娘死了。” “什么?”谢律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 孙九郎又重复了一遍:“冯姨娘死了,今年的八月里,她死了。” 本来他不知道那是冯姨娘。先前他听说冯姨娘已经过世了,没有多想。可那日母亲去静慈庵上香,非要他一同前去。他见到了那个身穿缁衣,正在扫地的尼姑。 那尼姑听说他的姓名后,就拉着他哭泣,说自己是谢家的姨娘。他自是不信,可是她竟说出了他前去谢家求亲等事。个中细节,分毫不差。 他惊讶无比,好好的姨娘怎么会在庵堂里?可那时谢家已经回京。冯姨娘身体破败,疾病缠身,没多久就去了。 他听人说冯姨娘犯了事儿,可是人已经没了。他想,还是跟谢家说一声吧。毕竟她是谢小姐的生母。 “死了?”谢律惊诧。回京之后,他很少再想到冯姨娘,京中杂事多,而且谢萱和谢怀信又让他失望,以至于他们的生母也渐渐被他抛到脑后去了。何况,当日冯姨娘的所作所为着实可恨,他那时将她捆了送进庵里,就是想着不再有这个人。 但是此刻听说冯姨娘死了,他不由地又有些怅然。冯海棠再不好,也陪了他十多年,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她没了,他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孙九郎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去。而谢律的心情并未随着他的离去而好转。 真奇怪,当初知道冯姨娘所做的恶事后,谢律一度也曾恨极了她。可是,听说她没了,那些恨意竟然消散了许多。这情绪,他还不能对人诉说,快过年了,也不能喝闷酒。 谢律在书房写了几张字,吩咐下人去把五少爷叫过来。毕竟那是怀信的生母。 下人告诉他,五少爷现在不在家,许是有事外出了。 若在旁日,谢律兴许是骂上一句。但今天,他也没骂的兴致,只说了一句“那让他回府之后来见我。” 谢怀信回京后,自忖与父亲关系渐远。以前疼爱他的父亲被薛氏等人迷惑,见他一回骂他一回,他也懒得见父亲。可是父亲召唤,他又不能不从。他匆匆忙忙换了衣衫,又梳洗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胆战心惊去书房见父亲。 不过今日父亲待他的态度着实称得上和善。 谢律看儿子一眼,又想到孙九郎,想到冯姨娘,说道:“信儿,你定了亲,算是大人了。每日就在家里晃荡,也不是个事儿。你先好生读书,来年也下场试一试。实在是怯场不行,咱们再捐官儿。你看家里的兄弟,都在认真读书。你整日胡混,太不像话了……” 父亲说话和颜悦色,还说会给自己捐官儿。谢怀信受宠若惊,喜不自胜。他连连点头:“嗯,嗯……” 看着自己从小寄予厚望的儿子,谢律不可避免生出慈父心肠来,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儿子的脑袋。 可他刚一抬头,谢怀信就下意识避让了一下。 谢律目光一转,看见了儿子耳后红色的印记。 他以为是与人打架所致,正要骂谢怀信顽劣。可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红色的包! 谢律的神色瞬间就变了:都快过年了,肯定不会是蚊虫叮咬。这分明是有人嘬出来的! 谢怀信敏感察觉到不对劲儿,他缩了缩脑袋:“父亲?” 谢律冷然道:“你去哪里鬼混了?”他心说,这定是风尘女子所为! 谢怀信身子一颤:“没有,没有,孩儿哪儿都没去。” “没去,你耳朵后面那印子是谁咬出来的!”谢律怒不可遏,“去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去烟花柳巷?!你这是跟谁学的本事?!” 小小年纪,沉迷女色。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有他后悔的! 谢怀信忙道:“不是不是,父亲明鉴,孩儿没去过那地方。这是跟几个朋友谈诗作词。他们叫了几个歌女作陪,大家瞎胡闹了一阵。孩儿真没去过那种肮脏地方!” 至少,这个印记不是在青楼楚馆得的。 谢律看儿子神情诚恳,眼神真挚,不像是佐为,怒气渐消。加上刚听闻冯姨娘的死讯,又快过年了,他也不想大动干戈,就想先将此事揭过。 谢律又告诫儿子一番,烟花巷是红粉窟,尽量不要踏足,逢场作戏倒也罢了,一定要注意分寸。 谢怀信一一应了。 谢律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告诉儿子冯姨娘已经没了。他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可大过年的,他不想给谢怀信添堵。他想了想,只说今日见了孙九郎。 “孙九郎?”谢怀信呆愣半晌,才想起来这么一号人物。 当初他在绥阳城,是县令公子,多少人争着抢着跟他交朋友,是何等风光!那孙九郎当初在他面前还真算不上什么。若不是那时候想捉弄谢芸,给薛氏教训,他也不会注意到孙九郎。 想到往事,谢怀信不免庆幸,幸好妹妹没许给孙九郎,不然他哪里还能做国舅的大舅哥?这个身份没少给他好处啊。 谢律道:“是啊,你可还记得他?他如今已经过了秋试,如今进京是要参加明年会试的……” 他摇了摇头,明明信儿小时候挺聪明,萱儿还说信儿能中状元,怎么现下反倒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了呢? 谢怀信惊讶非常,怎么可能?那孙九郎愚蠢呆笨,怎么可能中举?可是他不敢反驳父亲,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待听父亲说孙九郎还未娶亲时,他不知怎么,又想到谢芸来了。他当年可是想过将那两人凑作一对的。俩人都呆呆傻傻,又爱吃。可不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吗?可惜没能成。 过了年,谢芸可就十四岁了,别到时候把谢芸许给孙九郎。那可就是兜兜转转,又回原点了! 谢律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又叮嘱勉励了几句,才教儿子回去。 谢怀信告辞离去,谢律独坐一会儿,去见薛氏。 他如今也不隐瞒薛氏什么,直接说了孙九郎来访一事,说起孙九郎中举,他有些遗憾。 或许当日他态度也不大对。若是当初没听谢萱的,不退了与孙家的婚事,也不会有后来和孙叔宁的事情。 谢萱嫁给孙叔宁,对谢萱,对谢家都不是什么好事。——谢萱在英国公府过得不大好,忠靖侯府和英国公府,也像是没这门亲事。 听说孙九郎中举,薛氏也惊叹不已。 不过,薛氏笑道:“现在说这些也迟了。” 谢萱都嫁人好几个月了,别说孙九郎中举,就是他考中了状元,也没用啊。 谢律忽然说了一句:“冯氏没了。” “什么?”薛氏一惊,继而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强笑道,“她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咱们府上的冯姨娘,不是没了好几年了吗?” 大过年的,听到这些,她不免觉得膈应。 谢律皱眉,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还是不大自在。他勉强说道:“你说的是。” 他想,他不该跟琬琬说这些的。琬琬对冯姨娘没什么好感,听到冯姨娘去世,也不会多难过。 可能,也只有他会感到失落吧。 年越来越近了。 谁都没想到,皇帝竟然使人给谢家九小姐赠了年礼。 这年礼不算丰厚,可到底是御赐的。谢凌云谢了恩,她也不知道这是皇帝赏给谢芸的,还是赏给薛壮士的。 她打开箱子,看到精致的面具,暗想,大约是给薛壮士的吧?也只薛壮士用得着这些。她一一查看,没看到兵器,有点失落。 但很快,她又想到,兵者,凶器也。大过年的,皇帝不赏赐她兵器,也算正常。若真给兵器,反而惹人诟病。 这么一想,她心里自在多了。 腊月二十九,谢家出了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晋江最近有点抽,看不到更新的话刷新一下。 啊,可能我在这儿说没什么用~( ̄▽ ̄~啊啊啊啊,发不上去,要疯了。 第76章 出事 二十九日午后, 有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出现在忠靖侯府大门口, 不肯离去, 非要见一见老侯爷和老太太。 门房不放她进去。然而推搡之间,那女子却跪在了地上, 她自称她是五少爷的女人, 如今怀着身孕, 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五少爷的。 这话一出,门房不敢怠慢, 忙去禀明主人。——五少爷虽说在家地位一般, 可毕竟是主子。 忠靖侯恰巧在家, 听说来历不明的女人, 下意识就要让人赶出去。待听得有了身孕,又跪在门口不走,他不禁皱眉。 “大过年的,都什么事儿!”卫氏已然应声道,“把她带进来吧!门口人来人往, 教人看见,谢家的脸还往哪儿搁!” 忠靖侯没说什么, 默许了妻子的做法。 不多时, 那女子果真被带了进来。一进门便盈盈跪下,哭道:“请老侯爷,老太太做主……” 卫氏揉了揉眉心:“一进门就哭,谁欺负你了不成?做主?做什么主?” 那女子这才止了眼泪,缓缓道来。她自称姓杨, 单名一个柳字,原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不得已进京投亲。投亲不成,走投无路之际,遇上了谢家的五少爷。两人情投意合,互许终身…… 忠靖侯的灰白的眉毛紧紧皱起,说的好听,这不是外室么?!谢怀信在外面养外室?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银钱?! 又听那杨柳续道:“原本妾没名没分也使得的,只是不成想有了身孕。妾不敢因为妾的缘故使谢家骨肉流落在外……” 卫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好一会儿才道:“哪里来的女子,也敢胡乱攀咬!”看到杨柳呈递上来的谢怀信贴身玉佩,卫氏觉得脑袋更疼了,口中却道:“捡了一块儿玉佩又值当什么?” 至于谢家的骨肉?她只认谢家正经妻妾生下来的。谢怀仁那不满三月的孩子是谢家骨肉,谢怀礼的妻子佟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谢家骨肉。眼前这个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断断是不能认的。 杨柳一口咬定五少爷答应了要她进门,她如今怀了身孕拖不得了。 她口中的五少爷谢怀信支支吾吾,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求老爷子老太太莫要气坏了身子。 卫氏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大过年的,给她来这么一出。如果不是年关将近,要她来处理这样的事,肯定是一碗红花灌下去。要进门,可以;等将来正头娘子进门后,再开脸过明路。 她虽然不喜欢丈夫有小妾,也不许丈夫有庶出的子女。但是她并不反对子孙纳妾,有时她也乐意给小辈房里添几个人。然而谢怀信这个,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还没娶妻,就先养外室,还在大过年的,把这外室领到家里来丢人现眼。即使他不满跟金家的婚事,也不该这样! 卫氏觉着窝心,也不想管这闲事,直接吩咐道:“去把老四两口子叫来!他们儿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谢律夫妇正在逗弄小儿子谢怀让,听闻此事,将小儿子交给奶娘,他们匆忙赶去存晖堂。 忠靖侯与卫氏已经称累避开了。 谢律看看缩头缩脑的谢怀信,又看看楚楚可怜的杨柳,怒上心头,他勉励压下怒火,对妻子道:“琬琬,这事儿你不要管。” 谢怀信看父亲这样子,就意识到情况不妙。 第73节 果然谢律的下一句话是:“来人,给我请家法。” 薛氏待要阻拦他,被他轻轻推到了一边。 谢律对谢怀信失望透顶,前些日子还因为冯氏的死,他对谢怀信这个儿子生出不少怜惜之情。现下突然听说谢怀信的外室找上门来,还说那外室有了身孕,他愤怒而又失望。 谢怀信连忙下跪求饶:“父亲,孩儿只是一时糊涂……” 谢律又怎么听得进去,执了“家法”就要往谢怀信身上抽。 薛氏阻拦不迭。——谢律打不打儿子,她并不在意,可是当着她的面,她必然要阻拦一番。 谢律哪里肯听劝,一下又一下,抽得极重。 谢怀信大声呼痛,哭爹喊娘,狼狈不已。 薛氏又惊又吓,眼泪直掉。 而那杨柳在一旁哀哀哭泣,她原想着侯门子弟,肯定重子嗣。她说有了身孕,又是过年这样的好日子。谢家的长辈顶多训斥一顿,就会让她进门。 当着她的面打谢怀信,这是什么意思?半点情面也不给么?谢怀信不是说自己在家极受宠爱,虽是庶子,一应待遇都与嫡子无异么?还说会当官儿? 谢怀信初时只喊着“娘啊,娘啊……”然而喊着喊着想到冯姨娘,不免心中酸楚。平心而论,冯姨娘待他不错。后来冯姨娘留在了绥阳,若是冯姨娘也跟着进了京城,有她从众斡旋,也许父亲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对他。 他喊着喊着变了味儿“姨娘,姨娘……” 谢律愣了一愣,也想到了冯氏,手下的动作不由地轻了许多。他停下动作,看向杨柳:“你说你出身良家?” 他虽这么问着,心里却是不大相信的。出身良家会给人做外室? 杨柳胆战心惊,忙又将先前那说辞说了一通。 谢律轻哼一声,问谢怀信打算怎么处理。 谢怀信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忖度着父亲这是在考验自己。他心里怨怪杨柳,自作主张跑到家里来。 父亲询问,他强忍下快要溢出喉咙的呻。吟,轻声答道:“孩儿犯下大错,还是请父亲做主吧?不过,父亲,她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没关系。我只是看她可怜,给了她银钱,帮她赁了宅子去住。我跟她真没关系……” 杨柳目瞪口呆,谢家每一个人的反应都教她意外。尤其是谢怀信。她想,虽说她之前没跟他商量,可他竟然翻脸不认人?! 谢律也是一惊:“你说什么?” 谢怀信定了定神,大声说道:“父亲想想,她若真是我养的外室,为何她进府我事先不知?啊,这女人好生歹毒。我看她可怜,好心收留她,她竟然还诬陷我!我定了金家的姑娘,明年就会成亲。我怎么可能招惹她,去养外室?” 杨柳忍不住道:“谢公子,你……” 谢怀信又道:“父亲若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叔宁。这事他也知道的,当初就是他借给我的钱,我才能资助这位杨姑娘。否则,孩儿一个月才多少月钱,如何置得起外室……” 他心中念头转的极快,这话也说的真假参半。他暗暗对妹夫说声抱歉,当然是现下他脱身要紧。 杨柳听闻这话,身子颤抖:“谢公子,人说话要讲良心。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她说着怒气上涌,眼前一黑,竟歪倒在地。 谢怀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人晕倒了,不管怎样,都得先找大夫。大过年的,谢律也不想见血。 大夫很快请到,诊了脉之后,只说这气虚所致。 薛氏问了一句:“她腹中胎儿如何?” 大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胎儿?她没有怀孕啊。” 薛氏懵了,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让人给大夫诊金,送大夫出去。 没有怀孕?没有怀孕那就最好了。真怀孕了才让人头疼呢。 薛氏将大夫的话,原原本本告诉谢律。末了又道:“相公,这件事,你看该当如何?” 谢律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没怀孕那就容易多了,也不用担心没法给金家交代。 杨柳刚醒过来没多久,就得知自己并未怀孕。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解释,就得到了谢家给的银钱,被赶出了谢府。 而谢怀信要面临的不仅仅是趴在床上过年,还有年后去族学读书。他在心里直骂娘,他都十八岁了,还要他去族学读书?不是说要捐官儿给他做么?杨柳误他,杨柳误他! 他趴了半宿,到底还是不能释怀,就叫了身边小厮,出去收拾杨柳。——反正杨柳住哪里,他门清。 可是,他发现他身边的小厮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最信任的那个甚至跟他一样没下床。他呆了一呆,在心里骂的更欢了。 蠢货,一群蠢货! 这些事情,谢凌云还是听谢蕙说的。谢蕙像是讲笑话一般,给她说了这件事。谢凌云只听着就觉得不自在。而且听谢蕙话里的意思,纳妾犹可恕,养外室是大过,尤其是在正妻进门前,就让外室有孕的。 谢凌云不说话,心里至犯膈应。 谢蕙又道:“好在那个女的没真怀孕,不然我还真同情没过门的新嫂嫂。” 谢凌云没说话。 其实谢蕙隐约猜测,那个杨柳的女子可能怀孕了,只是谢家不承认,因为要顾念金家的面子。 她微微生出担心来,也不知道永宁侯府会怎样。她听说永宁侯府家风很好,永宁侯的唐颂唐世子也不是贪花好色的。但是,她还是担心…… 谢凌云安慰了她一通,要她宽心。 谢蕙这才恢复了正常。 除夕当日收到旨意要随祖母进宫赴宴,谢凌云很意外。她以前听说过本朝规矩,重大节日,诰命夫人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只不过先皇的皇后早逝,今上的皇后也早逝,一品诰命也不用在初一进宫。 怎么今年又举行了?而且还要她去?她也不是一品诰命啊! 不止是她,卫氏等人也不解。卫氏猜测,可能会有贵妃石氏代为主持。皇上是要立后还是怎样?可是特意说上一声,叫阿芸去,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不解,但还是忙让人收拾了她的诰命服饰出来,又派了身边亲近嬷嬷,去帮着九姑娘挑选合适的衣物。 卫氏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奇怪。阿芸之前就曾两次奉旨入宫,说是去陪五公主。五公主养在石贵妃膝下。石贵妃许是看在五公主的面子上,才会特许阿芸入宫。 薛氏忧心忡忡,叮嘱女儿跟着祖母,莫要惹事。她的品级不够,不能去参加初一的宴会。老太太不大喜欢阿芸,也不知会不会细心帮衬阿芸。 谢凌云道:“阿娘放心,我知道的。” 她自觉涵养颇好,更不会去惹事。可别人若是来招惹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心想,她有本事让人察觉不出事情是她做的。想了一想,她还是决定将皇帝所赠的玉佩塞进荷包中。 可惜女儿越有信心,薛氏就更担忧。偏偏她这忧虑还不能教旁人知晓。她只能暗自祈祷老天保佑,阿芸进宫能平平安安,莫生事端。 卫氏身边的嬷嬷帮九小姐选的衣物庄重大方,谢凌云看了也挺满意。 正月初一,她与祖母一道进宫。 在进宫路上,卫氏又叮嘱了她几句,重点八个字“不卑不亢,娴雅大方”。 谢凌云点头,深以为然,牢记于心。 孰料,卫氏竟又续了一句:“你是咱们谢家的女儿,莫跟你娘学,小家子气。” 谢凌云一噎。老太太也不姓谢啊。 卫氏瞧她一眼,又道:“你是嫡出的姑娘,要有嫡出姑娘的样子。你娘是个没成算的,你今日跟着我进宫,莫丢了谢家的脸。” ——卫氏多年来一直看不上三个儿媳妇,觉得老大家的轻浮不庄重,老二家的阴沉,老四家的小家子气。孙子孙女,她能看上的也少。原本她是看不上阿芸的,若不是皇帝重视,她也看不出阿芸有什么好来。 今日进宫的都是一品或是超一品诰命夫人,若是阿芸入了谁的眼,那自是一桩好事。若是阿芸丢了脸,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谢凌云没有说话。大年初一,她也不想说什么。 好在总算到了宫里,老太太卫氏转移了注意力,谢凌云也得以松了口气。 很久以前,先帝的皇后还在世时,卫氏进宫拜见过皇后。那时是在皇后的宫殿。如今没有皇后,石贵妃也只是代为举办宴会,教诰命夫人相聚。 卫氏问谢凌云:“石贵妃是住毓秀宫?” 谢凌云点头:“是。” 没多久,就有小太监领了她们前去毓秀宫。 毓秀宫宽敞而温暖,此刻人还不多。温婉大方的宫女先领她们祖孙坐了,便自行离去。 谢凌云以前来过一次这里,觉得布局和上次大不一样,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卫氏咳了一声,小声道:“不要东张西望。” “哦。”谢凌云亦低声应道。她干脆眼睛盯着面前的水果,心里盘算武功的事情。 天辰派的入门剑法共有十八式,一个多月的光景,她已经尽数传给了京畿大营的军士。接下来,就需要他们自己练习,融会贯通了。她能帮他们的,其实也有限。她想,若他们掌握了这十八式,与别的军队为敌,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卫氏又小声道:“你不要跟没见过水果一样!” 她心里恼怒,这孙女怎么跟呆头鹅一样,说了不要东张西望,就真一动不动了?平时也没见这么听话啊! 谢凌云点头:“你说的是。” 她抬头,看向别处,正好看到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孙……孙婉柔? 那华服少女正是孙婉柔,孙婉柔是跟家中长辈一起来的。 谢凌云呆了片刻,下意识移开了目光。她不怕孙婉柔,孙婉柔在她面前也没讨到好去。只是,看见孙婉柔,她竟然想到了许多之前从来没想到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似乎都疏忽了,孙婉柔是纪恒的表妹! 谢凌云皱了皱眉,旧事一点一点涌上心头。她记得,她第一回 见到孙婉柔时,是在大街上。孙婉柔的马疯了,被她一冪篱给砸死了。啊,是了,孙婉柔那马还是她太子表哥送给她的! 再看了看孙婉柔,谢凌云又收回了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卫氏皱眉,小声道:“不要唉声叹气。” 这丫头怎么回事?进宫唉声叹气,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那可不是小事。 谢凌云瞧祖母一眼,心说老太太的眼神和听力都很好,老当益壮。 随着宫殿中的人增多,卫氏遇见了老姐妹,也开始含笑打招呼,并将孙女介绍给她们:“这是我孙女,阿芸。”说着又让孙女上前行礼厮见。 谢凌云甚是乖巧,按照祖母的吩咐,恭恭敬敬行礼问好。 她模样生的好,礼数周到,旁人不管真心假意,总会夸赞几句。 卫氏笑道:“莫要夸她了,这孩子经不起夸……” 正说着,孙婉柔也发现了谢凌云。殿中少女不多,她看见谢家阿芸,心中诧异。想也不想,她几步走到卫氏面前,冲卫氏行了一礼,笑道:“给谢家老太太拜年……” 卫氏早看到了宫殿中的另一少女,知道孙婉柔的身份。她笑得慈爱,连声说好。 孙婉柔又笑道:“时间还早,贵妃娘娘还没到。我想同阿芸说会子话,好不好?” 她笑得甜美,态度亲昵。卫氏只当她是阿芸的好友,含笑点一点头:“当然可以,只是不要乱走。”卫氏又示意孙女同意。 谢凌云还未回答,孙婉柔就笑道:“老太太放心,宫里我熟呢,我们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第74节 卫氏点头,又催促孙女:“阿芸!” 谢凌云看看祖母,轻声道:“也好。” 她也想看一看,孙婉柔要找她做什么。 孙婉柔伸手便要拉她,谢凌云轻轻闪开,在孙婉柔微怒的目光中,摸了摸荷包。 “你干什么?”孙婉柔道。 谢凌云摇头:“不做什么。是你找我,不是我找你。” 卫氏诧异地看了她们一眼,待要询问,这两人却一前一后离去了。 出得宫殿,谢凌云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站定,轻声道:“说吧,你要做什么?” 说这话时,她打开荷包,取出了皇帝所赠的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晚安 第77章 计较 “我要做什么?”孙婉柔轻哼一声, 抬起下巴,“真好笑,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一品命妇进宫,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凌云一默, 没想到孙婉柔要问的竟是这件事。她转了转玉佩,反问道:“哦?那你是一品诰命夫人么?” “大胆!”孙婉柔斥道,她明明还未出阁, 又怎会是诰命夫人?这个谢芸,分明就是在羞辱她! 谢凌云一脸不解:“是你说的啊, 你不是也来了么?” 孙婉柔强忍下怒火,说道:“皇上是我姑父, 我自然跟你不同。我姑父口谕, 让我进宫。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比?” 方才在殿里, 如果不是人多, 她就会当面问出来了。她猜想这谢芸肯定是缠着家中长辈死活非要跟来的, 跟谢芸那个姐姐一样的厚脸皮不要脸。 谢凌云转了转玉佩:“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奉皇上口谕进宫。” “你胡说八道!”孙婉柔面色一沉。姑父最疼爱她,她是最特殊的, 姑父怎么可能给旁人跟她一样的待遇?还是她很讨厌的谢家人! 谢凌云一笑:“胡说八道?没有。我说的句句属实。唉, 早知道你在, 我就不来了。” “你……”孙婉柔不明白谢芸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直觉告诉她,她被轻视了。她想也不想, 就扬起了手,“你真不要脸,跟……” 她那句“跟你姐一样”还没说出口,胳膊就被攥住了。她只觉得整条胳膊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充满了酸涩麻痹之意。 谢凌云轻轻攥住孙婉柔的胳膊,让其动弹不得。她轻笑:“比不过你。”老实说,她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这位孙婉柔孙小姐,为何对方屡屡跟自己过不去。 “你……你放手!我告诉你,皇上可是我姑父。”孙婉柔胳膊上的不适倒在其次,她心中慌乱,不自觉想起前几次在谢芸手上吃的暗亏。她今日进宫,可不适来丢丑的。她吓唬道:“你信不信我向他告状,他肯定会狠狠处罚你。” 谢凌云点头:“这我知道。”她左手拿着玉佩,在孙婉柔面前晃晃,“看到没有?这是你皇上姑父给我的,说我要是看谁不顺眼,可以直接拿这个去砸她。你说,我砸你哪里好。你可以自己挑。” 孙婉柔瞠目结舌,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玉佩。她失声道:“你,大胆!你偷……” “嘴。”谢凌云目光沉沉,指了指孙婉柔的嘴。 孙婉柔呆了一瞬,霎时间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紧紧闭上了嘴,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心内充满惶恐之意。谢芸这个直愣愣的怪力女是要掌她的嘴么?好大的胆子!可是,这里又没有旁人,谢芸若真打了她,即使姑父帮她出了气,那也迟了啊。 她今日进宫,盛装而来,脸上涂脂抹粉,被眼泪一冲,妆花了一片,甚是狼狈。 谢凌云看这小姑娘哭得也怪可怜的,但是想到孙婉柔三番四次找她麻烦,她就硬着心肠,有心教孙婉柔对她产生惧意,最好见了她就绕道。 孙婉柔哭了一会儿,轻声道:“你松手吧。”她挣扎了一下,想从谢芸手中挣出手臂来。她以为会很困难,甚至基本不抱希望。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她稍一用力,就挣脱出来。她心下一喜,又添了几分胆色,不顾手臂的酸痛,就要去夺谢芸手里的玉佩。 姑父怎么可能把玉佩给谢芸呢!肯定是谢芸偷去的。她才不信姑父会允许谢芸想砸谁便砸谁。玉佩是好物件,怎么会像块石头一样,用于砸人呢! 谢凌云身形一闪,拼尽全力的孙婉柔来不及收力,身子踉跄,不知怎地,竟扑到了宫柱上。 柱子粗壮而坚硬,少女柔软的身躯往宫柱上一撞,痛得她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孙婉柔胸口疼痛,又难以言说。她又羞又痛,愤愤地看一眼谢芸,怒道:“你给我等着。” 又是这句。 谢凌云道:“等着怎样?等着你搬救兵?还是等着你向皇上告状?” “你……”孙婉柔身形微微佝偻,试图缓解胸前的疼痛。她美丽的眉毛紧紧皱着,强忍着泪意,“谢芸,你欺负我,又羞辱我……” 从第一回 在公主府见面起,她就不待见谢芸。 谢凌云摇头:“我没欺负你,也没想过羞辱你。”她摸了摸玉佩,轻声道:“我若真想羞辱你,你脸上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干净。” “你……”孙婉柔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花了。 谢凌云又道:“你要是坚持的话,我也不介意满足你的要求。说吧,想要我怎么羞辱你?” 孙婉柔愣怔,谢芸是在活动手腕,准备拿玉佩砸她么?她心中一凛,咬了咬牙。 她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姑娘。比她自己还厉害的,也不是没有。可大家都是斯斯文文,语言交锋。她被逼急了,会动手打人。可是寥寥几次打人,没有一个敢还手的,顶多哭泣争执话语陷阱。像谢芸这种要拿着玉佩往人脸上砸,一言不合就掰得她胳膊酸痛的,还真是少见。 孙婉柔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她有皇帝姑父撑腰。可是她现下害怕在无旁人在场时,被谢芸给揍一顿。 她思绪翻飞,想到在公主府与谢芸的两次交手,她没有一回占了便宜的。无一不是以她去沐浴更衣告终。 惧意像一条毛毛虫,一点一点在她心头蠕动。 孙婉柔忽然后悔起自己今日的冲动来。她不该一个人叫谢芸出来的。她身份性命珍贵,可是谢芸大约就跟其姐谢萱一样,是个不要脸面也不顾性命的。万一这人横起来,那可怎么好?她还这么年轻,她样样出色,可不能因为谢芸,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就是谢芸赔上身家性命,也比不过她啊。 谢凌云轻声道:“说吧,哪里?” 她目光平静,孙婉柔却觉得她眼中带着冰冷的刀子,一刀一刀随着她的目光游移。孙婉柔牙齿打颤:“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我要先回去了。” 她捂胸蹙眉,转身疾走。 谢凌云没有错过孙婉柔眼中的恐惧。她轻轻摇了摇头,抛起玉佩,复又接在手中。她没猜错,孙婉柔果真外强中干,看着跋扈,实际上胆子并不大。希望这一回真能治住她。 孙婉柔刚一回到殿中,就有人委婉提醒她,妆花了,需要去梳洗一下。孙婉柔面上一红,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通谢芸,起身离去。 她出得宫殿,没瞧见害她妆花的谢芸,她随手唤了一名宫女,要那宫女带她梳洗。 而谢凌云在殿外吹了会儿冷风,就又回到殿中,坐在祖母身侧。 卫氏瞧了她一眼,没看出什么。 谢凌云看着殿中旁人,多半是她不认得的,她觉得无趣,也不知道孙婉柔会怎么跟皇帝告状。皇帝会不会真的替孙婉柔出气。 她想起堂姐谢芷曾经说过,孙婉柔的容貌很像孙皇后。皇帝爱屋及乌,十分疼爱孙婉柔。 殿中的人越来越多,待看到新进来的人时,谢凌云不禁一惊:豫王妃郑氏?!怎么可能?她记得十月份的时候,纪恒对她说,皇帝要让豫王去就番。难道说,只要豫王去,豫王妃留在京中? 再看看豫王妃腹部鼓起,显然是有孕在身。 谢凌云愣了一愣,有些明了。不管豫王是否就番,很明显,豫王妃确实是留在了京城。郑氏之所以会留下,她想,大约就是因为有了身孕吧? 郑氏身子不好,有孕在身,更不宜长途跋涉,留在京中养胎合情合理。一品亲王妃今日出现,似乎也不足为奇。 因为前面郑氏莫名其妙的话,谢凌云并不待见郑氏。她微微低了头,不想与郑氏打交道。——若在往日也就罢了,郑氏现下有孕,她还真不能跟个孕妇计较。 郑氏一进殿就看见了谢家阿芸。——在场女眷俱是一品命妇,穿诰命服饰,只有谢凌云一人与众不同,她想不注意到也难。 一看见谢凌云,郑氏的眼睛就有点酸,她下意识抚上小腹,又看了谢凌云一眼,才移开了目光。不怕,她怀着身孕,她有孩子,她才不怕那起子莺莺燕燕。 可是她落座之后,仍是忍不住去看谢凌云。 卫氏察觉到郑氏的目光,微觉诧异,不过她久闻豫王妃善妒之名,想了一想,也就猜到了几分。她将身子微侧,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豫王妃的视线。 谢凌云不明就里,对祖母笑了一笑,却见祖母皱起了眉。她只得收敛了笑意。 待人来齐后,贵妃石氏才缓缓而至。她笑称方才陪五公主说话,忘了时间。众人纷纷夸赞她与公主亲厚。 石贵妃却忽道:“谢九小姐,说起来,上次一别,襄城对你甚是思念。你既然来了,就去见一见她吧。”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诸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谢凌云,包括重新梳洗后的孙婉柔和挺着肚子的豫王妃郑氏。 谢凌云点头:“好。”说着就起身想要去见五公主。 然而石贵妃却笑道:“不急在这一刻。等她用了饭,再去看她也不迟。” 谢凌云应下。老实说,她也有些饿了。 石贵妃温言细语讲了一阵往事,又表明自己今日此举乃是皇上的意思,是想叫大家聚上一聚,要大家不必拘束。 又过得片刻,有宫女鱼贯而入,捧着饭食果浆而至。 虽是冬日,可这里毕竟是皇宫,竟也有些绿蔬。谢凌云心中欢喜,一面看宫女伴着丝竹起舞,一面吃些新鲜食物。 用罢餐饭,谢凌云欲起身告辞,石贵妃却忽然笑道:“时候还早,本宫听说,柔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没有外人,不知道柔儿能不能让本宫一饱眼福?” 谢凌云环顾四周,看了看大半陌生的贵妇,这叫没外人? 郑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孙婉柔是大家出身,可是该学的,一样没落下。石贵妃是想看孙婉柔的才艺,还是想笑话她?! 孙婉柔对自己的才艺一向很有信心。不过,石贵妃的话教她不大开心。可对方是贵妃娘娘,她虽然不高兴,却也只能站起来说道:“我不是歌姬舞女之流,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艺的。只是贵妃娘娘既然说了,在座也都是熟人长辈,只当是我彩衣娱亲好了。” 她这话一出口,石贵妃的脸色就有些变了,暗道孙婉柔好不识抬举。 孙婉柔道:“我也不做旁的,就弹一曲吧。” 琴是君子乐器,当众抚琴也算是一桩雅事。 宫女奉上琴,孙婉柔当众抚了一曲。 众人纷纷称赞。 孙婉柔道:“这也不算什么,人人都会的。” 石贵妃笑笑:“这倒也是。”她又看向准备离去的谢凌云,轻声道:“谢九小姐?” “嗯?”谢凌云瞧她一眼,不大明白,“贵妃娘娘?” 石贵妃不喜欢旁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脸色一沉:“谢九小姐要弹一曲么?” 谢凌云摆手:“不了,听孙小姐弹很好,我就不献丑了。” 孙婉柔轻哼一声,心说,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石贵妃还未说话,豫王妃郑氏便抢道:“谢九小姐不会抚琴,那就跳只舞吧!”她掩唇一笑,说道:“谢九小姐身形纤瘦苗条,跳舞肯定好看。” 抚琴尚可说是君子之音,当众跳舞取悦众人,那是舞姬之流才会做的事情。 殿中的气氛微微一凝。 孙婉柔待要拍手叫好,可她瞧了谢芸一眼,到底是默不作声回了自己的位置。 卫氏哂笑。 谢凌云已然说道:“我不成,我这人粗笨,论纤瘦苗条远不及王妃您。” 第75节 她说得甚是诚恳,当然也不算是假话。豫王妃郑氏原本就是纤瘦美人儿,如今腹部突出,就显消瘦。 石贵妃忍不住笑了,她斜了郑氏一眼,又对谢凌云笑道:“你哪里就称得上粗笨了?豫王妃有身孕,怎么能去跳舞?” 皇帝宠爱孙家小姐,她一直以来都知道;但是近来她又听说皇帝很看重谢九小姐,曾数次召其进宫陪五公主,又多次赏赐。这回命妇进宫,皇帝还叫这两人一起前来。孙小姐也就罢了,这谢九小姐…… 石贵妃瞧了半晌,觉得其貌美而无风情,跟先皇后并不相似。她暗暗思忖,莫不是才华横溢,像极了先皇后? 谢凌云道:“我不会舞,我只会武。” “什么?”石贵妃愣了一愣。 卫氏小声告诫孙女:“你给我老实一点,莫惹事。” 谢凌云轻“嗯”了一声,回道:“贵妃娘娘,臣女……” 她待要说自己不通音律,不会才艺,忽见一个眼熟的小太监进来,冲石贵妃行礼后,说是皇上宣谢九小姐觐见。 石贵妃一愣,肃然道:“那你便带她去吧。” 卫氏心头一慌,没想到会这样。 孙婉柔却忍不住喜上眉梢。她方才梳洗后,就去见了皇上姑父,告诉了皇上姑父谢芸欺负她的事情。她就知道,姑父会为她做主的。 谢凌云心里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小太监去见皇帝。 小太监告诉她,皇帝现下就在毓秀宫的偏殿,正在同五公主说话。 是以,才过得片刻,谢凌云就见到了皇帝。 今日是大年初一,皇帝穿着家常服饰,面色很好,正教五公主写字。听闻谢凌云过来了,他让五公主继续写字,他则离开五公主的小书房。 谢凌云看见皇帝,连忙行礼,却被皇帝阻止。 皇帝摆一摆手,说道:“今日有人欺负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殿外走。 谢凌云不知就里,也跟了上去。 皇帝走着又重复了一遍:“有人欺负你?” 谢凌云摇头:“没有……回皇上,没有。” 皇帝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那你欺负别人了?” 谢凌云歪了歪头:“回皇上,也没有。” “朕听说,你拿着玉佩胡乱打人,还是打的英国公的孙女。”皇帝皱眉道。 谢凌云“哦”一声,恍然大悟:“你说孙小姐?我没欺负她。事情是这样的。” 她理了理思绪,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讲给皇帝听。她记性好,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说了出来,连腔调都一模一样。 皇帝边走边听,眼前似乎浮现了当时的场景。他也知道孙婉柔冲动脾气暴躁,可是谢芸说的就是真的么?谢芸说的,跟婉柔哭诉的,大致一样,但是中间细节有些不同。 他以非常肯定的语气道:“你吓唬她了。”两人都提到了这一点,婉柔年纪小,不经吓。 谢凌云点头:“回皇上,是的。我不想她老找我麻烦。”她想了想,将孙婉柔想推她下河,反掉入河中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皇帝目瞪口呆。这话旁人若是说了,他肯定不信,可是谢芸说道因为自己功夫厉害,才能避免掉水,还拉了婉柔上来,他就有八。九分相信了。皇帝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也不该吓唬她。婉柔年纪小……” 谢凌云轻声道:“孙小姐比我大了一岁。” 皇帝一噎。她不提醒,他还真忘了她只是个小姑娘。皇帝想,这不能怪他,她做的事情,不像是小姑娘能做的。 谢凌云又道:“皇上,您跟孙小姐说一声,别教她来找我麻烦。” 皇帝瞧她一眼,心说,你就不能让让她么?恒儿一心想娶你,你都要做太子妃了,又有那么大本事,还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你可能不知道,婉柔本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你得了她的位置,就该多让让她。 谢凌云“咦”了一声,说道:“太子来了。” 此刻,他们已经离开毓秀宫好远了。谢凌云不知道皇帝要带她去哪里,她只看到远远走过来一行人。为首者赫然正是太子纪恒,和他一起的,是苏邺?!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 晚安。 第78章 白 谢凌云记性好, 打过交道的人都能记住不忘。是以她虽然只见过苏邺两次,这回远远瞧见,也能一眼认出。 她呆了一呆,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纪恒和苏邺居然认识?然而她念头微转, 随即意识到,他们极有可能是表兄弟,那么他们认识就不足为奇了。 她遇见苏邺两次都是在长公主府上, 上次她临走时还说自己是小仙女。想到这些细节,她忽然觉得难为情起来, 脸上也带了羞意。 皇帝听她说一句“太子来了”,正要问在哪里, 却见这小姑娘的脸一点一点红了。 他不禁纳闷, 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是因为恒儿来了, 所以她在害羞吗? 这结论教皇帝乐呵呵的, 心说,她对恒儿也不是毫无情意嘛!也是,恒儿出色, 又对她一往情深, 他就说她迟早会动心的。 皇帝轻咳一声, 说道:“既然碰到了,也是缘分,就见一见, 拜个年吧。” 谢凌云点头,没有拒绝。正好,她也有事想对纪恒说。 不多时,纪恒等人赶至。 谢凌云略略偏过了身。 苏邺同纪恒一道向皇帝行礼,无意间看到了立于一旁的谢凌云,他一怔,定神去看,他并未认错,确实是谢姑娘。他心中不解,谢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进宫来了? 谢凌云怕他提起旧事,若真当着皇帝父子,叫她一声仙女或是妖怪,那可就尴尬了。 她往旁边避了一避,试图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皇帝笑一笑:“平身吧!”他又看向苏邺,笑道:“苏邺,你这一身很精神。” 谢凌云闻言,瞧了一眼苏邺,见其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玉簪绾发,确实精神。 苏邺忙答道:“皇上谬赞了……” 皇帝看看谢凌云,又看看纪恒,他心下一叹,想大过年的,有些规矩也不必死守。都已经遇上了,不妨多给他们一个独处的机会。想到这里,他冲苏邺招招手,笑道:“苏邺,你过来,舅舅有事想跟你说。” 他说着向前走去,苏邺不明就里,自然紧紧跟随:“皇上请吩咐。” 纪恒暗暗谢过父亲,极其自然地走到谢凌云身边,轻笑道:“阿芸今天也很精神。” 谢凌云却后退一步,抬头看着他,说道:“嗯。你站着别动,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纪恒见她神情严肃,不由地也认真了几分。 谢凌云道:“那剑招有十八式,我已经教完了。再高深的,他们不好学,也用不上。这十八式只要他们能掌握,就会一生受用不尽。我想,不止京畿大营,边防的将士也能学上一些。而且,可以流传下去。” 纪恒肃然,冲她躬身行了半礼:“孤代军中将士谢过阿芸了。”他亲眼见识过这剑招的厉害。若大齐将士人人功夫了得,也就不惧蛮夷了。 谢凌云摆了摆手,生生受了他这半礼。——他是太子,地位尊崇,可是这半礼,她想她也受得。 其实,她会的武艺还有很多,但是并非那些都能用于军中。一则,有的高深武艺,需要从小学习,需要内功打底,这些军中将士并不具备学习条件。二则,她心中另有一层顾虑。她虽然希望大齐兵力强盛,但并不是想要军士人人都是武林高手。——她想,这不是出于私心。她上辈子,常听人说,庙堂与江湖是相对的。她这辈子虽是官家小姐,可她对朝廷并不能全然放心。 历朝历代,没有谁能真正坐享万年江山。如今朝廷清正,军人习武保家卫国。若他年,朝廷腐败,百姓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军人手中的剑,难保不会挥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她心中隐约有几个大胆的想法,也不知是对是错。她想取天辰派养气健体的那一部分,教大齐人人修习;适宜近身作战的部分,传到军中,教将士勤练,可应对蛮夷;至于天辰派真正的高深功夫,她还是希望她可以收若干徒弟,不求多,只求精,从小教起,将这武功传下去。 她在这人世走了一场,她想留下一些东西。 现下她的想法还不太成熟,条件也不充足。谢凌云想,她要好好琢磨一番,怎么才是最正确的。她是谢芸,也是谢凌云。 纪恒顿了一顿,又道:“那么你不必去京畿大营了?” “唉……”谢凌云轻轻叹了口气,她倒是想去,可到底不大方便。而且,这段时间,她教王锐练武,王锐老拿那种怪怪的目光看她,看得她也挺不舒服的。她说道:“还会去,不过不会那么勤快了。” 她看向纪恒,不希望纪恒因为此事觉得她懒惰或是没有毅力。 然而纪恒却是笑了,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笑道:“这样也好。” 本来她日日早起躲过家人赶去京畿大营,他就不大放心。但是因为她愿意,且对朝廷有利,所以他不加阻拦。现下她说不会那么勤快,他想,那肯定就没那么辛苦了。 谢凌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乐什么。 纪恒笑道:“你今天进宫可觉得好玩儿?我听说今日诰命夫人的宴会,贵妃娘娘准备了很久的。” “不好玩儿。”谢凌云很干脆地道。 一群端庄的贵妇人,还有总跟她作对的孙婉柔,阴阳怪气的豫王妃,哪里好玩儿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纪恒随口问道。不过他不认为有人能欺负到她。她的本事可大着呢。 谢凌云道:“也没谁欺负我,就你表妹孙小姐说我不要脸,被我吓了一顿,就好了。” “你……”纪恒一怔,满脸的不可置信。 谢凌云瞧他这神情,悄悄扁了扁嘴。 纪恒讶然道:“你吓到了她?你竟然能吓到她?!” “嗯?什么?”谢凌云一听,这话不大对劲儿啊。 纪恒摇一摇头,笑说:“我这表妹,被人给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竟然能给你吓住,也是奇怪。你怎么吓她的,我也学一学。” 谢凌云奇怪地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果真是孙婉柔的亲表哥。他要学着做什么?吓唬他表妹么? 纪恒又道:“你不要生气了……”他本想说,他要代表妹向阿芸道歉。但是话到嘴边,猛然想到这样似乎显得他与表妹亲密,跟阿芸反成了外人。他不喜欢这感觉,就改口道:“咱不跟她计较。改日,我去同外公说一声,找人好好教一教她。” 谢凌云道:“我没有生气。” 她想,她跟孙婉柔交集也不算多,她没必要为孙婉柔生气。 纪恒笑笑,没有说话。 谢凌云察觉到远处投过来的目光,她瞧了一瞧,看见正与皇帝说话的苏邺。对方正在看着她,两人目光相对,她下意识一笑。 苏邺没想到会被她觉察,心里一慌,就移开了目光。 谢凌云则问纪恒:“你大还是他大?” “嗯?你说什么?”纪恒不解。 谢凌云遥遥指了指苏邺:“他呀,他是你表哥还是表弟?” 纪恒一愣,不料她说的竟是苏邺。他心中一沉,答道:“他比我大了四个月,算是我表哥。”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不高兴阿芸在他面前提别的男子。他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打听毫不相关的外人。阿芸,对苏邺似乎挺好气。 第76节 谢凌云点头:“哦,他竟然比你大。四个月,你是十月十二的生辰,那他是七月生的……” 纪恒嗯了一声,她还记得他生辰,不算是毫无良心。他道:“你问他做什么?你认得他?” 他这个表哥不像姑母,也不像姑丈,喜好读书,不爱出门。阿芸是如何认得她的? 谢凌云含糊道:“也不算认得。我那回吓唬你表妹时,他看到了。” 纪恒点一点头,心中莫名松了口气。过了片刻,他才惊讶地问道:“那回吓唬?你吓唬了她几回?” 谢凌云道:“带今天一共两次。不说这些了。” ——她说的是孙婉柔想推她落水,反而自己落水那次。严格来说,那也不算是吓唬。 不提旁人,正中纪恒下怀。他笑道:“你说的是,光阴珍贵,不该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谢凌云瞧他一眼,小声道:“他们都不相干,难道你便相干了么?” 纪恒没听清她说什么,轻笑道:“阿芸,新的一年都来了,我那日问的,有新的答案没有?” 谢凌云神情一滞,她就知道,纪恒会问这个。她想一想,说道:“你打不过我。纪恒,你打不过我的。我这个人小气得很,也不会跟一群人打机锋。谁惹了我,我是会揍人的。你看我武功好,你要真想学,我可以教你。你年纪大了,有些武功你学不好,我可以将来教你儿子……” 她前面的话教纪恒心中一凉,但她说到“儿子”,他面色微红,轻声道:“这你说了算。而且,我年纪也不算大,就比你大了两岁。” “不是两岁的问题,你筋骨已经长成。这个时候去学,高深的武功很难学到的。”谢凌云接话道,她呆了一呆,“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说,我做不好太子妃,也做不好皇后。你想学武,我能教你。但你没必要为了学武,把自己搭上去。” 他这样,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 “什么把自己搭上去?”纪恒听着想笑,可心里却隐隐有些怒气,又有些委屈。难道在她心里,他想娶她,只是因为她会武么?她就是这么看他的? 谢凌云道:“我说真的,现下你年青,以为学武最重要,所以明知道我不适合皇宫,还是想要娶我。可若是哪一天,你遇上了你非娶不可的人,教我让位也不好,委屈她也不好……” 她心说,真到了那时候,她难保她不会脾气上来,一口气在纪恒身上戳十七八个窟窿。 ——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她上辈子听的故事来说,很多江湖女子在遭遇背叛时,都会冲动之下,杀人泄愤。虽说她自忖性子软和,但是也许她有颗暴躁的心呢。万一她真控制不住自己杀了纪恒,那可就不好了。 “不会的。”纪恒打断了她的话,他上前一步,凝视着她,“不会有那么一天。因为那个非娶不可的人,我现在已经遇上了。” “啊?”谢凌云一愣。 纪恒定了定神,执了谢凌云的手,认真道:“阿芸,你就是我非娶不可的人。” 谢凌云瞪大了眼睛。她心说,不是的,我说的非娶不可,是一往情深之人,不是说出于旁的目的要娶。 纪恒笑了一笑,继续说道:“阿芸,你非要我说明白是不是?我想娶你,不是觊觎你的武功,而是想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不是……”谢凌云下意识否认。 “会武功的人很多,你舅舅也会,小南小北也会,我怎么不娶他们,单单只想娶你?”纪恒试图委婉表明心迹。他想娶她,是因为她是她。 谢凌云道:“因为他们都是男的。” 废话,那几个人都是男子,而且武功还不如她。纪恒当然不会娶他们啦。 纪恒一噎,缓缓说道:“阿芸,你别闹。你……”她明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谢凌云道:“我没有闹啊。” 纪恒轻轻松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去,说道:“我想春天的时候,跟你一起带头农耕。夏天的时候,和你一起休息纳凉。秋天我们可以一起打猎,冬天可以一起看雪……我,我想握着你的手画画。”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似低语,像呢喃,隐隐带着若有若无的缠绵旖旎。 ——他母亲早逝,他对于夫妻恩爱,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握着母亲的手共同作画。母亲抬起头来含笑看着父亲,眉目间的深情,他一直记得。 他那时就想,若他有了妻子,肯定也要跟她一起完成一幅画。 谢凌云呆了一呆,眼前仿佛浮现出他所描绘出的画面。耳鬓厮磨,共同作画?她的脸腾地热了。 她想去个僻静的地方吹吹冷风,纪恒却再一次握了她的手,说道:“就像这样,你的手,在我的手里,你的人在我心上。” 谢凌云嘴唇翕动,惊讶而茫然。她轻轻“啊”了一声,在纪恒期盼的目光中,后知后觉道:“你说,我是你的心上人?你喜欢我?” 她以前听师兄师姐们说江湖轶事,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江湖仇杀都是缘于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她这时情绪不稳,下意识便说了出来,十分的顺当。 纪恒脸上一热,未料到她如此直白。但是他又不好回避,总不能他还不如一小姑娘胆大吧?他将心一横,说道:“是,我心悦你。阿芸,你呢?” 他表明了他的心意,他也想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忐忑不安,期待着她的答案。 谢凌云呆愣了片刻,真等纪恒说出“我心悦你”时,她倒不觉得惊讶了。原来被人喜欢是这样的感觉啊。 她抽。出手,摸了摸胸口,那里心正跳的厉害。她有些无措,又有些欢喜。 他说他要娶她,是因为他心悦她。第一次有人说喜欢她。 这感觉像是喝了一点点酒,又像是练了一夜的武,她有点害怕,却也算不上讨厌,或许还有一点点的欢喜。 “阿芸,你……”纪恒看她面无表情,心里一沉,细密的失落涌上心头。 谢凌云老实道:“我不知道。”她看向纪恒,一字一字道:“我真不知道。”没人教过她。 她只知道,反正她不愿意替纪恒去死,也不愿意为了纪恒去背叛师门背叛家族。可是,她听说,要真喜欢一个人,是愿意为了对方去做很多不可能做的事情。她想,从这方面来说,她确实不喜欢纪恒。但是,若是纪恒也跟别人说了这些话,她也会不高兴。 纪恒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他说道:“不知道啊……” 他对自己说,她不否认,那大概是也有点意思的。可能她年纪小,沉迷武艺,情窦未开。那至少说明,她心里也没有旁人。等她习惯了他的存在,等她知男女之情时,她动心的,也只会是他。 这么一想,纪恒的失落淡了一些,笑道:“没关系,我会走进去的。” 他有这个信心。 谢凌云瞧他一眼,没再说话。 距离虽远,可面向他们这边的苏邺,也能隐约看到一些。他虽然看不大清楚,可是他能看到太子一直在跟谢姑娘说话。 他很不解,他们在说什么,要说这么久。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太子拉了谢姑娘的手么?他皱眉,肯定是他看错了,不可能的。 皇帝跟外甥说着话,感觉到了外甥的心不在焉。他顺着苏邺的目光看去,遥遥看到纪恒与谢凌云距离很近在说话。他暗骂纪恒一声,却又想替其遮掩。毕竟名分未定,他不想有任何不利于太子名声的可能。 看一看外甥的神色,皇帝笑道:“看什么呢?” 苏邺一惊,摇了摇头:“没有。” 皇帝笑了一笑,关心地问道:“你比恒儿还大了几个月,今年也该十六了,婚事还没订下,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苏邺犹豫了一下,看看远处的谢姑娘,轻声道:“我跟母亲提过,可是没成……” 母亲说她去跟人提了,但是对方没有答应。 皇帝诧异:“哦?还有这等事情?你没跟你母亲说明白?”——皇帝以为是豫章长公主驳回了儿子的请求,因为他不认为有人会拒绝长公主。他外甥也是个俊秀人物,不可能会有人看不上。 苏邺摇头:“我跟母亲提了,她也去试了。只是……” 皇帝愕然,这是被拒绝了?他忖度道:“那人许亲了?”他也只能想出这个缘由了。 “那倒没有……” 皇帝道:“是谁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晚安。 第79章 婚事 没有许亲还不同意?没道理啊。 苏邺看一眼远处的谢姑娘, 她正低了头轻声说着什么。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也猜不出她在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 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瞧他这个样子,有几分不耐, 催促道:“到底是哪家姑娘?” 苏邺面色微红:“是, 谢九姑娘。”她今日也在的。 “谢九姑娘……”皇帝一愣, “你说谁?”他指了指远处的阿芸:“你说的谢九姑娘不会是她吧?” “皇上……”苏邺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不承认也不否认。 皇帝心里一咯噔:“还真是她啊!” 苏邺略一犹豫, 缓缓点一点头:“皇上, 不要为难她吧。” 他只见了她两次, 母亲问他心中可有中意之人时,他下意识说了她的名字。此事没能成,他心里遗憾,可这也不能怪她。他担心皇上舅舅因为他的缘故,迁怒她或是强迫她。 她跟旁的姑娘不大一样, 他不想她不高兴。 皇帝摆一摆手:“朕自然不会为难她。” 他心说,怪不得。怪不得豫章去求亲, 会被拒绝。肯定的啊, 苏邺虽然温润俊秀,但是比起恒儿还是差了一点的。元清夫妇没有答应,定然是因为他们更中意恒儿啊。 他转了头看看“相谈甚欢”的纪恒与谢芸,暗叹一声,又隐约有些得意。他就说嘛, 谢家阿芸早晚会点头。 但是看到眼前的苏邺,他又微微有些不自在。他知道这内里缘由,苏邺未必知道啊。——苏邺都要他莫为难她了,肯定不知道。——或许苏邺还为此失落难过? 皇帝轻咳一声,说道:“竟然是她。” 苏邺赧然,小声道:“她,挺好的。” 皇帝嘿然一笑,并未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是挺好。只是这世上挺好的姑娘多的是。朕给你做个媒如何?” “啊?”苏邺一愣,后退半步,“皇上说什么?” 皇帝笑道:“英国公的孙女,你应该也见过的,她貌美且贤,跟你年纪相当。你若是有意,朕就为你们保媒。” 他也是突发奇想,他原想着让婉柔嫁给恒儿。恒儿不愿意,此事只能作罢。可他心里到底是觉得对婉柔有些亏欠,他想给婉柔找个好人家,只是心中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今日皇帝跟苏邺交谈一番,觉得苏邺就挺好啊,人品端方,身份贵重。至于性格嘛,跟婉柔也是互补。一个是他妻侄女,一个是他外甥,两家凑作一家,岂不正好? 他越想越觉得般配,尤其是豫章长公主一向待婉柔和善,婆媳相处也更和睦。 苏邺疑心自己听错了,呆了半晌,才笑着摇头:“皇上说笑了。” 孙小姐是否貌美,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她跟贤是搭不上边的。他那次亲眼看到,她想推谢姑娘入水,害人不成反被教训。这样的女子,又怎么称得上贤? 皇帝皱眉:“怎么?你瞧不上她?” 多合适啊。 苏邺不想背后论人是非,也答应了谢姑娘,那日的事情绝对不会说出去。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他不好说出他亲眼看到的事情,只含糊道:“也不是,我现下不想成亲。” 皇帝听他这话,想当然以为他是心中有人,所以不想另娶。皇帝寻思着,这可不好,就正色道:“你看到他们没?” 他说着遥遥指了指远处的那两人。 苏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两人面对面站着,相距不过尺余。他怔了片刻,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颤声道:“他们……?” 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青年男女相对而立,仅仅是这样一个场景,就无端让人觉得氛围旖旎。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虽说被谢家婉拒,他已明白他当时是妄想了。可是,看到这一幕,再听到皇帝的暗示,他仍是忍不住心中一滞。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教自己移开目光。 第77节 这是他不想面对,也不愿面对的。 皇帝点头笑道:“对,你猜的没错。你当她今日为什么会进宫?” “为什么进宫……”苏邺声音渐低,勉力一笑,依稀有些苦涩。他过得片刻,才猛然想起自己方才对皇帝说了什么。他急急忙忙说道:“皇上,方才我……我只是胡乱一说,作不得准……” 他生怕因为他那句话,皇帝真的迁怒于她。——这事跟她没关系,一切都是由他而起。若因此让皇帝厌恶她,那他的过错就太大了。 而且对他自己而言,觊觎未来的太子妃,并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笑笑,倒没有放在心上。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怎么认得她?” 苏邺张了张口,他念头转的极快,唯恐自己回答不慎,便会牵累了她。他想了一想,轻声答道:“那次母亲办诗会,邀请了不少女客,我原是避开了的……后来,有人掉水,是她……是谢小姐救了那人上来。她用的方法很巧妙,我想,她是个好人……” 他心里说,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最开始也以为她是小妖怪的,腾空而起,将人从水里救出。若非精怪,不可能有这种本事,当然也不可能有这般容貌。 皇帝听罢,哈哈一笑。他就说嘛,苏邺喜静,很少外出,又怎会认识阿芸?原来是这样的缘故。那么苏邺想求娶阿芸,自然是因为被她的善良所打动了?他点一点头,说道:“阿芸的确是个好心的孩子。” 恒儿要娶她,不也因为觉得她孝顺善良武功高强么? 皇帝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笑道:“你该多往外走一走。”那样,你就会发现善良的女子还有很多。至于恒儿和阿芸,也该定下了。名分定下后,许多事情也方便,不是么? 苏邺只笑一笑,并未说话。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让其飘到远处。 而那边纪恒还在跟谢凌云说话。他说自己荷包破损,被父皇揶揄,一面说着一面看向阿芸。他想,他这么直白的暗示,她应该能明白。 谢凌云自然能听懂,但是她眨了眨眼睛,只“哦”了一声。荷包这东西太亲密,她不好说替他做一个,也不好说把自己的送给他。她不想场面尴尬,就随口说道:“现在御花园还有花吗?” 纪恒眼睛一亮:“你想去赏花?” 谢凌云摇头:“我想去见五公主。” “我也有此意。”纪恒正色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谢凌云有点懵,她是想说她要去见五公主了,咱们可以就此别过了。怎么变成他们一起去看五公主? 纪恒走近她,笑道:“五皇妹念你好几次了,说你不去看她。” 谢凌云“嗯”一声,没再说话。 纪恒教她先在此地等候,他去禀明父皇。他快步走到皇帝面前,施了一礼后,笑道:“父皇,孩儿要和阿芸去看五皇妹。” 苏邺闻言看了他一眼,努力忽略心头的异样。他叫她阿芸啊…… 皇帝瞧瞧苏邺,笑着答允了。他想了想,又对苏邺道:“苏邺想去看看襄城么?你很久没见过她了吧?” 苏邺忙道:“下次吧,下次我去看她。”他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谢九小姐。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该教旁人知道。若有别人在场,那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纪恒冲表哥点一点头,转身向谢凌云走去。他很高兴,她还在那儿等她。 两人一起前往毓秀宫,幸喜路上未遇到他人。然而太子一到毓秀宫,就即刻折回,并不多呆。 五公主甚是开心,拉着谢凌云去看她新写的字并她养的花草。她悄声对谢凌云道:“你要把握好机会。” “什么机会?”谢凌云纳闷。 五公主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太子哥哥对你很上心的样子。你一出现,他就也来看我。三次了,我想,他肯定是想要娶你。你别傻,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谢凌云一呆,这小姑娘竟然想到这些? 五公主又道:“你要是嫁了他,进了宫,咱们也能常常在一处,是不是?”她极老成地道:“要想后宫,就得找一个贤良的。” 谢凌云看着她,神情复杂。她心说,她可一点都不贤良。若是将来她夫婿能有花花肠子,她可是会挥剑跟他义绝的。五公主若是想着她能贤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大过年的,她也不想跟五公主说太多,就没有接话。 他们又说了会儿话,谢凌云估摸着宴会快要散了,她得早些回去,就匆忙提出了告辞,向正殿走去。 她重新回了座位上,佯作欣赏歌舞。期间,老太太卫氏看了她好几眼,她都只作不见。 待宴会散了,众人皆乘自家马车回府。 卫氏到底是忍不住问孙女,皇帝找她有什么事。皇帝对阿芸的重视显而易见,可是皇帝究竟是想做什么,她却不知道。 谢凌云想了想,她还真没想出来皇帝找她是干什么的。祖母垂询,她只能答道:“皇上问了几句话,后来我去见了五公主。” 卫氏斜了孙女一眼,不好再追问皇帝问的什么话,只嗯了一声,阖目养神。 马车缓缓行驶,约莫过了半刻钟,卫氏才想起一事,说道:“当众起舞是舞姬之流所为。下回遇着这情况,要知道该怎么做。” 谢凌云心里一凛,答道:“是,孙女记下了。” 她想,老太太这可是多虑了。她确实不会跳舞,舞剑倒是会。下回真再遇着那情况,盛情难却,她完全可以抡了大刀或是长剑去耍一耍,就怕吓着了那群贵妇。 她们回府后,自然有人询问宫中如何如何。他们不敢去唠叨卫氏,全去与谢凌云说笑打听。 谢凌云简单答了几句,就推说自己累了。旁人会意,自然不再多问,纷纷告辞离去。谢凌云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不止是别人,她的父母也好奇她进宫做什么去了。——毕竟初一的宴会,受邀者都是一品命妇,阿芸能去,确实让人意外。 谢律不明白,薛氏却隐隐猜测到了几分,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理会兀自猜个不停的丈夫。她心想,到时候,他会知道的。 她没想到的是,丈夫知道的,要比她想象中的早很多。 新年过后,谢律进宫面圣。皇帝便含笑与他提起了阿芸。 谢律陡然一惊,却又仿佛是在意料之中,并不觉得如何意外。——毕竟皇上对阿芸的重视,他能看得到。 皇帝温声说道:“元清,按说这件事算是国事,但朕想着,咱们的情分毕竟与旁人不同,就想着还是要你先点头吧。” “啊……”谢律呆呆愣愣的,不知道是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他压下心头的狂喜与不安,“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微微一笑:“明示么?”他缓缓走向谢律,说道:“东宫与阿芸互有情意,咱们这做父亲的,也不能棒打鸳鸯是不是?” “哈?”谢律觉得自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皇上说什么?太子跟阿芸互有情意?哪门子的情意啊?这个说法,让他感到怪异无比,比皇帝说看在他们往日的情分上,让阿芸嫁给太子更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互有情意?什么互有情意?! 皇帝讶然道:“元清不知道么?”他以为大家心知肚明的啊。不然谢家怎么会婉拒豫章长公主的提议? 谢律定定神,一点点找回思绪,他颤声道:“皇上方才说什么?” 皇帝轻轻一笑,说道:“当日你们几个做朕伴读时,朕曾戏言,若你们有姐妹,朕就接入宫中。此事没能成,倒是应在小辈身上了。” 谢律听了这话,有些别扭。接入宫中?那就不是妻而是妾了?他好像听谁说,皇帝想要英国公的孙女做太子妃的。他咬了咬牙,问道:“皇上想让阿芸做太子良娣?” 他想,只要皇帝承认,他就敢说阿芸已经定亲了。——谢家跟陈家不还有不明不白的一桩亲事吗? 皇帝一愣:“良娣也行?” 谢律心一沉,没有说话。他忽然有些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想了一想,说道:“不是良娣,是太子妃。至于良娣……”他略一沉吟,良娣的人选,他还没想好,需要再想一想。他笑一笑:“良娣先不急。” 若太子妃的身份不高,良娣的出身也不能太高,压了太子妃一头就不好看了。而且,以眼下恒儿对阿芸的看重,只会觉得良娣多余。 皇帝眯着眼睛瞧一眼谢律,心想,可以先给元清的官职再升一升。 “太子妃?”谢律呆了片刻,继而是满满的喜悦,“太子妃啊!” 虽说他先时也想过以阿芸的容貌,便是太子妃也做得。可是当真正从皇帝口中听到“太子妃”三个字时,他仍是心中一荡,差点御前失仪。他咳一声,严肃了面容:“皇上这话当真?” 皇帝一笑:“君无戏言。” “那英国公家的小姐呢?”谢律几乎要问出口来,却生生忍住了。他心想,一门两后殊荣太过。皇上或许也怕英国公府势力太大。而他就不一样了。他对皇上忠心耿耿,他还是皇上的伴读,他还曾因为皇上,被贬到绥阳十多年。 想到这里,他不禁眼眶一热,胸中溢满了豪情。他早先就想过,他与皇帝总角相识,又有同窗之情,君臣之谊,果真他们的关系还会再进一层。 谢律握了握拳头,又想起他曾说过的,非死不足以报圣恩。 “朕想这旨意宜早不宜迟。爱卿以为如何?” 谢律点头:“是是是,皇上说的是。”他心里晕晕乎乎的,嘿,阿芸还真要做太子妃了呢。 直到回到忠靖侯府,他才忽然记起皇帝说的那句“东宫与阿芸互有情意”,他拍一拍脑袋。互有情意?这是皇上的说辞吧? 等等,好像还有一件事。他记得,他的长女谢萱嫁到了英国公府,是太子纪恒的小舅母。姐妹嫁甥舅,合适么? 谢律心里的兴奋淡了一些。他理理衣衫,去了薛氏房内。 赐婚的旨意还没下,他不好对旁人说起这件事。但是对于枕边人,他不想隐瞒。——回京后,他与薛氏之间的感情比起在绥阳时,要好了很多。 正巧阿芸也在。谢律眼中闪过喜意,他笑了一笑,接过妻子递来的茶:“阿芸也在啊……” 谢凌云见父亲回来,待要施礼告退,却被父亲阻止了。 谢律笑道:“阿芸别走,爹正好有些事儿要跟你说。” 他挥一挥手,令房中仆妇退下,招呼妻女坐了,这才说道:“我今日进宫,皇上说起一桩事来……” 说到这里,他看看妻子,看看女儿,有心卖个关子,然而并无人追问是什么事。她们只拿眼睛瞅着他,谢律只得自己继续说道:“皇上说东宫年岁渐长,该娶妻了……” 谢凌云心中一凛,面色已经微微变了。 谢律看女儿一眼,得意一笑,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要阿芸做太子妃呢。” 他这才注意到女儿脸色绯红,他心说不好,自己大意了,儿女亲事怎么好当着女儿的面说?他也是太高兴,以至于忘形了。但是既然一惊说开了,若再遮掩,反倒容易教人多想。 薛氏悚然一惊:“当真?” 谢律点头:“那是自然。是太子妃。我特意问了皇上,是太子妃么?皇上也说了,是。太子良娣还不急,大约是还没选好。而且,听皇上的意思,我这官职还会再升一升呢。这回可是沾了阿芸的光了。” 谢凌云看着父亲,只问了一句:“太子良娣?” 谢律一呆,以为女儿还在担心,就解释道:“太子良娣是旁人。皇上说了,你是太子妃。” 谢凌云偏了偏头。她知道,良娣是太子的妾,还是有品级的妾。只是还未娶妻,就想着纳妾了么?那也得看看,她是否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么么哒~(^3^)-☆感谢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请提高警惕,么么哒~(^3^)-☆ 第80章 承诺 薛氏看女儿神色不对, 暗暗叹了口气,冲丈夫使个眼色:“先别说这些……”阿芸听了,未必会好受。 谢律点头:“是是是,圣旨没下, 这还没定下呢,先不声张。” 谢凌云眼神微动,轻声道:“对, 还没定下呢。”她现下庆幸此事还没定下,若真的圣旨已下, 板上钉钉,那可就麻烦了。 谢律只当是女儿害羞, 呵呵一笑, 不再提起此事。 薛氏也悄然舒了口气,暗自思忖皇上都把话挑明了, 恐怕这件事也八。九不离十了, 容不得他们不同意。她得寻个机会, 好好跟阿芸谈一谈。 看着女儿娇美的侧颜,薛氏心里一酸,一直以来她为之发愁的阿芸的亲事, 就这样定下了么?圣上的旨意, 他们连说“不”都不行。虽说先前她也隐约想象过有这么一天, 可是当这一切就要成真时,她又觉得难以接受了。 第78节 夜间,谢律见妻子似是不大高兴, 不禁奇怪:“这是好事,你担忧什么?” 薛氏摇了摇头,半晌只说了一句:“没什么,可能是觉得阿芸,不适合那里吧。” 谢律一呆,笑道:“竟是为这个?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你觉得不合适,我倒觉得挺好。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是好事,就该开心些。你这样,叫阿芸怎么想?” 薛氏瞧他一眼,没再说话。丈夫说的容易,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由得她不多想? 当然,多想的不止薛氏,谢凌云夜里也在思索这件事。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接受妻妾共行。既然不喜欢,那就表明自己反对啊。 她想,与其她哪天冲动之下在纪恒身上戳了十七八个窟窿,或是一把火烧了皇宫,还不如在圣旨未下之前,告诉他们。——对于这个决定,她不愿接受。 于是,她果断下床,换上从舅舅那里拿来的“夜行衣”,离开谢家,几个纵跃后,穿墙越巷,前往皇宫。 夜里宫中自有守卫,谢凌云小心避开。她在黑暗中辨了辨方向,在找皇帝与找纪恒之间,选择了后者。 ——其实真正到皇宫后,她就觉得她冲动了。她完全可以等到天亮后,再寻个借口进宫。夜探皇宫,刺激倒是真刺激了,只是未免不符合她眼下的身份。 谢凌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行刺谁呢。思考了一下自己被当做刺客的可能性,谢凌云暗暗摇头,加快了脚步。 先前她进宫见五公主,被其遥指过东宫方位。她循着记忆在皇宫顶上疾行,小心避开宫中守卫。 皇宫的夜晚甚是安静,谢凌云在上空穿行,仍难免心跳加速,感到紧张。夜探皇宫,上辈子她想都不敢想的。 约莫亥正时分,她到达东宫。谢凌云趴在屋顶瞧了片刻,默默叹息,为宫中守备担忧。怪不得纪恒想学武,这守卫确实不大好。 乘两队侍卫换班之际,谢凌云闪身进殿,身形微动,便进了内殿。她正思索是先跃上房梁,还是躲到屏风后,偶一瞥间,却看到了灯下自己长长的影子。 亥正了,太子纪恒还未休息。他并未绾发,身着寝衣,正在案前写着什么。 殿中并无旁人。 案前突然多了一片阴影,纪恒一惊,抬头看去,待看清那人身影后,他眼中的惊疑褪去,换成了惊喜。 他猛地站起:“是你——” 谢凌云粗声粗气道:“是我,我来杀你了。” 她话一出口,纪恒眼中笑意更盛:“啊,原来是薛壮士,失敬失敬。” 谢凌云扁了扁嘴,他认出了她,她也不算太意外。她拿掉脸上的面具:“对啊,就是我,薛壮士。” 纪恒笑道:“不知道薛壮士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天寒地冻,要不要坐下饮杯热茶?” 谢凌云轻哼一声,天寒地冻,可这东宫暖和得很呐,一点都不冷的。 纪恒看着她,心中欢喜。他正要迎她坐下,一低头看自己身着寝衣,不由面露尴尬之色,歉然一笑:“阿芸稍待,容我去换身衣裳。” 谢凌云这才注意到,他现下装扮不比平时。她点一点头,说:“好。” “好”字出口,她后知后觉想到不对劲儿。她大半夜跑到一男子房内,跟夜探香闺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啊,还是有区别的,就是他们身份性别颠倒了。 若她为男,他为女,那她岂不是就成了采花大盗?不妥不妥。 谢凌云又羞又窘,转过了身,急切道:“你快些。” 她声音本就细嫩,这回又多了恳求之意,更显软糯。 纪恒心中一荡,轻笑出声。他迅速取过衣衫换上,松松绾了头发,确定身上并无不妥之处,才道:“好了。” 谢凌云回过身来,匆匆扫了纪恒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虽然他如今衣衫整齐,可她还是能想到他方才仅着寝衣的模样。 纪恒容貌英俊,平时华服玉冠,让人只觉华贵,难以接近。方才头发放下,在灯光下,竟莫名地多了一些平和与温柔。 谢凌云咳一声:“我……” 纪恒已然抢道:“阿芸,你坐。” 他将案上奏折收起,斟了杯茶,随即他又皱眉:“茶冷了。也不好教人送热茶进来,很抱歉。” 谢凌云摇头:“我不喝茶。” 她跑到这儿可不是来讨茶喝的。 纪恒接过话:“那你歇一歇。” “你怎么还没睡?”谢凌云奇道。 纪恒挑眉:“怎么?阿芸想等我睡了之后对我做什么吗?” “你……”谢凌云不悦,“我若真想杀你,何须等到你睡后?你可以找人保护你,看我能不能得手。” 纪恒一噎,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以为她听了这话,会羞恼。可是,他好像只看到了恼,没看到羞。 不过,她来找他,不管是什么缘由,他心里总归是欢喜多一些的。 她武功高强,在宫中、在军营皆可来去自如。可是,她来找他,却是第一次。 想到这里,睡意全无,笑道:“你杀我做什么?你又哪里舍得?”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让她坐下,指着摞成一摞的奏折,说道:“这是一些奏折,父皇让我看看。” 谢凌云暼了一眼,没什么兴趣。 “我来找你有事。”谢凌云道。 纪恒含笑望着她:“你说,我听着。” “我爹爹今日进宫,你爹爹跟他说话了。你爹爹说,想要我做太子妃……”谢凌云皱了眉,“还说圣旨就快下来了……” 纪恒失笑:“所以你来找我?” 他一时来不及去想,父皇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当日父皇答允了他,他的婚事,父皇不操心的。怎么还跟谢大人提起了?她还没点头呢。 不过,她深夜来找他,是什么意思?她是想亲口告诉他答案吗? 纪恒一颗心砰砰直跳,他伸出手去,端了茶杯,饮了口冷茶:“嗯,我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你一说,我就知道了。阿芸,你怎么想?” 他希望她就此顺水推舟应下,又害怕她不满此事,翻脸拒绝,让他永无达成心愿的可能。 谢凌云瞧他一眼,慢慢说道:“你爹爹还说,太子良娣的事情不急……”她抬眼看向他:“所以,是有太子良娣的了?” “嗯?”纪恒一呆,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阿芸在担心太子良娣的事情?是不是阿芸在乎他,远比他以为的多?或许一直以来,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谢凌云看他眼里有光芒闪烁,不解其意:“你笑什么?真有么?” 她说着便肃了面容。 纪恒不答反问:“如果真有,阿芸怎样?” 他看着她,满是期待。 谢凌云毫不迟疑,答道:“我不同意,我不想我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我这人看着软和,其实决绝得很。谁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是我不在意的,也就罢了。若是我在意的事情……”她顿了一顿,说道:“我想我会要了他性命。” ——其实,这辈子十多年,她对人的性命比前世多了几分重视。或许她不会真的要人性命,但是她得教纪恒知道,她的态度。 “那,阿芸在意我?”纪恒小声问。她特意来找他,说明她在意吧? 谢凌云没有说话。 纪恒心里忐忑渐淡,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喜悦。他试探着问:“那若是没有良娣,你是不是就同意了?没有良娣,没有良媛,其他女人都没有,阿芸是不是就同意嫁给我了?” 谢凌云缓缓摇了摇头。 纪恒一颗心渐渐下沉:“阿芸……” 没有也不可以吗?他以为她会同意的。 谢凌云一脸为难道:“可是明明就有啊,而且还是有品级的,你爹爹都说了。怎么可能没有?” 纪恒心情急转,下意识身体前倾,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前一瞬,他以为他已经没有半分可能了。但是没想到,她摇头竟是因为这个。 纪恒急道:“这个很容易的,阿芸。”他心念急转,说道:“良娣良媛,不是必需的。可以有,可以没有。你不喜欢,不要就是了,没必要为这个生气。” 谢凌云静静地看着他:“我没生气。” 她不是生气,她只是不愿意。 纪恒又道:“你瞧,我父皇后宫中,才有几个妃子,四妃不全,皇后之位都空着呢。他会管我有没有良娣吗?”他认真道:“阿芸没必要担心这些。你若不信,我明日可以去找父皇说个明白。” 他想,她的担心真的是毫无必要。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知道把事情摊开了说。有了不满指出来,也省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谢凌云将信将疑:“当真?” 纪恒一笑:“我诳你做什么?我本来就不是好色之人。”他犹豫了片刻,问道:“阿芸也是醋女子么?” “什么醋女子?”谢凌云不解。 纪恒道:“醋性大,要自己相公眼里只有自己一个,心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不许看旁人,不许纳小……” 谢凌云斜他一眼,抽。出手来:“那天下男子都是醋男子了。” 纪恒失笑:“这是什么说法?” “难道男子就允许自己妻子看别人,妻子纳小吗?”不等纪恒回答,谢凌云便自己答道,“不许的。没一个男的同意。女子这样是醋女子,男子这样,为何不是醋男子?” 纪恒呆了片刻,明知她说的是歪理,然而一时半会儿,他竟还反驳不得。况且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对她爱慕,盼她垂青,也就不想驳她面子,就含笑点了点头。 谢凌云咳一声,又道:“就算我是醋女子吧。你记着你今日说的话。若真有旁的女子出现,我不去寻她麻烦,我只找你。我的功夫你也见过,你可以想一想,你有几条命……” “阿芸,你……”纪恒为她的话哭笑不得,但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不可置信般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答允了?只要没有旁的女子,你就答允是不是?” 谢凌云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你是说,我可以不答允?” 难道说她还有别的选择?! 纪恒连连摇头,提高了声音:“当然不行!你已经答应了。”他几步到她面前,轻声道:“阿芸,你放心,别的都不会有,只有你一个。你是醋女子,我也欢喜,我就喜欢醋女子……” 他听人说,只有在乎,才会醋。 谢凌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动静,将身子一滚,避到了一旁。 原想抱一抱她的纪恒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抬起头,却看到小太监德福站在内殿口,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纪恒定一定神,拂了拂衣裳,说道:“这里没事,你先下去吧。” 他有点懊悔,心想定是方才忘形了。本来内殿无人,他们说话,外殿也无人听到。他提高声音,值班的德福许是听到了,就走了进来。 阿芸虽然躲开了,可是,很明显,德福看到了她。 虽然德福嘴严,可纪恒还是不大放心。他看一眼德福:“今夜的事情,孤不想听旁人提起。” 德福一声不吭,默默退下,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79节 谢凌云探了探头,站起了身子:“方才你说什么?” “嗯?”纪恒不回答。方才的情形,她的要求,他都会同意。可是那番话,要他现在再说一遍,他就觉得有些难为情了。 然而谢凌云却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只你一个,不会再有旁人。”纪恒寻思,他该给她一个承诺。他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一日,我违背这承诺,我情愿死于乱刀之中……” 谢凌云道:“不必。” “嗯?”纪恒一愣,是她信得过他,所以他不必起誓么?他笑了笑:“阿芸……” 却听谢凌云一字一字道:“不必死于乱刀之中,死于我手就行了。” 纪恒看她神情认真,心里几分涩然,几分欢喜。他执了她手,轻声道:“阿芸,你若信我,必不负你。” 他想,娶他为妻,并不容易。他答应她的,肯定会做到。 他说的很郑重,谢凌云呆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 纪恒一直想娶她,也许了永无他人的承诺。她不讨厌纪恒,若真嫁人,大概也就是纪恒了。 谢凌云想了一想,说道:“我可以跟你约法三章。” 她并不想让娶她的人觉得委屈。她虽然对男女情爱不甚了解,可她曾听师兄师姐说过,若是两人之中,一人一直委屈,那这关系也长久不了。 她伸出手,想要与他击掌为誓。 纪恒却握住了她的手:“不必,有什么想法,以后慢慢说也不迟。” 要紧的是先把名分定下来。 他不知道她同意这桩婚事,他的分量占了多少。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成最重要的原因。 谢凌云看看他,又看看被他紧握的手。她皱了皱眉,到底是没抽。出手,只继续任他握着。 热度一点点从他手上传来,渐渐蔓延至胸口、至脸颊。 内殿本就温暖,此刻她更觉得热了。 谢凌云轻轻挣了挣,没使几分力,也没能挣出来。 纪恒心中越发欢喜:“阿芸,等你及笄,我们就成亲。” 谢凌云没有应答。 纪恒又道:“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谢凌云只闷闷回了一句:“我要回去了。” 她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而且这毕竟是他的地盘,还是他的寝宫。 纪恒虽失落,但比起她今日给他的惊喜,实在是不值一提。他点一点头:“那你小心一些,用我支开守卫么?” 谢凌云摇头:“不必。” 支开守卫做什么?他的守卫虽不济,可也聊胜于无啊! 纪恒轻声道:“嗯。” 谢凌云抽。出手来:“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阿芸!”她戴上面具,刚走几步,就被纪恒叫住了。 纪恒站在原地,看着她,笑了一笑:“你说你愿意,我很高兴。我想,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谢凌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少年眼里充满了坚定,她心中一动:“好,我也不会让你后悔。” 纪恒笑笑,眼中光华流动。他轻声道:“阿芸,我荷包破损了。” 谢凌云一呆,他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她故意板了脸,凶巴巴道:“那你等着!” 纪恒笑得更开心了:“我等着。” 谢凌云离去后,原本每日亥末休息的太子纪恒兴致勃勃,将案上的奏折又翻了一遍,还丝毫没有困意。没奈何,他又磨墨作画,直到很久之后,才强迫自己去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晚安。 感谢范范,以及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 节日快乐,么么哒。 第81章 赐婚 谢凌云出了东宫, 经冷风一吹,脸上的热浪退去,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她站在房顶,回望着东宫的方向, 有些怅然。就这么答应了? 他说不会让她后悔,她想相信他。 谢凌云回到家中,绝口不提此事。然而, 又两日,赐婚的旨意没下, 倒是皇帝口谕宣她进宫。 谢家上下对此已见怪不怪,只当是要她进宫给五公主解闷, 也无人多问。 谢凌云随着太监进宫, 直接被领到了皇帝面前。她冲皇上施了一礼,有些不解。 皇帝放下笔:“阿芸?” “皇上……”谢凌云应道。 “想必你也听元清说了, 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下。你知道吧?”皇帝按了按眉心。 谢凌云点头:“听过一些。” 皇帝叹了口气:“皇后早逝, 宫里也没个能给你这些话的人。没奈何, 也只能朕跟你说了……” 谢凌云听这话似是极为重要的模样,肃然道:“皇上请吩咐。” “东宫是至诚之人,有几分怪脾气, 他自小就尊崇我朝高祖皇帝, 想像高祖皇帝那般。”皇帝摇一摇头, “高祖皇帝文治武功样样出色,又与高祖武后伉俪情深。朕原想着,他的效仿只是想创一番功绩, 没想到他竟然说他也想身无二色……” 皇帝说到这里,看向谢家阿芸。他的儿子他了解,恒儿既然这么说了,如无意外,就真的会做到。 只是武后巾帼不让须眉,是女中豪杰。恒儿选的阿芸,本事不差,其他就不知道了。 皇帝思忖,若这谢芸真是好的,恒儿坚持己见也无妨。若不是,那就由不得恒儿了。 谢凌云猛地抬首:身无二色么?她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以前听过一点本朝高祖的事情,高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却听皇帝又道:“只是他看重你,你也须得尊重他。若你自恃武功了得,不将他,不将皇家放在眼里,那朕不会饶你。”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甚是严厉。 谢凌云听这话气闷,待要开口,皇帝却又笑道:“当然,朕也知道你是好姑娘。你能做好太子妃,也能辅佐好他,是不是?” 他笑得慈爱,谢凌云方才想反驳的话,也只能默默咽下。但她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想一想,说道:“我做不好太子妃。” “什么?”皇帝愕然,疑心自己听错了。 谢凌云重复了一遍:“我做不好太子妃。皇上若想日后饶不了我,不如一开始就不赐婚。” 她心说,她也不是非做太子妃不可。是纪恒,是皇帝想要她做。要不是纪恒给她承诺,她也不会点头啊。 她说这话是表明态度,只是她声音甜美娇软,皇帝听在耳中,想当然地以为她是在以退让来示弱。 他心想,他可能是吓着她了。这可不大好。 皇帝故意板了脸:“真是孩子话!圣旨都拟好了,偏说自己做不好?做不好,学就是了。谁是生来就会的?再说,宫里能有多少事……” 他有些慌乱,恒儿告诉他阿芸点头时,眼中光芒大盛。看得出来,儿子对阿芸很满意。若是因为他的几句话,再生什么事端,以至于父子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凌云悄悄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皇帝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说,哎呦,她是委屈呢。皇帝咳一声,说道:“罢了,你且回去吧。安心等着就是。” 谢凌云诧异,但还是施了一礼,告辞离去。 ——她不大清楚皇帝此次召她进宫的目的,是敲打?可也不大像啊。说是勉励?也不大对,而且这有什么好勉励的。 皇帝则默默叹了口气,以后再说吧。要是谢芸真有异动,还能收拾不了她?功夫再高,可也双拳难敌四手是不是?不过,那姑娘看着是个听话的,不至于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皇帝思来想去,忽喜忽忧。他干脆掩卷离座,出去走动散心。 之前豫王娶妻时,他也没这么多想法。怎么轮到恒儿,他就这么不放心呢? 唉,要是他妻子还活着,或许他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谢凌云回府后,面对父母的询问,只说了一句:“皇上要我等着。” “要你等着?”谢律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他少年时与人争执,怒上来,也会说一句:“你给我等着!”——不过皇上应该不是这意思吧?可是看阿芸闷闷不乐,可能皇上说的也不是好话。 谢律琢磨皇帝话里的声音,想了好几种可能,但最终他还是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两日后,皇帝赐婚的旨意就到了忠靖侯府。 谢家的九小姐成了太子妃?! 除了谢律夫妇与谢凌云本人事先知晓,平静接受。其他人等,无一不惊。不过,想到皇帝之前数次召她进宫,此举也不算无迹可寻。惊讶了一阵后,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只是谢家还从未出过皇后。九小姐做了太子妃,将来岂不是就是皇后? 谢家不少人与有荣焉,连腰杆子都比平时更直了一些。 谢凌云突然之间变得忙碌了,伯母、堂嫂、姐姐,甚至是祖母,都来向她道谢,跟她交谈。有的话艳羡,有的惊异…… 谢凌云虽然觉得不大自在,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消息对她们来说,还是太突然了些。 卫氏原本想再找人好好教导孙女规矩,却被丈夫忠靖侯给拦下了。 忠靖侯道:“她未及笄,皇上就指了婚。咱先别急,等着看上头的安排。” 卫氏心说有理,就将此事暂且搁下了。她暗叹一声,也不知皇上怎么就给阿芸指做了太子妃。 忠靖侯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次孙女在他面前,轻松踏出足印。那一幕,他一直不曾忘却。阿芸平时本分,身怀绝技也不显露。但愿她日后进宫,也能这般恪守规矩,莫惹事生非。 他这般想着,果真叫了谢凌云到书房,说起此事。 对女子而言,德言容功方是首要。太子妃离中宫后位说远也远,说近也近。自己失宠丧命是小,连累家族是大。这些忠靖侯并未言明,只强调了一番规矩,委婉提醒她,把她会武的事情忘了吧。 谢凌云低头听着,没有立刻应下。她答应纪恒,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纪恒说不会阻止、不会干涉她动武,甚至还会支持她将武艺传下去。那她自己,又怎么能把她会武的事情忘了呢? 不过祖父讲话,她还是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来。有时也点一点头,表明自己记下了。 第80节 忠靖侯看她听话懂事,含笑点了点头。他略微有些担忧,这个孙女自小长在绥阳,根本不是按照太子妃来培养的。说到底宫里未必适合她。 他知道她救过太子,有这份恩情在,她的日子不会艰难。但是长久以后,就不知道了。 他想,老妻卫氏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上头怎么想,他们谢家都得寻人好好教教她。她进宫要带的人,也得提前备好。幸好她还未及笄,成亲至少要在两年后,还来得及。 祖父又叮嘱了几句,便挥手让她离去。 谢凌云也不多话,施礼告辞。这几日她心里茫然,一颗心像是飘在半空,不上不下。她告诉阿娘,她想出去转转。 薛氏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正月里,也不好去亲戚家小住。上元节就要到了,待上元节,让你哥哥陪你去赏花灯吧!” “上元节?”谢凌云一思索,也没几天了,那就等一等吧。不过,她想了一想,说道,“不要哥哥陪我了。嫂嫂生产在即,他该多陪陪嫂嫂才是。” 薛氏一愣,笑了:“那就叫你七哥跟你一起吧。”她记得谢怀良之前就曾陪阿芸去卧佛寺。 谢凌云点头:“嗯,我可以带上让儿。” 薛氏笑笑:“你想带?我还不肯呢。他年岁小,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 谢凌云一琢磨,没再坚持。 唐诗雨生辰邀请她与谢蕙谢蔳,可是谢蕙三月就要过门了,自然不肯前去,谢蔳也顺势拒绝了。至于谢凌云,她跟唐诗雨关系不算亲密,就送了份礼,推说身上不好,也没去。 谢家无人前去,可是去的人也不少。比如孙婉柔。 正月十一,永宁侯府小姐,唐诗雨的生辰。她邀请了不少闺秀,孙婉柔自然在列。 这样的场合,孙婉柔不肯被人比下去。她装扮一新,带着丰厚的礼物,前去做客。 她自认为妆容和风仪都极好,人人夸赞。孙婉柔甚是高兴,说起自己在正月初一当日进宫,与贵妃娘娘以及一品命妇共赏歌舞。 众人艳羡不已。 然而,忽然有一个极轻的声音说道:“我听说那日太子妃也去了,是不是?” 孙婉柔一愣:“你说谁?” 说话的小姐姓曹,对孙婉柔有些惧怕。曹小姐轻声道:“没说谁,太子妃啊。” “什么太子妃?谁是太子妃?”孙婉柔只觉得自己身上一冷,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可偏偏脸上却热辣辣的疼。 曹小姐声音更低了:“就是忠靖侯府的九小姐啊。我听我祖母说,正月初一,她也进宫,还得了皇上的召见呢。难道,不是吗?” 孙婉柔怔怔的:“忠靖侯府九小姐?太子妃?” 谢芸?!怎么可能?!一定是这姓曹的胡说八道! 姑父虽然没有言明,可是她知道,姑父这么疼她,肯定会把最好的给她。她跟太子表哥亲厚,姑父知道的,姑父能看出来的! 孙婉柔眼窝一热,她高高昂着下巴,将眼泪逼回去,扬手就要打那曹小姐:“叫你胡说八道!” 曹小姐哪儿见过这阵势,吓得慌忙逃跑,一面跑,一面叫着:“不是我混说,大家都知道的,你问一问就是了。赐婚的旨意都下了,只等着她及笄呢……” 孙婉柔心头怒火更盛:“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 可她身体却被唐诗雨等人给拉住了。 唐诗雨沉着脸,她的生日宴,闹成这样像什么话!她看孙婉柔的神色,也知道孙婉柔是大失所望怒火中烧。她虽然跟谢芸不亲厚,但是比起孙小姐,她更希望太子妃是谢芸。 这么一来,大哥还跟太子成了连襟,不是么? 唐诗雨打圆场劝架,说确有此事。兴许是圣旨刚下,所以孙小姐可能不知道。 孙婉柔也失了争荣夸耀的心思,寻了个借口,匆匆忙忙回家。她直接去找祖父,问他是否有此事,为何她自己不知晓。 英国公对这个最像亡女的孙女,有怜惜,亦有无奈。这件事是他下令先瞒着她的,不想竟然给她知道了。 如今她来询问,英国公如实答了,又道:“事已至此,你好好歇着就是。莫让皇上为难,也别丢了孙家的脸。” 孙婉柔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魂不守舍走出书房。因为失神,差点摔倒。 一个念头忽的浮现在她心头:进宫,找皇上姑父问个清楚明白,让他收回成命。 她想到这里,就教人备马,她要进宫。 待英国公得知此事时,孙婉柔已经进宫了。 皇帝一向疼爱孙婉柔,这件事上又对她有愧疚,见她失魂落魄来找他。他第一反应不是她失礼,而是委屈了这个孩子。 可是他也没办法啊,他疼爱孙婉柔不假,但是孙婉柔在他心里的地位,又怎么比得过纪恒呢? 皇帝温言宽慰,说这事是多方考量的结果。她虽然做不成太子妃,可是他保证,他会给她找一个极好的夫婿。他还会封她做郡主…… 孙婉柔却道:“我都不要。”她只想皇上收回成命。 为什么不是她呢?而且,就算不是她,也不该是谢芸啊。她带着哭腔说:“姑父,那谢芸不是好人,她还勾引过豫王!” “你说什么?!”皇帝脸色一沉,“竟有此事?!” 一瞬间,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难道谢芸真的是那样的人吗?太子对她情根深重,那日苏邺也说想娶她……莫非真的是她品行不端?也看不出来啊。 孙婉柔大力点头:“我发誓,确实有这件事,是豫王妃亲口说的。” “啊……”听到孙婉柔说是豫王妃指认的,皇帝反而松了口气。谁都知道,郑氏多疑善妒,她的话,可信度是要大大打折扣的。他听人说过,豫王看谁一眼,豫王妃都觉得那人在勾引她丈夫。 皇帝严肃道:“这话不要乱说,她是个守礼的好姑娘。” 他想起来了,阿芸和婉柔不大和睦。他有点头疼,但还是继续告诫孙婉柔:“这话在朕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传出去,可是败坏太子妃的名誉。” 孙婉柔哼一声,不说话。谢芸的名声,跟她又有什么相干?!她才不稀罕呢,谢芸名声坏了更好,坏了就不能嫁给太子表哥了。 “她本来名声就不好,用不着我败坏……”孙婉柔又道,“姑父,您那么疼柔儿……” 皇帝严肃了面容,冷然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回去吧!” 孙婉柔呆住了,在她记忆中,姑父就没这么说跟她说过话。她正要撒娇恳求,忽的意识到这是皇帝。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是因为他疼爱她。若她消磨掉了这疼爱,她可就什么都没了。 ——反正谢芸还小以后未必没有变数。她不能一时冲动,教姑父厌恶。 想到这里,孙婉柔抽噎两声,乖乖地说:“那我先回去。”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说嘛,柔儿性子很好的,是个识大体的姑娘。 孙婉柔告辞离去,刚一出宫殿,就碰上了太子纪恒。她的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纪恒待要躲避已来不及,远远站在一旁:“孙表妹。” 孙婉柔上前一步:“表哥,你果真要娶谢芸,是不是?” 纪恒“嗯”了一声:“是。” 孙婉柔呆了呆她清楚地看到,在她提到谢芸的名字时,他的眼里有亮光。她心中一酸:“那,你不娶她,好不好?你让她做良娣,我不欺负她……” 她想,她这也算是退让了。 纪恒却道:“没有良娣。” “嗯?什么?” 纪恒看着她,轻轻一笑:“我娶她为太子妃,我不要良娣。也不要良媛,只她一个。” 孙婉柔如遭雷击,她先前以为是皇帝姑父的旨意,或许太子表哥只是按照旨意行事而已。怎么……不是这样吗? 纪恒看她一眼,轻声道:“孙表妹,还有事吗?我要去见父皇了。” 孙婉柔不说话,任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待她反应过来想去抓时,手里却空空如也。 她呆愣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怎样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在马车里,她想到很多旧事。很多人都说她像姑姑,她也以为她会像姑姑一样,嫁个太子,做个太子妃。可她肯定会比姑姑幸运,比姑姑长寿。她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谢芸,对,谢芸! 是谢芸的错。 马车到英国公府,孙婉柔跳下马车,就去找她新婶婶谢萱。 谢萱正在翻看账本。 ——她自到了英国公府以来,与孙叔宁及其小妾斗智斗勇,根本就没什么时间多想。她不稀罕孙叔宁妻子的位置,她巴不得孙叔宁休了她。可是,孙叔宁不肯如她愿。他那一屋子莺莺燕燕也不好对付。 谢萱不去招惹她们,她们跟谢萱过不去,一个个都以为她好拿捏,想踩着她上位。 没奈何,谢萱只得打起精神,先应对这些人。在如愿被休弃之前,她得活着,舒心地活着。 孙婉柔不等通报就闯了进去,一进门,按住谢萱面前的账本,直接说道:“你们谢家,可真了不得!” 谢萱初时还想着跟孙婉柔勉强算是姐妹,但是孙婉柔并不这么想。谢萱碰壁两次,也就对孙婉柔不抱希望了。 “什么谢家?”谢萱对谢家没什么感情了。谢家没一个人肯管她,她管谢家做什么?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怜惜她,她也没必要怜惜任何人。 孙婉柔冷笑:“有几个谢家?还装糊涂呢!就是你们家啊!” 谢萱站起身,故作惊奇道:“哦,谢家怎么得罪你了?” 如今她不止厌恶谢家,对孙家也没好感。孙婉柔不开心,她倒是很高兴。 孙婉柔道:“你的亲妹妹,竟然要做太子妃了!” “谁?!”谢萱以为自己听错了。 孙婉柔看看谢萱,又想起一事:“姐姐嫁了舅舅,妹妹倒好,竟然要嫁外甥……”她本想说,这算不算乱了纲常?但到底还记得这是皇上的旨意,就没说出口。 谢萱喃声道:“你说的是谢芸?” 她没定亲的妹妹,似乎就这一个。 孙婉柔道:“啊,你也不知道,原来不是瞒着我一个人……” 谢萱跌坐在椅子上,不对啊,谢芸的夫婿,明明不是太子啊。谢芸怎么可能做太子妃?错了,一切都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等会儿看看,是不是还有一更。 么么哒。 第82章 秘密 别人不知道, 谢萱却是最清楚的。上辈子,她们姐妹三人,她在绥阳想尽办法,嫁到了陈家, 过得很不如意。——后来她万分后悔,以至于重来一回,也坚决不进陈家门。 谢蕙嫁给了一个高门庶子, 不过那庶子挺上进,家里给捐了个官儿, 他老老实实,两人日子也还不错。——当然, 比起这辈子许给永宁侯世子, 那还是差远了。 第81节 谢芸是她们三人中唯一的嫡女,她许亲时父亲已经做到了鸿胪寺卿。她议亲的对象跟两个姐姐都不是一个层次。谢芸运气好, 不知怎么得了豫章长公主的青眼。她嫁了豫章长公主的独子, 苏邺。 谢萱记得, 上辈子她见过苏邺几次,那人性格温和,对谢芸也好, 看谢芸的眼神甚是温柔。 明明她们三人当中, 谢芸是资质最差的, 可偏偏到头来,谢芸却是嫁的最好的。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是不是?她知道谢芸运气好, 她比不过谢芸,这辈子她也没刻意跟谢芸争。可怎么到头来,她这辈子跟上辈子各有各的苦,而谢芸则嫁的更好了呢? 上辈子谢芸最后不过是个侯夫人,这辈子竟然要做太子妃,要皇后了吗? 谢萱闭了闭眼,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毫无意义。 她重活一世,她自己没能过得更好,反倒是旁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缘故,越过越好了。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孙婉柔不知道谢萱的心理,她只说道:“的确是不对,为什么会这样?!” 谢萱不理她,心想,她该回娘家一趟了。 她也不跟人打招呼,次日教人备了马车回忠靖侯府。 见她无人陪同就回来,薛氏吓了一跳,含笑招呼她。——她出嫁不足半年,薛氏觉得已经很久了一般。有时候她几乎都要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了。 谢萱没出嫁时,薛氏整日担忧谢萱会闹出什么事来。谢萱出嫁当天,她更是担心了一整天。还好谢萱出嫁时,没出什么意外。 今年年后,原本新出嫁的姑娘是该携姑爷回门的。谢家也着人去请了,谢萱推说身上不好,干脆没回门。她今日回来,莫不是就算是回门了? 薛氏问道:“怎么不见姑爷?” 谢萱抬抬眼皮:“死了。”看他什么时候死到女人床上吧!他要真死了,她可就趁愿了。 薛氏大惊,死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随即意识到谢萱说的不是实话。她皱了皱眉,本要说不能空口白牙咒人死,何况还是正月里。但是她到底没说出口。谢萱又不是她亲女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薛氏装作没听见,不再提及此事。 谢萱本来就不是来找薛氏的,她很快离去。 有人告诉她,她的哥哥谢怀信年前被打了一顿,现下还在床上。 谢萱身体发抖,犹豫半晌,终究是去看视他。——他们俩命都不好,她也没她想的那么恨谢怀信。 谢怀信趴在床上,看见她,甚是高兴:“妹妹,你来啦?” 谢萱心里一酸,她已经知道了他被打的原因,气恼、同情……她也不知道哪种感情更多了。 她刚点一点头,却听谢怀信兴高采烈道:“妹妹,你知道吗?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是国舅呢。” 他动作略大,牵动伤口,龇牙咧嘴,但是丝毫不减兴奋之情。 想他谢怀信,进京以来一直憋屈,再不像在绥阳时那般被人捧着。如今谢芸要做太子妃,等谢芸做了皇后,他岂不就成了国舅?他万分庆幸当年孙九和谢芸没成,不然,如今他可不会离国舅之位这么近。 以前他羡慕追捧孙叔宁,就是因为对方的国舅身份,等他也成了国舅,他还怕孙叔宁? 而谢萱在听了他的话后,一颗心却渐渐凉了。这就是他的好哥哥,他心里除了地位,除了国舅,他还知道什么?!啊,是了,他还知道养外室。这还是他被打的原因,不是么? 她不想再多说,也不想多看谢怀信,她直接离去了。 谢怀信不明白为什么妹妹来看他,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他趴在床上无聊,就想东想西。会不会还是因为她不满意婚事?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要是她真不愿意,等他做了国舅,他替她撑腰。好歹她也是他亲妹妹。 谢萱都走了好久了,谢怀信还在思索,要怎么撑腰。是想法子拿到孙叔宁的把柄?还是怎样?他越想越头痛,干脆不再想了。 而谢萱早就离开这里,去看谢芸了。 谢凌云刚送走谢蕙,她正坐在桌边画画。——当然或许这不算是画画。她把天辰派简单的内功心法画了下来。 她寻思着,简单的一部分,可以教人强身健体,养气怡神。写出来的话,很多人未必能懂。——毕竟有好多人不识字。 她对她的绘画本事很有信心。她画了小人儿,画气息流动,越画越满意。她心想,待画好后,可以先给人试试。若是效果好,就能大面积推广。 正画的入神,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正是谢萱。 荷香拦不住她,一脸懊恼:“九小姐,我……” 谢凌云摆手:“没事,你先退下吧。嗯,可以沏壶好茶来。” 荷香领命退下。 谢凌云则收了画,招呼谢萱坐下:“五姐姐坐。” 她打量着做妇人打扮的谢萱。不知道是不是装束的问题,谢萱看着比未出阁那时精神倒好些。——这未出阁,说的是谢萱对婚事心灰意冷时。 谢萱也看着妹妹,数月不见,高了些,气质上也有了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萱总觉得谢芸看起来稚气大退,固然容颜端丽,但多了些说不出的感觉。沉稳?威严?也都不像。可是不管怎样,这些都是跟谢芸不沾边的啊。 难道真的是因为要做太子妃,所以气质都不同了吗? 谢萱并不知道妹妹在京畿大营授人武艺的事情,只想当然的以为她稚气退去,是要做太子妃了。 谢凌云见对方迟迟不搭话,也觉得尴尬。可她跟谢萱也没什么好说的,就随口问道:“姐夫也一起来了?” 谢萱斜了她一眼:“姐夫?你不是该叫他舅舅么?再说,你一个小姨子,见姐夫做什么?” 谢凌云自悔失言,赧然道:“我……”她跟孙叔宁男女有别,是该避嫌。不过也不至于礼貌性地问一句都不行吧? 谢萱却不肯放过她:“你若想要,我可以让给你,你只要不嫌脏,他想必也欢喜得很。你不必拐弯抹角……”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孟浪,说话口不择言。谢芸的身份已经不同于之前,不仅是她异母妹妹,还是未来的太子妃。她怎么还这般说话? 可她控制不了她自己。她这几个月跟孙叔宁说话也是夹枪带棒,没半句好话。 谢凌云面色微变,皱眉:“你要发疯回家发疯,别在我这儿!”她站起身来,劈手拿过谢萱面前的茶,折进了痰盂里。 谢萱愣住了,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见谢芸这样不留情面。 谢凌云不再理会谢萱,径直走向窗边。她胸膛剧烈起伏,气得厉害。谢萱说话好生过分,不过是平白问一句,谢萱就以为要抢她相公么? 谢萱不待见孙叔宁,旁人又何尝待见? 谢萱知道,妹妹这是在下逐客令。但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今日回谢家,不是回来受辱的,她有事要做。 咳了一声,谢萱轻声道:“阿芸,方才是我不好,是我糊涂了,我跟你道歉。” 谢凌云“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致歉。——老实说,谢凌云同情谢萱所嫁非人,可她不能接受谢萱把怒火转嫁到她身上。 她又何曾招惹过谢萱? 谢萱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来向你道喜的。不知怎么,竟然惹到了你。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很意外……阿芸,我很意外,我没想到,你会,我没想到你会成太子妃……” 谢凌云回头看着她,不只是她,就是谢凌云自己也没想到啊。 只是谢萱前来就是跟她说这些的吗? “所以呢?”谢凌云静静地看着她,“所以,你想说什么?” 谢萱愣了愣,说什么呢?直接说么?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谢凌云“唔”一声:“你说,我估计我帮不上忙。不过,你说吧。” 谢萱咬牙说道:“你得先同意,你同意了,我再说。” 谢凌云看了看她,忽然一笑:“你不说就算了。” 她又不是傻子,谢萱教她做的,定是万分艰难。她怎么可能不问清楚就应下?君子重诺,她不会轻许诺言。 谢萱心头一急:“我不会让你白白做事,我会拿东西跟你换。” 谢凌云好奇,但还是摇头道:“你还是先说是什么事吧。” 谢萱看这情形,知道她不说明白谢芸是不会同意的。她只得说道:“我想和离。” 她原本是想被休弃,但是如果能和离的话,肯定是和离更好了。 “啊……啊?”谢凌云一愣,点头,“这样啊……” 谢芸婚姻生活不快乐,想和离很正常……只是,谢凌云道:“你和离,我能帮你什么忙?” 谢萱想和离,她一点忙都帮不上啊。 总不能是要她教谢萱武艺,打败孙叔宁,就能和离成功啊! 谢萱小声道:“你怎么做都行,只要能和离成功。”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休了我也行。” 谢凌云缓缓摇头:“这我帮不了你。” 谢萱想结束婚姻,可是她这做妹妹的,又能帮什么忙?谢萱不是让她为难吗? 谢萱失望极了:“我可以拿一个秘密来换!” 谢凌云仍是摇头,她不是特别好奇的人。 “那个秘密跟你有关。”谢萱声音很轻,“阿芸,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原本的夫婿应该是谁吗?你一点都不好奇你的上辈子吗?” 她想,每个人都会好奇的吧。谢芸运气好,肯定能帮上忙。 谢凌云心里一凛:上辈子的夫婿?她十几岁就死了,根本就没成亲,哪儿来的夫婿?而且,谢萱怎么知道她的上辈子? 难道说,谢萱跟她一样?也是再世为人?可是,谢萱是怎么知道她的秘密的? 谢凌云心中转过许多念头,谢萱的从小聪慧,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吗? 她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你是谁?你知道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晚安。 第83章 邂逅 谢萱闻言, 神色微变,眸中碎冰浮动,她唇角勾起,脸上挂着很奇怪的笑意:“呵, 我是谁?” 她也想知道她是谁,明明她跟别人一样都是谢家的姑娘,为何偏偏只有她命途多舛?不是陈家, 就是谢家,只有她! 谢凌云看她神色不对, 有些迷茫,又有些癫狂的样子, 她心说不好, 后退了一步:“你是谢家五小姐啊。” 不等谢萱开口,谢凌云又道:“你是不是糊涂了?” 她思绪转得极快, 她确定谢萱没有武功。没有武功, 多半不是她前世之人, 那对她前世的事情,又能知道多少呢? 况且,即使知道了她上辈子是谢凌云, 那又怎么样?前世之事随风而去, 难道爹娘会相信谢萱的话?谁会相信前世今生呢?而且即便是相信了, 恐怕也不会疏远她吧? 谢萱深吸一口气,定神道:“我不骗你,你帮我, 帮我和离!我会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原本的命运该是怎样?你会嫁给谁,你会做什么?你……” 谢凌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知道!” 第82节 她心说谢萱肯定是在哄她,在诈她。她前世怎样,没谁比她更清楚。从小在天辰派学武,十多岁上被师叔一掌拍死。什么夫婿?什么命运?根本子虚乌有的事情。也不知道谢萱是怎么想的,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哄得她出手帮她? 若是别的事情,要她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和离是大事,总不能教她半夜去逼迫孙叔宁签和离书吧?而且,逼迫之下签的,做不得数吧? 谢萱一脸失望,她犹不死心:“我会告诉你,原本的太……” 难道原本太子妃是谁,她也不好奇吗?就不想提前防范吗?一切还有变数啊。 “不必。”谢凌云连连摆手,微微叹息,轻声道,“你若真想和离,去找爹爹或是祖父,把事情说明白。或者再去找孙家,直接表明态度。自行搬出去也好,别院而居也好。这种事情,我这做妹妹的,实在帮不了你什么忙……” “你去求祖父!”谢萱急切地道,“你去!” 谢凌云摇头:“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才明白。这种事情最好是你自己开口……” 这是谢萱自己的事啊,总不能一直指靠别人啊!要是谢凌云替她去,那才说不清呢! 她不知道谢萱是怎么想的,明明谢萱小时候很聪慧啊!听说八个多月就能开口说话,三岁能吟诗,怎么有些想法就这么奇怪呢? 谢萱却摇头:“不是,你帮我,我会告诉你……” 谢凌云有些烦躁,直接说道:“这样吧,你去找祖父,你把你想说的秘密告诉他,让他出面帮你,成不?至于你说的秘密,我一点都不好奇。” 她心里几乎就要呐喊了:“找长辈出面有这么难吗?” “我……”谢萱眼中充满了失望,怎么会这样?她应该好奇才是的啊!至于祖父,祖父又怎么会帮她?祖父恐怕巴不得她老死孙家吧? 记忆中大方美丽的谢萱神情憔悴,思绪也有点不大正常?谢凌云暗暗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实在不行,你就跟孙家谈谈。也许你的秘密,对孙家有用呢?事情总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 她记得,刚刚出事,跟孙家的亲事还未定下时,爹爹建议过谢萱,应下跟陈家的婚事,让她被孙叔宁轻薄一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揭过。谢萱当时拒绝了…… 上辈子师父教她助人,教她向善。可是她隐隐觉得谢萱这件事不好帮忙,而且也不是她能出手的事儿。 谢凌云的话,在谢萱听来不痛不痒。也是,她的好妹妹命好,没经历过她的一切,不知道她的苦。在岸上的人,又怎么知道水里人的痛? 谢凌云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我想看会儿书。” 谢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这是逐客令,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谢凌云重新拿出画纸,然而半天都静不下心来。她只得收拾了画纸,走出房间散心。谢萱最后的那一眼,让她很不自在,就跟是她对不住谢萱一般。那眼神太过哀怨,让她不免思索,是不是她真太绝情了? 她赶走这种念头,信步闲走,不知不觉竟到了二堂姐谢蔳那里。 谢蔳瞧见她来,颇有些意外,放下手头的绣活,含笑道:“阿芸。”并招呼堂妹坐了。 谢凌云在一旁坐下,随口问道:“二姐姐做什么呢?” 谢蔳一笑:“绣个荷包,还没绣好。” 谢凌云“啊呀”一声,想起来一件事。 “怎么了?”谢蔳忙问道。 谢凌云连连摇头,她不能说她似乎答应了要给纪恒绣荷包。说出来,多难为情啊。 谢蔳见小堂妹眼睛骨碌碌直转,不想回答,有些好笑,也不想为难她,干脆转了话题:“听说五妹回来了?” “嗯。”谢凌云点头。 谢蔳心细,没错过堂妹瞬间皱起的眉。她想了一想,轻声道:“怎么了?” “没事。”谢凌云摇头,不想拿这事来让谢蔳烦心。 然而谢蔳却道:“她,教你为难了?” “嗯?”谢凌云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一般看着谢蔳。 谢蔳笑笑,她寻思着皇上赐婚的旨意刚下没多久,谢萱就回来了。这还是谢萱成亲后第一回 正式回娘家,之前回门都没回来。说不是冲着这个消息,谁信呢? 谢蔳对谢萱没多少好感,当日谢萱在谢家被孙叔宁轻薄,给人撞破。谢萱不愿出嫁,提的建议是什么来着?让她这个寡妇代她出嫁?还觉得是为了她好? 如果真觉得是好亲事,怎么不自己去,而是要推给旁人呢?她谢蔳不过是死了夫婿而已,就是一辈子不再嫁,也不想这样糊糊涂涂不明不白地就嫁出去。 谢蔳念头转了几转,轻笑道:“我猜着是什么事了。” “你猜到了?”谢凌云更惊奇了。 谢蔳笑笑:“这有什么难猜的?她有求于你是不是?” 当初谢萱对这婚事百般不情愿,后来才像是认命了一般勉强接受。成亲后不回娘家,她偶尔听到传言,都是说谢萱过得并不好。听说妹妹被赐婚为太子妃,匆匆忙忙赶回,还能为着什么事? 谢蔳原本不是多事的人,不愿管旁人的闲事。但是她这个小堂妹赤诚憨厚,她怕其吃亏。 于是,她轻声说道:“阿芸,凡事量力而行,人皆有命。” 谢凌云呆了片刻,没有说话。 谢蔳又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谢凌云默默听着,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二姐姐的意思了。” 她暂时不去想这件事,转而向谢蔳讨教绣工。谢蔳自然也乐得教她。 谢凌云不精此道,暗暗打定主意,就按二姐姐说的,量力而行就可以了。若是纪恒敢嫌弃,她必然拿荷包丢他一脸! 这么一想,她心里自在了很多。她回房后,开始着手做荷包,想了想,又绣上竹纹。——嗯,竹纹最简单了。 做好后,她端详着自己新做的荷包,觉得还不错。兴致上来了,感觉做一个不尽兴。反正布料还有,她干脆又做了几个。 给阿娘一个,给爹爹一个,给让儿一个,嗯,还有蕙姐姐…… 她虽然手快,可是连着几个荷包下来,也花了不少功夫。这是极费眼神的,是以当她把荷包送给父母时,她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眼睛微红的,不止她一个。 谢律接过女儿送来的荷包,心中一暖,眼睛也有点发红。他摸着荷包,见自己的跟妻子的是一样的,暗想阿芸果然有心了。给他们夫妻一样,倒也别致。 “好,很好!”谢律夸赞一声,难免想起前两日回家的长女谢萱。 对谢萱,他也不知道是怜多一些,还是叹多一些。这个女儿,小时候聪慧美丽,怎么成了今天这般样子?他叹息一声,又想到还不能下床的谢怀信。这兄妹两人,跟他们姨娘一样,教他失望了。 不过想到他们姨娘,谢律心底暗叹,寻思可能真是婚事不顺,萱儿才会这样吧! 谢律心想,改日见了孙叔宁再敲打敲打吧!他这做岳丈的,教训女婿也是应该的。 对这荷包,谢律欢喜,可薛氏却不大中意。她没要荷包,皱眉道:“阿芸,你的绣工,真得再好好学学……” 谢凌云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谢律却道:“你别吓她,她以后哪里用得着针线,是不是?” 薛氏横了丈夫一眼,又对女儿道:“你别听你爹的!德言容功,一样都不能落下。” 谢凌云只是笑,爹爹能满意,说明她做的还不错。她还有几个一模一样的,他可以给纪恒挑一个好看点的。——毕竟他先前送她的剑,她很喜欢。 上元节当日,宫中有太监奉命给谢家九小姐送花灯。花灯的灯面上有灯谜。 谢凌云看那字有点熟悉,知道是纪恒送来的。她想了一想,教那太监稍待:“公公,这灯谜我猜出来了,等我写下来,讨个赏。” 那小太监连忙称是。 谢凌云回去取了纸,没写谜底,只写了“荷包给你”四字,把纸连同荷包一起,装进那个匣子里,郑重地递给太监。 她叮嘱道:“别弄丢了,这谜底要紧的很。”她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个简单,可能我今晚要去猜的会很难。” 小太监连连称是,这位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不能怠慢了。 谢凌云在太监走后,端详着这个兔子花灯,甚是喜爱。至于灯谜,她猜出来了她也不会把答案写出来。 相思子,当她不认得么? 先帝在世时喜欢附庸风雅,常在上元节出了灯谜,给重臣猜。谢蕙愿想着今上不爱此道,但没想到竟给阿芸送了灯谜? 谢蕙觉得不大对,似乎不该是这样。她一看灯谜,豁然开朗,掩唇而笑,笑得谢凌云都有几分不自在了。 “姐姐,别笑了……”谢凌云软语哀求。 谢蕙勉强止了笑意,说道:“太子殿下还真是……还真是……”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说了一句:“阿芸好福气。” 谢凌云瞧她一眼:“好福气么?”她不想再说此事,又问起晚间去看花灯一事。 谢蕙摆了摆手:“我不去了,人多呢,也没什么意思。我听说,要让七哥陪你去?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同意?” 她想,阿芸亲事定了,还是要进宫做太子妃。家中长辈想来会拘束她,又怎么会轻易教她出门? 谢凌云却道:“同意啊,阿娘同意就行了。” 这等小事,老太太他们不管的,而且又是上元节,有兄弟陪同,冪篱覆面,老太太挑不出错的。 “姐姐真不去?” 谢蕙犹豫了半晌,终是摇头:“真不去了。” 她本就出身低微,她自觉能有今天很不容易,她不想多事。她笑一笑,又道:“我的几个丫头们,自己也做了些花灯,挂在院子里,也会很好看的。” 谢凌云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勉强。听到“做花灯”,谢凌云眼神微闪,想到了自己放在了袖子里的荷包。 谢蕙腰间坠的荷包,颜色鲜亮,做工精细。谢凌云忽然不好意思拿出来了。她红了脸,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弃了。 她暗想,改日做个好的再送吧。万一蕙姐姐不喜欢,那可就尴尬了。 于是,她干脆不再提起此事。 天还没黑,谢凌云就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出门。谢怀良也早早在一旁等着。 今时不比往日,自去岁重阳救人以后,谢怀良对小堂妹就多了几分敬畏。 是的,敬畏。 亲眼见到小堂妹是何等了得之后,谢怀良眼里的小堂妹已经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是自带金光,身披彩霞的仙人样人物。 虽然小堂妹容貌美丽,可是他知道,那只是她的表象。她的身体定然是万分坚硬,异常剽悍。不然,不可能有那般厉害的本事! 得知皇上赐婚,将小堂妹许给了太子,谢怀良震惊之余,又觉得皇上圣明。阿芸这样的,也只能召进宫里供起来啊!不然,还能怎样?小堂妹如果是男子,肯定是威风凛凛,一员大将啊! 前几日四婶跟他说阿芸要在上元节去赏花灯,问他可否拨冗,陪阿芸一起前去,也好保护照应。 谢怀良当即心神一震,保护?他保护小堂妹?他看着四婶婶,心绪复杂,一脸怔伀地点了点头。 唉,四婶婶不晓得阿芸的厉害。阿芸哪儿用的着他保护?阿芸保护他还差不多。但是四婶婶要他保护阿芸,他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谢凌云谢过堂哥,她早收拾好了东西,冲父母打了招呼,就乘马车出门了。 今夜街上人多,马车在街上也难行。所以,在谢凌云的打算里,是他们乘马车出门,将马车先停在别院,他们再步行赏灯。 ——那别院就是豫章长公主所赠的院落。谢凌云知道方向位置,还没去看过。 谢凌云看看谢怀良,想了一想,说道:“七哥,我送你个荷包吧!” 第83节 “什么?!”谢怀良愣住了,“荷包么?” 谢凌云认真点头:“对啊。” 谢怀良呆了呆,荷包这东西有些暧昧,有些缠绵,他长这么大,除了针线房的人,还没人给他做过荷包。不过小堂妹是妹妹,妹妹给兄长做针线,也说的过去。 只是谢怀良难以想象小堂妹做荷包的样子,她做出来的荷包,也不知会是何等的狰狞! 他壮壮胆子,说道:“什么样子的?” 谢凌云粲然一笑,当即从袖中取出,献宝般递给谢怀良:“你瞧,这还有竹纹呢。” 谢怀良接过手中,瞧了一瞧,松了口气。坦白说,不吓人,不过做工样式都极简单,竹纹也很简洁。谢怀良倒是很满意,这般简单随意,才是男子佩戴的嘛!何况是小堂妹做的。他更该珍惜。 他自小被嫡母充作嫡子教养,直到嫡母再次生下儿子,他身份尴尬,近几年也鲜少感受到被关心。 他捏着荷包,心里一软,轻声道:“多谢,我很喜欢。特意给我做的?” 他何德何能…… 谢凌云感到欢喜:“是吗?你果真喜欢?呐,我这几日做了好几个,给我爹爹,给我阿娘……就是我阿娘不喜欢……” 谢怀良手抖了一抖,所以说是做了好几个,附带给他一个? 好吧,至少还记得他。不过,他仍是诧异:“几日做了几个?” 不都说姑娘家做香囊绣袋,要花很多功夫吗?挑材料,挑颜色,挑样式,还得绣花纹……小堂妹功夫厉害,绣工也这般娴熟? 当真是了得! 谢凌云道:“也没几个。你要是想要,我再给你做。” 她对这个堂哥印象很好。而且对方陪她出门看花灯,她也觉得麻烦了他。要是他喜欢,她可以多做几个,不费事。 而且她觉得不算很难啊,除了第一个花的时候多些,剩下的套路熟了,越做越顺手,她还想再做几个呢。 谢怀良不再说话了,将荷包坠于腰间。嗯,不错,跟他衣衫挺配。 街上挺热闹的,马车行驶的不快,在别院停下后,谢凌云下车进府,招呼谢怀良也进去。 谢怀良诧异:“这是什么地方?” 他心念微动,下意识以为是当日堂兄谢怀信养外室的地方。那也算是谢家的产业了吧。只是没想到,谢怀信这般阔气,养外室的宅子都这般不俗。 看这宅院甚大,而且建筑古朴大方,院落整洁,除了看门的仆人,再无旁人。 谢怀良感叹,果真是好所在。 谢凌云也在打量,见院子宽敞,暗想,这是个练武功的好所在。当然,她今日主要手是来寄放马车的,匆匆看视过后,她就提议离去了。 谢怀良自然无异议,紧紧跟在她身边。 街上人流涌动,花灯如潮,谢怀良虽然知道她厉害,用不着自己保护,但还是下意识想护着她。毕竟他没忘他今日出来的目的。 谢凌云戴着冪篱,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看花灯,猜灯谜,颇觉有趣。 只是,她有一点后悔,早知道她该换作男装,涂黑面孔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冪篱虽然麻烦些,可是影响不了她的视线。 她看到前面围了不少人,“猜灯谜送花灯”几个字在灯下颇为显眼。 谢凌云笑一笑,说道:“七哥,你等一等。等我赢了花灯,就送你。” 谢怀良嘴角一抽,心说,这话该我说吧?他道:“我来吧。” 两人走进人群,这时正有人在灯谜。围观的人群,显然是在看他猜。 谢凌云也饶有兴趣,想凑热闹。 那人大声道:“这我知道,是当归!是当归!” 这声音甚是熟悉,谢凌云下意识看向那人,愣了一愣,就往谢怀良身后躲。 然而那人似乎已经发现了她,露齿一笑,竟朝他们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可能还有一更? 第84章 荷包 谢凌云暗说不好, 难不成他也认出了她? 她如今戴着冪篱,穿着女装,还是在夜间灯下,他竟也认得出她? 一个个的, 都眼神了得啊! 那人越走越近,谢凌云一颗心砰砰直跳,心想, 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薛壮士,就说他认错人了。 “谢老弟, 你也在这里啊?”那人开口了。 谢凌云呆了一呆,谢老弟?不是喊她么? 却听谢怀良答道:“王兄, 好巧啊, 竟在此地碰见你。” “是啊,今日放假, 我出来转转, 没想到竟看见你, 还真是缘分。我姑姑姑父可好?” 谢怀良笑道:“好,大伯和大伯母一切都好。”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谢凌云的大伯母王氏的娘家侄子, 京畿大营的偏将王锐。 王锐前些日子一直在军营里, 接触的也都是军中同袍, 今日乍逢熟人,不免欣喜。他本来不善猜谜,磕磕绊绊猜出来几个。如今看见了熟人, 就把灯谜抛到了一边,来跟谢怀良打招呼。 谢怀良看到他也很意外,待要细谈,忽然想起小堂妹来,他心里一慌,环视四周,见阿芸竟然不知何时躲在了自己身后。 他又好气又好笑,侧身道:“阿芸,你不要躲了。” 他心想,阿芸真守规矩,见了陌生男子,就避在一旁。 王锐笑问:“这是谁?你私藏的佳人是不是?” 他可知道,上元节是幽会的好时候。可惜他没相好,不然也带着一起看花灯。 谢怀良肃然道:“不要胡说,这是我堂妹。” 皇上圣旨已下,他的堂妹阿芸会入主东宫。想必王锐该知道这是谁了。 然而王锐却只点一点头:“堂妹啊……” 他有些失望,堂妹的话就算了,要是表妹,那肯定有猫腻。 他们在京畿大营,有时也会议论女人,他知道表哥表妹最是暧昧。 下一刻,谢怀良就对谢凌云介绍道:“阿芸,这是王家表哥。” 谢凌云福了福身,细声细气:“表哥。” 王锐身子一抖,刚说表哥表妹暧昧,这就来了一个表妹? 因着这声软软的表哥,他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像模像样地还礼:“表妹好。” 就这多看的两眼,教他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这个表妹是不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表妹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 谢怀良当即横了他一眼,沉了脸,说道:“这可是胡说了!你何曾见过她?” 王锐不大服气,又多看了几眼。他看不清脸,可这身形,的确很熟悉啊。 “她戴着东西,我看不清脸……”王锐心说,要是取下冪篱,他一准能认出来! 他见过的女人也不多,他想,兴许是什么时候,他去看望姑母,瞧见了呢。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谢凌云却渐渐松了口气,王锐此人与别人不大一样,性子直,心眼儿少。不会猜到她身上的。 谢怀良不欲搭理王锐,转而对小堂妹道:“你不是要猜谜吗?快些猜,我也能帮你。” 谢凌云点一点头,也不想因为王锐而影响心情。她轻声道:“我先猜,猜不到你再帮我。” 谢怀良点头答应,心里有些奇怪,看见王锐以后,阿芸的声音低了很多。她的声音本就甜美,降低声音后,更添一层柔媚。 她在那边猜灯谜,谢怀良却觉得不大对劲儿。小堂妹不该是这样的,阿芸不是威武雄壮吗?怎么见了王锐声音都低了三分? 他看看王锐高大的身形,心中忽然不安起来。难道,莫非,阿芸看上了王锐?啊呀,这可不好。 阿芸是定了婚的人,怎么能看上王锐呢?虽然说这王锐看着也挺雄健,但是……不可以啊! 如果只是一般定亲也就罢了,阿芸定下的还是东宫太子,这怎么行? 谢怀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他再看看王锐,这个登徒子,竟然也在看阿芸? 看!看!教你看! 王锐正盯着“谢表妹”的背影沉思,谢怀良却挡在了他身前,笑道:“王兄,不去看灯?” “在看啊!”王锐不解,要是不看灯,他来这儿干什么?吹冷风啊! 谢怀良点头,正色道:“你瞧那盏,并蒂荷花,多好看。那盏,金鸡报晓,也好看……” 王锐附和:“说的是。” 在军营待的久了,随便一种花灯,他都觉得甚美。 谢怀良有心转移王锐的注意力,而谢凌云正猜谜猜的欢。 这里很多灯谜,都是她以前见过的,答案也熟悉。看一眼,就能说出答案来。偶尔有不知道的,想一会儿,也能猜出一二。 她衣饰华贵,戴着冪篱,声音娇柔动听。围观的人知道她必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就有自恃风流有才的,在她犯难时出言提醒。 然而那摊主却叫道:“旁人不许帮忙!” 这小姑娘都猜出很多了,再有旁人帮忙,那可不行! 谢凌云笑笑,忙道:“好好好,我自己来。” 可她耳聪目明,旁人的低声提醒,她亦能听到。 这摊主的要求是,猜中二十个灯谜,可获得二十个花灯。 谢凌云勉强得了二十个,按说就该拿着花灯走。可她今日主要是为了猜谜,花灯倒在其次,何况,她也拿不了这么多。 摊主正苦了脸,要给谢凌云灯。 谢凌云摆手笑道:“有的不是我猜的,不作数。我出钱买几个吧!” 第84节 她说着就去掏银钱。但是却有一个人,先她一步,将银钱递给了摊主。 她看见一只手白皙修长,在灯光下甚是好看。 那手的主人笑道:“我来付钱吧!” 这声音,她异常熟悉。她回头看向那人,动了动唇:“纪恒。” 纪恒一身常服,风神俊朗,冲她笑了一笑,轻声道:“你让我好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声音里竟含着淡淡的委屈? 谢凌云奇道:“你找我做什么?” 不用问就知道,他肯定认出她了。 他走近她,笑了一笑:“你说呢?” 谢凌云偏了头,一瞥眼,看见他腰间坠着的荷包,正是她做的那个。她心底蓦地生出一丝喜意来。 得知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重视,她很有成就感。 她戴着冪篱,纪恒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的视线,他能察觉到。他心里欢喜,低声道:“我很喜欢。阿芸,你今日约我赏灯猜谜,你说话不能不作数……” 她果真给了他荷包,还暗示他一起赏灯猜谜。名分定了以后,她似乎热情了很多。 谢凌云呆了一呆:“我什么时候……” 啊,她想起来了,她跟那小太监说的话。可她明明说的是她自己要猜谜,哪里是约他了? 说话间,摊主插口:“姑娘,要哪盏灯?” 谢凌云瞧着都很精致,难以抉择。 纪恒笑道:“喜欢什么就拿,反正我出钱。” 谢凌云点头,有道理。她干脆指了好几个。 她接过第一个,先递给了纪恒:“这个给你,喜欢吗?” 纪恒今日送了她一盏花灯,礼尚往来,她该还一盏才是。而且,这钱还是他出的。 见她送的也是兔子花灯,纪恒心里一喜,低声道:“倒是一对儿。” 她很细心,记得他今日送给她的是兔子花灯。 谢凌云又接了两盏,回头招呼谢怀良:“七哥,给你灯!” 谢怀良正在分散王锐的注意力,猛听得堂妹呼唤,愣了一愣,刚要接灯,却看见了一旁的纪恒。 他见过太子一次,那回太惊险,他印象深刻。这时灯下一看,就认了出来。 “太……” 纪恒摆手:“七哥。” 这声“七哥”叫谢怀良身体一抖,继而意识到太子一身常服,不能暴露身份。 他尴尬地笑笑,接过了小堂妹递来的花灯。 谢凌云诧异地看了纪恒一眼,他这就叫上七哥了?她偏了偏头,细细思索,这两人谁更大一些。 那王锐见谢怀良过来,他也跟了过来,看见纪恒,张口就是“太……” “太子”没喊出来,就被谢怀良踩了一脚。 王锐正要推搡,意识到不对劲儿,讷讷不言。 谢凌云看了看他,看看手里的花灯,手往前一伸:“呶,给你吧。” 王锐呆愣愣地接了。 纪恒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阿芸约他赏灯猜谜,可她身边却有别人。谢怀良也就算了,是她堂哥。王锐是谁?怎么跟她一起?她还把灯给了王锐? 她给王锐的那盏灯上,有灯谜,谜底赫然是当归。 谢凌云悄悄拉拉纪恒,低声问:“小南小北来了吗?” 要是他们也来了,也给他们各一盏? 纪恒握着花灯,听她软语说话。她离得近,他能嗅到她身上浅淡的香味。他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 谢凌云皱眉,不对,小南小北出现,肯定是作为侍卫出现的。他们要保护人,拿着花灯,不方便。 她叹了口气,那就算了。 纪恒听她叹息,心紧了一紧,轻声道:“没事,他们离得远。” 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小南小北不会知道的。 “嗯?”谢凌云不解。不用保护么? 他们两人说话靠得近,谢怀良和王锐俱是一怔。尤其是王锐。王锐悄声问道:“他们……” 不等谢怀良回答,他便“啊”了一声,谢怀良的这个堂妹,就是前几天被皇上赐婚,许给太子的? 是不是?是不是这个?! 谢怀良猜出了他要问什么,点头,对,你说的很对。所以,你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原本他陪小堂妹出来赏灯,是该阻止她跟男子相处的。但是他觉得阿芸在王锐面前不大对劲儿,为了不发生意外,两相比较,阿芸还是离太子近些吧。 纪恒听谢凌云那声软糯的“嗯”,心里一荡,轻声道:“你猜了多少?” “一二十个吧!”谢凌云随口答道,“你也要猜吗?我开的时候,那个王锐正在猜。他跟我们家亲戚,我还以为他认出我了呢。” 纪恒点一点头,视线微移,看向王锐。王锐的神色毫无异样,而纪恒的注意力,却被谢怀良腰间的荷包给吸引了。 等等,这跟他戴的,好像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晚安。 第85章 情意 今日收到这荷包, 纪恒喜出望外,拿在手里仔细观察了很久。 虽然这个荷包从材料到做工都不远及他平时用的精致,但他仍是格外喜欢,十分郑重地坠在腰间。他摸着荷包细密的针脚, 感受着阿芸的情意。 她那日答应了他,他原本没怎么抱希望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送来了, 还是在上元节当日。 阿芸没直接回复灯谜的答案,只委婉暗示说她夜间会出来赏灯猜谜。从小太监那里听到这句话, 他不用想就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含蓄的邀约。 上元节幽会, 仅仅想一想, 纪恒就心神荡漾。他处理好手头的事情,换上常服, 便带着若干侍卫出宫了。 可惜, 他不清楚她会在哪里, 京城这么大,有花灯的街道也多。两人事先没有说好,就只能看缘分, 看运气了。 还好, 他们到底是有缘分的, 他很快就看到了她、认出了她。 他腰间坠着她所赠的荷包,她似乎也看到了,只笑了一笑。纪恒方才还有些隐秘的欢喜, 然而当他看到谢怀良的荷包时,他那点欢喜就变了。 纪恒定神多看了两眼,这荷包的模样,他牢记于心,绝对不会认错。谢怀良的荷包,确实跟他的一样。 霎时间,他心头转过万千念头,一颗心翻翻腾腾,忽上忽下。他伸手捉住阿芸的手,想要问个明白:“阿芸……” 手腕猛地被人扣住,谢凌云下意识就要反扣对方手腕,将其撂倒。但是她还未出手,就反应过来,这人是纪恒。 她心思转的很快,她现下跟纪恒有了婚约,她撂倒他,似乎说不过去。她微微侧头,想了一想,手略动了一动,也握住了纪恒的手。 她抬起头,含笑看着他:“嗯?怎么了?” 手里细腻温软的触感有点不大真实,纪恒心跳乱了一拍,他脑海有短暂的空白,一时有些想不起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他咳了一声才勉强找回了思绪。 “阿芸,你做这荷包,很辛苦么?” 谢凌云一听荷包,眉飞色舞。 不过隔着冪篱,纪恒也看不清楚,只听她声音轻快:“嗯,有一点,我眼睛都红了……” 所以,她的劳动成果,他要珍惜啊! 纪恒心里一暖,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有种想要把她拥在怀里的冲动,但到底不敢造次。况且周围还有不少人。衣袖宽大,旁人看不见他们手上的动作也就罢了。若真相拥,定会给人瞧去的。 不会,他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原本想问什么。他“嗯”一声,说道:“阿芸辛苦了,不过,我瞧你七哥的荷包,跟我的一样?” 他对自己说,可能阿芸不善针黹,所以这荷包的款式是跟哪个针线房上的丫鬟学的?他皱了眉,想着要不要提醒她,下次不必这样了…… 却听谢凌云道:“是啊,他的也是我做的,我做了好几个,一模一样……” 你还要吗?我还有。 她觉得自己挺厉害的,第一个做出来后,后面的能跟前面的分毫不差。 谢凌云看向纪恒,心内隐约有点想听夸赞的念头。她给他的那个,可是第一个呢,是她精心做的,花的时间最长了。 可是奇怪的是,纪恒的神情不大对劲儿,不像是感动,倒像是无奈?他像强忍着什么情绪一般,动了动唇,最终只说了一个:“阿芸,你……” 灯光下,他的神色,谢凌云看得很清楚。他直直地看着她,看得谢凌云心里不大自在。——讲道理,他隔着冪篱,也看不清楚她的啊。而且,明明他只说了三个字,可她总觉得他像是在诉说什么委屈一般。 谢凌云有点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们一行人就在人群边上,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猜灯谜。王锐和谢怀良在一起说着什么。两人拿着花灯,也不往他们这边看。 谢凌云看着纪恒,想了一想,轻声问道:“你不开心?不喜欢?” 纪恒笑笑:“阿芸,你给我荷包,我很欢喜。可若是人人都有,我就没那么欢喜了……” 谢凌云眨眨眼,有点意外,是因为荷包的事情啊。她反驳说:“我不是每个人都给了的……” 她给的也都是她在乎,她重视的人。 纪恒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好久之后,才道:“你看这兔子花灯,我只给了你一人。如果我给旁人一人一个,比如什么王小姐,什么杨小姐……一人一个,你会不会不高兴?” 谢凌云下意识便要回答:“不会啊,我为什么要不高兴?”花灯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她自己都大大方方,要买好几个,见者有份的。但是觑着纪恒的神色,她没这般回答。 他很严肃的看着她,仿佛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谢凌云想了一想,如果纪恒真的给许多人一人一个谜底是相思子的花灯,她肯定是要恼的。就算是给皇上,那她也难以接受。 “什么花灯?也有灯谜,谜底也是相思子么?” 第85节 纪恒点头:“差不多吧!” 谢凌云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纪恒心中一喜,还好,她果然是在意的。他心情好转,态度也软了,说道:“一样的道理,荷包是亲密的物件儿,你怎么能……” 他本想好生说道她几句,让她彻底明白这是不妥的,这行为他会很生气。 但是他一手拿着她赠的花灯,一手牵着她的手,鼻端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又是上元佳节,此情此景,真要他说些煞风景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不想毁了这氛围。 于是,他温声道:“阿芸,我想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可以么?” 他答应了她,不会有旁人。她也应该这般,眼里、心里只有他。他想,他这要求,并不过分。 谢凌云听他说“荷包是亲密物件”,就隐约感到心虚,她知道许多人用荷包来传递情意。可她当时做的时候,越做越欢喜,送人时,也没往这点想。她送的都是家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原来纪恒很在意这个啊。 她想,纪恒的心情她也能理解,那以后不这样就是了。猛听得纪恒说“独一无二”,谢凌云呆了片刻,脸颊都有点发烫。她也不知道自己脸热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她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点一点头:“好。” 纪恒眼里的喜意,她没有错过。看到他高兴,她隐约也有点欢喜。 谢凌云轻咳一声,说道:“你饿了么?你想吃东西么?” 纪恒一愣,这话题转的太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回道:“怎么?你饿了?” 谢凌云摇头:“我不饿,我想看看花灯。” 纪恒点头:“我也想。” 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就这样招呼谢怀良与王锐:“七哥,王偏将,你们饿了吧?” “啊?”王锐一愣,摇头,“没有啊。” 纪恒却又重复了一遍:“你们饿了吧?” 王锐还在纳闷,谢怀良已然抢道:“是是是,确实有一点。” 他边说边给王锐使眼色。原本谢怀良是不肯这样的,可是方才太子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很不自在。 王锐不解:“你也太扫兴了,这就饿了?” 谢怀良扶额,笑道:“我瞧那边有卖馄饨的,咱们去吃一碗?” 王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谁出来看花灯,中途跑去吃馄饨啊!直到谢怀良使劲儿使眼色,他才恍然。 啊,原来是太子想跟未来太子妃单独相处一会儿,这是要支开他们啊。 王锐久在军营,对一些繁琐规矩也不甚在乎。太子想跟自己小媳妇儿说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且上元节,本来就是小两口幽会的时候。他听军营里的兄弟说过,一定要跟青梅竹马一块儿看花灯。 君子有成人之美,王锐想到这里,点点头,颇为夸张地道:“我确实是饿了,走吧。” 他一把搂了谢怀良的脖子,就要往前走。 谢怀良忙道:“轻一些……”这个莽汉,力气真大,他脖子都疼了。 纪恒一笑,上前跟他们约好会合的地点。他又忍不住看了几眼谢怀良的荷包。 他生过自己取下荷包的念头,但转念一想,为什么是他取下来?阿芸原本就是要给他做的,他偏要戴着。 谢怀良与王锐一道离去,走出几步后,才猛然回想起来有哪里不对了。 他的新荷包,好像跟太子的一样?他仔细回神想了想,模样大致一样。或者就是太像了? 谢怀良不笨,微微动动脑筋,就能猜到,太子腰间那个也是出于阿芸之手。他暗叹一声,阿芸,你对你哥真是太好了! 这荷包,他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了。 王锐不知道谢怀良在想什么,他性子直,说是吃馄饨,果真找了个馄饨摊,叫了两碗馄饨,与谢怀良相对而坐。 谢怀良虽是庶出,但说到底也是大家公子,很少吃外面小摊的粗糙食物。 而王锐,在军营待了一段时日后,吃什么都特别香。他本来不饿,可见了馄饨,依然吃得很欢。 谢怀良与王锐等人走远后,纪恒重新拉起了谢凌云的手。 谢凌云没有拒绝,任他去了。他支开七哥和王锐,她也没说什么。——离王锐远些也好,她还真怕王锐瞧出她的身份。 阿芸的软和顺从,教纪恒心情大好。两人手牵手,各执一盏灯,跟着人流,一点一点前进,这经历,于他而言,是第一次。他从没想过,也想象不出这般场景。 他轻声叫她的名字:“阿芸……” 谢凌云偏了头看他:“嗯?” 自打两人是未婚夫妻后,她心里对他多了点纵容。他跟她的一点轻微的肢体接触,她不反对。他的一些简单小要求,她也愿意去试着去满足。 她第一回 有未婚夫,也不知道旁人是怎样的。谢蕙与唐颂没见过面,对她没有参考意义。不过,她可以学着跟他相处。 隔着冪篱,纪恒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听着她的声音,他心里满满的,充实而舒服。 灯海,人潮,明月,佳人。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看灯。” 谢凌云点头,有几分莫名其妙,他们本来就是在看灯啊。 京城繁华,花灯也样式极多。不过谢凌云手上已经有灯了,她也不想再买别的,就提议去猜灯谜。 纪恒看她兴致勃勃,自然点头同意。佳人在侧,他有心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大大方方,一猜一个准。 谢凌云轻声叫好,心想,其实纪恒也不笨嘛。 纪恒听她夸赞,心里喜意更盛。他将赢得的花灯送给她。 谢凌云却道:“不要了,不要了,拿不住了。” 纪恒略感失落:“那……” 谢凌云转一转眼珠,她今日好像已经惹纪恒不开心一次了。她想了想,把自己先前买的那个送给摊主,接过纪恒递来的。 她冲他一笑:“这样可好?” 纪恒勾了勾唇角,眸中光彩大盛。他笑道:“很好。” 这姑娘,学的很快啊。 谢凌云一笑:“咱们该去找七哥了吧?” “嗯。”纪恒心知时候不算早了,她该回去了。他勾起她的手,轻声道,“你早些及笄就好了。” 他现下真不想跟她分开呢。 谢凌云没接话,反而提起了另外一桩事:“长公主曾送我一处宅子,我今天去看了,还不错……” 两人一面走路,一面低语。 纪恒心里暖暖的,随口应道:“是吗?咦,姑姑怎么送你宅子?” 谢凌云含糊答道:“我帮过她……” 纪恒心念微转,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笑笑:“阿芸真厉害。” 他想,不会有谁的妻子,比他的更厉害了。 谢凌云接受了他的夸赞,说道:“我有个想法,只告诉你一个人……” 这话听得纪恒心里一荡,他当然很高兴,跟她有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他点头:“你说,我不告诉旁人。” 谢凌云道:“我想到那宅子里住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同意。” 她的另一个想法便是,看能不能收徒授武。但这一点,她还不想告诉纪恒。她想收徒,教真正的功夫,就在那座宅院里。只是她还没有合适的徒弟。 纪恒点头:“这容易,我能帮你。”他也明白,她在外面,能做更多的事情。在谢府,终究是束缚太多。 谢凌云看他一眼。 纪恒笑道:“阿芸,我答应过你,给你你想要的。” 谢凌云“嗯”一声,忽略心头异样情绪。 纪恒忽然有些恼她的冪篱,遮住了她的容颜,他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谢凌云想了想,轻声唤道:“纪恒……” “嗯?”纪恒喜欢她唤他的名字,软软的,今晚还是第一次。 谢凌云又道:“你先松手。” 纪恒一呆,欢喜退去了一些。他默默地松开了手,手心空了的那一瞬,他心里也闷闷的。 谢凌云站在原地,将手里的花灯递给纪恒:“你先帮我拿着。” 纪恒不解其意,但还是听话接过。 谢凌云低头去解腰间的荷包。冪篱遮挡,长长的面纱垂下,她有些嫌碍事,干脆撩起了冪篱的一角,露出美丽的面容。 纪恒一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撞击胸膛。他下意识前进一步。 谢凌云已经解下了荷包,递给纪恒:“这是我戴了很久的,你先拿着。那个,你要不喜欢,就先给我。我过些日子做了新的来换。” 她想,纪恒肯帮她,之前又给她送了很得她心意的剑,他们又是未婚夫妻,她给他做一个让他喜欢的荷包,又有何不可呢? 纪恒心神大震,兴奋而欢喜。他忘记了手里的花灯等物,伸臂松松抱住了她,在她耳畔道:“阿芸,阿芸……”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阿芸对他们的婚事并不是全然满意。她更多的是可有可无,也许是被他所描绘的未来所诱惑,也许是因为有圣旨在。他对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并不太有信心。他甚至想,或许另一个人给她同样的承诺,她也会同意。 所以,一个荷包,一盏花灯,他都欣喜异常。今天他明显的感觉到阿芸待他跟以往不同。他不禁想,是不是再过一段时日,她就会真正的接纳他,甚至是喜欢他? 谢凌云支着手,说道:“我下回一定给你做个精致的……” 你能不能松开了?来来往往很多人看着啊!虽然他们不认得咱们,可是还是会难为情啊!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纪恒果然松开了她:“给你的那个兔子花灯,是我自己做的。” “哦。”谢凌云呆一呆,更加坚定了心念。 好吧,就换个布料,给他做个兔子荷包吧!反正她做荷包已经很熟练了,而且他好像很喜欢兔子的样子。 纪恒没接受她自己平时佩戴的那个荷包,他要等她再做一个独一无二的。至于他现在这个,他也要收着,这可是她送的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往约好的地点走去。而那边王锐早就吃完了馄饨,坐在一旁,看谢怀良吃。 谢怀良实在是吃不下,旁边坐了个人,偏偏这人还盯着自己,一个劲儿地说军营生活。 王锐说道:“我说,你该到军营里去待一段时间,好好操练一番……” 谢怀良没有答话。 王锐又道:“年前我们军营里来了一个薛壮士,那本事,我跟你说,十个你都比不过他一个小指头……” 第86节 这话谢怀良不爱听。 王锐啧啧叹了两声:“不过,薛壮士身板不算壮实,看他身形,倒有点像……” 说到这里,他神色猛地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可能,还有一更? 第86章 壮士 谢怀良问:“像谁?” 王锐神色古怪, 吞吞吐吐:“像你妹妹。” 谢怀良当即勃然变色:“胡说八道!” 你妹妹才像什么壮士呢! 他一向好说话, 但是听到这话, 他怒气冲冲,抄了碗就想往王锐脸上招呼。 怎么说话呢?说他妹妹身形像男人?等等,哪个妹妹? 王锐忙道:“好好说话, 谢老弟,别恼, 别恼。” 谢怀良重重地哼了一声, 放下碗,汤汁溅出来一些,他只当没看见。 王锐道:“我不过是说一说罢了, 是真的像,又不是诳你。你没见薛壮士, 也就这么高, 这么瘦。那背影, 那身形, 跟你妹真是一模一样的……” 他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是真的像嘛, 又不是假像。要不是那个谢家表妹是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姑娘, 他都要以为那是薛壮士了。 谢怀良愣了愣:“你说的我妹妹, 是阿芸?就是方才那个?” 王锐点头:“对,就是她。我说嘛,她像谁,我想不起来。说到薛壮士就对了, 薛壮士本领高强,戴了个银面具,虽然娘兮兮的,可是,是真的厉害……” 谢怀良无法忽视心头的怪异感,像是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就是想不明白。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 说起薛壮士,王锐滔滔不绝:“我跟着他,也学了好几手。唉,可惜……” 过了年,薛壮士没再出现过。薛壮士最后一次教他们剑招时,还特意叮嘱他,多多练习,可以指点军士。他没想到,那是薛壮士在跟他告别。 王锐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他隐约怀疑薛壮士匆忙离开,是不是也有他的原因。是后来他对薛壮士太冷淡的缘故么? 他这次休假,去薛大人府上拜访,想见见薛壮士,再讨教几招。然而却扑了个空。 薛大人说他的义子云游不定,现下不在京中。 王锐有些怅然,也不知道下回见薛壮士,是什么时候。 谢怀良心间疑云极重,待听得王锐说那薛壮士身形与阿芸一般无二,戴面具,是苑马寺卿薛大人的义子时,他心头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设想:会不会阿芸就是那个薛壮士?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会呢?阿芸日日在家里,怎么可能如王锐所说,天天清晨到京畿大营授人武艺? 这个王锐鲁莽毛燥,他的话未必可信。 于是,谢怀良十分郑重地告诫王锐,话不可乱说,莫要损了小堂妹的名声。 王锐咋舌,他真没这个意思,他就是觉得像而已啊。天下长的像的人多了,他又没说那个谢家表妹就是薛壮士。薛壮士不是女的。 不过,如果薛壮士真是个姑娘…… 王锐也不知怎么竟想到这上头了。他身体微微一抖,要真是个姑娘,那就吓人了。必然是豹头圆眼,面目青黑,广颐方额…… 咦,好像不对。虽然薛壮士用面具遮脸,但似乎不是长那样。 他低头想了想,试图在心里替薛壮士去掉面具,描绘其原本的容颜。 黑乎乎的脸,一脸麻子…… 呃,王锐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为自己方才的思绪而感到惭愧。他怎么能这般亵渎薛壮士呢?薛壮士虽然娘了些,对他可能又有点不正常的心思,可薛壮士应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啊。 王锐没甚城府心事放在脸上,表情变化很是精彩。谢怀良看他神情,咳了一声:“咱们该走了。” 按说他要跟小堂妹会合,去约定地点是应该的。王锐不必跟他们一道,可谢怀良心里想着旁的事,就出声邀请了。 王锐也心不在焉,答应一声,就跟着谢怀良走。 到了约定地点,远远看到纪恒与谢凌云时,王锐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谢凌云身上瞟。 她的身形,她走路的姿势,哪儿哪儿都像薛壮士。 但是不对不对,她给他递花灯时,他无意间看见过她的手,白皙修长,跟薛壮士黑而长的手并不相像。 倒是手上的痣,挺像的。 王锐迷茫了,直愣愣地看着谢家表妹。 谢怀良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疯了!你要知道她是谁!” 王锐心说,我知道啊,你堂妹。应该不是薛壮士。 谢家表妹是女的,薛壮士是男的,很明显不一样的。只是天下竟有这般相像的人? 或许,不是他们相像,而是因为他不见了薛壮士,心里思念,所以见到谁都觉得像薛壮士? 王锐瞪大了眼睛,难道他真的想念薛壮士?!这可不行。 他的目光太炽热,连纪恒都注意到了。纪恒皱眉,身子微侧,挡住了王锐的视线。 谢凌云不察,只笑道:“纪恒,你别乱动。” 纪恒“嗯”一声,轻声道:“我送你去别院,等你坐上马车我再走。” 谢凌云本要拒绝,转念一想,他们是未婚夫妻,他这么做是应该的,她拒绝才是不对。于是,她点一点头:“好呀。” 王锐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想,他可能失心疯了。 几人会合,谢家兄妹要先去别院,再乘马车回去。纪恒想陪他们一起。而王锐明知自己不该一同前往,到但不知怎么了,还是捏着花灯跟了上去。 在京畿大营,就数他跟薛壮士来往最多。薛壮士的一举一动,他最熟悉了。 他正在心里比较着谢家表妹和薛壮士,忽然听到太子唤他。他难过上前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几人会合以后,谢凌云就松开了纪恒的手,同七哥一道。但是她听力好,纪恒与王锐的话,她也能听到。 她听见纪恒对王锐道:“孤听说王偏将剑术学的很好,威力巨大,平时也能指点军士。不知道王偏将有没有兴趣指点别处的将士?” “哪里?”王锐问道。 纪恒笑一笑:“比如,边疆。” 王锐肃然道:“自然愿意!” 他自小就想上疆场,保家卫国。然而太平盛世,不需要他真正披甲上阵。他叔叔在边境,他知道边境偶尔会有小小的骚乱。薛壮士所授的剑术精妙,威力无穷。若大齐将士人人都会,自是能无敌于天下。 只是…… 王锐迟疑了一下,说道:“薛壮士……” “嗯?怎么?” 王锐咬一咬牙:“薛壮士不去么?” 他的本事远不如薛壮士。而且,薛壮士教的也好。要是他能与薛壮士一起去授武就好了。薛壮士还能教他新的本领。 纪恒看他一眼,解释道:“薛壮士另有要务在身。” 他怎么会让阿芸往边疆去?阿芸的功夫只消有人学会了,再传给旁人就好,哪里用得着她事事亲为?她愿意,他也不大舍得。 王锐诧异,不对啊,薛壮士不是云游四海,不在京城吗?怎么另有要务,难道那要务不在京城? 他一提到薛壮士就神色怔伀,纪恒瞧他一眼,没再说话。 王锐“嗯”了一声。他回头看看谢家表妹,她正提着花灯跟谢怀良说话。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异样:“痣也会长的一样么?” 他声音轻,纪恒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王锐慌忙摇头:“没,没什么。” 到别院后,谢家兄妹告别太子王锐,乘马车而走。 王锐待了半晌,见太子离去,也跟了上去。 纪恒奇道:“王偏将不回家么?” 王锐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表妹身手挺好。” 她上马车的动作,可真是潇洒利落,可真像薛壮士。 纪恒垂眸:“嗯,是很好。” 他心念微转,已然想到了王锐跟谢家的关系,对那声“谢表妹”也不甚在意。 时候不早了,纪恒要回宫了。他带着兔子花灯,嘴角噙着笑意。 今天是很开心的一天。 对王锐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王锐也捏着花灯,独自回家。回到家,他母亲正在训斥他小妹。 小妹年纪小,调皮不懂事,今日想看花灯,竟穿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男装,混了出去。 幸好没出事,可是母亲气极,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王锐劝了两句,诸如将门虎女,原不必守那么多规矩…… 他忽的想到一点来,之前的迷雾像是一下子被吹散,答案也愈来愈清晰。 将门虎女?女扮男装? 啊呀,女扮男装? 他一直说那薛壮士个子矮,也娘气。想着谢表妹跟薛壮士身形几乎一模一样。会不会薛壮士就是谢家表妹假扮的?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他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对不对,不会是这样。 谢表妹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啊,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将来是要做皇后的,肯定端庄贤淑。怎么会是薛壮士?而且,皇家也不会要一个一脸麻子,皮肤黑乎乎的姑娘做太子妃啊! 啊,也不是,谢表妹手很白。 第87节 然而,他虽然极力否定,可在他心里,薛壮士和谢表妹之间,还是几乎划上了等号。 王锐有些茫然。如果他们是一个人,那又怎样?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又怎样?好像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想这么多,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可是,他明知道没意义,还是忍不住去想,仿佛这是个惊天大秘密,关系着天下苍生一般。 他不知道,他为之头疼的薛壮士,现在并不安生。 谢家兄妹离了别院乘马车回家去。路上行人不多,马车行的很快。 然而,在穿过一条小巷时,斜地里,窜出七八个人来,拦在了马车前。 车夫吓了一跳,勒紧缰绳,马车停下,问道:“你们做什么?” 难道是讨饭的?可这架势也不像啊!倒像是劫道的。 谢怀良听见声音,掀帘来看,见车前的人虎背熊腰,黑巾遮面,看不见面容。他心说不好,这是遇上事了。 果然听蒙面人哑声说道:“你确定里面有女眷?” 另一人摇头:“不清楚,但确实是谢家的马车。哥,咱也逮不住谢家的人啊!” 前一个蒙面人骂道:“真蠢!男的打一顿,女的带走!” 谢怀良一愣,又好气又好笑。还真是找他们的,不知道谢家得罪了谁。 他看看小堂妹,忽的生出万丈豪情来。怕什么?有阿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晚安。 谢谢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 第87章 出手 谢怀良清清嗓子, 说道:“你们是谁?拦我们做什么?信不信我这就去报官?” 他声音微微发颤, 不是害怕, 而是兴奋。他想,他很快就能看到小堂妹大展身手了。他眨了眨眼,定一定神, 不想错过分毫。那肯定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啊! 蒙面人亮了亮手里棍子:“那也得等打了再说。”他“嗨”、“哈”两声,拎着棍子就往前冲。 他大约是一行人的首脑, 他刚有行动, 其他人就跟着有了动作。一行七人迅速将马车包围起来。 蒙面人冷笑一声:“别怪我们,怪只怪你们倒霉姓谢。” 车夫“啊呀”一声,挥鞭乱抽。 谢怀良见堂妹稳稳坐着, 有些焦急:“阿芸!” 谢凌云“嗯”一声,身形微动, 出了马车。 谢怀良睁大眼睛看着, 然而仍然没看清堂妹的动作。他只看到一道身影闪过, 听到“乒乒乓乓”棍子落地声, 紧接着是“啊呀”、“哎呦”的声音声。谢怀良心跳一阵加速,他出了马车, 看到阿芸站在马车顶, 没戴冪篱。夜风吹起她的裙角, 飘然若仙。 不止谢怀良,车夫也惊呆了。不知这九小姐使了什么手段,七个大汉就这般不堪一击? 谢凌云收回玉佩,塞进荷包, 从车顶跃下,温声对谢怀良道:“七哥,别害怕,你出来吧,没事了。” 她这声“别害怕”教谢怀良脸上一热,颇有几分不自在。他答应了四婶婶来保护阿芸,他本事不济,反教阿芸保护。不说穿也就罢了,真说穿了,怪不好意思的。 谢怀良跳下马车,指着地上的人问:“你怎么他们了?” 谢凌云道:“也没怎么。他们方才说男的打一顿,女的带走。我点了他们的穴道,夺了兵刃。你要是想打一顿,就打吧。打完之后问一问,谁让他们来的?为什么要找咱们的麻烦。” 她看看谢怀良的身板,心头有浓浓的担忧。还好这次是跟她一起,如果是他独自遇上歹徒,不知会如何收场。 谢怀良听说这些蒙面人已经不能动弹,也没有了顾忌,他叫上车夫,撸起袖子,对着躺在地上的蒙面人就是一脚。想了想,他又揪掉了他们的面纱,问车夫:“认识吗?” 车夫摇头:“不认得。” 蒙面人忽然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不知道那妖女给他们施了什么手段,他们一个个地竟然动弹不得。 谢怀良觉得实在是不堪入耳,就对堂妹道:“阿芸,你先回车上去,这儿交给我就好。” 谢凌云点头,从善如流上车,等七哥来收拾残局。 谢怀良捡起地上的棍子,沉甸甸的,对准骂得最凶的那人头上,使劲儿一抡。 棍子未到,那人便闭上了嘴。 谢怀良轻轻拍拍他的脸颊:“这才对。老实一点,不然可别怪小爷无情。”——论本事,他不如阿芸,可若说虚张声势恐吓人,他自觉不比小堂妹差,或许还略胜一筹呢。 他如法炮制,在场八个蒙面人,除了呻。吟,竟再无一丝骂声。 谢凌云在马车里听着想笑,七哥功夫不好,可是拎着棍子吓唬人的架势倒不错。可惜七哥想读书考功名,若是自小习武,也许能成高手。 谢怀良这才问道:“说吧,谁让你来对付我们的?” 他暗暗猜测,这多半是针对阿芸的,因为那些人商量的是,“男的打一顿,女的带走”。打一顿容易,带走之后是什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万幸的是阿芸功夫了得,不惧这些。 无一人应声。 谢怀良也不恼,拎着棍子,对准其中一个蒙面人的下。体:“我数到三。一……” “是一个女的,长的挺漂亮。说是要找谢家报仇,要让谢家女眷没了清白,损了名声……”那人哑声道。 谢怀良一呆,瞬间严肃起来,这是针对阿芸的!肯定是谁看不得阿芸好。阿芸被赐婚给太子,这是谁,心肠如此歹毒。这已经不仅仅是想毁阿芸的名声,这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他激灵灵打个寒颤,狠狠一脚踢向躺在地上的人:“找死!那女的是谁?” “不认得,就是一个很好看的女的,给了我们定金。说事成之后,还有……” 不等他说完,谢怀良又是一脚上去。他怒火中烧,大家出身的女子,名声比性命还重要。用这种手段来害人,真是可恶。 谢凌云忽然掀开帘子,问道:“有没有说是哪个女眷?”她听他们的对话,好像只说是谢家女眷,并没有特意针对她谢九小姐。 “没有,没有。只要是谢家女眷就成,不拘是哪个,小姐,太太,少奶奶,都行……”那人说的极快,涕泗横流,生怕生怕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就小命不保。 谢家兄妹俱是一怔。这无差别的,难道不是针对她? 谢凌云看向堂兄:“见官吗?” 谢怀良摇头:“见官干什么?这种事情,见什么官啊!”要真见了官,给这人胡乱编排几句,可不利于阿芸的清白名声。 谢凌云点头:“那你说了算吧。” 谢怀良歉然一笑:“那阿芸就要委屈一下了。” “嗯?”谢凌云一怔,很快明白了谢怀良的意思。 谢怀良与车夫将地上七人捆绑了手脚,塞住口舌,拖上马车,像叠罗汉一般堆着。他看向堂妹:“委屈阿芸步行一段了。” 谢凌云只是笑,看着这个堂哥,隐约觉得他有几分像上辈子听过的少年侠客,在整治恶徒。尽管她很清楚,并不是这样。 谢怀良告诉堂妹,这件事就由他来负责,他会找出背后使坏的人,也不会放过这几个恶徒。小堂妹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冲他笑,笑得他怪不好意思的。他咳嗽一声,解释说:“不是不见官,有些事儿不好跟官府说。” 难道要让官府知道这些人受指示想毁了未来太子妃的清白么?那阿芸还怎么做人? 谢凌云点一点头:“那就多谢七哥了。” 谢怀良让车夫原路返回,将这七人暂时囚于别院后,才又回家。 第三日上,谢怀良便寻了机会来见阿芸,他长话短说,直接告诉阿芸,幕后主使找到了。 谢凌云忙问是谁。她心里也有过几个人选,但都不大像。 谢怀良问道:“你还记得年前到咱们府上闹事的那个人吗?” 谢凌云愣了愣:“杨柳么?” 怎么可能忘?那事距现在不到一个月,她记得那个叫杨柳的女子,自称与谢怀信两情相悦,还说怀了谢家的骨肉。但是大夫诊脉,说她并无身孕。谢家给了杨柳一些银钱,将她赶了出去。谢怀信如今还在床上趴着呢。 谢怀良神色凝重:“就是她。说是对咱们家怀恨在心,一定也要毁了女眷的名声,报她当日被羞辱之仇。”他咬咬牙,又道:“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呢?” 谢怀良道:“我已经控制住了,打算交给老爷子。让老爷子看着办。”他看着堂妹,有点幸灾乐祸,此事因谢怀信而起,谢怀信的旧伤还未好,只怕又该添新伤了。 谢凌云不大关注这些,她更好奇的是谢怀良是如何得知的。 谢怀良也不瞒她,说自己如何利诱蒙面人,让他假装跟杨柳接头,又怎么捉住杨柳,关押起来。 堂妹的惊讶让他有点不大自在,挠了挠头,谢怀良道:“你别笑,我身边也有几个能用的人。” 在谢怀俭出生之前,他可是被嫡母李氏当做嫡子养的。他身边的小厮长随,也都是精挑细选,忠心耿耿的人。 谢怀良诧异的不止是这些,而是她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堂哥,其实还挺厉害?她心念微动,试探道:“七哥想学武吗?” “啊?”谢怀良不答反问,“你那是不是就是武功?” 谢凌云点头:“当然。” 谢怀良自然是想的。小堂妹威风凛凛站在马车顶,七个大汉都敌不过一个她。他甚至还想过阿芸被许给太子,就是因为她会武,她那日救了太子。科举之路太难,他若是武功高强,或许也能如薛家舅爷一样,走出另外一条道路来。 谢怀良道:“只是不知道薛家舅爷,肯不肯收我这徒弟。我听说学武要从小学,我年纪大了……” 谢凌云摆手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年纪大些,高深武功学不得。学个容易的,对付十几个成年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且,很快,不需要学太久。” 谢怀良一颗心砰砰直跳,花很短的时间,学会本事,一人对敌十几人么? “你若想学,不需要舅舅教,我就可以帮你一点。” 谢怀良笑了一笑,并未立刻给出答案。他跟着薛家舅爷学武,说的过去,他是小辈。可要是跟着阿芸,感觉挺别扭的。 谢凌云也不勉强。 杨柳的事情是怎样处理的,没有传到姑娘们耳中。谢凌云听说的,也只是谢怀信又被扣了月银,他身边的小厮似乎也被打了一顿。 没几日,宫里就有皇上的口谕,说是谢九小姐将来会入主东宫。对宫中的规矩,尚需再熟悉。宫中会派年高德劭的嬷嬷,每天亲自教导其规矩。 谢家上下无人生疑,都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谢凌云跟着面容严肃的嬷嬷坐着马车,竟到了长公主所赠的别院。 在这儿学规矩?谢凌云微怔之后,就意识到所谓的学规矩,只是幌子。把她接到这里,是因为上元节纪恒答应了她。 果然,那个面容严肃的嬷嬷硬邦邦施了一礼,说道:“我姓范,姑娘可以叫我范大娘。” 谢凌云点头还礼:“范大娘。”她心里奇怪,不是嬷嬷么? 范大娘肃了面容:“听闻姑娘功夫厉害,小的想讨教几招。” 谢凌云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低于范大娘向她挑战,她并不觉得奇怪。学武之人好勇斗狠,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范大娘,面容严肃、气质冷冽,可能真学过武艺。 谢凌云看范大娘的起势,动作干净利落,应该是练过的。只是范大娘同她在这个世上所见过的所有习武之人一样,丝毫不见内力。 第88节 她并不急着打败范大娘,初时只躲避,待看了片刻,知道范大娘的底细后,才一招将其制服:“承让了。” 范大娘神情坦荡:“殿下所言不虚,姑娘果真是神人。” 谢凌云抬眼看着她,心想莫不是纪恒拉了这人来跟她比试? 却听范大娘道:“殿下说谢姑娘身手了得,非寻常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谢凌云瞧她一眼,谦虚两句。她脸颊微红,不知道纪恒是怎么跟人家说的。 她后来,这个范大娘曾在边关待过很久,自诩武功高强。谢凌云跟纪恒提起想要在别院小住,纪恒便寻了这么一个人,以教导规矩为名,日日接了她出来。 谢凌云很承纪恒的情,只是眼下她并没有找到可传授武功之人啊。 上元节的夜里,她遇上那七个歹徒,心想功夫固然重要,但人品更重要。品行恶劣之人功夫高强,坏处更大。尤其是这世上学武之人少,真有武功高绝、品行败坏之人,要取他性命都不容易。 若教便不能只教一人,最好形成门派,大家不分伯仲,可相互压制。这样,真有败类,也自有旁人会去清理门户。 至于弟子的人选,看缘分,慢慢来。 这数月来,谢凌云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设想,只等时机成熟,一一实现。 在别院,她也没真正跟着老嬷嬷学规矩。——范大娘规矩远不如她。谢凌云叫人准备了纸模,继续画武功招式。 天辰派的功夫博大精深。她将其中部分招式简化,虽然威力变小,但是学着会容易许多。修修改改,并不容易。 以前师父说,武功练到一定境界,可称豪杰。但是若能自己开山立派,自创武功,那更是一代宗师了。谢没有自创武艺,只是自己修改,就觉得是个浩瀚的工程,进展也不快。 但她素来不缺时间和耐心,一点一点,也颇觉意趣,甚至感觉又增进了对功夫的了解。 纪恒来看时,谢凌云冲纪恒笑一笑,将自己的劳动成果,拿给他看。她隐隐有些得意:“这个,这个,很容易,人人都可以学的……” “人人习武么?”纪恒有点想笑,可转念又觉得人人习武,全民皆兵,似乎也不错。 谢凌云点头,又摇头:“也不是,这个拳法,重在健体,而不在于对敌。”——就像她上辈子,有个师姐,是富家小姐出身,去天辰派习武,就是因为身体不好,练武强身健体的。 至于真正的武功,她没有画出来。这些,跟她在军营里教的那些,都不算是上乘功夫。 她对纪恒说道:“你先试一试,看是否能学会。还有这呼吸的方法,能练内力。” 记得师父以前说过,练内力除了天赋与努力,运气也很重要。她心思纯净,又肯勤练,是以内功深厚。听说小师叔在二十岁上,曾经杀了一条蟒蛇,吃了蛇胆,内力大增。——只是这运气并非人人都有。 谢凌云确实写了呼吸吐纳之法,但据她观察,这世上想学武的人不多。这些修习内功的方法,估计也就是让他们能睡个好觉,养好身体、延年益寿。至于内力深厚,飞花摘叶俱能伤人的,那得付出巨大的精力。 纪恒饶有兴趣翻看。他看那招式确实很干净清楚,她画的也有趣,小小的人儿,抬臂踢腿,配合着呼吸吐纳之法,竟也有模有样。这功夫,真能强身健体吗?他在心里比划了一下,似乎与人对敌,也可以派上用场啊。 不过阿芸让他先学着试试,他心里略感欢喜。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呢。 ——谢凌云倒没想那么多,她身边对学武表示出莫大兴趣的人也不多,她最熟悉的,就是纪恒了。她想,先给他练,很合适啊,没什么不妥的。 纪恒回宫时,拿了一小沓纸,用谢凌云的话说“先试一试”。 两人竟然都没提教授一遍的事情。纪恒是因为画上清楚明了,而谢凌云则是根本忘了这一茬。她学武的时候,有时也是师父直接扔一本册子过来:“照着练吧!” 谢凌云继续埋头钻研功夫,她越发能感受到其中的趣味。如果不是她还得吃喝,她想,闭关一段时间也不错。 当然,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正月底,谢凌云的嫂嫂佟氏分娩,生下一女婴。她“学规矩”的事情,就暂且放到了一边。 谢律夫妇初次有孙辈,喜不自胜。薛氏虽然遗憾是个孙女,但是毕竟儿子儿媳还年轻,初得一女,先开花后结果,也很好。她劝慰佟氏,要佟氏安心坐月子,不要多想。 孩子出世,自然是要还愿的。当初薛氏为了照顾谢凌云的心情,带着女儿去卧佛寺上香,求佛祖保佑佟氏平安生产。如今,也到了该还愿的时候。 薛氏问女儿:“你不是在学规矩么?学的怎么样?我瞧那嬷嬷很严肃,没有为难你吧?” 这些她一直想问,只因近来忙碌,也没有细问。 谢凌云笑笑,见旁边并无他人,她就在母亲耳旁轻轻说了真相。 薛氏大惊失色:“怎么?!皇上……” 谢凌云道:“皇上也知道的。” 薛氏看着女儿,神色复杂,她有心想说胡闹,可是太子提议,皇帝同意。她这胡闹也说不出口,半晌方道:“太子很纵着你啊。” 明明都是不合规矩的事情,太子竟然也同意支持阿芸这么做? 谢凌云转转眼珠:“嗯,阿娘说的是。”纪恒对她是很不错。 薛氏叹了口气,心里忽喜忽忧。喜的是看得出来太子将阿芸放在了心上。忧的是人心易变,现下他情深意重,谁知将来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哒么么哒哒么么哒哒到现在都没整明白,为什么吃蛇胆,喝蛇血,会内功大增。?▂? 第88章 揭秘 她想, 阿芸可能没想到这些。阿芸看起来很欢喜的样子。 薛氏摸了摸女儿的头, 半晌只说了一句:“殿下对你好, 你不能恃宠而骄。” 谢凌云只是笑笑,蹭蹭阿娘的手掌,轻声道:“才没有呢。” 纪恒对她好, 她也会对纪恒好。她这几天没去别院,就在琢磨着重新给纪恒做荷包的事情。这回一定要做个独一无二的。 择了一个好日子, 薛氏带着女儿去还愿。 这回谢蕙也去了。她三月就出嫁, 这可能是她成亲前最后一次出门了。 婚期越近,谢蕙心里头担忧越重,她已经努力做好了, 可她仍害怕婚后的生活。她会不会被夫家百般挑剔?这次薛氏和阿芸去还愿,她也跟着一起去了。 她原本也不信神佛, 可她想求个心安。 薛氏一行人提前没打招呼, 到了卧佛寺才知道, 今日寺里另有他人, 而且还都是熟人。在卧佛寺的偏殿里,薛氏见到了威武侯的夫人张氏和永宁侯的夫人徐氏。 谢凌云则一眼看到了徐氏身边的唐诗雨和张氏身边的……王锐?! 看见徐氏母女, 谢蕙的脸腾地红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未来的婆婆和小姑子, 她心里慌乱, 悄悄伸手去拉妹妹:“阿芸……” 威武侯府是大嫂王氏的娘家,永宁侯府是未来的亲家,都算是亲戚,既然撞上了, 薛氏也不好就此离去,当即携一双女儿上前厮见。 谢凌云老老实实去见长辈。她隔着冪篱,悄悄看一看唐诗雨,又看看王锐,心里莫名兴奋,隐约有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这两家在议亲?所以约了时间在此地“偶遇”?也许这是一个变形的“相亲”…… 她正想的入神,不防谢蕙捏了捏她的手,她忙收回心思,静静站着,一动也不动。 薛氏乍见这两家,都带着适龄儿女,立时生出和女儿一样的想法,想带着女儿暂避一旁。但是见徐氏与张氏皆神情坦荡,似乎真的只是一次偶遇,她若躲避倒显得多事。于是,她只笑了一笑,也在旁边听主持讲经听了一会儿。 这期间,谢蕙紧张而尴尬,抓着妹妹的手来缓解自己不安的情绪。 谢凌云知道她紧张,就任她抓着,并不说话。 少时,谢蕙低声对妹妹道:“阿芸,随我出去一下可好?” 谢凌云点头:“好。” 她们母女三人进来时,主持讲经已经有一会儿了。谢凌云这会儿听着,也没什么趣味。她随谢蕙起身,冲几个长辈告罪后,悄悄退了出去。 走出偏殿,谢蕙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阿芸,我真害怕。” “怎么了?”谢凌云不解,她看见地上有不知名的小花儿,旁边的柳树隐约可见绿意。她笑一笑:“春天来了呢。” 谢蕙也瞧一眼柳树,“嗯”了一声。她轻轻叹息,怎么能跟阿芸说呢?她的担心,也不好告诉阿芸啊。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在出嫁前这般惶恐不安。 谢凌云手轻轻摸着柳枝,寻思着或许她可以给新荷包上绣上一片柳叶。嗯,其实柳叶刀也是不错的兵器,不过她用着不太顺手。 谢蕙看她玩柳枝也能自得其乐,又是叹息又是羡慕,默默走向一旁,冲着佛像的方向,暗暗祈祷。 ——方才在大殿,她祈祷过一次了。不知道漫天的神佛能不能听到她的心声。 谢凌云知道姐姐就在左近,也不担心。她看着在风中摆动的柳枝,想到自己昨日画的武功,手上暗暗比划。 突然,身后有拳风袭来。谢凌云陡然一惊,想都不想,左避,回闪,一记擒拿手,直接捉了偷袭者。 “王偏将?呃……表哥……” 看清来者后,谢凌云连忙收回手,规规矩矩站好。仿佛方才收手敏捷反应迅速的她,只是王锐的错觉。 是的,在她身后偷袭她的人,正是王锐。 王锐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真的是你?!薛壮士,你,你怎么变成了小姑娘?!” 上元节那日,太子问他可愿去边境传授武艺,他自然愿意。他回府后禀明父母,父母倒也不反对,只是母亲张氏又一次提起了他的亲事。 他今年十八岁,因为小时候有个老道士说他不宜早娶,他也觉得男子汉要先立业后成家,所以他的亲事一直搁置着。 这次他说他要去边境,母亲可能是急了,又开始催促他的亲事。他有些不耐烦,就说他要娶的,必然是他满意的。他还没闯出一番功绩,这么早成亲做什么? 母亲要他一起去上香,他想着平素在军营,很少陪在母亲身边,就答应下来。没想到竟遇上了永宁侯的妻女,一块儿听老和尚念经。 他真不知道老和尚念经有什么可听的。正百无聊赖之际,谢家人出现了。他眼前一亮,想到困扰了自己好几日的问题。 谢家姐妹借故溜出去,他忍耐了一会儿,也找借口出去。他想弄清楚,到底是与不是。——至于是了如何,不是怎样,那他还没想好。 那位谢九小姐站在光秃秃的只有绿芽的柳树下,看着怪可怜的。 王锐原本想喊一声“薛壮士”,看她会不会猛地回头。但是转念一想,似乎不大对啊。她要真是薛壮士,那薛壮士应该不是她本名,好像用处不大。 于是,他选了另一种方法,直接动手。他想,若她真是薛壮士,他那一拳肯定打不到她身上。 他没猜错,他刚一出手,就被她用擒拿手制住了。 手腕还在酸痛,可王锐心里乐滋滋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个什么劲儿,他连声问道:“薛壮士,你是薛壮士是不是?” 谢凌云回过神来,自然不肯承认,她后退一步:“表哥,你,说什么呀?” 她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带着几分不解,又带着一点茫然。 王锐道:“我说你是薛壮士啊,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方才那一招,是不是这样?就这样?”他一面说,一面模仿比划。 谢凌云却是一个劲儿后退:“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叫我姐姐了……” 她心下后悔,她只避开就行了,何必真的要制住他呢? 王锐急了,一脸认真:“我没胡说,你骗我做什么?”他咬了咬牙,决定再来一次,这回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握掌成拳,猛地打向她的面门。 他力气大,拳风呼呼。 谢凌云已然猜到了他的用意。她也不傻,低呼一声,动也不敢动。 王锐拳头呼啸而至,眼看着真要到她脸上,见她竟然不避,他有些发懵。总不能真打到姑娘脸上吧? 他连忙收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出手快,收势慢,她似乎是在慌乱地低头躲避…… 第89节 王锐的一拳头没打到她身上,却将她遮面的冪篱给打了下来。 脸前蓦地一凉,谢凌云连忙以袖遮面,惊呼出声。 与她同时惊呼的不远处的谢蕙,以及站在殿门口的薛氏。 谢蕙祈祷完毕,刚一睁眼,就看到那个凶巴巴的王家表哥一拳打向阿芸。阿芸似是吓着了,躲避不及,被他给打掉了冪篱。 薛氏看到的跟谢蕙相似。她掩唇低呼,也不多想,直接快步上前,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怒视王锐。 这结果是王锐未曾想到的,他手忙脚乱,结结巴巴解释:“婶婶,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试一试她是不是薛壮士啊!其实我第一回 已经试出来了,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的。我才想着去试第二次…… 薛氏怒道:“当不起王公子这一声婶婶。” 呵,她是他哪门子的婶婶?阿芸不过是出去躲个清闲,怎么得罪他了?他就这般打向阿芸?幸喜阿芸有冪篱遮面,不然这一拳头上去,阿芸的脸还怎么见人? 想到这里,薛氏连忙查看女儿的面容,见其一张小脸仍是如白玉般莹润明净,暗暗松了口气。她一阵后怕,眼泪都掉下来了。 谢凌云唬了一跳,忙安慰母亲:“阿娘,我没事,我真没事,误会误会……” 薛氏道:“什么误会?难道是你头上有落叶,他要替你取树叶?” 她心说,阿芸你长点心吧,这人刚才那么凶狠,分明是想打死你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到最后又良心发现收手了。 王锐在一旁小声道:“婶婶,我真没别的意思,表妹没事吧?” 薛氏横了他一眼:谁是你表妹? 王锐想,他也很委屈,明明她能躲得开的。他又没看错,而且他关键时刻也收手了啊。 谢凌云悄悄看一眼王锐,摇了摇头,琢磨着该怎么替王锐跟母亲解释。 王锐怔了一怔,眼前谢九小姐肤白如玉,容颜清丽。当然这些并没有惊着他,真正让他更笃定猜测的,是她的眼睛,她的额头,她的下巴。 除了颜色不一样,她和薛壮士确实是一样的。 身形一样,在同样位置有同样的痣,同样身手了得,连那擒拿手都一般无二。说她不是薛壮士,怎么可能呢? 只是她为什么不承认?是怕他生气? 谢蕙捡起落在地上的冪篱,小心拂去灰尘,又递还给谢凌云,小声问道:“阿芸,你没事吧?” 谢凌云摇摇头,重又戴上冪篱,对母亲道:“阿娘,没事,你别恼了……”她想了想,又道:“大家都是亲戚……” 薛氏哼了一声,看向王锐,甚是不满。威武侯的小儿子,竟是这样的么?什么亲戚,不过是因为大嫂的缘故,赶着算是亲戚。既非血亲,又非姻亲,哪里的亲戚? 王锐挠挠头,他想,他也不需要验证了。只是他很不明白,薛壮士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小姑娘?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薛氏的白眼他也察觉不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难受,薛壮士黑乎乎的皮肤是假的,一脸麻子也是假的,声音是假的,姓名是假的,性别也是假的……薛壮士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他原以为薛壮士虽然娘些,对他可能还有些不大好的心思,但确实是个响当当的好汉。 但是,薛壮士真的是个姑娘,虽然他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可是当他真正肯定这个猜测时,他心里不好受,很不好受,甚至有种理想破灭、信念坍塌的感觉……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想成为薛壮士那样的人。 现在呢?哪样的人?一个姑娘吗?他向往追随了很久的人竟然是个姑娘?比是个太监还让他难以接受。 薛氏虽然气恼王锐,但是因着阿芸帮王锐说话,王锐自己也呆呆愣愣,神色古怪,像是被她给戳中了心窝子,她也不好再训斥。——毕竟如阿芸所说,勉强算是亲戚,日后还要做亲戚呢。 轻哼一声,薛氏带着谢凌云和谢蕙离去。——她也不想再去见徐氏与张氏了。初时她还想着到徐氏等人面前揭露王锐的真面目,但想了一想,到底还是息了这念头。王锐一个劲儿道歉,不知道的真以为是她咄咄逼人。 她心里犹有怒气,听说张氏宠爱幼子,看来果真不假,看都把孩子宠成什么样了。 谢凌云小声道:“阿娘,其实他不是真的要打我。再说,他哪儿打得过我……” 薛氏还未说话,谢蕙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阿芸说话可真有意思,到现在还在逞能。那个王家表哥一只手就能把阿芸给拎起来,还能打不过阿芸? 谢凌云又道:“我说真的,是我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上元节那回,我跟七哥出去,还见着他了呢。他性子急,但是人不坏……” 薛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阿芸,你既不愿追究,那就算了。” 谢凌云点头,追究什么呀,别人不知道王锐的想法,她还不知道吗?他不就是想试一试,看她是不是薛壮士么?她这会儿也不那么担心了,即使发现了又怎样?皇帝都知道的事情,她还怕人知道么? 这么一想,她释然了,她还回头看一看王锐。 王锐还没走,仍站在原地,看见她,愣了愣神,慌忙报之以微笑。然而不消片刻,他又转了脸。 薛氏还愿后,没在寺里久待,就带着两个女儿踏上了归程。 在回去的途中,薛氏含笑问谢蕙:“听讲经听得好好的,你怎么躲出去了?” 谢蕙面色一红,腼腆一笑,并不回答。 薛氏笑道:“徐夫人和唐小姐性情都很好,也很喜欢你。”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轻叹道:“唐小姐也十四五了吧?我记得她是正月生。” 谢凌云点头:“是的,正月十一。” 薛氏笑笑:“那也是该议亲了。” 今日的事情,说是偶遇,她是不大相信的。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佛陀寿诞,徐氏带着女儿,张氏带着儿子,齐聚一堂。那两家不是亲戚,也不避嫌,多半是有那个意思…… 不过,是与不是,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薛氏不再提此事,转而说起了旁的事情。 ——薛氏没有猜错,永宁侯府和威武侯府确实有这么点意思,不过并没有摆在明面上,只当是旧友偶遇,成也罢,不成也罢。两家意会即可。 唐诗雨素有才女之称,她很早以前就告诉母亲,她想自行择婿。徐氏当时吓了一跳,觉得女儿此举离经叛道,严厉扼杀这一念头。不过徐氏还是退了一步,答应她,在议亲时,会想法子叫她见一见。 回府后,徐氏问起女儿,觉得那王家公子如何。 唐诗雨皱了皱眉,慢慢摇头:“不够沉稳呢。” 徐氏道:“不够沉稳?” “而且,他……”唐诗雨一脸为难,似是难以启齿一般,“他是不是没怎么读过书啊,我听说他好舞枪弄棒……” 住持讲经时,引经据典,讲的天花乱坠,他都不为所动,后来还借故出去。 徐氏愣了愣:“还好吧,世家子弟,哪有没读过书的。可能是偏好武一些……”她猜测着女儿可能是看不上,有些焦躁:“你表哥,你说太文弱,比女子还不如。这个又说好舞枪弄棒。真是……” 唐诗雨忙道:“母亲别急……” 徐氏叹气,怎么能不急呢?她的儿女,在亲事上真是教她担忧。唐颂因为某种原因不肯娶妻,去年才定下亲事,定的还是一个庶出的姑娘。女儿诗雨又是这般拿捏,她原想着豫章长公主看重诗雨,诗雨有可能会嫁到长公主府。可是,谁承想公主府一直不来提亲。 她急了,放出风声去,说要给女儿议亲,可偏偏长公主不为所动,还兴致勃勃地给意见,她知道,长公主这是真没有要诗雨进门的打算。 诗雨年纪不算大,侯府嫡出的姑娘,有才女之称,按说不愁嫁,可是徐氏是做母亲的,自然希望女儿能嫁的好一些。偏偏女儿挑剔,这个那个都不行。徐氏真怕女儿到了十七八岁,还没定亲。 唐诗雨笑一笑,不再理会母亲的唉声叹气。 回家后,威武侯夫人张氏也委婉问儿子,觉得永宁侯府的唐小姐怎么样,那可是个才女呢。 王锐呆了一呆:“谁?” 他今天有见什么唐小姐吗?他不是去听讲经了吗?不过他见了谢小姐,只是母亲不知道那就是在京畿大营赫赫有名的薛壮士。 张氏气得不轻,这个蠢儿子。她嗔道:“你说谁?” 王锐想了想,既然母亲说那是才女,那定然是很好的。他点头道:“很好。” 张氏心中一喜:“那娘去探探口风?” “探……什么口风?”王锐吓了一跳,那什么唐小姐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吗?他今天错过什么了? 张氏深吸一口气,不想被儿子给气着,耐着性子道:“你要觉得好,娘就去给你提亲。” “提亲?”王锐呆住了。他脸颊一红,“不急,急什么?我还没……” 他本想说,我还没干出一番大事来。但是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薛壮士,啊,不,谢姑娘来。 他记得,那薛壮士待他不一般,常常给他开小灶,教他武艺,还问他累不累,还想帮他擦汗……他当时疑心,薛壮士对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为此还胆战心惊不舒服了很久。 当然,现下知道了薛壮士是个姑娘,他更加胆战心惊了。上元节,谢姑娘还给了他一个花灯,啊,对,灯谜还是当归…… 王锐眨眨眼,再眨一眨眼,也不知道薛壮士对他那点心思息了没有?不管息没息,都很可怕呀。 张氏见儿子神情变化莫测,心下奇怪,问道:“怎么?你要再耽搁,好姑娘都没了。” 王锐忽道:“那就去提亲吧。” “啊?”张氏意外,疑心自己听错了,继而笑起来,“你说什么?” 王锐看着母亲,认真道:“去提亲吧。母亲既然觉得好,那就赶紧定下来。” 他心想,看来先立业后成家的打算得歇一歇了,他得早些娶亲。不能让薛壮士对他有任何异样的心思,不管薛壮士是男是女。 他一定要早早杜绝这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换了输入法,秀一秀表情?三?( ‘w’ )?三?●v●?▂? 第89章 私会 儿子态度变化太快, 张氏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真, 你不是哄我吧?” 她心想, 若是儿子这会儿为了哄她,答应的好好的,过后死不认账, 那可如何是好? 王锐忙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孩儿是认真的,绝不反悔。” 张氏确定儿子此言确实出自真心, 这才不再追问。她心满意足, 想着在儿子离京前,先把此事给定下来。 这边张氏去接触永宁侯府,打算将事情放到明面上摊开了说。而王锐却是不知道什么缘故, 就是不大自在。偏偏他的心事还不能说与旁人听。而且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啊。 他想追随的、他所向往的薛壮士竟然是一个姑娘。她还不承认, 这让他难以接受。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 母亲张氏去向唐家提亲, 却被拒绝了。 是的, 拒绝了。 永宁侯夫人徐氏言辞委婉,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张氏很惊讶, 暗暗惋惜, 儿子好不容易同意一次, 对方却没看上她儿子。 她想了一想,很委婉地告诉儿子,唐家拒绝是因为唐小姐作为才女,想找个能与她诗词酬唱的。说王锐被拒绝, 是因为好舞枪弄棒…… 王锐吃惊,意外之余,竟又觉得很有道理。志趣相投很重要,可是,他去哪里找一个也好武的姑娘? 啊,薛壮士…… 不行,薛壮士不行。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而且他们,他们不合适…… 第90节 王锐想了一想,告诉母亲:“不行就不行吧,此事以后再议。” 反正他也尽力了,天意如此,他也没法子。他过段时日就会到边境去,跟薛壮士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 这么一想,他释然了。 张氏虽然惋惜,但是永宁侯府不同意,她也没法子,只能将此事暂且搁下。 王锐回想着之前的事情,有些烦躁,或许他需要去谢家道个歉?那天,谢家四婶看起来很生气啊。 可他又有点拉不下脸。而且,万一他的道歉,造成了误会怎么办? 那可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他听说他表姐谢蔳再醮罗家,只是婚期靠后,那时他肯定已经不在京城了。 他琢磨了许久,教人去京城最好的首饰店打了一对金镶玉的钗子,算作是给表姐的添箱。除此之外,又将自己多年来积下的钱拿出来,打了一个金质的面具,样式与薛壮士戴的银质面具一般无二。 他打算托表姐转交,当做是谢礼,也算作是赔礼。——薛壮士毕竟教过他功夫。 至于为什么送面具,他想不出更好的、更适合的东西了。她之前戴的是银的,他为了表达诚意,那就送个金的吧。 他想,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再多的,他不能做,也不好做。 谢蔳收到这些并王锐的信件,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子,送什么不好,送表姐钗子也就罢了,勉强可以说是手足情意。送一个已经定了亲的姑娘这个金子做的什么?这教人知道了怎么想,以为是私相授受么?而且阿芸未来的夫家还是皇家,她又怎能私下收旁的男子东西? 表弟在信里说是那日得罪了谢家四太太和谢九小姐,这是来道歉的。 可是这件事谢蔳根本没告诉堂妹,直接教人原封不动退还给了王锐。她只跟四婶提了一提,说是王家表弟鲁莽,那日冲动,后来想想十分后悔,所以要她转达歉意。 薛氏也不为难谢蔳,面上一片大方,只说年轻人,冲动是常有的事情,知道错了就好,算是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从头到尾,并无一人向谢凌云提起此事。她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对其余诸事并不了解。 她花费心思又重新做了荷包,借着去别院“学规矩”,本想将荷包托范大娘送给纪恒。可转念一想,该亲手交给他才是。 她费了精力做的,就该教他知道啊。 于是,她直接说:“我有东西要给太子。” 范大娘听后一愣,下意识就以为是什么重要物件,当即教人进宫,禀明太子,说是太子妃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亲自交给他。 巧的是,纪恒恰好有空,他笑了一笑,教人备马,出宫。 他忽然出现时,谢凌云不由一怔。她正懊悔忘了告诉范大娘时间地点呢,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出来了。 谢凌云呆呆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冲他粲然一笑:“纪恒,你来啦?” 她在别院画武功,自然不戴冪篱。此刻她面上也无遮掩之物,如画眉目,清丽脱俗。 她脸上的喜悦之情教纪恒心生欢喜。他点一点头:“嗯,我来了。” 谢凌云定一定神:“你看我今天做的。”说着拿起新画的,给纪恒看。 纪恒凑近,就着她的手看去。 依旧是小小的人儿,做着古怪的动作。 纪恒翻看了一会儿,笑问:“你要给我的,就是这个?” 谢凌云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 谢凌云转转眼珠,拿出新做的荷包来。她指着荷包上的柳纹:“那天我在卧佛寺,看见柳树……” 纪恒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他“嗯”了一声,唇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我这次做了好久,而且只做了这一个。”谢凌云等不到他的夸奖,扁了扁嘴,说道。 纪恒失笑,收起荷包,装入怀中:“很好,我很喜欢。” 说到那日卧佛寺,谢凌云忽然想起一事来,神色微变,说道:“在卧佛寺,我也见到一个熟人。” “谁?” “王偏将。”谢凌云皱了皱眉,“他认出我来了,真的,他还向我动手了。” 纪恒一惊,失声道:“他有没有伤着你……啊,不对,你有没有伤了他?” 他想,他的阿芸武功高强,不是那种弱女子,没人伤得了她。 谢凌云有些不满:“才没有呢。我怎么会伤他?我第一回 躲了,第二回我就一动不动,让他打。” 纪恒脸色剧变:“胡闹!你怎么能任他打!到底有没有伤着?” 王锐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拳头上去……他不敢想象。 他反应这么大,谢凌云挺意外:“当然没有。我就是一动不动,他也伤不了我的……” 她想,要不,她就不告诉纪恒她冪篱被打掉的事情了吧。至于她和七哥那次遇歹徒,也不告诉他了。 纪恒方才是在担心她吧?和阿娘一样在担心她? 纪恒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阿芸的本事,他是信得过的。他轻声道:“阿芸……” 他既欢喜她有一身的本事,又担心她被这一身的本事所连累,伤了她自己。 谢凌云一笑:“在呢,你说。” 纪恒轻叹一声,说道:“那王偏将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无所谓,知道了,你也能正大光明去指导。三军将士,远不如一个女子,也不知他们羞还不是不羞!” 谢凌云斜他一眼,心说:“别说他们,你也不如啊。” 纪恒又道:“还有一件事,王偏将不日就去边疆,你的那套剑法,他会传给边疆的军士。” 谢凌云点一点头,表示知晓。她早前也想过让王锐当大师兄的,况且京畿大营的将士们,学的最好的就是王锐了。 “王偏将说过,他叔叔在边境。他一直想到边境去……”谢凌云轻声道。 纪恒看她神情坦荡,无一丝不悦和不舍,心里欢喜,笑道:“嗯,你说的是。” 有一段时日,他担心阿芸会被旁人所吸引,比如王锐。他听阿芸夸过王锐学武有天赋,为此耿耿于怀。 真奇怪,距离他上次见她,也没多久。可他总觉得,她似乎更吸引他了。 他不着痕迹地上前,想拥她入怀。还没等他有动作,她倒先上前了。 纪恒一怔,不明所以看着她,心跳加速,暗自欢喜。 “那,你还我吧。”谢凌云伸出手来。 白嫩的手掌,纤长的手指,很好看。 纪恒微微失神,他不解:“还你什么?” 他边问边将手搭在了她手上,松松握住。 谢凌云一愣,待要抽回手,不想纪恒却用力了。她“咦”了一声,说道:“当然是之前那个荷包啊。我做了新的,你把旧的还我!” 纪恒微愕,继而笑着摇头:“这可不行,送出去的,哪有再收回的道理。这俩都是我的。” 谢凌云微微歪了歪头:“还我。” 纪恒含笑,手背轻轻触一触她的脸颊,又快速移开:“不还。上元节你答应了我的。” “你……”谢凌云好脾气道,“好吧好吧,不还就不还吧。” ——纪恒说的上元节,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老实说,他喜欢她送的东西,她心里也欢喜,感觉自己的辛勤劳动没有白费。 纪恒看她笑靥如花,心情甚好。他既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可以永驻此刻;又希望可以过得快些,他能早些娶她为妻。 明明一开始也没有太深的感情,怎么就越来越移不开开眼,放不下了呢? 纪恒这一次出宫,见了阿芸,又得了荷包,觉得收获甚丰。他一路面带微笑,直到见了小舅舅孙叔宁。 孙叔宁不常进宫,这次是来求皇上救命的。 纪恒一问才知道,是小舅舅孙叔宁的小女儿,也就是纪恒他小表妹,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姑娘病了,病得很严重。小姑娘昏迷不醒,一众太医束手无策。 孙叔宁听说京城有个杜太医,专攻幼儿疾病。只是年纪大了,已经告老,不再出诊。他想求皇帝下旨,请杜太医出面救他女儿的命。 性命攸关,皇帝自然不敢怠慢,忙下旨请杜太医出山。 孙叔宁亲自捧着圣旨,骑马去杜家找杜太医。他先时知道自己声名不佳,又跟杜太医的孙子起过争执。他担心杜太医不肯出手相救,才先求了旨意,再去请杜太医。 他自认为是个浑人,对妻妾也薄情。但人心朝下长,他二十多年来,有且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平时不甚疼爱,但细算起来,女儿竟是他心里最重视的人。 他不敢女儿有一点意外。 好在杜太医医者仁心,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匆匆忙忙命人拎着药箱,随他出诊。 孙叔宁几乎要掉下泪来。 可能是他女儿命大,杜太医妙手回春,救了他女儿的命。小姑娘终于睁开了眼睛。 孙叔宁连连道谢,前所未有的诚恳。 杜太医倒是神色淡淡,叮嘱了该如何用药以及怎样照顾后,就推说累了,要回府休息。 英国公府备的厚礼,杜太医只瞧了一眼,并不接受:“老朽奉旨出诊,当不得这大礼。” 孙叔宁讪讪的,继续道谢,坚持让人将厚礼送到了杜府。 等确定女儿脱离了危险,孙叔宁才咬了咬牙,要好好收拾他那一群屋里人。 他的女儿容色憔悴,小小的脸看着瘦了一圈儿。孙叔宁心中有气。 这回女儿突然重病,其中缘由,他已知晓。他的妻妾斗法,殃及了他的女儿。 他屋里那些女人们斗得厉害,他也知道。但知道归知道,他从未有过任何动作。 在孙叔宁看来,女人嘛,争风吃醋,在所难免。作为被她们争夺的对象,他甚至还有些得意。可是,这一次,他后悔他的大意。 去年八月,他娶了谢萱进门。谢萱不愿嫁他,当然他也不想娶她。成亲当天,他们不欢而散。谢萱一直想让他休了她,他就是不如她的愿。 可这一回,他突然有些动摇了。 谢萱进门迟,又没有他的支持,想压制住他的姨娘们并不容易。孙叔宁想,若她向他示弱,他可以帮帮她。可是他没想到,她跟他的小妾斗法,竟然会把他女儿牵扯进去。 当然,谢萱没有对他女儿下手。但是因为她的缘故,到底还是牵累了他的女儿。 孙叔宁开始想,他给谢萱正妻名头,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91节 其实孙家小姑娘出事,谢萱也感到很抱歉。她知道她们借那小姑娘来对付她,她干脆将计就计。 事情捅到了英国公面前,那些侍妾姨娘没有一个讨得了好去。她身边总算是清净了。孙家小姑娘也没事,皆大欢喜。只是孙叔宁看她的神情,让她讶然。 以前他看她总是似笑非笑,带点轻视,带点调笑,让她想跟他争,跟他闹。可最近他看她,眼里就像是带着冰一般。 谢萱有点害怕。可是,他不待见她,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她害怕什么呢? 她想,大概是他没有休了她吧。 其实,成亲半年,从最初的怨愤失望,到后来,她都有点麻木了。离开英国公府,离开孙叔宁,是她仅剩的执念。 有时候她想,老天真是不公平,真不公平。 英国公府的孙叔宁不知因为何事,发落了不少侍妾,连谢家都有所耳闻。 薛氏叹息,这个孙家姑爷,果真是没个正形。这种事情,都闹这么大,吵吵嚷嚷的,也不怕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不过,她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要操心孙女的满月宴,准备谢蕙的出嫁事宜。 谢凌云向身边的仆妇讨教,给小侄女做了一双精致的虎头鞋。 她听嬷嬷说,男婴和女婴穿的虎头鞋还不一样。她心想,或许她可以提前给以后可能会有的侄子也做一双。 小婴儿满月时,没有大办,但是仍有不少亲戚好友前来道贺。有女宾,也有男客。 让谢萱很意外的是,孙叔宁竟提议去谢家道贺。她下意识就要拒绝,她不大想去。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最终点了点头,同意了。 看到谢萱夫妇,薛氏有些吃惊。但是,来者是客,她也就让人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老太太卫氏今日甚是开心,当着一群来客的面,把谢萱叫到跟前,和善地问她现状、何时能有子嗣。 ——卫氏自忖是长辈,宽宏大量,对孙女未出阁时的一些事情,也就当是旧事,不再提及。她还想着孙叔宁发落姬妾,是谢萱的手段呢。 儿媳妇,她喜欢听话贤惠又聪明的。但是谢家的姑娘,她喜欢外柔内刚的。名声好,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女儿、孙女都能厉害一些。 谢萱心里气闷,不想回答,就懒懒的,偶尔才说上一两句。 她的现状?她不就等着和离或是被休么?又有什么好说的?至于子嗣,她怎么会有孙叔宁的孩子? 客人多,卫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不再拉着谢萱问。 谢萱松了口气,寻了个机会,偷偷溜出去透透气。她真是受够了这里。 薛氏忙碌了一阵,歇息时,想起当年在绥阳时,阿芸满月就没大办,她叹息一声,正要跟女儿说道说道往事,一转眼,阿芸不见了。 咦?阿芸呢? 此刻谢凌云正随着范大娘往外走呢。 范大娘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做一般仆妇打扮。她一进门,就精准地找到了谢九小姐,硬邦邦地对她说了一句:“太子有事找你。”说完就急急忙忙往外走。 谢凌云看这里用不着自己,就随着范大娘出来了。她一面跟着范大娘走,一面小声问:“到底什么事?” 她猜着纪恒是来凑热闹的,可是他凑热闹就凑热闹吧,找她能有什么事?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谢凌云虽然隐约猜测纪恒找她不会有重要的事情,可她还是跟着范大娘出来了。 范大娘板着脸,神情严肃,暗自腹诽。她也想知道啊。想她年纪也一大把了,竟然在这边做传话人?可是为什么觉得还挺好玩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突然下雨了。 周末快乐,晚安。 第90章 亲近 谢凌云跟在范大娘身后, 心中惊叹, 怎么感觉范大娘对忠靖侯府比她还要熟悉? 两人在一个小院子停下。 范大娘道:“就是这儿了。” 谢凌云点头, 这地方她知道,他们前年刚搬回京城时就是暂时住在这里。后来爹爹升迁,家里别的院子也又收拾好腾了出来, 他们才搬走。 这个院落,她还是很熟悉的。 纪恒正双手负后, 背对着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动静,就转过了身, 笑道:“阿芸,你来了?” 今日是她侄女满月, 想来她是特意装扮了一番, 一身时兴的春衫, 淡扫蛾眉, 浅涂脂粉,比之往日, 又有一些不同。 纪恒心中一荡, 又轻声道:“阿芸……” 谢凌云点头, 注意到范大娘已经悄悄退到了院子门口。谢凌云微微一怔,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想要他们独处。 认识到这一点,谢凌云竟然感到几分不自在。她点点头:“嗯, 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纪恒一笑,“今日谢家宴请宾客,我来看看,想着能不能见你一面。” 他心想,能见到固然是好,真见不到也没什么。但是,当她出现时,无疑他还是很欢喜的。 谢凌云扁了扁嘴:“那就是没事了?没事我就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纪恒哪里舍得?好不容易看见了她,还没说上两句话,她就要走。 他下意识就去拉她的手臂。 谢凌云手腕微动,本要反过来辖制住他,但是到底还是没有。 她这一迟疑间,手已经被纪恒握住。 “别急着走啊,我又不是猛兽,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纪恒笑道。 谢凌云瞪他一眼:“我才不怕你呢。你不是猛兽,我是猛兽。” 他们两个,明明是他更弱。 纪恒一怔,并不反驳,一本正经道:“是,你说的对。” 谢凌云见他上道,心里欢喜,也就不急着离去了。 “那,猛兽姑娘,能多留一会儿么?”纪恒眉眼含笑,顺着她的话说道。 谢凌云听这“猛兽姑娘”觉得别扭,可又意外的贴合。 她不说话,纪恒也就当她默许了。这边没有外人,他干脆轻声说道:“阿芸,我见你一回也不容易。你不用担心,这边没人看见。再说看见也没什么,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咱们说话,谁敢不许?” 谢凌云倒不是怕人看见,她亲事定下,阿娘已经不再担心她毁了名声,影响议亲怎样。 她知道,只要她不做的出格,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即使她有些不当的行为,谢家乃至于纪恒都会帮她。 她不担心纪恒所说的那些,她担心的是她自己。近来她和纪恒见面次数多了,他对她很好,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做个荷包什么的都是小事,她自己看见他,有时会不好意思,会脸颊发烫,会心里欢喜又别扭。 上回她给他荷包,不知道他怎样,她自己回去夜里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 这让她开心,又有点害怕。 她想,或许她少见纪恒几次就好了。 可是,纪恒这回已经来了,她想,要不这回她就再陪他说说话。 总不好教他再回去吧。而且看见他,她好像也挺开心的。 于是谢凌云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自己找话题,说道:“今天来的客人挺多的,我阿娘都有点意外呢。我姐姐,姐夫们也都来了……” 纪恒一本正经接道:“嗯,我也来了。” 谢凌云斜他一眼,续道:“我阿娘说,我侄女长的有点像我……” “侄女像姑,那她肯定很好看。”纪恒十分自然接道,一脸笃定。 谢凌云咯咯直笑,心也软了一些:“才没有呢。我爹爹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女大十八变,阿芸现在很好看。”纪恒毫不迟疑,说道。 他自小受的教育,夸女性应该夸赞其贤德智慧,容貌是次要的。可是,阿芸的确好看,他不能昧着良心。 谢凌云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亲友家的女性长辈夸赞她乖巧好看。但是,这跟纪恒的夸赞,是不大一样的。 微风徐徐,他夸的她心情舒畅。 她本想谦虚两句,但是瞧了他一眼,却是点了点头:“是,你说的是。” 这话出口,两人俱是一怔,忍不住相视而笑。 谢凌云心底的那一丝别扭退去。她眨了眨眼珠,笑问:“纪恒,你想到上面去吗?” 她说着伸出食指,指了指上空。 纪恒一愣,脸上笑容凝固了。他贵为太子,已是一人之下,他再到上面,岂不是要他…… 阿芸在想些什么? 却听她笑道:“你要想上去吹吹风,我就带你飞到上头去。” “什么?”纪恒神情微滞,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谢凌云咯咯一笑,声音清脆悦耳,她指了指房顶,说道:“那上面啊。我轻功好,可以带你上去。” 她记得她还在天辰派时,门中有个师兄和一个师姐是一对爱侣。那两人就曾经在不练武的时候,坐在房顶上说悄悄话。 好在天辰派的房顶异常结实。他们天天踩,也没给踩掉瓦片下来。 纪恒意外,下意识就拒绝:“不想。” 他不会轻功,难道要他搬了梯子过来,或是让她帮忙? 可谢凌云似是没听到他的话,她抽出手,在他肋下一拖一带,她提气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就落在了房顶。 纪恒的脸色实在精彩,一阵白,一阵红。 谢凌云看得有趣,轻笑出声。她松开他,板着脸吓唬他:“你别乱动啊,要是踩坏了瓦片,可是要赔的。罚你太子殿下,给我们家修房子。” 纪恒定了定神,勾了勾唇角:“好啊。” 他的确吃惊意外,可是不想在她面前丢了面子。他站在高处远眺,还挺有意思的。 见他这么快就适应了,谢凌云扁了扁嘴,觉得有些没趣。 她本想也招呼他坐下,可是看房顶瓦片上的青苔,又犹豫了。 她想了想,对纪恒说道:“你在这儿站着,我去拿些东西来,很快回来。” 第92节 说着足尖轻点,跃到地面上。 纪恒愣住了,她这一举动太突然了,他还不知道她要拿什么,她就下去了。 所以他这是被留在房顶上了吗? 二月底的风还稍微带着凉意。纪恒站在房顶,他脚下一动,就能踩到瓦片。他的心提在半空,饶是他向来镇定,此刻也有些无措。 如果阿芸不回来,他是要自己跳下去,还是高声唤小南小北,给他抬个梯子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万里碧空只有一朵白云。 算了,阿芸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也需要学学她说的轻功。 谢凌云回来的很快。——只是在纪恒眼里,她离开的时间很长。 她抱着两个蒲团,飞身跳上房顶,脚下凌空,站在纪恒面前。她轻轻放下蒲团,招呼纪恒小心坐下。这才看向纪恒:“没有久等吧?” 纪恒轻轻“嗯”了一声,不想让她知道,他刚才的复杂心理。 两人并排而坐。 谢凌云心情很好,说道:“其实房顶很好玩儿的,我以前也想过让人跟我一起在房顶,但是都没有机会……” 纪恒听她这话虽然欢喜,却隐隐有种落寞之意,他心里奇怪,又有点心疼。他握住她的手:“嗯,你要喜欢,我可以常陪你……” 但是,别随便把我丢在房顶。 谢凌云展颜一笑:“纪恒,你真好。” 纪恒听她夸赞,很是受用。两人并排坐在高处,他竟有些隐秘的欢喜。他的阿芸不同于常人,是独一无二的。 一阵风吹来,纪恒忽然侧头问道:“阿芸,你冷不冷?” 谢凌云呆了一呆,扭头看他:“我不冷,你冷吗?要我……” 她想说“要我把衣裳脱了给你披上吗?”,没说出口,好像有哪里不对。 纪恒放心:“嗯,你不冷就好。” 他看她穿的不算厚实。 两人闲话一阵,谢凌云说起自己刚回京时,就住在这院子里。 纪恒点头,其实这些他也知道的。 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这样的氛围。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他。 忽然,谢凌云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纪恒问道。 谢凌云摆了摆手:“也没什么,没什么的。” 她耳聪目明,又在高处,能看到远处的场景。她看见了正在争执吵架的谢萱和孙叔宁。 她神色怔伀,她知道这两人关系不好,但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在谢家做客都能吵起来。 ——这事要从孙叔宁说起,他今日随着谢萱到谢家来。先是见长辈,被人叮嘱了一通。后来是跟男客一起。 他是英国公之子,先皇后的亲弟弟,又算是谢家的女婿。在场客人,或多或少,都会吹捧他。这些,孙叔宁早就习惯了,他不以为意。 不少客人向敬酒,孙叔宁笑呵呵的,来者不拒。只是有个自称叫孙九郎的,说是来自绥阳,这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孙九郎虽然跟他一样都姓孙,但很明显不是一路人。孙叔宁原想着孙九郎是谢家的远房亲戚,没想到并不是。 孙九郎是进京赶考的,刚参加完春试,听说跟谢家有旧。 旁人敬酒的祝词,孙叔宁都能明白。可是,孙九郎的,他就搞不懂了。 祝他夫妻恩爱、伉俪情深、早生贵子……是个什么意思? 孙叔宁算是听出来了,敢情这孙九郎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对谢萱好点? 孙九郎提起“尊夫人”,虽然努力微笑,但眼中略带苦涩。这,这…… 孙叔宁没法不多想。 绥阳的,难不成是跟谢萱青梅竹马?有这样一个年貌相当、又有才华的青梅竹马,难怪谢萱会反常了。 ——孙九郎进京参加春试,那说明至少秋试是过了的。有功名在身,可不是有才华吗? 怪不得,怪不得谢萱不愿嫁他,洞房花烛夜,还要拿剪刀捅他。原来是惦记着旧情人啊…… 孙叔宁自以为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喝多了酒的他怒气上涌,推说要出去醒醒酒,就先告辞离去。 经冷风一吹,他清醒了点,他毫无目的地走着,一时也忘了,他是在内宅中,不好轻易走动。 也是他运气好,正好碰到出来散心的谢萱。孙叔宁直接就上前:“站着,我有话说。” 谢萱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面色一沉,不想搭理他,只说:“说什么?你还是先找个地方醒醒酒吧。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孙叔宁却道:“我说完就走,不耽搁你的时间。” 谢萱看他眼睛发红,心中隐隐有惧意:“你说。” 她后退一步,想与孙叔宁保持距离。 然而她后退,孙叔宁却上前。 一退一追。 谢萱烦了,干脆不再退了。 她冷着脸:“你想说什么?” 孙叔宁却不直接开口,他环视四周,看周围事物颇为熟悉,他皱了眉,大脑略觉混沌:“我来过这里,那回你勾引唐颂就是在这儿,是不是?” “闭嘴!”听他提起旧事,谢萱羞愤难堪,“不准再提那事。” 孙叔宁哼了一声:“你做得,我说不得?” 谢萱不欲再理会他,飞速疾走。她虽然跟孙叔宁关系不好,可她并不想给别人看笑话。 她走,孙叔宁自然就追。 他在她身后问道:“那个绥阳城的孙九郎,跟你是什么关系?” 谢萱脚下一顿,回身道:“他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孙九郎跟她曾经议亲,和她嫁给孙叔宁一样,都是让她难堪的经历。她一点都不想提起。 孙叔宁却道:“不是吧,人家现在还记挂着你呢。你敢说你拒婚不是因为他?你没想着等他中了进士,你们再续前缘?” 谢萱一愣,不知怎么,她顺着孙叔宁的话,说道:“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希望你早些休了我啊。” “你……不要脸!”孙叔宁咬牙怒道。——尽管他也这般猜测,可真听她承认,他仍是压不住心里的滔天怒火。 明明他并不在意她的。他想,一定是喝酒了的缘故。 谢萱笑了,为成功气到了孙叔宁而开心。她苍白的脸颊,浮起一抹笑意:“论不要脸,我怎么比得过你?” 她一点都不喜欢孙九郎,可这丝毫不影响她借孙九郎给孙叔宁添堵。 只是她错估了孙叔宁。她没想到,孙叔宁接下来的动作竟是紧紧抱住她。 那一夜的噩梦袭来,谢萱反手便是一巴掌上去。 “啪”的一声。 孙叔宁脸颊火辣辣的痛,酒意倒是散去不少。 他本就是小白脸,谢萱下手又重,那白皙的面颊上瞬间显现出指头印儿来。 …… 谢凌云在高处看到的就是他们争吵,孙叔宁要抱谢萱,反被谢萱打了一巴掌。 她呆了一呆,心想不知道孙叔宁会不会还手。他比谢萱高出一头多,男的力气大。他要是一巴掌上去,谢萱的牙齿都难保住。 她伸手摸向身边的半片瓦片,想着要不要出手。 不过,孙叔宁并没有还手,他傻了一般看着谢萱。直到谢萱跑走,他都没动一下。 谢凌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看见孙叔宁在原地呆了很久,吹着冷风,好一会儿才摸了摸脸颊,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谢凌云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纪恒方才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并未注意到任何异常。 谢凌云想了一想,轻声道:“你小舅舅,和你小舅母。啊,就是我姐姐,关系似乎不大好。” 她记得谢萱曾想让她帮忙和离,还说以什么秘密来换,说她前世的相公什么的。 纪恒心头有些异样,仿佛这么一来,阿芸比他高出一辈儿来。 他面色不改:“是不大好。” 他想起前一阵子小表妹的昏迷,顿了一顿,说道:“小舅舅房里人太多,他又处理不好关系。自然会夫妻生分。” 他自小所见男子无一不是有妻有妾。夫妇二人因侍妾之流而生分,乃至反目的,不胜枚举。即使是他那贤惠,事事以他父亲为重的母亲,也因为现在的石贵妃等人而不开心过。 谢凌云看了他一眼。 纪恒一怔,忽然想起什么,他笑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这样。我有你就够了,你有我也够。” 谢凌云好半晌之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还握着她的手。她手心里已经有了点汗意。她微微侧了侧脑袋,将头虚靠在纪恒肩上。 她这个动作,教纪恒惊喜无比。 他一时竟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他们两人自相识以来,少有的几个亲密动作,都是由他主动。她每次都像是拗不过他,才任他去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心离他更近了一步。纪恒心情激荡,松开握着的手,想用胳膊环住她的肩头。 可是他刚一松手,谢凌云就迅速移开了脑袋,端正坐好。 她脸颊微红,方才是不是忘形了?偷偷暼了纪恒一眼,看他神情木木的,也看不出什么。她暗暗庆幸,还好她动作快,他没反应过来。不然,多难为情啊。 纪恒深吸一口气,所以说,现在他手里和他肩上都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啊,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3^)-☆ 第93节 第91章 敲打 “阿芸?” 谢凌云侧头看向他:“嗯?你说。” 纪恒看她一眼, 也不说话, 伸出手, 揽了她,直接将她的脑袋搁在了自己肩上。 谢凌云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 纪恒又伸臂揽住了她的肩,这才道:“我怎么?” 谢凌云瞧着他, 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动动嘴唇, 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纪恒笑了一笑, 说道:“这才对嘛。” 他忽然觉得两人在房顶幽会,是挺不错的一件事。 谢凌云头靠在他肩上,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也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她微微抬眼,看见他泛红的耳珠, 忽的一笑。 他也没她想的那般淡然镇定嘛! 今日是谢凌云小侄女的满月宴, 谢家宾客众多, 热闹非凡。而他们二人就这么待在这个偏僻院落的房顶上, 别处的热闹与他们无关。 虽然纪恒很希望时光可以就此停驻,但是他喜欢的相依相偎, 也才一会儿光景。阿芸就抬起头, 说道:“咱们下去吧?” “下去?”纪恒心中有一丝不舍。 明明他最开始他并不想上房顶的, 等他现下觉得在上面很好了,她又想下去了。 可是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两人相距不过半尺。看着她,他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点一点头:“好。” 他刚说出“好”字,就身子腾空,被她在肋下那么一夹一带,如腾云驾雾一般,离开房顶,倏忽落至地面。 她连声招呼都没打,尽管他知道有她在,不会有事。可是他的脸色还是不受控制地变了一变。 谢凌云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她咯咯一笑,颇有些恶趣味地笑道:“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可以常带你上去。” 她想看到纪恒羞恼的样子,然而纪恒只是瞧她一眼,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谢凌云扁了扁嘴,有些许失望。她对纪恒道:“你等一下,我把东西放回原地。” 不等纪恒回答,她就飞身跃上房顶,拿了蒲团。她身形优美,直接飞落在地。 谢凌云去将蒲团放回原处,再回来时,看纪恒还双手负后,站在那里。她忽然想,这世上比她武功高强的少年侠客不常见,她相公功夫不如她,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她欺负他,他没有还手的余地。 想到这里,谢凌云笑了一笑。她放缓脚步,轻手轻脚走到纪恒身后,打算忽然吓他一跳。 然而纪恒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的转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谢凌云呆了呆,没有出手,也没有挣脱。她支着手:“你怎么知道是我?”话一出口,她觉得这话有点傻,就改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 纪恒笑笑,似乎是满意于她的投怀送抱:“那不是你的影子么?” 谢凌云“咦”了一声,看向地面。 两人的影子正紧紧相拥在一起。 她的脸腾地红了,从纪恒怀中挣脱出来,口中连声说道:“真失礼,真失礼……” 她摇头叹息:“真是太失礼了……” 纪恒看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颇觉好笑,故意说道:“唉,失礼的是我,不是你啊……” 在旁人家做客,与人家女眷私会,怎么也说不过去。——虽然这女眷是他没过门的妻子。 谢凌云摆一摆手,说道:“纪恒,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我得回去了,免得我阿娘找不到我。” 纪恒虽不舍,却还是点一点头:“嗯,我们改日再见。” 谢凌云微微低了头,原想说一句“改日也不见”,可又觉得太矫情些,就轻轻“嗯”了一声。 改日再见就改日再见吧。 “那,我走啦?” 纪恒笑笑:“嗯,我,让范大娘送你?” 谢凌云摇头:“不用。” 这是她自己家里,哪里用得着范大娘来回接送?而且,她想快一些回去。她在外面待的时候不短,她出来时也没跟阿娘打招呼。 纪恒微怔:“那我送你?” 他话音未落,就见阿芸身体腾空,如仙人一般,越墙而出。 纪恒怔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出了院子。小南、小北和范大娘都在院子外。 范大娘看看他身后,问道:“谢九小姐呢?” 纪恒看看她,指了指上头:“飞走了。” 范大娘抬头看看天空,只看到天空中飘动的云彩。她不由感叹,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当真了得! 当然,谢凌云并没有运着轻功一路飞行。她几个纵跃后,就落下地面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老老实实步行而去。 然而,刚行得数十步,就见到迎面走来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孔:孙九郎。 谢凌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她略一思忖,寻思着他可能是今日来谢家做客,喝多了,出来醒酒。 她皱一皱眉,低了头,只作不曾看见。经过孙九郎身边时,她更是加快了脚步。 但是,好像有些迟了。 孙九郎已经看见她了。他喝了酒,本来是想吹吹风的,但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起初还能看见丫鬟仆人,这会儿竟然连个下人都看不到了。 他被冷风一吹,心里猜测自己可能去的地方不对。他不想惹事,怕冲撞了府中女眷,想尽快回到厅堂。可偏偏,连个能问路的都看不到。 突然看见一个人,孙九郎心情大好,问道:“姑娘,我是今日的客人,不小心迷了路。我该怎么回去?” 他喝的酒不算多,走一会儿路,吹吹冷风,清醒了许多。他本来看谢凌云一个人,以为是丫鬟。——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行动,身边肯定会有丫鬟仆妇的。 可是走得近些,孙九郎又发现这姑娘,衣着打扮,不像是丫鬟。他心里一咯噔。 谢凌云见他询问,也不好不答,就索性给他指了路。 她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还真是不一样。同样是在别人家做客,纪恒带来的人对谢家那般熟悉,孙九郎竟然会迷路。也是,那孙九郎原本就呆呆的。 想到这里,她又好心说道:“你快去吧,喝醉了酒,冲撞了谁就不好了。” ——谢凌云听父母说,这个孙九郎秋试中举,这次是进京参加会试的,也不知考的如何。 孙九郎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多看。听得谢凌云的叮嘱,他怔了一怔,抬起了头,盯着谢凌云瞧了一会儿,忽然“呀”了一声。 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不是谢家的那个小姐吗?当初在绥阳,在庙会,他们见过一次的。他还拿着他的诗,他的字给她看。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脸稚气的小孩子了。她现下的年纪和他初见谢萱小姐时,差不多。她的容色要比她姐姐更好…… 孙九郎喝了酒后,脑袋钝钝的,那些纷杂的记忆一时间竟然一点点浮现在心间。他急急忙忙说道:“谢三,啊,谢九小姐?” 谢凌云一怔,他竟认出她了? 孙九郎眼中浮动着喜色,他又说道:“一转眼,你都这般大了。你,你,你姐姐她好不好?” ——后来的他,对谢家人的认识全是以谢萱为主体的。谢小姐的父亲、谢小姐的姨娘,谢小姐的哥哥、谢小姐的妹妹…… 当初两人婚事不能成时,他去谢家退还庚帖,谢小姐还特意托人劝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他听她的话,好好读书了,可她却成别人的妻子了。 谢凌云“唔”一声,含糊道:“还好。孙公子,孤男寡女,给人瞧见不好。我先过去了,你也早些回去。” 她冲孙九郎点头致意,足下生风,瞬间已然不见。 孙九郎使劲儿眨了眨眼,人呢? 他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哪里有什么谢小姐。他激灵灵打个寒颤,方才仿佛是他的错觉。 可是,若是他喝醉了的幻觉,为什么他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她妹妹? 孙九郎深深叹了口气,回想着方向路径,向回走去。 不管那是不是幻觉,还好路是对的。他很快回到厅堂。他注意到一道恶狠狠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看去,正好看到孙叔宁。 这位英国公爱子的脸上,有个十分清晰的巴掌印。孙叔宁就那么大喇喇顶着巴掌,也不去敷脸,也不遮盖,偏偏恶狠狠地顶着他。 孙九郎有些莫名其妙,他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再想了。 孙叔宁脸上的巴掌印那么明显,大家都能瞧见。忠靖侯谢均谢老爷子看不下去,就找了唤了孙叔宁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看那巴掌,应该是女子所为。莫非是孙叔宁又在谢家做了什么事?要说孙叔宁是怎么成他孙女婿的,这缘由他可还记得呢。 孙叔宁笑笑,皮里阳秋:“啊,您说这个啊……”他摸了摸脸颊:“这没事,萱儿打的。她对我有些误会……” 忠靖侯将信将疑,温声说道:“她脾气不好,当初这桩婚事她又不情愿。你是男子,是她丈夫,多担待一些。” 他们都知道,如果没有当初那桩事,谢萱根本就不会嫁给孙叔宁。而且在婚前,谢萱还曾以绝食来抗议这婚事。 孙叔宁听到“不情愿”几个字,皱了皱眉,阴阳怪气:“也是,她在绥阳,也许是有意中人的。” 忠靖侯微怒:“胡说八道!她哪有什么意中人?!” 孙叔宁忙道:“是我喝醉了,胡说八道。没有便没有吧。” 忠靖侯这才缓和了脸色,又耐心劝了孙叔宁几句,无非是多担待,对她好些。事已至此,她是女子,心软,终究会认了的。夫妻俩一起过日子,早些有了嫡子,也就好了。 孙叔宁哂笑,有嫡子?他连近她身都难,还有嫡子?她心里装着旁人,还在为旁人守贞呢。 但是在忠靖侯面前,他十分受教地点头。 想到今日这一巴掌,他心里有几分委屈。是,当初是他不对。他错了,他该死。可是,如果当初她说她有意中人,她和旁人有婚约。他们也不是不能想别的法子啊。 弄到今天这地步,还他娘的都是他的错! 忠靖侯又说了几句,才让孙叔宁回去休息。 孙叔宁离去后,忠靖侯端起茶杯,默默叹息。他隐约听说谢萱和孙叔宁夫妻不睦,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虽说是嫁出去的姑娘,可他不想因为这,而影响到谢家。 他想,得好好再敲打敲打谢萱。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还这样倔?竟然都让丈夫怀疑心里有人?这么下去,不知道真相的外人只怕都要以为谢家家风不正了。 皇上先前下旨,将阿芸许给了太子。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做出这决定,但是他希望此事可以顺遂。 想到这里,忠靖侯的神色微微一变:不对啊。太子今日也来了,人呢? 忠靖侯起身,唤了心腹,让去找一找太子。 第94节 不过,还没等他的人去找,太子就出现了,还是来向他告辞的。 忠靖侯与他交谈几句,玩笑般说起方才没看见他。 纪恒笑了一笑,毫不避讳:“我去见阿芸了。” 忠靖侯一呆,沉默了半晌,本想说这样不好,传出去,教人知道像什么话。但是他到底没说出口,只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忠靖侯想起纪恒第一次到府上的场景,那时说是受五公主所托,其实就是他自己想来的吧? 纪恒没有久坐,陪忠靖侯闲聊几句,就起身离去。——他今日来,最主要的目的是见见阿芸。人已经见到了,他很满意。 他离开谢府时,谢凌云早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薛氏看见她,不免问起她方才去了哪里。 谢凌云眨一眨眼:“纪恒来了。” “他来了,跟你……”薛氏愣了愣,神色微变,“你去见他了?” 谢凌云点头:“嗯。”她心说,不止是见了,还拉手了,还抱了。只是她看阿娘的神色,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薛氏点头,倒没再说别的。她也算看出来了,现下在太子心里头,阿芸的分量很重。她先时并不看好,此刻倒真心希望能一直这样了。至于阿芸说的,太子答应了她如何如何,她是不大相信的。 承诺固然出自真心,但毁诺时也未必是假意。 不过阿芸正在兴头上,今日又是好日子,她今日不想泼阿芸的冷水。 于是薛氏只轻声说道:“你乖一些,不要恃宠而骄。” 老老实实,不逾矩,不惹事,将来即便是情意淡了,也还有份情面在。 谢凌云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薛氏叹一口气,心想日后再好好教她。 但是这念头很快就被薛氏抛到了脑后,因为她要去忙旁的事情了。转眼间到了三月,谢蕙的婚期就在眼前。 谢蕙姨娘死的早,她从六岁起,就养在薛氏跟前。这十年来,不多言,不妄语,规矩老实。虽说她在薛氏心里地位远不及阿芸,但是分量也不算轻了。 薛氏特意将谢蕙叫到跟前,将她姨娘留下的东西尽数给了谢蕙。薛氏自己又拿出一些私房钱来补贴谢蕙。 谢蕙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薛氏笑道:“你别嫌少,老太太那里还会给的。你也算是我女儿,我不会亏待了你。” ——话是这么说,谢萱与谢蕙都算是她的女儿,可她愿意抬举谢蕙,不愿意亲近谢萱。 谢蕙的眼圈儿红了,轻声道:“母亲……” 她这一会儿,真对薛氏生出不少亲近孺慕之意来。她姨娘早死,身边靠谱点的女性长辈只有薛氏了。当然一直以来,她知道她不如阿芸,可至少在明面上,薛氏从不曾亏待了她。 她之前担心薛氏会在亲事拿捏她,可是并没有。她一个庶出的姑娘,就要嫁给侯府世子了。 如今她要出门了,她父亲没什么表示,倒是薛氏拿了部分私房钱给她。——钱不在多少,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薛氏叹道:“阿芸将来嫁到宫里去。我能指靠的女儿,恐也只有你了……” 谢蕙眼睛红红的,强笑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女儿孝顺母亲,本就是应该的。”可她心里不免想,若是她姨娘活着,该有多好。 旁边无外人,薛氏心念微动,将冯姨娘去世一事告诉了谢蕙。记得当日对付冯姨娘,谢蕙也出了力。想到这里,薛氏眼睛微微一眯,这些年来,谢蕙身上倒是不见锋芒。 听闻冯姨娘去世的消息,谢蕙不禁怔忪。冯氏终于死了啊。那姨娘在地底下该安息了吧? 这几年,她有时也会担心冯姨娘会不会突然进京,出现在他们面前。没想到,冯姨娘就这么死了。 她想,报应,这可真是报应。 再次站起身来,谢蕙冲薛氏施了一礼,也不说话。 冯姨娘去世一事,谢律告诉薛氏,薛氏只告诉了谢蕙。至于阿芸,她下意识选择了不让其知道。 但是薛氏没想到的是,她不打算告诉阿芸,阿芸却从谢蕙那里知道了。 谢蕙出嫁前,紧张不安,想教妹妹多陪陪她。谢凌云自然应了。谢蕙向妹妹倾诉心事,又说了冯姨娘去世一事。 ——虽然她认为冯姨娘的死是老天爷在惩罚冯姨娘,是在替她姨娘报仇。可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安。 谢凌云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佛门是避难所,但是佛门也不能跟阎王爷抢人。她只说了一句:“人都是要死的。” 谢蕙一愣,继而失笑:“是,阿芸说的是,人都是要死的。” 有阿芸在一旁陪着,她心中的不安渐渐淡了些,终于到了真正的婚期。 这场婚礼颇为隆重,谢凌云不禁有些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回复评论时,要是能发表情包就好了。 我有好多好多。 第92章 出嫁 谢蕙成亲当日, 薛氏甚是忙碌。 谢凌云在一旁帮不上什么忙, 只瞧着热热闹闹, 极为喜庆。她不免心想,也许等她出嫁时,也是这般热闹。然而这念头刚一起, 她又觉得不大对。她将来要真嫁到皇宫,估计跟谢蕙这还不大一样。 不对不对, 她年纪还小, 又不急着出嫁,想这些做什么? 新娘子出门上花轿时,薛氏想到这十年光景, 一时没忍住,竟掉下泪来。紧紧握着小女儿的手, 转念想到阿芸几年后也会出嫁, 更是不舍。 谢凌云连忙安慰阿娘。受阿娘感染, 她也隐约有了些泪意, 真奇怪,明明成亲是喜事啊。 薛氏看女儿呆呆的, 脸上犹有泪痕, 心下一叹, 反过来又安慰女儿:“女人都会出嫁,都有这么一天。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你别哭了。再者,她过几日就会回门, 到时还能跟你一起说笑玩乐。” 谢凌云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她来安慰阿娘的,到头来反而是阿娘在安慰她。 三天后,谢蕙及其夫婿永宁侯世子唐颂回门。两人见过忠靖侯谢均与老太太卫氏后,又去见谢律夫妇。 知道今天谢蕙夫妇回门,谢律早早就准备好了,特意守在家中,等待着新婚夫妇的到来。 对这个新女婿,谢律还是比较满意的。 ——不说唐颂本人怎样,有孙叔宁在前,唐颂在他心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完美女婿了。家世好,相貌好,人也端方正直,前途一片大好。 若说不好的,那是谢律新近听说的,唐颂有点不雅的癖好。不过不知是真是假,对这一点,谢律并不相信。他更倾向于是他人的捕风捉影。 此次回门,唐颂礼数周到,谢律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越看越满意。他含笑点头,对唐颂愈发热情。 薛氏将谢蕙叫到内室。 而谢律则继续与唐颂说话。初时是他对唐颂侃侃而谈,唐颂态度恭敬,但是颇有些无趣。谢律想了一想,又命人叫了谢怀礼、谢怀信过来。 说起来都是亲戚,也该多熟络熟络不是么? 谢怀礼回府之后就过来了,他跟唐颂年纪相仿,原本就认识,只是交情泛泛。如今成了姻亲,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倒是谢怀信听说姑爷回门,脸色一变,慌忙摆手:“告诉老爷,就说我旧伤发了,下不了床。没法去陪客人。” 为了更真实些,他再一次趴在了床上,动也不动。 下人不解其意,如实回复。 当着唐颂的面,谢律面色微沉,却也不好追究,只含糊道:“那就去给他请大夫,愣着干什么?!” 谢怀信被打一事,涉及家丑。虽然唐颂是姑爷,可也算是外人,不是么? 谢律并不想教唐颂知道此事。 下人的话,唐颂只作不曾听到。他也无意知道原委,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那厢薛氏带了谢蕙回内室,对谢凌云笑道:“瞧,你姐姐这不是回来了么?” 谢凌云也笑,她打量着谢蕙。换了发型装扮,跟之前看起来不大一样了。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谢蕙忍不住嗔道:“阿芸,瞧什么呢?” 薛氏也笑:“阿芸可瞧出什么没有?” 谢凌云一笑:“我看看姐姐哪里不一样了。” 谢蕙红着脸,轻声道:“哪有不一样?阿芸净会胡说。” 谢凌云反驳:“没有胡说啊,就是不一样了。” 谢蕙的脸更红了。 薛氏笑道:“好了,好了,阿芸,别闹。你再闹,你姐姐要生气了。” 谢凌云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薛氏看看谢蕙,这才又问起,谢蕙在永宁侯府如何。公婆是否慈爱,小姑是否贤良……顿了一顿,她又轻声问:“姑爷怎么样?待你可好?” 这个问题是谢凌云也关注的。她凝神认真细听。 谢蕙面染红霞,声音极低极低:“都好……” 薛氏有些急了:“果真对你好?” 轻轻点了点头,谢蕙“嗯”了一声。至少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而且才成亲几天,也看不出什么。 薛氏舒了口气:“这就好。” 谢蕙没得罪过她,又算是养在她膝下。谢蕙过得好,她也高兴。 “只是……”谢蕙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的样子,“只是……” “只是什么?” 谢蕙咬了咬牙,轻声道:“也没什么。” 薛氏看不得她这样,话说到一半儿又停下来,是什么意思?薛氏追问:“只是怎么?你倒是说清楚呀。” 谢蕙只得说道:“他,好像不大喜欢我带过去的几个丫鬟。” “不喜欢你带去的丫鬟?”薛氏一愣,很快释然,“这也正常。想必他有自己从小跟在身边的,你带去的,他不熟。” 谢蕙摇头:“不是,是他不习惯使丫鬟。他以前身边没丫鬟。” 一旁的谢凌云心想,这也没什么啊。可能这大家公子,不喜欢有人伺候,喜欢自己动手。这么一想,她对这个姐夫的印象倒好了一些。 “嗯?”薛氏愕然。 谢蕙索性直接说道:“他从小用的都是小厮,我带去的丫鬟,给他梳头递衣衫,他都不允许,脸色难看,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第95节 薛氏心里一咯噔,声音有些发颤:“你说他身边都是清俊小厮,没有一个女子?也不允许女的靠近?” 谢蕙摇头:“那倒也不是。他小厮清俊不清俊的,我不知道。也不是不允许女的靠近……” 说到这里,她面色微红,有些羞意。 他们成亲第二日,她清晨早起,要去拜见公公婆婆。她的大丫鬟松香、墨玉进来伺候她穿衣。 机灵的墨玉要给帮唐颂穿衣时,刚一靠近,唐颂就厉声斥责,要她滚出去。 墨玉吓得连忙求饶。 谢蕙当时也惊住了,脸色苍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教墨玉赶紧退下,唤松香上前。 然而,唐颂却皱眉道:“我用不着你们,你们只管伺候你们奶奶,旁的事不用你们管。”他又扬声唤紫毫进来。 可是当那个叫紫毫的小厮真进来时,唐颂又变了脸色,命紫毫出去。 谢蕙不明白唐颂是何意,却见唐颂指了指棭上的衣衫,吐出两个字:“你来。”她微微一愣,只能上前去服侍他穿衣。 这几日,帮他穿衣,为他梳头的活计,都落在了她身上。 嫡母薛氏问唐世子是不是不允许女的靠近,她心想也不是啊,她不是还给他梳头了吗? 薛氏看一眼谢凌云,轻声对谢蕙道:“你随我来。” 谢蕙心念微动,连忙应了一声,随薛氏离去。 谢凌云一呆,这是有什么话她听不得么? 可是,尽管她没有刻意听,她也听到她阿娘压低了声音问她姐姐:“蕙儿,你出门前,我给你的那个册子,你看了没有?” 谢蕙看嫡母薛氏正经严肃,心中微感慌乱,脸颊滚烫,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薛氏深吸一口气,又问:“那册子里的事,你们照做没有?” 她说这话时,声音已经有些严厉了。 谢蕙更加换乱,手足无措。这,这让她怎么回答? “这不是害羞的时候,你倒是说呀。”薛氏看她这样,更焦急了。 ——她是忽然生出的担忧,原本她从来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想着谢蕙嫁到永宁侯府,是因为谢蕙运气好,那唐颂又是挑挑拣拣,年岁大了。所以才会有这桩婚事。可是方才,当听到唐颂排斥丫鬟,喜欢小厮时,她竟然生出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那想法离经叛道,唬得她一身冷汗。 谢蕙面颊鲜红,压倒桃花:“他,他没看那册子……” 薛氏一颗心猛地下沉,涩然道:“那你……” 却听谢蕙续道:“但是册子里的事情,有做的……” 她说完这话,舒了口气。真是羞死人了。如果问她这话的,是她亲娘,倒也罢了。她嫡母这般问话,真教她羞不能抑。 与此同时,薛氏也长舒了口气,心放回了肚子里。她脸上有了血色,声音也自然了许多。她笑一笑:“那就好。” 薛氏轻轻拍拍谢蕙的手,笑道:“不用多想,我也只问一问。真是傻姑娘。” 谢蕙仍红着脸,也不说话。 薛氏又叮嘱她几句,如何与公婆小姑相处,末了才道:“你去找阿芸吧。我叫你过来问话,倒把她冷落了。” 谢蕙笑了一笑,轻声应下。待面上红云褪去,才去找阿芸。 谢凌云也不提方才之事,两人闲话一阵,结伴去看望嫂嫂佟氏和小侄女。 佟氏生了女儿,坐了月子,比先时丰润了不少。看见她们姊妹,笑着招待她们。听说她们要看孩子,佟氏笑了一笑:“真不巧,她刚睡下。” 谢蕙连忙摆手:“没事的,嫂嫂。让她好好睡吧。” 她来看看侄女,其实也想沾沾喜气。虽说她刚成亲,可是她成亲的第二日,她的婆婆徐氏,那个端庄娴雅的永宁侯夫人就说,对她最大的期盼,是希望她可以早日为永宁侯府生下继承人。 婆婆说,家里的杂事,婆婆先管着,不让她这个新媳妇操心。谢蕙作为新妇,首要的还是赶紧生个孩子。 老实说,这让谢蕙隐约感到了压力。 但是这些,她都不好跟旁人讲起。她嫁进侯府,看着是风光,其实一点都不轻松。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丈夫性子有些古怪,她带去的丫鬟又不能时时跟在身边。 谢蕙不禁想,还是没出嫁的时候更好一些。 思及此,她摸了摸妹妹的手,轻笑道:“阿芸……”我真羡慕你。 谢凌云抬头:“嗯?怎么?” 谢蕙笑着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谢凌云觉得莫名其妙,只能回之以微笑。 谢蕙夫妇离开后,谢律当着妻子的面,夸了好几回唐颂,感叹说:“若是孙家那个,有他一半好,也就够了。” 薛氏并不接他的话,只作不曾听见。 没人回应,谢律也觉得无趣,渐渐地,也就不说了。 谢凌云继续专注于修改武功,偶尔会在范大娘的暗示或明示下,与纪恒见上一面。 从纪恒那里,她知道王锐被封作伏波将军,已经去了边境。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 这日,谢凌云从舅舅薛裕家回来。她回府后,换了衣衫,就去看母亲。 只是薛氏的神色不大对劲儿,面色难看,眼圈儿也红红的。 谢凌云一惊,连忙问道:“阿娘,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她心想,她这段时日并没有闯什么祸啊,出门的次数也不多。她这次去舅舅家,也只待了一日。是她惹阿娘生气了么? 薛氏摇头,泪珠却滚滚而落。 谢凌云更慌了,半蹲下身。子,与薛氏视线平齐:“阿娘,你说话啊。” 薛氏伸臂揽了女儿:“你爹他,他回来带了个女人……” “什么?”谢凌云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爹爹是要纳妾么? 虽然她有记忆以来,爹爹就有冯姨娘和岳姨娘两个妾室。可是在绥阳时,先是岳姨娘去世,后是冯姨娘被送到庙中。在绥阳的后两年,在京城的这两年,父亲身边的女人,说白了,也只阿娘一人。 她明显能感觉到父母的关系一点点好转。阿娘这两年担忧的,也只他们兄弟姐妹几人。虽说常因他们几人忧心忡忡,但是跟在绥阳时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薛氏叹了口气,自知失态,她拭了眼泪,说道:“你爹今日回来,带回来一个女人,说是同僚所赠,还没安排。阿芸……” 她心里难受,这几年,她几乎都要认定,他们这一辈子会这样一直走下去。没想到,突然会有这么一遭。 当初的冯姨娘和岳姨娘,他说是长者赐,不可辞。他说那是因为她不在身边,他需要人照顾。可这一回呢,这一回是为什么? 谢凌云呆了一呆:“还没安排?那就是还没定下咯?同僚送的,还回去就是了。这事,阿娘怎么想?” 薛氏苦笑:“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 ——薛氏还记得,当年在绥阳时,她怀着谢怀让,冯姨娘已经被送到了庵堂。谢律跟陈二老爷交好,陈二老爷要送谢律佳人,被谢律给拒绝了。 陈二老爷的太太汪氏用艳羡的口吻跟她说起这件事时,她心底一片柔软,以为他们还可以好好走下去。——虽然前面有那么多不愉快,但以后他们可以好好的。 可是,没想到,这才几年,他就要重新纳小了。 谢凌云想了一想,说道:“阿娘如果不同意,就跟爹爹说啊。你直接说,你不愿意就是了。” 薛氏怔然,看向女儿。她下意识摇头:“不行,这怎么行?” 她若直接说她反对,那旁人会怎么看她?一顶善妒的帽子,算是摆脱不了了。 “为什么不行?不管他怎么想,至少你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啊。”谢凌云不解,她想,她有什么不满意或者不愿意的,就会直接告诉纪恒。话说开了,好商量。 爹爹跟阿娘是夫妻,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想法啊。 薛氏怔怔的,心说阿芸真是孩子,很多事情,其实无需说出来的。若他有心,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 此刻,谢律正在犹豫,要不要带真娘去见母亲卫氏。若是一个普通侍妾,那跟琬琬打声招呼,随便找个屋子安置就行了。这真娘,并不是普通侍妾啊。 他自忖不是贪花好色之人,房里也清净。如今冯、岳两个姨娘去世,他身边只有琬琬一人。本来他想着这样也好,清清静静的。他也没了旁的想法。因为比起女色,他现下更希望在仕途上能再进一步。 但是,今日有同僚邀请他喝酒。酒过三巡,这个叫真娘的女子出来献艺。一曲琵琶弹得真好。 谢律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就有些怔忪。 真娘容颜不算绝色,但是某一个角度,竟有几分早逝的岳姨娘的形容。 对岳姨娘,他是有些愧疚的。虽然浅,但到底是有那么一丝情意。 他愣怔间,那同僚就笑着将真娘赠给了他。 谢律当时正熏熏然,头脑一热,就没拒绝。再后来,他就带着娇娇怯怯的真娘回家了。 他一回府,先跟妻子薛氏提了此事,问她怎么安排真娘。——其实,领了人回府后,谢律自己隐约生出些不安的念头来。 同僚所赠佳人,说出去是美事一桩,可是传到有心人耳中,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他,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一个美人是小,仕途可是大事啊。今上不好美色,若是因为此事,他失了帝心,那真是得不偿失。 谢律越想越不安,他还想再升几级呢,怎么就一时被美色所惑了?真想要侍妾,身家清白的姑娘还不好找?非要旁人送的?也许这是政敌来陷害他的! 让真娘在一旁稍待,谢律又去跟薛氏商量。——他不敢去问忠靖侯,他虽年届不惑,可仍然畏惧父亲。 一走进薛氏房间,竟看到阿芸也在。谢律愣了愣,不禁老脸一红。虽说老子的房里事儿,小辈干涉不得。可是,莫名的,他竟有几分不自在。 “阿芸,你先出……”他得先把女儿支出去。 谢凌云不等他说完,已经问道:“爹爹,你要纳小妾吗?” 谢律板起了脸:“这话听谁说的?你回房歇着。这事儿你别管。” 薛氏也道:“阿芸,你先回去。这儿没你的事。” 谢凌云一噎,她本想帮帮阿娘的。这是不要她帮忙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oyo电脑太笨了,棭字翻了好几页找不到,只好换成手机,手写 第93章 吓唬 谢凌云看看父亲, 又看看母亲, 她点一点头, 轻声道:“那我先回去。” 谢律面色舒缓了一些。 然而当谢凌云走到父亲身边时,却忽然压低了声音,如同呓语一般, 说道:“爹爹,阿娘不希望你纳妾。” 第96节 “什么?”谢律看不见女儿嘴动, 只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他惊愕之下, 也来不及细想是怎么一回事,迫切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谢凌云悄悄用手指指了指外面。 谢律一怔,很快会意。他先看了妻子一眼, 见其不像是在注意这边,就笑了一笑, 说道:“阿芸, 你且等一等, 爹有话跟你说。” “嗯。”谢凌云点头, 甚是乖巧的模样。 父女两人这就出去。 薛氏看这情形,愣了一会儿, 隐约猜想到女儿是想跟丈夫说什么。——她先前没听见阿芸的话, 却听到谢律那句“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 没去阻止,只作自己不知道。——也许是她想多了呢。 走出房间,谢律看四下无人,问道:“阿芸, 你方才说什么?竟是你娘听不得的?” 谢凌云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爹爹带回来一个美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到美人,谢律老脸一热,有些尴尬。他肃了面容:“你听谁说的?这事也是你能管的?!” 谢凌云笑一笑:“这事我也不是想管,我也管不了。可是,你要是有小妾,阿娘会难过的。”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声音渐低:“在绥阳的时候,阿娘就常常不开心。那时我想,等我长大了,阿娘要还不开心,我就带阿娘出去。我来养活她……” 谢律面色一沉:“这说的什么胡话?!” 哪有做女儿的,管父亲房中事的?这是在威胁他?——他因为真娘为难,是他的事情。可是断没有做女儿的,试图插手父亲房中事这样的道理。 谢凌云一笑:“这是我小时候想的,长大了我就不这么想了……”她早看出来了,阿娘不愿离开谢家。阿娘对爹爹,还是有感情的吧?而且阿娘似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谢律神色好转了一些:“那你现下怎样想?”他没想到阿芸小时候,竟有这想法,他有些想笑。 阿芸轻笑一声,不知道在把玩什么。谢律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意,谢凌云抬了抬手,好让他看清她手里握着的东西。 白皙纤细的手中,静静地躺着一粒珍珠。 谢律思忖着兴许是她的耳饰。他是父亲,也不好盯着女儿的手,他便要移开目光去。 却看到阿芸双掌轻拍,白色的粉末从她掌间泻出。 谢律呆了一呆,忽然就明白了这粉末是什么东西。他看着女儿美丽安静的侧颜,不知怎么的,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阿芸碾碎的是珍珠,可莫名的他会想,若那不是珍珠,而是他的手,他的头…… 谢凌云拍拍手上的齑粉,含笑看向父亲:“爹爹?你说现下吗?现下自然有现下的想法啦。” 谢律微微一抖,她的想法她不用说,他也知道了,是索性跟人动手了么?看谁不高兴,直接拍碎? 他知道阿芸跟着薛裕学功夫,也听说过阿芸是练武奇才,且力大无比,还曾救过贵人。但是,但是他从没想过,阿芸竟然用武功来恐吓他! 这是恐吓吧?只差没明着说,会将人拍成粉末了。 谢律勉强一笑:“阿芸最近还在学功夫吗?” 谢凌云不明白爹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笑笑:“啊,一直有练。爹爹也想学?” 谢律摆手,不想,一点都不想。 谢凌云面上略带失望之色,她笑笑:“这样啊。爹爹,美人儿的事,要不要再想想?有些话,阿娘虽然不说,可我想,爹爹心里是知道的。阿娘只有爹爹一个,爹爹身边有别人,阿娘会难过的。爹爹就不怕因为一个美人,阿娘跟爹爹生分?” 她说这话,其实也很无力。在这个世上十多年,有些规矩,有些世情她也清楚。这事,论理,她的确是不该管的。但是她又担心,若连她都不管,任其发展,她会后悔。 谢律黑沉着脸:“这话谁教你说的?” 谢凌云摇头:“没谁教我,我自己说的。” 她母亲薛氏背后默默流泪,不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也不要她管这件事。谁还能教她呢? 原本谢律还在犹豫要不要收下真娘这个烫手山芋,可方才女儿那一手,惊得他瞬间一点念头都没了。阿芸性子直,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吧?还有琬琬,琬琬心里有想法,这他倒是也能想到。——尽管他第一次跟琬琬商量时,她只说由他做主。 但是,若要这般顺着阿芸的话,表态说怎样怎样,倒显得他这老子被女儿唬住了一样。 这怎么行?他威严何在? 于是,谢律严肃着面容,说道:“没谁教你,你就先回去。你想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我自有打算。” 谢凌云“哦”一声,也不知道自己的话,爹爹听进去了多少。 谢律又道:“还有,方才的事情,不准跟任何人提起。哪有做女儿的,反倒管老子的事儿的?说破天,也没这道理。” 谢凌云点头:“嗯。”似是认真记下了。然而,紧接着,她又问了一句:“对了,爹爹,那个美人,年纪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谢律沉了脸:“赶紧回你房去。”问年龄大小,这不是说他老不修么?! 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 因为认为阿芸先学会叫爹,是跟他亲近,所以他也乐意对这个女儿好些。阿芸年纪越长,容色出众,如今又成了未来太子妃。在谢律心里,无疑她的分量并不算轻。对于她的意见,他下意识也会考虑一二。 阿芸不赞成么?呃,与其说是阿芸不同意,不如说是琬琬反对。 谢律按了按眉心,深吸一口气,掀帘入内。 薛氏看见他,站起身来。她看他面无表情,也猜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她打量着他的时候,谢律的目光也在妻子脸上流连。 薛氏跟谢律年纪相近,已经不算年轻了。虽然她一向衣履整洁,气质娴静,声音轻柔更是一如初遇。可到底还是不大一样了。她眼角有了岁月的痕迹。眼睛红红的,虽然不见泪痕,但八成是偷偷哭过的。 他想,可能她没她说的那般不在意吧。 思及此,谢律心里一软,在桌边坐下,自行倒了杯茶,缓缓说道:“阿芸说,你不想府里再添人了。” 薛氏看他一眼,心微微一紧,没有说话。 ——她的确不想后院再有其他女人。十多年前,她对谢律失望,麻木地面对冯姨娘、岳姨娘,以及那几个庶出的子女,吃穿用度,都不曾苛待。她想,感情没了,至少还要有贤良的名头,还有正室夫人的大气体面。 后来那两个姨娘或是死,或是被送到庵堂,谢律身边妻妾只剩下她一个,再后来更是为了她而拒绝了陈二老爷所赠送的美人。他们回京,一家人团聚。他在老太太卫氏面前回护她,不再提纳小之事。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他们刚刚成亲时。 她那时分明又对谢律生出了希望。 薛氏的反应,谢律自然是当她默认了。他叹了口气,有些动容,又有些无奈:“琬琬,你……” 薛氏看着他,反正阿芸已经说了,她的态度也不那么重要了。她慢慢点头:“是,我不想……” 伴随着这句话,她的眼泪也滚落下来。她扭转了头,不想教谢律看见她的眼泪。 谢律沉默了,有点失望,又有点感动。失望的是,琬琬确实生出了妒意,感动的也是这一点。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是失望多些,还是感动多些。 琬琬已经很多年没在他面前掉泪。他犹豫了一会儿,拿袖子去给她擦泪,被她给推开了。 谢律身体微微一僵,叹口气,说道:“琬琬,你让我说什么好?”他干脆移了椅子,坐在妻子对面,说道:“那个真娘,我当时是糊涂,没拒绝掉。可我跟你商量,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任我安排,想安排哪儿安排哪儿。我想着,你不在乎的……” 薛氏哂笑,斜了他一眼。不在乎?哪个女的会不在乎? 谢律又道:“我听阿芸提起绥阳,说起冯氏和岳氏,你……她们俩人都不在了,我就直接问吧,你当年因为她们而介怀?” 他说这话时,甚是心虚。老实说,那时他也感觉出来了,琬琬绝对是介怀的。可他那时一面是为了赌气,一面是觉得理所当然,也就不去管她心里怎么想。反正不管她怎么想,这都不是她能做主的,不是吗? ——他是男子,身边不能没人。她不肯陪他去赴任,老太太赏赐他丫鬟,他还能拒绝不成?等琬琬也到绥阳时,冯氏、岳氏都给他生下了子女,也算是他身边的老人了,难道他还能把她们赶出去? 薛氏轻哼一声:“我哪敢?她们都是你心尖尖上的人,我哪里敢?” 谢律听这语气,知道她的确是介怀的。他心中几分酸涩,定了定神,说道:“琬琬,不止你介怀,有件旧事,我也耿耿于怀至今。” “嗯?”薛氏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谢律喝了口茶,说道:“你说我把她们放在心尖上,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薛氏冷笑,还能为什么?妻不如妾啊。 谢律也不等她的答案,自行说道:“这事我也跟你提过,当日我被贬到绥阳,是她们两个跟着我赴任。绥阳困苦,她们没说过苦,没喊过累,生儿育女,任劳任怨。琬琬,那时你在哪里?你在京城,你在侯府。冯氏和岳氏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样样都好,可是人情往来,管理内务,她们都丁点不会儿。我最艰难的时候,我常想,要是琬琬在就好了。可是,琬琬,你说你那时在哪里?” 这是他的一桩心病,萦绕在他心头近二十年。他年纪轻轻,被贬到绥阳做县令,先帝断言,他的才能只堪为绥阳令。 可是他的妻子,他以为会跟他同甘共苦的妻子,却选择了留在了京城。说是上孝父母,下教幼子。其实,就是不肯跟他吃苦吧? 薛氏没想到他竟问出这么一句话来,意外、震惊、失望、难过……诸多情绪交织,眼泪滚滚而落:“你问我在哪里,你竟然问我在哪里。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时礼儿不满三岁,身子又弱。老侯爷老太太硬要留下他,他哭个不停。我怎么跟你到绥阳去?你说我怎么跟你去?” 丈夫被贬,公公婆婆硬要抚养她的儿子,她只能留下。她不放心把不满三岁的儿子独自留在京城。 “我不是说这个……”谢律忙道,“我当然知道有礼儿的缘故。难道说……”他心说,难道就没有旁的原因?不是因为绥阳困苦,跟着他不如在京城自在? 谢律咬了咬牙,说道:“他有老爷子老太太照顾,又有奶娘嬷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礼儿在京城不是长的很好么?比跟在他身边的怀信好多了。 薛氏拭泪:“你能放心,我不能。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心疼。” 谢律沉默了一瞬,心想,你说你放不下,后来那十多年,你在绥阳,不也没说什么吗? 还未说出口,就听薛氏续道:“我这几个孩子,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礼儿。那十几年,我让他一个人留在京城,爹娘都不在他身边……”说着她又掉下泪来。 后来她问怀礼,怀礼只说好。可是她想,怎么能好呢? 谢律听她这话,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还从没听过,说是父母对不起子女的。父母对子女怎样,女子都该受着,哪有对得起对不起之说? 可是看妻子这模样,他也不好说什么。想了一想,他只说了一句:“那说来,是我当初没争过礼儿了?” 不是他不敌富贵与安逸生活? 薛氏瞧他一眼,扭过了头。 她这个眼神似嗔非嗔,谢律呆了一呆,报之以笑。 其实对谢律而言,虽然那是他耿耿于怀近二十年的事情,可毕竟也大半辈子了。当初真相究竟如何,或许在他心里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如今得到一个答案,他也算是满意了。 几多唏嘘,几多感叹。谢律又是叹了口气,复又提起真娘来:“这个美人,我当时不是真的想收下,而且我回头也想了想,来历不明的女人不能要,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薛氏随口应了一句:“皇上会怎么想?” 谢律急道:“你也听说了,皇上重情意,只怕会看轻我……” 薛氏只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她想,皇上重情意,可皇上后宫也有妃嫔啊。但是这些她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看向谢律,有点为难的模样:“那你说,怎么办?” 她眼睛还红肿着,为难而又信赖地看着他,说话声音轻柔。 谢律心底生出一些怜惜来,轻咳一声,说道:“退回去吧,就说家里母老虎凶悍,容不得人。” “你——”薛氏又喜又怒,“谁是母老虎?你这么说……”他这么说,不是把妒妇的名头往她头上扣么? 谢律忙笑道:“不是母老虎,那就留下?” 薛氏神色微变。 谢律已然笑道:“琬琬,只是托辞而已,大家都明白的。” 他心想,要真是母老虎,那也不是琬琬,而是阿芸。阿芸那会儿可是拍碎了一粒珍珠来恐吓他的。琬琬这点眼泪,还真不算什么。 第97节 薛氏犹豫,她也知道不可兼得。最终,她点一点头,算是默许了。 谢律一笑,也不再与妻子闲话,起身整整衣衫,去把真娘退还回去。 听他说家中母老虎凶悍,那位同僚一脸讶然,似是不敢相信。 谢律苦笑:“唉,看来老兄真不知道,她看着温柔,实际上凶悍得很。不然,小弟也不至于后宅就她一人了。” “就她一人?” 谢律点头:“可不是,先前也有两房小妾,可惜福薄……唉,我这也是怜惜佳人……” 他话说的含糊,那位同僚一听就“懂”了,看来薛夫人不但善妒,还很有手段啊。两房小妾都没了,难怪谢大人不敢再纳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强求,只能就此作罢。 谢律长舒一口气。 解决了此事后,谢律将其过程之艰难扩大了数倍,说与薛氏听。 薛氏听他说的不易,心中感动,软语陪他说话。 谢律更加自得,略歇了一歇,才离去。 他刚出院子,行了数步,就见到女儿迎面走来。他神情一滞,也不走了,干脆站在原地,等女儿过来。 谢凌云也瞧见了他,她微微一笑,向父亲走来:“爹爹,怎么站在这里?” 谢律板着脸:“不是要你回房休息么?” 谢凌云指了指薛氏的院子:“我来看看阿娘。” “有什么好看的?”谢律哼一声,说道,“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谢凌云好奇,依言上前。 谢律待她走近,才道:“阿芸,你跟着你舅舅学武,爹不说你什么。但是,以后不能造次了。” 胆子还真大,竟然拍碎珍珠来吓唬她老爹。 谢凌云眨了眨眼:“爹爹说什么?” 她好像没仗着武功做坏事啊。 谢律道:“那个美人送回去了。长辈的事情,你以后不要瞎掺合。还有,别说什么,谁只能有谁一个……” 他心说,这想法万万要不得。这样下去,迟早成妒妇。阿芸将来嫁太子,太子名正言顺的女人还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谢谢阿意的雷,谢谢不知名姑娘的营养液。 不能放表情包,不然我就放一个,吓死爸爸了。 第94章 胡闹 谢律叹了口气, 知道女儿恐怕不大爱听这话, 但是她要嫁的毕竟不是常人。若她将来还像今日这般用武功恐吓来达到目的, 那可就不大好了。 于是,谢律又道:“男子三妻四妾,不足为奇。你以后要入主东宫, 不能没有容人之量。妒之一字,万万要不得……” 他寻思着女儿小时候曾跟宁夫子读书学规矩, 对女德应该有所了解才是。而且这种话, 原不是父亲该说的。他只不过提一句,提醒一二罢了。 谢凌云只看着父亲,微微一笑, 也不说话。 谢律好生奇怪,问道:“你笑什么?难道爹说的不对?” 转了转眼珠, 谢凌云轻声道:“不是不对, 只是纪恒说, 他不会有别人。” “什么不会有别人?”谢律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而他女儿面上竟罕见的浮上了一丝羞意。 谢律愕然, 不知她忽然害羞什么,但很快, 他就猛地猜到了缘由。他脑海中念头闪的飞快。这是太子给阿芸的承诺?他想起那次皇帝告诉他, 说阿芸与太子两情相悦。他那时将信将疑。莫非是真的? 他动了动唇, 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他心想,阿芸真傻,这怎么能当真呢?就算太子是真心如此,会坚守承诺, 可将来这不只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太子能顶住皇上的命令,能顶住臣子给的压力? 谢凌云轻声道:“反正不会有就是了。爹爹不用担心。” 谢律沉默了一瞬:“再说吧。你去看你娘,看看就回去,别烦她了。”说着动身就走。 谢凌云“哦”一声,她才不会烦阿娘呢。 与父亲分别,谢凌云这才去看望母亲。 薛氏看见她,便笑着向她招手:“阿芸,你爹要把那女人送回去。” 谢凌云看阿娘虽然仍眼睛红肿,但是眉目间隐含喜色,瞧着也比先前精神,知道阿娘现在心情不错。她点头:“嗯,我方才碰到爹爹,他跟我说了。” 薛氏眉目舒展:“是啊,说开了就好了。”她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同意退还回去。 谢凌云偏了头,笑笑:“阿娘现下不难过了?” 薛氏羞恼,伸着食指轻点女儿的额头:“你这丫头,话真多。” 谢凌云嘿嘿一笑,不闪避,也不反驳。 薛氏舒了口气,叹道:“阿芸,娘也很意外。你说的是,我不说,他哪里知道我的想法?”只是,她隐约有些遗憾,这回只怕人人都当她是善妒的母老虎了,不知道对阿芸的名声有没有影响。 “对啊,本来就是要说出来嘛。”谢凌云随口答道。她坐在阿娘身边,随手拿了个玉杵,一面跟阿娘说话,一面给阿娘捶腿。 薛氏本来心里还有许多感叹,见她这架势,神情微滞,索性不再说了。只跟女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谢凌云待母亲面上露出一丝疲态,才告辞离去。 这件事解决,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又继续自己的事情。 不过谢律曾经带着一个美人回来的事,谢家有不少人看到。但是他又将美人送还回去,这一举动,大家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老太太卫氏听到了些许闲言碎语,就唤了儿子过来,询问缘由。 谢律也不好说明真正原因,只说是自己当时喝醉了酒,没能推辞成。他回府后酒醒了,知道此事不妥,就找理由给推了。 卫氏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倒是我倏忽了……” 谢律一愣,不知母亲此话何意。 却听卫氏继续说道:“有人给你送美人,那是因为你有空子,给他们钻。他们看你后院人少,才想拿美人给你。若是你身边本来就有美妾,也不会有人想着从这点下手了。” “啊?”谢律呆了一呆,还有这说法? 卫氏沉吟片刻,说道:“原本你身边有芙蓉和海棠,可她们现下也不在了。薛氏若大方,该给你张罗。既然她小气,那我就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谢律恍然,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的。若是前些日子母亲说这话,他很有可能就顺着应下来了。但是前几天,薛氏才含着眼泪跟他说,不想他身边有别人。他要是这就按照母亲说的,再纳几房小妾,太伤琬琬面子,也伤夫妻情分。 于是,谢律笑了一笑,说道:“这话母亲别再提了,孩儿自有考量。跟薛氏也没关系,是孩儿自己的主意……”顿了一顿,他又将皇帝重情一事说了,说自己若是敬重发妻,在皇上那里留下的印象会更好。 卫氏将信将疑看着他。 谢律又忙举例证明确实如此。 他既这么说了,卫氏自也不好勉强,就道:“那就随你吧。我也只是说说。” 谢律忙笑道:“孩儿知道母亲是为了孩儿考量。母亲的苦心,孩儿心里都有数。” 他是卫氏的幺子,在卫氏心里的分量自然不轻。他有心的话,想说服母亲,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在母亲面前软语说了一会儿,卫氏就笑着要他自行做主了。 谢律看母亲确实是不想再干涉此事,笑了一笑,又陪母亲用过饭,才起身回去。 推了母亲提议纳小一事,谢律颇有些自得,他回薛氏那里,就将此事说了。 薛氏心情复杂,但脸上少不得露出感动的神色来,轻声道:“相公真好。若是没有相公,我真不知道该……” 谢律听闻此言,得意地扬了扬眉:“你才知道啊。你相公我,本来就不是好色之徒。” 薛氏忙道:“是是是,你是端方君子。” “那你怎么谢我?” 薛氏一怔,这还用谢么?但是她既承了谢律的情,就顺着他的话,轻声问道:“你要我怎么谢?给你做双鞋?” 谢律摇头:“一双鞋怎么成?这都两遭了……” “那两双吧。”薛氏即刻接话。 谢律却道:“不成不成。你若真想谢我,就再给让儿添个妹妹吧。” 薛氏脸上瞬间布满红霞,斜了他一眼,啐道:“说什么浑话?都什么岁数了。孙女都有的人了,真是老不休!” 谢律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意。 他近来觉得事事顺心,逗逗琬琬,似乎也不错。 只是,若说遗憾,那就是谢怀信了。谢怀信去年定了亲事,定的是金家的姑娘,可是年前谢怀信养外室,那外室还是个有心计的,先说自己有孕闹上门来,后来被赶出去后,还试图报复。 当初谢律将这都记在了谢怀信身上,先后两顿暴揍,导致谢怀信数月无法下床。 听说这几日,谢怀信身体好些了,可能是当初谢律那两顿家法有了些用处。谢怀信伤好后,没有出门,据说是在读书。 虽然对这个儿子,谢律很是失望。但会失望,就是因为当初曾经寄予厚望过。谢怀信是跟在谢律身边长大的,谢律曾以为谢怀信真能如谢萱所说,考中状元。可现下的谢怀信,让他失望到痛心。 谢律跟薛氏商量:“我原本想着,给他捐个官儿……”他无视妻子微变的神色,继续说道:“只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我又改了想法。还是让他继续读书吧。” 薛氏沉吟不语。 谢律又道:“或者教他先娶妻,也许等媳妇儿进了门,约束着他,他就好了。” ——他这也是听说谢怀信近来认真读书才有感而发。谢怀信大概还是喜欢读书的吧。 薛氏只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谢怀信原本以为父亲会按照先时所说,给他捐个前程。没想到,他挨打以后,当官儿的事也打水漂了。当父亲告诉他,要他好好读书,自己考功名时,他直接懵了。 科考?那是容易的事情么?他这么久连个秀才都没挣上,还考功名? 谢律看他神色,对他的心思也猜到了几分,当即皱眉道:“你怕什么?你看那孙九郎还考中进士呢。你当初不是说,他远不如你吗?” 谢怀信讷讷不言。提起孙九郎,他就生气。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就孙九郎的才学,也能一路考中进士?是他作弊了,还是老天眼瞎了? 可惜他不敢把他心里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肯定会说他嫉妒的。如今他跟父亲的关系不比从前了,他在父亲面前拘束了许多。 谢律看他唯唯诺诺,跟在绥阳时的自信随意大不相同,心中一涩,叹道:“罢了,你先读书吧,旁的事日后再说。” 父亲离去,谢怀信心凉了大半,日后再说,那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第98节 回京以后,父亲就被薛氏等人给迷惑了,事事都听他们的。他还听说,父亲把到手的美人儿给退还了回去,就是因为薛氏反对。连这种事情都听薛氏的,可见父亲被薛氏迷惑到什么地步了! 如今阿芸又被许给了太子,将来真等她做了太子妃,薛氏不更趾高气昂?那以后,这家里还会有他的活路么? 想到这里,谢怀信不禁一阵害怕。他想,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一定要反击! 只是,该怎么反击?该从谁下手?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因为有谢怀信的例子在前,谢律对幼子谢怀让的教育十分重视。老实说,他有些心虚,他教出来的怀信远不如怀礼,是不是说明,在教导儿子方面,他远不如父亲。 说到关于谢怀让开蒙读书的事情,薛氏笑道:“让儿还小呢,不过是该早早准备。我跟你说个笑话,阿芸还问我,能不能教让儿功夫呢。” 谢律一怔,继而失笑:“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他可记得他的大舅哥薛裕就因为会功夫,救过先帝和今上,才当上苑马寺卿。若怀让将来文武兼备,功夫高强,那对他自是大有裨益。 他又笑了一笑:“技多不压身嘛!” 谢律微微有点遗憾,可惜阿芸是个姑娘。不然的话,凭她救过太子豫王,皇上少不了会重用她。不过,也幸亏她是姑娘,要不,她哪里能机缘巧合,做得上太子妃? 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注定。 谢凌云还不知道父亲已经答允了她可以教弟弟武艺,她还在潜心研究功夫。直到舅舅舅母遣了人要她去府上小住。她才暂时收起图纸,跟父母打了招呼,坐上马车去薛府。 薛裕就在家里,似是专程等她的。她一出现,薛裕就面露喜色,笑道:“阿芸,你快过来。” 马氏嗔道:“你这是做什么?阿芸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又吓她。” 薛裕哈哈一笑:“不吓她,不吓她,有正经事找她呢。” 谢凌云见过舅舅舅母,就被舅舅给带到了一旁。 四下无人,薛裕干脆直接问道:“阿芸,你说你最近创了新的武功?” “啊?”谢凌云一呆,“也没有。” 薛裕面露失望之色:“没有吗?” 谢凌云心说,那都是一些很粗浅的功夫,她给修改整理了一番,哪里称得上是创新的武功了? “没有创新功夫,不过是整合了一些前人武艺罢了。”谢凌云老实说道。 薛裕击掌赞道:“那也算是新的了。使给我看看?” 谢凌云点头:“也好,正要请舅舅过目。” 薛裕摩拳擦掌,心潮澎湃。 谢凌云今日所穿的衣服,并不适合打架,不过这只是给舅舅演示一番,她也就没特意换衣。 她使出来的,是一套粗浅的拳法。她先按正常速度使了一遍,明明衣衫翻飞,身形飘逸,但偏偏看起来虎虎生威。 薛裕目不转睛看着,同时用手不停地比划。 谢凌云又放慢速度,一点一点演示了一遍。 一套拳法使毕,谢凌云笑道:“这拳法,舅舅看可还使得?” 薛裕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说道:“精妙是精妙,只是不及那套剑法。这拳法,你也要教给军中将士吗?” 他当时撺掇着阿芸,创造出一个“薛凌云”的身份,进入军营,教军中将士武艺。虽说他的出发点是为了江山社稷,是国家大计。可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好在阿芸的身份除了皇上和太子,也无人知晓。 如今皇上赐婚,阿芸成了未来的太子妃。再这样,会不会会不会有些不大妥当? 谢凌云摇头:“不急。这拳法,能用来制敌,但主要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军中将士,不需要都是高手。先前那套剑法,足够了。他们只要好好练习,就能无敌于天下。” 薛裕愣怔:“那你……” 他心说,那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谢凌云笑笑:“将士不学,普通老百姓可以学啊。我方才使了一遍,舅舅记住了多少?” 薛裕下意识回答:“五六成吧。” 谢凌云点头:“嗯,跟我想的差不多,看来真的不难学。” 薛裕一噎,他学了五六成,就叫不难学么?不过,他没法反驳,毕竟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他外甥女看他练武,一遍就会的。 等等,教百姓学么?薛裕想,普通老百姓学,那似乎也不错。——他算是习武之人,知道学习武艺,活动筋骨,能强身健体。若大齐果真人人身体康健,也是一桩盛事。只是,这应该很难实现吧? 薛裕热血沸腾,当即说道:“行!阿芸,有用得着舅舅的地方,你尽管说。” 谢凌云只是笑:“那就先谢谢舅舅了。” 薛裕摆了摆手:“跟舅舅还说什么客气话?不过,阿芸,你方才那套拳法,能不能再使一遍?” 谢凌云一笑:“当然。” 舅舅既然已经学了五六成,她总归是要舅舅全学会的。 于是,她从头到尾又使了一遍,放慢速度,边演示边讲解。 待薛裕能基本掌握,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了。 用餐时,舅母马氏念叨了好一会儿,说舅舅老拉着阿芸胡闹。舅母说:“阿芸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让她歇着,还非要教她武功。你说她要进宫,学功夫干什么?真是瞎胡闹!” 谢凌云与舅舅对视一笑,默不作声。 薛裕却脸红了。他又不好告诉妻子,是阿芸教他,而非他教阿芸。 对谢凌云而言,在舅舅家的日子一直都很舒心。表哥携妻小在任上,表姐已经出嫁。舅舅舅母将满腔的疼爱都给了她。更重要的是,舅舅会带着她“胡闹”。 舅母不知道,她最喜欢舅舅带她胡闹了。 不过,这一回,在薛家,她还没来得及跟舅舅胡闹,就被接了回去。 来接她的人说的含糊不清,只说有事叫她回去。 谢凌云不明所以,问了两遍,都没问出缘由。 对方越含糊其辞,她越担心。一路上,她心里生出许多不好的猜测来,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是出了什么事? 马车行得很快,等回了谢家,她才知道她被匆忙接回来的原因,当真是哭笑不得。 谢家来客人了,是襄城公主。九岁的五公主不知怎么出宫,她竟然直接去了谢家,且指名要见谢九小姐。 谢家无法,只得教人立刻去薛府接了阿芸回来。 五公主此次虽然算是微服出行,但是她带的侍卫可不少,陪同的还有宫女嬷嬷。 小姑娘衣饰华贵,容颜娇美,她端端正正坐在存晖堂,一看见谢凌云,就站了起来:“阿……” 谢凌云还未施礼,就听那小姑娘声音清清脆脆:“嫂子——” 这一声“嫂子”教谢凌云呆住了。她过得片刻,才反应过来“嫂子”从何而来。她脸颊鲜红,吭吭哧哧:“你别叫我嫂子。” 五公主扁了扁嘴:“为什么不能叫?明明就是嫂子啊。我好不容易得了父皇的赏,能出宫了。你还不许我叫你嫂子。” 谢凌云一怔,你出宫不易,跟你叫我嫂子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95章 嫌隙 见谢凌云不应, 五公主干脆拉了她的手, 软语道:“嫂子, 我特意出来看你的。” 谢凌云心中感动,但是对这声嫂子,还是觉得别扭, 难以接受。她轻轻挣开五公主的手,说道:“你来看我很好, 可是你别叫我嫂子, 怪别扭的。” 她心想,我倒是宁愿你叫我姐姐,或是像之前一样叫我阿芸也行。 五公主脸上笑意收敛了, 扁了扁嘴,泫然欲泣:“你不要我叫你嫂子, 你是不是要嫁别人了?你红杏出墙了么?” 谢凌云一呆:“没有的事。”墙都没有, 出什么墙? 五公主又道:“没有红杏出墙, 那你就是我嫂子啊。”她摆了摆手, 补充道:“现下不是,将来也会是的。” 小姑娘方才变脸要哭不哭的模样, 吓了谢凌云一跳。她也懒的跟五公主争了, 随口接道:“算了,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五公主粲然一笑,黑溜溜的眼珠骨碌碌直转:“你说,咱们玩儿什么?” 这话题转换得有点快,谢凌云愣了愣:“你说吧。”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呢?”五公主皱眉, “嫂子在宫外,肯定知道什么好玩儿,什么不好玩儿。” 谢凌云一想,确实也有道理。但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能喜欢玩儿什么?她记得她上辈子九岁时,练武之余,最喜欢做的是跟人比武。这辈子九岁时,她还在绥阳跟着宁夫子读书。寻常小姑娘喜欢什么,她也不大清楚。 “赏花?” 五公主摇头,又看了她一眼。 谢凌云一想,不对,宫里御花园的花,比谢家的只好不差。 “作诗?弹琴?……” 五公主眨巴着眼睛,慢吞吞道:“就没有有意思的事情吗?” 她叹了口气,老气横秋:“这些在宫里也可以的。” 谢凌云思索了一阵,轻声道:“那就画画吧。我画你。” “给我画像么?”五公主对这个有了点兴趣,“把我画的很好看么?” 谢凌云想了一想自己的画画风格,很勉强地点了点头:“会画的很有意思。” 听到“很有意思”,五公主一锤定音:“那就画我吧!” 两人商量好,开始行动。 在忠靖侯府花园的亭子里,五公主坐得端端正正,轻声问:“这样可以么?我要坐多久?” 谢凌云摆手:“当然可以。呀,你不用一直这个姿势,你可以动一动的。我知道你长什么样。” “哦。”五公主虽然口中应着,可还是不敢乱动,生怕影响入画。 谢凌云画的很快,不多时就搁笔,笑道:“好了,好了,你来看一看吧!” 五公主迅速跳下凳子,小跑到跟前,探头去看。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头,指着宣纸上的画,问:“你画的是我?” 谢凌云点头:“唔,大概是。” 五公主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泪花闪烁:“这哪里是我?我哪有这么丑?” 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嫂子眼里的她,竟是这么个鬼样子? 第99节 谢凌云一脸严肃:“这不丑啊。重点不在容貌,在气势。你看这衣袂飘飘,这身边的云朵 ,腾云驾雾,这不是仙人才有的么?” “是……吗?”五公主听罢,将信将疑,又看了几眼。谢芸画的,的确跟她以前看的风格不同。如她自己所说,确实不大突出人物的外貌,更像是一种意境。 画里的她置身云端,果真是把她当作神祇来膜拜么? 五公主心想,她是公主,若想抬高她的身份,那也就是神仙了。嗯,这样想想,也勉强能接受。 她缓缓点头:“好吧。” 谢凌云将画放到一边,说道:“不过你要是真不喜欢,那也就算了。等我学好了,再给你画。” 她自觉画画技巧不错的。当年在天辰派,数她画的最好。跟着宁夫子时,宁夫子也夸她意境好,不落俗套。 五公主却转了转眼珠:“不成。你得把画给我,让我带走。我的画像怎么能流落在外头?” 谢凌云一寻思,也在理,那就让五公主带走好了。——虽然说画中人跟五公主并不大形似。 画完画像,两人又开始无聊了。谢凌云想了想,干脆陪着五公主在花园里闲逛。她在忠靖侯府近两年,也听家中下人说过,各处景致的来历故事。这回就对着五公主说来。 没想到五公主却入了神,直到她临回宫前,她还在问:“那鲤鱼真的成精了?” 谢凌云道:“那时我还没出生,我不知道。”她心想,其实被下人吃了的可能性更大。 五公主“哦”了一声,有些遗憾。她抱着画像:“嫂子,我要回去了,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儿。” 谢凌云忽视掉“嫂子”两个字,笑着点头:“好啊。”不过她想,五公主以后出宫,恐怕没这么容易。 五公主离去后,她也不好直接再去舅舅那里,索性先留在家中。谢芷谢蕙等人都已出嫁。谢凌云无事时,偶尔会去与谢蔳说话。 谢蔳与罗方的婚事定下,就在最近。两家商量好不再大办。但是谢蔳也挺忙碌。因此,谢凌云只稍坐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数日后,谢凌云打算再去舅舅家。还未出发,范大娘等人就上门了,神情严肃。 谢凌云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又有事情了?她问范大娘是何事,范大娘不答,只说到了就知道。于是谢凌云就坐上马车,随范大娘又去了别院。 ——她把范大娘当作是纪恒的人,自然信任范大娘。而且,她也无所畏惧。 一到别院,谢凌云就见到了纪恒。他已经在那里等了一段时间了。 老实说,她有些意外,可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范大娘等人悄悄离去。 谢凌云看看纪恒,开门见山:“纪恒,你找我有事么?” 纪恒笑了一笑:“阿芸,端午节就要到了。” 谢凌云点头:“是啊,再过几日就是了。” “阿芸,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谢凌云偏了偏头,想起去年端午节的场景,恍然大悟:“你要我同你一起去看赛龙舟么?” 纪恒一怔,意外于她的答案。他挑了挑眉:“也可以。” 谢凌云大喜:“看龙舟好。不过,我想,纪恒,咱们可以组一支队,也去参加。肯定能得到不错的成绩……” 她一直跃跃欲试来着。 纪恒皱眉:“这恐怕不大妥当……”见阿芸面色微变,他忙道:“你要是去,太欺负他们了,未免有失公允。” 这个理由谢凌云勉强能接受,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气闷。 纪恒知她失落,就转了话题:“端午节,你就没什么要给我的?” 谢凌云抬了抬眼:“你想要什么?你说吧。”——虽然她奇怪纪恒老想问她要点什么,但是既然他们以后会是夫妻。那他的简单心愿,她都会帮忙实现。 纪恒听她语气似是有点勉强,心中微微黯然:“我说了不算……” “香囊?五色绳?雄黄酒?”谢凌云心想,应景的就这些了吧? 纪恒一愣,继而失笑:“都行。” 谢凌云斜了他一眼:“那就五色绳和雄黄酒吧。” 这两个最简单了。 也许她也可以喝点酒呢。 上辈子她师父好酒,说酒是好物。可是师父不许她沾酒。这辈子成了个官家小姐,她也没有饮过。 这些纪恒不大在意,他问另外一件事情:“五皇妹说,你给她画了画像。她找人装裱了起来,很是喜欢。” “唔……”谢凌云微觉讶然,“是吗?” 纪恒点头:“当然。只是,阿芸,你给五皇妹画画,为什么不给我画?” “啊?”谢凌云不知道话怎么拐到这里了。 纪恒脸上有明显的失落:“为什么呢?”他上前一步,离她不足一尺:“难道我没她好看?” 谢凌云下意识摇头,小声说:“不一样,你是小白脸。” “你说什么?”纪恒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我是什么?” 谢凌云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说,我也给你画。这有什么难的?” 她说干就干,找了笔墨纸砚,笔走龙蛇,不多时,就画成了:“你看。” 纪恒惊讶,这么快?他凑近一看,面色微微一沉,怎么跟五皇妹的是一种风格?他以为他会特殊些的。 谢凌云道:“呶,就是这了。要是一张不够,我还能画。” 纪恒低声道:“就这?” 谢凌云觑一眼他的神色:“你不喜欢?那还我吧。” 纪恒当即道:“谁说的?我很喜欢。”她第一次画他,他怎么能还她?可他心里隐隐有些失落,这他得眼神多差,才会相信画中人是他啊。 可是阿芸看着小心翼翼,唯恐他不开心的样子。他心想,也许阿芸不大擅长画画吧?没关系,他可以教。日后,他教她丹青,似乎也是美事一桩。 想到这里,纪恒心中一热,他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我很喜欢。阿芸,你等一会儿。” 他母亲是丹青高手,父亲也精于此道。他耳濡目染,也画的一手好画。他走到案边,就着笔墨,细细描绘。 谢凌云凑近看了一眼,奇道:“你也画画么?是画我么?” 纪恒“嗯”了一声,手上并不停歇。 随着这声“嗯”,谢凌云的脸竟然渐渐红了。她站在一边,静静地看他画画。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作画。不能否认,她很开心。 她想,只要纪恒不把她画成丑八怪,她都会喜欢这幅画。她也会教人装裱起来,好好收藏。 当然,纪恒的画画风格跟她不大一样。等他画好后,谢凌云等墨干了,才端详画像。 纪恒歉然道:“笔力有限,画中人物风采,不及阿芸的一半。” 谢凌云却摇头:“不是的,很像的。纪恒,很像的。” 画中人的容貌可能跟她有差异,可是那自由随意的样子,确确实实是她想要的。她看着画中人嘴角的笑意,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 纪恒松了口气:“那好,我带回去,好好收起来。” “诶?”谢凌云一愣,回过神来,“这不是给我的吗?你画的我啊。” 纪恒道:“当然不是。我画的啊,我自然要带回去。”她都说像,他自然要好好珍藏。 谢凌云有些急了:“这个给我,你再画新的。我,我拿旁的跟你换。” “你拿什么换?” “我画的你给你,你画的我给我。”谢凌云道,“还有五色绳和雄黄酒。” 纪恒失笑,他还是第一回 看到她对武功之外的事情感兴趣。他故意叹了口气:“那好吧。谁叫我……” 谁叫他怎样,他并未说下去。可谢凌云的脸却红了。她冲他笑一笑,娇柔婉转。 纪恒心中一荡,待要执了她的手,却听她认真地道:“纪恒,我会对你好的。”他伸到一半的手又改了方向,摸一摸她的秀发,轻声道:“好。” 其实,这话该他说才是。 谢凌云怀疑纪恒此次见她,就是为了讨要东西。但她并没有点明这一点。 她带着画像回府,本想教人拿出去装裱。但是转念一想,似乎不大合适。她并不想教这个跟她有七八分相似的画像给旁人瞧见。——她倒不是担心不利于名声,而是单纯的不想教更多人看到。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去装裱,而是郑重地收了起来。 五色绳和雄黄酒都好准备,谢凌云并没有花上多长时间。她想了想,要不,干脆香囊也一起做了吧。 她向阿娘讨教香囊的做法。薛氏直接问道:“你要做了给谁?又是一人给一个么?” 薛氏可还记得那个荷包呢。 谢凌云脸上一红,连忙摆手:“自然不是。我是做着玩儿的,驱邪避毒。不是要端午了吗?” 薛氏道:“端午你不用急。你、让儿、大妞的,我都准备的有……”她忽然福至心灵:“你,你是做了给别人?” 谢凌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含糊说道:“我先试试吧。” 薛氏看女儿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将制作方法交给了女儿。 谢凌云笑笑:“我记得阿娘教过的。只是我以前没做过。” 她心想,做香囊和做荷包区别也不大。这回为了独一无二,干脆只做一个好了。 只是香囊做好后,谢凌云有些犯愁。她那日跟纪恒说端午节一起看赛龙舟,这也没什么。但是她忽然想起,端午节出嫁女回娘家。阿娘可能不去薛府,但是谢蕙肯定是要回来的。 谢蕙出嫁后,也就回门时回来过一趟。谢凌云还挺想她的,想见见她。可她又跟纪恒商量好了。可惜她无分。身之术。 谢凌云没想到的是,不到端午节,谢蕙就回来了。没有唐颂作陪,就谢蕙带着几个丫鬟下人回府了。 谢家没人去接,丈夫也没有陪同。就这般回来,落在旁人眼中,绝对是不正常的。 看见谢蕙回来,谢凌云先是一喜,但没过多久,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薛氏神色凝重,自然是早就察觉到了。她问谢蕙:“怎么了?跟姑爷吵架了?” 谢蕙面色苍白,一个劲儿摇头:“没有。” 薛氏奇道:“那是怎么了?你突然回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谢蕙看看嫡母,又看看妹妹,动动嘴唇,欲言又止。 她这样,薛氏母女更不放心。 第100节 谢凌云直接说道:“姐姐,是姐夫欺负了你吗?” 谢蕙眼中泪珠滚动,然而她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他要纳小?”谢凌云琢磨着,或许是这个原因吧?毕竟没哪个女的,愿意自己丈夫纳小的。 谢凌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握了握谢蕙的手,轻声道:“他要是想纳小,你就直接告诉她,你不愿意。你们刚成亲,什么话都要摊开了说。他要是还坚持纳小,那也不必跟着他了……” “摊开了说?”谢蕙下意识摇头,待听到阿芸说到最后一句,她更是觉得好笑,不必跟着?哪有这么容易? 而且,老实说,对丈夫纳小,她咬咬牙,也是能接受的。她生母就是姨娘,她也是庶出。可她担心的,根本就不是纳小。她现下倒更希望,他是想纳小了。 薛氏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谢凌云接到母亲的暗示,呆了一呆,默默闭嘴。 薛氏温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是婆婆说话重了?还是跟小姑不和睦?你是新媳妇儿,可能会委屈一些。不用怕,都是这么过来的……” 谢蕙眼里噙着泪,心说不是的,不一样。如果要真是嫡母说的,那就好了。她也不会这么绝望了。 她咬了咬牙,一句“我想和离”,梗在喉头,却没有说出口。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不能和离。 她忽然想起回门时,嫡母薛氏问自己的问题。她那时不懂,现在却隐约有点明白了。她身子轻轻颤抖,嫡母也怀疑过的,是吗? 她就说,这要真是一桩好亲事,怎么能落到她头上?原来是阴谋,亏她还以为,还以为她是交了好运…… 薛氏不好直接送了她回去,就教阿芸陪她、安慰她。 谢凌云焦急担忧,可偏偏谢蕙什么都不说。谢凌云急了:“我可以替你教训他,也能教你几招,让你制服他……” 谢蕙苦笑,这些阿芸不会懂得。 唐颂次日就来接谢蕙。谢凌云以为谢蕙不会跟着回去,没想到,谢蕙犹豫了一下,竟跟着唐颂走了。 谢凌云不明白。荷香说,可能是小两口拌嘴。谢凌云将信将疑,果真是这样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居然和破边牛仔裤的雷,么么哒。 第96章 端午 跟薛氏谈起此事, 谢凌云道:“唉,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薛氏看她一眼, 慢悠悠道:“不管是怎么回事,你都不要多管,阿芸。她既然没说出来, 就是不用咱们帮忙。要是真想叫娘家出头,她会说出来的。” “嗯。”谢凌云点一点头, 心说, 的确是这么回事。 薛氏又道:“女子嫁人以后,不比在娘家,本来就是会受很多委屈, 都是这样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谢凌云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薛氏轻叹一声, 知道女儿还是不大放心, 就柔声宽慰:“还好, 唐家夫人和小姐都很喜欢她, 应该不会特意刁难她。而且,唐世子不是来接她了么?大概挺看重她的吧?” 谢凌云“嗯”一声, 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当然, 她想, 不接受也不行。她总不能冲到永宁侯府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谢蕙还要在唐家继续待下去呢。 尽管这么安慰自己,她还是隐约有点担心。只能希望谢蕙和唐颂一切都好了。 五月初四傍晚,谢蕙的陪嫁张林媳妇儿回来禀告薛氏等人,说是端午节不省亲了。 薛氏不解, 当即问道:“怎么了?” 张林媳妇儿恭恭敬敬说道:“姑奶奶身上不大好呢。” 谢凌云也在,忍不住问:“什么不太好?姐姐病了?什么病?可请了大夫……” 她想,不会是受了委屈,憋出的心病吧? 张林媳妇儿却笑了一笑,慌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什么大病。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要好好养着,前期有反应,都是正常的事情。只是要多注意一些。故此才说这回先不省亲……” 谢凌云呆了一呆,眨了眨眼:“你是说……” 她母亲薛氏已然问道:“蕙儿有了身孕?” 张林媳妇儿笑笑:“大夫只说注意一些,并没有实打实地说坐了胎。” 薛氏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她一脸喜气,顿了一顿,又道:“你等一下,去领赏钱吧。回去跟她说,这事我知道了,教她好生养着,不要多想……” 从张林媳妇儿的话里,薛氏不难猜测出来,谢蕙八成是有了身孕。只是可能月份浅,胎还没坐稳,不好大张旗鼓说出来。兴许等胎稳了,月份大些了,就会来正式告知了。 薛氏想着谢蕙嫁到永宁侯府一个多月就有孕,待生下嫡子,那地位就该稳了。 她本想教人去库房哪些安胎的药材,教张林媳妇儿带回去。但是转念一想,她要去库房取药材,还得知会长嫂王氏。若王氏问起来,少不得要解释一番。还是罢了吧。永宁侯府一应药材都不缺。 张林媳妇儿走后,薛氏才对女儿说道:“没想到你蕙姐姐倒是个有福气的……” 庶女出身,嫁入侯门。进门一个多月,就怀了身孕。 谢凌云没接母亲的话,好一会儿才道:“她怀孕了,她相公会对她更好些吧?” 薛氏忽然沉默了。大户人家,妻子怀孕,通房丫鬟该派上用场了。这一点,阿芸应该也知道。她兴致缺缺,转而提起了旁的事情,问女儿端午节安排。 提到端午节,谢凌云眼睛一亮:“看赛龙舟啊。”她跟纪恒说好了的,而且,她还准备了香囊和五色绳。——思来想去,她最后决定放弃雄黄酒。 她试了试,不喜欢那个味道。她只带一些给纪恒,她自己就不喝了。 薛氏瞧她一眼:“一个人?还是……跟太子?” 她隐约知道女儿有时会去与太子私下会面。 “是啊,跟他说好的。” 女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薛氏勾勾唇角,默默摇了摇头。这姑娘近来出门的次数不少。薛氏知道女儿爱出门,不想待在家里,但是没想到太子会真的陪着她胡闹。 谢凌云眨眨眼,盯着母亲,继续道:“阿娘也要去吗?” 薛氏失笑:“我就不去了,你早去早回。” 谢凌云连连点头。 她的确去的很早。 次日清晨,她早早地就坐上了去别院的马车。她到别院时,时候尚早。 谢凌云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想到近日研究的功夫,干脆从头到尾使了一遍。 她身形飘逸,衣衫纷飞,像是一朵盛开的会动的花。 纪恒早早出发,赶到别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朵花旋转着向他飞来。他怔了一怔,站在原地。 谢凌云在他面前站定,右掌翻飞,在他胸口不足半尺的距离停下。 纪恒忽然心口微感绞痛,他皱了皱眉,也不说破,长臂一伸,将他的阿芸揽进了怀里。 他声音不大,带着笑意:“阿芸,你这是投怀送抱么?” 纪恒很重视今日的幽会,在他看来,端午节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他还记得去年端午,他们在河边相遇的场景。他提前准备好衣饰行头,又早早赶来,想要她明白他的重视。 可是阿芸,好像比他更重视一些呢。 这个推断让他心中欢喜,他手上微微用力,声音却更低:“阿芸……” 然而,下一瞬,阿芸就从他怀里滑了出去。 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使力的,他只感到胳膊一麻,眼前一花,她就站在了他对面。 他看见阿芸微微歪了头,笑靥如花,声音也清脆悦耳:“你别乱动,咱们斯斯文文说话。” 纪恒微怔,口中却道:“我没乱动啊。” 他只抱了她,其余的什么都没做啊。 谢凌云撇嘴,撒谎。都抱她了,还说没乱动。他不能仗着她好说话,就肆无忌惮。想起正事,谢凌云解下手腕上多系的五色绳,放在手掌心。她摊开手,递到了纪恒面前。 纪恒盯着她白嫩嫩的手心,和手心里的五色绳。他看到这五色绳是她从她手腕解下来的。他心中一热,忽然生出一些旖旎的心思来,竟忘了伸手去接。 谢凌云看他迟迟不动,有些意外,下意识解释:“这是新的,我来的时候刚系上。”说着她又去拿香囊。 纪恒却忽的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阿芸,我没有不喜欢,我很喜欢。” 从她手腕子上解下,沾了她的体温,他更喜欢。 端午节的五色绳和香囊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长大一些很少有人会在端午节特意要这个。他也只在母亲还在世时,收到过这些。 纪恒伸出右手:“阿芸,你帮我系上?” 她纤细白嫩的右腕系的有五色绳,他也要系在右腕。 谢凌云不疑有他,微微低了头,小心给他系上。 两人本就离的不远,此时靠得更近。纪恒能感觉到她细细的呼吸,也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有点像花香,又有点像阳光。 他低头看着她,乌油油的发,白生生的脸颊,他喉头滚动,声音极轻:“阿芸……” “好了。”谢凌云系好五色绳,后退了一步,又将香囊递给了纪恒。她没注意到纪恒那一瞬间的失落。 纪恒端详着香囊,他多久没用过这玩意儿了? 谢凌云觑着他神情,小声道:“这回就这一个,独一无二。你不能说不喜欢。你要敢说不喜欢……” 那就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东西!她恶狠狠地想。 然而纪恒却立刻接道:“我没说不喜欢。我很喜欢,阿芸,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说着就将香囊纳入了怀里。 谢凌云斜他一眼,心想这还差不多。她咳了一声,说道:“时候还早,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纪恒一愣:“你换衣裳做什么?你这身很好看啊。” 她今日难得穿的是枫红色,更显得她肌肤莹白如玉,还平添了一些少女的风姿。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诚恳,谢凌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声道:“我去外面,总不能穿成这样啊,至少得掩饰一下身份。” 不然阿娘会骂她的。 纪恒明白过来,他藏着笑意:“你说的很是。” 谢凌云在这别院备的有四季男装。她很快就去换了一身。她本想加粗眉毛,涂黑面颊,但是想了一想,却没有动手。 她想,在小白脸面前,不能把自己化成小黑脸。 反正认识她的人不多,没谁能认出她。 第101节 谢凌云重新出现了,纪恒明显一愣。他原以为她会再装扮一下,会特意扮丑,没想到她只穿了身男装就出来了。 “阿芸,你不再画一下?”纪恒迟疑了一下,问道。 他几次见她扮男装,都是可着劲儿往丑里捯饬。这回乍然成了美貌郎君,他一时倒有点不习惯了。 谢凌云摇头:“不了,就这样。” 见她态度坚决,纪恒自然也不为难她,反而还赞道:“嗯,这样也挺好。”他暗暗思忖,她这个模样,除了瞎子,都能认出她是女子。他们走在一处,旁人见了,只消稍稍动动脑筋,就能猜出他们关系不寻常。 老实说,他很期待那样的场景。 如谢凌云所说,此刻时候还早,赛龙舟肯定没开始。两人一商量,决定先去街上转转。 谢凌云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她上辈子没离开过天辰派,这辈子逛街的次数也少的可怜。舅舅带她出门时,很少在街上,在集市上停留。 她看什么都新鲜。 其实跟她差不多,逛街这种事,纪恒几乎也没做过。不过他不大能明白她因何而兴奋。可是看她高兴,他的心情也甚好。 他甚至主动提议:“你要去那儿看看吗?” 谢凌云看看他指的地方,明月楼。她听说过,据说是京城比较有名的首饰店。谢蕙姐姐出嫁时,她给谢蕙的添妆,那套价格不菲的首饰,就是让人在那里打的。 但是,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纪恒,慢吞吞道:“咱们这样去,合适么?” 两个大男人,给谁挑首饰? 纪恒一笑:“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说是给我夫人挑的。难道客人上门,他们还会把咱们打出去?” 他的确想给她挑首饰,也想试试给她梳头绾发,画眉上妆。这些,他见父母做过。 谢凌云一思忖,确实是这么个理。只是,给夫人挑?她瞪了纪恒一眼:“谁是你夫人?” 说完她也不管纪恒,直接走了进去。 纪恒跟在她身后,接道:“当然是你啊,还能有谁?” 然而谢凌云刚走进明月楼,就疾步后退,直接退到了纪恒身上。 纪恒不解,伸手轻拍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谢凌云不说话,只微微动了动下巴。 纪恒看了过去,看到明月楼柜台前,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衣饰富贵,气质高华,竟是他的姑姑豫章长公主。 长公主身侧,除了丫鬟仆妇,还站着另外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正是豫章长公主的儿子苏邺。 原来是看到了他们,怕被熟人认出啊。难怪阿芸惊惶之下,退了出来。 纪恒笑笑,在谢凌云耳畔轻声道:“无碍的,姑姑和表哥,都不是多话的人。” 他轻轻推一推阿芸,向前走去。 谢凌云呆了一呆,默默跟了上去。 豫章长公主瞧见他们,颇有几分意外。她下意识就去看自己儿子。——她记得,儿子曾经想娶谢家阿芸为妻。 还好儿子看起来一切如常。豫章长公主悄悄松了口气,转念想到,兴许是儿子根本就没认出来那人就是他曾经想娶的人呢。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担忧也消散了一些。 纪恒冲豫章长公主施礼,笑道:“姑姑。”他又看向苏邺,笑了一笑:“表哥?” 在外头,他一直用的寻常称呼。 豫章长公主微微一笑:“原来是恒儿。” 纪恒点头:“是,姑姑是来买首饰么?看上了什么?” “随便看看,也没什么看上的。”豫章长公主笑道。 她这句话,教旁边给她介绍了很久的店伴目瞪口呆,一件也没瞧上?他还以为要有大宗生意了呢。 谢凌云看他们姑侄交谈,她又是这个打扮,也无意上前厮见,就走到柜前,佯作相看首饰。 店伴心里失望,这个大概也是随便看看吧?等等,店伴忽然来了精神,这小哥脸色白嫩,跟豆腐一样,又生的这般好看,是大姑娘假扮的吧?他揉了揉眼睛,嗯,肯定是大姑娘假扮的。 这也是生意啊。 店伴来了精神,热情介绍:“来,您看这个,这珍珠,那可都是一颗一颗从海里捞出来的……” 谢凌云冲他笑笑,状似在听,但是回想的却是纪恒同豫章长公主的话。她气恼地看了纪恒一眼,真是的,都是他,偏偏要进来。 店伴一怔,更加笃定了,这就是个姑娘啊。估计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他介绍的更卖力了。 正跟豫章长公主说话的纪恒没注意到谢凌云的眼神,倒是苏邺也发现了她。苏邺一怔,从她进门起,他就认出她了。她虽然穿着男装,可是分明还是她的相貌啊,他又怎会认不出来。 可是,她好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苏邺心里微微有一点涩然,但很快他就移开了目光。她已经定亲了,是未来太子妃。他跟她之间,应该避嫌。更何况,她似乎对他毫无情意。 他想,她应该过得很好吧,跟太子的感情也好。两人竟乔装打扮来明月楼相看首饰。 忽然想起一事,他的心微微一紧,不知道太子知不知道她的秘密? 今日端午,长公主府承办的有龙舟赛。本该他父母前去,只是父亲忽然有要务在身,走不开,他就陪母亲一起来了。 时候还早,途径明月楼,母亲提议进来看看。他以为只是普通的见识首饰,没想到竟然能碰见他们。 他很意外,也有一点点开心。 长公主与纪恒说的几句话,就道:“我还有点事,这就先走了。你们慢慢看,有看上的,记我账上。” 纪恒笑道:“这怎么行?只有侄儿孝敬姑姑,哪有反向姑姑讨要东西的?” 豫章长公主笑笑:“你我姑侄,何必客气?”她又转向苏邺:“走了。” 苏邺点头,冲纪恒颔首致意,随母亲出去。 从始至终,他们母子都没有与谢凌云打招呼,双方很有默契地装作并不相识。 待豫章长公主一行离开后,纪恒才问道:“姑姑离去,是不是因为咱们来了?”——他忽然想到这些,有些不安。 谢凌云瞧他一眼:“应该不是。” 她看了看店里的首饰,店伴热情洋溢介绍的那些,跟长公主那日送她的,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明月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首饰店,但与长公主所拥有的,还是相去甚远。 她想,长公主大概真没看上。 纪恒心念微转,点了点头,复又问她:“你有看上的吗?” 他话音刚落,谢凌云还未回答,那店伴就凑上来,笑道:“这位爷,看这珍珠串,二十八颗,一样的大小……” 谢凌云忽然笑了。 店伴异常诚恳:“姑娘肯定喜欢。” 谢凌云咯咯一笑,摆了摆手。其实她不是很喜欢珍珠,也不大乐意脖子里挂这么圆咕噜噜的一串儿、最后,纪恒做主,取走了一个同心锁,取永结同心之意,郑重送给了谢凌云。 谢凌云想了想五色绳和香囊,收下同心锁。然而她转身又给纪恒选了一根白色的玉簪子。 纪恒心情更加好了,离开明月楼时笑吟吟的。 谢凌云瞧了他一眼,“咦”了一声,他什么时候就把簪子给换了? 纪恒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笑:“旧的断了,就换了新的。” 谢凌云轻哼一声,你就骗人吧!好端端的簪子也能说断就断?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唐颂不是不举啊,不是啊→_→ 第97章 醉酒 她不去拆穿他, 只扁了扁嘴, 佯作没有听到。 纪恒心情大好, 唇畔浮起笑意,久久不褪。 两人离开明月楼,慢悠悠走着, 谢凌云忽的想起方才的场景,随口问道:“怎么那小哥也看出了我是姑娘?” “嗯?”纪恒轻笑, “你这么好看, 肯定是姑娘啊。” 他心说,看不出来才是瞎呢。那个店伴很有眼力劲儿,不但看出了她是个姑娘, 还看出了他们关系不一般。为此,他得意欣喜。看, 旁人一瞧都能察觉出来他们关系亲密。 谢凌云脸上一热, 有些难为情, 下意识回说:“你也好看。”至少不丑吧? 纪恒眉心一跳, 面色微沉,他扶额道:“我是男子, 说什么好看不好看?”不等她回答, 他就停下来, 慢慢凑近她。 谢凌云怔了一怔,伸手抵住他胸膛:“靠这么近,做……” “什么?”两字还在喉中未说出来,纪恒已被她这一推, 给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纪恒脚下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有些不快,但是看她睁大了眼睛,惊讶无辜而又担心的模样,他心底那丝不快散去,只剩一片柔软。他笑一笑,颇有些无奈:“阿芸,这么多人看着呢。” 啊,谢凌云微微怔然,是了,他们是在街上呢。偶尔会有行人经过,给人看见了也不好。她不禁反思,她出手那一下是不是太重了? 谢凌云一向知错就改,当即道歉:“对不住,手重了。” 纪恒沉默了一瞬,慢悠悠道:“还好。” 他面上波澜不惊,可是对她这大力气,还真有点无可奈何。她只是怕他离得太近?所以下意识推了他一把? 纪恒皱了皱眉,现下还好,若是将来成了亲,她不允许他亲近,那他岂不是毫无应对之法?这可不行。他也得早点学了本事。 谢凌云不知道纪恒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到不对劲,分明是他先靠近她的啊。又不是她先出手的!只是,这事已经过去一段时候了,她再提起,是不是显得她小气又多事? 她默默叹了口气,遗憾自己错失良机。 待他们慢悠悠晃荡到河边时,龙舟赛还未开始。河岸边已经围满了人,参赛的队伍整装待发,精神奕奕。 谢凌云似是被这场景感染,欢喜愉悦。她拉了纪恒的胳膊,小声道:“你猜哪一队会赢?” 纪恒垂眸,看向她拽着他胳膊的手。白嫩的手和玄色的衣衫,对比鲜明。他忽然觉得胳膊灼热。他“嗯”了一声,随手指了一队:“那个吧。” 谢凌云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 她松开纪恒的胳膊,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招呼纪恒过来:“来来来,到这儿来 ,这儿视野好。” 纪恒默默跟上。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灼热。赛龙舟的汉子本是穿不同颜色的短打。但是比赛还未正式开始,有人兴许是太热了,干脆打了赤膊。有的虽然不打赤膊,但也差不多了。衣裳不好好穿,露出大片的肌肤。 第102节 谢凌云的注意点不在这里,纪恒却觉得有点刺眼,暗自腹诽,这些人真是有伤风化,赛龙舟罢了,竟然还打赤膊。莫非是认为自己赤膊的样子很好看么? 他轻咳一声,说道:“阿芸。” “嗯?”谢凌云转了头,看向他。 纪恒暗暗点头,心想,是该这样。他笑了一笑,很快有了计较:“你说,要是宫里头也赛龙舟,该怎么赛?” ——他不好捂了她的眼睛,也不能强行拉她离开。毕竟他说了与她一起看赛龙舟的,不能食言。他想,他能做的也就是自己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果然,谢凌云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她认真想了想,说:“我见宫里有湖,挺大的。那自然是宫女和宫女比,太监和太监比了。这样才公平一些。” 纪恒点头,一脸认同的模样:“是,你说的是。还有呢?” 谢凌云思索一阵,又道:“皇宫里真的也可以吗?” 在她的认知里,皇宫规矩极多,太监宫女都小心翼翼,唯恐有丁点差错,怎么可能有兴致赛龙舟? 纪恒笑笑:“这有什么不行?又不是大事。” 他心想,只要注意安全,没什么问题。这也勉强算是与宫人同乐了,是体恤宫人。 纪恒想着,又去寻其他话题,试图将阿芸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谢凌云不疑有他,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她心里也稍微感到奇怪,今日纪恒的话很多啊。 直到赛龙舟的汉子们穿好衣裳,随着一声锣响,开始划船,纪恒才“放过”阿芸,和她一起看赛舟。 比赛激烈异常,谢凌云目不转睛盯着瞧。 纪恒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心里想到,或许他自己也该下场去。否则,只怕她看不见他。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和他们预测的不同,他们看好会赢的队竟然输了。 谢凌云感到扫兴,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她叹了口气,有点心不在焉。 纪恒看在眼里,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不然,我们先出去?” 这边人多气闷,喧闹无比。他人群中待的久了,也觉得脑仁疼。 人声鼎沸,可是纪恒的声音,谢凌云偏偏听得很清楚。她点一点头:“也好。” 反正她也不想看了。 两人小心从人群中出来。谢凌云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柳条,随手晃晃,划出一道绿线:“唉,竟然看错了。我以为他们能赢呢。” 纪恒附和:“是啊……” ——其实,他已经忘了他方才认为会赢的究竟是哪一队。或者说根本就没记住。 谢凌云低头,将手上柳条一弯一绕,编成个环形,抬手盖在纪恒头上:“你戴上,遮阳。” 纪恒眼皮一跳,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谢凌云呆了一呆,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怎么?你不高兴?” 纪恒几乎是咬牙切齿:“阿芸,你怎么能给我绿帽子!” 这柳条是绿色的啊! 谢凌云先是不解,待明白过来后,咯咯直笑。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她伸了手,想取下柳环,纪恒却先一步取了下来,捏在手里。 强忍着笑意,谢凌云小声道:“呐,我没这么想啊。你不喜欢,就还我罢。” 她从他手里接过柳条,自己转着玩儿。她一面转,一面悄悄看纪恒。 纪恒诧异:“你看什么?我没生你气。”他好像没法对她生气的样子。纵然心里不快,多看她一会儿,她再对他笑笑,他的火气似乎就消了。 谢凌云点头又摇头,想了又想,还是先不告诉他,他头上有一片叶子吧。 两人虽然说好是出来看赛龙舟,但是只看了一场,就离开了。 晌午时分,谢凌云也饿了,提议找一家店,打个尖。 纪恒自然不反对。 两人都不大在外面吃东西,精挑细选,选了一家客店。又仔仔细细点菜,颇觉新鲜。 谢凌云犹豫了很久,最终也没说出“半斤熟牛肉”或是“一碗红烧肉。”她只点了几个小菜。 因为是端午节,店家还特意赠了一壶雄黄酒。 谢凌云一笑,连声道谢。等菜的间隙,她一面与纪恒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一面打量着客店,心中唏嘘无限。 上辈子的时候,她待在天辰派,听师兄师姐们说过,客栈往往是江湖高手云集之处,也是事情的多发地。客栈的店小二一般都见多识广,对江湖诸事,了如指掌。客栈里凡是能用手拿的东西,皆可作为兵器。凳子、筷子、甚至是碗碟、桌子…… 只是,师兄们所说的江湖,她到底是没机会见到了。她想,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没有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侠客,可也没有杀人不眨眼、动辄灭人全家的恶魔啊。她听说,这辈子,持械私斗都会被官府抓走的。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辈子也有这辈子的好处。至少大规模的械斗和江湖仇杀是没有了。 她正想得入神,一瞥眼见有个人从二楼下来,直接吩咐小二:“小二,按平常的,来一份。” 小二应道:“好哩。” 显然是极为熟悉。 谢凌云“咦”了一声,竟然是孙九郎么?孙九郎不是考中进士了么?怎么还留在京城,还住在客店?——从客店二楼下来,是原本住在客店吧? 纪恒瞧她一眼,又看看在门口自行坐了的孙九,挑眉:“你认得?” 谢凌云点头:“嗯。他也是绥阳来的,是来参加会试的。” “你怎么认得他?”纪恒又问。 正说着,小二送了菜肴过来,小心摆好,笑道:“您二位的。” 谢凌云小声道谢,待小二远去,才道:“我那时也在绥阳啊。而且,而且……” 她皱了皱眉,孙九郎曾向谢萱求亲一事,还是不告诉纪恒好了。如今谢萱已经嫁给了孙叔宁,成了纪恒的舅母,说出旧事来,对谁不大好。 “而且什么?”纪恒猜测,这应该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他希望阿芸对他坦诚。 谢凌云取了筷子,小心用巾帕擦拭,递给纪恒:“而且,他跟我五哥是同窗。我五哥曾邀请他到家里来。” 她说着又取了一双筷子,再次擦拭干净。 纪恒皱眉:“你五哥?谢怀信?”他对谢怀信印象不深,只知道是庶出,隐约听说品行有亏。 谢凌云点头:“啊,是啊,就是他。” 店小二再次端了菜肴过来:“两位,请慢用……” 他正要离去,纪恒忽然指了指孙九郎,问道:“小二哥,我来问你,那位在门边的公子是谁?我瞧着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啊。” 店小二面上笑容收敛:“您说孙公子?那说来可就话长了。您问我,可算是问对了……”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打算从头说来。但是一眼瞥见男装的谢凌云,心里打了个突。 这个小郎君,面容娇美,好似女子。他原本都差点以为这是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装了,可是这位玄衣公子竟然向他打听孙公子,还夸孙公子气度不凡。难道是说…… 店小二眼珠一阵乱转,急急忙忙思索应对之法。他在京城待的久了,知道一些富家公子好男风。莫不是他这就碰上了一个? 身边带着一个美貌的小郎君,还觊觎绥阳来的孙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店小二很快有了主意,他神神秘秘地道:“那个孙公子啊,是进京赶考的……” 这一点跟谢凌云说的一样,纪恒笑笑:“是么?这是落第了?” 店小二忙道:“哪能啊?孙公子自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怎么可能落第?只是他运道不好,虽然中了进士,可至今还没任命他去当官儿。说是还没合适的空缺,只能教他先等着。不过,我看啊,孙公子迟早是要当官的。将来做辅做宰,封侯拜相都有可能……” 纪恒失笑:“是么?做辅做宰,封侯拜相?竟是这等人才么?” 店小二道:“那是自然,听说当今圣上亲口称赞过的。只可惜现下是没空缺……” 他琢磨着,说了皇上对孙公子重视,谅这人也没胆子乱来。 纪恒笑一笑:“多谢小二哥告知了。” 店小二挠挠头,转身离去。他借着给孙九郎端茶的机会,告诉孙九郎,早些用过餐饭回房去吧,有人可能盯上他了。 孙九郎一慌,忙扭头看去,唬得店小二赶紧去搬他的脑袋,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不能回头!再回头他们就知道了。” “不是,不是……我,我好像认识他们……”孙九郎道。 谢家的九小姐扮作男子,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子,看着很像太子纪恒。——孙九郎见过太子,在谢怀礼的女儿满月宴上,远远瞧见过。不过太子可能就不认得他了。 若单单是谢九小姐和太子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孙九郎都不敢笃定。可是这俩人在一块儿,他就有八。九分的肯定了。 他既惊诧于这两人为何在此相聚,又不明白他们盯上他干什么。 “认识?”听说认识,店小二才松了口气,他摸摸鼻子,“哦。认识那就算了。不过还是要小心。” 平心而论,孙公子长的还不错,又考中进士,前途大好,不能毁了。将毛巾重新搭到肩上,店小二甚是镇定地离开了。 孙九郎犹豫,要不要去打声招呼。他想,他们是微服出来吧,都乔装打扮过了。他过去会不会显得太蠢?可是,他们认出了他,他装作不知道似乎也说不过去。 将桌上菜肴风卷残云般吃掉,擦了擦嘴,孙九郎将心一横,大步走了过去。 虽然很新鲜,可是纪恒只吃了一些,剩下的时候就盯着谢凌云瞧。一抬头,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纪恒微微眯眼,打量着孙九郎,缓缓问道:“怎么?” 谢凌云将口中米粒咽下,也抬起了头。 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自己,孙九郎的脸唰的红了,方才想好的话也忘了大半:“殿,我,你,我……” 纪恒笑笑:“有什么话想好了再说,不用紧张。” 孙九郎想了想,他其实还真没什么要说的。憋了半晌,才道:“在下孙九郎,绥阳人士……没了。” 纪恒一怔,继而轻笑,意外至极。他听那店小二的话,跟眼前这个孙九郎相差甚远。 谢凌云看了纪恒一眼,没有说话。 纪恒笑道:“若没事那就回去吧。” 孙九郎如遭大赦:“是,是。” 纪恒又是一笑:“九郎既有心报效朝廷,在哪里都一样。” 他知道,有些候补官员,一心想留在京城,或是富庶之地。这个孙九郎至今还没遇着空缺,若是不计较地点的话,其实也不算很难。 孙九郎愕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殿……说的是。” 他施了一礼,又看一眼安安静静的谢九小姐,这才转身离去。 孙九郎走后,谢凌云才道:“他很厉害的……” 第103节 “嗯?”纪恒不解,“阿芸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他能考上进士,不就是挺厉害的么?”她心说,她七哥还落选了呢。小时候人人夸赞的谢怀信至今连秀才都不是呢。而且,她记得在绥阳时,旁人说孙九郎远不如谢怀信。如今孙九郎一路到进士,岂不是说明他很厉害? 纪恒点头:“嗯。”他心里却想到一个人来。他的表哥:苏邺。 在他的印象中,苏邺好读书,善音律,少有才名。只是从未下场考试。纪恒不禁想,若是苏邺去科考,也不知会如何。 只是在阿芸面前,他不大想说这些。没道理在他没过门的妻子面前,大肆夸赞另一个男子。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豫章长公主正与苏邺说起他们。 说是公主府举办的赛龙舟,可长公主母子也只走个过场,说两句场面话。 长公主问儿子:“放下没有?” 苏邺脸上一热:“母亲,我……” 长公主笑一笑:“我瞧小太子对她挺上心的。” “嗯。”苏邺脸上血色褪去,“母亲说的是。” 长公主轻轻拍拍儿子肩膀:“荷花快开了,我再办个诗会吧。”邀请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帮儿子相看一下。至于谢家阿芸,有主的,就别惦记了。 她想,苏邺可能不知道那个姑娘武功高强,世间罕见,只以为那是个寻常姑娘。 苏邺勉强一笑,没有回答。他明白母亲的意思。说起来,母亲几年前就想着替他相看姑娘了。可惜了…… 那厢谢凌云吃好了,纪恒正欲唤了店小二结账,却被谢凌云按住手阻止了。 纪恒神色不变:“怎么?没吃饱么?” 谢凌云脸一跨,怎么可能?她都吃了这么多了。比纪恒多好多!她摇摇头:“不是。今日是端午,这有雄黄酒……” 今日是在客店,她穿着男装,有酒有肉,她想尝试一下。哪怕这只是不大好喝的雄黄酒。 纪恒恍然,唤小二拿来酒盏。 谢凌云忽道:“不,不要酒盏,要酒碗,要碗!” 纪恒失笑,不愿拂了她的意,笑道:“那就拿酒碗。” 小二莫名其妙,却还是捧了酒碗过来。 谢凌云倒了两碗,一碗留给自己,一碗往纪恒面前一推:“你也喝。” 纪恒看着她,不大理解她这是做什么。他记得她不好酒啊。 谢凌云端起酒碗,闭着眼,一饮而尽。 纪恒看着酒水从她唇边溢出,流至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一阵恍惚,待要阻止,她已经放下了酒碗,冲他粲然一笑:“我喝完了。” 喝完一碗后,谢凌云立马端了茶杯,喝一口浓茶,感叹,还是茶好喝一些。 她歪着头看纪恒:“你怎么不喝?是不是还要我喝?” 纪恒见她面色鲜红,眼神朦胧,暗暗猜测她是不是醉了。可他又觉得不大可能,她才喝了一碗啊。 她方才那架势,要用酒碗,不像是一杯倒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周末愉快! 第98章 胡话 “阿芸, 你醉了?”纪恒试探着问。 谢凌云摇头:“没有, 还好。”然而过得片刻, 她就端正坐好,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好像真的有一点晕。” 也不只是晕,身体软软的, 提不起劲儿来。 “头晕?”纪恒一愣,“真醉了?” 谢凌云声音不大, 糯糯的:“没有醉。我想睡一会儿。纪恒, 我困了,我想睡觉。” 纪恒心中亮堂,她是真的醉了。他觉得不可思议, 就一碗酒而已,还是雄黄酒啊。看她方才大喇喇要酒碗的架势, 真不像是一碗倒的。他还没开口教人送醒酒汤, 就见她脑袋一歪, 就往旁边倒。 他连忙扶住, 哭笑不得。看她面颊鲜红,压倒桃花, 心想, 日后不能教她喝酒。她这酒量也忒浅了些。 谢凌云晃晃脑袋, 教自己清醒一些,努力驱走困意,同纪恒说话:“把小二哥叫来,我要结账。” 纪恒按住了她的手:“我来吧。” 匆忙结账后, 纪恒看她身体发软,提议道:“我背你走?”她这样,恐怕也走不了。 “啊?”谢凌云呆呆的,歪着头看纪恒,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笑嘻嘻地摇头:“不成,我自己能走,我又没醉。” 她睁大眼睛,扶着桌子,起身,就往外走。 纪恒不放心,忙追了上去。见阿芸走得慢,身形却丝毫不乱,他也暗暗称奇,捉住她的手。 谢凌云呆了呆,扭头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握住的手,咯咯一笑,没有挣开。 出了客店,被风一吹,谢凌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不少,可是脑袋却更热了。她走得很稳,除了慢些,看不出异常。她晃晃被纪恒握着的手,笑着同他说话:“你怎么不再说了?” 纪恒不解:“什么不再说了?”他方才说什么了,他怎么不记得了。 谢凌云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模样。她小声道:“再说一次,就不拒绝了啊。” ——他再请求一次,她会跳到他背上,要他背她的。可他怎么说了一次,就不再提起了?以前,师兄就背过师姐的。 可她声音轻,纪恒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隐隐听到“拒绝”二字。他想了想,许是她想同他说话。他知道有的人醉了以后,话特别多。莫非阿芸是属于那种醉了以后很想听人讲话的?这也有可能。只是她现下微醺,他要与她说些什么。 略略思索,他很快有了主意,干脆就跟她讲故事好了,也不指望喝醉了的她,能有所回应。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谢凌云看看他,不大明白,这跟讲故事有什么关系。莫非是想要暗示她什么?她缓慢而郑重地点头,“好呀。” 纪恒笑一笑,正要开口,却见阿芸忽的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他愣怔:“怎么……”话刚出口,他就看到了她手上的一片叶子。他很快想到了这叶子的来历,神色变了几变。 他忽视掉这片叶子,开始讲故事:“我要说的是前朝的一桩旧事……” 谢凌云默默听着,跟着纪恒的步子,一步一步,耳畔只有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让她昏昏欲睡。 纪恒故事讲完,再看她时,她也正看着他。她鼻尖有细细的汗,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心中忽的一动,不知怎么的,竟想起她方才那句话。他又试探着说:“我背你?” “好。”谢凌云反应过来,立刻点头。 纪恒一愣,甚是意外,但是紧接着,他就半蹲下。身子,任由她跳到了他的背上。她年纪不大,身体也瘦。他背着她,不觉得重,只感到心里满满的。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背人。 这感觉,竟然还不错。 谢凌云揽着他的脖子,袖子捋上去,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胳膊。 纪恒往前走着,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那团晃动的白。她趴在他身上,热的不仅是他的脊背,还有他的心。怕她掉下去,他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往上颠了颠。 她一声“嘤咛”,动了动身子。他身体一酥,差点把她给摔下去。他低声说:“阿芸,别闹。” 谢凌云有些委屈:“我没闹。” “好好好,你没闹。” 谢凌云又动了动身体,手向上微抬,碰到了纪恒的下巴。她糊里糊涂又摸了一下,认真道:“你的。” 纪恒身体一软,耳根子却红了,他“恶狠狠”道:“别闹。” “嗯。”谢凌云老实了,一动不动。 五月的天,刚到巳时,他背上背着一个人,非但不觉得沉,反而感觉身体轻快得想要飞起来。有时他拉她手,都会被她拒绝的。没想到她喝醉了,却是这般娇态,会声音软软的同他说话,会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任由他背着行走。 纪恒心中雀跃,又记得她想听他说话,于是,他背着她,嘴里也没闲着,一时想不出故事,就干脆给她背诗词文章。 这些谢凌云很熟悉,她咯咯直笑,他背上一句,她就接下一句。——当初跟着宁夫子读书时,她于作诗一道不行,但是背诵还是很快的。她上辈子背内功口诀、剑法口诀,也很快啊。 兴致来了,她干脆在纪恒耳边,念天辰派的武功口诀。——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就在学的,刻在骨子里,一直不曾忘却。 纪恒心中一动:“这是武功?” “是啊,是天辰派的武功。不能告诉别人的。” 纪恒讶然:“天辰派?那是什么?” 阿芸的功夫不是跟她舅舅学习、又自己创造的么? 谢凌云嘻嘻笑:“不告诉你。” 纪恒心中涩然,猜测:“你是想成立一个门派,叫天辰派吗?”他想,她喝醉了,也不至于胡言乱语,总会有些根据的。 可是阿芸却不肯回答他了。 “阿芸?”纪恒回头看去,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嫩脸匀红,竟然睡着了。 睡就睡吧。 此地离别院不算太远,不过等纪恒背着谢凌云回到别院时,也是一头一脸的汗。他嘱咐范大娘照顾阿芸休息,他则去简单清洗了一下。 清洗好后,再见到范大娘。范大娘板着脸:“殿下把谢小姐灌醉了?” 纪恒一怔:“我灌她做什么?”顿了一顿,他道:“是她喝了一碗雄黄酒。” 一碗酒就醉的人,还用得着灌么?他暗想,也许以后成了亲,可以让她小饮一杯,她喝醉了以后,还挺有意思的。 范大娘一脸的不可置信:“一碗雄黄酒?不可能吧。”她酒量大,无法想象竟有人一碗就倒的。在她看来,雄黄酒也算酒? 纪恒笑笑:“可能,就是这样。” 范大娘去准备醒酒汤。 然而汤还没备好,谢凌云就醒了。先时她在纪恒背上睡了一会儿,回到别院后,也只睡了半个时辰。 她迷迷瞪瞪坐起来,掀开身上的薄被,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忆起先前发生了什么。想到自己竟然跳到纪恒背上,还摸他下巴,她就羞不能抑。她捂住了脸,太难为情了。 比起喝醉,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喝了迷。魂的汤药。胡乱喝了范大娘端来的醒酒汤,听说太子就在外面,她慌忙道:“不见不见,说我还没醒。” 她想,一时半会儿,她是没脸见他了。 范大娘低头看看空了的汤碗,没有说话。 纪恒果真没再见她,倒是托范大娘留了一张纸给她,说是自己回宫了。那张纸的末尾另有一行小字:你喝醉的样子很好看。 谢凌云的脸唰的红了,将纸揉成了一团。 天快黑时,谢家的九小姐才坐着马车回了忠靖侯府。 第104节 谢凌云向父母请安,同父母共进晚餐。谢律夫妇难免问起她今日去了何处,玩儿得可好。 谢凌云脸上红晕再起,只含糊说好。 薛氏知道她去见了纪恒,既然外人不知晓,薛氏也不想特意再提起,惹女儿不快。反倒是谢律忽然福至心灵:“你今日是去跟东宫幽会了?” 谢凌云“啊”一声,没有否认。 谢律心中喜忧参半,好一会儿才道:“还有一年多。” 还有一年多,阿芸就该及笄了。等阿芸及笄,估计就要嫁入东宫了。他心想,这样也行,早些出嫁,早些生下皇长孙。就算将来情分淡了,阿芸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就像谢蕙,成亲一个多月,就怀了身孕,可不就站住跟脚了?再想想至今还夫妻不睦的谢萱,谢律颇觉烦恼。他喝了口酒:“不说了,不说了……” 谢凌云告辞离去后,谢律又跟薛氏提起了谢萱。这个女儿,他当初也曾寄予厚望的,八个多月就会说话,自幼早慧,还自称曾得仙人点化。他按照她的意愿,反悔了她与孙九郎的亲事。但是现下,她竟是这般光景! 因为冯姨娘的缘故,薛氏对谢萱没什么好感。谢律说起谢萱,她也只应上一两声。谢律问她的意见,她则一律没有。 说什么呢?谢萱没把她当嫡母,她又何必把谢萱当女儿?她适当地做个慈母样子就好,任何建议都不会提。反正谢萱过得好了,不见得感激她,过不好,对她影响也不大。女人嘛,成亲以后,哪里还会有称心如意,都是一点点忍过来的。 谢律知道从妻子这儿也得不到什么,略微失望。他想,若是谢怀信争气一些,看在谢怀信的面子上,孙叔宁也会对萱儿多点尊重。然而,他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尽然。萱儿从忠靖侯府出来,也算是侯府千金,官宦之女,他这做父亲的,也暗示过孙叔宁,可他们夫妇还是过不好。 他不禁后悔当日听了谢萱的话,推拒了她跟孙九郎的亲事。可惜了。孙九郎中了进士,将来不会太差,也不知道萱儿会不会后悔。 谢萱也问自己,后悔么?或许有点吧。她想,老天真会捉弄人。上辈子捉弄她,这辈子也捉弄她。她竟不知道她这两辈子,哪一辈子更惨些了。 她想要的,偏偏一直都得不到。 六月中,豫章长公主再次办诗会。谢凌云想到长公主所赠的宅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她没想到,谢萱竟也同孙婉柔一起来了。 孙婉柔虽然不甘不愿,却也只能暂时接受皇上姑丈为太子表哥和谢九小姐赐婚的事实。刚得知此事时,她找皇帝问缘由,没有满意。她后来也进宫数次,或撒娇或卖痴,委婉说谢九小姐不好,不是表哥的良配,暗示太子妃最适合的人选其实是自己。 皇帝疼惜她,对她也隐约有丝歉疚之情,耐心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太子的意思。是太子认准了谢九小姐,而且谢九小姐还对太子有恩。 后来孙婉柔说的多了,皇帝的歉疚之情也淡了些。妻侄女再重要,也不及儿子重要不是。她再像先皇后,也只是相像啊。 孙婉柔鲁莽冲动,但是皇帝对她态度的微妙转变,她还是隐约能察觉到的。皇上姑丈是她的大靠山,她不想这靠山跑掉。于是,她不敢再提这件事。 她知道谢芸不是好人,距谢芸真正进宫还有段时日,她可以等谢芸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她就不信了,知道谢芸不好,皇上姑丈还会坚持让谢芸做太子妃?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跟谢萱也微微和缓了关系。说起来,谢萱也算是她的长辈。同在英国公府,谢萱的处境,孙婉柔还是知道的。不,不止是她,小叔夫妻不和,整个英国公府都知道。 谢萱在英国公府孤立无援,孙婉柔向她释放善意,她虽然猜测未必是好事,但还是接受了。两人年纪相近,一时之间,倒真走得近了不少。连收到公主府邀约这样的事情,孙婉柔都拉着谢萱一起。 豫章长公主想借着诗会,给儿子相看姑娘。但她不想做的太明显,除了闺阁少女,也请了一些贵妇。人多才热闹。 谢凌云进了公主府,有不少之前见过的姑娘同她打招呼,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谢凌云心里清楚,这中间有人是冲着她跟纪恒的婚约来的。上回可没对她这样热情。 她推说累了,自己找了一个凉亭休息。不多时,唐诗雨竟过来了,在她身边坐下。 谢凌云端正坐好,向唐诗雨打听谢蕙如何了。 提起谢蕙,唐诗雨脸上满是笑容:“好呢,就是反应大些,胃口也不大好。我娘疼她疼得跟什么似的。在我娘心里啊,我跟我哥加起来,都比不过我嫂子一根手指头。” 谢凌云点点头,阿娘派去永宁侯府的嬷嬷,回来也说蕙姐姐气色还好,是永宁侯府的夫人徐氏看着和善,对蕙姐姐也好。她想了想,问:“姐夫对她好吗?” 唐诗雨一怔,很快笑道:“好呢。我大哥脾气怪些,可对嫂子是真没话说。你说我嫂子有了身孕,我娘说给他身边添些人,他都没同意。为什么?还不是怕我嫂子多心?知道你们姐妹感情好,你不用担心的。” 谢凌云“嗯”了一声。 虽说是亲戚,可谢凌云跟唐诗雨的共同语言也不多。两人聊会儿谢蕙,就开始说起今日的诗会。 唐诗雨十四岁了,亲事还没定下,母亲徐氏急,她自己有时候也急。先时豫章长公主重视她,喜爱她,她也暗暗猜测过是不是有特殊意思,但是并非如此。 她今年十四岁生辰已过,母亲就忙着给她张罗着相看人家。她烦不胜烦。她知道母亲急,什么香的臭的,也不挑挑拣拣。她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自然要嫁个不错的男儿,至少要她自己能看得上眼。 对亲事已经定下的谢九小姐,她有些羡慕,又有些同情。进宫呢,看着风光,实际上如何,谁也不知道。 “我猜可能是荷花吧。”谢凌云道,“六月,荷花都开了。” 唐诗雨笑笑:“兴许吧。你有好句没有?” 谢凌云点头:“还好吧,不丢人就成。” 她自知不精此道,也没想着夺魁,目标就是不丢人。 唐诗雨指指远处:“你看,那是不是你家姐姐?” 谢凌云这才看到了谢萱同孙婉柔。她“嗯”一声,是。她还记得当初孙婉柔骂谢萱不要脸,怎么这两人现下又和好了? 谢萱远远看见妹妹,掉头就走。她知道不应该这样,可她现在不大想看见谢芸。 孙婉柔不解:“怎么了?” 谢萱摇头:“没事,就是有点不自在。我得找个地方歇一歇。” “你热着了?中暑了?”孙婉柔皱眉。 谢萱胡乱应道:“嗯。” 孙婉柔道:“那是该歇歇,晕倒就不好看了。那边不是有亭子,你去坐会儿吧……咦,好像有人。” 谢萱忙道:“不必,我在树下阴凉处站会就行。” “我说哪儿了,哦,是了,我说你那个妹妹,竟然想打我……”孙婉柔继续方才的话题,“我跟皇上姑丈说,姑丈还帮着她……” 现在想想,她心里还有气。 谢萱呆愣愣听着,越发不解,所以,都这样了,皇上还下旨叫谢芸做太子妃?为什么会这样? 上辈子谢芸嫁给苏邺,她能理解。毕竟谢芸运气好,得了长公主青眼。可是,这辈子是为什么呢?动手打人的姑娘,也能被赐婚给太子?还是在皇帝知道的情况下? 联想到自己的噩运,她不禁想,是不是她的好运都被谢芸给抢走了?不只是她,还有谢蕙,谢蕙嫁给唐颂,可那唐颂听说不大正常。但是谢芸却偏偏两世都有好运,这一世更甚。 真是不公平啊。 谢萱握紧了拳头,轻声呢喃:“真不公平……” 谢芸能轻松嫁进皇家,而她谢萱竟然连从英国公府脱身都做不到。 那边唐诗雨想起一事,微微皱眉,对谢凌云道:“你可以到我们家去,陪嫂子说话。我听说孕妇一定要有好心情。” “嗯?”谢凌云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3^)-☆~( ̄▽ ̄~)~晚安,周末结束了。 第99章 肮脏 谢凌云回头, 看那边谢萱和孙婉柔站了一会儿, 向远处走去。谢凌云转过了头, 继续同唐诗雨说话。 她的猜测没错,这一回的题目果真是荷花。谢凌云心里原本有几个句子,修修改改就交了上去。 豫章长公主将诗稿交给旁人, 挥手唤谢凌云上前,与她闲谈, 说到上月的事情, 长公主笑道:“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了?” 谢凌云一呆,知道长公主说的是何事,她笑笑:“那不是那天不方便吗?”她那日穿着男装, 乔装打扮,怎好跟公主相认?只好低了头装傻充愣。 豫章长公主笑笑:“这会儿倒知道不方便了?”话虽这么说, 她也无意为难谢家阿芸。谢九小姐帮过她, 又是未来的太子妃, 她自然没道理与对方交恶。 谢凌云微觉尴尬。 长公主看她不自在, 笑道:“在我面前这么拘束?好了,你自己去玩吧。” 谢凌云暗暗松了口气, 口中却道:“也不是拘束。长公主忙, 我先过去。”她福了一福, 缓缓离去。 长公主看着满眼佳丽,轻轻叹息。这些姑娘看上去都还好,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才适合苏邺。 她忖度着首先姑娘的品行容貌都要是一等一的好。其次,苏邺喜静, 他的妻子不能太沉闷无趣了,得找个活泼些的姑娘。这样互补,日子能过好。若是找一个比他还沉默寡言的,那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今日出席的闺秀们,虽大多数未出阁,可也有一部分是许了亲的。剩下的拘束文静的多,略有几个活泼的,诸如孙婉柔,都显得骄纵了。 豫章长公主看着诗词,教人誊写下来,也不署名,准备拿去给苏邺看。诗词能彰显人的志向品性。就让他通过诗词来选吧。 她就这一个儿子,她还真怕耽搁了他。 先前长公主叫了谢凌云过去说话,虽然只说了几句,可是落在旁人眼中,那就是长公主的重视了。对此,大家反应不一。 谢凌云刚走到别处,唐诗雨就迎了上来,笑问:“怎么了?长公主有吩咐?” “没有。”谢凌云摇头,“问罪的,问我上回见她时,为什么要装作没看见。” 唐诗雨一愣:“为什么?总不会是你真没瞧见吧?” “对啊——”谢凌云转了转眼珠,“我就是没瞧见。” 她跟唐诗雨还没熟悉到可以推心置腹。她现下不能离开公主府回家,也不好随意乱走。她就又寻了凉亭坐下,静静等待。 唐诗雨看她兴致缺缺,也打消了跟她说话的念头。在一旁坐了一会儿,就去寻旁人了。 谢凌云合上眼,微微歪了头,似是假寐。 有些想同她打招呼的人远远瞧见,也不好上前同她厮见。谢凌云这下真正落得清闲。 豫章长公主着人将誊写下来的诗作给苏邺送去,却得知苏邺不在府里。长公主微怔,猜想,可能是儿子知道今日府里有不少女眷,故此特意避开。她笑了笑,暂且将此事揭过,专心点评诗词。 根据诗作,长公主心里有了几个人选,俱是疏朗开阔的。她想,须得好好看看这几个姑娘,若真有合适的,不妨寻了机会安排苏邺“偶遇”一下。 在豫章长公主看来,她宴请的琼英闺秀,俱是难得的好姑娘。苏邺未必不喜欢。——他才见过几个姑娘? 长公主拿定主意,心情轻快了不少。对着来找她的孙婉柔和谢萱,她也满脸笑意:“你们两个,来找我做什么?” 孙婉柔有几分委屈:“长公主,您都不疼柔儿了。” “哎呦……”长公主笑道,“这话可从何说起啊。柔儿这么乖巧可人,不疼柔儿,我又疼谁呢?” 孙婉柔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比起旁人,她跟孙婉柔更熟悉些。虽说孙婉柔冲动骄纵,可是长公主确实把她当做是一个晚辈。——只不过是个比较麻烦的晚辈。 轻哼一声,孙婉柔更委屈了:“你不疼我,你疼谢芸啊。她成了未来的太子妃,所以你疼她。” 她觉得委屈极了,以前人人都当她是未来太子妃时,长公主也把她捧在手心里。现下谢芸被赐婚给太子了,长公主转头就去偏疼谢芸了。 长公主面色一沉,谢萱也有些不自在,忙低声呵斥:“婉柔!”她心想,这话怎么能说得?! 轻轻一笑,长公主的神色恢复了正常:“你竟是这么想的。你们在我看来,包括诗雨,如意,都是一样的,都是招人疼的小姑娘。你是我看着长大,我自然偏疼你比旁人多些。没想到,你竟然不领情……” 她幽幽说来,带着轻微的落寞之意,孙婉柔一时想反驳,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鼓鼓脸颊,也不说话。 反倒是谢萱代她说道:“让长公主见笑了,她还是孩子脾气呢。” 谢萱一阵无力,这么久了,也没见孙婉柔聪明一些。 长公主只摆了摆手,似是并不放在心上。 谢萱暗暗猜测,豫章长公主可能心情不大好。她确实认为长公主看重孙婉柔,正如长公主看重谢芸一样。她总觉得长公主可能是经历复杂,所以偏爱一些天真简单甚至是有些笨的人。 第105节 “我不是……”孙婉柔急道,“我才不是孩子脾气……” 谢萱给她使眼色,已经来不及了。谢萱只得道:“啊,长公主,萱儿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长公主了。”她忙拽拽孙婉柔,告辞离去。 孙婉柔本想问个明白的,无奈谢萱执意要走。她没办法,只得跟着谢萱一道离去。 在无人处,孙婉柔终是忍不住了,问道:“你什么意思?” 谢萱捏了捏眉心,叹道:“你真要得罪长公主不成?” “我哪有得罪她?”孙婉柔气鼓鼓的,“实话跟你说,她才不喜欢别人给她耍心眼,我憋在心里,带到脸上,那才容易得罪她呢。” 谢萱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些不舒服,替我转告长公主,就说我先回去了。” “诶,你……”孙婉柔本要问缘由,转念一想,她回不回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也就懒得问了。 谢萱原本是同孙婉柔一道来的公主府,此刻她独自回去,也不想坐着孙家的马车。她干脆告诉长公主府的下人,说自己有急事回去,希望府里能派车夫送她。 坐着公主府的马车,她心里总算是畅快了些。她想,她今日就不该陪孙婉柔过来。难道讨好了长公主,她的命运就会改变?她就能如愿脱离英国公府?对她来讲,真是毫无意义。 她看着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看她们眼中的憧憬和光彩,她只觉得憋闷。仿佛她的不幸只是来衬托她们的快乐。 还好,她逃出来了。可她又不想回孙家,不想回到那个残忍的牢笼。 于是,她对车夫道:“这位大叔,能把我先送到前面的观音庙吗?我想去拜拜观音娘娘。” 车夫知道她是英国公府的少夫人,只当她是想去求子,表示理解。他爽朗一笑:“好哩。” 马车在观音庙前停下,谢萱下马车,走了进去。 她也不想拜观音,只静静地站在庙前神井旁,看着深不见底的神井。 她痴痴地想,不知道透过这神井,她能不能看见自己这辈子的归宿。是跟孙叔宁纠缠一生?还是就此消逝? 凉风吹过,她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她苦笑一声。可惜,她既没有死亡的勇气,也没有活着的动力。她重活了一世,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萱微微上前了一步。再进一步,或许,就是新的开始。 “还是不要站在井边吧,挺危险的。”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谢萱愣了愣,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很年青的男子,眉清目秀,衣饰不俗。他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厮。 谢萱盯着男子瞧了一会儿,咯咯一笑,微启红唇:“苏邺?” 她这辈子没见过他,可是上辈子,她却是跟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上辈子,她还要叫他一声妹夫。 苏邺微怔,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位头戴冪篱的女子,竟然认得他么?可惜他看不清她的容颜,也不知道她是谁。他轻咳一声,说道:“井边危险,取了神水就早些离去吧。” 谢萱蓦地一笑,轻声道:“苏公子,相识即是有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认得我?”苏邺这次肯定他没听错,她叫他苏公子,确实是认得他的。 “我当然认得,说起来,我认识你很久了。我上辈子就认识你了……” 她声音极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 苏邺脸颊胀红,慌忙道:“不要胡说,你若没事,我就先行离去了。” 前世今生,他向来是不信的。什么上辈子,这女子说话好生怪异,倒像是他们有什么感情纠葛似的。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谢萱轻叹一口气,她守着她的秘密太久了,偏又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声音轻若呢喃:“上辈子啊,上辈子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姐呢。” 而苏邺却已经急急离去了,看着他慌乱的背影,谢萱笑笑,提高了声音:“前世因,今生果。你要真想知道……” 苏邺的背影已经不见了,而谢萱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甚至带了哭腔:“你要是真想知道,哈,真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什么用也没有啊。就像你,苏邺,你上辈子娶谢芸,难道这辈子也能娶吗?像我,千方百计,还落得这样境地……” 她的秘密,换不来任何筹码,对她也毫无价值了。 而站于拐角处的苏邺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想,疯了,疯了。这个女人疯了,他也疯了,竟然鬼使神差地想听听她说什么。 她说他上辈子娶谢芸,她说的谢芸,是他认得的那个谢姑娘吗?他的那点心思,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得知,还编的这样的谎话诈他? 苏邺连连摇头,对自己说,疯了疯了,你不要去信。是有多愚蠢,才会把疯子的胡话当真?他思绪很乱,忽喜忽忧。 谢九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跟他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方才那女人的话被有心人听见,再添油加醋,那可不只是对他一人不利。 想到这里,苏邺停下了脚步,想回头询问那女人为何编造这样的话来唬他,受谁指示,有何目的。 可等他再看去时,谢萱已经不见了。 苏邺心想,难道她投井了?可也没听见落水的声音啊。他凑近看了看,神井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仿佛方才的一切是他的幻觉。 可是那些话,他真真切切听到了啊。 谢萱早坐上马车回去了。对于苏邺不肯听,她有些遗憾,也有些庆幸。揉了揉脑袋,真想再重新来过。可她又怕老天不再给她机会。 她想,若是她也像谢芸一样幸运就好了。 幸运的谢凌云这次在诗会的表现依然平平。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诗会散后,她就要离去。 谁知,唐诗雨邀请她一道去永宁侯府:“时候还早,正好回忠靖侯府经过我家,就去看看吧,也跟嫂子说说话。她看见你,肯定开心。” 谢凌云想了想,心说有理。蕙姐姐有孕后,她还没见过呢。不过她有点犹豫:“我今日来的匆忙,两手空空,不大合适……” 她记得去看望孕妇,得带些补品礼物。虽是亲姐姐,可也不能没礼数,教人笑话。给阿娘知道了,肯定是要说她的。 唐诗雨却是一笑:“无碍的。这又不是正式拜访。就当你是去看姐姐。唉,嫂子近来心情不大好,你还是去看看吧。” 谢凌云意外,听唐诗雨屡次提起蕙姐姐心情,心想莫非蕙姐姐有心事?还是在唐家过得不好?思及此,她也无心顾忌繁文缛节了,点头同意:“好吧。” 唐诗雨这次又夺魁了,习以为常,也没有多惊喜。唐诗雨笑道:“我拿这彩头,送给嫂嫂可好?” 谢凌云瞧那彩头,是个玉钏儿。不过长公主给的,想来不会太差。她想了一想,说道:“你自己赢来的,自己留着吧。你给她,她也不好意思要。” 唐诗雨一笑,也不反驳。 两人分别乘自家马车,前往永宁侯府。 谢凌云来过永宁侯府,印象深刻。下马车后,唐诗雨陪着她,说道:“记得你上回来还是我去岁生辰的时候。” “嗯。”谢凌云点头,她记得这么回事,也记得当时唐诗雨的表姐——豫王妃郑氏给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脚步微停,问道:“对了,豫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大年初一见郑氏时,郑氏有了身孕。 唐诗雨笑笑:“我表姐前不久生了个女儿。”她叹了口气:“等她出了月子,就该去封地同豫王团聚了。” 她有点遗憾,有点难过。郑表姐身体不好,生下的女儿生来也带着不足之症。原本表姐不需要这么急着去封地的。连皇上都允许她在京城多养一会儿。可是表姐听说,豫王的妾室也有了身孕。表姐怎么能忍受得了?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飞到豫王身边去。 谢凌云点了点头,她跟郑氏交集不多,对郑氏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酸话上。去跟豫王团聚,也挺好。 唐颂不在,唐诗雨也没将谢九小姐到来的事情告诉母亲,只将其带到了嫂嫂房内。 谢蕙刚喝了一碗安胎药,听说妹妹来了,喜不自胜,忙坐起身来,要换衣裳,却被唐诗雨给拦住了。 唐诗雨笑道:“嫂子不必在乎这些虚礼,都不是外人。” 谢蕙面色微变,冲谢凌云笑笑:“阿芸,你来啦?” 谢凌云笑道:“我来看看姐姐,唐小姐说的是,姐姐不用换衣裳,这就挺好的。”她说着又点头强调:“真的,挺好看的。” 谢蕙脸色稍霁:“那我就不换了。” 她招呼妹妹坐了,又教人上茶,问起妹妹怎么会突然到来。 谢凌云答道:“今日去了长公主府,回家路过这儿,唐小姐相邀,我就过来了。” 谢蕙听后,冲唐诗雨一笑:“这么说来,要谢谢妹妹了。” 唐诗雨笑道:“得,你们姐妹说话,我先回去换件衣裳。” 说完,转身离去,将空间留给这姐妹俩。 唐诗雨走后,谢凌云坐的离姐姐更近了些,小声问道:“姐姐怀着孩子,是不是很不好受?” “为什么这么问?”谢蕙放柔了声音。 “我看姐姐脸色不好,也不大开心。”谢凌云如实回答。还有就是唐诗雨多次提起谢蕙的心情。她想,蕙姐姐多半一直以来心情不佳。 “唉……”谢蕙叹了口气。 谢凌云忙道:“姐姐心情不好,可以说给我听,我看我能不能帮姐姐。要是姐夫欺负了你,我,我……” “你怎样?你能替我打他?”谢蕙失笑。 谢凌云想了想:“也不是不成。”明着不行,暗地里穿上夜行衣,把人套了麻袋揍一顿,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蕙掩唇而笑,眉目间的愁绪并未消散。她摇了摇头:“阿芸,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你不知道,他,他……” “他什么?”谢凌云不解,“我听唐小姐说,姐姐有孕后,他也,也……”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形容,憋出一个词儿来,“守身如玉……,不是挺好吗?” 谢蕙被“守身如玉”四个字逗笑了,可她说的却是:“守身如玉?你当他真的想?” 她想,事实真相太肮脏了。那天她听到的对话,她这辈子都不会忘。阿芸曾说,教她把事情摊开了说,可这种事,她又怎么开得了口? “谁?!”谢凌云忽的脸色微变,“姐姐,外面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晚安,改天写个唐颂和谢蕙的番外。 第100章 臆测 谢蕙吓了一跳:“阿芸, 你说什么?” 谢凌云察觉到她的神色, 忙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她:“没事, 我就是说可能外头有人。” 其实也不是可能,她很确定外面有人。她已经听到了那人的脚步声。 “嗯。”谢蕙点头,“知道了。” 相较于妹妹, 谢蕙并不在意。有人也不会是别人,无非就是徐氏母女她的丫鬟仆妇、或者唐颂。还能有谁? 果然, 一阵脚步声后, 唐颂缓缓出现。他皱着眉,像是才发现了谢凌云的存在:“是九妹妹?同你姐姐说会儿话,我就在书房, 有事可以叫小厮去找我。”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就匆匆离去。 谢蕙哂笑:“小厮, 小厮……” “小厮怎样?”谢凌云不解。 谢蕙眸色渐冷, 轻轻哼了一声, 不再回答, 而是说起了旁的事情。她主动问妹妹,家里最近如何, 对自己的事情则不再提起。 第106节 谢凌云猜想她可能心情不好, 就说起家中一些趣事, 说谢怀让,说小侄女。 说的多了,谢蕙的神色也渐渐好转。谢蕙抚上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暗想, 若是生下男儿,那还好些,她也勉强能有个依靠。 谢凌云看姐姐心情好转,继续耐心同她说话,复又提起在长公主府的见闻,讲自己料事如神,果真猜到会出荷花题目等等。 谢蕙笑道:“哦,你既猜到了,那想必能赢了彩头了?” 谢凌云苦了脸:“并没有,又是唐小姐赢的。我知道题目,也不一定就能做的好诗啊。” 谢蕙轻点妹妹额头:“你啊。小时候背诗快,怎么自己作诗就不行了呢?” 谢凌云嘿嘿直笑,作诗跟背诗又不一样,没法比的。 谢蕙看着妹妹,心中仍觉惆怅。她本来庆幸自己寻了一个好夫婿,不想唐颂竟是这么一个人。她只能尽量往好处想,好在她有了身孕,生下儿子,她也不怕什么。不用担心其他女人争来斗去,她只要养好孩子就行。难道唐家还敢亏待了她? 可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与唐颂有了婚约之后,谢蕙对这桩婚事就充满了期待。人人都说唐世子极好,她的丫鬟也多次在她耳畔夸过唐世子卓尔不群,说姑娘是交了好运。 成亲当日,盖头掀开,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夫婿。 他一身喜服,五官俊朗,的确称得上风神俊秀。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颊微红,但是一双眼睛却湛然有神。 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是她的夫婿,是她要相守一生的人。 可惜,她看不懂他的神色。洞房花烛夜,他面上也没几分欢喜。他面无表情,同她进行完仪式,冷声赶走仅有的两个想闹洞房的人。 新房中只余下他们两人。 他问她的第一句话是:“你的名字中有个蕙字?” 谢蕙一愣,点了点头:“是的,我乳名蕙儿。”她倒不奇怪他知道她的名字,毕竟他们换过名了。 他只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龙凤喜烛的烛泪一点点流下,新房里静悄悄的。 谢蕙当时静静坐着,她清早起的很早,困得厉害,可也不好直接就去休息。她强忍着,终于忍不住了,悄悄打了个哈欠。 唐颂这才回过身一般,说道:“你困了?那睡吧。” 卸下钗环,谢蕙红着脸去屏风后清洗。待她出来时,却见到她的新婚相公穿着白色寝衣,倚着床栏,正捧着书本认真看着。 她好奇之下,大着胆子瞧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她脸上的红云直接蔓延到了耳后、到脖颈。他看的不正是出嫁前嫡母塞到她手里的册子么?她记得她给藏到了呢枕头下面,怎么被他给翻出来了? 那画册上的东西,给他瞧了去。真是羞死人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唐颂将画册放到旁边,面无表情:“想等我就等,不相等就先睡吧。” 谢蕙“啊”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转到了屏风后,她则慌忙拿起画册,翻看看两眼,又丢到了一旁,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犹豫了一下,她颤抖着手指,再次拿起画册,闭上眼睛,复又悄悄睁开一只,另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快速浏览那画册。 才翻了两页,她就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她做贼一般将画册重新塞到了枕下,整理被褥,将核桃、枣子、花生、莲子等物给拣出来,放到桌上。 做完这些,她额头已经生出了细细的汗。摸出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她抖搂开一床被子。红色缎面的被子,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配着百子千孙帐,喜庆得有些吓人。 谢蕙躺在床的里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当唐颂从屏风后出来时,她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感到床向下微微一沉,知道是唐颂坐在了床边。她身体发颤,想象着唐颂是怎样掀背上床,在她身边躺下。 有些紧张,又有些失望。 却忽然听到唐颂的声音:“你睡着了么?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什……什么?”谢蕙下意识回答。话一出口,方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装睡呢,怎么能这样? 她正懊恼着,却感到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肩头。 唐颂的手坚硬而灼热,谢蕙身体颤栗,瞬间睡意全无。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却拿一条缎带,遮住了她的眼睛。 寝衣被剥落,然而谢蕙感觉不到一丝的凉意。肌肤相亲,她看不见他,也减去了不少尴尬。她只知道,他们做了画册上所描绘的事情。 嫡母说会很疼,的确疼。她听见他在她耳畔说着:“不要怕……” 虽然声音清冷,无多少怜惜之意,可她仍觉得心里熨帖。 她姨娘死的早,父亲又冷待她。这是她的丈夫,他们是夫妻,会是最亲密的人。 再后来,她舍弃了羞意,攀上了他的脖颈。 他哼了一声,吓得她连忙松手。 挡在她眼睛上的缎带不知落到了何处,可她仍闭着眼睛。——她知道成亲当夜,这些是必然要经历的,可是她身体难受,她动都不想动。 谢蕙隐约知道这时候是会叫丫鬟送水的。可她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丫鬟送水来。她有些奇怪,永宁侯府的规矩跟谢家不大一样,怎么没丫鬟在外面候着呢? 可是她新来第一天,也不好意思问这些。当唐颂端了温水过来时,她已经忽视身体的不适,快要睡着了。 他唤醒她,让她去清洗。 她身体软软的,刚一下床就“呀”了一声,差点栽在地上。 谢蕙下意识看向唐颂,烛光下,他眉毛紧紧皱着,浑无一丝喜悦。她当即打了个激灵,莫名有些惧意。 被唐颂抱到屏风后,谢蕙恍恍惚惚如在梦中。看他的架势,是要亲自给她清洗。谢蕙忙拦住了他:“我自己来。” 唐颂“嗯”了一声,在一旁站着,似是要看她自己清洗。 谢蕙又羞又窘:“你,你能不能不要看着啊……” □□过后,她的声音酥酥软软,隐约还带着哭腔。 她清楚地看到她的丈夫眉峰紧蹙,暗想,他是不是生气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要他不必当真,却见他真的转身离开了。 匆忙清洗好,谢蕙从屏风后出来,看到地上扔着的白色巾帕,她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所幸,他没说什么,她还不至于太过尴尬。 许是先前累了,虽然是成亲第一日,换了环境,她仍睡得很好。次日早早起来,就有一个面生的仆妇,拿走了地上的白色巾帕。 谢蕙带来的丫鬟帮她梳头装扮,可等到她们要给唐颂梳头时,却被他冷然拒绝了。 唐颂指了指谢蕙:“你来。” 谢蕙当时不解,后来才知道,唐颂身边伺候的一直是小厮,莫说通房丫鬟,连一般的小丫鬟,他身边都没有。 谢蕙疑惑,却未多想,也只在回门时,给嫡母妹妹稍微提起。可是嫡母薛氏却神色大变,问起他们床笫之事。她强忍着羞怯说了,不明白嫡母为何问这些。 直到她成亲一个月后,她无意间听到了一场对话,又结合种种线索,才知道了当日嫡母话中的深意。 自成亲以后,谢蕙感觉唐颂对她的态度很怪异。他不大跟她说话,对她的身边人更是鲜少有好脸色。她原以为的夫妻酬唱,画眉修妆都没有。两人仅有的温存,也只是夜间床上,以及清早起床,她给他梳头,帮他穿衣。 她深深怀疑,夫妻都是这般吗?不是吧?她记得父亲和嫡母就不是这样。她的丈夫,连唤她一声娘子都不曾。 谢蕙当时安慰自己,可能他们成亲时日短,还不算熟悉。可她忍不住又想,新婚燕尔就这样,哪敢想象日后如何呢? 谢蕙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她尝试着做了一种糕点,在命人给婆婆徐氏、小姑唐诗雨等人送去尝鲜后,她自己则亲自带了糕点,去送给自己的丈夫。 他们成亲一个月了,关系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她其实很想两人可以更亲近一点的。他容貌俊秀,气质不俗,又是她的丈夫。她不可避免的,将一腔情丝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她还没到达书房,经过园子时,就听到了一个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好人儿……” 这声音黏腻,带着浓浓的暗示,却分明是唐颂的小厮紫毫的声音。——唐颂身边没有丫鬟,他常用的几个小厮,谢蕙印象极深,尤其是紫毫。年纪不大、面皮白净,只是气质粗俗,将原本七分的美貌生生给折成了三分。 谢蕙瞬间红了脸颊,忙躲到一旁的假山后。 紧接着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做什么?人来人往的,给人瞧见怎么办?你偷偷见我,就不怕世子有事找你?” 紫毫满不在乎:“怕什么?世子怎么会舍得罚我?再说了,他能找我有什么事儿?” “诶,新娶的谢家小姐好看吗?”女子好奇地问,“我还没见过。” 谢蕙一愣,不明白怎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了。她屏住呼吸,还真想听一听旁人的评价。 “啊”说话的女子忽然低低地呻。吟一声。 紫毫笑笑:“好看有什么用?再好看,也是摆设,将来也是要守活寡的。” 谢蕙心里一咯噔,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吃吃笑:“你这话说的……” 紫毫急急反驳:“难道我说错了?你不知道?咱们世子不好女色,专好男色……呜呜……” “啊……”谢蕙身子一颤,几乎要摔倒在地。她紧紧咬着嘴唇,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句话。 唐颂不好女色好男色? “呸!”那女子似是捂了紫毫的嘴,道,“这话你也敢乱说?” “天地良心,我哪有乱说?姐儿躺到他床上,他都没硬起来……” 女子嗔道:“要死了你!什么胡话都敢乱说?你可积点口德吧。我听他们说,元帕都收了,他们已经圆房了啊。夫人下了死令,谁要是敢乱说一个字,就直接打死。” 谢蕙喉间一阵腥甜,她紧咬着唇,心想,是啊,他们已经洞房了,册子上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了,他怎么可能是紫毫说的那样? 紫毫“啧啧”两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再不近女色,看看春。宫也能硬,闭上眼,硬着头皮上呗。还能怎么办?世子娶了媳妇儿,就是为了要后嗣。要不是为子嗣起见,你当世子愿意娶一个庶出的老姑娘?所以啊,咱们世子只娶这一个少夫人,再多的女人都不会有了,你信不信?” “这话可别说了吧,给人听见,小心拔了你的舌头去……” “我怕什么?这事儿谁不知道?而且,而且,霞嫂子,你不知道吧?不是我自吹,我可是世子心里一等得意人……” …… 他们再说什么,谢蕙已经听不清了,她回想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越想越难受,一颗心紧紧揪成一团。 紫毫是他的贴身小厮,没道理背后中伤他。何况,他们这桩婚事,确实有不少疑点。 她只当她运气好,却不想她是掉进了旁人的圈套。怪不得,怪不得唐诗雨跟她初次相见,就主动同她交好,情同姐妹。她明明不甚出色,可是永宁侯夫人徐氏却亲自为了儿子要求娶她这个庶出的姑娘。 怪不得成亲后,徐氏不急着要她管家料理家务,而是催着她早些生孩子;怪不得唐颂平时对她冷淡,却只独独热衷于床事;怪不得她洞房花烛夜看见他在翻看那册子,呵,原来跟她欢好,他还受了委屈…… 她想,她明白为什么紫毫敢在这里孟浪行事了,因为他是唐颂的人…… 她气闷、难过、羞愤……种种情绪交织,恨不得将头撞向这假山,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她到底还是没这么做。她想,她不能听紫毫这一面之词,她要知道真相。 等她终于回过神时,紫毫和那个“霞嫂子”都没了声音。她又在假山后站了好久,这才意识到她的嘴唇有点疼,有点麻。 第107节 谢蕙慢悠悠转身回房去,她没找唐颂,她短时间内不想见到他。 她唤了丫鬟松香墨玉过来,旁敲侧击,问她们可曾听过什么传言。 松香墨玉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听说过。事实上,她们听过一些,但是觉得不大可能,也不大像啊。 谢蕙叹了口气,挥手教她们暂且出去。 夜里安寝时,唐颂的手刚碰到她的肩头,她忽然尖声说:“我月事来了。” 看见唐颂,她忽然就觉得恶心,身子也跟被蛇舔过似的,黏腻腻的难受。 好男色、玩弄娈童?亏他还有一张清俊的面皮,没想到骨子里都是坏的。 唐颂手一顿:“我睡书房。” 他离开后,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掉下泪来。紫毫的话八成是真的,他同她敦伦,就是为了让她早早生下儿子。得知她有月事,他的失望遮掩不住。 其实,他根本就不想靠近她吧? 她心里难受得很,忽然又想到,她的月事并没有来,已经推迟了好几天了。 谢蕙惊恐不安,次日她教人驾马车带她回了谢府。 然而面对嫡母和妹妹的询问,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芸说,要她把事情摊开了说,可是她想,这种事怎么能开口?难道要她问唐颂,是不是真的好男风? 所以她不能说。 她有点意外唐颂竟然立刻接了她回去。 犹豫了很久,谢蕙也没能当面向唐颂求证。后来的几日里,她敏感地意识到,唐颂确实有问题。特别是当她被诊出有孕时。 她的婆婆徐氏欢喜无限,激动得落下泪来,连声夸她争气,说她是唐家的福星。 徐氏越激动,谢蕙越觉得不对劲儿。从她成亲开始,婆婆就对她的孕事格外关注。如今她怀孕,婆婆更是喜不自胜,拿出了不少好物件儿给她。 当着她的面,徐氏含笑问唐颂,再给他身边添几个人可好?反正谢蕙身子重,他身边再有几个人,也好。 谢蕙睁大眼睛看着唐颂,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知道,但凡男子,没有不爱美色的。即使是敬重发妻,不想给妻子难堪,没有立刻答应,可脸上也会带出点欢喜的。 可是,唐颂却是皱了眉,一脸嫌恶的模样:“不用了。” “你身边不要个人吗?没个人伺候怎么行?要不,还选你媳妇儿这样的?”徐氏眼中满是期待,仍不死心,“我看你也挺待见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蕙竟从中听到了小心翼翼。她想太荒谬了,天底下,哪有母亲给儿子房里人,反要小心翼翼讨好呢?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会信呢? 唐颂摆手:“不必,我睡书房,让紫毫伺候就行。” 谢蕙悚然一惊,睡书房,让紫毫伺候?不期然的,紫毫那句“我可是世子心里一等得意人”浮上了她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爱你们呀 这是谢蕙视角←_← 第101章 误会 唐颂说到做到, 果真睡了书房, 夜间不曾再踏足谢蕙的房内。白日里, 也只偶尔过来瞧她一眼,说不上几句话。 他还建议,说她可以唤了丫鬟松香、墨玉来陪她。 谢蕙应了, 似笑非笑。她想,这是他的目的吧?他这是在委婉告诉她, 她以后就是这日子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孕期反应, 她越发感到恶心。 可同时,她还觉得难受。毕竟一开始,她真的把他当做了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她命苦, 庶出的姑娘,姨娘早死, 父亲不喜, 她以为她毕生的运气都在婚事上, 可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对自己说, 这世上很多夫妻都是相敬如宾,她只需伺候好他就成。她给他生儿育女, 他给她稳定的身份地位。他们是各取所需…… 等她生下嫡子, 地位稳固, 她不必担心其他女人同她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像姨娘那般遭人暗算。她所求的不就是安稳么? 这样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可她仍然不能说服自己。 怀了身孕, 她仍开心不起来。她知道她不会去想着和离,被休弃,她的后半辈子,大概真的就像紫毫所说,守活寡。 这样的她,怎么能感到开心呢? 小姑子唐诗雨常常看她,陪她说话。 想到她认识的第一个唐家人就是唐诗雨,谢蕙看唐诗雨的神色有点不对。她犹豫了很久,忍不住问:“诗雨,你大哥之前可有中意的女子?” 唐诗雨立马摇头:“没有……” 谢蕙心里一凉,虽是意料之中,可她还是有些难受。果然啊…… 迟疑了一下,唐诗雨又道:“其实,也不是,我大哥他,唉,算了……” 她这般含糊其辞,谢蕙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对唐诗雨,谢蕙心情复杂。她初次见到唐诗雨是在豫章长公主府上。唐诗雨主动跟她交好,她也有心,两人后来姐妹相称。 再后来,就有了唐谢两家的婚约。 谢蕙不禁想,在这桩亲事里,唐诗雨又是充当了什么角色?自己兄长是什么人,唐诗雨应该知道的吧? 既然知道还促成这亲事,唐诗雨对她的情分又有几分? 谢蕙不敢深想下去,对唐诗雨就也有些懒懒的。 唐诗雨只当嫂嫂是有孕在身,身体不适导致的心情不好,她也不敢多待,坐一小会儿就告辞离去。 唐诗雨埋怨母亲,怎么好端端的,在刚得知嫂子有孕时,就当着嫂子的面说给大哥纳小?是诚心不让他们好过还是怎样? 徐氏也委屈:“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为唐家着想?你大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女的都看不上,可能就吃你嫂子这长相。我不趁着他新鲜,多找几个这种的,多多诞育子嗣,还真等着你哥犯老毛病,让唐家绝后啊!” 唐诗雨捏了捏眉心:“娘,你就别添乱了。” 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不好议论兄长的房中事。而且,很多事,她也不大清楚。她只能对母亲说:“他们的事,你不要管。” 徐氏接话:“那咱们来说你的亲事吧。你也不小了……” 又来了,唐诗雨按了按眉心:“娘,我有些困了,刚才陪嫂子说了会儿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走得极快,生怕母亲再在她耳边唠叨。 徐氏连连叹气,她是造了什么孽,养了这样的儿女。女儿枉有才女之称,到现在亲事还没影儿。长子唐颂更好,自小不待见姑娘。 旁人家的儿子十几岁就知人事了,她的儿子倒好,竟直接把爬床的丫鬟给赶跑了,身边丫鬟都不要,一应事情都要小厮来。 她瞧来瞧去,她儿子不排斥的女子恐怕就只她、诗雨、以及从小寄居在永宁侯府的唐颂的远房表妹罗清月。 唐颂年纪渐长,徐氏给唐颂安排了通房丫鬟,却被他拒绝。她当他嫌弃丫鬟丑,又换了一个,谁知他竟然说,对女人不感兴趣。 徐氏唬了一跳,对女人没兴趣?这孩子莫不是好男风?不止是她,府里暗暗也有这传言。她下令禁止,后来确实不曾再听到这样的传言。可她自己,却是担心不已。 她让侄子带了儿子去烟花柳巷之地,却得知儿子神情大变,拂袖离去。 她又使了丫鬟去“伺候”唐颂,甚至连助兴的香都点上了,可是丫鬟还是无功而返。 徐氏担忧极了。她想,好男风不可怕,只要能娶妻生子就成。——就当那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癖好。怕的是,儿子碰不了女人,这可就很危险了。 匆忙给儿子议亲,想教儿子早些知道女人的好,将儿子的错误想法扼杀掉,把他的念头转过来。 可惜刘家表示姑娘跟唐颂八字不合。 徐氏遗憾不已,又说起郑家的女儿,然而她刚跟儿子提起,唐颂就变了脸色,告罪一声,抬脚就走。徐氏愈发胆战心惊,连娶妻都不肯么?是让他娶妻,又不是要他的命,他何故这么大反应? 这时徐氏想到了罗清月。若说儿子不排斥的女子,除了母亲妹妹,也就只有这个被他当成妹妹的罗清月了。要不,就让他娶了清月?反正能看出来,他不讨厌清月。 届时不管是什么手段,总得教他为唐家子嗣做一份贡献。 她越想越觉得罗清月合适,出身清贵,可惜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自小在永宁侯府长大,性情都是再了解不过的。唐颂不大讨厌她,或许真能成事呢。而且将来即便不能如她所愿,这姑娘也翻不出风浪来。对外,他们可以说是长辈曾经提过的婚约,永宁侯府讲信誉,善待孤女…… 可惜还没等她正式提这件事,一向身体不好的罗清月,竟然病情加重故去了。徐氏为此很悲伤。 后来,见到谢蕙,徐氏一愣。谢蕙羞涩微笑的神情竟跟罗清月有几分仿佛之处。倒不是说两人长的像,只是那种小心谨慎、稍微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和温柔,很是相似。 得知谢蕙的生母是个不得宠又早逝的姨娘,被嫡母养在膝下,跟嫡出妹妹作伴,徐氏心念微动,暗想,这可不正是个好人选么? 不得父亲重视,又无同母的兄弟撑腰帮扶。徐氏心想,这亲事对谢蕙这样的庶女来说,也算是不错了。要不是唐颂的古怪,能轮得到谢家一个庶出的姑娘? 徐氏立刻请了薛氏到家中,提起这桩婚事。薛氏当时虽未立刻答应,可是眉目间已经有了松动之意。没过多久,谢家就答允了这件事。 到此时,徐氏才向儿子透露,说是已经给他定下了亲事。她眼泪婆娑,说自己为他的亲事花费了多少心思。末了,她又道:“即便你真对女人没兴趣,你也该为唐家留下子嗣!等你有了嫡子,你想怎么胡闹,我都不拦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唐颂对这桩已经定下的婚事,并未表示反对,反而是默默接受。 徐氏又是欢喜又是后悔,欢喜的是儿子这回像是勉强接受了,后悔的是没挑挑拣拣,说不定能有更合适的。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唐颂年岁不小了,不敢再耽搁了。 唐颂成亲次日,嬷嬷将元帕交给她时,徐氏喜不自胜,竟落下泪来。合欢酒、助兴香,都还有些用处。她真怕他碰不了女人。 这下她放心了,只要他能让媳妇儿怀孕,以后他怎么乱来,她都不干涉,她不用担心愧对唐家的列祖列宗了。 徐氏真觉得谢蕙是家里的福星,后来得知谢蕙怀孕,她对谢蕙更加好了,将自己的不少私房体己都给谢蕙送去。她真想把谢蕙当成活菩萨供起来。 如今听得谢蕙的娘家妹妹到来,徐氏更是表示欢迎。她让身边得力的嬷嬷去传话,叫谢九小姐不必拘束,只当是在自己家。 ——原本徐氏也想过自己过来的,但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大合适,就只让嬷嬷传话了。 谢凌云正同谢蕙说话,嬷嬷的到来让她感到惊讶。她站起身来,含笑听嬷嬷传话,请嬷嬷帮忙转达谢意。 待嬷嬷离去后,谢凌云继续方才的话题:“姐姐要有好心情,不要心里藏着事儿……” 谢蕙勉强一笑:“我知道的。你放心。” 她每日都在尽力说服自己,唐颂怎样跟她无关。她只需要平安生下孩子,好好照顾孩子长大就行。反正她妻子的地位不会变。她至多会跟二伯母相似,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笑了一笑,谢蕙又道:“你跟我多说说怀让的事吧,我想听。” 她如今有身孕,对孩子充满了好奇怜爱之意。原本她跟谢怀让不大熟悉,可现在她很希望她可以一举生男。她想多听听谢怀让的事情,沾沾喜气。 谢凌云见她感兴趣,就再次说起谢怀让。 她们姐妹俩在这边说话,那厢书房里的唐颂放下手里的书,面无表情问给他倒茶的紫毫:“你对男子……守身如玉,怎么看?” 他在房外,听到了妻子和妻妹的对话,零星半点,也不算多。但是他隐约听到他的妻子对他在她怀孕期间“守身如玉”很有意见。他觉得这个词不好,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合适的替换的词。 紫毫手抖了一抖,茶水溅出来。他一张脸煞白,心想,来了,这是在暗示他可以洗洗身子准备伺候了吗?他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日。 第108节 紫毫心中不安,十分的为难。虽然说他早早就猜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在世子身边伺候了两年多,他一度都要以为世子会囿于伦理,不会对身边人出手,没想到世子竟然在今日直接暗示他了。 唐颂皱眉:“擦干净!” 紫毫连忙拿了巾帕去擦。——以前他不是在世子跟前伺候的,遇到这种情况,常常是用袖子抹了了事。可惜在世子身边两年多,他养成了随身带巾帕的习惯。 唐颂站起身来,缓缓踱至一旁。 他很不明白,刚成亲的时候,他跟小谢还好好的。诚然她有些惧怕他,可是每每见了他,眼中都有笑意。怎么突然之间,她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看他的眼神,竟像是嫌恶的模样。而且,她好像也不大开心。 可是,她嫌恶他什么呢?他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啊。他很守礼啊,从来不曾逾矩。 “紫毫?”问了半天,也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唐颂有几分不悦,“你先出去吧,我问你的事儿,你好好想想。” 紫毫“嗯”一声,白着脸退下。好好想想,世子教他好好想想,要卖身求荣吗?啊呸,他是奴籍,真卖了身,也求不来荣啊。 唐颂再次翻开了书,可惜许久都看不进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站在书架旁,翻了好一会儿,在一个角落里,翻出一个戒指来。 这是他当日在忠靖侯府捡到的,他那日被一物所击,跌倒在地。身边多了一个戒指,他没有多想,直接放入袖中。——他很确定有人拿东西打了他的腿弯,他想知道是谁,下意识就保留了证据。 他发现戒指内侧有一个“蕙”字,联想到未来妻子的名字,颇感讶异。唐颂记得很清楚,他的跌倒,好巧不巧,帮他解了困窘。只是,那竟是他未来妻子之物么? 也真是巧了。 因为小时候听母亲抱怨说父亲小妾丫鬟一堆,惹母亲伤心。唐颂从小就打定主意,不像父亲那样,他一定要让母亲满意。 他要求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小厮,对丫鬟向来不假辞色。可是没想到,他十三岁上,竟有丫鬟脱了衣服,躺他床上。他当即大怒,将那丫鬟给骂了出去。 丫鬟哭着跑走时,他深深感到,自己做的很对。 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意外极了。他那一向讨厌丫鬟爬床的母亲,竟亲自给他安排通房丫鬟。十四岁的唐颂看着比自己还大两岁,丰满成熟的丫鬟,既愤怒又难堪。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不理解,明明母亲厌恶这种事情,怎么还安排了通房丫鬟给他?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被拒绝后,母亲竟又换了丫鬟。 面对执著的母亲,唐颂态度坚决:“母亲不要忙活了,孩儿对女人不感兴趣。” 女人有什么好玩儿的?还不如看书有意思呢。 母亲没说什么,倒是他的表哥后来有一日说是要带他去尝新鲜,他以为是什么,充满期待跟着去了。谁想表哥竟把他带到了青楼。 唐颂勃然变色,拂袖离去。他想,如果不是看母亲的面子,他会跟表哥不再来往。那是什么脏地方,表哥竟然也带他去? 后来他才知道,更教他难以接受的事情还在后头。有丫鬟为了跟他行男女之事,竟在他房里点了催情的香药。他起初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难受不自在,自不会遂了那丫鬟的愿。 泡了冷水澡,弄清楚原委后,唐颂更加气愤了。他不禁庆幸,还好他身边都是小厮,不然那真是处在危险之中。 隐约听说母亲给自己议亲,他还没暗地打听出那人是谁,就被告知,八字不合,此事没成。 他告诉母亲,成亲的事情,他还不着急。他本意是想叫母亲慢慢来,帮他寻一个样样都好的妻子,谁知母亲竟想要他娶郑家表妹。 得知此事,唐颂怫然不悦,告罪一声,掉头就走。他一点都不想娶郑家表妹。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再后来,郑表妹嫁给了豫王,成了豫王妃。 他隐约听说母亲想撮合他跟罗表妹,不成想,一向身体不好的罗表妹竟然年纪轻轻就故去了。他把罗表妹当妹妹看,心中自然难过。 难过之余,他又想,可能他不宜过早婚配。于是,他再次向母亲表明,他的亲事,他不着急。母亲说希望他早些娶亲,身边好有人照顾。可他身边一应事情,都有小厮照顾。娶妻不娶妻的,也没什么分别。 然而去年母亲突然告诉他,说是给他定下了一桩亲事,是忠靖侯府的八小姐。他还没来得及表态,母亲就泪眼朦胧,说他该为子嗣考虑。等他有了嫡子,想怎么胡闹都行。 唐颂其实不大明白母亲的话。他自认端方守礼,何曾胡闹过?但是当时的情境,他也不好反驳,就默默应下。 他想,定都定了,既是妹妹的好友,又是母亲看好的,想来是个好姑娘。反正人都是要娶妻的,那便娶了吧。 亲事定下后,唐颂曾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去忠靖侯府拜访,却不曾真正见到过谢家八小姐,只捡了一个戒指回去。 对未来的妻子,他也有好奇。可是,直到成亲当日,他才看清她的样子。一个清秀雅致又很害羞的女子。 从小到大,他能记住样貌的女子不多。他想,她算是新的一个。 曾经听人提到过很多次,说洞房花烛夜多好多好,可他一开始只觉得累。直到他发现了不知道是谁放在枕头下的册子。 册子精美、图画栩栩如生,他看着看着,血脉贲张,身体发烫。 嗯,这个遮着眼的,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听着屏风后的水声,他暗暗想着。 …… 这一夜沉沉睡去时,他不由得想,怪不得说人生四大喜有个洞房花烛夜,古人诚不我欺。 …… 想起旧事,唐颂一阵耳热,心说,既然小谢不喜欢他“守身如玉”,是不是说明她希望他能搬回去? 这不大妥当吧。女人有孕后,确实是该分房睡的啊。 唐颂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但愿那谢九小姐能让她心情好转。 事实上在谢凌云同谢蕙说话时,谢蕙的心情的确好了不少,但她知道妹妹不可能久留。所以,当妹妹提出告辞时,她虽不舍,却也同意了。 谢凌云叮嘱姐姐:“姐姐照顾好自己,多想点开心事,要是想家了,可以坐了马车回来。离得也不远……” 谢蕙含笑点头,心里却微微有些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么么哒~(^3^)-☆么么哒~(^3^)-☆,这两章算是番外? 戒指啊戒指? 第102章 暗算 回家哪有阿芸说的那般容易?娘家不使人来接, 她独自回去并不方便。而且, 回娘家用处也不大。她总不能将一切说出来, 教娘家人给她撑腰。何况,未必会有人给她撑腰呢。 谢凌云看姐姐神色,本要立刻离去的她, 多停留了一会儿,耐心问:“姐姐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谢蕙摇了摇头。 谢凌云有些失望, 轻声道:“姐姐, 我是你妹妹,有的话,你可以对我说的。事情不要憋在心里, 对你不好,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她听唐诗雨强调过多次, 说孕妇一定要有好心情。 谢蕙勉强一笑:“阿芸, 我知道的……” 谢凌云想了一想, 又道:“要是不想跟我说, 你也可以跟你亲近的人说。比如说,姐夫?姐姐在唐家, 最亲近的除了肚子里的孩子, 就是姐夫了吧……” 她说到这里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儿, 谢蕙听到“姐夫”二字,明显变了神色,眼角下垂,嘴角微动, 带一些鄙夷的意味。 谢凌云不解,她一呆,忽的想到了什么,忽然福至心灵。她试探着问:“姐夫对姐姐不好?” 她心中念头转的极快。 “你说什么?”谢蕙神情一滞,缓缓说道,“并没有。阿芸,你不要多想。” “哦。”意识到姐姐的语气已经转冷,谢凌云也有几分不自在,暗悔自己冒昧了。她连忙道歉。 谢蕙只笑了一笑:“无事。” 知道姐姐确实是不愿提及,谢凌云也不好再问,她起身离去。 谢蕙身体不便,她教丫鬟代她送了阿芸离去。她自己则在房内盯着窗口,默默地叹息。 她知道阿芸好意,只是事情没阿芸想的那么简单。 谢凌云坐车回家,心情不大畅快。姐姐看着不是很开心,可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 从永宁侯府回去,时候已经不早了。马车行的快,不多时就回到了谢家。 谢凌云略歇了歇,才去见父母。 对于她这个时候回来,他们有些意外。薛氏更是笑问:“是公主府的什么热闹让你忘了时间?” 谢凌云一笑:“不是忘了时候,是回来时去看了姐姐。” “你说你蕙姐姐?”薛氏脱口而出,“怎么这个时候去看她?当不当,正不正的。是了,你看她,她可好?” 谢凌云看看父亲,看看母亲,思索该怎样回答。 薛氏已经自行续道:“她月份浅,万事都得注意。也不知道她反应严重不严重……” 谢律只呵呵笑。 谢凌云答道:“看起来还好,就是可能有心事。” “唉,有心事那也是正常的。你们不知道,女人有了身孕,最容易多想,可不就有心事吗?”薛氏叹道。 谢律摸了摸鼻尖,莫名有些心虚。 听母亲这么说,谢凌云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她点了点头:“嗯。”她想,或许真是她想多了,姐姐可能就是孕期多思。 正说着话,嬷嬷领了谢怀让过来。 谢怀让大大方方给父母和姐姐背自己新学的古诗。有些字他还咬不清,可是他一脸认真,声音响亮,颇为自信。 谢凌云在一旁笑着听父亲勉励弟弟,心想,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也挺不错的。 对忠靖侯府来说,六月是极热闹的一个月。老太太卫氏的寿辰在这个月,谢家的二姑娘谢蔳的婚期也在这个月。 卫氏寿辰,谢家的本意是不大办,毕竟也不算是整数。可是不知怎地,卫氏生辰这日,谢家宾客盈门。 王氏忙碌异常,但好在她见过不少大场面,这些也都应付得来。她心想着,这回客人多,八成跟谢家要出个太子妃有关。 祖母寿辰,谢家的出嫁女自然要回来祝寿。谢凌云也见到了几个姐姐。 几人给祖母祝寿后,就先待在厅堂,叙些别情。谢芷、谢蕙均有了身孕,两人在一起谈论腹中胎儿,有说不完的话。 谢凌云含笑听着,没留意斟茶的丫鬟不小心将一盏温茶合在了她的裙子上。 茶倒不烫,只是她今日所穿是浅黄色的衣裙,濡湿的那一块儿颜色明显异于其他地方。而且,湿漉漉的衣裳沾在身上并不好受。 丫鬟吓坏了,苍白着脸,连声告罪。 谢凌云见丫鬟面生,白嫩的额头满是细汗,她心生怜惜,忙摆手说:“别怕,我去换一身衣裳就好。” 反正是在自己家,又不是在别处,换衣裳也很方便。 丫鬟这才松了口气。 谢凌云冲姐姐们告罪一声,起身独自离去。 她寻思着,女客多在厅堂,男客多在园中的水榭。那她只要避开这两处,就可以了。 在月亮门下遇上谢萱和孙九郎,她很意外。 第109节 是的,谢萱今日也来了,而且看得出来,谢萱精心装扮过,比之前多了些精神气儿。 孙九郎跟上次在客店遇见时变化不大。 他们两人离得不远也不近,看样子,是在说话。 谢凌云有些奇怪,这是她从厅堂回院子的路,怎么会碰见这两人?而且这两人怎么聚在了一起?孙九郎还在京城?还在等候补缺啊。 轻轻叹了口气,谢凌云颇觉为难。上前去吧,不行,他们挡了道。转回去吧,也不好,她出都出来了,又怎好再回去?况且她不能不换衣裳啊。 不过,他们两人既是在路旁,那想来是没有长久谈天的打算。她只消避上一避,等他们走了再过,岂不是正好? 打定主意,谢凌云纵身跃上墙头,静静地等他们离去。 还不到晌午,太阳不算毒辣,可是她站在高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挺难受的。她手里还拿着团扇,轻轻扇了两下后,复又遮住了头顶。 她无意偷听,然而那两人的对话却一字一字地传入她耳中。 她听到孙九郎颤声说:“多谢小姐高义。大恩大德,九郎永生难忘。” 谢萱只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孙九郎又道:“有件事九郎本不该问,可是一直盘桓在心里,不吐不快。数年不见,不知道小姐现下过得可好?”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既盼着听她说好,又怕听见她说好。 谢萱垂眸,半晌方道:“好与不好,跟你又有什么相关?”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垂怜她,在同情她一样。她如今再不堪,也不想接受他的怜悯。他出现在她面前做什么呢?证明她眼瞎心盲,误把珍珠当鱼目? 即使她是个笑话,她也不想旁人来看她笑话,尤其是曾经被她瞧不上的人。 “不是……我,我是说,小姐若过得好,九郎就放心了。若过得不好……” “过得不好当怎样?”谢萱接道。 “若不好……”孙九郎犹豫了片刻,“小姐若有需要之处,九郎,九郎自当效劳。” 她对他有恩,也有情。若她真如他所听说的那般过得艰难,他愿意帮她的。他曾痴痴地想,她当年托丫鬟对他说,他们今生无缘,要他珍重,好好读书,奋发上进。 若没有她的话,他可能仍要混混沌沌一生。虽说考中进士,也算不得功成名就,可是比起当日一事无成的孙九郎,他已经算是改头换面了。 谢萱听这话,觉得甚是无趣。她声音转冷:“不必了。” “啊。”孙九郎的语气难掩失望,他怔怔道,“那,那……” 谢萱转身欲走,忽然又扭头问道:“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小姐请讲。”孙九郎连忙行礼,恭敬说道。 “你说,我对你有恩有德,我对你有什么恩?我怎么不记得?”谢萱很不理解,对孙九郎,她能有什么恩呢?难道他是要谢她不嫁之恩? 孙九郎闻言脸色微红,眼睛也猛地迸发出光彩来。他脱口而出:“当然是……” 话说到一半儿,他又生生止住了。当然是什么?是她当日看重他,又对他的鼓励啊。有佳人欣赏他的才华,虽不能相守,却希望他能争气。他怎可辜负佳人的期盼? 可以说,不擅长读书的他,年纪轻轻就中进士,给她的鼓励分不开啊。 她是他唯一心动的女子,也是对他有重大影响的姑娘。 可是,听谢小姐的意思,她似乎不愿他提起这件事。她说她不记得了。 孙九郎难过之余,又很能理解她的想法。是了,她现在是他人。妻子。重提这些,对他们都不大好。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轻声道:“没什么,是我记错了。” 他话中的落寞,连谢萱都听出来了。谢萱挑眉,动了动唇,她心中忽的生出一个念头来,这个傻子,不是还想娶她吧?他看她时的眼神,有些怪啊。 “你娶妻了吗?”谢萱冷不丁问。 “没,没有……”孙九郎面皮胀红,移开了视线,不敢看她。 怎么会娶妻呢?他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怎么会分心做旁的事情?更何况,他没放下她,娶妻的话,对谁都不公平。 谢萱胡乱点了点头,慢慢向前走去。 走了数步以后,她才说道:“前面是内宅,女眷所住的地方。你不要再走了,赶紧回去吧。” 待她走出好远,孙九郎才茫茫然按原路返回。他在心中不停地感叹,谢小姐真是个好人。她还特意提醒他,莫往前去,莫冲撞了女眷。 他心中又酸又甜,时而唏嘘,时而轻笑,好一会儿才消失不见。 而此刻,谢凌云被茶水弄湿的衣裙,早就干了。她叹了口气,从墙头跃下。 低头看看裙子,痕迹犹在。她摇了摇团扇,快速向自己院子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孙九郎离开此地往回走,还未走到水榭,就有个丫鬟上前问道:“这位郎君,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您见到谢四老爷了?” 孙九郎一呆,见这丫鬟脸熟,知道她是在专门等自己的。他“啊呀”一声,方记起他已经忘了谢四老爷要见他一事。 谢家的老太太今日寿辰,一直关注着谢家的他,自是早早就知道了,提前备了厚礼,上门祝寿。 男客大都在水榭,水榭凉快雅致,又有清秀的丫鬟们穿行其中,端茶倒水。他跟其他客人不熟,就静坐一隅。谁知有个俏丽的小丫鬟告诉他,谢四老爷找他,要他即刻到某地去,并给他指了路径。 他深信不疑,按照丫鬟所指的方向前进。只是没想到遇见了谢小姐。他一时忘形,跟谢小姐说话,听闻他所要去的地方是女眷所待之地,他就听话回来了。 至于要见谢四老爷一事,他竟然给忘了。 丫鬟一脸焦急:“你忘了吗?你怎么给忘了啊!” 孙九郎心中歉疚,呐呐:“我,我确实是给忘了。只是,我听说那是谢家女眷住的地方,谢四老爷怎么会在那里见我?” 谢小姐肯定不会骗他的,他相信谢小姐。 “啊……”丫鬟神色慌乱,“这位郎君,那不是,我是……” 孙九郎向来不算聪慧,但这回不知怎么,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一直叫我‘这位郎君’,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啊?”丫鬟脸色遽变,“张?啊,不,李。” 孙九郎笑笑:“我姓孙啊。”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连我姓什么都不清楚,你怎么知道谢四老爷找的人是我?” “是的,您是姓孙,我方才慌乱,一时给搅混了……” 孙九郎笑笑,带些怜悯,带些不解:“姑娘,我不明白,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让他去冲撞女眷?啊,幸好他遇见了谢小姐,不然他可就说不清楚了。他上回是醉酒,这回清醒着。给谢家人知道,指不定怎么想他呢。他还等着补缺,怎么能出这样的事情? 孙九郎有些心寒,他猜想是不是有跟他一样等着补缺的人有意陷害他,可他从来未得罪过人啊。 “没有,没有……”那丫鬟身体发颤,“是我听错了,许是不在那儿……” 她匆匆忙忙就走,孙九郎瞧她可怜,心一软,竟没阻拦。 然而那丫鬟刚走几步,却给人拦下了。 不是别人,却是谢家的七郎谢怀良。 祖母寿辰,谢怀良同家中弟兄一起陪着男客,出来透气时,待要回去,却看见了形迹可疑的丫鬟。他当即伸臂一挡,喝问:“做什么跑的这么快!” 那丫鬟低着头:“太太那边有吩咐呢。” 谢怀良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今日客人多,冲撞了谁可怎么办?你是哪一房的?” 丫鬟支支吾吾,不肯作答。 谢怀良皱眉:“抬起头来,我看看!” 真等丫鬟抬头,他却愣住了,“你是侯府的?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从未见过。 不远处的孙九郎听出不对,上前问道:“她不是侯府的人吗?” “不不不,我是,我是……”丫鬟忙又低了头,“小的,小的是府上的。” 谢怀良更加奇怪:“哪一房?” “八,八小姐。” “哦。”谢怀良点一点头,猜测许是永宁侯府的丫鬟,跟着八妹过来的。等等,不对,八妹自会约束身边人,又怎会教丫鬟跑到遍是男客之处? 孙九郎对见过谢怀良几次,对其印象极佳,就将方才之事说了。只是他没说遇见谢小姐,只说自己觉得不妥,立马折了回来。 谢怀良神色凝重,心中生疑,略微安抚了一下孙九郎,教孙九郎先去歇息。 他则叫路过的丫鬟婆子先辖制住这丫鬟后,又命一个熟悉的丫鬟去问谢蕙,今日所带的丫鬟是否还在身边。 他总觉得今日的事情透着怪异。 谢凌云回房换了衣衫,又整了整妆容,略歇息一会儿,正要起身离去。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她心中诧异,打开门,看着门外站着的四五个姑娘。 这几个姑娘都是今日跟着家中长辈来给卫氏祝寿的,跟谢凌云都勉强沾亲带故。只是素日来往不多。 谢凌云不明白怎么她们忽然一下子商量好了,要来看她。她看看她们,轻声问:“有事吗?” 难道是都嫌厅堂太热了,来她这里乘凉? 不等她们回答,谢凌云就笑道:“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来吧。” 大家相视一笑,先后进来。 房间窗子开着,有凉风吹入,并不闷热。只是和不大熟悉的人说话,也挺无趣。 才说了一会子,就有人提议:“咱们回吧,也不早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附和。 谢凌云也随着她们一起回了厅堂。她有些不理解,这些人来找她做什么?难道就是想看看她的闺房?也没什么好看的吧。 而那厢谢怀良已经从谢蕙处得知,谢蕙今日带了两个丫鬟松香、墨玉,都在她左近。这个自称叫樱桃的丫鬟,她并不认得。 谢怀良有点后怕,又有点兴奋。那真相是什么,他很好奇啊。 之前有过审人的经验,谢怀良这次轻车熟路。不多时,就问出来了。 樱桃说,她是朔平伯府上的人,奉命行事,有人给了她银钱,叫她带一个男子去一个指定的地方,其他的,他并不知晓。至于是哪个男子,也没有要求,只说是男子就行。 问指示她的人是谁?她回答说是一个面生的姐姐。 谢怀良有点懵,想了半天也没猜出是怎么一回事。若说是针对孙九郎,那就不会说只要是男子就行啊。 那么指定的地方是哪里? 自水榭西行,二百余步,左拐,过一门,行百十步,右拐,再行百步左右的院子…… 等等,这是四叔家的院子?至于她说的房间,似乎是小堂妹阿芸的闺房? 第110节 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想损了阿芸的名声。好在孙九郎不算太蠢笨。 ——静下心想想,他其实也不用太担忧,在谢家暗算谢家姑娘,还是这般漏洞百出的方法,肯定不会成功。 阿芸的本事他晓得的,而且,那人真的相信孙九郎能顺利到达四叔的院子?半路早被人拦下了吧。谢家今日虽忙,可也不会任人登堂入室啊。再说,阿芸好好在厅堂待着呢,怎么会回自己房内?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又蠢又毒的主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唐颂赌赢的人,冒个泡,给红包。你们赢了。~( ̄▽ ̄~)~ 第103章 真相 想了想, 谢怀良教人先看着这个叫樱桃的丫鬟, 他则借故去寻小堂妹。 谢凌云刚回厅堂没多久, 就有丫鬟在她耳畔轻声细语,说是七少爷找她有事。 有点意外,毕竟七哥许久都没找过她了。这个时候找她, 多半是有要事。 她起身随丫鬟离去,在一拐角处, 看见了谢怀良。 见到谢怀良, 她松了口气,方才眼皮直跳,她还以为有谁托了谢怀良的名头来见她呢。 “七哥找我有事?”谢凌云含笑问道。 谢怀良神色凝重, 低声将方才之事说了,末了又道:“你这边没出什么事儿吧?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谢凌云听后瞠目结舌, 半晌才缓缓说道:“我还真出了点事……” “什么事?”谢怀良忙问。 “我不小心湿了裙子, 就回房换了衣裳。倒没遇见你说的孙郎君。”谢凌云答道。她倒没提自己在墙头看见孙九郎和谢萱说话一事。 “裙子怎么湿的?是旁人所为吗?” 谢凌云点头:“嗯, 是。倒茶的丫鬟不小心。” 她知道七哥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想害她,也毁她名声呗。 她忽然想起那五六个去看她的姑娘, 怎么好巧不巧约好一起去找她?原来是这个缘故。 谢怀良面色一沉, 微怒:“果真如此猖狂!这还是在谢家呢!” 他心想, 此人甚是恶毒。先前五姐谢萱被人撞见她被喝醉的孙叔宁抱在怀里,就嫁给了孙叔宁。如今阿芸早经圣上赐婚许给了太子,若真教人瞧见她跟孙九郎如何如何,那阿芸还有什么清白名声可言? 如果阿芸没有婚约, 可能就要嫁给孙九郎了。可偏偏阿芸有婚约在身,且夫家就是皇家。皇家重名声,要是阿芸真的名声有损,皇家会不会出于种种考量,要了阿芸的性命? 恶毒,真是恶毒。 谢怀良气得不轻,咬牙道:“此事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 谢凌云点头:“嗯。” 被人陷害,她也不是无动于衷。虽说没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她也不想就这么算了。那人在暗处,一次设计陷害不成,或许还有下一次。不如这回就揪出来,永绝后患。 谢怀良又道:“还好你没事。”这是他最庆幸的,若真让人算计成功了,倒霉的可不止阿芸一人。 想了一想,谢怀良又问:“阿芸,你可有什么线索?我是说,那弄湿你衣裳的丫鬟,你可还认得?今日在场人中,你跟谁有过怨仇?对了,被我制住的那个女的,自称是朔平伯府上的……” “朔平伯?”谢凌云微愣。 “嗯?怎么?”谢怀良认真看着她。 谢凌云轻声道:“朔平伯府有个姑娘,我之前认得,不过她今天没来。” 朔平伯府的人,她只勉强认得一个方如意,还是去年在豫章长公主府上认识的。方如意跟泰康伯家是亲戚,要叫谢芷一声表嫂。说起来,她们也勉强沾亲带故。 去岁在长公主府,谢凌云跟方如意打过照面,说了一两句话。后来姐姐确实说她得罪了方小姐,可是今日方如意并没有来啊。再说当日的口舌之争,有必要在一年后这般报复吗? “你跟她不睦?”谢怀良皱眉问道。 谢凌云摇头,含糊道:“也不算。而且她今天也没来。”顿了一顿,她又道:“那个把茶倒到我衣裳上的丫鬟,我记得,还能认出来。其实也不必麻烦,只消问一问就知道了。” “问什么?”谢怀良不解。 “问是谁提议去我房里看我啊。”谢凌云道,“知道我去换衣衫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谢怀良点头:“嗯。你也可以再留意酒意。” 今日客人众多,他们又男女有别,谢怀良心知不能多耽搁,嘱咐了几句,就又回去审问樱桃,看能不能再问出什么来。 谢怀良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将此事告诉祖父。毕竟这件事涉及的也不仅仅是阿芸一个人。 谢凌云回到厅堂,正要找了那几个姑娘询问,一瞥眼却看见先前不小心将茶洒到她裙子上的丫鬟。她快步上前,拦住丫鬟,问:“你是谁?哪一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她神情少见的严肃。 那丫鬟抬头看着她,脸色发白:“回九小姐,小的,小的是黄姨娘身边的。方才,方才就是小的失手将茶倒在了九小姐身上。” “咦?”谢凌云有些意外,以为她会不承认,没想到就这么承认了。黄姨娘身边? 谢蔳看见这边动静,走了过来,听到她们的对话,轻声道:“她确实是黄姨娘身边的,怎么了?” “啊。”谢凌云呆了呆,她知道大伯父有个妾室,姓黄,人称黄姨娘,素来沉默寡言,很少露面,真是黄姨娘身边的? 那丫鬟继续说道:“可是,九小姐,小的真不是故意的,有人推了小的……” 谢凌云点头,面色不改:“嗯,知道了。那你知道是谁推了你?” 丫鬟迟疑了一下,摇头:“不知道,但是,真的有人推的。小的不敢扯谎。” 谢凌云有些迷茫,又点一点头,茫然四顾。她这一扫视之下,发现孙婉柔不见了。 今天祖母寿辰,孙婉柔随着谢萱一起来的,先时是谢萱不在,孙婉柔在。而此刻翻了个个儿,谢萱面无表情坐着,而孙婉柔却不见了。 谢凌云心念微动,暗想不会是她吧? 孙婉柔跟她不睦,也多次挑衅于她,可是谢凌云还是不大敢去相信孙婉柔会做这等事。 以她认识的孙婉柔来说,若真想害她,那应该是直接当面质问,给她难堪,或是想跟她动手之类的。假借旁人之手,不像是孙婉柔能做出的事情。 “孙小姐走了?”谢凌云问谢蔳。 谢蔳纳闷:“走了吗?方才还在啊。” 谢凌云笑一笑,去问先时去她房间寻她的一个姑娘怎么想到去看她。 那姑娘也不隐瞒,说是英国公的小姐说久等谢小姐不至,才教她们去催一催的。 谢凌云心里影影绰绰,信了几分。她奇道:“她怎么不去?” 那姑娘看看她,有些奇怪的模样:“她是孙小姐啊。” 谢凌云呆一呆,有点明白这姑娘的意思了。她笑笑:“嗯,我知道了。” 她心想,荒唐,可真荒唐。 谢凌云问谢萱孙婉柔是不是已经回府了。 谢萱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才道:“没有。厅堂闷热,她想出去走走。” 谢凌云点头:“嗯,知道了,谢姐姐。” 她正欲转身出去,却被谢萱叫住。她回头:“姐姐还有事?” ——其实自上次谢萱提出以秘密换谢凌云的帮助,被拒绝以后,她们很少再说话。 谢萱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说道:“她……算了,你去吧。” 谢凌云莫名其妙,心里打了个突,莫非这事儿谢萱也知道?不可能吧?她想起谢萱在月亮门下劝孙九郎早些离去的场景。 她点一点头,没再说话,迅速出了厅堂。 谢凌云出来也只是碰碰运气,让她惊喜的是,她还真远远看见了孙婉柔及其丫鬟。 主仆两人的对话,也遥遥传入她耳中。 “小姐,奴婢错了,您别生气……” 听声音丫鬟似乎是在求饶告罪。 孙婉柔怒气冲冲:“生气?生气有用吗?什么事儿都办不好!教你找人诱个男子过去,你做到了吗?” “奴婢的确找人了。”丫鬟挺了挺胸膛,“还给了她银钱,说事成之后,有重谢。奴婢留了个心眼儿,找的是朔平伯的人,没人会想到咱身上。” 听到这里,谢凌云哪里还不明白?自是孙婉柔一面使人买通朔平伯府的丫鬟让孙九郎去她房内,一方面设计她回房更衣,再劝人去围观,想看好戏。 很简单的计谋,可这得需要多方配合,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就不能成事。 不过,很幸运的是,这计谋没能成。 谢凌云没即刻现身,她想再听听还有什么。 孙婉柔怒道:“小点声!你还很得意是不是?成事不足!” 丫鬟小声辩解:“好歹不是败事有余啊……虽然没成事儿,可也没人知道小姐的打算不是?” 这事儿要给人知道了,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谢凌云听着竟有些想笑。 却听孙婉柔又道:“你还有脸说?!也就这么一点用处了。真是废物,一点小事都干不好!” 她心里憋闷,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又想出了个绝好的主意。她想着在忠靖侯府,谢芸又是个没警惕心的,这事儿只要操作得当,肯定能成。 虽然谢芸不好,可她也没想要谢芸的命,只要谢芸毁了名声就成。太子妃的名声重要,她是知道的。今日事后,皇上姑丈定然不会再要谢芸当太子妃了。 那岂不就是轮到她了? 太子妃之位本来就该是她的,是半路杀出个谢芸,夺去了她的位置。她只是想法子取回来。 孙婉柔原本想着,事成之后,皇上姑丈发怒,可能为了皇家的名誉鸩杀谢芸,她可以替谢芸求情,保住谢芸的性命。她想,虽说谢芸讨厌,可她也不想让谢芸死。 她替谢芸求情,皇上姑丈疼她,多半会听她的。 孙婉柔思考了很久,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在实施时会出状况。 她气恼极了,先前的幻想都落空了。要不是在别人家里,她真想好好教训这个不中用的丫鬟。 她好不容易才想的这绝妙的计策啊。 那丫鬟竟然还说道:“也不是都没干好,谢九小姐不是回去换衣衫了吗?” 孙婉柔气急,忍不住扬起了巴掌:“我让她换衣时跟人撞见,撞见了吗?” 第111节 她真是生气,怎么带了这么个不中用的过来?之前的虽然笨些,可是至少不会顶嘴啊。 那丫鬟连忙躲闪。 谢凌云正要上前,却不妨有一个人先她而出现。她暗暗吃惊,方才她只注意孙婉柔主仆,没留意到暗处竟还有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谢怀信。 谢怀信近来被勒令读书,苦不堪言。今天府中宴请宾客,他借机出来,本想跟客人攀谈,可是没人捧他,大家对他都有些冷淡。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溜了出来,走走转转。 他知道男客都在水榭,女客都在厅堂。他不自觉的靠近厅堂的方向,暗暗寻思着若是有幸能遇上佳人,也很好啊。 虽说他定了亲,可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娶妻。想他谢怀信也是一表人才,指不定会有姑娘倾心于他呢。 抱着这念头,他不知不觉间离这边越来越近。可是真看见孙家主仆二人时,他又下意识躲了,慌忙整理衣衫头发。 然而那两人的话,竟让他大吃一惊,英国公府的小姐?想设计谢芸?还是用这种手段? 谢怀信心中闪过很多念头,有人要害谢芸,他又是趁意欢喜,又是担忧愤慨。 他不想看到薛氏和谢芸过得好。凭什么,他们母子兄妹过得艰难,而薛氏等人却过得好好的?而且父亲还偏疼薛氏等人?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想教谢芸难堪,想让薛氏母女吃瘪。 可同时,当得知孙婉柔真这么做时,他又忍不住担忧愤慨了。 若谢芸真做不成太子妃,那岂不是说明他没机会做国舅了?他讨厌谢芸不假,可是谢芸关系着他的身份啊。 虽说谢芸有同胞亲兄长,可是毕竟不是一同长的。说起来,他算是跟谢芸一同长大的。若谢芸进了宫,做太子妃,将来再做皇后,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国舅了。 看孙叔宁多嚣张,他将来就是孙叔宁的模样。 从长远来说,谢怀信明白,他真不能去阻止谢芸当太子妃。尽管他自己内心深处,不想她过得好。 他还犹豫不决以至于迟迟不肯出手呢,没想到倒有人先他一步采取了行动,还是这么不靠谱的。 谢怀信站出来,冲惊讶万分的孙氏主仆道:“你们的话,我方才都听到了。” “你,你待怎样?”孙婉柔有点慌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给祖父知道,那他肯定会骂死她。要是让皇上姑丈知道,那就更可怕了。要是他认为她心思歹毒,只怕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没机会了。 不能,不能让人知道。 谢凌云有些意外这事情的进展,她想了想,决定先看着。 谢怀信看起来镇定自若:“我不打算怎样。” 他心中念头转得极快,是要敲诈这姑娘一笔?还是怎样?他后悔没随身带纸笔,不能留下证据。 他没想好怎样,可他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孙婉柔强硬:“你,你不要乱来,我给你讲。你要是……我就喊人,说你非礼。” 谢凌云在一旁掩了嘴,忍住笑意。 谢怀信一愣,却是笑出声来:“那正好啊,这样一来,只能委屈姑娘给我做妾了。我还真是艳福不浅呢。” 谢凌云呆了呆,有些意外谢怀信竟这样回答。 孙婉柔则是气得脸蛋胀红。今日炎热,她从厅堂出来,也没戴冪篱,眼前这个陌生男子不但直直地盯着自己,还口出淫。邪之语,她羞怒交加,怒骂:“你,登徒子,不要脸!” 听到熟悉的不要脸,谢凌云勾了勾唇角,孙小姐骂人的词汇还是一如既往啊。 谢怀信根本不在乎一般,他反唇相讥:“不及姑娘。” 眼前这姑娘出身高贵,容貌美丽,又跟他讨厌相同的人,谢怀信真觉得她就像是为他打造的,只是性子不大好。 他忽然想起了如何教训薛氏母女。既能教他日后继续能做国舅,也能教薛氏与谢芸面上无光。 就在这位孙小姐计谋的基础上,把陌生男子,换成太子就行了。 谢芸婚前失贞,薛氏母女自然面上无光。可她失贞的对象是太子,自然也就无损于婚约。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这个给他提供了灵感的孙小姐,他也多了几分好感。 孙婉柔不知道眼前这男子听到了多少,心中不安。她咬咬牙:“你都听到了什么?你到底想怎样?” 谢怀信没想好,又怕失去机会,略一犹豫说道:“我要一千金。给我一千金,我保证不说出去。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而且我还会帮你实现愿望。我也不想谢九好过……” 没钱的日子太难熬了。 谢凌云听到后面,皱眉,他不想她好过?还想帮孙婉柔实现心愿? 孙婉柔只听得“一千金”就倒吸一口凉气:“一千金,你怎么不去抢劫?” 谢怀信笑笑:“姑娘不愿出也可以。”他咳嗽一声,模仿着孙婉柔的语气:“麦芒!你怎么回事!连算计人都不会……” 孙婉柔脸色剧变。她咬了咬牙,说道:“我没那么多钱,身上也没带那么多。谁出门做客带一千金的?我身上最值钱的,只有几件首饰。你要是不嫌弃这是女人用的,就先拿去。” 谢怀信心想英国公府的姑娘,首饰肯定不差。虽然不是现钱,但是当了也能用。他嗯了一声,勉强道:“好吧,好吧!” 孙婉柔在心里把谢怀信骂了成千上万遍,可是还是老老实实褪下腕上镯子。 一旁叫麦芒的丫鬟叫道:“小姐,不妥啊!” 这是首饰啊,多私密的物件,就这么给一个陌生男子。要是给人知晓,后果不比算计人事发的后果轻。 孙婉柔瞪了她一眼,恨不得掐死她。这个不中用的。要不是麦芒办不成事儿,她何至于训斥她而被人听见拿住把柄?当她不心疼这些东西?! 她就是扔了,也比被人勒索走强。 麦芒赶紧使眼色,首饰流传出去,对小姐名声也不好。 孙婉柔告诉自己,不要太心疼了。反正这个镯子是谢萱送的。 她又褪下来一个,豫章长公主送的。 她手臂上叮叮当当戴了好几个,有的来历她都不大清楚了。 谢怀信看着她白嫩的手臂,目光有些痴意。 谢凌云回想着谢怀信的话,运起内力,吹响了口哨。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迟了些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3^)-☆ 第104章 审问 今日是老太太的卫氏的寿辰, 府上人来人往。她口哨声音短促响亮, 惊起附近的鸟雀, 也惊动了附近的人。 附近的下人不知出了何事,纷纷往这边跑。 谢怀信和孙婉柔主仆听到口哨声,都是一愣, 有几分反应不过来。 孙婉柔惊疑不定:“谁?什么声音?!” 谢怀信动动唇,视线粘在她手腕上, 移不开去。 麦芒脸色发白, 狐疑地看向谢凌云的藏身处,颤声道:“是有人吧?”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小姐, 咱们先走吧!” 若是这声音引来了旁人,那可很难说的清了。她莫名觉得这有点像是小姐带着丫鬟跟人私会。 谢怀信回了神, 咳嗽一声, 严肃喝问:“谁?出来!” 这可是在他家里。 他话音刚落, 一阵脚步声, 呼啦啦一下子不知从哪里涌出来好几个人,看装扮, 多是谢府下人, 其中还有两人是宾客。 谢怀信懵了, 谢家的下人倒也罢了,偏生这闻声而至的宾客不是旁人,乃是跟他有婚约的金小姐的嫡母金夫人。 金夫人嫌厅堂闷热,想出来走走, 她带着丫鬟,见这处风景挺好,一时贪看,就走的远了些。听到异响,过来一看,竟看见谢怀信跟人私会! 再看看他私会的人,正是英国公府的小姐孙婉柔。 金夫人怒火中烧,觉得脸颊热辣辣的。她强忍着怒火,安慰自己可能是她误会了,可她定睛看去待看到谢怀信手上的手镯时,眼睛刺痛,冷笑两声:“这是私相授受?定情信物都送上了?” 她是个火爆脾气,心里也藏不住话,就这般直接说了出来。 远处的谢凌云意外于金夫人的到来,她有点呆,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去。 她这算是造成了误会? 听金夫人说到“私相授受”、“定情信物”等字样,孙婉柔立时胀红了脸颊,下意识否认:“谁跟他私相授受?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眼睛一转,看到谢怀信手里还拿着自己的镯子,胡乱说道:“明明是他抢了我的首饰,说是他妹妹的!我从来都不认得他!” 金夫人将信将疑。 麦芒急得连声说:“不是,是我们小姐开玩笑呢,是这位公子捡了小姐的东西。” 她心里害怕,小姐这是在得罪人啊! 可惜她一个小丫鬟,她的话没几个人放在心里。 谢怀信怒道:“孙小姐,你说这话可要讲良心,分明是你自己给我的!方才的事,你都忘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不免带了些狠戾,提醒孙婉柔莫忘了前事。 孙婉柔怒极,听出他的要挟之意,反唇相讥:“什么事?你方才要挟我的事情?” 急得麦芒连忙去拉她衣袖:“小姐……” 金夫人冷眼看着,心想,这难道还有隐情? 对旁人的秘密,她其实也不是特别好奇,可是她没想到谢怀信回道:“我要挟你什么?是你自己要设计谢芸,给我知道了,你……” 孙婉柔不顾麦芒的劝阻,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你不要脸!你胡说八道!是你抢我的首饰,还……” 谢怀信更怒了,也不想给她留面子,当即对金夫人说道:“伯母,你有所不知,这位孙小姐,心肠歹毒,设计害我家妹妹,想让男子撞见我妹妹更衣,来损我妹妹名声,好让我妹妹没法做太子妃……” 他此刻唤阿芸一口一个妹妹,丝毫不觉得别扭,似是亲密异常。 孙婉柔被他说破,大怒:“你,你不要脸!我没有,你诬陷我!你,你自己说,你要害谢芸,是不是?麦芒?” 她后怕起来,心知此事绝对不能承认。 金夫人面无表情,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本来是想看看是什么异动,后来是想知道谢怀良是不是在与人私会,怎么就变成知晓了害人勾当? 他们口中说的妹妹、谢芸,指的就是被赐婚给太子了的谢九小姐吧? 金夫人心知此事马虎不得,这浑水她不能趟,可她又不能装作不知,她略一思考,教旁边目瞪口呆的下人去请谢家的主人忠靖侯谢均。 这事儿还是让谢家人自己做主吧。 第112节 忠靖侯谢均正与今日来做客的太子纪恒说话。忽然有下人禀报,说是金夫人有要事请他前去。 谢均不解,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金夫人是谁。可这金夫人会有什么事找他?按说金夫人是小辈,且男女有别,虽说他是老头子了,可以不用避嫌,可好端端的,她找他做什么? 问下人,下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他到了就知道了。 纪恒见状,笑道:“侯爷既然有事,那纪恒就先告退了。” 谢均笑笑:“殿下莫怪。” 纪恒起身离去,谢均也跟着下人去见金夫人。他心里纳闷,到底是什么事儿? 赶到现场后,他更是不解。 金夫人也不多话,直接将方才听到的话语重复给他听。她不做任何评价,只转述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既不夸大,也不隐瞒。末了又道:“此事干系甚大,晚辈不敢擅自做主,才让人请了侯爷过来。侯爷莫怪。” 谢均面无表情听着,目光沉沉,扫过孙子,又扫过脸色惨白的孙婉柔。他冷声问谢怀信:“金夫人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谢怀信梗着脖子,指向孙婉柔:“她诬陷我!我听见了,是她和丫鬟密谋要害妹妹,不是我……” 孙婉柔不等他说完,就抢道:“谢侯爷,你莫听他血口喷人!” 两人针锋相对,互相指责。 谢均听这些已经能肯定金夫人所言不虚。不过谢怀信和孙婉柔只怕都不干净。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阿芸确实被人暗算陷害,只是似乎没能得手。忠靖侯有些庆幸,但是对于金夫人特意找人请了他过来一事,他很不高兴。 他并不想把这事闹大。不管是谢怀信使了什么手段还是孙小姐做了什么,闹开了都不大好。 如果是谢怀信所为,那么这是谢家的家事。若是孙小姐,那涉及英国公府,他也有所顾忌。况且,此事要是给有心人乱传,那恐怕对阿芸的名声也会有不好影响。 可是如今他人都来了,周遭又有不少人看着,忠靖侯想当做不曾发生也不行。他只能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忠靖侯当即训斥孙子胡闹。 听他把此事定性为胡闹,谢凌云心里一凉,知道祖父这是要揭过此事了。她想,可能是因为没证据吧,而且今日谢怀信并未对她做什么,今天使计的是孙婉柔。 谢凌云心想,自己在这儿待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寻个时机出去? 说起来他们要针对的人,是她啊。 金夫人不想再干涉此事,她告罪一声,带丫鬟离去。她想,过几日打听打听谢家怎么处理这个谢怀信,她也要回去跟老爷商量商量这桩婚事。 她心说,就算是谢怀信没有下手去害自己的妹妹,可是包庇、要挟恶人,想谋得好处,这也不是好人能做出来的! 听祖父训斥,谢怀信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不是,祖父,孙儿并没有胡闹,只是……” 他这一反驳,把忠靖侯原本竭力压下去的怒气又给扇了上来。 忠靖侯怒道:“只是什么?你还有脸说?!” 这个孙子,真是不成器,先是在外面养外室被人找上门来。今天又想戕害嫡妹。难道他妹妹不好了,他就能好起来么? 蠢不自知! 忠靖侯方才那一丝想保他的心思也没了,当即喝道:“跪下!把你今日所为之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敢有一个字隐瞒,老夫就要正一正家风了!” 谢怀信唬了一跳,想起年前年后的家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挑挑拣拣说了今日之事。 他说他是无意路过此地,听到孙小姐跟丫鬟对话。他原想着要避嫌,就躲在暗处,想等她们走了再出来。却不想她们说起陷害谢芸而不成之事。 他说他怒火中烧,出来质问,结果孙小姐竟然拿首饰贿赂他,要他保密,不说出去。他一时糊涂,才收了…… 谢怀信把孙婉柔主仆的对话一五一十道来。他说着还掉了几滴泪,端的是情真意切。 将谢怀信和孙婉柔对话从头听到尾的谢凌云目瞪口呆,暗想此人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小,竟赖掉了七七八八。 她正要出去道明真想,却听孙婉柔叫嚷道:“你血口喷人,好不要脸!明明是你问我要一千金,你要挟我。还说是我贿赂你?!” 谢凌云呆了一呆,心想,这俩人互相揭短也挺好,就这么把真相给说出来了。 忠靖侯面色铁青,看一眼孙婉柔:“孙小姐稍安勿躁,你的事情,老夫自会转告英国公。或许,也该禀明圣上。” 当然,他最后一句话却是在吓唬她了。他不想跟英国公府撕破脸皮,两家还是亲戚呢。他会告诉英国公,想必英国公会承他的情。 不过,这位孙小姐年纪轻轻,却真是歹毒。小姑娘之间纵然不睦,也不该想出毁人名声这种歹毒手段来。 孙婉柔慌了,接下来,一个更让她恐慌的声音响起:“侯爷有什么事要告诉父皇?” 这声音她异常熟悉,是她的表哥太子纪恒。她身体一软,差点摔倒,幸亏丫鬟麦芒扶着,她才站稳。 “太子表……哥……” 谢均神色微变,看向一前一后走来的太子纪恒和他孙子谢怀良。他看一眼谢怀良,暗自猜测,是不是他领了太子过来。 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谢怀良也冤枉,他审问丫鬟樱桃,又问出了点线索。他思来想去,打算去禀明祖父,结果祖父没见着,见着了太子纪恒。 他知道太子与阿芸关系亲密,他想,或许此事该教太子知晓。至少得让太子知道,阿芸并不是一直处于安全的环境中。她虽然有本事,可是仍有小人想要害她。 纪恒听他说完,神色微变,两人一起去寻忠靖侯,不想竟撞见此事。 忠靖侯还未回答,谢怀信便抢道:“太子殿下,这跟我没关系,是她啊……是她设计,先让人弄湿妹妹的衣裳,逼得她不得不去更衣,又教人引了男的去,想叫那男的撞破妹妹更衣。她还喊人去看。她是要逼死妹妹啊!” 他此时俨然是一个好兄长模样。 孙婉柔慌乱极了:“没有,表哥,我没有……” 忠靖侯谢均捏了捏眉心,被谢怀信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个什么孙子! 孙婉柔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谢怀信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口咬定孙婉柔心肠歹毒,他还拿着手镯道:“看,她还褪了手镯给我,想收买我给她保密……” 纪恒沉扫了一眼手镯,默了一瞬,复又看向孙婉柔,目光森然:“他说的是真的?你有什么要说?” 谢怀信说的,跟谢怀良审问的结果倒也一致,只是谢怀良并未笃定黑手就是他表妹孙婉柔。 孙婉柔骄纵任性,但是她一心想做太子妃。虽然她对表哥未必有爱慕之情,可也不想他厌恶自己。 她心里难受想否认,可是张开嘴却是:“我,我,对,是我。我就想教训一下谢芸。可是,我没有收买他,也没规矩他,是他逼我给他一千金的……” 谢怀良暗自惊叹,这就直接坦白了?亏他审问樱桃审问了那么久! 太子已经发问,忠靖侯也不好再说其他。不过他稍感庆幸的是,谢怀信不是主谋。 不过,其心可诛,其行当罚。 纪恒看向孙婉柔:“先前只当你娇蛮,没想到,这等事你都做的出来。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孙婉柔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表哥,我不是。我没想怎么着她,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叫她名声不好,当不成太子妃……” “那谁当?你吗?” 孙婉柔点头又摇头:“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她配不上你……” 谢凌云咬牙,心说,我不好,你好?她盯着纪恒,想听纪恒怎么回答。 纪恒叹了口气:“我觉得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而不是她配不上我。能娶她,是我今生幸事。你要毁了我这的幸运,就算你是我表妹,我也不能原谅。” “表哥!”孙婉柔听他的话,呆呆的,“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纪恒笑了笑,“而且,你为什么会以为你毁了她的名声呢?还以为毁了她的名声,对我会有影响?即使她名声不佳,我也不会改变初衷。” 谢凌云在暗处,脸颊微微发红。她没想到纪恒会这样说。 不只是她,孙婉柔也没想到。 孙婉柔忘了擦泪:“不,不是……我,我……” 怎么可能这样呢?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人,其实是她啊,不是谢芸。 纪恒猜出了她的未竟之语,他靠近她,在她耳畔,有些残忍地道:“其实她名声不好,我也不会娶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表妹。” 在孙婉柔呆滞时,纪恒又离开她,说道:“既然承认了错误,那就该接受惩罚了。人做错事,得付出代价。” 他这个表妹自小刁蛮任性,他虽然不喜欢她的性格,但是因为她的容貌有几分像母亲,又是他表妹,他对她比对旁人多些容忍。 可是她今日做出这等事情,虽说没成事,可是用心险恶,可见一斑。不能就这样揭过。若真纵容她,才是害她。 纪恒今日原本想着卫氏寿辰,他作为未来孙女婿来拜个寿,再偷空看看阿芸,也是一桩美事。没想到却出了这件事。 他问忠靖侯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忠靖侯犹豫了一下,说道:“孙小姐年纪还小,不懂事。教导一番也就行了,何况不是没真出乱子吗?想必她也得到教训了……” 他听方才太子话里的意思,像是会有处置。他想,他此时不妨大方一些,也好卖个面子给英国公府。 谢怀良不认同祖父的话,他一脸愤慨,但作为晚辈,也不能公然反驳。他轻哼了一声。 纪恒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侯爷此言差矣。侯爷仁善,可这种事不能纵容。” 他心知忠靖侯是不想将事情闹大,那就交给外公吧。外公知道利弊,不会再纵着她。 纪恒亲自送了孙婉柔主仆回英国公府,他去见了外公和舅舅,将孙婉柔所做之事说了。 英国公呆了片刻,咬牙道:“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 纪恒轻声问:“外公打算如何处置?”他叹了口气,说道:“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英国公喃喃重复那句“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他面色微变,肃然道:“那殿下说怎样?” 他也不称太子为“恒儿”了。 纪恒笑笑:“首先,她得赔礼道歉吧!做错了事情,总要道个歉的。其次,她这行为,按大齐律令,该当如何?” 英国公没有回答。 纪恒又道:“外公不用紧张,恒儿只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要送表妹见官。不过,人不能白白做恶。外公一向公正,肯定比恒儿有主意。” 英国公也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她小时候只是稍微任性一些,没想到长大后会这样。你放心,会给谢小姐一个交代的。” 他很清楚,外孙这是要替谢小姐讨个说法。婉柔的确做错了事,还错的不轻。万幸的是,没能酿成大祸。 英国公也知道,孙女婉柔一直想做太子妃,可惜未果,可能心有怨气,这才会做出糊涂事来。 纪恒点头:“嗯。” 英国公道:“婉柔还有三个月就要及笄了,这半年也有人来上门提亲。我想着,不如就禁足三个月,抄写佛经祈福?”他顿了一顿,又道:“她这辈子不能进宫,我就早些把她许出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更新啦! 第105章 处罚 第113节 毕竟是自家孙女, 虽然知道她做错了事情, 可是英国公作为祖父, 还是想维护她。而且,他想这惩罚也够了。 纪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有合适的人家吗?” 英国公听他语气缓和, 心想他大概是接受了这样的惩罚结果,悄然松了口气。迟疑了片刻, 英国公道:“有几个, 还没选好。” 纪恒冲外公笑笑。 英国公叹了口气,说道:“也都是不错的人家。安国公家的长孙,沈大人家的幼子。还有你舅舅前些时日认识的那个今科进士……” 咬了咬牙, 他又道:“我想,把她嫁的远远的吧!” 他猜测, 或许将孙女远嫁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自然也想把孙女留的近些, 可以方便照顾一二。但是婉柔的性子, 他再了解不过了。 这姑娘被娇惯坏了, 冲动任性。这回险些犯下大错,三个月禁足, 若能掰正她的性子固然是好。可若是没能掰回来, 她将来未必不会记恨。她鲁莽冲动, 易受挑拨,若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可能受罚的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纪恒挑眉:“就这么决定了?不再考虑一下?” 他意外于外公的选择。毕竟一众儿孙中,外公最疼爱的就是孙婉柔了。 英国公缓缓摇头:“她的性子该好好磨一磨。早年没教好, 再不管教,怕酿成大祸。至于她的亲事,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天南海北的也不是没有。” 他想远远嫁出去也好,届时没有父母家人在身边,无从任性,她除了收敛自己的脾气,没有别的选择。 待过几年,婉柔性子改了,此事也淡了,也不是没有回京的机会。 纪恒点了点头:“此事还需与舅舅商量。” 英国公笑笑:“那是自然,放心吧,必然会给谢九小姐一个交代。” 纪恒皱眉,开口纠正:“不只是给谢小姐交代,也是给表妹交代。不能再纵容她了。” 英国公连连点头:“是,是,确实如此。” 纪恒告辞离去。 英国公揉揉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将长子——即孙婉柔的父亲孙伯健唤来,要他好好约束女儿,禁足三月,打发她嫁的远远的。 孙伯健领命而去,将父亲的话转告妻子康氏。 康氏是续弦,膝下空虚,一直把孙伯健原配留下的子女视若己出。其中孙婉柔长的好看又受宠,她跟孙婉柔极为亲近。知道女儿犯了什么事后,她惊怒交加。既暗恨女儿狠毒,又责怪女儿愚蠢。 在康氏看来,后宅之中,使些小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是什么恶事。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行。——她当初就是凭借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成功嫁到英国公府的。可惜她的女儿实在是太笨了,连算计人都不会。既然不会,就老老实实待着吧,闹什么幺蛾子。 这下好了吧?禁足三个月?还要远嫁?这怎么行?禁足倒也罢了,就当是杀杀她的性子,可是绝对不能远嫁啊。婉柔是娇娇女,家人捧在手里长大的,让她嫁到远处,父母亲人都见不着面,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谁欺负她了,可该怎么办? 康氏想了又想,悄声恳求丈夫去向皇上求情,让皇上给公公施压,不能教婉柔真的远嫁。 孙伯健诧异地看着自己妻子:“你糊涂了?还让皇上施压?这是叫皇上施压的事儿?父亲都发话了,太子也默许,这事儿没转圜的余地了。若是教皇上知道婉柔做了什么,那才是麻烦……” 康氏眼圈儿一红:“我也是心疼她嘛……” 孙伯健比她年长十岁,向来老夫怕少妻,他对这个年轻的妻子颇为疼惜。看她柔弱的模样,心里一软,说道:“我知道你对好,可是,唉……”他叹了口气:“婉柔是被咱们给宠坏了……” 康氏亦叹息,末了又恳切地道:“若有机会,还是试试吧。她年纪小,不懂事,改了就好了……” 孙伯健有些烦躁,他想妻子不明白,这不是改不改的事儿,婉柔这回做错了,且错的离谱。他硬着心肠,对康氏道:“这事儿你不要瞎掺合。她禁足时,你也别去看她。老爷子教她抄佛经,你找几个厉害的嬷嬷看着她,不能再纵着她了!” 康氏见他态度坚决,只能点一点头:“记下了。” 反正她求情也求过了,也算是尽力了。 孙婉柔当天就被禁足了。她初时还不知道祖父打算将她远嫁之事,以为她的惩罚只有禁足。她理亏,就默默接受了。可是抄写佛经时,她还是忍不住掉泪。 她还没对谢芸造成什么伤害呢,表哥就为谢芸撑腰了,要她禁足三个月,三个月! 她回想着表哥说的话,委屈、难受,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将纸上的墨迹晕染开来。 她放下笔,呜咽出声。 孙婉柔被太子纪恒送回了英国公府,受孙婉柔指使的丫鬟樱桃被朔平伯府的少夫人给带走了。 少夫人久久不见自己的丫鬟,后听说丫鬟心大,巴巴地往男客那边跑,被人当成贼给关起来了。少夫人面色难堪,也不想久坐了,当即提出告辞。她自然不肯教这丫鬟坏她的名声。 樱桃被谢怀良给敲打过,知道该怎么向少夫人解释今日的事情。——比起收人银子,去害未来太子妃的名声,还是想攀高枝靠近男客更容易让少夫人接受。 至于谢怀信,忠靖侯大手一挥,让下人先给他关了起来,寻思着待今日客人散去,再好好处置他。 丢人不能丢到外面。 申时左右,客人陆续散去。忠靖侯这才开始正式处置谢怀信,他叫了谢律夫妇过来,又对打算告辞离去的谢怀良道:“你就站在这儿!” 谢怀良只得留下。 谢律夫妇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惴惴不安。 忠靖侯看他们夫妇一眼,冷声道:“真是教的好儿子。” 谢律与妻子对视一眼,齐道:“孩儿/儿媳惶恐。”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扭了谢怀信进来。 谢怀信刚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了。把他押送到存晖堂,祖父、父亲都在,他想,他这回逃不了一顿打了。 他不禁心疼自己,短短半年,已经被家法处置两次了?这是要第三次了么?这回还不比前两次,现在是夏天,穿的衣衫薄,这一棍子下去,他肯定就屁股开花了。再噼里啪啦一顿家法,他估计几个月都不能下床了。 忠靖侯见他倒也乖觉,怒气稍微退去一些,喝道:“你把你做的事儿,跟你爹娘说一说!” 薛氏眼皮直跳,身子晃了晃。她定了定神,才勉强站好。 谢怀信眼珠骨碌碌直转,再一次将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他将自己说的很无辜,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都是孙婉柔使计害人,是她贿赂他,收买他。他没有跟她同流合污…… 薛氏听到孙婉柔教人试图毁了阿芸名声,她低呼一声,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倒。还是谢律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好。 她害怕极了,还好没成。若那人奸计得逞,那阿芸的名声不全毁了?不,毁的不止是阿芸的名声,还是阿芸的命啊!皇上疼爱太子,不可能教一个没有清白名声的姑娘嫁到东宫。那么等待阿芸的是什么,是退婚?还是毒酒?或者是白绫? 还好还好,没有出事。神天菩萨保佑,阿芸还好好的。 一时之间,她恨极了那个孙小姐,对谢怀信,面上也没有好颜色。 忠靖侯冷笑:“这时候还不老实?你以替她保存秘密为由,向她勒索一千金。你敢说没有此事?” 两人先时在那里互相揭短,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事情的原委他也猜了七七八八。 谢怀信动了动唇,强辩道:“是她污蔑!” 忠靖侯颇为失望,污蔑么?孙小姐承认了设计害人一事,却声称谢怀信拿此事要挟她,要她出一千金。她没有,只能以首饰相抵。 这些,忠靖侯并不怀疑。若非如此,他想象不出一个公府的小姐为何会将自己贴身的首饰,给予一个陌生男子。 忠靖侯叹了口气:“老五,你真是让人失望。你莫不是忘了你姓谢?谢家儿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听说有人想害你嫡妹,你竟然是去敲诈勒索、同流合污。难道说你妹妹不好、谢家不好,你就能好了?你心里没有谢家,那谢家也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谢律悚然一惊,没有容身之处?这是要将谢怀信给驱逐出门?他连忙道:“父亲三思!” 谢怀信也懵了,祖父是什么意思? 忠靖侯肃了面容,指着谢怀信,说道:“你前年随父回京,于学业、庶务上均无建树。每日呼朋唤友、斗鸡走狗,我都装作没看见。毕竟谢家子孙多,我也没有精力一一看顾……” 谢怀信一脸呆滞望着祖父。 谢怀良在一旁沉默地站着,他脸上也热辣辣的。学业、庶务均无建树,这话固然是在指责五哥,可对他也同样适用。他这次会试,也落榜了。 忠靖侯叹道:“况且,我还想着,你年纪小,在绥阳的时候,可能拘束太多了。回了京城,见了世面,想玩儿几年,也在情理之中。等你娶妻生子,自然也就懂事了。可是,你先是养外室,被人找上门来。后是纵容旁人戕害嫡妹,被未来岳母撞个正着。谢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谢怀良听着尴尬极了,明明不是说他,可他也羞得抬不起头来。 谢怀信忍不住想辩解:“祖父,孙儿不是……那个杨氏,是个误会,本来孙儿真是救人的。她找上门,孙儿完全不知道啊。还有今天的事儿,真是有人要害我。本来没人看见的,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个奇怪的声音,然后金夫人就蹦出来了。对,是有个声音!” 他后知后觉想起了那声口哨,像是抓住了黑暗中的一抹亮光。本来金夫人不会看见的,都是那哨声的缘故! 他不大明白为什么祖父这般生气,其实仔细想想,他也没做什么啊。 忠靖侯额头突突直跳,到现在谢怀信还不知道他错在哪里,只以为是因为外室找上门,是因为金夫人撞见。谢怀信竟没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冷笑一声,忠靖侯道:“合着你清清白白,都是旁人的错?你不怪自己养外室,倒怪杨氏找上门来?你不怪你自己贪利寡情,倒怪金夫人撞破了你的秘密?老五,你这么多年的饭,看来是白吃了。” 谢怀信动动嘴唇,一时没有接话。 谢律则不住地请父亲息怒,说自己教子无方。对谢怀信,他满心失望。 当初在绥阳时,他把谢怀信当作嫡子教养,一应待遇都跟嫡子比肩。谢怀信要读书,他就给准备上好的笔墨纸砚;要办诗会,他就大力支持。他当时管一县公务,忙得很,但也不想忽略了对谢怀信的教导。隔三差五,都会检查儿子的功课。怕琬琬薄待怀信,他甚至给了谢怀信不少便利之处。琬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深究。 然而谢怀信回报了他什么?说是状元之才,可是身上一点功名都没有。回京城后,更是胡闹。去年谢怀信养外室,他还可以说是少年风流,少不更事。可今天的事情,他听了首尾,只觉得谢怀信果真如父亲所说贪利寡情。 阿芸是谢怀信的亲妹妹,谢怀信竟能说出“也想害谢芸,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种话?他真想看看,这孩子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薛氏本就不喜谢怀信,一直无视谢怀信。今日事情一出,她对谢怀信更加没有好感,此刻一句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 忠靖侯盛怒之际,曾想直接将谢怀信驱逐出去,给其一笔钱,要他自行谋生。但他上了年纪,到底不如年轻时心肠硬。这毕竟是他孙子,虽然不在他跟前长大,可也是谢家的骨血。 他正要说话,忽然有小厮来报,说是金大人求见。 忠靖侯一愣,对谢律道:“你去看看。” 谢律应下,匆忙出去迎接,将其迎到了书房。 金大人四十来岁,性情耿介,这两年稳步上升。他见到谢律,拱手道:“老哥哥,小弟这回来是有事相商。” 谢律心里一咯噔,脸色不变口中道:“金兄请讲。” 金大人笑了一笑:“我说,之前儿女们的那桩亲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话怎么说?都快要请期了,怎么突然就说再考虑呢?”谢律有些慌神。事情都凑到一块儿了。 金大人道:“谢兄,你我心里都如明镜一般,何必再挑明呢?” “金兄何出此言?”谢律猜测着可能是因为谢怀信的事情,但是仍存着一丝侥幸心理。 金大人哂笑:“你既然非要问个明白,那我就照实说了。内子与我商量了一下,觉得令郎心术不正,不堪为婿……” 谢律“啊……”了一声。这婚事算是没了? 金大人又道:“小弟不才,一个姑娘还是养的起的。大不了一直养着她,也不能教她嫁个心术不正的人!” 他素来耿直,说话也不客气。他同意这桩婚事时,谢家的九姑娘还没许给太子。他也没让人细细打听谢怀信,只听说谢家儿郎都不错,就同意了。 后来隐约听说,谢家五郎品行不端,还养外室,他那时就想着要退亲来着,思索再三决定再给一次机会。这回又来一遭,让他对这婚事彻底没了任何信心。 姻亲,是结两姓之好,就冲谢怀信这样子,将来可别再带累了他们。想他金某官声颇佳,怎么能要一个品行不端的女婿? 其实金大人也有些头疼,他的女儿从小熟读《烈女传》,先前听他说要退亲,就赌咒发誓,说是此生非谢郎不嫁。不管谢郎是好是坏,既然许了亲,就没有退亲再嫁的道理。 那就养着吧。一个姑娘,他还是养的起的。 谢律心中纷乱,他知道该挽回一下,可是一时半会儿他也没心情仔细应对此事。他想着既然交换了八字,互换了庚帖,这事儿就算是定下了。金大人冲动之下的一句退婚,做不得数的。 此事尚有转圜余地,他日带着谢怀信去求情道歉,谢金两家的鸳盟未必不能谐。于是,他没有阻止要离开的金大人,任其离去。 第114节 整整衣衫,理理心情,谢律重回存晖堂。 忠靖侯瞥他一眼,问起金大人来做什么。 谢律照实说了。末了又道:“或许他这是一时冲动,改日再登门拜访一次,兴许就……” 忠靖侯一个眼神打断了儿子的话,他叹了口气:“金大人没说错,确实是心术不正。你说怎么办?” 谢律试探道:“家法处置?” 谢怀信身子轻颤,臀部仿佛又有了痛意。 忠靖侯冷笑:“你家法处置了他两次,可有处置出什么不曾?” 谢律一脸不自在:“孩儿没用。” 忠靖侯森然道:“谢家子孙,自当以谢家为重。这种贪利寡情戕害嫡妹的人,不配为谢家子孙。不如就开了祠堂,逐出宗族吧!” 这话一出,不仅是谢怀信,谢律、谢怀良俱是大惊失色。谢怀信身子一软,趴在地上,带着哭腔:“祖父!” 谢怀信连连磕头,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求祖父再给个机会。 除族不是小事,真被逐出宗族,那他就不再属于谢家子孙,不受谢家庇护……只要想一想,谢怀信就浑身发抖。他还想着荣华富贵,还想着做国舅呢,怎么就要被赶出谢家了? 他哭道:“孙儿不想做无家可归之人,望祖父垂怜。孙儿知错了……” 谢律也求情,暗示父亲处罚太重。 忠靖侯叹了口气,声音稍微和缓:“这会儿知道错了?” 谢怀信点头不迭:“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听祖父声音转向温和,暗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 今天作者心情特别好,想发红包。 留言前二十,发红包。 如果凑不够20,那就尴尬了←_← 第106章 婚嫁 忠靖侯盯着孙子瞧了一会儿, 哂笑一声, 端起了旁边的茶杯。 谢怀信略一思忖, 说道:“是孙儿糊涂,求祖父再给孙儿一次机会。”他磕头在地,咚咚有声, 不多时额前已一片红肿。 谢律恼恨之余,又不免有些心疼。可再失望也是他捧在手心十几年的孩子, 他忍不住看向父亲, 眼中充满了恳求之意。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逐出宗族。怀信没有母族相助,没有功名, 没有一技之长,现在也就是靠家里养着, 真让他出去, 岂不是要他的命? 一旁的谢怀良也很尴尬, 谢怀信是他堂兄, 从孝悌之道来说,他该为其求情。可是若违逆了祖父的意思, 那也不大好。而且, 对于谢怀信这次做的事情, 他极不赞同。是以,他就静静地站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忠靖侯又是一声叹息。他说逐出宗族,未尝不是对谢怀信的吓唬之词。真逐出宗族的话, 还要给官府打声招呼,此人今后生死荣辱都与谢家无关,不进祠堂,不进祖坟,不上族谱。 谢怀信磕头磕了好一会儿,脑袋发痛,可始终听不到祖父劝阻的声音,他的心越来越凉,可他仍然不敢停下来。在忠靖侯府,他是好好的侯府公子,有月钱,有下人,有宗族庇护。要被逐出宗族,那他真不敢想象下去。 他额头已有血迹渗出,忠靖侯这才道:“罢了,别磕了。” 谢怀信猛然抬头,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流。 忠靖侯不免生出恻隐之心,沉声说道:“谢家没有教好你,就让旁人去教你吧。” 谢怀信心里一咯噔,不知祖父这话是何意。他呆呆地看着祖父,祖父想让谁教他? 听到说没教好谢怀信,谢律老脸一红,有几分讪讪然。养不教,父之过。没教好谢怀信,他也有责任。 谢律忙道:“不知父亲此话何意?” 忠靖侯道:“之前养外室时,还可说是初犯,这次又不容嫡妹,心术不正,谢家也容他不得。” “祖父,孙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孙儿是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祖父打我骂我都行,不要逐出宗族……” 忠靖侯话锋一转:“既然愿做谢家子孙,那就要按谢家的规矩来。” 谢怀信脸色发白,谢家的家规里,明明白白写着残害手足者,一律逐出宗族。不过他想,他这并不算残害手足,他虽然有那个心,可他一来没那个胆儿,二来他这回也没真的付诸行动啊。他充其量只是试图包庇害人不成的孙小姐,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他觉得他其实也挺冤枉的。他想着,忍不住呜咽道:“祖父,您想一想,我害妹妹做什么?她飞上枝头,我也能跟着沾光……” 忠靖侯哼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一荣俱荣。别嚎了!好好把你一头一脸的血泪擦擦,教人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往清河去吧。” “去清河?”谢怀信懵了,“去清河做什么?!” 谢律一听到“清河”,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当即踹了谢怀信一脚,骂道:“还不谢谢你祖父!” 谢家的亲戚只有一个是在清河,那人是谢律的姑丈,姓严。他在清河建有崇德书院,教人读书。 这位严姑丈在清河颇有名望。只是他出名并非因为学识渊博,而是以严苛著称。倒也没辜负了他的姓氏。 谢律虽在京城,可也听说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性情顽劣,被家人送到严姑丈的书院。三年五载下来,比起学业的长进,更明显的是性格的转变。 听说这位严姑丈对付顽劣不堪的少年很是有些手段,教人有苦说不出。 谢律心想,这主意真不错。怀信既然被养歪了,那就请人再给掰正吧。至于掰正他的人,在他身上使了什么手段,他们都能接受。只要不打死不打残,都行。——至少比驱逐出宗族强。 忠靖侯简单给谢怀信提了这位严夫子。他刚说了个开头,谢怀信的身体就不受控制抖了起来。 谢怀信知道是谁了,他回京这么久了,他也听说过,他的姑奶奶嫁了一个进士。当官不成,回老家清河教书去了。没听说他给朝廷培养了多少栋梁之才,倒是听说他热衷于收“纨绔”子弟来“调。教”。 听说再顽劣的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来。也不知在他手下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才能离开他那书院。 那跟监牢差不多了吧?还是一个常常挨罚,被逼读书的监牢? 谢怀信急了,他一时竟不知道是被逐出宗族和被送到崇德书院,哪个更好些了。他呆了半晌,继续叩头:“祖父饶命,孙儿知错了,孙儿知错了……” 忠靖侯却皱了眉:“什么饶命?谁要你命了?!你既不愿离开谢家宗族,那我也不逼你。你学好了回来仍是谢家子孙,学不好,就不要回来了!” 他已经不求谢怀信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只要谢怀信不连累家族众人就行。忠靖侯有点后悔,怎么没早点想到严妹夫呢。早点把谢怀信送过去,也不至于看着谢怀信长歪了。 谢怀信哀求:“祖父,孙儿已经学好了,已经学好了……” 忠靖侯摆了摆手,疲惫而又无奈:“赌博、吃酒、养外室、戕害嫡妹……还说自己学好了。罢了罢了,我也累了,你去吧,收拾收拾。我修书一封,你带着去清河吧。” 他既已做了决定,就起身离去,不再理会厅中的小辈。 谢怀良想了想,伸手欲扶跪在地上的谢怀信,却被对方拂开。 谢怀信又哭又笑,复又看向父亲:“父亲,您帮孩儿求求情,您帮孩儿求求情……”他低下头:“我不想去清河,我真不想去……” 他在京城时已有诸多不如意之处,若去了清河,到了那个崇德书院,他哪里还有活路?也不知那个姓严的会怎么对付他。又有祖父的手书在,会更加“照顾”他吧? 谢律却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劝道:“怕什么?你祖父也是为你好。你还是谢家子弟,没有出宗。去个三年五载,兴许回来还能挣个功名呢。不比现下强的多?” 他安慰着儿子,薛氏早已经转身离去了。 薛氏有些失望,她先前还以为真会将谢怀信逐出宗族呢。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要真将谢怀信逐出宗族,旁人不免猜测缘由,或许会说她这做嫡母的不慈,或许会探出关于阿芸这件事来,也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呢。 罢了罢了,送到清河就送到清河吧。至少三五年内,他们眼前能清净很多。她也听过严姑丈的大名,或许真能教好呢。谢怀信要真学不好,恐怕严姑丈不会放他回来吧。 这么一想,薛氏心里才稍微自在了一些。 存晖堂后来发生的事情,谢凌云并不知晓。她在太子带走孙婉柔,祖父带走谢怀信后,就悄悄离开了。不过也没人注意到她。 宾客散去后,她在自己房内歇了会儿,暗自猜测这件事的最后结果会是什么。 傍晚时分,母亲身边的丫鬟请她过去。谢凌云应下后,换了衣衫,去看母亲。 薛氏一见她,便笑道:“你躲哪里去了?” “我就在我房里啊。”谢凌云答道。她想,她这不算躲吧。 薛氏笑笑,悄声道:“今天的事,你可都知道了?那个,要去清河了呢。”她说着比了个五。 谢凌云眨眨眼:“五哥?五姐?”她“咦”了一声,到这会儿才猛然意识到谢怀信和谢萱这对龙凤胎兄妹都是排行第五呢。 “是谢怀信。”薛氏道,“老爷子下的命令,送到严家的那个书院。” “哦。”谢凌云点头,“崇德尚能?” 薛氏点头:“对。” 谢凌云讶然:“祖父真发话了?” 薛氏一笑:“那还有假?”她告诉女儿,老爷子一上来还想把谢怀信驱逐出宗族呢。 谢凌云没有说话。这几年,她也知道了宗族的力量之大。这跟她上辈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过她倒不认为祖父会真的把谢怀信逐出宗族,只是吓唬他一下罢了。 开祠堂,将人赶出宗族是大事。 比起对谢怀信的处置,她对那位姓严的姑爷爷更好奇一些。她听说过他的种种传说,有时她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会武,不然怎么是怎么治住那些纨绔的。 薛氏笑着告诉女儿今日在存晖堂的种种,末了又感叹女儿好运气。思及此,她一阵后怕:“还好他们没得逞,不然,你现下可不能好好坐在这里了……” 谢凌云却道:“阿娘不必担心,真有这种事情,我也应对的了。阿娘忘了我的一身功夫么?” 薛氏摇头:“你别大意。以后记着带个丫鬟。不要再傻乎乎的。你二姐姐当年的事情你莫不是忘了?” “二姐姐?”谢凌云一愣,想到这里的“二姐姐”指的是谢蔳。她知道谢蔳当年同吴家二郎都快议亲了,可是吴家二郎却撞见别的姑娘更衣…… 那也是一笔糊涂账。 薛氏叹道:“是啊,你二姐姐脾气倔,再醮宁可选择丑汉,也不想跟吴二郎再续前缘。她心里还是有气啊……” 谢蔳跟罗方的婚事就在左近,谢凌云不想再议论谢蔳跟吴二郎的事情。没缘分就是没缘分,多说无益。她不好直接跟母亲说,就转了话题。 她转转眼珠,笑嘻嘻地问道:“阿娘知不知道金夫人是怎么突然出现,抓个现行的?” 薛氏摇头:“这我怎么知道?哦,这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谢凌云笑出声来:“才不是,是我一声口哨,把他们给引过来的。我本来只想着引几个人过来看看。谁想过来的是金夫人。” 她将她今日所看到的场景说给母亲听,末了又道:“不过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吧。五哥先前养外室,被人闹上门来。对金小姐本就不公平。这婚事退了也挺好。” 这事薛氏倒没说什么。这十多年,她自问对几个庶出子女,也算是尽心尽力了,没有一丝对不起他们。在他们的婚事上,她也没有使一点绊子。 谢怀信被退亲,被送到清河,左右跟她是没什么关系的。 叹了口气,薛氏说道:“也不知道英国公府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那位孙小姐毕竟是先皇后的娘家侄女,在皇上面前也颇受宠。她设计陷害阿芸,奸计未能得逞,孙家不会佯装此事不曾发生过吧。 谢凌云倒不像母亲那般担忧,先看孙家怎么做吧,孙家若是没有表示,她其实也可以自己出手的。 第115节 然而,次日清晨,孙婉柔的继母康氏就来了谢家拜访老太太卫氏。她自称昨日身体不适,没能亲自给老太太祝寿,很是不对。今日身体好转,就早早过来了,补上寿礼,希望老太太莫怪。 老太太卫氏昨晚已经知道了孙婉柔设计一事,对今日来访的康氏也没几分好脸色。她直接说昨日过寿,累了,还没缓过来,教人请了四太太薛氏来招待康氏。她自己则寻个借口就回去歇了。 康氏一见薛氏,眼圈儿就红了,一个劲儿道歉,说自己教女无方,诉说自己当继母的不易。最后才说英国公已经做主,罚孙婉柔禁足三个月,然后远远嫁出去。 薛氏听她哭着,有些脑仁疼。不过听康氏说,继母不易,她倒是也有体会。她虽然不是继母,但是身为嫡母,也自有一番艰辛。至于对孙婉柔的处罚,薛氏倒没什么意见。 在薛氏看来,这件事没对阿芸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对一个自小长在京城的娇娇女来说,嫁到外乡,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处罚也够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没想到他们会真的罚孙婉柔。她先前以为只会意思意思,给谢家一个面子。 孙婉柔嫁到远处,薛氏一直担忧的一件事想来是不会发生了。——知道皇上疼爱孙婉柔,薛氏还曾担心过,孙婉柔会不会成为阿芸的对手。这下好了,彻底出局了。 于是,薛氏很满意,对康氏的态度也渐渐转好。 康氏完成任务,告辞离去。 薛氏把康氏来访一事告诉了女儿。 谢凌云只点一点头,表示知晓。 看女儿似是有些不快,薛氏不解,问道:“怎么了?” 谢凌云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想起我前年的时候,丢了个冪篱,老太太罚我禁足。孙婉柔做了这样的事,也是罚禁足,挺没劲儿的。” 她早发现了,大户人家的女眷们犯了错,处罚都差不多,禁足、抄佛经、送庵堂。她上辈子犯错偷懒,师父还罚过她挑水、罚过她扎马步。跟这辈子完全不一样。 薛氏一噎,没有说话。 其实孙婉柔的处罚不只是禁足抄佛经,前两天,她边哭边抄,眼泪和墨迹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到第三日上,她忽然听到消息,她禁足三个月,并不是她的全部惩罚,致命的是祖父要将她远嫁。 她慌了神,远嫁?嫁给谁?是不是那个近来一直巴着父亲的小进士?不,不,不管是嫁给谁,都不行。 她是要进宫做太子妃的。 也不对,太子表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她的。 想到那天在忠靖侯府表哥说的话,她的眼泪又往下掉,眼睛酸涩得厉害。她六神无主,将好不容易写好的几页佛经给撕了个粉碎。 她对看守她的嬷嬷说:“我要见祖父,放我出去,我要见祖父。” 可那严厉的嬷嬷并不理会她的诉求,重新铺了纸张,要她继续抄写。 孙婉柔一把将纸扔到一旁:“我要见祖父!” 她哭闹不止,以身份相压,又以性命相逼,非要见祖父英国公。她不相信祖父会这样对她。 祖父怎么舍得把她远嫁呢?她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女啊。 若是祖父执意如此,那她就去求皇上。皇上姑丈肯定也不舍得她远嫁! 不对,不对,若是皇上姑丈知道她试图毁了谢芸的名声,皇上姑丈会不会还偏疼她?! 孙婉柔思来想去,竟不能决断。她被禁足,身边连个能给她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孙小姐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早有人告诉了英国公。英国公硬着心肠,对嬷嬷道:“教她闹吧,闹几天就好了。” 可惜孙婉柔闹了两天后,非但没能老实下来,反而连饭也不吃了。她记起来她曾听说的,当初谢萱不愿意出嫁,就是绝食来着。 她想,她跟谢萱可不一样,谢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她可是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家人宠爱。祖父、父亲和继母不会看着她绝食不管的。 然而,英国公只说了一句:“饭照送,吃不吃随她。” 这孩子被惯坏了,不能再惯着了。 绝食了两天没人理会,孙婉柔又生气又难受,可到底还是敌不过腹中饥饿,老老实实继续吃饭。罢了,先不跟自己过不去,等她的禁足解了,她再找人想办法。 英国公府孙小姐禁足的细节,谢凌云不大清楚,她这几日一直陪着谢蔳。 谢蔳跟罗方的婚期就在六月底。虽说不大办,可是要忙的事情也不少。 谢凌云没见过罗方,只听说此人极丑极丑。她看着二姐姐的如花娇颜,不免心中慨叹。 想起罗方曾有吓死人的经历,虽然未必是真的,可谢凌云还是有些担心谢蔳。 谢蔳似是猜到了她的担忧,反而安慰她:“你放心,我胆子大的很。再说,那些都是谣传。” 人丑不可怕,心丑才可怕。 谢凌云点头。 六月二十四,还没等到谢蔳出嫁,谢怀信就带着祖父的亲笔书信去了清河。陪同他去的,还有一个小厮和几个健壮的家丁。 谢怀信此行对外只说是去探亲,是探望他的姑奶奶。 谢怀信走前给自己壮了壮胆,唉,真希望只是探亲,但愿自己还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3^)-☆坏人,一说红包都出来,平时都潜水←_←连个眼熟都不给我←_← 第107章 聪慧 谢律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儿子, 他也特意写了一封信, 言辞恳切, 请求严姑丈对谢怀信多多照顾。他不求谢怀信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只要老老实实就行。学好了,早些回来, 娶妻生子,平安一生。 他虽然失望, 可是不能放弃这个儿子。毕竟谢怀信在他身边待了十多年, 一度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六月底,谢蔳出嫁。因着谢蔳是再醮,故此没有大办。 谢凌云打听了一下, 听说这位二姐夫虽然不好看,但是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丑。她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不吓人就成。 三天后, 谢蔳回门, 她还特意教人请了谢凌云过去, 亲口告诉堂妹,她没被罗方给吓着。 谢凌云听她神情真诚, 语气却极为轻松, 知道她是真心实意, 并无不满,也替她高兴。 谢蔳笑道:“这下放心了?” ——她尤记得她未出门时,小堂妹忧心忡忡,似是害怕她被吓着。其实, 哪有人能丑的把人吓死,不过是谣传罢了。 “二姐姐不要拿我取笑。”谢凌云不好意思,“罗姐夫待姐姐好吗?” ——她当时也想过可能误传,但是人人都这样说,她上辈子也听师兄们说过,有人长的奇丑无比。万一罗方真是那样的,二姐姐又是侯门娇女,万一真被吓着,那就很不好了。 谢蔳只笑了一笑,轻声道:“尚可。”她心想,嫁都嫁了,是好是坏,都是她的选择。何况就目前来看,还不算太坏。再坏还能坏的过进门不足一年就守寡? 谢凌云点头:“那就是好了。”二姐姐看起来精神挺好,跟刚回京看见她时相比,面色红润,眼睛明亮,日子应该是舒心的吧? 两人略说了会儿话,谢凌云就告辞离去了。她这日看见了那位传说中奇丑无比的二姐夫罗方。 平心而论,她这辈子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中,这个罗姐夫的相貌是最奇特的。按说他五官也周正,肤色也不算太黑,不但不黑,而且有些部分还格外的白。额角、脸颊有两块不正常的白。乍一看,格外吓人。 谢凌云呆了一呆,摇摇头,心说,这是病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要是治不好,不知道涂粉涂的一样白,会不会好看些。 母亲薛氏告诉她,谢蔳出嫁那日,吴家二郎喝醉了,吐的不像话。薛氏叹道:“唉,真是冤孽……” 谢凌云没有答话,二姐姐谢蔳已经又嫁了,最好还是不要再提吴家二郎了。没缘分就是没缘分,提了也没意思。 薛氏就又说起谢怀让来,有谢怀信前车之鉴,忠靖侯不想让谢律教导儿子了,提出要亲自教养谢怀让。薛氏不免担忧:“侯爷年纪也大了,哪里还能费这心神……” 她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些,她有两个亲生的儿子,长子不在她身边长大,老爷子现下又要教她的小儿子,也不知将来孩子还会不会跟她亲近。 薛氏叹息:“你祖父问你爹意见,你爹一句话都没有。难道还真教老爷子教导让儿?” 谢凌云瞧瞧母亲,轻声道:“祖父教导弟弟,也不是不可以啊。他把哥哥就教的很好。” 反观她爹爹教导出来的谢怀信,她还是觉得祖父更靠谱些。 薛氏横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 谢凌云又道:“老实说,我也想教弟弟呢。” “你教他什么?”薛氏没好气道。 “教他一点武术啊,防身也好,健体也好,总好过手无缚鸡之力。他是男子,总得会些本事。”谢凌云道。 薛氏沉默了,她知道女儿会武,也知道这武艺有用。让儿是男儿,跟姑娘不同。他真多门本事,绝对有用。只是……她叹一口气,问道:“好学吗?会不会影响他读书出仕?” 在她看来,练武终究是末道,不是人人都能有哥哥那般的运气。旁人没这种好运的,会武有什么用? 谢凌云听母亲语气松动,她暗想有戏,来了精神:“好学呢,好学呢。这又不是难事,有什么不好学的?” 怀让还小,身体也软,可以先教他呼吸吐纳之法,形成内力,日后大了一些,再教招式。若他不是学武的料,那就只教一些简单的,教他强身健体。 薛氏犹豫了半晌,才道:“先跟你爹商量商量。不止你爹,你祖父要教他,这事还得你祖父同意,” 谢凌云点一点头,心想其实阿娘漏了一个人,还得要弟弟同意啊。 这事儿倒也好说,谢律自是同意的,他对大舅哥的救驾之功羡慕不已,他是没机会了,他儿子可以啊。忠靖侯那里,是谢律去说的。 忠靖侯没反对,不过也没表示支持。——他仍然记得那日孙女在他面前,双足轻踏青石板上就是两个脚印。那一幕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有这等绝技傍身固然是好,只是他又担心将来谁学了会以武犯禁,连累家族。不过,既是他亲自教导孙子,这一点应该不必担心吧。 谢怀让才三岁呢,想这些似乎也太长远了。 于是,在父亲支持、祖父无视、谢怀让本人欢喜的情况下,谢凌云教了弟弟“睡觉”的法子。 这在她看来很容易,小小的谢怀让也觉得很有趣。以前睡觉就睡觉,困了就睡,嬷嬷说该睡了就睡,竟然还有方法可讲究吗? 薛氏看着好笑,她将信将疑:“这也成?这就算是武功?” 谢凌云只笑笑:“他还小呢,就当是养气。” 练内功见效不如外家功快。但是内功练好了,普通的拳脚功夫也能成倍的增效。她想谢怀让年纪小,心无杂念,练内功进步应该快些。不过她现下教给他的极为粗浅,可能作用也就只表现为让他养好身体,打好底子。 薛氏观察了几天,也没看出什么,想着只是睡觉时候呼吸注意一些,也不耽搁儿子什么,就没再说别的。她决定任女儿去,她不插手此事。 谢凌云还是第一次教人武功,她问谢怀让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得知一切都好,谢怀让甚至比之前睡得更香些,脸色也红润,她悄悄松一口气。 转眼到了七夕,谢家的女儿除了谢凌云,其余俱已出嫁。谢凌云一个人也没有乞巧的兴致,勉强乞巧,打算早早歇下。 不想宫里却有人到府上来,送了她一些精致的小礼物并一副画卷,说是贵人所赠。 谢凌云莫名其妙,待宫人走后,她打开那画卷,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画中人不正是她自己么? 她一看就知道是纪恒所为。想到今日是七夕,她心里有些别扭,有些好笑,又有些暖意。 想了一想,今日既是七夕,她也乞了巧,要不,她就大方一些,给纪恒做个什么当做礼物吧。 荷包送过了,香囊也送过了。她皱眉思索了一阵,不如打个穗子?这个简单,她上辈子就会的,她给师父,给师姐都做过剑穗。连小师叔都问她讨要过。 只是纪恒不用剑,那她就打个穗子随便他用来做什么吧。 说干就干,她接下来的几日,闲了就开始打穗子,选色搭配,也挺好玩儿。 将穗子打好后,她托人送给了纪恒。她想着,他既是托人给她,那她自然也拖人给他。 第116节 他不见她,她也不见他,很公平。 谢怀良不知怎么听说了阿芸教谢怀让武功之事,寻了个借口来见小堂妹,打听这件事。 谢凌云跟七哥关系不错,又感念他上回相助之德,他问什么,她就老老实实答什么,还不忘向他介绍学武的好处。 她说起祖母生辰那天金夫人为何撞破谢怀信与孙婉柔,就是因为她的口哨声。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我以为会有人查那怪声谁发出来的,可是连一个人注意都没有……” 这让她有些英雄寂寞啊。 谢怀良笑笑,就他个人来看,会武艺自然是不错,多个本事不是坏事。只是他都这个年纪了,现下学也迟了。而且他还要继续读书考取功名,不想分神做这些。 “学武不分年纪的。半路学艺的也不少!” 谢怀良摇摇头,对堂妹说道:“也不只是这个,我再考三次,若还是考不中,我就拜薛舅舅为师。” 谢凌云扁了扁嘴:“别这样说,七哥肯定能考中的。” 谢怀良笑一笑,迟疑了片刻,说道:“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谢凌云好奇。 “你认不认得李家的姑娘……”谢怀良难得露出了一丝忸怩。 “哪个李家的姑娘?”谢凌云呆了一呆,“你说二伯母的那个李家?” 谢怀良点头,不等谢凌云细说,他就道:“其实我也只是问一问,没别的意思。”他嫡母李氏在给他议亲,她属意自己的娘家侄女李三娘,是李氏次兄的庶出女儿。 嫡母李氏养了他十年,还打算把娘家的侄女许给他。他其实应该知足的,可是他还是想知道那个李家三娘是怎么样一个人。——即使他知道了也毫无用处。 谢凌云摇摇头:“我不大熟,你不妨问问七姐姐。”谢芷给李家的姑娘应该熟悉些。 谢怀良却摆了摆手:“没事,我只闲问一句,你不要跟别人提起。” 谢凌云点头:“我保证不对别人说。” 谢怀良笑笑,他不便久留,很快离去。 又几日,谢凌云便听说七哥谢怀良的亲事定下了,对方就是他向她打听的李家姑娘。她听母亲话里的意思,那个李三娘温柔贤惠,是个好姑娘。 她将这些告诉谢怀良,谢怀良只回了一句已经知道了。 因是亲上做亲,谢怀良的婚事定下来的很快,谢家对这婚事似是极为满意。 八月二十二日燃灯古佛圣诞,老太太卫氏带了儿媳孙媳去寺庙上香。作为唯一一个还未出阁的孙女,谢凌云自然也跟着去了。 不过对烧香拜佛,谢凌云并不大感兴趣,她也提不起精神来,不过遇见金夫人一行人后,她倒是瞬间精神起来。 金夫人也是来烧香的,谢金两家的亲事吹了,一看见忠靖侯府这些人,金夫人就下意识避开。但是她身后跟着的金家二小姐却不知怎么跑到了卫氏面前,带着哭腔:“老太太……” 卫氏有点发懵,她看向金夫人,甚是尴尬。 金夫人也尴尬,皱眉唤金二小姐过来。 金二小姐却道:“老太太,这不是我的本意……” 她心中惭愧万分,好马不配双份鞍,好女不嫁二夫男。父母已经把她许给了谢家的公子,又怎么能因为谢家公子不好而悔婚呢。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订了亲,不管他是好是坏,她都该跟着他啊。 刚得知退婚时,她想过寻死的,可惜被身边人看得紧,没能成。她的嫡母又常常说那谢家公子多不堪多不堪,试图教她接受婚约已退的事实。 她几乎都要接受了,私心了,可佛祖竟然又教她看见了谢家的长辈。她想,至少得教他们知道,这退亲非她本意。 金夫人脸上热辣辣的,真觉得丢脸。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多事。这个二丫头平时闷不吭声的,倒会出来丢人! 若说是读《烈女传》读坏了,可是书上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不见她听? 老太太卫氏倒是舒了口气,被人退亲,她虽然面上不显,可是一直难咽下这口气。现下好了,金家姑娘整这一出,可算是全了她的脸面。她扬眉吐气,含笑道:“别哭别哭,你的心思我知道了。” 金夫人脸色铁青,教人将金二姑娘强行拉了回来。早知道就该看着她嫁给那个心术不正的人。 金家一行离开后,薛氏的面色也不好看,暗暗后悔自己看走了眼。明明那个金二小姐看着是个老实听话的,可谁想她会来这么一遭,直接给自己父母没脸! 回去的途中,谢凌云看母亲心情不好,她大约也能猜出缘故来,就撒娇卖乖,逗阿娘开心。 薛氏看着女儿,默默叹了口气,心说,阿芸可千万别出事,好好等到及笄,好好嫁入皇宫,一辈子平平安安。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心里有些涩意。 距离阿芸及笄还有一年多。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谢凌云的九月份是在舅舅薛裕家度过的。 舅舅捡了个孤儿,收为义子,他教了那个孩子几日功夫后,发觉这孩子学武天赋惊人,他又惊又叹,觉得不过瘾,派人将外甥女接了过来。 谢凌云欣然前往。 她刚跟舅母说几句话,舅舅就匆忙教他新收的义子来拜见表姐。 谢凌云忙端正坐好,面带笑容,想给新表弟留下一个好姐姐的印象。 不多时,进来一个年约八。九岁的的少年,个子不高,身体瘦弱,一双眼睛格外精神。 薛裕笑道:“阿芸,这就是我新收的义子,他说他不记得他名字了,我就叫他随了我的姓,叫凌风。” 说到凌风这名字,他甚是得意,他这是由阿芸的薛凌云而生出的灵感。 凌云,凌风,甚好甚好。薛裕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才智。 谢凌云点头,她寻思着她第一次见这个表弟,应该有所表示。想了想,就将她压裙的玉玦取下来递给了凌风,笑道:“给你,就当是我的见面礼吧。” 然而凌风只瞧了她一眼,并不伸手去接。 谢凌云有些尴尬,她讪讪一笑,看向舅舅。 薛裕对外甥女笑笑:“这孩子怕生,不好意思。你先收回去吧,咱们不兴这俗礼。” 舅母马氏也道:“是呢,这孩子是真怕生。”可她心里想着,或许不仅仅是怕生。她虽然跟这孩子打交道不多,可她隐约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吓人。 丈夫说,这孩子是习武天才,这她没看出。不大跟人来往,她倒是看出来了。 略坐一坐,马氏就道:“阿芸,你随舅母过来。” 谢凌云不解,听话跟去。 马氏将自己对凌风的看法说了,末了又道:“你舅舅性子怪,也不听我的话,有时候倒是会听你的。他认义子我也不拦,只是这来路不明的,我不放心。你多提点提点他,让他小心一些。” 谢凌云愣了愣,回想着初见凌风时的情形,经舅母这么一说,她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哪里不对劲儿,她又说不上来。 少时薛裕要教凌风习武,他让外甥女在一旁看着,试图向外甥女证明,他捡到了一个练武奇才。 谢凌云就在一旁站着看着,才看一会儿,她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舅舅的武功粗浅,不算什么高明的本事。但是那个凌风明显却是个会举一反三的,而且他在跟着舅舅学武时,自动将一些漏洞更补上。他虽然瘦弱,可是舅舅的武艺在他手下看起来精妙了许多。 在她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此人真如舅舅所说,是个练武奇才。第二种,就是同她一样,原本也会武艺了。 只是看这人脚步虚浮,看着不像是有内力在身的。莫非真是学武天才? 她眼睛亮晶晶的,忽然生出几分期待来。 薛裕一套拳法打完,那边凌风也停止了动作。薛裕对外甥女道:“阿芸,你要不要指点指点他?” 凌风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谢凌云看不懂他的眼神,她摆了摆手:“舅舅教的挺好,我就不指点了。” 她很想看看这个人能天才到何种地步。而且因为舅母的提醒,她对这个凌风并非完全信任。 薛裕看她确实没有指点的意思,就继续亲自教导义子。他心里得意极了,想他薛裕运气真好,先是有个天才外甥女,后又有个天才义子。真是习武的天才都给他撞上了。 不过他有点遗憾,天才外甥女没有指点天才义子。什么时候,这俩人交手才好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谢谢营养液,么么么么么么哒 第108章 怀疑 薛裕提过两次想让外甥女指点义子, 在无人处, 谢凌云委婉说了舅母的担忧。薛裕不大在乎:“你怕什么?” 谢凌云摇头:“舅舅, 我不是害怕。只是有一点不放心。他跟你是怎么说的?我看他之前像是学过武功,而且武功不低。” 那个凌风看着才八。九岁,可是不管是眼神还是对功夫的领悟, 都不像是个小孩子。尤其是接受武功的能力,更像是熟悉武功的人。 其实她最开始还怀疑过这孩子是不是侏儒假扮的, 可是看那稚嫩的脸庞, 确实是小孩无疑。 薛裕皱眉:“怎么会?他就是自己跟人打架练出来的。在街上,我看见他一个人打好几个小孩,着实厉害。又听说他无家可归, 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就带了他回来。”他叹了口气, 又道:“你表姐出嫁了, 你表哥一家都在外面。你又不能常过来, 有这么一个学武天才在身边, 也是舅舅的运气,是不是?” 谢凌云沉默了, 过的片刻, 她才问舅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凌风是不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没多久, 就几天前。唉,这孩子肯定吃了很多苦。我找大夫给他诊脉,大夫说他身体虚,能活着都是奇迹。看来之前没少吃苦。”薛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不过这孩子性子坚韧,又是学武的奇才……” “舅舅……”谢凌云有些无奈,舅舅似乎没听进去她的话。 薛裕摆了摆手,继续道:“阿芸,你一身的本事不能浪费了。我看这个凌风,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没有靠山,我养了他,他自会跟我亲近。他又是个学武奇才,把你的本事传下去,岂不是很好?难道你真想将一身本事都埋没?” 他爱武,希望阿芸的一身本事能传下去。他年纪大了,悟性也有限,可是这个凌风,似乎专门就是为学武而生的,而且年纪也轻。很合适,不是么? 谢凌云有些犹豫了,作为习武之人,她自然是希望本门功夫可以发扬光大的。天辰派的功夫断在她手里,她会于心不安。她承认舅舅说的很有道理,对她来说,也很有吸引力。 但是收徒没有那么简单,正式收徒,不仅要教其武艺,还要保证其人品,约束其不要妄用武艺。尤其是这里,会武功的人几乎没有。若这凌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侠,那还好些;可若是学了她武艺的人,心术不正,那可就很危险了。 思索了一会儿,谢凌云轻声道:“舅舅先别急,既然他身体不好,那就先好好养着。反正也不急在一时,而且,也可以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若真要收徒,必然要考察对方人品。——这不比教导一些粗浅本事,是真正的功夫。 有了外甥女这句话,薛裕放心了,他笑得爽朗,又问起阿芸近日对武功的研究,可创什么新招式不曾。 谢凌云笑笑,如实告诉舅舅。近来家中事多,她改动的并不多。都是很粗浅的招式,她改的更简单了些。 她演示给舅舅看,细心教给舅舅。 薛裕认真学着,心中佩服,连连感叹外甥女真是奇才。 谢凌云初时面上还有赧然之态,后来渐渐能平静接受了。反正舅舅就是这性子。她知道舅舅是真的在夸她,而且还真心觉得她能承受得起这夸奖。 舅舅学会了这一套后,随口说道:“可以教给凌风,我估计啊,只要教他一遍,他就能学会。” 谢凌云心里一咯噔,想起舅母的话,轻声说道:“舅舅先别急着教。大夫不是说他身体虚弱吗?该教他好好养着,怎么能让他费心神呢?原来舅舅疼他,竟是假的。” 薛裕脸上一红,笑道:“啊呀,不是阿芸提醒,舅舅几乎都要忘了这件事。说来也怪,虽然大夫说他身体虚弱,难以活下来。可自打他到了咱们家来,一点都不显弱了……” 第117节 谢凌云想了想:“可能是他怕舅舅担心,才强忍着。” 她想舅舅行事与常人不同,也难怪舅母不放心。这个凌风确实有些怪异,大夫说他难以存活,可不过才几天,就看着只是瘦弱一些,其他无碍了。 上辈子师父一直教导她要行善,要扶危济困,要怜老惜贫。按说她见到弱小,应该心生怜惜,想要帮助才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见了这个凌风,只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可若要说是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兴许是她的劝说起了作用,舅舅对凌风明显照顾的更细心了,也不急着教他武艺了,只让他好好歇着,好吃好喝的给着他。 听舅舅说,凌风话很少。用舅舅的话说,小心翼翼,像个小兔子一样。唉,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真是可怜。 九月初七,太子纪恒来到薛家,说是来拜见薛裕。可是他只与薛裕交谈了两刻钟,就问起了在薛家做客的谢九小姐。 薛裕呆了一呆,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他也没多话,直接教人去请了他的外甥女过来。反正亲事都定下了,见一面也不打紧。在他家里,不必计较那么多规矩。 谢凌云还不知道太子到来之事,正闲闲地看话本,这是上回在舅舅家时,跟着舅舅在书坊买的。 这话本很有意思,并不是舅舅说的才子佳人月下相会,而是讲神仙打架的故事。其中神仙打架做法的场面甚是精彩,看得她心向往之。 兴致上来,她还用手比划了比划,可惜她捏不成诀,姿势摆的优美,也不会有光芒闪现。 正看得入神,小丫鬟突然跑过来,施了一礼,一面喘息,一面说道:“表小姐,老爷请你过去呢,就,就,就在园子里。” 谢凌云点一点头,当即合上话本,随手往桌上一放,也不换衣,直接就往园子里去。 她寻思着,舅舅找她,还在园子里,多半是舅舅练武,遇到了什么问题,想要问她。 她眼下穿这衣衫就挺好,真换一身漂亮繁复的,过会儿还不好行动呢。 然而到了园子,她才发现要见她的并不是舅舅。 舅舅薛裕对着她笑得古怪,还没等她开口,舅舅就道:“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我要先回去。阿芸,你且替着舅舅跟殿下说会儿话。我去去就回来。” 他这话说的快,脚下动作也快。刚扔下这么一句,就笑呵呵地离去了。 谢凌云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平复了心情,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纪恒:“你找我什么事?” 她注意到纪恒正在打量她的衣着,下意识挡住了自己的眼。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犯蠢了,遮住自己的视线一点用都没。 她只能移开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浅绿色的衣衫,白绫裙,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啊。 于是,她直接问他:“你看我做什么?” 纪恒只是一笑:“没什么,我看你似乎高了一些,衣衫的袖子有点短了。” 谢凌云一怔,倒没想到他要说的竟是这些。舅舅家有她的四季衣饰,她今日随便取了一身穿了,也没注意到袖子短。 她比了比自己的头,真的高了些么? 纪恒笑笑,几步走至她面前,轻笑道:“确实是高了,明年就该及笄了。” 他对自己说,还有一年,一年以后,他就可以娶她进门了。 谢凌云“呀”一声,面色微红。她知道及笄对一个姑娘的重要性,可惜上辈子她没及笄就死了。再过一年,她在这辈子待的时间就要比上辈子多了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呢。” 纪恒心里微微一沉,提到及笄,她似乎不大开心,还有些怅然?他猜想不到缘由,干脆给她交代旁的事情——英国公府对孙婉柔的处置。 他想她可能已经从别处知道了,可是有些事情,他还得亲口对她说。他向她解释缘由,不想她心中有芥蒂。 谢凌云只点了点头:“这我知道。她母亲告诉我们了。” 至于纪恒说的那些缘由,她也表示理解。反正孙婉柔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只要不在她跟前蹦跶,她其实没什么意见。 师父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没有对她真正造成过实质性伤害的人,她没想过去赶尽杀绝。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从来都没把孙婉柔放在眼里过。 孙婉柔所谓的设计、对付,在她看来都不值一提。 她对孙婉柔的报复其实只截止到那日她口哨唤了旁人过来,将孙婉柔与谢怀信暴露于人前这一步。 孙婉柔想教人撞见她和外男如何如何不清白,她也只想让孙婉柔处于那样的境地就行。 ——孙婉柔没得逞,所以谢凌云自己也也不大在乎那声口哨的结果。 纪恒看她神情,知道她确实是肺腑之言,放了孙表妹一马,他心中又酸又软。既感念她心地善良宽厚大方,又心疼她隐忍退让,又为自己出于种种考量只得如此而愧疚。 或许还有几分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吧?他这样想着,心里一荡,伸臂将她拥进了怀里。 谢凌云不防他突然这么一下子,下意识想推开,但最终并没有动。她听到她头顶他闷闷的声音:“阿芸,很抱歉。” 他知道表妹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 谢凌云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道歉。想了想,她猜测可能是因为他表妹想害她,所以他这做表哥的,代替表妹向她道歉。 她有些好笑,柔声道:“没事的,没事的,跟你没关系。呐,挺热的,你能松开我了么?” 九月初,虽不说很热,可俩人抱在一起,也不大舒服啊。而且,这还是在舅舅家的园子,他就不怕别人瞧见? 纪恒身体一僵,默默松开她,向后退了几步。他看着阿芸,暗暗叹了口气,又有些不自在。赐婚的圣旨下了以后,他只要见了她,就忍不住想跟她更亲近些,可她似乎不大喜欢他这样。 他咳嗽一声,说道:“阿芸,说起来后天就是重阳节了……”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只目光灼灼盯着她瞧。 谢凌云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有些好笑:“说吧,你想要什么?”她搬着手指头道:“荷包有了,香囊有了,穗子也有了,还要什么?” 她发现纪恒对节日特别上心,而且还喜欢寻了借口向她讨要礼物,最好还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恒耳尖有些红,“我是说,重阳登高,阿芸可愿与我同往?” 他记得去年重阳节,在去西山卧佛寺的路上,那个歇脚的亭子里,她一个冪篱打伤了那个行刺的侏儒。 那时的她自信耀眼,美丽大方。他忍不住生出亲近的心思。 “啊?”谢凌云呆了呆,没想到他要说的竟是这件事。她想了想,轻声道:“好啊,好啊。” 她喜欢出门,重阳登高挺不错。 听她连声说好,纪恒轻舒了口气,眉间洋溢着喜色:“那就这样定了。”顿了一顿,他又道:“只咱们两个,没有别人。” 他得好好想想,需要准备些什么。 谢凌云皱眉:“就咱们两个人?小南小北不去么?” 她心想,她去年是与七哥还有两个姐姐一起去的。今年两个姐姐俱有身孕,肯定是不会去了,只是不知七哥去也不去。 纪恒面上笑容微僵:“他们不去。”他腹诽,她这是第几次在他面前提起小南小北了?明明他现下的功夫不比那时候的小南小北差。 他又强调了一下:“只咱们两个,只我和你。” “哦。” 纪恒笑笑:“阿芸,你不用担心安全,没事的。” 谢凌云瞧他一眼,心说,我从来都不担心安全问题。 纪恒想与她多待一会儿,就又提起她的那些武功画册,他说他自己也有学习,说着看一眼阿芸。 然而谢凌云只点一点头:“好。” 没有听到想要的夸赞,纪恒沉默了一瞬,小声道:“我等你及笄。” “啊?”谢凌云一怔,笑了笑,“还有一年多呢。” 她也希望及笄啊。 及笄了,就是真正的大人了。 纪恒不便多待,又与她说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去了。 他刚一回宫,就听说父皇有事找他。纪恒来不及歇息,直接去见了父亲。 皇上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看见他,只抬了抬头,教他坐下。 纪恒上前给父亲斟了杯茶,放在父亲面前,笑问:“父皇,怎么了?” “你表妹是怎么回事?”皇帝沉声问道。 纪恒一愣,没想到是这件事,不过他着实也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他笑了一笑:“父皇知道了?” “当朕还被蒙在鼓里呢!” 纪恒笑笑:“孩儿以为,父皇已经知道了。” “朕何曾知道?!一个一个都瞒着朕,朕也是今日才听说!”皇帝语气甚是不悦,“婉柔果真一时糊涂做了恶事?” 这话纪恒听着不大舒服:“是,表妹的确是想毁了阿芸的名声,这一点,她供认不讳。至于是不是糊涂,那就难说了。反正她原本的打算,是教阿芸更衣时,有陌生男子闯进去,再带几个人去捉奸。嗯,就这样。阿芸运气好,逃过一劫。” 他简单说了事情的原委,皇帝也不好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皇帝才道:“你外公要把她远嫁?” 纪恒点头:“是这么一回事儿。听说表妹也挺满意。” “她何曾满意?!”皇帝张口反驳,“她要是满意,就不会对着朕哭闹了。” 他按了按眉心,现下还觉得脑仁疼呢。 纪恒恍然:“解禁了?这就三个月了?孩儿原以为外公会禁到她及笄时呢。” 皇帝摆手:“她再过几日就及笄了,听你外公的意思,她及笄后就要嫁人了。也是可怜……” 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容貌又像他故去的妻子,看着她哭,他也于心不忍。他原说英国公太狠心了些,可是如今看儿子的意思,似乎儿子并不这么觉得。 他知道婉柔做错了,静下心想想,也知道婉柔并未把皇家,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可他还是不大舍得责怪。 小姑娘家家错了,改好了就成。何必将其放逐,让其远离父母家人? 叹了口气,皇帝说:“罢了罢了……”大不了过几年就将她夫婿调回京城。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家都跟人定下了,他虽贵为皇帝,可也不能擅自毁人姻缘。 纪恒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皇帝饮了口茶,不再提起此事,复又问起儿子一些朝堂之事。 他做了多年太子,险些地位、性命都不保,对权势也不是真正上心。他更希望可以将手中权杖好好交到儿子手中。 听父皇问政,纪恒站直身体,打起精神来回复。 皇帝看着儿子尚显稚嫩的脸庞,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何不等儿子大婚后,教他监国试试? 他早年担心自己的处境,耗费心神,不说万岁,长命都不容易。他得早早为身后事做好打算。 议完朝堂之事,皇帝面上堆了笑,温和地道:“听说你出宫去了薛家?” 纪恒点头,面带赧然之色:“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第118节 皇帝摆手:“别这样说,你身边没朕的耳目,朕也不是非要得知你的行踪。”他笑一笑:“阿芸在薛家做客?” “是。”纪恒见避不过,索性大大方方,“孩儿去见了她,后日是重阳。” “哦。”皇帝笑笑,“这是要同她一起去登高了?唉,可惜她晚生了一年,现下你只能再多等一年了……” 他交给儿子处理的事情,儿子做的很好,皇帝此刻心情不错,也有兴致调侃两句。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他儿子却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纪恒确实不想多等这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哦哦,呃呃呃呃呃呃,咦咦咦咦咦咦咦,呜呜呜呜呜呜……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感谢姑娘们的雷和营养液,非常感谢(??w`?) 第109章 脱衣 他笑了一笑, 轻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至少要等她及笄。 不过在这一年里, 他们可以时常见面, 这算是他唯一能感到安慰的。 纪恒忽然开始期待后日的共同登高。 九九重阳当日,纪恒早早去了薛家,接了阿芸一起外出。他一身常服, 谢凌云则换上了男装。 谢凌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男装方便一些。她没有特意再教人赶车, 而是选择和纪恒同乘一车。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共乘一辆车。车内空间不大, 阿芸也不做声,纪恒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深吸一口气,有意打破这种安静。他随口问道:“阿芸, 那个八。九岁的少年人是谁?我听说薛舅舅新收了个义子?就是他么?” 他在薛府看见了那个少年,身体瘦弱, 脸色不好, 像是大病初愈之人。 “……嗯?”谢凌云微怔, “你说凌风?” 纪恒点头:“嗯。” 谢凌云叹一口气:“就是他啊……”她有些苦恼:“舅舅说他是练武奇才, 想要我指点他功夫。” “他不是么?”纪恒不解。 “也不能这么说。”谢凌云道,“他在武功上确实有天赋。只是……” 纪恒一笑:“阿芸若不愿意, 不教就是。” 谢凌云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小器的人。” 纪恒失笑:“我知道啊, 阿芸大方,阿芸能教军中将士,还肯将功夫画下来,影印成册, 让万民学习,怎么会是小器之人?”他顿了一顿,悄悄向她靠近了一些,口中问道:“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他说这话教谢凌云心里舒坦了不少,她“嗯”了一声,小声道:“那个凌风,的确很有天赋,只是,我对他还不够了解。” 老实说凌风的经历,有几分像她上辈子听师兄们提过的大侠们。孤儿出身,父母不明,年纪轻轻,天赋异禀,历经生死,又失去记忆,还得人相助,终成或许就能成一代宗师呢。 只是,上辈子收徒的人对带艺求师者都要考察一番,在摸清凌风底细前,她想她不会真正教他。 她甚至有点怀疑,那个凌风不用她教。 纪恒笑笑:“他是什么来历,阿芸若是想说,可以跟我说一说。” 谢凌云略一思忖,想着纪恒也不算外人,就将舅舅所述,讲给纪恒听。 纪恒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笑道:“要是不放心,教人查查就是了。这有什么值得为难的?既然说他是紫梁街的流浪者,那在紫梁街一查肯定能查到。” “……嗯?” 纪恒笑笑,轻轻动一动她稍微歪了的发髻:“你说的是,薛舅舅太心急了。身体都没养好,学什么武艺?况且……” 他略一沉吟,没有说下去。 纪恒心说,况且那人据说是毫无记忆,没人知道他以前是什么身份,也没人能预知他以后是什么人。学武可以不急在一时,他首要学习的应该是忠君爱国,规矩人伦,以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字还未必认识呢。 学武是次要的。 至于薛大人担心的练武天才埋没……他看一眼男装的阿芸,唇畔浮起一抹笑意,若真是天才,又哪里会埋没呢? 谢凌云不想再提这件事,就没接他的话。她想,他若想查,就去查吧。 马车缓缓行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脚下。 纪恒打起精神,异常期待登高之旅。 在他最初的设想中,两人可以慢慢上山,一面慢行,一面欣赏周遭风景,还能说说话,谈谈心,增进感情。 或许他还能拉拉她的手,也许能像上次那般背了她走…… 然而,事实上,马车停止后。纪恒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想搀扶阿芸下来。 谢凌云看了看他支着的手,知道他的意思。她犹豫了一瞬,到底是没有直接跳下来,而是扶着他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她现下是男装呢,无碍的。 车夫侍卫等人就在山下等候,他两人则相偕上山。 今日重阳,登高的人,偶尔会有人三三两两,结伴上山。 谢凌云心情颇佳,她脚下生风,走得极快。 纪恒咬咬牙,大步上前,跟上她的脚步。他咳嗽一声,说道:“阿芸……” “……嗯?”谢凌云脚下微顿,看向他,“怎么?” 纪恒有些无奈:“不必行的这么快,天还早着呢,何不一路赏玩风景,一路慢行?” 他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一派悠然闲适的模样。 谢凌云信服地点点头:“对,你说的很对。” 于是,在接下来,她放慢了脚步,想欣赏一下沿路风景。 不过真放慢了脚步后,她发现这风景还真没什么好看的。山路崎岖,有石头,有树木,有花草,还有随处可见的人。 纪恒却是兴致高昂的模样,告诉她,这儿的树木像什么,那儿的石头有什么典故…… 谢凌云颇觉惊诧,平平无奇的东西,他怎么能想到这许多? 她哪里知道,纪恒在前一日已经向身边的人打听过沿路的风景典故,这一路的景致,他一点都不陌生。 看阿芸眼睛亮闪闪的,有惊讶,亦有兴奋,纪恒心中欢喜,心说自己没白准备,她还是很开心的。 途中纪恒问了数次,问她是否疲惫。 谢凌云只道他是累了,她甚是体贴:“你若累了,咱们可以歇歇,这儿歇脚的地方不少呢。” 纪恒不好直接说,他想牵着她,想扶着她,想背着她,只能含糊应着,和她一起歇息。 这山不高,登到山顶也没花多久。 山顶有泉水清澈透明。这是纪恒提前得知的,所幸这边偏僻,并无其他人。 纪恒很喜欢这里,清幽美丽。他想,阿芸肯定也喜欢这里。 谢凌云有些饿了,好在纪恒准备充分,身上带有干粮和水。她吃了一些宫中御厨所做的糕点,饮了一点水,又看向纪恒:“你不饿不渴么?” 纪恒摇一摇头:“不饿。” 掬一捧山泉,谢凌云洗了洗手,看向纪恒:“那咱们什么时候回?” 纪恒挽了挽袖子,也半蹲在她身旁,学她那样,掬了一捧泉水,笑道:“为什么急着回?刚上山就下山?” 谢凌云扁了扁嘴:“这山没什么好玩儿的。”没有寺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纪恒一噎,却是一笑:“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玩儿的。” 有山有水,还有她,哪里不好了? 谢凌云看看他,没有反驳,只轻声说道:“那就当是好玩儿吧。” 纪恒听她这话似是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他默了一默,取出一张帕子,递给阿芸,笑道:“那咱们歇一歇,待会儿就下山。” 谢凌云没接帕子,而是就着他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她忽的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歪着脑袋:“其实我不用帕子,手也能干,你信不信?” 纪恒擦拭着手上的水渍,想也不想:“我信。” 他回答的这么爽快,她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干净冰凉的石头上。 纪恒皱眉:“阿芸……” 他听说过,姑娘家最好不要坐在冰冷的地方,很伤身体。阿芸虽然厉害,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姑娘家。 他想了一想,伸手去脱自己的衣衫。 谢凌云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你做什么?!好端端的,你脱衣服做什么?!” 纪恒有些无奈:“地上冷,你要想歇息,就坐我衣服上。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他心念微动,有几分苦笑不得。他停止了脱衣的动作,慢慢走向她,居高临下看着她,似笑非笑:“阿芸刚才在想什么?” 谢凌云面红耳赤,尴尬极了,小声道:“我,我没想什么……” 她就是觉得他脱衣服不应该。他们本来在斯斯文文说话,他怎么突然就要脱衣服啊?他之前就常常悄悄去拉她的手,或者突然抱她。这一回发展成直接招呼都不打就脱衣服了吗? 他说是怕地上冷,想教她坐在他衣服上。 “阿芸……”纪恒向她靠得更近,两人的呼吸相互纠缠。可他的语气却是略带可怜。 谢凌云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她下意识伸手推了他:“你别靠这么近!”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方才那一推没有刻意控制力道。他给她这么一推,直接后退数步,“哗啦”一声落进水里。 谢凌云瞪大眼睛,看着站在水里的纪恒。 山泉形成的水洼,水不深,仅仅才到他的腰际。可是,他身上湿淋淋的,脸色更是难看。 “……纪恒,我……对不住,我先拉你上来。”谢凌云心里不安,充满了浓浓的愧疚,不多想其他,先伸了手,想要拉纪恒上来。 纪恒盯着她白皙的手,一动不动。 谢凌云更加愧疚了,软语道:“纪恒,你先上来,好不好?” 纪恒看了她一眼,这才握住了她的手。 第119节 谢凌云还未用力,他自己倒先上来了。 谢凌云忙去查看纪恒身上,看他身上衣衫全湿了,愧疚不安,轻声道:“真对不住,我方才没控制好力道。要不,你把衣衫脱下来,我给你弄干?” 纪恒斜她一眼,慢吞吞道:“这是你让我脱的?” 谢凌云点头:“是是是,我让你脱的,我让你脱的。你脱吧!” 她想她用内力,应该可以很快弄干他的衣衫。 有了她这么一句准话,纪恒这才慢悠悠地将外面常服脱下。 谢凌云忙上前去接他的衣衫,手快碰到时,他的手却忽然向后缩了一下。谢凌云不解,瞧他一眼。 纪恒轻哼一声,这才把衣衫交给她,说道:“你要生火烤干么?那得去寻火石来。” 他想,他们身上都不会带火石。 谢凌云道:“才不用。”她先用手去拧,确定拧不出一滴水后,才用内力烘干。 纪恒看着她拧衣服,动动唇,有心想接过衣衫,自己来拧。可是看她低了头,认真专注,他又止住了到嘴边的话。 他心想,她给他拧衣衫的样子,真像是个贤惠的小媳妇儿。 不对,谁家小媳妇儿会这般大胆,把自己相公推到水里去? 纪恒心头一热,相公、媳妇儿,这称呼他倒是挺喜欢的。 谢凌云用内力烘着衣衫,脸颊微红,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师父,也对不住天辰派的开山祖师。天辰派的精妙内功,就是拿去给人烘衣服的么? 纪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她白玉般的脸颊隐隐浮现着胭脂之色,他不由得心中一荡,一时忘形,伸出食指去碰她脸颊。 触手柔软而灼热,他心里一慌,手指也似被烫着了一般,他匆忙收回了手。 谢凌云抬头看他:“怎么?快好了。” “……好了?”纪恒微怔,有些许失落,“这就好了?” “啊……”谢凌云抖了抖衣衫,看重新烘干的衣衫微微发皱,不像他穿在身上时平整,她一脸歉然,“也不算好,挺皱的……” “阿芸……”纪恒接过来,惊讶极了,她做了什么,这就干了?连一点潮意都没有? 他只说了两个字,谢凌云已然抢道:“我给你一件!” “嗯?”纪恒不解。 谢凌云面上红潮未退,有些忸怩:“你要是嫌它皱了,我日后再给你一件就是。” 纪恒哭笑不得,他重新穿上衣服,口中却道:“那我若只要这一件呢?” 谢凌云一脸为难:“那我也没法子了……” 纪恒闷笑,伸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因为有前车之鉴,谢凌云不敢再推他,也忘了挣扎。她初时支着两只手,无处安放。后来或是觉得这样不大自在,就干脆将手放在他后背。 她柔嫩的小手刚放到他背上,纪恒的身体就微微一颤,兴奋极了。她是在回抱他?是,她是在回抱他! 他手上用力,抱得更紧了。 谢凌云的手略略一动,就放在了他后背要穴。 她声音也闷闷的:“你衣裳干了,不用再这么暖了。” 纪恒笑一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她。他轻声道:“阿芸……” 真想早点把她娶进门。 有了这么一出,谢凌云也没了再歇息的心思。她抬头看着他:“咱们回吧?” 纪恒固然想在此多待,可是既然她不愿,那他也不好勉强。 于是,他点一点头:“好吧。” 两人慢慢下山。 谢凌云隐约觉得纪恒兴致缺缺,不似上山时那般高兴。她想着他定是累了,她得帮他驱乏。她犹记得那回她喝了些酒后,他给她讲故事的场景,就有样学样,提议道:“纪恒,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纪恒微怔,有些意外,但是她提议了,他却不会拒绝。他笑笑:“好啊,我很期待。” 谢凌云理了理思绪,讲起自己前些日子看的话本。她自小听过门派中师兄讲江湖故事,那是小小的她唯一的消遣。 故事听得多了,她讲故事的水准也不差。她模仿着小时候听的故事,神情认真,语气夸张。 她一面讲,一面去看纪恒的神色,看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心中颇觉满足。 一个神仙打架的故事讲完,谢凌云看向纪恒:“你还要听么?” “要。” 她讲故事的样子看起来很有意思,比她讲的故事要有意思多了。 谢凌云点一点头,心里有些满足。她想了想,将上辈子听的故事稍微换了背景,慢慢讲了出来。 这是一个侠侣变怨侣,互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的故事,很短,但是她讲的感情真挚,甚是精彩。 纪恒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他心说,这多半是阿芸在拿故事提醒他,给他一个警醒。她想让他知道,她亦是决绝刚烈之人,眼中揉不得沙子。 他有些想笑,又有点心疼。他想,阿芸可能还是不能对他完全放心啊。 他轻声道:“阿芸,你放心。” 他以后会证明他自己,会让她看到他的心意。 谢凌云愣了愣,也不知他是喜欢这个故事,还是不喜欢。“你放心”是什么意思?她放心什么? 她呆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她笑问:“纪恒,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暗示你什么?” “阿芸……”纪恒不承认,也不否认。 谢凌云扁了扁嘴,说道:“我这回只是讲故事,没想暗示什么。” 纪恒挑眉,没有说话。 已经到了半山腰,谢凌云想着真真假假,反正他也分不清楚,那就跟他说点别的吧? 于是,思考了一下措辞,她开始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讲一个好玩儿的。” 纪恒点头,表示愿意聆听。 谢凌云讲的故事很简单,一个武功高强的掌门,捡了一个弃婴,收她为徒,传她武功。她是他疼爱的小徒弟,学武功也快。他曾戏言,若她再聪明一些,就把掌门之位传给她。他也说,想亲眼看着她出嫁…… 掌门师父年纪大了,终究是没看见她长大,就撒手离去。 “后来呢?”纪恒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沉默。 谢凌云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慢悠悠道:“后来那个小徒弟,就被人一掌打死了啊。” “……啊?”纪恒有些意外,“没了?” 谢凌云点头:“没了。” “这个没意思。” “是啊。”谢凌云有些怅然,“是没什么意思,或许就是一个梦。” 她有时候不知道,究竟上辈子的十几年是个梦,还是这辈子的十几年的是个梦。 纪恒不理解她身上忽然涌现出的悲伤,他只知道这种情绪不该出现在她身上,他也不想在她身上看到。他轻轻抱住了她,有几分迟疑:“阿芸,你不高兴?” 是因为他说没意思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心情不好,留言送红包 第110章 和离 他想, 她给他讲故事, 虽说没意思, 可他也不能真的就这般直白的说出来。于是,他随即改口:“其实,也不算是没意思……” 谢凌云并不领情, 她任他抱着,抵在他肩头:“我没高兴, 你也不用安慰我。” 他没说错, 就是没意思。她上辈子十多年勤勤恳恳练武,却糊里糊涂丢了性命。没有惩恶扬善,没有扬名立万。再无趣的江湖故事里, 都不会有她这么一个人。 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纪恒语塞,下意识辩解:“我不是安慰你……” 可若是教他说有意思在哪里, 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他想了想, 转而问道:“她怎么给人打死的?为什么会被人打死?” 他想证明, 他有认真听, 这个故事也确实有意思。 谢凌云身体轻颤,轻声道:“就那么给人一掌打死了啊。那人对她说‘阿云, 你过来, 师叔有话跟你说。’她就那么走了过去, 微微低了头,说‘师叔请讲。’师叔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掌就击在了她头顶。她啊一声,就死了呀……” 这些事情, 她还记得,一幕一幕,甚是清晰。她有时候觉得那些都不是真实的,都是她的臆想,她就只是谢家的九小姐谢芸而已;可有时候她又觉得现下都不是真实的,只是谢凌云的一个梦。 爹娘家人,以至于这个纪恒,都是她臆想出来的。等她梦醒了,一切就都消失了。她还是天辰派埋头学艺的谢凌云。 纪恒不明白,她明明说的很平静,可他为什么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且她讲的故事里那个人也叫阿芸,这让他觉得很不吉利。 他皱了眉,轻声道:“不说这个了,换个别的,我给你讲一个吧。” 他松开了她,改而牵着她的手,缓缓前行。他思索了一瞬,没听到她回答,他就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不等她开口,他开始讲起从书上看来的笑话。 谢凌云弯弯唇角,很喜欢他讲的故事。她想,可能不是她的错觉,他专挑好笑好玩儿的来讲给她听,是想逗她开心吧? 她很领他的情,反握住他的手,小声道:“纪恒,你真好。” 纪恒瞧她一眼,看她眉眼之间的郁气似乎消散了些,他笑一笑,挑了挑眉“现在知道我好了?” “……”谢凌云一笑。 “把我推到水里的时候就不说我好了?” 谢凌云面上一红,心说,这人真小气,真不经夸。她都夸他了,他还专门提她的错处。她甩了他的手,小声道:“你还提!” 她大步向前走。 纪恒一笑,快步追上,再次拉了她的手,轻笑道:“为什么不?我要提一辈子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了?” 谢凌云再次甩开他的手,歪着头看向他:“别人看着呢。” 第120节 纪恒并不在意:“让他们看啊。” 他心里有些欢喜,有些得意,有什么看不得的?他怕别人看么? 有前车之鉴,谢凌云甩他手时,不敢太用力,生怕将他甩到,乃至摔伤。这山路虽然不算太崎岖,可是若真滚下去,那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她只能任他拉着手,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她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们,偏偏纪恒毫无所觉的模样。 他给她讲故事,故意用她的名字做主角。在他口中,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偏偏却对他情有独钟。 他口中的两个主角,一个阿芸,一个阿恒,时而阿芸是女的,阿恒是男的;时而阿芸是男的,阿恒是女的。但不管是男是女,大结局总是阿芸和阿恒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谢凌云听得直笑,初时还觉得尴尬,想要伸手打他。可是他一本正经讲来,竟然让她生出一种,咦,这样也挺好的错觉。 她想了想,若真按纪恒讲的那样,也挺有趣。 纪恒看她展露笑颜,他也笑了,说道:“这也是有意思的故事是不是?不要因为一个阿芸过得没意思,就不开心。其他故事里,阿恒都会陪着阿芸啊……” 谢凌云呆了呆,鼻端微微有些发酸。他还是在逗她开心啊。可是,他说的的确很暖心。 纪恒又道:“其实你说的那个故事,没有讲完。阿芸被师叔打了一仗,但是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有个叫阿恒的大夫,治好了阿芸,帮她教训了师叔,他们拜堂成亲,结为夫妇,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他明明在胡说八道,可偏偏一本正经的像真的一样。 谢凌云抬起手,她对自己说,她该打他一下,算是对他胡说八道的教训。可是,她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纪恒,你讲的故事,我很喜欢。” 虽然,事实并不是那样。 阿云没有阿恒。 阿云已经死了。 可是她想,如果阿云被打了一掌后,真的如他所说,只是晕了过去,后又被阿恒给救了。她真的会同阿恒白头偕老也未可知。 阿云没有阿恒,她现下身边有纪恒。不知道纪恒是不是真会如他自己所说,一直陪伴,永不相负。 她将头抵在他的肩头,轻轻地,主动地。 她听见他的心跳,有力,响亮。 谢凌云有些惶恐,有些不安,心里又有些暖暖的,胀胀的。她轻声说:“纪恒,你莫骗我,我阿娘说我憨直,你说话,我是会当真的……” 纪恒一怔,忽然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心中狂喜,犹自不敢相信:“阿芸,你……我不骗你。” 他想,姑娘含蓄,她这话其实就跟上邪差不多了吧? 谢凌云缩回了脑袋,不再看他:“走吧,咱们下去吧。” 纪恒看着她笑:“好。” 与阿芸相识一年多,他想他对这个姑娘基本上是有一定了解的。她是她舅舅口中的学武天才,可是在有些事情上她却迟钝得可以。她有时很懵懂,但有时候又容易被感动。 明明不是什么聪明贤惠的姑娘,可偏偏在他心里扎了根一般。 想教她开心,想把她留在身边,也想看她光彩夺目。 两人下山后,纪恒先送了谢凌云回薛家,看她进门后,他才转身乘车回宫。 皇帝听说他回来,同他共进晚餐,不免又问起今日如何。 纪恒自然说好。 皇帝看儿子眉眼之间的喜气尚未散去,轻哼一声,没再发问。 倒是纪恒在饭后,向父亲提起阿芸将武功画在图纸上的事情。 皇帝看儿子一眼,奇道:“你待怎样?真弃文从武?” 纪恒摇头:“父皇说笑了。这不是什么高深功夫,三岁小儿,耄耋老人,都能学的,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不算武功。倒是可以教百姓学习。” 他回想着阿芸的话,唇畔浮起一抹笑意。他想着她说,愿大齐人人身体康健,愿国泰民安。 他胸中一暖,缓缓说道:“父皇以为怎样?” 皇帝皱眉:“身体康健固然是好,可若是人人习武,全民皆兵,那……” 那若有百姓造反,朝廷的军队,又怎能奈何得了他们? 纪恒看父亲神色,已猜出了父亲的心思,他笑一笑,将温热的茶递到父亲面前,笑道:“父皇多虑了,真全民皆兵,那何愁外敌?至于对内?父皇忘了阿芸所授剑法?” 他心说,哪有江山能万世永坐?对大齐来说,最要紧的是边境,是对付夷狄。百姓强身健体,利大于弊。 更何况,百姓造反?历来老百姓最容易满足,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造反。如今帝传几代,政事清明,父皇实在不用担心这些。 皇帝看儿子一眼,半晌方道:“等你能做主了,再说吧。” 在他的设想中,待儿子大婚后,就教儿子监国,他会一点一点把权力交到儿子手里。儿子真想做什么,就等他自己能做主后,大胆去做。 “……父皇,父皇,爹……”纪恒道,“孩儿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闷声道:“朕知道。罢了,不说了,你今天登高,想来也累了,且回去歇着吧。” 纪恒点头应下,稍时离去。 夜深人静时,他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欢喜固然欢喜,满足自是满足,只是他仍是有些不解阿芸最后那个没意思的故事。 虽说他用自己的法子把她逗开心了,可他静下心来想想,还是不大理解她为什么因为一个故事就难过成那个样子。 阿芸,武功,掌门,打死……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大明白,只得暂时先按下。少时又想到她提的那个凌风,他想那就教人查查吧。她身边突然出现的人,他也不大放心。 谢凌云这回在舅舅家住了十来天,她向舅舅提起等日后凌风身体养好了,须得请个师父,读书认字,学规矩人伦。——她记着纪恒的话。 她对舅舅说:“即使要考武状元,也不能不识字是不是?” 薛裕深以为然,满口应下。他心想,阿芸说的是,少年人不能不识字。既然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况且先前还是街上流浪的,是该请个师父教凌风好好认字。 薛裕初初见到凌风,觉得是个奇才,恨不得将所有的武功都教给他。可是快一个月过去,他渐渐发现,凌风几乎是诸事不懂。 一些食物,凌风不知道怎么吃;基本的规矩,凌风也不大懂。 的确是该好好学学。 九月中旬,谢律使人赶了马车去接女儿。 谢凌云稍微收拾了衣衫,向舅舅舅母告辞后就回了家。 薛氏半个多月没见到女儿,甚是想念,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问起她在舅舅家的种种。 谢凌云也不隐瞒,能说的都说了。 薛氏只含笑看着女儿,对女儿说什么,其实并不大在意。 几天后,纪恒的人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谢凌云。 结果显示,那个叫凌风的少年原先确实是紫梁街的流浪者,有时也因为抢地盘跟人打过架,虽然瘦小,但是力气大,又有巧劲儿,一个人能打好几个。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都快不行了,醒来竟然还能跟人打架…… 或许真是奇才,只是先前被埋没了。 谢凌云点头,悄然松了口气,没再多想。 她还有旁的事情。先前她弄皱了纪恒的衣裳,说了要赔他一件。于是她去了霓云坊,报上纪恒的尺寸,要人给他做衣裳。 她戴着冪篱,可是裁缝师傅狐疑的目光还是让她觉得不大自在。她咳嗽一声,说道:“是给我家里一个家人做的。” 大师傅“哦”一声,在簿上记下数字。 谢凌云又强调一遍:“真是我家人。” 大师傅又“哦”一声,似是信了。 谢凌云有些懊恼,早知道她该给家里人一人裁一件衣裳,这样也不会让人生疑了。可是她还没问清爹娘的尺寸。 “……嗯,这衣裳要的有些急,大师傅,十月十二之前可能制成?” 大师傅抬头看她一眼,点头道:“能,不过得加钱。” “……加,加,加,那就加。”谢凌云毫不犹豫,“加多少?” 她的月钱几乎没花过,也不怕加钱。 大师傅这才笑了,伸了五个指头。 “五文?”谢凌云迟疑着问。 “五百文。” 谢凌云一呆:“五百文就五百文。荷香,给钱。” 一旁的荷香忙上前付账。 交了定金后,谢凌云心头放下一桩事,再交代一遍十月十二日之前需做好,就带着荷香出去了。 回去的途中,荷香小声道:“九小姐,其实,五百文太多了。” “……哦。”谢凌云叹息,“多就多吧。” 她想,她花的多些,纪恒即使真不喜欢,也不能表露出来。毕竟她是花了钱的。 时间嗖的一声溜走,十月初,谢凌云就听说英国公的孙女孙婉柔远嫁了。她虽未亲至,可也听说孙婉柔哭得厉害。 谢凌云承认,她有一点唏嘘,可究竟是为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孙婉柔远嫁后的第二天,谢萱忽然回门了。谢萱的神色不大好看,她按照礼数去见了卫氏和薛氏之后,就去找了谢凌云。 不管怎么说,都是谢家的姐妹。虽然之前有过种种不愉快,可谢萱真上门了,她也不能不管不顾。 谢凌云教丫鬟泡茶,她陪着谢萱。 谢萱开口就道:“孙婉柔的事,你知道了?” “嗯。”谢凌云不想提这件事。 “有时候我觉得她挺可恨的,可我又觉得她很可怜,就跟我一样。阿芸,她跟我一样可怜……”谢萱怔怔的,并不快乐。 谢凌云听她这么说,看她的神情,也觉得她的确可怜。 点一点头,谢凌云道:“嗯……” “我那时去找了她。你说,她被逼着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是不是跟我一样?”谢萱苦笑。 谢凌云没有回答,也不好回答。若单说是被逼嫁给不想嫁的人,的确是可怜。 第121节 谢萱看着妹妹,又是一阵苦笑:“是了,这些我不该跟你说,你不懂。你又怎么会懂呢?” 她的妹妹,一直那么幸运。而她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屡屡倒霉,直到今天这个境地。 谢凌云慢吞吞道:“也不是。” “不是什么?” “也不是不懂。”谢凌云看着她,“你不满意你的婚事,我知道的。” 谢萱轻哼一声:“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明知道她在受苦,却不管不问,不肯拉她一把,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不知道。 谢凌云沉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早她也想过帮谢萱,但是她当时的主意可能在谢萱看来都不切实际,被谢萱一一否决。现在或许谢萱还想和离,但是,怎么说呢?一则谢萱的语气态度让她很不舒服,二则她也没有很好的主意。 她并不是很想和谢萱见面。见一回,心里都要憋闷很久。 谢凌云道:“是没用……” 谢萱哂笑,转而提起自己的同胞哥哥,心中又是暗恨,又是心疼。她有这么一个哥哥做拖累,真是,还不如没有…… 在谢芸这儿讨不得任何好处,只是抒发一下心里的闷气,谢萱明白这一点,坐了一会儿就说累了,要回去了。 谢凌云松了口气,看谢萱每回一脸哀伤的模样,她也不自在。 她不禁想,若她与谢萱易地而处,她会如何。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干脆不再想了。 她心里憋闷,走出房间,在家里走走转转,嫌不过瘾,支开丫鬟,换了男装,悄悄出门转了一圈,才又回还。 出去一趟,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十月初九,谢凌云生辰那日,宫中有贺礼送来,谢律夫妇甚是高兴。宫里一直很重视阿芸。 然而没多久,谢家的五姑娘谢萱就被英国公府给送回来了。 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封放妻书。 送谢萱归来的下人说道:“还有谢娘子的嫁妆,稍后就会送还回来。” 这回的称呼是不伦不类的谢娘子。 谢家上下震惊,卫氏只嚷胸口疼,忠靖侯谢均更是直接惊问:“这是怎么回事?!她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 放妻书,说的难听些,与休书有什么分别?谢家立家这么久,还是第一回 有姑娘被休弃。 忠靖侯胡子抖动,脸颊肌肉颤抖,要英国公府给个说法。他愤怒不已,他当日给英国公府留面子,而英国公府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而谢萱则抱着放妻书,又哭又笑。 一年多了,她付出了代价,终于得偿所愿了,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爱你们。 感谢雷和营养液。 第111章 代价 忠靖侯问谢萱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好端端地被休弃了。 谢萱只低着头, 并不回答。 忠靖侯气得想把她赶出去, 但到底是忍住了怒气,叫谢律夫妇过来,好一阵数落。 谢律有点懵, 太意外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萱儿会被送回娘家。明明上回他见到孙叔宁时, 对方还对他恭恭敬敬。他叮嘱孙叔宁好好对待谢萱, 孙叔宁也应了的呀。 怎么就突然写了放妻书? 他也问女儿缘由。 谢萱不答,只求家里给个容身之地,好教她青灯古佛, 了此一生。 薛氏暗叹一声,心说谢萱这情形跟谢蔳不同。 谢蔳当初是寡居无子, 且夫家要去远处上任, 大嫂王氏怜惜女儿, 才接了谢蔳回娘家。而谢蔳的夫家又念着谢蔳青春年少, 没有扣人。 谢萱却是被休弃的。 谢律要看放妻书,谢萱大大方方给他看。谢律见那放妻书措辞委婉, 只说今后再无关系, 男婚女嫁, 各不相干,却并未说明确切的缘由。 在谢律看来,一女不嫁二夫。如果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希望谢萱能再回孙家。 他刚一流露出这念头, 就被谢萱拒绝了。 谢萱怎么可能再回英国公府?她好不容易才逃离那个地方,她才不要再回去。 谢家的姑娘被无故休弃,谢怀礼和谢怀良等人奉忠靖侯之命前往英国公府讨要说法。 孙叔宁倒也见了他们,只说要他们自己去问谢萱。他又笑称希望孙谢两家的关系不会因此而疏远,以后还是亲戚。 听他这么一说,谢怀礼与谢怀良对视一眼,均想,是不是谢萱做了什么,孙叔宁不好说出口。 如此一来,倒像是孙叔宁给谢家面子了。 两人不好再问,告辞离去,将此事告诉忠靖侯。 忠靖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问谢萱又问不出来,只得暂且压下此事。 谢萱的嫁妆却迟迟没被送回来。 谢萱并不急,嫁妆于现在的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几乎都要忘了她上辈子因为嫁妆比妹妹少而恼火的事情了。 她现下只想着离开英国公府。 薛氏教人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将谢萱安置在此。 谢萱倒也不喜不悲,怡然自乐的模样。 她寻思着她如今成功与孙叔宁脱离了关系,回到谢家,谢芸应该回来看看她,问问她是怎么成功办到的。 然而谢凌云只谢萱回来的当日给她分了寿桃寿糕以后,就没再出现。 谢凌云意外于谢萱得到放妻书,她心里也松了口气。谢萱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得偿所愿应该很开心吧?只要不是每天都一脸哀伤的样子,那就好。 她又带着丫鬟去了霓云坊,先前定做的衣衫果然已经做好了。 谢凌云打量着衣裳的料子做工都不错,也暗暗点头。她教人将衣裳包起来,准备带走。 刚鱼动身,却见到一行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当先的正是孙叔宁。 谢凌云有些尴尬,她心想,反正她戴着冪篱,他也不认识她,没必要厮见。 不想那孙叔宁竟向她走过来,试探着问:“谢九小姐?” 谢凌云不答。 “我在外面看见谢家的马车了,是谢九小姐吧?”孙叔宁颇为笃定的模样。 谢凌云只得福了福身,她不好称呼孙叔宁,干脆不称呼。 孙叔宁笑了一笑:“诶,你姐姐可还好?孙家可有去提亲?” 谢凌云愣了愣,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刚给了谢萱放妻书,怎么又问孙家有没有提亲?这是什么意思? 她轻声道:“我不懂,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她带着丫鬟从孙叔宁身旁而过。 孙叔宁面无表情,待她离去后,才愤愤地甩了甩袖子。 谢九避而不谈,那就是真有此事了?! 他与谢萱成亲一年有余,虽说当初成亲的原因让人很不愉快,但是他曾经也想过或许日子能就这么过下去。 他承认,是他对不住谢萱,谢萱不想嫁他,情理之中。——他自己也不想娶她。 婚后她不许他近身,洞房花烛夜,她直接拿剪刀捅了他。 后来他们相互无视。有时他也存心跟她较劲儿想让她服软。可是谢萱在跟姨娘之流□□时,也没想过向他求助。 因为他女儿的事,孙叔宁对谢萱失望,再后来得知孙九郎的存在,孙叔宁更是不甘心。 前几天,谢萱不知什么缘故,借着他女儿,向他示好了。 不能否认,孙叔宁当时惊喜又兴奋,他想,她这是开始接纳他了,开始想做真正的英国公府少夫人了。 他骄矜地接受了她的示好。当夜,他宿在了她房里。 她初时可能有些不愿?他也不大清楚,又觉得她的行为,更像是女子的矜持。 老实说,他很满意。他想,她这是要好好过日子了。他开始考虑,以后是不是该给她撑撑腰? 不管怎么说,她比他小了好几岁,又是在那等情况下,嫁给他的。 她心里有怨气,他也能理解。——真正有了夫妻之实后,他倒学会替她考虑了。 他想着他二十来岁,也该有嫡子了。她既然认命了,也认他了,那他就对她好点吧。 然而,他正想着,谢萱却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给他。 她很平静:“咱们和离吧,或者你给我休书也行。” “什么?!”孙叔宁胸中那丝旖旎迅速退去,脸上的红润也瞬间变成了白色,他咬牙道,“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萱闭了闭眼睛:“我说,你休了我吧!孙叔宁,你放了我吧!我的名声,你也毁了,我的身体,你也得到了。我身上再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你何不放了我?” 她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到的这个法子。她受够了在英国公府的生活。她跟孙叔宁相处了一年多,知道这人贪花好色,但骨子里最是骄傲。 她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但也只能一试了。 她想,没有人会帮她,只有她自己。而她所能利用的,也只有她自己的身体。 同时她心里又有些后悔,她竟然就这么把身体给了这个男人。她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她算是出嫁过一次的。即使她是完璧之身,也不会有人相信。 孙叔宁猛地迫近,他抬起她的下巴,咬牙:“你再说一遍,你要我休你?” 他心中充满了荒谬感,他以为她是想开了,想好好同她过日子了。没想到竟是以自己身体为代价,想要换得自由身。 “我不同意,你听着,我不同意。”孙叔宁一字一字说道。 谢萱苦笑:“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孙叔宁,你能不能行行好,发发慈悲?你毁了我名声,毁了我一年不够,还想毁我一辈子?” 她声音渐低:“我累了,我真的很累。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再这样我会疯的,也许我活不过明天……” 第122节 也许哪天她就冲动了,选择结束生命,从头来过。 孙叔宁却道:“是因为那个孙九郎?” 他不肯承认,她一心求休书是因为不待见他,而偏要认为是有谁勾引她,有谁诱惑她,或者她原本就心有所属。 谢萱一脸疲惫:“不是,跟他没有关系。” 她跟孙九郎,一点关系都没有。 孙叔宁哼了一声,将信将疑:“难道你得了休书,不是他在等你?不是想欢欢喜喜投进他的怀抱?” 他觉得自己头顶满是绿云,他认为谢萱跟孙九郎确实是不清白。 谢萱冷笑,干脆赌咒发誓:“我跟孙九郎,一点关系都没有。” 孙叔宁不信,两人又僵持下来。 谢萱心里焦急,发狠道:“你要真不肯同意,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 谢萱不答,又道:“我若真想跟孙九郎怎样,就不会做出今日的事情了。难道我不知道要留着清白么?” 孙叔宁一愣,心中冰凉一片,他心想她说的可能是事实,可他更觉得愤怒难受了。 她拿她最宝贵的清白一身来给他做交易,就只是为了能从他身边逃离? 他不知是该笑她太蠢,还是恨她太狠。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招还挺管用。 她戳着了他高傲敏感的自尊。他一时愤恨,甚至想直接将休书甩到她脸上。 他真想揪了她衣领问她:“你到底想怎样?我哪里不好?” 可他没有,他知道他哪里不好。 从一开始他轻薄了她,迫得她不得不嫁给他的时候,他在她心里就不好了。 她不肯认命,她看不上他。他委屈又不甘。 “如果没有那些破事,我好好娶你……算了……” 他想问问她另一种可能,但是问到一半又放弃了。 那是不可能的。若是没有那一切,他未必会去求娶一个候府里头四房的庶女当继室。她心高气傲,只怕也看不上他混名在外的鳏夫。 罢了,罢了。 他终于点头:“行!我写。” 他颇有几分心灰意冷,当即下床寻了笔墨,写了放妻书给她。 谢萱不敢相信,真的就这么成功了? 她眼泪哗哗直掉。没有人帮她,她只能选择这样的法子。 她紧紧抱着象征着自由的放妻书,生怕一不留神它就没了。 孙叔宁又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冲动:“要不,咱们把这事儿忘了,以后就这么过着。反正刚才在床上,你不也挺……” 谢萱狠狠瞪了他一眼。 “得,当我没说。”孙叔宁又道,“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放妻书给了你,你打算去勾搭谁?唐颂?哦,他现在是你妹夫……” 谢萱为自由而欢喜,他说的话难听,她也不大在意,只装作没听见。 孙叔宁刚靠近她,就被她躲开。 谢萱只有一句话:“咱们已经没关系了。” 她不会再让他碰她。 孙叔宁“哦”一声,慢吞吞道:“不能这么说,你现在还在我家。” “我明天就走。”谢萱毫不迟疑。天知道,她有多想离开这里。 她为自己的代价而难过,又为自己得偿所愿而欢喜。她遗憾孙叔宁为什么还活着。要是孙叔宁死了,她将来再嫁,面子上也会好看很多。 孙叔宁心中俱是懊恼,他仍是不相信她心里真的没人。如果没人的话,她能上一刻还在他身下,这一刻就讨要休书? 他一时念头极多。看着她的面容,他缓缓一抹笑意,带点嘲弄,带点残忍。 离开他就想跟孙九郎双宿双栖,也得看他同不同意。 在霓云坊遇到谢九小姐后,孙叔宁回府就跟父亲提了一件事。 这两日他因为休妻一事被父亲数落,一直躲着父亲。忽然主动求见,英国公颇感意外,冷着脸问他什么事。 孙叔宁就提起孙九郎来,说此人是绥阳来的,今科进士,也有几分才学,但是没有门路,至今还是等候补缺,真是可惜了。 英国公不解,板起脸教训儿子:“朝廷用人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既是没有合适的缺,那就先等着……” 孙叔宁一笑,提起孙九郎尚未婚配,又说到自己的庶妹。 孙叔宁有一个姐姐,是太子的生母淑皇后。他还有一个妹妹,却非同母,乃是侍妾所出,今年十七岁了,隐形人一般,还没许亲。 英国公几乎都要忘了这么一个人,听儿子提醒,倒想起来了。 “你是说……” 孙叔宁点头:“父亲以为如何?” 国公府的小姐许给进士,英国公之前未曾想过。他的子女多是与权贵之家联姻。这个庶出的女儿,疏于教导,真许给一个进士,也不是不可以。 他几乎都要忘了,他小女儿都十七岁了。他庶女的容貌性情都不算出挑,他也常常忘记她的存在。 “算了,再说吧!” 英国公并未同意,可孙叔宁并不死心。 英国公却又问起他写放妻书一事。英国公极为恼火,儿子犯错在先,把人家娶回家后不好好对待人家,反而无故休妻。 孙叔宁苦笑,只得再次说明不是他有意休妻,是谢萱自请下堂。 他也不情愿的,好吗? 然而他老爹依然训斥他,归根结底,还是你不好。你要是好好对她,她能自请离去?一屋子莺莺燕燕,又一直冷落人家,人家过不下去了,也正常。 英国公的妻妾俱是老实本分忍耐型的,在他看来,女人都极能忍。谢萱不肯再过,那肯定是忍无可忍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这样至少不至于舅甥做了连襟。 这也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 英国公亲自登门向忠靖侯道歉,只说是不一样儿孙的问题影响两家的情意,又说孙叔宁混账,那放妻书不作数,过几日待谢萱气消了,再接了她回去。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忠靖侯的怒火也不好冲着英国公发,只说此事再议。 他们都清楚这是客套话,只是不想撕破脸皮罢了。毕竟还是亲戚,还都要脸面。 谢家出了这样的事,谢凌云也不好随意出去见人了。她取了衣裳,让人转交给纪恒,算作是他的生日贺仪,也算作是赔他的衣衫。 纪恒哪里缺这件衣裳?他原想着借生辰之际,再见她一面呢,也没如愿。 她倒鬼灵精,赔他的衣裳,反说是给他的生辰贺礼。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她还记得他的生辰。 小舅舅孙叔宁找他倾诉苦闷,他这才知道小舅舅写了放妻书。 听孙叔宁一面说谢萱多不好多不好,一面又不愿她离去。纪恒愣了愣,心说,小舅舅多半对人家有情意,只是他自己可能不知道。 也是,好歹做了一年多的夫妻,哪能一丝情意都无? 只是,这件事,一开始是小舅舅自己错的离谱,后来又不曾努力补救,到今天这局面,也不能去怪旁人。 纪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接受现实,也就不多说话,只听他倾诉,陪他饮两杯,偶尔应上一两声。 孙叔宁自忖对谢萱并非是真有情,他想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的女人心里念着别人。她都是他的人了,还想着离开他。 他前后也有过不少女人,只有她一个人,是从始至终都想从他身边逃离的。 他不甘心。他扣着她的嫁妆,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而谢萱自己则是不想再跟孙叔宁有任何纠葛。她回了谢家,吃穿用度可能不如在英国公府是,她也不计较有人扣她的东西。 她如今还沉浸在心愿达成的喜悦中,但同时,她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后悔。她不该把身子给了孙叔宁。她明明还有其他法子的。 她回想着那夜的场景,总觉得她不那么做,或许也能成功。 可她偏偏就那么做了。 她不敢多想,怕她憎恨自己,也害怕自己憎恨别人。要是别人帮了她,她用得着出此下策吗? 谢萱不想真的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谢蔳都能再嫁,她自然也可以。 她想,她可以放低要求,可以委屈自己,寻一个丧妻的男子做继室。 但是,真的很不甘心啊。 明明她可以好好嫁人,嫁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的。 谢萱去寻了妹妹谢芸。——如今谢家还在家的姑娘,只有她们两个。除了谢芸,她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她的嫂子们想来不会欢迎她,她们会看不起她的。她能找的,也只有谢芸。 谢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回来了,我拿了放妻书回来了。” 有些心酸,有些倔强。 你们不肯帮我,我还是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大家假期快乐。 最近玻璃心,不敢看评论。过两天再统一回复。抱抱吧。 第112章 生产 “……恭喜。”谢凌云沉默了一下, 轻声道。 谢萱愣了愣, 扯扯嘴角, 想勾起一个笑容来,但是眼泪却先掉了下来。她动动嘴唇,想说自己的艰难, 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谢凌云见状,递了帕子给她, 却被她给推开。谢凌云微怔, 也不说话,顺势收起了帕子。 第123节 “我以后会很好。”谢萱声音不大,像是对妹妹说, 又像是对自己说。 她是如何离开英国公府的,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没人知道。但她总有一天会让人知道, 她会过得很好很好。 谢凌云点头:“嗯, 你说的是。” 她心想, 谢萱成功和离了,回了娘家, 安安静静待几年, 待人们淡忘了此事, 完全可以再嫁。这回没有被轻薄一事,谢萱应该能嫁个还不错的人。——至少是谢萱能满意的人。 谢萱觉得有点失望,有点无趣,从妹妹谢芸的神情来看, 对方似乎并不觉得她做了一件多么艰难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仿佛她拿到放妻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样。 她有点泄气,也没兴趣在这儿多待,就借故起身离去了。 谢凌云松了口气,一时心中颇多感慨。不管怎么说,希望谢萱以后能好起来吧。 在后来的数个月里,谢萱在家中很是安静。她告了病,不去给长辈请安,只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房内,也不去伯母嫂子妹妹等处走动。 一时之间,人们仿佛也淡忘了这个拿了放妻书回到娘家的谢五姑娘。 薛氏初时担心此事会对阿芸造成影响,但是她后来发现并无什么不好之处。腊月初八,宫里还赐了腊八粥,似乎谢萱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薛氏这才松一口气,她倒也不为难谢萱,只当是个寡居在娘家的姑奶奶,比照着先前谢蔳的待遇就成了。 当然谢萱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满。她明白她需要蛰伏。 年关将至,谢家人情走动不少,面对英国公府送来的年礼,大太太王氏觉得有些为难。这都少了那层姻亲关系了,怎么还跟之前一样? 真有心的话,早些把嫁妆送回来是正经。 王氏教人添了些东西,又送还了回去,委婉暗示该还嫁妆了。 谢家姑娘的嫁妆都不少,放妻书都写了,扣着嫁妆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孙叔宁装聋作哑,浑然不提此事,他还亲自上门拜访,以晚辈之礼给忠靖侯等人拜年。 忠靖侯看见他就来气,想打了他出去。但是大过年的,不想闹得太难看。忠靖侯甚是冷淡,盼着他识趣些,早点离去。 孙叔宁假装看不懂忠靖侯的暗示,显得极为热络。末了又问起谢萱在谢家可还好。 忠靖侯终是忍不住喝道:“放妻书都写了,还这般惺惺作态做什么?不是说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么?” 孙叔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脸色微变,说自己并不愿写放妻书,想破镜重圆等等。 他之前去找了孙九郎,透露出想要将国公府千金许给他的念头。 然而那孙九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先说自己无心成家,后说婚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自己配不上国公府小姐。 孙叔宁暗示可以帮忙给弄个补缺。 但孙九郎还是拒绝。孙九郎道:“多谢好意,只是九郎身份低微,才疏学浅,而且跟贵府的小姐还是同姓。这真不合适……” 孙叔宁一愣,这才想到自己竟疏忽了这一点。不过他意外的是孙九郎竟然没有直接去谢家求亲。 他以为孙九郎会迫不及待想攀上谢家呢。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孙九郎不想娶,那他就让孙九郎彻底没有能娶的机会好了。 于是孙叔宁再次向谢家示好。 忠靖侯摆了摆手,不想搭理他,自然也不接他的话茬。 孙叔宁尴尬地坐冷板凳,坐了许久,也没听见一句准话。他只能告辞,又借故去向谢律请安。 但谢律对他的态度就更冷淡了。谢律声称要招待女婿,不能陪他,要他自便。 孙叔宁暗自咬牙,他先前可也是女婿啊! 不过事实证明,他这前女婿确实没有唐颂这现女婿尊贵。 唐颂与妻子谢蕙是正月初二作为新婚的姑奶奶姑爷回的娘家,名正言顺,跟孙叔宁这种打着晚辈拜年旗号的全然不同。 谢蕙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华丽的衣衫下腹部高高鼓起,淡淡的脂粉挡不住容色的憔悴。 她行动不便,是坐的软轿回的娘家。 薛氏一见了她,就拉着她的手,嗔怪:“你身子重,怎么还回来?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谢蕙抽出手,轻轻抚摸腹部,笑道:“太太这话说的,正经日子,怎么能不回门?莫不是太太看我出嫁了,就不疼我了?那我可不依呢。” 薛氏一愣,有些意外。谢蕙很少这般跟她说笑,如今看来人是开朗了些。 她看一眼不远处的唐颂,暗暗点头,心想,谢蕙定是在唐家过得还不错。 谢凌云也来见过姐姐姐夫。她吃惊地看着姐姐的肚子,这也太大了吧? 谢蕙注意到妹妹惊诧的目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唐颂去谢律书房听谢律说话,薛氏则与谢凌云一起拉着谢蕙的手问她近况。 并无旁人,谢凌云轻声道:“姐姐,它常动吗?” 谢蕙轻笑着摇头。 “啊?”谢凌云有点意外。 谢蕙却笑道:“不是它,是它们。” “什么?!难道是双生子?!”谢凌云惊问,“竟是双生子么?” 她活了两辈子,还没见过双生子。她之前听人说,双生子长的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薛氏也意外:“真是双生子?那可是双倍的喜气呢。” 不过她也担心,妇人生产无异于过鬼门关。一次生两个孩子会更艰难吧。 谢蕙浅笑:“找了大夫,宫里的御医也看过了。先时月份浅,还不能断定,现下能肯定了,确实是双生子。” “啊,那挺好。”谢凌云道,“好神奇。” 谢蕙又笑:“也不是什么神奇的事。它们姑姑诗雨当初就是双生子,只是……” 不过可惜只保住了一个。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吉利,兼之她如今也有身孕,就没有说下去。 薛氏立时会意,神色微变:“产婆,乳母可都准备好了?你这也有七八个月了吧!得提前准备好,别到时候慌乱……” 谢蕙点头轻笑:“放心吧,都准备好了。我只等着它们平平安安出世。” 薛氏叹道:“你这也算是不容易,孩子生下来,你在唐家就站稳脚跟了。” 谢蕙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她说:“是啊,我这就站稳脚跟了,什么都不怕了……” 薛氏点头:“生下嫡子就好了。” 谢凌云却觉得有点不大对,怎么姐姐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她记得她上回去永宁侯府,谢蕙就是有心事的模样,怎么过了半年,心事还没排解么? 可是看着姐姐眉眼之间挺欢喜的,看不出愁态。 她想,可能是她多想了。 谢蕙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心说嫡母也没说错。待她有了嫡子傍身,唐颂究竟如何跟她也没半点关系。 她搞不懂唐颂对她的态度,干脆也不多想。他示好,她就收着。他冷漠,她也受着。她想,她要想开些,像她们这样的人,有身份,有儿子,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尤其是在听说谢萱得了放妻书回娘家之后,她在莫名伤感之余,更觉得她要摆正心态。 她想,谢萱回了娘家,不管是青灯古佛还是再走一步,都不会太容易。比起谢萱,她要幸运多了。 如今在娘家,身边又无外人,谢蕙不免问起谢萱来:“说起来,大,五姐姐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儿?自请求了放妻书,回娘家了。英国公那边还说继续做亲戚。这不,今儿那个孙家老三还来拜年呢。”薛氏没好气说道。 谢蕙低头笑一笑:“是这么着啊。” 她莫名有点心酸,她不知道如果不是怀了身孕,她会不会也想…… 不,她摇头,她再不高兴,再失望,也不会走那一步。她跟谢萱不一样。 “她在家,我用去看看她吗?”谢蕙看向嫡母。 薛氏摇头:“不必,你身子重,别乱跑。再说她身子也不好,不大见客。” 谢蕙点一点头,略微有点遗憾。 谢凌云扁了扁嘴,转而问谢蕙关于腹中胎儿的种种。 谢蕙笑笑,很乐意告诉她这些。末了又悄声道:“这般喜欢小宝宝,将来你成亲了,也会有的。” 谢凌云一惊,下意识摆手。 不成不成,想都没想过呢。 谢蕙掩唇而笑。 她想她没什么好怕的,她勉强算有娘家做支撑,她肚子也争气,不过唐颂如何,都很难动摇她在永宁侯府的地位。 她要求少一些,想开一些,也会很幸福。 谢蕙没去见谢萱,谢萱倒是听说了谢蕙携夫婿回门一事,她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她穿着新衣,拿着手炉,想出门走动走动。 但是听说孙叔宁竟也到了谢家,她想了想,终是没有出门。 她不想跟孙叔宁有任何交集。她将来还有她的路要走。 元宵节当日,永宁侯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谢蕙提前发动,生下一男一女一对龙凤胎。 母子三人俱都平安。 这是好消息。 薛氏满面笑容,念了声佛,直夸谢蕙好命。刚进门不到一年,就生下一男一女,在唐家应该是能稳了。 谢凌云也很高兴,问是男孩儿大还是女孩儿大。 报喜的嬷嬷口齿伶俐,喜滋滋道:“是哥儿大。”她又笑着说道:“太太不知道,为哥儿姐儿的乳名,我们家太太跟老爷还在争呢。” “哦?是吗?”薛氏笑问。 “可不是?老爷说哥儿叫元宝,姐儿叫珍珠。太太不高兴,说是名儿轻些才好,想要叫元宵跟汤圆……” 这嬷嬷是个话多的,也不急着走,竹筒倒豆子一般,笑意盈盈说着。 薛氏心里欢喜,也不以为意,教人赏了嬷嬷,又取出一些补品,打算改日去探视谢蕙。 待嬷嬷离去后,薛氏才道:“真没想到,蕙儿竟是有福的……” 在她看来,只怕谢蕙是姐妹仨中过得最好的。 谢萱就不说了,自请下堂,如今还在忠靖侯府待着。阿芸又是要嫁给太子。看着光鲜,未必舒心。还不如谢蕙,稍微高嫁,婆婆慈爱,小姑友善,自己又争气,不到一年就儿女双全。 第124节 “唉……”薛氏叹了口气,眼下阿芸似是在太子心尖尖上,日后还不知怎样呢? 谢凌云不解:“阿娘怎么叹气?不高兴么?” 明明刚才还挺高兴的啊。 薛氏摸摸女儿的头发,柔声问道:“今夜元宵节,你……” 要出去? 谢凌云笑笑,有点羞意:“啊,我要出去看花灯……”她声音稍稍低了些,“跟人约好的。” 花灯固然好看,可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跟纪恒说好了。 今日宫里有赏赐的花灯,花灯点亮后,能看见灯上邀约的字样。 她想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门走走,见见纪恒也挺好的。 细细算来,他们也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 薛氏暗叹一声,又不好直接扫了女儿的兴。她轻声道:“让你大哥陪你一起去?” 谢凌云慌忙摆手:“阿娘何苦呢?教大哥陪陪嫂子和闺女不好吗?” “那你七哥?我记得你俩挺要好。” 谢凌云转转眼珠:“不用了吧,谁知道七哥今晚有没有什么其他安排。总不能一直劳烦他吧?” 薛氏伸出食指,轻点女儿额头:“你啊……” 不就是不想教人陪同么?阿芸这点小心思,她这当娘的还能不知道? “带上荷香吧!”薛氏道。 谢凌云点头:“嗯嗯。” 虽然没有跟纪恒详细商量,但她还是教人将马车先赶到了别院。 她今日穿着时兴的女装,没戴冪篱,只用纱巾遮盖了面容。——冪篱有点挡视线,她不大喜欢。 到了别院,她才知道,纪恒已经等她多时了。 谢凌云很高兴,盯着纪恒看了一会儿,说道:“这衣裳……” 纪恒含笑点头:“对,霓云坊的衣裳。” 谢凌云再看向他腰间所坠的荷包,眼熟。 纪恒又笑着点头:“是,阿芸做的荷包。” 谢凌云斜了他一眼。 纪恒笑了一笑,上前数步,轻声道:“阿芸不高兴?我还是阿芸未来的夫婿呢。” 谢凌云的脸唰的红了。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可她听着就是脸红耳热。 她咳一声,后退半步:“你规矩一些,荷香瞧着呢。” 瘦削的荷香抬了抬眼:“……九小姐?” 她抱着花灯,有些茫然。这灯是她自己做的,原想着跟小姐妹比一比谁做的精致,没想到她竟然跟着九小姐出门了。 今晚能看好多花灯,真好。 诶,她好像在看到花灯之前,先看到了太子? 荷香愣了愣,没错,是太子。 纪恒失笑:“我规矩着呢,咱们出去看灯?” 谢凌云面上红云退去,她点了点头:“好。” 此刻天刚擦黑,街上灯海还没形成,行人也不算多。 纪恒与谢凌云在前,荷香等人稍稍落后。纪恒吩咐今日随他前来的小北:“人多,护着人家姑娘。” 小北沉默,看看荷香,又看看纪恒,言下之意,颇为明显:那您呢? 纪恒神情微变,朝谢凌云努努下巴:这不有她么? 他心说,他自己现在本事也不差。 小北的目光移到谢九小姐身上,他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元宵节对谢凌云的吸引力,无非有三点,花灯,灯谜,元宵。 街上灯多,人多,瞧得人眼花缭乱。她有心想多买几个,但是犹记得去年猜灯谜赢花灯,就先按下了购买的欲。望。 先猜灯谜试试。 这灯谜大多数都很简单,偶尔也有稍微难些的,她想不到,就看向纪恒。 他含笑看着她,声音极轻。 旁人听不到他的提醒,谢凌云却听得清楚明白。 两人合作,猜着了不少。 不过等到了拿花灯的时候,谢凌云却不好意思了,她这不算光明正大赢的,还是乖乖掏钱好了。 “荷香!荷香!”谢凌云转头去找荷香。 她的钱袋子,可是给荷香拿着呢。 纪恒一笑:“我来吧。你那小丫头,恐怕是在哪儿看灯看迷了。” 他替她结了账,谢凌云却道:“不成,得找她,她没怎么出过门。” 纪恒轻轻按了按她肩膀,温声道:“你忘了?小北跟着她呢。” “嗯。”对小南小北,谢凌云还是很放心的。 接过花灯,谢凌云转手递给了纪恒:“给你。” 纪恒看一眼兔子花灯,笑道:“我先拿着?” “不是。”谢凌云摇头,“给你的,谢你陪我看灯,猜灯谜。” 纪恒一怔,忍不住轻笑:“阿芸,这是什么道理?我花的钱,到头来,你又送还给了我?这不会是你给我的礼物吧?” 谢凌云瞧了他一眼,有点羞恼:“那你还我。” 纪恒却后退一步,护着花灯:“诶,这就更没道理了。你都给我了,哪里还有再讨回去的道理?” 谢凌云脸颊鼓鼓的:“是你说不要的。” “这可真是冤枉我,我何曾说不要了?” 谢凌云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 纪恒笑着摇了摇头,追了上去。他一只手拿着花灯,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你不高兴了?生气了?” “……没有。” “其实生气也没什么……” 谢凌云瞧他一眼,想甩开他的手,但犹豫着没有行动:“我说没有。” 纪恒半真半假道:“有时候,我还挺希望你能跟我生气……” 对上她诧异的眼神,他忙补充:“我是说偶尔,有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五一了,大家节日快乐(?▽?)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13章 中意 纪恒不好告诉她, 她在他面前规规矩矩, 摆出端庄的模样来, 倒也罢了。他也就跟她斯斯文文的说话。 可是当她跟他闹闹小脾气,微微生了气时,她脸上布满红晕, 脸颊鼓鼓的,眼睛亮闪闪的, 他真有种想把她一把揽在怀里的冲。动。 小姑娘家, 宜嗔宜喜,更让人怜爱。 他想,她对他生气的时候, 肯定一点都不见外。 他希望她拿他当自己人,当亲近的人。 他握着她的手, 轻轻捏了捏, 柔若无骨, 温暖滑腻。他在她耳畔悄声说道:“你生气的样子, 特别好看。” “……”谢凌云偏头看着他,想狠狠地瞪他一眼, 却最终是自己先红了脸。她不甘心落于下风, 想了一想,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你生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话一出口,她又微微有些后悔。这话也太伤人些。她悄悄看向他,却见他似笑非笑, 毫无不快之意。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绵软一片,有些失落,有些憋闷,可同时心里又有点软软的。 她轻哼一声,压下了原本要说出的道歉的话语。 纪恒对口舌之争并不看重,相反他还挺享受这样的氛围。他笑道:“没关系,你好看就行了。” “……我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谢凌云声音不大。 纪恒没听清,“嗯?”了一声。 谢凌云却笑眯眯地不肯再提此事了,她指着路旁的花灯:“你看那个,像不像你?” 纪恒瞧一眼,故意道:“不像,一点都不像……” “……明明就很像嘛……”谢凌云不服气地反驳。 “……” 两人说着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一路走一路看。还在谢凌云的提议下,吃了一碗元宵。 纪恒不大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只动了两筷子,就放在了一边,静静地看她吃。 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他默默算了算,距离她及笄还有九个月。他想,等她一及笄,他就娶了她。 他们可以共理河山,也可以闲了在街上走走转转。 “你不吃么?”谢凌云抬头看看纪恒,很快,她一脸恍然,“哦,是了,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纪恒觉得好笑。 谢凌云扁一扁嘴,没有说话,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是太子,吃穿用度与寻常人不同……咦,也不对,上次在客店,他不也吃菜了么?她皱皱眉,微微摇了摇头。 纪恒笑笑,自行解释道:“我不大爱吃甜的。” 第125节 “……哦……这样啊。”谢凌云点一点头,有些愣怔地看着纪恒伸到她面前的帕子。 她呆了一呆,脸色微红,思忖着她定是不小心在脸上沾了脏东西。她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纪恒却推开了她的手,帮她擦了擦右脸。 谢凌云只觉得耳畔“哗”地一声响,眼前似是有无数盏灯转来转去,明明亮堂堂的,却好似白茫茫一般。 热度从被他碰触的地方逐渐蔓延,很快布满她的脸颊。她放下筷子,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喃声道:“纪恒,你别这样……” “嗯?”纪恒收回了帕子,“怎样?” 夜风吹来,谢凌云低了头,声音也很低,“不怎样。咱们回去吧。” 她急着逃离这样的场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满满的,可又有些微的惆怅。 纪恒点头:“嗯,是不早了。” 两人结了账离去。 夜风习习,纪恒仍同先前一般,找些有意思的话题。但是他敏感地发现阿芸好像有些兴致缺缺。他忙问道:“怎么?你累了?” 谢凌云点头又摇头:“也没有啊。你都没累,我怎么会累?” 纪恒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心想她可能是有些疲倦,却不好说出来,就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等他们到别院时,小北与荷香等人早回来了。荷香两手各执一个花灯,一见到谢九小姐便迎了上去,目光灼灼,光芒堪比手里的灯光:“九小姐。” 谢凌云笑笑,看一看她手里的花灯:“挺好看的。你自己做的那个呢?” 荷香脸上一红,悄声道:“给别人了。” 她看灯市上的花灯远比她自己做的好看,她本想自己再买一个的,结果买了两个。她只有两只手,拿不住更多的,就将自己的,给了路边一个小孩儿。 那个叫小北的人盯了她好久,仿佛她把花灯随手给人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当时不解,过了好久,才后之后觉地想到,自己不想要了,没想起给他,却给了一个陌生人,是不是有些不应该啊? 可他也没问她要啊。但凡他暗示一下,她就会给他的。反正是她不要的,给谁不是给。 宫里出来的人也这般小气,真让人意外。 荷香紧了紧手里的花灯,站在谢九小姐身后,一动不动,盼着他们能早些回去。 在别院分别时,纪恒笑道:“阿芸,还有九个月。” “啊?”谢凌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轻声道,“九个月时间很长的。” 九个月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的。 纪恒听她说时间长,心里一暖,笑了一笑,心说,我也觉得时间过得慢,那句话怎么说,度日如年。 他还要数着过九个月。 回去的途中,荷香问谢凌云:“小姐吃了元宵么?” 谢凌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荷香有些得意:“闻出来的。” 九小姐身上脂粉气不重,此刻离得近,身上有种甜甜的味道,虽然很轻,可也逃不过她的鼻子。她本来也不敢确定是什么,但是一想今日是上元节,那多半就是元宵了。 谢凌云点一点头:“你嗅觉真好。” 她自己是因为习武的缘故,所以五感灵敏,而荷香这本事,则可以说是天生的了。 纪恒虽然说还有九个月,说时间过得慢。可是再慢,也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 三月初,皇帝下旨将太子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本年的腊月,由礼部负责大婚事宜。 对于这个婚期,纪恒微感遗憾。是不是有点迟?毕竟阿芸十月就及笄了,这推迟了整整两个月呢。 不过这是钦天监看好的日子,是大吉之日。他娶妻的心思再急切,也不是不能多等两个月。 总算是有具体的盼头了,是不是? 对纪恒来说,这道旨意好处是婚期已定,他只需耐心等到腊月初九就成。至于坏处嘛,则是他不好再与阿芸见面。 他的皇帝老爹对他耳提面命,要他老老实实待着,在大婚前最好别见阿芸,莫给人看笑话,而且也吉利。 纪恒只能听着,跟随父亲处理政务。可是他也不能容忍一直互不见面,就时常寻了机会,借着由头,或是递一封信,或是赠送一点小礼物。 他得要她常常想起他来。他们之间一直以来是他更主动,在她心里,他只怕还没有武功重要。 他有些担心他不去见她了,她会渐渐把他抛之脑后。 那可就很不好了。 事实证明,纪恒的方法策略十分有效。谢凌云虽然不常见到他,可因为他的书信或是小礼物,她确实能常常想起他来。 不但是想起他,她还思索着,要不要给他做些什么,还他一点小礼物。 谢凌云想了又想,终是决定跟着祖父忠靖侯学刻印。她想,她没什么好送给他的,就送他一方私印好了。 她祖父忠靖侯赋闲在家后,也就种种花养养草,如今多了一样,是教导年幼的谢怀让。可饶是如此,他依然空闲时间大把。 谢凌云听父亲说,祖父刻章是一绝。她想,学门手艺也不是坏事。 祖父听说她想学刻印,当时就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说道:“你有这份力气……啊,是了,你有这份力气。” 他本想说学习刻印,要有一定臂力,小姑娘家,一个个手臂细细软软的,稍重一些的碗都不一定能端的动,更别说拿刻刀刻印了。然而他转念一想,他这个小孙女,跟旁人不一样。 她双足一踏,青石板上俩脚印的场景蓦然浮现他的心头。他啧啧两声,说道:“也行吧。” 刻印不难,忠靖侯也没指望阿芸练成此中行家。所以,他对孙女的要求并不高,只细细告诉了她方法步骤,又当面演示了一遍,就教她自行练习去了。 祖父教导时,谢凌云眼睛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忠靖侯说不难,她自己也觉得是挺容易。 她自己先刻了几枚印章算作练手,自觉技艺纯熟了,才开始着手给纪恒刻私印。 至于私印上刻什么字,她想了一时,便有了计较。她记得那日他给她讲故事时,自称是阿恒,那就刻上阿恒。 他会喜欢吧?她皱着眉想了想,应该会的。反正她送给他的东西,他还没有不喜欢的。 她点一点头,嗯,没错,纪恒这个人,很容易满足的。 可是私印完成后,她又犯了难,她是想亲手交给纪恒的。但是他们婚期定了以后,他们又不好见面。 那就等成亲的时候,再交给他吧。 想到成亲,谢凌云的脸颊有点发烫。 要成亲呢,她也有成亲的一天呢。 谢凌云将脸颊埋在枕头里,似乎怕人瞧见她脸上的红晕。 她心想,那就先等着吧,等到成亲时再说。 这年的端午节,谢蕙同唐颂一起带了孩子回娘家,算是教儿女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谢蕙做了母亲,看起来丰腴了一些,面色红润,脸上笑容也多了。 在无人处,谢蕙拉着妹妹的手,笑道:“阿芸,你说得对,你说得很对……” “……啊?”谢凌云莫名其妙,“姐姐说什么?” 她一时想不起来,谢蕙指的是哪件事。 谢蕙面上一红,也不好跟妹妹细说,只说了好几遍:“你说的对,我挺后悔没早些听你的话……” 谢凌云眨眨眼,有些不解,只问道:“姐姐不高兴?” 她这句话换来的是谢蕙轻戳她的额头。谢蕙嗔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不高兴么?” “……哦。”谢凌云道,“那就是很高兴了。” 谢蕙点头笑道:“是啊,很高兴,很高兴。”她轻叹一声,幽幽说道:“阿芸,你不知道,我本来以为老天都要放弃我了,没想到它还是很眷顾我的。” 谢凌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见她高兴,就也跟着点头微笑。 其实谢蕙很想分享自己的心情,可是这些话又不好说给妹妹听,她只能似直白似含蓄地说:“阿芸,去年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吗?你还记得吗?” “啊,是啊,是有这么一回事。”谢凌云点头。她心说,这怎么可能忘? 去年从五月起,姐姐谢蕙就一直心事重重,强颜欢笑的模样。谢凌云几次见到姐姐,心疼之余,都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不开心可以讲出来等等。 但当时谢蕙都是欲言又止,明明委屈,却又不说。 正月初二谢蕙回门时,听她说话的语气像是想开了,但眉眼间犹有郁气。 那么这一回,是彻底解开心结了么? 谢蕙自嘲一笑:“我生了孩子以后,那回把话说明白了,我才知道,原来之前一直是我误会了……” “……啊?”谢凌云惊诧万分。什么事能误会这么久? 她没有问,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很严重的误会。 谢蕙笑着摇摇头,叹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原本是不信的……” 她心想,此事说到底,也是因为她自己内心的恐惧。她不相信她自己能拥有一门好亲事,所以在听到那些话后,她第一时间就相信了那样的话。 阿芸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劝她求证,教她去分说明白,可她一直没有。 一则是因为这话她羞于开口,二则是她内心深处不敢将这一切摊开到明面上说。 她那时担心惧怕,怕这样的日子都不能再保住。 后来她想开了,她决定认了,就这样过了。反正她有身份有子女,她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她刚一出了月子,他就正式搬了回来。在她孕期,阿芸看她以后,他也流露过这种念头,但没有成功。 这回他回来,她心里不安。夜里他靠近她,她终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她有孩子了,有儿子也有女儿,她不明白他还这般惺惺作态干什么?! 唐颂似是愣住了。 谢蕙有孩子傍身,自觉底气充足,她声音发颤:“你不用再为难自己,我身上也没干净。你还是回书房,教紫毫伺候你吧。” 唐颂“哦”一声,一整晚都规规矩矩。不过次日清早他却说道:“你已经出了月子,不用分房睡了。” 他说话时,俊朗的面庞甚是认真。 她不由得暗暗发恨,道:“何苦呢?你既好男风,也没什么不是么?反正唐家有了子嗣,你不用为难自己。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也知道对外该怎么说……” “……你说什么?什么好男风?”唐颂眉心一跳,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谁跟你说好男风?” 第126节 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模样,谢蕙的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她暗暗后悔,她不该挑明的。他大概很在乎自己的面子和名声。他不会因此而记恨她,甚至是为难她吧? 谢蕙想道歉,想说是自己说错话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泪水模糊了眼睛。 多月来的委屈似是找到了宣泄口,眼泪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哽咽道:“都说你好男风,你不要小妾,不要通房。你跟我好,就是想教我给你生儿子……你其实一点都不想跟我行夫妻之事,你每次都要偷偷看那羞人的画册,你才能……” 她又羞又气,再也说不下去。——虽说是在闺房之中,可这种羞人的话,她也难以说出口。 唐颂有点懵:“我跟你……,是为了生儿子?” 他心中暗骂,这是哪个混蛋说的浑话?她有孕之后,他一个人睡书房睡了九个月!新婚燕尔,鱼水之欢他也只感受了一个月而已。 谢蕙哭着哭着,打了个嗝:“难道不是吗?” 她有点后悔,有点害怕,怎么就这么都说出来了,万一他恼羞成怒,怎么办?他会不会抢了她的一双儿女,然后暗暗磋磨死她? 她没有亲娘了,亲爹也不重视她,恐怕她被人害死了,都不会有人问一声吧? 唐颂果断摇头:“当然不是。”他更耿耿于怀的是另外一点:“我看起来很像好男风么?” 只要想一想跟男子做亲密的事情,他就觉得恶心。他怎么可能好男风?他回想着她控诉他时,说的理由。 没通房,没小妾,孕期搬进书房,媳妇儿出了月子再搬回来…… 他不明白哪里有问题,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他这分明是端方君子所为,又有哪里不对了? 谢蕙迟疑着点了点头:“是。” 她初时还不曾怀疑,后来听了紫毫的话,自己再一联想,真的觉得不管怎么看,他都像是好男风的。原本还不确定,再后来,却是越来越笃定了。 唐颂咬牙,他觉得荒谬可笑之余,又有几分委屈:“原来你一直以来竟是这么想的……” 谢蕙红着眼,没有说话。 唐颂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她忽然毫无征兆地对他态度冷淡,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既恼火她心里藏着事,宁可自己胡思乱想,也不肯问他;也暗恨自己因为面子,没有主动问她缘由,任由她难过心伤惴惴不安数月之久。 唐颂叹了口气,轻轻揽了她,低声说道:“我不是断袖。而且,我中意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节日快乐! 第114章 及笄 没成亲以前, 中意的人对唐颂而言, 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符号。母亲刚打算给他议亲时, 他就悄悄想过自己的妻子该是什么模样。 他自小接触的女子不多,他想,能怎么样?大概就是貌美且贤。——呃, 当然,娶妻当娶贤, 不那么美貌的, 他也能接受。 后来他娶的是谢家的八小姐,在他的认知里,她相貌美丽, 笑容温婉,确实不丑。她说话轻轻柔柔的, 会服侍他穿衣梳头。她给他梳头时, 他头皮酥酥麻麻, 让他昏昏欲睡。他们床笫之间, 也甚是和睦。 他想,这就是他中意的人了。 将来她给他生儿育女, 他为她遮风挡雨。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对他冷淡, 她给出的理由教他哭笑不得又心生委屈。 将妻子揽进怀里, 唐颂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中意的人是你。” 从来没说过这种话的唐颂有些不大自在,他竭力保持镇定,不想教她看出他的紧张。 或许从他掀开她的盖头, 再或者从他捡了她的戒指起,他中意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谢蕙将信将疑,她自然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她又哪里敢相信呢?她可是亲耳听到紫毫的话,而且婆婆的表现,其他人的神情,难道都是假的么? 她咬咬牙,想着借今日的机会,既然都问了,索性问个明白。她轻轻推开他:“那紫毫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是你的……你的……” 她实在是难以启齿,犹豫了好久,也没能问出口。 “我的什么?”唐颂捏了捏眉心,“谁跟你说的?他就是一个小厮而已。我身边没有丫鬟,难道连小厮都不能有么?我哪里像断袖了?” 他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哪里像是蓄养娈童的断袖?而且,即便是断袖,也不该是养紫毫那样的吧? “……你真不是?” 谢蕙心说其实她也想明白了,即便真是,那她也能认了。反正她是永宁侯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又是他一双儿女的母亲,永宁侯府自恃是厚道人家,总不会真的薄待她。 “我是不是,你心里就没数?”唐颂决定分说明白,不想蒙受不白之冤。 不等谢蕙回答,他就开始认真为自己辩解,一条一条,说的清楚明白。 谢蕙惊讶,看他说的认真,不免相信了几分。——其实她内心深处也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她红着脸,轻声道:“不是我胡思乱想,真的是,我那次……” “你什么?”唐颂追问,“对了,你为什么非说紫毫?”他心说,若是这小子做了什么让她误会的事,那就直接打发到别处去好了。 谢蕙摇头,她那次自己听到的话,实在不好说出口。知道是误会就行了,再多的,她又哪里肯分说? 唐颂见她不答,也没再问。他严肃了面孔:“你帮我梳头吧!” 他很怀念她给他梳头的感觉。 谢蕙轻轻推了他一把,没有拒绝。 她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唐颂只觉得一股酥麻之意从头顶直到脚心,四肢百骸,甚是舒适,还隐约有种熏熏然的醉意。他开口说道:“小谢……” “……嗯?”谢蕙一愣,“你在叫我么?” “……当然。”唐颂心说,难道此地除了咱们还有第三人不成? “怎么了?扯着你头发了?”谢蕙有些着慌。 “没有……”唐颂道,“我是想说,我长你几岁,又是你夫君。你若是有什么不快,可以找我,我会给你做主。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你的依靠……” 想到她数月的黯然神伤,他委屈之余,又有点心疼。他想,她到底是太柔顺了,心里有委屈,也不肯对人说。她能指靠的也只有她的夫君了。 谢蕙鼻头一酸,眼窝微热,他对她说,他是她的依靠。原来她竟然也有人可以依靠的么? 她点一点头:“嗯,我记下了。” 她帮他绾好发髻,用簪子固定好,又端详了一下,才道:“好了。” 唐颂看一眼镜子,说道:“还是你梳的合我心意。” 谢蕙笑笑,试探道:“那,我以后天天给你梳头?” “好啊。”唐颂想也不想,即刻答道。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你比紫毫手巧多了。” 谢蕙脸上笑容微僵,撇了撇嘴,没说话。 唐颂不察,又道:“我今晚回来,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谢蕙好奇。 唐颂却肃了面容:“晚间回来再给你。” 他匆忙离去,谢蕙却坐在一旁,思绪起伏。还是奶娘抱了儿女过来,她才转移了注意力。 晚间,唐颂给她的东西是一枚戒指,戒指内侧有个蕙字。 她一见这戒指,眼泪就掉了下来。这是她姨娘留给她的,是她极其真爱的首饰。阿芸每每给她厚礼,她无法回报,就将姨娘留给自己的首饰赠给了阿芸。 前年在忠靖侯府,谢萱差点摔倒在唐颂怀里,阿芸情急之下掷了戒指出去,使得唐颂也摔倒了。 当时谢萱没摔到唐颂怀里,可这戒指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没想到,今日竟在唐颂手里见到了。 “真是你的?”唐颂见她又哭又笑,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有些发懵,“这个写着蕙字,写的是你的名字吧?” 谢蕙掩着唇,不想自己哭出声来。她摇头,后又点头:“是,这是我姨娘留给我的……” 唐颂拿了帕子,作势要给她拭泪,他一字一字道:“那可真是缘分了。我给你戴上?” 谢蕙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她哽咽道:“可是,可是……” 可是她把这戒指赠给了阿芸,是不是说跟唐颂有缘的是阿芸而不是她?她心里一紧,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她伸出手,任他给自己戴上戒指。 “可是什么?别哭了。”唐颂道,“之前都是误会,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作为丈夫,怎么能常常教自己妻子流泪伤心呢? 他是这么想的,接下来的日子,他也努力这么做。知道妻子对紫毫有意见,不想让她误会难过,他干脆又将紫毫调到了别处。为证明自己,他特意选了一个容貌平庸,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小厮。 谢蕙初时并不能完全放心,但是后来她渐渐发现自己之前确实是瞎担忧了。而且,他不是他们说的不近女色,他似乎很热衷于床笫之欢。她甚至怀疑当初她压箱底的册子都被他给翻烂了。 因为她生下嫡子,她在永宁侯府的地位也渐渐稳固。徐夫人前不久还说要一点点教她管家,她颇为欣喜,但还是推辞了,只说自己年纪小,没经验,而且两个孩子也小,不能帮徐夫人分忧。 与管家权相伴的是徐夫人提议让她把身边丫鬟开脸给唐颂收作房里人。 谢蕙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不过她自己到底是没有做决定,而是去跟唐颂商量。也不知唐颂去跟徐夫人说了什么,反正徐夫人再没提起过此事。 谢蕙日子过得舒心,这年的端午节便携夫带子回了娘家。她拉着妹妹阿芸的手,既想分享自己的喜悦,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她翻来覆去只那么几句话,后来又举了手上的戒指给妹妹看:“你瞧,这是什么?” “……啊。这是那个……是姐姐给我,被我不小心丢掉的那个……”谢凌云眼睛一亮,“在哪儿找到的?” 谢蕙低头浅笑:“对,是那个,它给你姐夫捡到了,你姐夫又给了我。” “哦……”谢凌云点头,“这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了。” 谢蕙笑笑:“不过,我不能再把它给你了,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别的。” “我没想着去要。”谢凌云道,“这本来就是姐姐的。” 谢蕙点一点头,转了话题。她开始打趣妹妹,可做好准备了,腊月就要出嫁了呢。 谢凌云叹了口气,对姐姐道:“算是准备好了吧,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纪恒说不限制她的自由,那也就是说她成亲以后,除了换一个身份,换一个住的地方,其他的差别不大吧? 谢蕙只笑了一笑,又开始说起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做了母亲后,只要一想起孩子,内心就一片柔软。回头看妹妹神情专注,她轻笑道:“不用羡慕我,等你成了亲,也会有的……” 谢凌云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不过虽然她自己不愿深想,但是嫁人生子似乎是逃不了、避不开的。 谢蕙此次的变化,不但谢凌云看出来了,薛氏也发现了。谢蕙夫妇离开后,薛氏对女儿阿芸道:“我瞧你姐姐在永宁侯府是站稳跟脚了。” 谢凌云笑了一笑,心想,也有可能是解除了什么误会。 第127节 不管事情原委究竟是怎样,谢蕙姐姐过得好,她也能放心。 薛氏也是这么想的,薛氏眼下最不放心的,是女儿阿芸。 再有半年的光景,阿芸就要嫁进东宫了。她看阿芸,有时候心性还像个孩子。她这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发愁? 偏偏阿芸跟没事人一般。薛氏真不知道女儿究竟是明白还是糊涂。薛氏无法,只得一方面加紧对女儿的教导,另一方面帮女儿调。教带进宫的心腹丫鬟。 就荷香那个怯懦的样子,要是真跟阿芸进了宫,别说帮忙,只怕还会拖累阿芸呢。 薛氏忙着阿芸的事,可是谢萱这边也没让她闲着。 谢萱本人倒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每日养花弄草,看书写字,但是孙叔宁常寻了借口到忠靖侯府。 薛氏不明白,既然还念着谢萱,那写什么放妻书?都放妻自由了,还来缠歪什么? 冲谢萱而来的不止孙叔宁,绥阳城的孙九郎终于等来了补缺。他拿着父亲孙万斗的书信登门拜访,向谢律阐明自己想求娶谢萱的决心。 孙九郎声称,谢五小姐刚得自由,他就想来求娶的,只是当时还未征得父母同意,不好开口。如今有了父亲的亲笔书信,他也可以正大光明来提亲了。 谢律颇感惊讶,孙九郎现下不比从前,他有功名在身,家中也算是小有资产,怎么还一心求娶谢萱? ——倒不是说谢律觉得谢萱不好,只是在他看来,谢萱毕竟是下堂妇人,比不得云英未嫁的姑娘。这个孙九郎,倒也执著。 从绥阳城到现在,也有五年了吧。五年了,还对谢萱念念不忘,在她得了放妻书后,还心心念念想娶她过门。 谢律心里蓦地一软,竟有点想同意。他想,这也算是天意了。兜兜转转,又回到此地。若是谢萱愿意,就这么着吧。 反正谢萱再嫁,也不会嫁的太好了。她都十九了,难不成还要等明年陈家丁忧期满,把她再嫁到陈家去? 但是谢律到底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谢萱的亲事波折太多,他得好好商量商量。 孙九郎充满期待而又忐忑不安地离开。 他赴任在即,希望能早些知道结果。他能有今天,全靠谢小姐的鼓励。若不是当年她要他好好读书,也许他现在还是绥阳城懵懂的孙九郎呢。 她说他们今生无缘,可现在他们是不是又有缘分了? 谢律先跟妻子商量,然而薛氏却是半点意见都没的,只说全听他的主意。谢律无法,又去问自己父亲。 忠靖侯对此不大上心,只说了一句:“你若愿意,那就应了吧!” 姑娘家的婚事,最大的作用是联姻。谢萱眼下的光景,再嫁一门出挑的也不大可能。既有人愿意娶,那就远远打发嫁了好了。 只有一桩,那就是孙叔宁常来纠缠,也不知是何意。 谢律心里头几乎有了决定,可是问题出现在谢萱那里。 谢萱不同意。 诚然她不想守着,肯定是要再嫁的,但是她不想嫁给孙九郎。她心里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别人是谁都行,但是就是不能是孙九郎。她当初想尽办法解除跟孙九郎的婚约,兜兜转转一大圈,难道就是为了再嫁给他么? 他们说孙九郎将来可能会有前途。她有些想笑,这分明不是前途不前途的事。是她的努力,是她跟命运的抗争。 她不想屈服。 谢萱态度坚决,大有再逼迫就去死的架势。谢律无法,他又不能真的再逼迫她。逼嫁这种事,一次也就够了。再说,一个姑娘,谢家又不是养不起。 于是,谢律告诉孙九郎,此事不大妥当。他不好说是谢萱不同意,只说谢萱如今的身份不太合适。 孙九郎失魂落魄离去,不过他终是不肯就此放弃。他对自己说,很正常,很正常,她刚和离不足一年,他的确是太心急了些,是他不对。五年都等了,再等几年又何妨? 赴任在即,孙九郎终于要离开京城了。他写了二十三页的书信,托人送给谢五小姐。 他不知道他能再等几年,但是他希望她能从孙叔宁的阴影中走出来。人生还很长,不用太在乎别人的目光。他这样的人都能考□□名,人美心善的谢五小姐肯定也能过得很好很好。 信辗转到了谢萱手里。 谢萱看着信,初时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到后来,她竟然有点心酸。蕙质兰心说的是她么?她以后本来就会活得很好,难道还用他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觉得难受、窝心。她一面擦去眼角的泪渍,一面轻骂:“真是个呆子……” 将信收起,她叹了一口气,真傻,以为这样她就会傻乎乎地同意了么? 拒绝孙九郎以后,谢律基本不再考虑谢萱的亲事,索性任她去。他眼下更关注的是他的小女儿阿芸。 阿芸要及笄了呢,这可是女子的成人礼,马虎不得。 对于十月初九的及笄礼,谢凌云自己也十分期待。她还记得谢蕙姐姐及笄时的盛况,不成想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她的赞者是豫章长公主。长公主笑得慈爱,礼成后对她笑道:“以后就不能再叫公主,该叫姑姑了。” 谢凌云脸色微红,福了福身,并不答话。她还没嫁给纪恒呢。 长公主轻轻拍拍她的手,微微一叹。 谢凌云不知道她叹息什么,也没有多想。今日观礼者甚多,几个略微熟悉些的姑娘拉了她说话,颇为亲密的模样。 今日谢芸的及笄礼,谢萱也在一旁观礼。论理说,她的身份不大适合出来,但是没有人提起这一点,她自己也就没避讳。 看着阿芸热闹的及笄礼,她心中五味杂陈。她及笄的时候,他们还在绥阳呢。看长公主对阿芸亲近,她更是费解。 叹了一口气,谢萱不再思考这些,悄悄躲开了。她想,反正也没谁在乎她。她来了又走,谁也看不见她。 谢凌云正被几个姑娘拉着说话,忽见范大娘匆匆赶来,她愣了一愣,忙问何事。 范大娘大声道:“奉太子殿下之命,贺谢小姐芳辰。”她说着看向谢小姐,已经礼成了,太子殿下送的笄,算是送迟了吧? 身旁还有别人,谢凌云红了脸,轻轻说声:“代我谢谢他。” 范大娘又道:“还有太子殿下和五公主送给谢小姐的及笄礼。” 谢凌云教人收下礼物,招呼范大娘。 然而范大娘却不肯久留,话带到,礼物送到,人就告辞了。 范大娘来去匆匆,可是她走以后,别人看谢凌云的目光似乎又跟之前又略微不同。 谢凌云自觉认识的朋友不多,可是今日或是亲身所至,或是托人送礼来贺她生辰的人却一点也不少,甚至还有她从未打过交道的。 晚间薛氏笑道:“你也不用犯愁。等人家生辰,你送还回去就是了。礼尚往来,就是这般。” 谢凌云点头:“这我知道。” 薛氏摸摸女儿的头,轻声道:“阿芸及笄了,再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了。娘还真是……不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快要结婚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五一假期←_← 第115章 大婚 谢凌云随口接道:“那就不嫁了, 我……” 一句“我陪着阿娘”还没说完, 母亲修长的手指就轻戳上了她的额头。 “说什么胡话?”薛氏嗔道, “这也是能浑说的?” 谢凌云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她这小动作给薛氏瞧在眼里,薛氏当即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哦。”谢凌云点头, 异常诚恳。 薛氏轻轻叹一口气,心说, 阿芸这般样子, 她怎么能放心?她少不得再劝导女儿一番,将来务必要谨慎,要守规矩。 按说她的女儿没少学规矩, 问起什么时候该怎么做,阿芸也能说的清楚明白。可偏偏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守规矩呢。 除了要守规矩, 还需要小心谨慎, 凡事莫与人争等等。 谢凌云认真听着, 点一点头, 一脸受教的模样。 薛氏原本满肚子的话,可眼下看了女儿这样, 她的叮嘱也不好说出口了, 半晌只说了一句:“阿芸, 娘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这话说的很轻,但是谢凌云听了心里酸酸的,回道:“阿娘,我会好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挺不孝的。她明知道阿娘教导的规矩道理,知道这辈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她还是没少教阿娘担心。 谢凌云轻声道:“阿娘,我知道该怎么做,我都知道的。”说着她又笑了一笑,有意放软了声音撒娇:“阿娘,我今日生辰呢,咱们不说这些了。阿娘腿麻不?我给阿娘捶捶腿?” 她说着拿了玉杵,作势要给薛氏捶腿。 这动作她熟练无比,姿势动作也都拿捏得身好。看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满是笑意,薛氏也禁不住笑了,开始与女儿说些旁的。 不过薛氏到底是心疼女儿,约莫过了一刻钟,就教她回去了。——今日是阿芸及笄的日子,阿芸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 夜里谢凌云躺在床上,想着母亲说的话,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阿娘说皇宫是最终规矩的地方,虽然有纪恒的承诺在前,可是经阿娘这么一说,她不免浮起一丝担忧。 罢了罢了,不想了不想了。她一身本事,还怕皇宫不成? 再者,纪恒说了教她信他,那她就先信他。 反正不过是两个月的事情,是好是坏两个月后就知道了。谢凌云皱眉,又想到十二日是纪恒的生辰。罢罢罢,他没向她讨要礼物,那就等到成亲后,一并还给他好了。 如此这般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沉沉睡去。 眼看着腊月初九,婚期越来越近,谢凌云也越发忙碌起来。虽说她将以太子妃的身份嫁入东宫,无需她自己做嫁衣,但是礼部准备的喜服,少不得还要她添上一两针,算全了新嫁娘的礼数。 母亲薛氏、祖母卫氏常常近来常常教导她,种种规矩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颇为详细。就连祖父忠靖侯谢均也曾唤了她去书房谈话。 原本忠靖侯更重视孙子,对这个不在京城长大的小孙女印象不深。但是阿芸那一日的那两个足印深深震撼了他。从那以后,他想到阿芸,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大力”、“功夫好”…… 谢家的孙女将入主东宫,作为一家之主,他自是有许多叮嘱教导,诸如要她以大局为重,以谢家为重等等。 但是当孙女真正按照他的吩咐到了书房时,忠靖侯却将那些话都暂且先咽下了。他定了定神,说道:“坐吧。” 谢凌云听话坐下,仰头看着祖父:“祖父有什么吩咐?” “阿芸,你不日即将进宫。祖父有几句话,你且记着。” 谢凌云忙站起身,异常恭敬:“祖父请讲。” “你是谢家女儿,你的一切都是谢家给你的。你进宫以后,祖父不求你为家里做什么,只希望你能平安,也别丢了谢家的脸……” 谢凌云心想,估计重点就是这后半句,教她别丢了家里的脸。她心说,祖父这可是想多了,她又怎么会丢谢家的脸,更不会连累家族。 于是,她极认真地应下了:“祖父放心,阿芸省得的。”她微微一笑,续道:“其实这些话,祖母和母亲也都教过。阿芸不会让祖父失望的……” 忠靖侯咳了一声,说道:“还有一点,你有功夫是不假,用以防身可以,但是不要轻易跟人动武。宫里贵人娇贵,兴许你只是碰了一下,而贵人就……” 想到那两个足印,他仍心有余悸。 谢凌云点头:“嗯嗯,我记下了。” 她进宫又不是跟人打架的,怎么会轻易与人动武?肯定是来防身啊。 第128节 忠靖侯看她态度很好,心中满意,他捻须而笑:“你知道这些就好,其他的没什么事了,你且回去吧。” “哦,那孙女告退。”谢凌云施了一礼,告辞离去。 走出书房,她悄然松一口气。她以为祖父找她做什么,原来只是叮嘱她莫随便跟人动武。她心说祖父这可是多虑了,她活了两辈子,可从来没有以武力欺压过人。 练武只为防身,只为强身健体。 说到练武,她不免又想到自己所绘的武术图。 爹娘这几日在说嫁妆,她想,这是不是也算是她的嫁妆? 说起来,很快就到腊月了呢。 腊月初八,大雪纷飞,皇上赐腊八粥给忠靖侯府。等腊八粥到了谢家,也早就冷了。忠靖侯将粥分给几个子孙,共同感受皇上的恩德。 薛氏去了女儿房内,细说添妆的事情。她有些惊讶:“真是奇怪,怎么你二姐姐给你的有两份?” 谢凌云随口应道:“许是二姐姐跟我感情好,所以多给了一份。” 薛氏摇摇头,觉得并非如此,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也没去深想,左不过是谢蔳替谁送的,或者是谢蔳不知道,罗家与谢蔳各准备了一份,改日再问个清楚明白就是了。 到女儿房中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房中并无旁人,薛氏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板着脸,故作严肃地道:“阿芸,你坐下,还有件事,娘要教你知道。” 谢凌云见母亲神色庄重,不由地心中一紧,眼巴巴地看着母亲,问道:“阿娘什么事?阿娘你说。” 薛氏还未开口,脸上就浮上一层红晕。 谢凌云不解,心想,莫非是再次叮嘱她,不要胡闹,要守规矩? 薛氏咬咬牙,才取出一本画册,塞给女儿。 谢凌云接过来,下意识就要打开看是什么。 她手刚动,就被薛氏按住了。 薛氏眉头突突直跳,尽量平静地道:“你先别看,先听我说。” 她觉得尴尬极了,若是阿芸现下翻看了,而且十分好学地问她这是什么,要这做什么,她该怎么回答。 谢凌云很听话,没有翻动:“阿娘,您说。” “我也不清楚,这些事情,宫里的嬷嬷有没有教过你。”薛氏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阿芸自亲事定下以来,没少借着学规矩的名头去别院。这些嬷嬷是否教导,薛氏还真不清楚。 “什么事?”谢凌云好奇。 薛氏横了她一眼,并不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大婚的步骤,你也都知道了,无需我再重复。只有一节,合卺,洞房……” “嗯。”谢凌云听着也红了脸,她知道阿娘要给她说什么了,分明是要教导她房中之事。 不过她还真的挺好奇,于是她虽然满脸红晕,可仍然目光澄澈,盯着自己的母亲。 薛氏给她看得不好意思,干脆别过了脸,含糊说道:“到时候,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殿下知道该怎么做。可能会很疼,但是很快就过去了……” 之前谢萱出嫁、谢蕙出嫁,她都是将册子一塞就了事了。 可阿芸毕竟跟她们不一样。阿芸憨直,薛氏怕阿芸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谢凌云眨眨眼:“真的会很疼么?” 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夫妻之事她隐隐约约不知听谁提过一句半句。她很清楚,这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该去想的事情,所以以前即使是听到了,也得躲开,也不能多想。 但是今天阿娘的话,却教她有点不安。特意提醒她,那肯定是真的了。 女儿认真发问,薛氏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得轻戳女儿额头,嗔道:“这话不许再说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哦。”谢凌云闷闷地应了。 薛氏也尴尬,她略坐一坐,就起身离去了。她临走前,叮嘱女儿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谢凌云答应着,可是母亲刚一离去,她就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悄悄翻开了册子。 瞥了一眼,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什么鬼? 男女赤条条抱在一起…… 要长针眼了,长针眼了…… 谢凌云脸色爆红,她闭上眼,只留一条细缝,悄悄去瞧。翻了两页,她在心里做出一个评价:画的不好。 还没她画的武功图像好看。 她将册子收起来,收拾停当,上床入睡。 这一夜,谢家不少人睡不好觉,然而谢凌云自己倒睡的极安稳。 她甚至还做了梦,梦到自己还在天辰派。师父也还活着,她十五岁上,师父告诉她,她有一桩从小定下的亲事,即日就会完婚。她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却又从师兄那里得知她的未婚夫婿不学无术、品行不端。 于是,从没有离开过天辰派的谢凌云收拾了行囊,修书一封,悄悄出门了。她一路行侠仗义,一次救了一个姑娘,那姑娘非要以身相许。 她急了,说自己也是女的。可是那姑娘却诡异一笑,说道:“正好,我是男的啊!” 说着,那个姑娘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果然露出一张男人的面庞来。 谢凌云吓了一跳,这人真眼熟。她再仔细一瞧,这不是纪恒么?纪恒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还没问个清楚明白,就听得有人呼唤她。 谢凌云睁开眼,天还没亮。她愣怔了一会儿,方想到她今日要出嫁。回想起方才做的梦,她轻轻叹了口气,唉,那才是她原本该有的生活啊。 她静静地坐着,少时真有人唤她。丫鬟仆妇、嬷嬷、全喜婆婆挤在她房里,给她沐浴捯饬。 谢凌云知道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她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将羞意藏了起来,任她们摆弄。 沐浴。 梳妆。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人,娇美可人,眉目如画。她一时有些恍惚,这跟她上辈子并不一样。 不知道是谁夸了她一句,众人纷纷应和。 谢凌云眨眨眼,扯了扯嘴角。 终于戴上凤冠,换上了繁复华美的嫁衣。谢凌云怔怔的,仿佛还在梦里。 这就出嫁了?就这样嫁给纪恒了? 嬷嬷在她耳畔轻轻说着今日她所需要注意的事项。 谢凌云耐心听着,不免有点走神。她对自己说,再繁琐也就这一日,没什么不能忍的。 梳妆打扮好,谢凌云依着规矩去拜见父母。 谢律倒还好,薛氏瞧见盛装打扮的女儿,哪里还忍耐得住,眼泪扑簌簌直落。唬得谢律忙道:“哭什么?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薛氏忙止了眼泪,强笑道:“正是呢。我哪有哭,分明是沙子进了眼睛。” 谢律瞧了妻子一眼,咳嗽一声,开始似模似样劝诫女儿。 谢凌云按规矩应对,又依女执事所言,静静地等待太子亲迎。 她知道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因为她隐隐听到有人说:“进府了”、“快到中堂了呢……” 她对自己说,不慌不慌,很快的…… 头上顶着盖头,她只能看到自己脚下周围的光景,不免心中焦躁。 原本她心里还有些出嫁的羞意和期待,可现下她好心情消散了大半,只觉得繁琐无味。 过得半刻钟,女执事终于开始引着她前行了。 谢凌云悄然松了口气,站于中堂右侧,耳朵听着纪恒奠雁于案。她知道这是必要的步骤,可是心里却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来。 她想,若是她和纪恒易地而处,她来奠雁,纪恒眼巴巴地等着,也不知会怎样? 她想着想着又想到昨晚的梦来,想到梦里纪恒戴着人。皮。面。具,穿着女装,不由觉得好笑。 再回过神来时,女执事已经恭敬地请她上轿了。 谢凌云依言坐着女轿夫抬的轿出中堂,至中门。 而太子妃的仪仗已经到了中门外。 “请太子妃下轿。”伴随着主婚者的声音,谢凌云听到她所熟悉的纪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掀开了轿帘。 谢凌云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心中蓦地浮上一个念头:哦,他的手挺好看。 “阿芸,下轿了。” 纪恒的声音不大不小,有些紧张,有些无奈。 然而谢凌云听到他这句话时,却默默舒了口气,心说,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紧张不自在。 她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依着规矩,一步一步来。 等到仪仗队向皇城的方向行去,谢凌云才惊觉她是真的离开家,嫁人了。从早晨起来就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她,此刻猛然心慌起来。 真的,就这么嫁给纪恒了? 剩下的环节更加繁琐。交拜,合卺…… 合卺的酒很清甜,谢凌云喝着并不觉得讨厌。只是她酒量一向不佳,饮完合卺酒,她浑身上下都热腾腾的,还有种若有若无的焦躁感。 终于等到婚礼结束,谢凌云在侍女的帮助下,卸下凤冠,沐浴,换上常服。 她酒意上头,强忍着困意,可脑袋还是一点一点。 她啧啧称叹,一杯酒而已,怎么后劲儿这么大? 太子大婚与寻常百姓不同,规矩步骤繁多,但是到底是不比民间热闹随意。比如,闹洞房这一节,今日就没有。 谢凌云沐浴之际,纪恒在前殿接受众人祝贺。 旁人的祝贺或许是出自本心,真情实意,可是纪恒哪里有心情一一应对?他满心都是内殿的阿芸。 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这一日,把人娶过来了。他现下手心儿里还有汗意呢。 寻了一个借口,纪恒抽身离去,前往内殿。 平时短短的一段路,他今日却觉得极长。他回想着今日的场景,心里欢喜而又不安。他眼皮突突直跳,不免想这想那。 第129节 阿芸会不会突然使了轻功,逃出宫去?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生怕他的想象变成现实。 进到内殿,甫一看到脑袋正一点一点的阿芸,他微微一愣,转念想到可能是那杯酒的缘故。 他轻轻叹气,怜爱丛生。欢喜之意一点点从胸腔溢出,流向四肢百骸。 纪恒快步走向她,刚行两步,他想起什么,挥手令一旁准备唤醒谢凌云的宫女退下,放轻了脚步。 而谢凌云却猛地惊醒,她抬起头,看向他:“纪恒……”她顿了一顿,回想起规矩,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殿下……” 她刚开口,纪恒就笑道:“阿芸,不要这样。你醉啦?” “没有。”谢凌云毫不迟疑地摇头,“我怎么可能醉?我只喝了一杯。你也喝了的。” “……对。”纪恒点头。 “呐,我主要是因为我今天早晨起的太早了,昨晚没睡好,今儿又忙了一天,所以累……” 纪恒失笑:“是,是,阿芸早起辛苦了。” 他何尝不是一夜未眠,忙碌一天? 见他顺着自己的话,谢凌云心里熨帖了些,她点头:“嗯。” “那,咱们休息?”纪恒紧接着开口。 “……啊?” 纪恒一笑:“阿芸先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你要走么?”谢凌云脱口而出。 纪恒看见她眼里的不舍,心中思绪良多。他笑一笑:“不是,我只是要去沐浴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还能赶上五一假期不? 不发喜糖了←_← 发红包好了。 第116章 洞房 谢凌云没有说话, 却忍不住生出几分警惕心来。 沐浴之后要做什么?是不是就是阿娘给她的册子上的那种事了? 纪恒冲她笑笑, 快速离去。 谢凌云的酒意散去了一些, 她坐在床上,看着精致的百子千孙帐和绣着交颈鸳鸯的大红被面,轻轻打了个哈欠, 脑袋昏昏沉沉。 她微微合上双目,想养会儿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 她听到纪恒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 看向身着常服,头发半湿的纪恒。 他看着她,满脸笑容:“怎么没歇一会儿?” 谢凌云瞧瞧他, 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我等着你呢。” 听她这话,纪恒心中更加喜悦。他大力点头, 上前一步, 面色微红:“那开始吧!” “开始什么?”谢凌云站起身, 瞪视着他。 她心想, 他要是再靠近,她就, 她就…… 她脑袋有点乱, 一时也想不出来他若真靠近, 她该当如何。 而纪恒早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缠满红线的小巧的剪子,笑呵呵道:“当然是结发了。阿芸难道不知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我既为夫妻,自当结发啊……” “……哦。”谢凌云悄然松一口气, “那就结发吧。” 今天所有的礼节,她都顺着走下来了,再多一个也无妨。 纪恒各剪了两人一绺头发,轻松打个结,小心收好。他又将剪刀收起,这才看向自己的妻子。 殿内龙凤喜烛燃着,有种朦朦胧胧的美。 大红的被面,百子千孙帐,还有眼前眉目如画的新娘。 她沐浴过后不施粉黛,面庞温柔美丽,又仿佛散发着光芒。纪恒似受了诱惑一般,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提议道:“不早了,咱们歇吧?” 谢凌云却像是触了火一般,慌忙收回了手,她脸颊红彤彤的,指着他微湿的头发,说道:“你头发还没干呢,这样睡觉会生病的。” 她又在心里小声补充一句:“你这么弱……” 然而纪恒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他煞有其事地点头:“嗯,你说的是。那,咱们先说会儿话?” “好吧。”谢凌云随口应道。 纪恒拉着阿芸在床边坐下,胡乱寻找话题:“我今日也喝了酒,你摸摸我脸,现在还是烫的……” “我不摸。”谢凌云想也不想地拒绝。 纪恒却道:“可是我想知道你脸烫不烫。” 他寻常也没说过这等话,此刻说来,也有点不自在。但他不愿被阿芸看出来,是以面上一派淡然。 谢凌云自己试了试自己的脸颊,认真道:“有一点,我也喝酒了……” 她想不止是酒的缘故,还有紧张啊。活了两辈子,第一回 成亲,跟她想的也不一样,而且还有之前阿娘的提醒。 她努力驱散着喝酒带来的困意,她顺着纪恒的话题,胡乱说着:“我看不出你喝酒……我其实只喝了一点……不知道今天晚上月亮怎么样……” 纪恒并不接话,只静静看着她。 他声音很低,仿若呢喃:“阿芸,我也倦了,咱们该歇着了。头发干了……” 谢凌云有些忐忑,这是避无可避了吧。她将心一横,那就歇着。 她努努下巴,对纪恒道:“你把蜡烛熄了,亮堂堂的,我睡不着……” 纪恒摇头:“这喜烛要燃到天亮的,怎么能熄了?等帐子放下来,挡住光线就好了。实在挡不住,还有我呢……” 谢凌云不去想这句“还有我呢”是个什么意思。她自然知道这喜烛要燃到天亮的,她不过是信口胡诌拖延时间罢了。 不然能怎么办呢?她虽然担忧害怕接下来可能,啊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可她也不能一掌把纪恒打晕,自己逃出去啊。 她答应了嫁他,也举行了婚礼,那样做是太不够意思了。 “啊……”谢凌云顺口又提帐子,“咦,这帐子还挺……” 纪恒接话:“这是百子千孙帐。什么意思,阿芸也知道的。” 谢凌云偏了头,她当然知道,她又不傻。 纪恒话里话外的暗示,她能听得出来。 谢凌云胡乱点头:“嗯嗯,我知道,睡吧睡吧。” 她喝了酒,确实已经困得厉害了。 谢凌云推一推纪恒:“你去换寝衣,快一些。” 她这声音软软的,听得纪恒心中一荡。 他笑着应下:“嗯,阿芸稍待。”虽然他昨夜一夜未免,今天又忙碌非常,可他此刻精神极佳,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儿。 纪恒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寝衣。他回转过来时,百子千孙帐已然放下。隔着帐子,他看见她裹在被子里头,裹得严严实实。 他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掀开帐子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可是掀开帐子后,他却有一点点失望。 她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大红色的绣着交颈鸳鸯的被面上头是她干干净净的小脸。墨云一般的秀发铺在枕上,她嫩脸匀红,呼吸细细,似是真的睡着了。 纪恒心下一叹,他知道她困极,也不敢闹她。他虽然心里头觉得委屈,可还是小心翼翼在她身旁躺下。 床很宽大,她静静地躺在里侧。 纪恒老老实实待在外侧。可是,她身上的馨香就在他鼻端,他一侧头看见的就是她秀美的容颜。 这让他怎么睡得着?心猿意马也不是他的错啊。 他就不明白了,同样的场景,阿芸是怎么睡着的? 纪恒睡不着,干脆不睡了,就侧躺着支了头,也不说话。 他看她堆叠的秀发,看她光洁的额头,看她弯弯的眉毛,看她紧闭的双眼……他越看越喜欢,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谢凌云原本是在装睡的,纪恒就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一时也睡不着啊。 可到底她先前饮了酒,身体疲惫,床又松软,她终是缓缓睡了过去。 睡着了,难免做梦,梦到少时学艺,梦到逃婚出走…… 纪恒看着睡着的她眼皮子下头的眼珠骨碌碌转的极快,心中啧啧称奇。正看得入神,她猛地睁开了眼。 纪恒唬了一跳,匆忙移开视线。然过得片刻,他又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要躲开? 他在大婚当夜,自己床上,看自己媳妇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么一想,他又重新将视线转了回来。 谢凌云动了动身体,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她并不好受。她偏了头看着纪恒,有些难为情:“纪恒……” 纪恒神采奕奕:“阿芸,你醒了?” “啊……” “你还睡么?”纪恒看着她,目光灼灼。 谢凌云想了想,在他的注视下入睡,还是算了吧? 于是,她摇一摇头:“我不睡了,你睡吧。” 殊不知她这话一出口,纪恒眼中光彩大盛:“我不困。既然你不睡了,那我们做点别的吧!” “啊?什么?”谢凌云脱口而出,但下一瞬,她就后悔得想咬自己的舌尖了。 她红着脸,反悔了:“不,我说错了,我睡呢,我睡呢……” 纪恒伸手去碰她裹在身上的被子,口中说道:“两床被子,是不是有点多?” 第130节 谢凌云眼睁睁看着他掀开了她被子的一角,不知怎么就滑了进去。她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你别这样。” 她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是该做的事情。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阻拦,可她还是紧张不安。 她睁大眼睛,感觉到他的手先是握住了她的手心,接着是一点点上移。她穿着的寝衣光滑而宽大,她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手在她胳膊、肩头游走。 他似乎是在试图脱下她的寝衣。 阿娘昨日说的话,她自己看到的册子上的画面登时浮现在心头。她有些茫然,有些担忧…… 纪恒在解她寝衣的扣子…… 谢凌云眼皮一跳,觉得她不能再忍了,接下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解到她胸口那个扣子时,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红着脸,喘着气:“你要干什么?” 纪恒的一路顺遂受阻,手腕酸麻,他耐心哄她:“阿芸,你先松手,不要担心,不要害怕……” 谢凌云松开手,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有刀子,有钩子。 什么不要害怕?你又不会疼。 洞房花烛夜,两人如今是在床上,她又这般直勾勾地看着他,纪恒觉得他真的不能再忍了。他低下头,去亲她的眼皮:“阿芸,松手,你别闹……” 眼皮湿热,谢凌云轻轻“嗯”了一声,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心跳得却更快了。 纪恒尚在酸麻中的手再次努力,解开了一个扣子。 谢凌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用怕,不用怕。她试着去放松,心想阿娘也说了,交给他就行。 纪恒看她的神色放松,暗暗松了口气,手上动作更快了。 寝衣之下是少女白皙光滑的身躯,白鸽子一般的胸被葱绿色的兜肚所掩盖。他能看见她精致的锁骨。纪恒脑袋一热,想到自己观摩的册子,心神激荡,手绕过她的肩头,要去解她肚兜的带子。 谢凌云看着纪恒,神色复杂:“纪恒……” “嗯?”纪恒应着,思索这带子该怎么解。他要是直接剪断,阿芸会不会跟他生气。 “你出汗了。”谢凌云静静地阐述这么一个事实。 纪恒红了脸,神色有点难堪:“内殿太热了。” 他也着急,也紧张的,好么? 不过他这样,谢凌云倒是镇定了一些,瞧,纪恒也不是真像她想的那样淡然自若。他也紧张,他肯定也害怕。 “哦。”谢凌云应了一声,与此同时,她肚兜的带子被扯断了。小白鸽动了动翅膀。 谢凌云神色微变,下意识就去遮掩胸口。但随即,她意识到不对,自己闭了眼,也倾身拿手去遮纪恒的眼。 可她这动作,倒像是将身体往他眼前送。 纪恒失笑,轻轻拿开她的手。他低下头,吻落在她脸上。 额头,眼睛,鼻尖,嘴,下巴…… 他的唇落到哪里,他都要说上一声:“阿芸的额头,阿芸的眼睛,阿芸的鼻子……” 低声的,带着暧昧与缠绵的…… 谢凌云觉得自己像是在火炉之中,他的唇带着火苗落在她身上,燃烧起来。 她有些期待,又很害怕这种感觉。 当他的唇落在她胸口时,她轻轻“呀”了一声,陌生的感觉,传至四肢百骸,教她无端恐慌,又有种莫名的喜悦。 然而她下意识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纪恒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不,他觉得自己比被泼了一盆冷水还要凄惨些。至少后者身上的冲。动会消散不少。 而现在他,被她轻轻放到旁边,脑袋也安稳地搁在枕上。他能看见皑皑白雪上的一点红樱,被她的长发隐隐遮掩,若隐若现。他能嗅到她身上香甜的气息,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她就在他身边,近在咫尺。两人在一张床上,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试着说软话:“阿芸,你点我穴道干什么?”他知道她的手段,可他没想到她会在洞房花烛夜,对他使这手段。 他的声音似乎包含着无尽的委屈,他看着她,眼睛里有火苗闪烁。 谢凌云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大对。大婚当夜,洞房花烛,他要对她做夫妻房中之事,她不该阻拦。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对,不自在,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初时她也想忍着的,阿娘说疼忍忍就行。 可是方才的感觉教她害怕。她想,这可能不仅仅是疼的问题。 不成,不成,她还没做好准备。 她担心,她害怕。 谢凌云耷拉着脑袋,很老实地回答说:“纪恒,我害怕。” “……你怕什么?”纪恒内心被一种名为无奈的情绪所占据。 “你是要跟我做夫妻之事吧?是吧?”谢凌云问,“我害怕这个。” “……什么?”纪恒微愣,“就为这个?” 很奇怪的是,他竟然微微有种释然的感觉。她拒绝他,不是因为不想嫁给他,而单单是因为害怕房中事。他听说女子第一次都会疼,若是这个原因,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谢凌云点头:“对啊,就为这个。” “我会很小心,我不会让你疼。”纪恒的神情看起来认真极了。 可是谢凌云就是不松口。诚然她相信纪恒,但是比起纪恒来,她更相信自己的娘亲。方才太可怕了,她都快不是她自己了。 “可我还是害怕……”谢凌云伸手将覆在纪恒面上的一绺头发拨开,她皱着眉,声音细细软软的,“纪恒,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 “我……可以,但你能不能先给我的穴道解开?” 佳人在侧,动弹不得。这滋味很不好受啊。 谢凌云点头,正欲答应,可是忽的又改了主意:“不成。纪恒,不成。我们就这么说话吧?” “……” 谢凌云心中颇感愧疚,有心想讨好他一番,她笑着轻声说:“我给你捶腿好不好?你也累了一天了,腿也累了吧?” “……”纪恒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捶腿。 洞房花烛夜,新娘子点了新郎穴道,捶腿? 这边没有惯常用的玉杵,谢凌云干脆握掌成拳,轻轻给他捶腿。 ——虽然他脱去了她的寝衣,可他自个儿身上的寝衣还好端端的,穿的异常整齐。 小拳头在腿上轻敲,这甜蜜的折磨,纪恒自觉无福消受。他终于忍不住道:“阿芸,你别捶了。还是照你先前说的,咱们说会儿话吧。” “……哦。”谢凌云悻悻地收了拳头,小声说道,“我明天要去给皇上请安吗?” “……你该叫父皇了。” 谢凌云道:“这我知道。这不是在你跟前么?去给他请安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他父皇的。” “是该请安,还得去拜见我母后的牌位。”纪恒缓缓神,说道,“宫里的其他人,你不用拜见谁,见见石贵妃和五皇妹就行。” “嗯,我知道,有人教过我。”谢凌云笑道。纪恒说的和她先前学的,并无区别。 纪恒瞧她一眼,有人教过你?有人教你,你还敢在大婚当夜点了你夫婿的穴道? “父皇会教我监国,不过后宫的事情目前还是由石贵妃负责。知道你不耐烦这些,你也不用理会……” 纪恒说着正事,又提醒她在宫里,谁能信任,谁不能信任。 谢凌云看他认真,更觉得不好意思,想从别的方面补偿他一下:“纪恒,你渴吗?我给你倒水吧?” “……不用。” “那我再给你捶腿?” “……不必了。” 谢凌云将心一横:“要不,我给你唱个小曲儿?” “好。” 这回倒是很干脆地答应了。 谢凌云呆了一呆,压着嗓子,轻轻哼唱她上辈子学的歌谣。 这是天辰派入内剑法的歌诀,词儿没有任何缠绵之意,调子也寻常。可是烛光摇曳,又是在床榻之上,她轻轻吟唱,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暧昧之意。 纪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待她唱完后,轻声道:“阿芸……” “嗯?” “把我穴道解开吧?我这样不大好受。”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他还说他不好受。谢凌云不能再硬着心肠,她心想,那就解开吧。反正她还能制得住他。 于是,她犹豫着说:“我能给你解开穴道,但是,你不能……不能急着跟我做夫妻之事。不然,我……” “……”纪恒忍不住腹诽,娶妻不能做夫妻之事?做摆设? “呐,我不是说我不愿意,我就是有点害怕,也没准备好。这事儿以后再做行不行?”她看着他,眼中充满恳求之意。 哪怕明天呢?他吻着她胸口时,她都快不认识她自己了。 纪恒心里有个声音,不能答应她,这种事不能纵着她,不然吃亏的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打我。面包会有的,车也会有的。只是快开车的时候,她怕了,她萎了。仗着优势把司机拽下了车。等酝酿了感情,添了情趣,再说车的事。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青年节快乐,我们今天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正经脸。 第117章 软和 见纪恒不说话, 谢凌云心中忐忑不安, 声音又轻又软:“纪恒……” 纪恒盯着她, 心里酥酥的,痒痒的,但是理智告诉他, 这个时候,他不能心软妥协。于是, 他慢吞吞地问道:“我要是不同意, 你就这么一直点着我?” 她娇声娇气讨好着跟他商量,他不发脾气,也说得可怜巴巴。 “啊?”谢凌云呆了一呆, 摇摇头,这还真不能。她看他眼中满是幽怨之色, 惭愧之余, 不免心软。 他们成了夫妻, 他要跟她做夫妻之事, 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对。 第131节 “你要真不同意, 我的确不能这么一直点着你。你这样血脉不通, 也不好。”谢凌云声音更低, 她犹豫着跟他商量:“明天行不行?你非要今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白玉般的脸颊上隐隐透出朝霞之色,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散发着馨香的甜味儿。 纪恒看她一眼,仿似有松软的羽毛划过心间, 痒得厉害。 可他就是不说话。他都这样了,姿态不能再放低了。 谢凌云咬了咬唇,心想,他这是认准了不同意了。她轻轻推他一把:“你不愿意就算了!” “……什么条件?你先说来听听。”哪有这样讨价还价的? 他也想知道,她要提什么条件。然而他发现她脸色更红了,面上还有少见的忸怩之态:“……” “嗯?是什么?”纪恒很有耐心。 “你不能……”谢凌云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听不见了。 纪恒皱眉:“我不能怎样?” “你不能亲我……不能亲我胸口……”谢凌云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亲她胸时,她觉得身体都要炸了,她不准他再这样。而且,她也不能再退让了。 “……咳咳……”纪恒先是沉默,继而咳嗽起来。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莫名其妙又难以置信,他忽然很有好学精神,“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谢凌云别了脸,不去看他。她恶声恶气:“你同不同意?你要是不同意,我就……” “你就怎么着……” “那你就这么躺一夜吧。我给你讲,穴道被封,可是会血脉不通的,你不自在可别怪我……”谢凌云扭过脸,面容严肃。 纪恒心说,大约色厉内荏就是她现下这般吧。明明她虎着脸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来,可他却是止不住心里的怜爱之情。 他轻轻“嗯”了一声:“解开吧!” 谢凌云没错过他那声“嗯”,心想他这是同意了。她心里喜悦咕嘟嘟直冒泡,她出手解开他被封的穴道,长发轻柔拂过他面颊。 纪恒并没有立刻就活动身子。 谢凌云只当他气血不通畅,心中歉疚,帮他捏捏肩膀,活动活动筋骨。不想纪恒的手却一点点向上,按住了她的臂膀。 他声音低沉喑哑:“阿芸……” “……” “你方才说今天可以的……”纪恒轻声道。 “……我,我没这么说。”谢凌云突然怯了,下意识否认,“我方才说了吗?” 纪恒点头:“说了。” 折腾了这么久,看来真是逃不了了。谢凌云将眼睛一闭,心一横,咬牙道:“那行吧,我说了,你,你,你快一些。” 她重新躺下,紧闭双眼,身躯微微颤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看她这样,纪恒都有种自己是恶人的错觉了。真有这么害怕么?他也没有经验,不免生出几分忐忑的心思来。 再次上手,他动作比先前熟练了不少,衣服脱的快,吻也密密麻麻落在她身上。 谢凌云心说不好,先前那感觉又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有点想哭:“纪恒,你,你快一些,我害怕……” 纪恒动作微微一顿,阿芸在他心里一直都很厉害,可他知道,她是个小姑娘,此刻尤为明显。他吻了吻她,充满爱怜:“别怕,我在呢,我会对你好……” “阿芸,我会对你好。”虔诚而又郑重。 像是喝了一杯安神的茶汤,谢凌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在心里默默说一声:“我也会对你好。” 她试着让身体放松,尽量无视身体上陌生的感受。 可是她闭着眼睛,感官只会更灵敏,她能感觉到他手掌在她身上游走时带来的火热与颤栗。 她有点后悔自己就这么解开他的穴道了。 纪恒还记得他答应的条件,他的唇忽略过她的胸前,换成了手。十五岁的姑娘,一直好吃好喝的养着,平躺着也有诱人的弧度。 他小心握在手里,柔软滑腻又有弹性,白乎乎,嫩生生。摸,揉,像是孩子刚得了新奇的玩具,他小心翼翼而又爱不释手。 “纪恒……”谢凌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你说不亲的……” 纪恒头也不抬,语气无辜:“我没亲。” “那也不准摸!” 看她扁了嘴,有些不高兴的模样,他又有些担忧她会不会再突然暴击点他穴道或是打晕他。他一脸正经地跟她解释:“阿芸,这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么做是有缘由的……” 谢凌云心想,你胡说。 却听他压低声音说道:“这样,等会儿你会不那么痛。”他俯下。身子,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我从书上看的,等你……” 谢凌云听他一字一字说完,脸颊滚烫,呼吸急促,她羞得说不出话来。她心想,真是胡说八道,哪本书上会写这些!就是阿娘塞给她的册子,也没这样写。 可她到底还是小声央求他:“那你快一些,纪恒,你快一些。” 纪恒应着,心里却说,这事儿还真快不来。 他虽然只小声说了一遍,可是谢凌云耳旁依旧是他方才压低得不能再低的话。 纪恒见她面色潮红,胸口起伏,偶尔会有细细的呻。吟,心想应该差不多了。 然而,就在此刻,谢凌云却忽的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纪恒……” 纪恒一怔,提高了警惕。不会又来吧? “怎么?” 谢凌云湿漉漉的眸子里有几分无辜,又有些歉然:“我,我月事来了。” “……什么?”纪恒似是没听明白。 “我说真的,我好像月事提前了。”她坐起身来,低垂着脑袋,不大敢看他,“我得去整理一下。” 纪恒眼中光华瞬间褪去,他黑沉着脸:“阿芸,你……” 帐外龙凤喜烛燃了大半了,他也好久没合眼了。好不容易她同意了,配合了,还有情动的模样了,她居然月事来了。 谢凌云也觉得不自在,她并不像跟一个男子探讨月事,但还是老实跟他交代:“呐,我也没想过会是今天的,平常都不是这个日子。你摸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说的溪水潺潺……” 纪恒揉了揉眉心,莫名来了一句:“你很高兴吧?” “……没有。”谢凌云摇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之前已经艰难地做了决定。想到过些日子,还要再经历一次可怕的等待,她就心慌。 她垂着头,白皙的肌肤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纪恒轻叹一声,说道:“好了,你快去收拾吧。用不用我叫人帮你?” “不用。” 待谢凌云整理好归来时,看见纪恒正睁着眼躺在床上。她心里歉疚之意更浓,干脆依在他身侧休息。 她去握住他的手,小声撒娇央求:“纪恒,你不要不开心嘛……” 她也觉得她今日大约是真的很对不住他。 纪恒任她握着手,也不回答。 谢凌云继续软语说道:“呐,我本来同意了,这回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平时都是下旬的……” “改明儿让太医看看。”纪恒接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嗯。”谢凌云点头,“那你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纪恒这话说的口不对心,言不由衷。 不生气,很失望啊。期待了很久的洞房花烛夜竟是这般模样,很难忘,很刺激啊。说好的人生四大喜之一呢? 谢凌云叹息,听他这么一说,她心中更不自在了。 明明是她不好,可是他还不生她的气。她犹豫了一下,心想他对她真好。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她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纪恒只觉得眼前仿佛有绚丽的烟花,被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冲。动又蹭蹭冒起来了。 他伸臂将她搂在怀里,两人肌肤相亲,他爱煞了这感觉。他声音极低:“阿芸,如果我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谢凌云也不知道啊,给他捶捶腿吗?他也不喜欢啊。 她态度很诚恳:“你说什么就什么。” 纪恒有了精神:“这可是你说的。待你月潮褪去,什么都依我,行不行?” 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找补回来。 谢凌云忖度着这话她不该应下。她吭哧了半天,看纪恒的神色有些像是不对了,才憋出一句:“行吧。” 纪恒“嗯”了一声,努力压住兴奋之情,他告诉自己不要高兴太早。 他表现的冷淡,谢凌云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她觑着他神色,小声道:“要不,我立个誓?或者我给你写个保证按个指印?” 她满心以为这种话纪恒听听只会一笑,谁知他却认真地点了头:“嗯,可以。” “啊?真要我发誓?” 纪恒道:“不是,是要你写个保证,按个指印。你今晚可是骗了我两回。” 谢凌云苦了脸:“好吧,明天我给你写。睡吧,你也困了吧?” 纪恒自然困,但是他从腊月初八开始就进入了兴奋状态。洞房花烛当夜两人又极尽折腾之能,他现下听她一说,还真困了。 可是,他的手还在她腰上,触着她嫩滑的肌肤。他舍不得松手,终是握着她的纤腰,慢慢睡去。 听纪恒的呼吸渐渐均匀,谢凌云知道他是睡着了。她在心里叹一口气,也不敢把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拿过去,生怕惊醒了他。 她也累了,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她只休息了那么一会儿。她也该睡了。 只是待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她忽然想到一点,不对啊,明明一开始是她制住了纪恒,是她掌握了主动权,占据上风的。怎么一通折腾下来,变成她要小心翼翼去讨好他了?还答应什么都依着他? 没道理啊。 她委屈巴巴又有些愤愤不平,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是看着他眼下轻微的青黑,她又心软了,悄悄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嘴唇。然后像触了火苗一般,飞速收回。 唉,其实也不烫啊。怎么他亲她的时候,就像是带着火苗子一般呢? 两人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被外间的宫女给唤醒了。 没有太子吩咐,宫女不敢进来,在殿外提醒一声,就又退下来了。 纪恒睁开眼,看着头顶百子千孙帐,愣了一瞬。再一瞥眼,看见两人交缠的头发,有点怅然,有点不满足。 洞房花烛夜,这就算已经过了? 第132节 儿臂粗细的龙凤喜烛已经燃尽了。果然长夜已经过去了。 不过还好,她还算是在他怀里。 “阿芸,醒醒……” 谢凌云早就醒了,但是不知道在醒来后该怎么面对已经是她夫婿的纪恒,干脆闭着眼装睡。这时纪恒出声唤她,她再也装不下去,只能睁开眼,小声道:“纪恒……” 纪恒咳嗽一声,板起了脸,问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谢凌云不解,她心里忽的浮上一个念头,心想,他不会是一大早就让她写保证按手印吧? “元帕啊。”纪恒面上流露出羞赧之色,但很快,他收敛了羞涩,换成了得意,“唉,这可怎么办?” 谢凌云傻了眼,元帕?糟了,她好像把这个给忘了。她看向他,声音软软的:“纪恒,你说怎么办?” 她听说元帕要见血,说是检验女子贞洁。 纪恒不去看她,似乎铁了心不想管这事:“我怎么知道?” “你……”谢凌云脸颊鼓鼓的,知道这事确实也不能怪他,可是昨夜后半夜明明也不怪她的呀。她哼了一声,说道:“那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要血吗?我咬破食指就行了。” 说着真的要咬,纪恒忙止住了她的动作,说道:“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好好养着身体。” 可是当他看到所谓的元帕时,他不由地有点怔忪。 它原本烫在床榻之上,两人昨夜一番折腾,白色的元帕皱巴巴的。 若不是昨夜,它现下应该…… 想象着元帕本来该成什么样,纪恒的脸又一点一点热了。 迅速将元帕伪装好,再抬头看时,阿芸已经穿好了中衣。纪恒瞧她一眼,动动下巴:“你不帮我穿么?” 谢凌云一愣,本想答应,但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 她还记着她昨夜临睡前想的那件事呢,她想,她可能需要硬气一些。明明会武术的人是她,她才是应该占上风的! 她不同意,纪恒也不勉强,自行换了衣衫。 纪恒这才唤了殿外宫女进来。 严肃的嬷嬷打量着元帕,看了好久,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教人将元帕收起来带走。 谢凌云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纪恒伪装的如何。直到元帕被带走,她才松了口气。 在宫女的帮助下,她洗漱好,头一次梳了妇人发髻,看向收拾停当的纪恒。 纪恒看见她,笑了笑:“走吧,去向父皇请安。” 谢凌云点一点头。 纪恒过来径直握住了她的手。她刚下意识要挣开,听见他极低的一声呻。吟,猛然想到那帕子,她心里一软,就不敢再动,只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还好吧?” 他可是咬破了手指的。十指连心,他又弱有娇贵,肯定很疼。 “……唔,还好。” 宫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衣裳宽大,外人也看不见他们交握的手。 谢凌云看着他的侧颜,想了一想,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你得好生歇一歇。” 纪恒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你看得出我脸色不好?”他捏了捏她的手心:“你就不知道为什么?” 谢凌云不说话了,就那一件事,他要记多久。好吧,这件事算是她理亏。 总算见着皇帝了。 谢凌云依着规矩向皇帝施礼请安,皇帝勉励她几句,教她劝导太子,做个贤德太子妃,继而又说起希望她早日为皇家诞育子嗣,开枝散叶。 谢凌云红着脸听训,偶尔应上一声。 皇帝叹道:“有些话原不该朕叮嘱,只是皇后早逝,少不得朕这做父亲的,要多说两句。” 谢凌云应道:“父皇一片慈爱之心,阿芸省得的。” 皇帝一笑,微微颔首。末了又跟纪恒说起数日后教他监国一事。 谢凌云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听到国家大事,隐隐觉得可能她不该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来,就悄悄后退了两步。 不成想皇帝突然说了一句:“恒儿,虽说是新婚燕尔,但是好歹也要注意一下节制,不能纵。欲。你看你的脸色……” 皇帝这话声音压得很低,是父亲给儿子说的话,无意教谢芸听见。 但是谢凌云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皇上怎么说这些? 偷偷瞄一眼纪恒,得,他脸色更难看了。 谢凌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暗祈祷皇帝别说这个了。再说你儿子就更生气了。你儿子哪里是纵。欲过度不知节制啊! 作者有话要说: 欲求不满的皇太子←_←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别打我,我逃了。 我弱弱地解释一下吧。不是卡车,是想多点跟以前不同的互动,让两个人的相处跟成婚前不一样,有变化。阿芸之前是漫不经心的,内心隐约抗拒的。现在因为洞房花烛夜的一番折腾,她对纪恒多了一点歉疚和讨好,可以化成上心,以后相处也会软一些。 我以为这两章互动很萌啊。可能我萌点比较奇葩╮(╯_╰)╭ 第118章 喜欢 她看纪恒神色, 知道其心中不快, 她不免心生歉疚。 唉, 若不是她点了他的穴道,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或许他们早做了夫妻之事,他也不必大半夜不睡, 脸色难看被他爹以为是纵。欲。过。度了。 想到他为了伪装元帕,还咬破手指, 她更加觉得对不住他, 还隐约有点心疼他。 却听纪恒轻声应了,也不多做解释。 他还替她遮掩,她的歉疚之情更浓了。 皇帝点点头, 对儿子的态度还算满意:“该向你们母后请安了,去吧!” 纪恒应下, 与谢凌云一道离开。 谢凌云跟在他身后, 两人相距半步的距离。她有点不自在, 也不知道纪恒是不是在生气。 纪恒忽然停下脚步, 等她上前,扯住了她的手, 说道:“跟上来。” 听在谢凌云耳中, 似乎跟平时的温柔不大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看一眼他的侧颜,谢凌云不安地问:“你生气了么?” 纪恒轻哼一声,没有作答。能不生气么? “啊,你不要生气嘛, 是我不对。我等会儿回去给你写保证,按指印的,好吧?”谢凌云柔声道。 话一出口,她莫名生出一丝悔意。怎么她自己又提起这一茬了?昨夜最开始确实是她不对,可是后来她也同意了,是老天不配合。她也没想到的。怎么感觉就跟她犯了滔天大错一般? 唉,好吧,的确是她不好。也许没她那么一拖一闹,就没这么多破事了。她现下道歉补救还来得及么? 她轻轻拽一拽他袖子:“纪恒,你不要生气嘛。” 纪恒有些微的恍惚,她跟他说话时,声音软软的,态度也很软和,和以前不太一样。她眼睛里是他的身影,神情也有点紧张不安。 她是在紧张他,怕他生气,担心他不高兴。 这一点他能感受得到。这感觉有一点点新奇,他竟然生出一种被她所在乎的奇异的满足感来。 先前他一直都知道,她同意嫁给他,是因为他许诺了在婚后会给她自由,会给她她想要的生活,又有皇上圣旨赐婚。就她自己而言,她并没有迫切想嫁给他的念头。 纪恒有时候都想过,若是另外一个人,给了她同样的承诺,她是不是也会同意。 他们有了婚约后,几次见面,她都给他一种游离感。她见他,是因为他想她了。她给他礼物,是因为他向她开口讨要了,或者他先给了她礼物,她不要意思不给。 对他,对这桩婚事,她是否在乎,是否上心,他无从知道,也不愿意深想。 可是,现下他突然觉得:咦,她还是在乎他的,并不是真像他最不想看到的那样对他无知无觉。 虽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轻轻“嗯”了一声:“我不生气。” 他虽然说了自己不生气,可是谢凌云觑他神色,看他面沉如水,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她心说,得,就那么一时冲动点了他的穴道,也不知道要说多少好话,才能补救得回来。 按说纪恒不高兴也不会对她发脾气,可是看着他不开心,她心里也闷闷的,不大好受。 她不想纪恒不高兴。 除了阿娘,她还没有花费过心思去认真逗谁开心。她心想,少不得要拿出看家本事了。 依礼向先皇后的牌位请安时,谢凌云也在默默祈祷,母后啊母后,我不小心惹恼了你儿子,你一定要保佑他,早点高兴起来。 纪恒跟她来往,一直都是依着她的感受,主动寻她说话。如今乍然别扭的冷淡,她还真的很不习惯。 她想,她还是喜欢纪恒眉眼含笑声音轻柔跟她说话。 她既然决心要他高兴,就充分表达她的意愿。从语言到行为,无处不透露着这一点。 她随他去见石贵妃,端庄规矩又懂事。见五公主时,更俨然是一个合格的新嫂嫂。 纪恒悄然松一口气,她在外面并没出错。在房里闹,可以;在外面,他还是希望她能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两人回到东宫后,纪恒便让东宫诸人拜见太子妃。 谢凌云提前学过如何应对,又有纪恒在一旁,是以并未出错。 她带点得意看向纪恒,想得他两句夸奖。可惜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更别说称赞她两句了。 她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闷闷的,刚刚生出的一点好心情也没了。 纪恒教宫人退下,与她一道进了内殿后,却并不与妻子说话,只随手拿了本书,在案前翻看。 谢凌云心里琢磨着,他定是还为昨夜的事情介怀。罢罢罢,刚成亲就这样可不行。 ——至于为什么不行,她并不深想。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需得教纪恒开心起来,最好还能待她像之前一样。像以前那样,他看见她时,眼睛仿佛在发光。 于是,她轻手轻脚倒了杯热茶,小心放到他跟前。 不过纪恒只瞥了一眼,继续看书。 谢凌云眨眨眼,茶还热气腾腾呢,他都不多看一眼。 她干脆在他身边坐了,一动不动,只盯着他看。 第133节 纪恒终是受不了了,他放下书:“有事?” 谢凌云摇头,继而又点头:“我,给你捶捶腿吧?” 纪恒想起昨夜那甜蜜而又痛苦的折磨,摇了摇头:“不必了。” 谢凌云看他脸色似是更难看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忙道:“要不,我给你写保证?” 纪恒垂眸:“行!” 这一声,倒是干脆果断。 他寻了笔墨纸砚,亲自研墨。 谢凌云拿着笔,却在犯难,这保证该怎么写?总不能真写一个月潮褪去,万事都依他吧?这也太丢人了,而且也见不得了。 那就换个措辞,委婉一点?也不行,她想不出好替代的措辞,既能表达出她的意思,又能文雅一些,不让人笑话。 “怎么?又反悔了?”纪恒眉目转冷。 “没有,没有反悔。”谢凌云连忙道。话说出口后,她又有些为难,“我不知道怎么写啊……要不,你说,我写?” 纪恒轻哼一声:“一点诚意都没有。” 谢凌云耷拉了脑袋:“好吧,我写。” 咬咬牙,狠狠心,只当笔下的人不是自己,她还真将那羞人的话给写了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一闭眼,递给纪恒:“给!” 纪恒扯了扯嘴角,心想,还真实诚。 不过,这实诚,他很喜欢。这可是证据,得好好保存。 谢凌云红着脸道:“纪恒,这不能给别人看。” “嗯,我知道。”纪恒心说,这肯定不能给别人看。这种闺房私话,他怎么会教旁人知晓? 待墨迹干掉后,纪恒将阿芸的保证给收了起来,饮一口她递来的茶,继续看书。 谢凌云有点傻眼,保证都写了,怎么他看起来并没有高兴一些? “你在看什么书?”她想了一会儿,试着搭讪。 纪恒将封皮亮给她看:“没什么,一本前朝的旧书。” 谢凌云瞧一眼,这书她听宁夫子提过一句,却从来没看过,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讨论。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问:“好看么?” “还好。”纪恒答了一句,便又低下了头。 这书他从九岁开始翻阅,闲着无事就拿来看看,看到上一句,心里自动能接上下一句,最适合发呆的时候看。 谢凌云感到很不习惯。以前跟她在一块儿时,纪恒的视线都没离开过她身上,大多数时候也是他在寻话题。可现在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唉,他肯定是被她给气着了。 可是,昨夜,他态度还好啊。难道是因为今日被皇上误会,触动了他心里的不快? 唉,说来说去,还是她不好。 谢凌云试图去谈论其他话题:“纪恒,我今夜睡在哪里?” 她想,她这可不是没话找话。这是她今晚要思考的问题。她月事提前,需要避讳,自然不能再跟他同寝。 纪恒面色一沉,扫了她一眼:“你说什么?”不等她回答,他又续了一句:“你想睡在哪里?” 谢凌云明显察觉到他的不快似乎更重了。她苦着脸,巴巴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月事来了么?我阿娘说,这要避讳的。” 纪恒听完她的解释,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站起身,说道:“避讳的事情现在不急。我们昨日刚大婚,你就来了月事,让人知道,该说不吉利了。甚至是找太医给你诊脉的事情,也得以后再议。你明白吗?” 他不想让别人以为这婚事不吉利了。哪里不吉利了,明明吉利的很。他也不想刚成亲,就分室而居。这让他觉得憋屈。 谢凌云点头:“哦哦,我明白。” 她心想她可不能再违拗他的意思了。他说这样,那就这样。反正她自己也不想教别人知道她月事提前一事。 纪恒又道:“东宫里的人,嘴很严。你不用有其他的担心。” 谢凌云猛点头:“嗯嗯。”大有你说什么都对的架势。 纪恒垂眸,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也心生不忍。他垂眸:“你,有不舒服吗?” 他听说妇人在经期或多或少都会有不适感。 “什么?”谢凌云不解。 “你月事。” 谢凌云“啊”一声,恍然大悟。她摇头:“没有。” 她姐姐谢蕙每每痛得脸色发白,她却一点事都没有。 纪恒点了点头,复又坐下看书。 谢凌云叹息,心中悄然多了一点点喜悦和忐忑。纪恒关心她是否舒服,他还是很在乎她的吧?虽然他恼了她,可他并没有因为恼了她就对她不管不顾。 她一点一点移到纪恒身边,轻声问:“你手还疼不疼?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纪恒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气:“阿芸,你让我看会儿书行吗?” 新婚燕尔,洞房未圆房,他火气本来就重,想着看看书养养神,偏偏她还往他身边凑。凑那么近做什么?还嫌他现在身上火气不重么? 行,他看出她的意图了,她是怕他恼了,想向他示好是不是?他已经接受到她发的求和信号了啊,尽管他没想真的跟她冷战。 她温柔小意地讨好他,他固然很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受宠若惊的同时,他又有些担心。 他若一直故意冷淡她,拿乔作势,她会不会耐心告罄,放弃示好?届时他再哄她开心,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她眼里心里都是他时的样子啊。就像她也很喜欢他,同他喜欢她一样。 他想,他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度。 “……哦。”谢凌云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低落极了。 他不愿意搭理她也就罢了,她竟然连示好都不会,挑在他看书的时候。这下好了吧?他恐怕更生气了。 纪恒见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失落,百感交集。想安慰她两句,却硬着心肠没开口。 谢凌云不好再继续待在他眼前,她坐在一旁,不远不近看着纪恒。 他看书时神情专注,甚是认真。 谢凌云看得久了,心想,其实,纪恒虽然小白脸些,但是长的还是挺好看的,眉眼俊朗,气质出尘。她认识的男子当中,比他好看的还真不多。 而且纪恒对她一直挺好的,好到她都习惯了。——这不,稍微冷淡一些,她就觉得难受。 唉,可惜他恼了她…… 谢凌云以手支颐,皱着眉思索。怎么样才能让纪恒像之前一样,一直想着她,念着她,体贴她,爱惜她呢?他要是像以前那样,她肯定也一心一意报之以同样的感情给他。她很喜欢那样的纪恒。 等等,不对,她刚才在心里说了什么? 谢凌云脸色发红,心里头有个声音:“你是看上他了吧?”她对自己说,阿芸,你可能是真的看上他了。你自己说的,你很喜欢那样的他。 尽管他打不过你,他不是武林高手,可你还是看上了他。 所以,你会梦见你们上辈子成亲,你会很在乎他是不是不高兴。 这想法教她既欣喜又失落。欣喜的是,她可能真的有心上人了。阿娘说她憨直赤诚,其实那话并不全对。她觉得她自己更像师父说的那样,重情却又绝情。她在乎的人很少很少,她对一些人好,是因为她应该对他们好,而不是她想对他们好。如今,她竟然又多了一个放在心坎儿上的人吗?那人还偏偏是她夫婿。 失落的是,她发觉她可能瞧上纪恒了,但纪恒还在生她的气。 想着自己是喜欢他的,她向他示好时就更有底气了,同时也更见诚意。她站起身来,悄悄走了出去。 纪恒虽说没在看她,可她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她方才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微笑,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她像是想通了一般。 然后,想通了的她,竟然不打招呼就出去了! 纪恒放下书,深吸一口气,这个事得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谢凌云不知道纪恒在想些什么,她走出内殿,看见自己带进宫的丫鬟,悄声吩咐几句。 丫鬟会意,过得片刻,就捧了一方印章过来。——正是谢凌云先前所刻。 她原本打算着洞房花烛夜时拿出来送给纪恒,既夸耀一下她的手艺,又算是给他迟到的生辰礼。可昨夜闹腾了一宿,她竟也把这事给忘了。 捧了印章,谢凌云又重新回了内殿。 大约是看见了她,纪恒竟主动跟她打招呼:“你拿着什么?” 谢凌云心里一喜,她扬了扬眉:“是一方印章,我……”我自己刻的呢。 “哦,你想起方才没按指印了?”纪恒轻声道。 “……不是……”谢凌云秀眉垂下,“是给你的。纪恒,不对,阿恒,这是给你的……” 纪恒眉心跳了一跳,有点不大习惯她这突然亲昵的称呼。他“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谢凌云见他合着书,似是并不反感跟她说话。可她犹不放心,小心问了一句:“你现下看书吗?要不,你看看这印章?是我给你刻的……” 纪恒抬眸:“这么快就刻好了?” 她才出去一刻钟啊。 “才不是呢……”谢凌云笑眯眯的,快步走到他跟前,将印章递给他看,“这是我之前刻的,我跟着祖父学的,当时手还划伤过呢。我只刻了一个,刻的是你的名字……刻的阿恒……” 纪恒低头看她刻的章,布局尚可,刀工也尚可。总体而言,也只能说是尚可而已。他有东宫的印章,也有自己的私印。不过落款为“阿恒”的印章,他倒是第一回 见。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腊月里内殿温暖,她鼻尖有细细的汗珠,脸儿红红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紧张。 嗯,他就当她是在紧张他吧。 纪恒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啧啧两声,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喜欢么?”谢凌云意外之余,顿生失落之情。 她心想,要搁以往,纪恒不会这样的。不管她送他什么,他都会说很好,他很喜欢。他在乎的不是东西好坏,而是她的一份心意。她那个不大好看的荷包,他都还一直坠着呢。 所以,他果然是生了她的气,不在乎她,更严重些,他不喜欢她了么? 这可不行。 她才发现她对他有意,他就不想跟她好了吗? 谢凌云一时之间想的有点多,心里担忧难受,面上也带了几分不安。 她对自己说,不要怕,既然他以前喜欢你,那就想办法要他接着喜欢啊,反正你心里也有他。 第134节 作者有话要说: 唉╯﹏╰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爱你们。 第119章 告白 纪恒看她脸色一时之间变了几变, 一会儿欢喜, 一会儿担忧, 一会儿失落,一会儿竟又莫名坚定起来。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回答她先前的问题:“还好吧。你费心思了。” 谢凌云扁了扁嘴:“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唔……喜欢吧!”纪恒迟疑了一下, 回道。他虽然想逗逗她,看她为他紧张, 可是他到底是不能昧着良心回答。事实上, 她送他的东西,他都喜欢。 谢凌云点头,满意地笑笑, 原本不安的心也稳稳放回了肚子里。她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 带点羞意, 带点冲动, 直接问道:“那, 你还喜欢我吗?” “……什么?!”纪恒惊讶异常,疑心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时, 他一颗心噗噗直跳。一声“阿芸别闹”正要脱口而出, 却见阿芸自己脸颊红红的, 眼睛亮晶晶的,紧张而又期待地看着他。 他心说,喜欢啊,当然喜欢啊。如果不是中意你, 为什么非要想尽法子娶了你?明明你对我也没多上心,明明比你出色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他只定了定神,说了一句:“你觉得呢?” “啊……”谢凌云愣住了,她觉得啊……她很肯定以前是喜欢的,但现在,她有那么一点点不确定了。 他之前就没待她这般冷淡过。现下他的冷淡教她难受。 “嗯,我心里有没有你,你自己不知道?”纪恒轻叹一口气,看上去极为认真,“阿芸,你让我失望了。” “……啊。”他的一声叹息教谢凌云心里凉凉的、闷闷的,耳边只有他那句“你让我失望了。”果真,他已经对她失望了吗? 她眼睛涩涩的,很不好受。她拉了拉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软语说道:“纪恒,你不要这样……我之前很确定你,你心里有我。但是今天我不确定了,你是不是恼了我,生了我的气,就不想再跟我好了?” “……”纪恒动动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现在在想什么?他有流露出这意思么? 而谢凌云看他有要回答的趋势,便抢先掩了他的口,说道:“不成,你不能说是。”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纪恒,我,我很喜欢你。” 纪恒眼睛睁大,心说,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却听她一字一字续道:“我以前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我方才发觉了,我,我是喜欢你的。那你的,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想法?” 她说这话时心中忐忑不安,有些害怕他会笑话她,可她更害怕他直接告诉她,他失望了,不想再跟她好了。——要真这样,那可就很难办了。 “……”纪恒怔怔的,心中狂喜。然而过得片刻,那丝喜悦渐渐褪去,他低头看看她还在掩着他口的手,百感交集。 这句话他等了好久,他原以为这辈子都未必能听到,没想到竟从她嘴里说出来了。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判断,她是下意识说了来哄他开心,还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谢凌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才发现自己还掩着他口呢。她慌忙松了手,但目光并没有离开他。她思忖着,若是他开口说的答案她不喜欢,她就重新掩他的口。 “阿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纪恒开口,说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啊。”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阿芸,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嗯,那,你的意思呢?”谢凌云眨眨眼,盯着他,想要盯出个所以然来。 纪恒只笑了一笑,微微摇头,并不作答。 “你说话嘛……”谢凌云又晃了晃他的袖子,“你不会真的不想跟我好了吧?” 纪恒抽。出袖子,说道:“阿芸,你有时候像是一个孩子,有一点……任性。我不是说你不好,而是……”他叹一口气:“你现下这般紧张我,向我示好,是怕我生气,想哄我开心吗?” 什么叫不跟她好?他已经娶了她做妻子,她担忧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难道真是因为对他上了心,所以患得患失? 谢凌云呆呆地点头,但很快,她又果断摇头。 纪恒皱眉,失望之情渐渐上涌,果真只是想哄他开心? 却听谢凌云道:“我是想让你开心,但是不是哄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我不想你不高兴。”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道:“纪恒,我以前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你对我好,我也就对你好。可是,我现在觉得,要是你对我不好了,换成一个旁人对我好,我还是不想跟他好。我只想那个人是你……” 也只能接受那个人是他。 她说的很拗口,不是很清晰,可是纪恒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严肃地告诉他,她喜欢他。不只是因为他对她好,还因为他就是他。 真的是这样么? 他没听别人说过“喜欢”,在他看的书里,或者是接触的人里,大家表示爱慕之意,都措辞委婉含蓄。她这样直白,他不免脸红耳热,心潮澎湃。他甚至想,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当成真的好了。 谢凌云将头靠在他臂膀上,轻声说道:“纪恒,你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 纪恒轻轻“嗯”了一声,几不可闻。这不是他要不要的问题,是他能不能的问题。 他声音虽低,可谢凌云听得清清楚楚,她喜上眉梢,也没多想,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嘿嘿一笑:“纪恒,我很高兴。” 纪恒“嗯”了一声,却道:“你别招我。”他被她亲过的地方,滚烫一片。他强忍着,不用手去碰触。 “什么?”谢凌云不解。 纪恒笑笑,也不解释。他只对她说:“你今天说的话,我很开心。” 谢凌云嫣然一笑,听他说高兴,她心里也满满的,可同时又有些心疼。——纪恒对她冷淡一些,她都不能接受,难过得想哭。那之前,她对纪恒不冷不热,勉强回应他感情时,他心里是怎样的? 她鼻子一酸,挽了他的胳膊,故作欢快地跟他讲自己的心路历程,说自己是怎么忽然明白看上了他,怎么想跟他在一处…… 纪恒静静听着,到现在还有一丝不大相信,如同在梦中一般。明明昨夜的时候,他们还瞎折腾了一宿,并不愉快。今天就突然听到了她的告白? 听她自我分析,是因为他对她冷淡了,她着急慌张不安难过才渐渐看清楚自己的心思。 他心说,若早知道是这样,他是不是应该早些时候对她冷淡一些试试? 不过现在也不用想这些,只要知道他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他就够了。 她比他小了两岁,在感情上迟到两年也没关系。 “阿芸……” “嗯?”谢凌云抬头看向纪恒。她现下心中庆幸欢快居多,还好等她喜欢上纪恒时,纪恒还没放弃她。 纪恒只是笑了一笑,他也不知道想同她说点什么,就这样喊喊她名字,看看她就挺好的。 他一笑,谢凌云也跟着笑。虽然不知道他高兴什么,可她心里也乐滋滋的,好像看见他高兴,她就也能高兴似的。 纪恒轻轻摇头,过得半晌,才低呼一声,暗道失算。 他先时还想着拿乔,教她多讨好他一段时日。可是,她还没怎么做呢,只说了那么一通话,他就心软的一塌糊涂,莫名其妙不跟她闹别扭了。他自然也没法再享受她的讨好紧张了。 不过,纪恒很快发现他想错了,阿芸说了那番话后,在他面前有一些明显的转变。她会甜甜地冲他笑,热情地给他倒茶,陪他一起看书。他一对上她的视线,就会看见她含笑的眼。 他甚至有种他就是她全部的错觉。 不得不说,他很是受宠若惊,也有一点点不习惯。但是,他很喜欢这种被她所珍视的感觉。 原来阿芸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啊。 纪恒胸中郁气一扫而光,越看阿芸越觉得欢喜。他想,没办法,少不得要一直把她放在心坎儿里了。 晚间安寝时,谢凌云紧张羞涩又隐隐有点歉然,她也不好说话,就乖乖坐着。 还是纪恒说道:“不早了,睡吧。” 谢凌云“嗯”了一声,面上有些忸怩。 纪恒瞧她一眼,说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样。”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谢凌云下意识道。她感觉她好像比昨夜更紧张了呢。 其实,纪恒也紧张,但不同的是,他紧张之余,多了一点荡漾。 两人都不说话。 为打破这种尴尬,纪恒说道:“你写的保证,我可收着呢。” 谢凌云脸色爆红:“纪恒……咱们不说这个。我都说了依你,不提它了,好不好?” 纪恒心说,在床上这地方,他首先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件事啊。不过,他还是“嗯”了一声。 他初时忍着,后来不知不觉手上就有了动作,一点一点,握住她的手,又慢慢上移。 谢凌云一惊,按住他作乱的手,小声道:“纪恒……” 她声音软软的,教他心里痒痒的。纪恒“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 他手没再向上,但是少不得抱抱亲亲。 谢凌云看他有分寸,也不反对,随着他去。而她自己也身上热热的,精神恍惚,期待而又不安。 新婚燕尔,她又刚表明了心意,两人相处时比之前黏糊了很多。或闲话,或看书,有时就那么安安静静坐着,空气中就像是有条看不见的绸带一般,暧昧而缠绵。 谢凌云第一回 发现,喜欢人也挺好的,会想看见他的面容,想听见他的声音,也想他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不想跟他分开。 太子大婚后,才过几日,皇帝就在朝堂上表明了要太子监国的意愿。他声称自己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太子是储君,又是人子,理当为父分忧。 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朝中人人皆知,是以也无甚反对之声。 纪恒先前曾跟着父亲处理政务,但是毕竟跟监国不同。他初上手,难免有一些不适应。当然也会有朝臣暗暗给他出难题,不过好在有皇帝坐镇,他也能一一应付得来。 谢凌云看他辛苦,不免心疼。她悄声问他:“纪恒,我能帮你做什么?” 纪恒只笑一笑:“不用,现在还不用阿芸帮忙。” “哦。”谢凌云暗暗叹气,她对朝堂的事,也不大了解。 纪恒看看她,忽然道:“说起来,咱们大婚也有七日了吧?” “啊?”谢凌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她点点头:“对。” 纪恒伸臂抱住了她,轻声说道:“那,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该……” 谢凌云闻言,脑袋“嗡”的一声,他再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脸颊也红了。 “阿芸?”纪恒看不见她的神色,莫名有些不安。 “嗯。”谢凌云点了点头,“我说好。”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了一句:“我答应你的,我没忘。” 纪恒心说,这不是答应不答应的事情,情之所至,合该如此。然而他没有与她争辩。他异常期待夜晚的到来。 晚间,谢凌云沐浴后从屏风后转出,却看见烛台里正燃烧着儿臂粗细的一对红烛。她愣了一愣,瞬间明白过了,纪恒这是想补洞房花烛。 她有些想笑,可鼻子却酸酸的。明明很害怕,可莫名的,又很心安。 虽然之前有次不成功的经历,这回纪恒更认真一些,从她额角开始亲起。 谢凌云刚要提前说明“不能亲胸”,但是想到自己写的所谓的保证,就把这话给咽了下去。 她闭着眼睛,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 第135节 纪恒看她身体微微颤栗,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他心下一叹,更加怜惜。 他的唇在她胸口停留地时间很长,谢凌云身体酥麻,神情恍惚。 等疼痛传来时,她一下子睁开了眼,带着哭腔:“纪恒,疼,你快些……” 阿娘跟她说过,疼,但是很快,忍忍就过去了。 其实这疼痛也不是不能忍受。她想,她要是行走江湖,被人劈一刀不也疼么? 阿娘说很快的,她发现,果真很快。 她松了一口气,说:“好了么?” 然而纪恒黑着脸,面色难看极了,他咬牙道:“没有,再来。” 谢凌云“哦”一声,没有再说话。 长夜漫漫,她想阿娘说的有真有假,一开始很疼,疼的难以忍受。到后来的确是不疼了。 只是把夜里的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很不好,真的。不仅浪费时间,还很累。 次日清晨,纪恒早早去上早朝时,她明明有意识,可是却起不来。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起床。 看看自己身上的痕迹,她面红耳赤。 偏偏这日五公主还找她说话。个子抽条已经颇具少女风姿的五公主很认真地道:“嫂嫂,你今天气色不大好,贵妃娘娘身边有人研制了新的胭脂,嫂嫂要不要试试?” 谢凌云谢过她好意,心里却说,这能气色好么? 她暗暗想着,一定得跟纪恒好好谈谈,他不能仗着她喜欢他了,就欺负她。 可是再见到纪恒时,看纪恒眉眼之间俱是喜意,她也不好贸然提起此事,就想着到时候再说吧。 她发现纪恒很热衷于夫妻之事,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可是当他轻柔地唤着她名字时,她也真做不出点了他穴道,或是将他一脚踹下去的事情来。 她心说,罢了罢了。谁让她想让他高兴呢?既然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 纪恒近日朝堂内宫都很顺遂,他心中欢喜,但是努力四平八稳,不在外人面前流露情绪。可是,见着阿芸时,眉眼间的喜气挡都挡不住。 他会很高兴的告诉阿芸,他今日做了什么,也不能细说,只是跟阿芸分享一下喜悦。 谢凌云点点头:“好啊,好啊。” 就是,她有点无聊。 宫里会有几个娘娘,她虽然不大去拜访,可是她们会结了伴来探视她。她不大耐烦跟个人女人在言语之间打机锋,很少说话。 她这样,近两日她们来的也少了。 纪恒看她神色,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 谢凌云迟疑了一下,说道:“纪恒,你先前跟我说,我可以出宫的,这话做不做数?” 纪恒一呆: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作数。我若不忙,可以陪你。我若忙,你也可以找人随你出去。阿芸,皇宫不是你的牢笼。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谢凌云眨眼:“那我明天就能出去?” “当然。”纪恒道,“只是,阿芸,出门可以,但不能忘了回家。” 他从未想过禁锢她,她的本事不该被埋没,他更希望她是自由的,快乐的,只是要在他的身边。 谢凌云心里莫名一暖,她大力点头:“嗯。我知道的,你还在等我嘛。”她笑一笑,又道:“不过,我明天不出门。因为外面下雪了呀。” 这大概是年前的最后一场雪了,洋洋洒洒,很是好看。 伴随着这场大雪,豫王的折子递到了京城,摆放在了纪恒面前。豫王在奏折中称听闻皇帝身体不适,他作为人子,希望能回京伺候。 纪恒看了看这折子,并未自己做决断,而是拿着它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皇帝瞧了一眼,说道:“你大哥这是急了。朕还活着呢,也没病得需要他进京伺候。否了吧!” 纪恒一笑:“是。” 他心里感动,父亲一直无条件支持他。既然如此,那他也不负父皇所托,还他一个清明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20章 武术 ? 皇帝又道:“这种事情, 以后自己做主就是了。你是监国, 可代君理政。” 纪恒颔首:“是。” 不过虽然父亲给了他无上的权力, 可他还是在遇事时跟父亲商量,以示尊重。——尽管最后多半采取的是他的意见。 皇帝对太子的信赖与支持,朝中大臣看在眼里, 都知道东宫地位稳固。皇上这是要给儿子铺平路啊。 谢凌云在腊月下旬回了忠靖侯府。她出阁十多天,还怪想家的。她看纪恒忙, 本想自己偷偷溜回去。她在行动前跟纪恒商量, 算是打招呼。 纪恒听她说明来意,当即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民间有回门之说,咱们是该回去走走。” 倒是他疏忽了。这几日他一直忙着政事, 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在宫里也没几个认识的人。他一直说着要给她自由,不愿束缚她。可或多或少, 这皇宫都会对她产生一定的影响。 谢凌云呆了呆:“你不忙么?你忙你的事情吧, 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知道他忙, 她自己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久。 她这个“回来”教纪恒心里一暖。他摇摇头:“不碍事, 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陪她出去走走的时间还是有的。 谢凌云点一点头。 两人换了衣衫,乘马车便装出行。谢凌云穿了一件黛色的大氅, 越发显得脸庞白皙柔嫩。纪恒将手炉递给她, 轻声解释:“这是你进宫后, 第一回 出门,我自然该陪着,这样你面上也好看。” “嗯。”谢凌云笑了一笑,“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她并不接手炉:“我不冷呢, 我内力好,身子壮。你拿着就行了。” 纪恒挑眉,她言下之意,是他身体不好了? 他待要跟她分辩两句,却听她笑吟吟地续道:“你要是挨冻,我会心疼的。” 她大眼睛忽闪忽闪,说出的话情致缠绵,纪恒心里那点子不满早跑到爪哇国去了。他“嗯”了一声,乖乖抱着手炉,不再强要给她。 阿芸愿意哄人开心时,还真能把人哄的高高兴兴。 没有提前打招呼,他们到谢家时,也未惊动太多人。忠靖侯外出访友,他们就只见了卫氏并谢律夫妇。 天气冷,卫氏身上不大爽利,又有些犯懒,只勉强说得两句话,就称自己乏了,不能陪他们了。 谢律还好,薛氏一见女儿,就红了眼眶。她拉着女儿的手,半晌只说一句:“阿芸……” “阿娘,我好好的呢。十几天不见,阿娘想我没有?”谢凌云在母亲面前跟出嫁前并无两样,依然撒娇卖乖。 薛氏含笑点头:“嗯。”她拉过女儿,细问女儿在宫中种种。 宫里不比其他地方,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她还叮嘱女儿,要好好跟太子相处,莫要使性子,别恃宠而骄。她记得太子对阿芸很好。但这种好,焉知能持续多久? 谢凌云笑道:“阿娘放心,我肯定会跟他好好相处。” 他们现下好着呢。 对她这话,薛氏并不完全相信。避过女儿,薛氏又以慈母的姿态请求太子对阿芸多些包容。她对太子说,阿芸憨直,不懂事,太子知道她的性子,多多担待。 纪恒笑笑:“阿芸很好,没有不懂事。” 他们如今互通了心意,他觉得她很好。而且,老实说他挺喜欢她的憨直。她发觉自己的心思后,就果断告诉了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必试来探去。他们新婚燕尔,很是亲密。 见太子神情认真,薛氏略略放心。阿芸过得好,她也能高兴。 回门一趟,谢凌云心情好了很多。回去路上,她兴奋之情不减,跟纪恒分享自己的新年计划。 纪恒耐心听着,心说自己也有计划,只是现下还不好告诉她。 其实对即将到来的新年,谢凌云有一点点担忧,她这辈子从未跟家人以外的人一起过年。 新年是忙碌的,不过谢凌云自己倒还轻松。东宫里有纪恒信得过的掌事嬷嬷,皇宫的内务现下还有石贵妃负责,她要做的事情并不多。 石贵妃提议今年初一再宴请一品命妇。 纪恒否了,他轻声说道:“中宫犹虚,不必如此。”他心说,等他日他继位,阿芸为后,再教命妇进宫觐见吧。现在就让阿芸先清闲一些。 对纪恒的体贴,谢凌云很领情,她连声说:“纪恒,你真好。” 纪恒只“嗯”了一声,说道:“若真觉得我好,那还得依我一件事。” “什么?”谢凌云好奇。 纪恒附耳在她耳边轻说一句,引得她面红耳赤。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是说我好么?” 谢凌云捶了他一拳:“谁说的?你最坏了!” 她虽然注意着力道,可纪恒还是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倒吸一口冷气。 谢凌云慌了神:“怎么了?我打痛你了么?教我看看,我方才控制了力道的。” 她着急而又自责,把方才的羞窘完全抛到了脑后。 纪恒摇摇头,也不说话,趁她心神不宁,伸臂抱住了她:“不用看,抱一会儿就行了。” 谢凌云心里酸甜柔软,低了头笑,却不去挣开。 除夕夜,他们陪皇帝一起守岁,直到交了子时才去歇息。 纪恒抱着她:“阿芸,这是第一年,以后年年岁岁,咱们都在一处。” 过去的一年对他来说,是不平凡的。他正式娶妻,成为男人。又开始监国,真正掌国家大事。 她陪在他身侧,他希望以后的每一年,她都能在他身边。 谢凌云咯咯直笑:“好啊。” 她初识情爱滋味,一时一刻都不想与纪恒分开。他所说的,也正是她想要的。 皇宫里的生活对她而言,确实乏味。她过了年后,开始召集身边的宫女,练习她修改过后的武功。这武功,招式由繁变简,威力也大减,主要用于活动筋骨,强身健体。 对她此举,纪恒自然是支持的。他一来不想她烦闷,她有事做当然好;二来,他对她的本事一向信服。她说能强身健体,他深信不疑。 而且,他自己也想着将阿芸所绘武艺大肆推广。他跟阿芸交谈过,知道阿芸画在纸上的,与她教给军中将士的不一样。这功夫跟人对敌时,作用不大,但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不在话下。 于是,他默默支持了她这一行为。 太子妃年轻貌美,性情随和,说是教大家做耍子。众人或好奇或从众,也跟着活动练练。 第136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宫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阿芸才教得一日,石贵妃就知道了此事。那人的言辞不大友好,说看着像是一种奇怪的巫蛊之术。 一向谨慎的石贵妃少不得就去禀告了皇帝。她不敢擅专。 皇帝闻言,愣了片刻:“你说太子妃?太子妃在干什么?” “臣妾听闻太子妃自称是带领宫人玩乐,但是看着却像是什么巫蛊的仪式。臣妾见识短浅,也不能决断。”石贵妃忐忑不安,“是非曲直,臣妾也不清楚。” 皇帝一笑,放下手里的书:“巫蛊?倒是新鲜。爱妃,陪朕去瞧瞧?” 石贵妃点头应下。 皇帝不相信阿芸会大张旗鼓用巫蛊之术,他想着阿芸没那么歹毒的心肠,也完全没有用巫蛊的必要。 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又负监国之责。阿芸作为太子妃,母仪天下是早晚的事情。她又不蠢,用巫蛊去害谁? 皇帝没乘轿辇,同石贵妃一起,慢慢悠悠晃到了东宫。迎面便看见一排宫人神情认真地做着相同的动作,口中呼喝两声,一院子的莺声燕语。 “这是做什么?”皇帝不由地问道。 “啊?”没人通报,谢凌云这才看到皇帝。她一惊,忙行礼,“父皇,贵妃娘娘。” 皇帝如今对谢凌云没有太多意见,他和颜悦色:“阿芸,你这是在干什么?可有人说,你在后宫大张旗鼓,搞巫蛊,搞祭祀。你可有话说?” 谢凌云老实回答:“回父皇,儿媳是闲着无事,教宫人一些拳法。怎么就是巫蛊祭祀了?” 她听说过巫蛊祭祀,知道后宫里头,很忌讳这些。 “哦?那阿芸是想训练出一支娘子军来?”皇帝失笑,扫了石贵妃一眼,看见石贵妃脸色微红,他又移开了视线。 “不是,就是一些强身健体的本事。”谢凌云答道,“这招式跟人对敌未必能胜,就是让身子骨强健一些罢了。” 她上辈子有个师兄,家世优渥,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被送到了天辰派。他自小习武,身体强壮,看不出一点病态。 不过皇帝这么一提醒,谢凌云却心里一动,恍惚生出其他想法来。训练娘子军,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世上对女子的规矩束缚太多,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女子体弱,占不得上风。所以,规矩由男子来定。 要是像她上辈子那样,姑娘也可以有很高的本事,谁敢让江湖女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带孩子,不能出门?不服气,那就打得他们服气! 她一颗心砰砰直跳,忽然向往起那样的生活来。 上辈子她因为年龄问题,一直没能行走江湖。这辈子,又囿于种种规矩,始终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她此刻不禁想,若是世上的规矩由女子所定,会不会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也没功夫深想。 因为皇帝听了她的解释,嗤笑一声:“真能强身健体?”他看一群宫女,娇滴滴的。再看阿芸,身材瘦削,也不像是身体强壮的。 谢凌云回过神来,认真回道:“当然可以。父皇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若是闲着无事,也可以练一练,不求以一敌十,名动四方,至少要有个好的体魄。父皇身体康健,对江山社稷也是好事。” 她这话说的异常诚恳,直说的皇帝心里暖洋洋的。 诚然皇帝自认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可是听儿媳妇说自己年富力强,又希望自己身体康健,说是有益于江山社稷,他不由地会心一笑。他心说,恒儿曾说阿芸单纯憨直,不大会说话,这不说的也挺好的么? 虽不会花言巧语,可到底是出自本心,可见是个心善的孩子。 谢凌云说话真心实意。皇帝是纪恒的父亲,是她的公爹。皇帝对纪恒很好很好,她是知道的。她自是希望皇帝可以健健康康的。 皇帝笑着摆手:“朕什么年纪了?还学这些做什么?没的教人笑话。” 谢凌云微感失望,却仍说道:“怎么会?强身健体,于己有利,于江山社稷有利,谁会笑话?谁敢笑话?” 皇上万圣之尊,谁敢取笑皇帝? 皇帝一笑:“罢了,你且说说,朕需要怎么做吧。” 反正他将国家大事交给了太子,他如今也有了空闲时间。若真能强身健体,那试试也无妨。他只怕他这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 回想着那日谢芸施展轻功,从天而降,皇帝也有些微的向往。他是真龙天子,若能凌空飞翔,就更符合他天子的身份了。 皇帝态度的转变教谢凌云暗暗称奇。她喜笑颜开:“父皇真的要试一试么?其实很容易的……” 她声音轻快,认真而细致地给皇帝讲着。 皇帝面上含笑,做倾听状。 石贵妃看在眼里,心下暗叹一声。怪不得人人都说皇帝信赖推崇太子,愿为太子除去所有荆棘。现下看来,皇帝对太子的感情果然半点不掺假。皇帝爱屋及乌,也愿意给太子妃面子。 旁人说太子妃可能在后宫行巫蛊祭祀一类的事情,而皇帝却干脆明白用行动表示对太子妃的支持。 看来,那些猜测,皇上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石贵妃心中隐约生出一丝苦涩之意。皇上这么看重太子,都是因为先皇后的缘故吧?以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也难怪皇帝会极力维护太子夫妇了。 谢凌云向皇帝讲完之后,皇帝并未说话。 谢凌云想了一想,又问皇帝道:“父皇夜间睡觉安稳么?” “嗯?”皇帝皱眉,“怎么?” 皇帝的睡眠不算特别好,他当太子时,地位不稳,战战兢兢,常常夜不能寐。后来继位为帝,忧心家国大事,夜间的睡眠更少。近来虽说教太子监国,他看似手上无事,轻松了许多,可是并没有睡得安稳。 不过阿芸问这话,很不应该。说好听些,是关心长辈。说难听些,有刺探宫闱的嫌疑。 谢凌云看皇帝神色,隐约猜测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只是话一出口,她也不好收回,继续强撑着说道:“儿臣有一个小法子,可以让人睡得安稳一些,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所说的是呼吸吐纳之法,调整呼吸。 皇帝听她说的煞有介事,有点想笑。他笑了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又不是修仙练道,说什么呼吸吐纳。 但是,他愿意给她个面子,就笑着说自己记下了:“若真管用,少不了你的赏。” 谢凌云认真道:“父皇可以试一试。” 自觉给足了太子妃面子,皇帝也不多停留,携石贵妃离开东宫。 石贵妃小心道:“皇上放心,宫里不会有不好的传言。”她会整饬一番的。 皇帝笑了一笑:“有劳爱妃了。” 纪恒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先行去见了父亲,帮阿芸解释,也代阿芸谢父亲。 皇帝只让他坐了,问道:“你年前说,想让民间百姓习武,现在还这么想么?” 纪恒一愣,不知道父亲此话何意,他点了点头:“嗯,此举利国利民。” 他毕竟是年少,知道夷狄身形剽悍,从体格上就远胜大齐人士。前朝时,中土与夷狄交锋,屡屡以失败告终,甚至前朝的覆灭都与夷狄有关。他不想步前朝后尘,他想兵强马壮,想国富民强,想立于不败之地。 他亲眼见识过阿芸的厉害,对她的本事,他深信不疑。如果能有教百姓强健剽悍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皇帝沉吟道:“大肆推行,并不容易……” 纪恒接道:“是啊,所以儿臣就想着先在宫里试一试。阿芸心疼儿臣……” 皇帝失笑:“这倒成你的主意了?你想说阿芸此举是被你逼的?父皇还没老糊涂呢。” 纪恒笑一笑,没再辩驳。 皇帝又道:“那就先试行吧,真可以的话,就在各州县推行。老百姓的身子好,也是好事。说起来,军士们训练的怎么样了?朕记得前年阿芸可是去军营里教导过的。” “什么时候父皇亲自去考校一番,不就知道了?”纪恒笑笑,继而肃了面容,“别的地方儿臣不知道。但儿臣知道,京畿大营,进步神速。若与夷狄交锋,定能完胜。” 皇帝叹了一口气:“你们看着办吧。朕年岁大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见你母后了。这江山,朕交到你手上,你莫让朕失望。” 纪恒肃然而立,郑重应下。 皇帝夜间难眠时,不自觉想到了谢芸所说的“睡觉时的呼吸方法”,反正睡不着,不如试一试。 也许是那方法真的起了作用,他竟然睡着了,而且这一夜,他睡得很安稳。 于是,后来几个夜晚,他也尝试着坚持,虽不说一觉到天明,但总不至于夜不能寐了。 皇帝睡得好,心情也不错。白日闲着时,想起太子妃所说的功夫,他也有点心痒痒。闲着也是闲着,不是么? 太子妃为表孝心,曾把她所说的功夫绘图成画,献给了他一份。 皇帝想起此事,吩咐身边的太监:“把那本,什么秘籍给朕拿过来瞧瞧!” 太监依言呈上。 皇帝翻了翻,看图画上的小人身形怪异,却并不觉得丑。他心中一动,手跟着做了跟图画上的小人一样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21章 教导 好像也不难嘛。 皇帝登时来了精神, 去翻看下一张。这是另一个动作了, 很明显能看出来, 这个动作同方才那个是紧紧相连的。 他心说有趣,这小人画的虽然不大好看,但是这动作倒挺流畅。他闲着无事, 连续翻看了好几页,暗暗记在心里。 把图纸放到一边, 他试着将记下来的动作演示了出来。 皇帝还没说什么, 旁边的太监已然出声赞道:“皇上真是龙虎精神,威猛异常啊。” 白了太监一眼,皇帝并不把这溢美之词放在心上。不过活动活动筋骨, 似乎也不错。 皇帝开口道:“走,拿着这秘籍, 随朕去外面走走。” 太监忙阻止:“皇上, 外面冷, 皇上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嗤笑一声:“别废话, 走吧!” 虽然是正月,可是天朗气清, 阳光正好。去外处走走有何不可?而且, 他前几日见东宫的宫女在外面跟着太子妃学功夫, 一个个都神采奕奕。他难道还比不得一群女子?虽说他称病教太子监国,可他身体真没差到那个地步。 找了块空地,皇帝命太监捧着秘籍,站在皇帝数尺开外, 口中数五个数后,翻到下一页。他则自己跟着画上的动作比划。 阿芸给的“秘籍”其实是她修改、简化后的动作,比之原本的功夫要简单很多。 这动作对皇帝而言,虽然有些难度,但并不是完成不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有点挑战性更有意思不是么? 皇帝正玩儿得高兴,忽有太监通报说是五公主求见。皇帝正要停下动作,命五公主进来,就听得襄城公主一句“父皇——” 这丫头竟然已经来了。 五公主一眼就看到了太监举在手里的“秘籍”,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惊喜地道:“父皇,这是从哪里来的?” 皇帝皱眉:“怎么了?” 五公主喜道:“这不是嫂嫂的秘籍吗?怎么父皇也有?父皇也在学武吗?可会飞檐走壁?会千里飞行……” 第137节 皇帝已经习惯了她近来老成的样子,猛然听得她叽里呱啦一番话,不觉皱了皱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学武?就是闲着玩玩儿,打发时光罢了。” 五公主撇了撇嘴,有些得意的样子:“父皇,儿臣也想跟着嫂嫂学武,也还学了一点呢。” “哦?有什么变化没有?”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这个……”五公主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有点委屈,“父皇欺负人,这才几天嘛。要说变化,还真有……”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赧然:“就是……吃的,比以前多了。” 皇帝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没事,你是金枝玉叶,朕还养得起你。” 他这个女儿胃口向来不大好,宫中御厨做的美事,她也只吃一点就放下了。以前有太医委婉提过,说是富贵病,不是吃药能解决的事情。 皇帝知道富贵病,可他又不能真教这个女儿下田插秧。他平素对五公主还算纵容,那回她想出宫,他也没拦着,未尝没有存着教她多走动走动的心思。 五公主毕竟是姑娘家,很介怀别人说自己吃的多,她生硬地转移话题:“父皇练了多少了?” “唔……” 五公主拉了父亲的袖子,继续说道:“儿臣有不懂的,可以向父皇请教么?” 比起读书练字学规矩,还是学功夫自在点。 皇帝一怔,心说,当然不行,朕又没学这个。但是面对女儿孺慕而又期盼的目光,他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没直接拒绝,而是说道:“问你嫂嫂就是了……” 五公主闻言神色微黯,她松开父亲的袖子,微微低下了头,轻声道:“这样啊……那好吧。” 皇帝虽然最宠爱太子,可是对这个小女儿,也不是没有感情。他又怜惜她年幼丧母,乖巧伶俐,心里一软,莫名说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问朕……” 他心说,他近来不大管政事,本就闲着,陪陪小女儿,似乎也不错的样子。难得看她高兴。只是要教导她,他自己就少不得多看看,多练练了。 五公主大喜:“多谢父皇,父皇对儿臣真好。” 小女儿孺慕的眼神看得皇帝心情舒泰,他“嗯”了一声,又道:“只是朕也没怎么学过,未必能指点你多少。” 五公主反驳:“才不是呢。父皇英明神武,文治武功都很厉害。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得到父皇的事情。” “小马屁精!”皇帝笑骂一句,但心里确实很舒坦。他平时也指点过女儿功课,她觉得她父皇厉害,也在情理之中,不是么? 五公主此番来寻找皇帝,是想在上元节出宫,希望父亲能同意。 然而皇帝拒绝了:“上元节人太多,等你大些再去。” “可是儿臣已经很大了……”五公主不服气,“皇兄就出去玩儿过。” 皇帝神色不变:“你也知道那是你皇兄,你跟他并不相同。” 五公主到底不敢跟父亲强争,她只能悻悻退下,心里暗暗想着,若我比皇兄厉害,或者我再大几岁,父皇还会这般约束我么? 对太子妃所谓的“秘籍”,皇帝原本只是想试试玩玩儿,打发时光。但是因为答应了五公主,想着君无戏言,就一定要练好。不然怎么指点女儿? 皇帝看似性格温和,实则十分坚韧,他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就努力在练习“秘籍”上的动作,只是苦于无人指导,效果不算特别好。 他白日里练功费神费力,夜里按着太子妃所说的法子入眠。连着睡了几夜好觉,不但气色变好,连饭量也增大了。 甚至有一日,太监小李子在他身后时,他竟然能发起一招,直接将小李子撂倒在地。 小李子跪趴在地上直呼万岁。皇帝虽然知道他有夸张的成分,但是确实觉得自己比先前厉害一些。 没有人不向往强大。皇帝看到效果,心里欢喜,干脆教人召了太子妃过来。 谢凌云正月里忙着教授宫人武艺,闲时继续研究。听闻皇帝传唤,她有些意外,但还是换了衣衫,去见皇帝。 她刚施了礼,皇帝就温声道:“坐吧。” 谢凌云依言坐下,她看皇帝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些,也为他感到高兴。 皇帝先问她宫中生活如何,可还习惯;又问她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再问她宫中可有人不服管教…… 谢凌云一一答了,感谢皇帝的关心。她有点纳闷,皇帝找她,就是为了拉家常么? 约莫过了两刻钟,皇帝才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阿芸,你来给朕看看,这个动作,怎么连?” “啊?”谢凌云怔了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皇帝拿出了她献给皇帝的册子。她看了皇帝一眼,神色复杂。 皇帝脸上有轻微的尴尬之色,他咳了一声,说道:“五公主想让朕指点她,可是这里,朕觉得是不是有点问题?” 肯定有问题,要是没问题,他能一直练不会?! 谢凌云恭敬接过,认真瞧了瞧,回道:“没问题啊。” “怎么没问题?”皇帝微急。 谢凌云放下册子,自己轻松演示了一遍:“可以的。” 一旁的太监暗暗扶额,心说太子妃真实诚,皇上说这里有问题,是说他看不明白。你一个劲儿强调没问题是什么意思?! 皇帝沉着脸,没有说话。 谢凌云想了一想,又道:“要不,儿臣从头到尾,演示给父皇看一下?” 皇帝“嗯”了一声。 偏殿地方不算特别大,谢凌云身上的衣衫也挺繁琐。不过这些动作,她使出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特意放慢了速度,好教皇帝看的清楚。 皇帝认真瞧着,暗暗记在心里。 谢凌云收势,又对皇帝道:“父皇,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这边写的也有。”她顿了一顿,眼睛一亮,又道:“父皇能给这功夫取个名字么?” “什么?”皇帝一愣,“它没名字?你不是叫他秘籍么?” 谢凌云一笑:“秘籍那算是名字?是大家瞎说的。正要请父皇命名呢。” 皇帝心想,这功夫若将来有一天传扬四海,的确是需要一个响亮的名字。他沉吟一番,说道:“朕记得你当日曾化名薛凌云,在军中教习武艺……” 谢凌云听闻旧事,心底莫名一慌,忙道:“是。当日瞒着身份,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摆一摆手,说道:“不必害怕,朕若真想怪罪,你觉得你还能做太子妃么?” 谢凌云一笑,心说纪恒说的没错,父皇果真很疼他们。 皇帝续道:“你既化名薛凌云,不妨就把这功夫命名为凌云拳吧?” “啊?”谢凌云呆了呆,“凌云拳么?”她觉得叫“凌云拳”听着怪怪的,可这是她自己主动请求皇帝命名的,她又不好反悔。 皇帝笑道:“对,凌云拳。你创的功夫,就叫凌云拳,有何不可?” 只可惜阿芸是女子,闺名不好示众,就用化名好了。 谢凌云只得道:“多谢父皇赐名。”她心想,要真传出去,教民众学习,也能说是皇上赐名。 皇帝只笑了一笑,重又问起自己不懂的地方,只说是替五公主问的。 谢凌云心中狐疑,却还是耐心解释。 皇帝将她所言牢牢记在心里。 谢凌云告辞离去后晚间跟纪恒提起此事,纪恒一个劲儿直笑。谢凌云不解,问:“你笑什么嘛!” 纪恒摆摆手:“没笑你,没笑你。” 阿芸不敢肯定,他却是能肯定的,父皇自己也在练武呢,还假托是代五皇妹垂询。 “那你笑什么?” 纪恒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我笑阿芸好看,笑阿芸厉害……好了好了,不逗你,父皇这是在练武呢。” 身为人子,他也希望父亲能身体康健。不管这功夫是否有用,父皇多活动活动,总归是好的。 皇帝习武数月后,揽镜自照,发现自己面色红润,精神头确实比之前好很多。再对被他命令着跟他一起习武的小李子,他发觉自己比小李子进步快多了。 ——他不知道,谢凌云教他的呼吸吐纳之法,其实是天辰派入门的内功方法。天辰派内功一绝,无需每日打坐几个时辰,只要一呼一吸之间方法正确,就能调好内息。所谓睡梦之中也能修炼内力,就是如此。 皇帝练的时日尚短,体内并没有形成内力,但是呼吸均匀,内息顺畅,以气养体,身子骨就比先前硬朗。 况且他还能指点五公主,看着小女儿个头增高,饭量变好,他也心情颇佳,对所谓的“凌云拳”就多了几分推崇。 太子再提起民间习武一事时,皇帝想了想,就同意了。当然,他这次不仅同意,还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纪恒不料父亲这般热情,不免有些意外。 却听皇帝说道:“我朝幅员辽阔,人口又多。连读书都不能全民推行……” 纪恒打断,说道:“父皇,学武跟读书并不相同。有些穷苦人家买不起笔墨,但是学武不需要成本。” 皇帝摆摆手:“朕不是说这个,朕是说,得想可行之法。” 纪恒笑道:“孩儿的意思是,就像是邸报那样,把这功夫发放到各州县。只是,所学之人,终究有限。” 有不少老百姓整日担忧的是养家户口的问题,恨不得住在庄稼地里,他们未必愿意花费光景在这武功上。 皇帝点头:“朕就是这意思。” “所以,儿臣又有其他想头。”纪恒给父亲倒了杯茶,说道,“除了增设武试,还能在各州县赠设教习师父,发放饷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肯定会有人冲着饷银习武的。” 他们的目的是想让百姓身体康健,最好能全民皆兵,不惧夷狄。而且他想的不止是这一代,而是世世代代不惧外辱。 皇帝笑了笑,说道:“再商议一下,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各州县的教习师父,现下还没影儿呢。” 纪恒点头称是。他心说,教习师父其实也好找。阿芸亲自传授就行了,只是又要辛苦阿芸了。 其实,这种事情对谢凌云而言,哪里称得上辛苦?相反,她欢喜得很。 “是要先教了军中将士,再由军士去教百姓吗?”谢凌云问。 纪恒点头。 谢凌云犹豫了一下,说道:“纪恒,我有一个念头,可能有点傻,至于行不行,你先听一听。” 纪恒好奇:“是什么?阿芸只管说。” 谢凌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希望能学武的百姓,不仅仅是男的。我希望女子也有学武的机会……” 纪恒挑眉:“百姓自然有男有女。”他心想,若是妇人体格健壮,生下的子嗣也会更健康。只是姑娘家大多娇娇柔柔的,未必会愿意学武吧?这天下像阿芸的姑娘并不多。 她看纪恒一眼,心知他没有全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就继续说道:“我知道女子不能科考,不能当官,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能多走一步,不能多说一句话,这日子其实不好过……” 她叹了口气,心想,姑娘要是有不逊于男人的本事,日子会好过很多吧。 她想起她和谢萱,有人要推她入河,她能轻松自救。可是谢萱被孙叔宁抱了,就只能嫁给他。若是谢萱身负武功,一掌打晕喝醉的孙叔宁,哪里还会有后面的事情? 女子本弱,理当自强。 纪恒听她感叹日子不好过,心中一涩,说道:“阿芸不用受这些……”他答应过她的。 第138节 谢凌云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说我。” 她这段日子不出宫门,不是囿于宫规,而仅仅是因为她忙着教宫女习武的事情。 纪恒笑一笑:“过一段日子,我陪阿芸出门。” 谢凌云扁了扁嘴:“你忙你的,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忙。”她要真想出去,用不着他作陪的。她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纪恒。 她思忖着纪恒多半会觉得惊讶,难以置信,或认为她离经叛道。 然而纪恒听后却是长久的沉默。 谢凌云小心觑着他的神色:“你也觉得我说的不对?” 纪恒沉吟半晌,缓缓摇头:“并不。” 诚然他觉得阿芸说的话怪异,可他想了一想,竟然认为不是毫无道理。世人对女子多苛责,阿芸身为女子,自然感受更深。——尽管阿芸是个特殊的姑娘。 谢凌云笑了笑,为纪恒的那句“并不”。 纪恒轻声道:“阿芸,你放心。” 你的话,我会考量。 他终是年少气盛,一心想有个全新的盛世局面。他希望大齐对外不畏强敌,在内百姓富足和美。如他对阿芸所说,他的百姓,有男也有女。 谢凌云听纪恒的话,认真教授人“凌云拳”。她听纪恒说,这些人学好后,是要去全国各州县教导老百姓的,她要好好教,马虎不得。 这些徒弟是纪恒挑出来的,一个个身形健壮,俱是军士出身。 谢凌云上辈子听人说过“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是说当兵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辈子接触的军士都还不错。或许是在皇城脚下,他们虽然武功不济,但是论体格,还是比普通老百姓要强上很多的。 这回教导武艺是在皇城的耀武台。谢凌云依着先时的习惯,换上男装,戴上面具,重新做回薛壮士。 只是她有点发愁,她如今又长了两岁,身量抽长,胸前也鼓鼓囊囊,需要好好遮掩一番才能以假乱真。不过好在这一回招式简单,她不必近身指导,更多是演示,也不用太担忧。 这群军士多是出自京畿大营,对武功高强的薛壮士印象深刻,甚至颇为崇拜。再次见到久违的薛壮士,不由欢呼出声:“薛壮士!薛壮士!” 声音响亮,震耳欲聋。 谢凌云有些恍惚,眼窝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晚安? 第122章 内力 她想, 她还是挺怀念这种场合的。做了个手势, 她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压低声音,运起内力:“今日教大家一套拳法,简单好学……” 她虽然声音斯噶, 但是传的极远。军士们也提前知道了今日的目的,摩拳擦掌, 极为期待。 薛壮士所授的, 又以名字命名的,定然很厉害。 谢凌云简单说了两句,就开始了她的教学。她所绘的图画已经刊印成册, 现场发给在场诸人。 军士们翻阅着册子,啧啧称奇, 更有人以为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籍, 心潮澎湃。 谢凌云道:“功夫都在这册子上, 大家可以先看看。待会儿我给大家演示一遍。这功夫用来对敌的话, 不如我在京畿大营教给大家的剑法。但是能活动筋骨,强身健体。而且, 不会武功的平头百姓, 也能很快学会……” 原本耀武台下人们低声议论, 她一开口,将嗡嗡嗡的议论声尽数压下。 听说对敌无用,大伙儿不由得心生失望,也不明白平头百姓都能学的东西, 何必再费了心思教他们。本来在手上沉甸甸的册子,仿佛变成了废纸。不过因为薛壮士名头响,功夫强,还没人敢直接抱怨,但是小声议论不绝于耳。 谢凌云扫视台下一眼,心里奇怪。纪恒先前不是跟他们说好了么?怎么他们还是这样?她咳了一声,说道:“列位,肃静!听我说两句。我想问一下大家,投身军营,是为了什么?” 不等台下众人回答,她就抢先道:“是为了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吧?既然愿意为了守护百姓,那为什么不愿意让百姓自己变得更强呢?”她回想着纪恒对她说过的话,续道:“我中土与夷狄之争,由来已久。双方交战,我中土百姓屡屡遭殃。大家就不想改变这情形么?这功夫虽然不比先前剑法精妙,但是对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来说,也能让他们有力量与夷狄一战!” 她心里苦笑,这功夫再不济,也远胜丝毫不会武艺。现下是太平盛世,但是居安更当思危。 她这一番话说的并不响亮,但因为有内力加持,声音亮,回声远,就显得掷地有声了,让人不觉也多了些信服。 台下有个叫李庆的,先前在京畿大营曾得薛壮士指点,此刻受了鼓舞,高声问道:“那我们学了这功夫,就跟王将军一样,去教别人吗?做个……老百姓的教头?” 他听说他们学武出师可以教别人,像王锐那样,还能捞个官儿当当,多威风。 “老百姓的教头”这说法新鲜,他话音一落,众人哈哈大笑。 谢凌云却极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会分散到各地,教导百姓,古稀老人,垂髫儿童,甚至是内宅妇人,都可以学的。” 有人觉得有趣,又想着像王锐那样直接当个将军似乎也不错,还能教导别人。 李庆已经高声叫道:“薛壮士,我李庆愿学!”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 谢凌云点头,作势要他们安静:“好了,既然大家愿意,那就开始吧!” 这套所谓的凌云拳不管是招式还是威力,都不及天辰派那十八式的入门剑法。他们学过天辰剑法后,再学凌云拳,自然觉得容易。 谢凌云教了三日,众人就基本掌握动作。接下来的日子,谢凌云只负责纠正细节动作。她留神不靠近他们,只远远指点,不想被人识破身份,也不愿教纪恒为难。 前前后后近一个月,这些军士已经可以出师。 监国的太子在朝堂上正式提起此事。只是与先前他和谢凌云商量的不同,他打算派去各州县教导百姓的,不止是学了武术的军士,还有一些身有功名却尚未入仕的读书人。 人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民间百姓,真正读书的却并不多。他一面想让百姓习武强身健体,另一方面也想教百姓读书认字。 不求他们武功高强,饱读诗书,只要他们身强体健,能认识简单的文字。 朝廷愿意为他们提供书本,也愿意下派教习文武艺的文武师傅。 太子提出此事,朝堂一片安静。过得片刻,才有人颤颤巍巍道:“殿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纪恒一笑:“王大人请讲。” “殿下愿意教化民众,原也是一番善心。只是,此举并不妥当。”胡子花白的王大人沉吟道,“全国州县,百姓众多。此举恐怕花费巨大,而国库并不充盈,莫不是又要加重赋税?这岂又要加重百姓负担?” 他没说的是,他觉得愚民政策挺好的,老百姓真读书认字了,说不定还揭竿而起造反呢。 王大人话音刚落,就有人出列:“臣也以为此举不妥。” “哦?不知李大人有何高见。”纪恒挑眉。 李大人恭敬地道:“臣并无高见,同王大人一样,臣也觉得花费太大,而且,文武教习师父从何而来?” …… 不过也有表示支持的,认为教化百姓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双方争执不休。 待他们吵累了,纪恒才道:“各位听孤一言。大家说来说去,所担心的,也不过就是两点。其一,花费问题。其二,教习师父。可是,这两个难题,要解决也很容易啊!” 扫视一眼群臣,他继续说道:“原也不求所有百姓都精通诗文武术超群,所以落第秀才、京畿大营的将士足以担任教习师父之职。至于花费问题……”他笑了一笑:“前两日,父皇有感于宫中奢靡成风,说百姓犹自困苦,为生计奔波,身为人君,却这般奢侈,心中不安,想要削减用度……” 他话还未说完,就有大臣强烈反对:“殿下不可,皇上崇尚节俭,其用度已经不能再削减了!” 纪恒点头,从善如流:“王大人说得对,孤也这么认为。可是身为臣子,原该替君父分忧。皇上和众位娘娘的吃穿用度自然不能削减,不过东宫用度倒是可以酌情减少一二……” “这……” 纪恒又续道:“东宫主子不多,原也用不了太多的花销。”他笑了一笑,说明自己愿削减用度,并将自己私库的银钱拿出来用于教化。 众人瞠目结舌,正僵持之际,李公公忽然托着圣旨走来,说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也愿意捐出自己的私库用于教化百姓。 他这分明是用实际行动来支持自己的儿子。 太子捐了,皇帝也捐了。别人还能怎么样?撸起袖子,捐呗。 只是大家并不明白,太子为何对百姓的教化这般上心。 退朝以后,纪恒去向父亲致谢。他态度诚恳,十分感激。 皇帝却摆了摆手:“我们父子,何须言谢?”他知道他这个儿子是有大志向的,恒儿未必会甘于做一个守成之君。 “不过——”皇帝饮了口茶,“不是说教导武艺么?怎么也要教读书识字了?” 纪恒笑笑:“文武一起吧,只是教他们识几个字罢了。贫苦百姓,也未必愿意花太多的时间在读书习字上。但是,对那些想读书却没机会的贫家子弟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皇帝沉吟:“此事只怕不大容易。” 纪恒颔首:“是,所以多谢父皇的支持。” 他有天下最好的父皇,无条件地支持他,帮助他。 纪恒又道:“容易不容易,总要试上一试。而且,这么以来,也好推进武术。”文武一起,也方便一些。 皇帝没有表示异议。 后宫的几位娘娘,听说皇帝捐了钱去做什么事,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是跟着去捐钱总没有错的。 宫里的娘娘都捐钱了,朝廷命妇少不得也要咬咬牙,拿出来一些。 以至于最后筹集到的银钱着实不少。 谢凌云对此暗暗称奇,看来皇帝的面子果然很大。皇帝一带头,就筹集了这么多钱。 纪恒只笑了一笑,却问她另外一件事:“你教导军士的时候,怎么还用薛壮士的身份?” 他先前就想问她了,是为了他的面子么? 谢凌云呆了一呆,说道:“习惯了。”——其实,倒也不是真的习惯,而是她想把谢芸的身份用到别处。教导军士的,就一直是薛壮士吧。 纪恒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他为她的呆气感到好笑,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尽管纪恒认为教化百姓一事利于江山社稷,但是历来新令推行,都不大容易。具体实施起来,也有不少问题。不过,年轻的太子意气风发,身边有一群支持者,又有皇帝在保障,教化百姓一事也在一点一点地进行着。 或有抱怨,或有颂扬,纪恒都能泰然处之。 谢凌云在十三岁上认识纪恒,但是真正了解他,却是在他们大婚后。成亲以前,她对纪恒的了解,仅限于他想见她,他想向她讨要东西,他待她很好…… 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他们的关系,对他本人,她了解得不算很多。真正做了夫妻,知道他的一些想法,她才发现,他有很多,是她所不知道的。 他爱他的子民,爱他的百姓,也爱这片土地。他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希望这土地富饶安详。 这种想法让谢凌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却又像是合该如此。她前世所受的教育,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独来独往。江湖中人习武,或为名,或为利,或为义……但从没有人说学武是为了家国百姓。 朝堂和江湖似乎是毫不相干甚至是相对的两个概念。上辈子有人学武之后进了朝堂,大家当面尊称他一声大人,背后却有可能骂他是朝廷的走狗。 ——这些,她都是听师兄说的。 第139节 这辈子,做了十多年官家小姐,又当了太子妃,她觉得,其实朝廷也不是大家说的那么不堪。 她想,也有可能是因为纪恒的缘故。纪恒总归是一颗心向着百姓的吧。 她喜欢有侠义心肠的人,也喜欢这样的纪恒。 谢凌云对纪恒说:“虽然你没有很高的武功,但你有一颗很大的心。你的心里装的是家国百姓……” 纪恒失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等闲了,我跟你学功夫。” “跟父皇一样么?让太子监国,你学功夫?”谢凌云奇道。 她想,若是纪恒将来愿意放弃权力,她可不可以拐了纪恒诈死,出去游历?他们可以结成个“雌雄双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想想也挺好的。 纪恒笑着摇摇头,凑近她耳边,轻声道:“跟父皇不一样,我想学点穴,要不,你今晚就教我点穴吧!” 谢凌云红了脸,狠狠瞪了纪恒一眼。别人不知道倒也罢了,这点穴的功夫,她跟纪恒提过的。这功夫除却母子、父女、夫妻,向来是男师不传女徒,女师不传男徒。因为认穴时,需要褪去衣服,肌肤相亲。 纪恒说想夜里学点穴,其实没安好心吧? “好不好?”纪恒神情无辜,“除了点穴,还有内力。我感觉我近来精神头儿比先前好多了。” 谢凌云虽然没几分好脸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夜里,她认认真真打算教纪恒点穴,但纪恒并不认真配合。谢凌云没猜错,他就是借着认穴的机会,对她亲亲摸摸,做不轨之事。 不过,等她考校他穴道位置时,他倒还能答个八。九不离十。 谢凌云轻哼一声:“还真是难为你了,竟然还都记得。” 纪恒一脸严肃:“是的。有阿芸做师父,亲身教导,怎么会记不住?” “你还说!”谢凌云羞恼,作势去拧他的耳朵,两人闹做一团。 待两人都安静下来,谢凌云依在纪恒怀里,说道:“将来你也会让太子监国么?” “什么?”纪恒一愣,有些不解。然而,不过是瞬息之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温声道:“你是说,希望我能像父皇一样将权力提前交给儿子?” 他心里感激他父皇。他父皇年纪不大,身体也并不是特别差,但是为了锻炼他,扶持他,就甘愿称病休息,让他监国处理政事。 他遇事可以大刀阔斧去做,因为他还有父皇在后面支撑着。他有拿不定的主意,也有父皇帮忙决断。更重要的是,父皇此举,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 今夜阿芸这么一提,他想,也许他也可以这样。 谢凌云瞧了纪恒一眼,也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世人多留恋权利,更何况是这至高无上的。而且纪恒胸怀天下,肯定想有一番作为,估计更不会轻易放权了吧? 纪恒笑笑,摸摸她的头发,说道:“别的不说,我只能保证在我老糊涂以前,我会做我该做的事情。” 先帝还在世时,纪恒已经记事了。祖父那时受人蛊惑,宠爱幼子,将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视作仇敌。亲生父子,变成那个样子,不仅是他父皇心里的痛,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暗想,他将来必定不会像祖父那样。 谢凌云心说,这是会在老之前放权的意思了?她心里激动,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到时候,你能不能陪我去外头?” “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啊,你要想出去,明日就可以……”纪恒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谢凌云急道:“你真笨,我不是说这个,我要想出去,我自然能出去。我是说,等那个时候,你能不能陪着我,去看名川大山,去浪迹天涯?” 她看着他,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纪恒可能不明白,她为什么对到外面去那般执著,因为她内心深处,始终有个江湖梦。其实,没有纪恒,她一个人也可以。但是,她还是想跟纪恒一起。 ——年少的时候,她曾暗暗想过,或许可以留书出走,或是诈死李家。——但这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她有父母,她有家人,她终归是,舍不得。 留恋的越多,心就越重。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事情,人总是要有取舍的。 纪恒笑笑:“你急什么?你若想,我当然可以。只是,到时候,你别嫌弃我拖累你就行……”他可记得,她爬山时,健步如飞,他可未必能追随上她的脚步。 谢凌云点头,认真想了想,决定好好教导纪恒功夫,不止是外家功夫,还有内力。学武之人多半身体好,且人有内力在身,也能延年益寿。等内力到了一定境界,除非散功,否则很难结束性命。 “我当然不嫌弃你。”谢凌云笑笑,为了证明这句话,她还在纪恒唇边亲了一口,“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纪恒眼睛一亮,手上开始动作:“阿芸……” “嗯?” “说了半天,有一点你给忘了。”纪恒神情认真。 “什么?”谢凌云也认真回问。 “咱们得先有孩子啊……” …… 夜还长着呢。 纪恒说的孩子问题,宫中其他人也或明或暗表示过关心。 石贵妃掌宫中事,她知道皇帝看重太子夫妇,也常常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太子大婚半年,太子妃的肚子还没有动静。石贵妃少不得就以关心的名头,送一些补品之物。 谢凌云自己身体好,也不大吃补药。所以,她谢过石贵妃好意,并未用这些补品。 至于孩子,她其实不太担心。她觉得她学会了做女儿,正学着做妻子,还没学会做母亲。孩子,最好不要来的这么早。 皇帝虽然不问政事,但他在宫里耳目众多,暗示石贵妃有些事,可以不用管。太子妃进宫,才大半年呢,急什么? 当年他的皇后嫁给他六年,才生下恒儿。 也许是好的都在后头。 他现下最忧心的是,他觉得他近来有一点点儿不大对劲儿,他身体里好像有一团什么热热的气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是他习武以后才有的,他得找阿芸好好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3^)-☆跟大家解释一下,近来我有点胆小,不敢看评论区,所以先不回复,很抱歉,很抱歉<(_ _)> 第123章 惊奇 皇帝也曾询问过太医, 但是太医并不能给他满意的答案。他想, 这问题估计只有阿芸能回答。 挑了个时候, 皇帝咨询儿媳妇,这体内热热的气流是什么。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于身体可有碍。 谢凌云听后一阵呆愣:“父皇说的是真的?” 皇帝闻言面色微微一沉:“自然是真的, 朕诳你做什么?”他是九五之尊,又怎么哄骗她一个晚辈? 谢凌云自悔失言, 连忙笑道:“父皇别恼,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只是,太激动了, 觉得难以置信!父皇果真英武睿智,天纵英才……” 在皇帝看来, 阿芸一直拙于口舌, 不善言辞。这是她第一次当面赞颂他。皇帝心情稍微和缓, 问道:“怎么回事?你知道朕是怎么了。”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他对自己的猜测很笃定。 谢凌云点头:“是,父皇, 如果儿臣没猜错的话, 父皇体内开始有内力出现……” “嗯?” “这算是学武小有所成吧?”谢凌云道, 她说的有点夸大,但是她又觉得这说法算是保守了。因为这辈子,除了她,她还是第一次在外人身上看到内力的痕迹。 听父皇的说法, 他分明是体内有了内力。想父皇修习内功也才半载,就能感应到内力了么? 谢凌云缓缓解释了何为内力,有何用处,末了真心实意赞道:“父皇真的很厉害,假以时日,必然大有所成。” 皇帝闻言心情舒畅,但是面上却是纹丝不动。过了片刻,才忖度着问:“能飞檐走壁么?” 谢凌云犹豫了一瞬,摇了摇头:“这是内力,不是轻功,不大一样的。” “那,这有什么用?”皇帝脱口而出。 谢凌云也呆了呆,内力有什么用?内力的用处大了,能让原本平平的功夫发挥更大的作用。但内力粗浅的话,作用似乎也不明显。她想了想,才说了一句:“用处很大,不能一一道来。不过内力高深的话,可以龟息闭气,还可以……” “龟息闭气干什么?假死么?”皇帝没来由问了一句。 谢凌云一呆,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想了一想,说道:“父皇记得儿臣在耀武台教人武艺么?地方空旷,可是声音能传得很远,犹如天神一般,就是因为用了内力……” 她心说皇帝是天子,应该很期待像天神吧? 皇帝嗤笑:“没了?” 谢凌云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还能以气养体啊。等内力到了一定火候,一般的小病小灾,也就不用害怕了,延年益寿,不再话下……” 皇帝摆一摆手:“得,你还是先说这热烘烘的气流,怎么操控吧!” 谢凌云神情严肃:“是。”她教皇帝将那一点点内力引入丹田。 皇帝听着有趣,就问:“这就是人说的气沉丹田?” “父皇还知道气沉丹田?”谢凌云惊讶极了。 皇帝瞥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才道:“这个词,朕还是听过的。”他心说,阿芸真不经夸。 谢凌云红了脸,尴尬而难堪:“儿臣失言。”补救一般,她又道:“其实,怎么引导内力,还有首歌谣。” 皇帝饶有兴致:“说吧。” 谢凌云清清嗓子,一字一字念了出来。 才念得两句,皇帝就打断了她:“不是说歌谣么?怎么是念的?” 谢凌云憋红了脸,一时语塞,心说,是你说的“说吧”,又没说“唱吧”。不过,她没这么说,她转了转眼珠,慢吞吞道:“就是念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念的声音更大了。 皇帝不再计较这些细节,认真记下。他反复念了两遍,确定无错,才示意谢凌云可以离开了。 谢凌云施礼告退,走出偏殿后,她长舒了口气。老实说,跟皇帝相处,还挺累的。皇帝虽然待他们和善,但是她想,她果然还是不大会跟人相处,有时候说话说不好,会惹人生气。 进宫以后,尽管她自己没有努力试着去改变,去融入,可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近来纪恒忙碌,她得了空,就换了装束出宫回家。 看见她,薛氏既欢喜,又担忧。薛氏虽然高兴看见她回来,但还是嗔道:“你以后不要总回来,宫里有规矩,你这样,容易招人口舌……” 谢凌云拉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阿娘看见我不开心么?我回家里来,父皇和纪恒都知道的。若不是纪恒忙,他还说他会跟我一起过来呢。” 薛氏板着脸道:“在我面前也就罢了,在外人跟前,你得称呼他为殿下,没的教人笑话……” “这我知道的。”谢凌云道,“我只在阿娘身边这样。” “还有,殿下忙,你理当为他分忧。就算不能分忧,也不能给他增添麻烦。”薛氏道,“殿下尊重你,你也该尊重他,你们夫妻和美,早日诞下麟儿,才是正经。” 如今太子爱重阿芸,因为阿芸年轻貌美。可是女人总有色衰的一天,阿芸如果不能用德行服人,用子嗣做保障,如何能让恩宠长盛不衰? 谢凌云低了头,轻轻应声:“嗯。”她有些不自在,每每见了阿娘,阿娘都说这些。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懂得。她也确实想跟纪恒好好过。 第140节 看女儿精神不济,薛氏猜测着可能是自己的话教阿芸不开心了。她心下一叹,神色略微和缓,提起旁的事情:“你还记得那个金家的二小姐不?” “嗯?嗯。”谢凌云一愣,点了点头,“记得的。” 不就是谢怀信那个未婚妻么?当日她嫡母金夫人亲眼目睹了谢怀信跟孙婉柔商议的场景,后来金大人来退了婚。那位金小姐似乎不愿意退亲,还拦过老太太一回。她还真忘不了。 薛氏叹道:“那位金小姐,倒还是个一根筋儿,认死理的,她父母退了亲,她自己不肯接受。家里又给她订了一门亲,她不愿接受,竟然上吊了……” “死了?”谢凌云悚然一惊。 薛氏摇头:“那倒没有,被救回来了。不过男方也退亲了,哪里还敢跟他们做亲啊。不过,她这一闹,金大人和金夫人也不愿意再管她的亲事了。你说,她不会真是在等谢怀信吧?” 对这位金二姑娘,薛氏心情复杂。那姑娘可怜,也死心眼。谢怀信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她倒是非君不嫁了。 谢凌云想了想:“这件事阿娘就不要管了。上面有祖父祖母看着呢,实在不行,还有爹爹。阿娘不必担忧这些。” 她心想,阿娘就是想太多,该担忧的,不该担忧的,阿娘通通担心。她劝慰母亲:“阿娘,想开些,没什么可担心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薛氏叹了口气,没有告诉女儿的是,她还有其他的担忧。当初那个跟谢家糊里糊涂定下亲事的陈家二爷要丁忧期满要回京了。若是陈二老爷重提两家婚事,可该怎么办?不会真教怀让去配他陈家的姑娘吧? 怀让才多大啊。那陈家家风不大正,她可不想怀让将来娶陈家的姑娘。 谢凌云陪母亲说会子话,劝母亲宽心,又坐一坐,才起身离去。 回了一趟娘家,她没有高兴多少。看时候还早,就在街上转了一会儿,挑选了一些小礼物,好回去带给纪恒等人。 纪恒对礼物本身倒也淡淡,让他欣喜的是,这是阿芸特意主动给他带的。他没要求,没暗示,没先送礼物,她能想起带东西给他。——虽说父皇和五皇妹等人也有,不过这些可以忽略不计。 喜得他抱着阿芸转了两圈,喃声道:“阿芸,我真欢喜。” 谢凌云慢慢地,回抱住了他,小声问他:“你是喜欢这礼物么?” “当然,这是阿芸主动送的。”纪恒放下她,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咦,你比先前胖了一些。” 谢凌云心里欢喜的小火苗被他这句话给灭了个七七八八。她剜了他一眼:“才没有胖!是我今天穿的多!” 纪恒一笑:“胖了也没什么不好,胖了也好看。” 谢凌云重重地哼了一声,决定一个时辰不再睬他。 不过,很遗憾,她没坚持上一个时辰。晚间休息时,她终是忍不住问他:“纪恒,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所以,他才会因为她主动送他一件礼物而欢喜?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啊。 纪恒意外于她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他略一沉吟,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温声说道:“并没有,你对我一直很好。” 我知道你的心很难走进去,但是很庆幸,你给了我走进去的机会。 “……” 纪恒又道:“我能在你心里走来走去,你对我还不够好?” 他刻意避开了“以前”这个时间点,仿佛很早以前,他们就是两情相悦。 谢凌云有些心疼,有些自责,她伸手抚上纪恒的脸,轻声说道:“纪恒,其实我……我的心就像是一个坛子。口儿小,但是肚子大。进入可能不容易,不过只要进去了,就很难再走出来了……” 她的说法不伦不类,纪恒听着想笑,但最终却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们还要过一辈子呢。 谢凌云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她想,他这么好,她要是早喜欢上就好了。 “不过——”纪恒又道,“以后别说什么肚子大,只在我面前也不能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么?你说肚子大,这不是说假话么?” “我……”谢凌云的情绪因为他这话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狠狠瞪他一眼,心想,她这回肯定半个时辰,不再睬他。 只可惜她这些心里话并没有什么作用,幸好没被神仙听到,也不会有人笑话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七月中旬。忠靖侯府传来消息,老太太卫氏忽然中风,没救过来,已经去了。 谢凌云听闻消息,匆忙回府。这次纪恒自然陪着她。 她从小在绥阳长大,跟她祖母的感情并不算深,但是一个长辈就这般过世,她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纪恒只得安慰她,说老太太年纪不小了,这也算是喜丧,而且老太太去的急,想必没受多少苦。 他说的谢凌云也都明白,可是悲伤的情绪并不会因为明白而减少。 老太太卫氏身子骨一向都还硬朗,竟然说没就没了。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以及其他长辈,不由地心生惧意。 谢凌云曾想,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有疼爱她的父母。可人终有一死,父母也会有过世的一天…… 这念头,她不敢深想,只要想一想,就难受得厉害。 料理了老太太的丧事后,谢凌云开始郑重地跟父母提起想教他们学武一事。 听她说习武能延年益寿,谢律夫妇自是不信。 谢律嗤笑:“我就没见过几个学功夫的寿命长。” 谢凌云一噎:“爹爹见过几个学武的?学武的人,只要不好武斗狠,跟人打架,还是能长寿呢。” 谢律不想跟她争执,就没回她。 谢凌云想了一想,又道:“爹爹近日可见过父皇?” 谢律瞥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老实说,他知道阿芸该管皇帝叫父皇,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儿当着他的面称呼皇帝为父皇时,他心里有那么一丢丢不痛快。 “爹爹有没有看出来,父皇的气色要比以前好很多?他如今面色红润,身体康健啊,可都是习武的缘故呢。” 谢凌云心里清楚,学武的功效其实没她说的那么大,并不是学武的人都长寿。只不过学武活动筋骨,以气养体,身体会比寻常人好罢了。——她想让父母身体好。而且爹娘这年纪,也学不到什么高深功夫,顶多也就是让身子骨比先前好些。 而皇上现下气色好,主要是因为他白天活动筋骨,身体乏累,夜里调整呼吸,睡眠规律,又辅之以合理的食物,所以气色才会一天好似一天。或许跟皇帝不大问政事,也有关系。 谢律对皇帝感情很深,听女儿说皇帝气色好,他愣了愣,心想,确实如此。这半年多来,皇帝看起来似乎更年轻了一些。 莫非真是学武的关系? 谢凌云寻思着祖母过世,父亲需守孝三年。这三年里,学点功夫打磨时间,转移注意力,好像也不错。 “太子都下令教各州县的百姓习文学武了。爹爹阿娘是他的岳父岳母,就不能支持一下么?”谢凌云干脆跟父母撒娇。 谢律哼一声,没有说话。他在朝为官,此事他自然知晓,他好捐了银钱呢。可在他看来,这可能是太子讨他女儿欢心所采取的举动。 他觉得阿芸练武快疯魔了。太子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教化百姓没错,可是哪有让百姓修文习武的?现在倒好了,他这个女儿盯上他了,想让他也学武。 想他一介读书人,真跟个武夫一样,去晃晃胳膊,踢踢腿儿,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薛氏对练武也没什么好感,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和女儿痴迷于此。但是在丈夫和女儿之间,她选择了女儿。她笑吟吟地问:“难么?” 谢凌云一喜,连忙摇头:“不难不难。” ——她有点后悔,也许她很小的时候,就该教父母学武的。但是好像也不对,她那时小,真要教人武功,恐怕会被当成妖怪吧? 现下也挺好的,其实,不算迟,不算迟。 在妻女的联合劝说下,又有皇帝的先例在前,谢律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谢凌云松了口气,心情轻快。 等谢律看到所谓的武功后,他笑了,心说,这也不算太难嘛! 不过,真正让谢律惊讶的,却是他五岁的幼子谢怀让。丁忧期间,他也无事可做,看父亲身体不好,他就自己教导谢怀让。 那日在书房,他着令谢怀让背书。谁知,这小子却振振有词:“祖父并没有教。” 谢律恼了:“他没教,你就不会?!”他心想,儿子这是被父亲给宠坏了。父亲果真是年纪大了,心也软。看把这小子给纵容的。 谢怀让一字一字道:“祖父没教,儿子自然不会。” 谢律恼火,随手拿起手边的书,就向谢怀让头上掷去。 谁想这孩子不闪不避,手一扬,竟然将书接在了手里。 谢律一愣,继而有些羞恼,又抽了一本书,向儿子掷去。 同先前一样,谢怀让再一次将书接在了手里。这孩子将两本书叠放在一起,迈着小短腿儿,恭恭敬敬呈给父亲:“父亲,您的书。” 谢律气得胸口直起伏,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袖子一拂,玉质的镇纸从桌上摔落。 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粉碎。谁知小小的谢怀让忽然将身子一矮,硬生生接住了镇纸。 谢律目瞪口呆。 这时候,谢怀让才隐约察觉哪里不对。他握着冰凉的镇纸:“父亲,给你。” 谢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中感叹,此子身手迅速,远胜常人,将来必成大器。他想了很久,才恍惚记起来,让儿三岁多时,阿芸曾说要教让儿一点功夫。 不会就是这功夫吧? 想到这里,谢律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问道:“这是你姐姐教你的?” 谢怀让有些迷茫,他摇了摇头:“不是,姐姐只教了我睡觉的法子。” “那这是谁教你的?”谢律愕然。 “父亲说的是什么?是儿子接东西吗?”谢怀让不解。 “嗯。” 谢怀让圆圆的包子脸皱成一团:“这没人教我,我自己会的。” 在他看来,他反应迅速,身手敏捷,似乎是与生俱来,不用人教的。 “不过,姐姐教的睡觉的方法很好玩儿,会梦到在天上飞……” 谢律胡乱“嗯”了一声,莫名想起前不久皇帝说的,呼吸吐纳得法,也能增添神力。 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谢律精神振奋,思索着要不要寻个机会细细打听一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打听,就听说朝中出了一桩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爱你们 第124章 告急 边关告急。 大齐建国百十年, 一直没有战事。老百姓的日子虽然不说富足, 可也安安稳稳。 谁想这年的冬天, 竟有夷狄在边境生事。 先是一伙儿人恶意滋事,双方争执械斗,均有伤亡。本以为是小打小闹, 谁知对方竟然直接宣战了。 第141节 守边的镇北侯,驻守边关多年, 也只零零星星打过外敌。如今乍然收到战书, 他心里五味杂陈。 有担心生灵涂炭,百姓受苦的悲悯;也有镇守多年,可立功勋的激动;更有为国尽忠, 为民尽责的责任感。 他一面积极部署兵力,认真对敌, 一面命人把军情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 镇北侯的奏折非常简短, 他简明扼要阐述了当时的局面。夷狄十万大军压境, 且郑重地下了战书。他请求朝廷增派兵力。 ——前年京城派了一位少年将军, 来军中指点武艺。他先后教导数月,军中将士的应战对敌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他原本跃跃欲试, 想真正跟敌人交手试试。但是从前朝至今, 在与外敌的战争中, 中原战胜的次数屈指可数。 镇北侯谨慎,不敢贸然对敌。 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很快到了京城,摆在纪恒的面前。他匆匆看完后,问朝臣意见。 当即便有人表示, 那群野蛮人这回可能是来真的,毕竟以前骚扰或是烧杀抢掠,都没这般正式过。下战书,又有大军压境,这架势,莫不是想将大齐变成他们的牧场?…… 很快就有另外一位大人分析,确实很有可能是这样。今岁大寒,草原上不知要冻死多少牛羊。那群野蛮人过不下去了,可不就要来大齐抢夺了吗?不如就依着惯例,先“借”他们一些粮食,教他们过冬好了,也好彰显大国风范。 这话刚说完,就有若干大人捻须点头附和,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本朝才过多久安稳日子,老百姓谁愿意打仗,陷入水深火热当中?反正咱们国库粮食多,真不够的话,再向百姓征点就是了。 …… 纪恒静静听着下方朝臣的议论,既惊且怒。敌人都上门了,战书都下了,竟然还有人想着求和? 这还是吃朝廷俸禄的朝中大臣? 虽然这种声音并不多,但这并不能减轻他的怒气。 等议论声音小了,他才不紧不慢说了一句:“就没有主战的么?” 大殿有一瞬间的安静。很快,有人出列。 “殿下,臣主战。” 纪恒精神一震,看向精神矍铄的威武侯。 王家多武将,威武侯年轻时也是热血冲动之人。 威武侯道:“臣认为,这回必须一战。不但要战,还一定要赢,要打得敌人无还手之力,要他们百十年后提起我朝,还瑟瑟发抖……” 他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字说的甚是清晰,也说出了纪恒内心深处的渴望。 只是有人不这么认为。 太傅李正翻了个白眼:“侯爷说的好生轻巧,可问题是能赢吗?赢过吗?前朝最厉害的名将周旸,说是深入夷狄六十里,一直到明沙滩,可那也是且战且逃,损失惨重……” 纪恒打断,轻声道:“武力当面,可以不用太担心。” 他不知道今时今日如何,但他想,边关将士的武力,应该不会太差。 “好,武力不担心。军饷呢?花费呢?粮草呢?谁带兵出战?怎么作战?” 李太傅接连甩出好几个问题,面容严肃:“殿下,打仗不是一时冲动的事,需要深思熟虑啊!” 纪恒哂笑,他知道这位李太傅三朝元老,年纪大,辈分高,不大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李太傅说的确实也有点道理。 历来中原与外族交手屡屡吃亏,前朝又差点亡于外族之手。对夷狄,大家似乎有种天然的惧意,更是极力避免跟夷狄为敌。 这些,纪恒都能理解,只是…… “太傅,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要不要考虑了,对方已经下了战书。我们避无可避,只能奋力迎敌。我大齐不是——缩头乌龟。” 李太傅还欲再说什么,却听纪恒道:“先退朝吧。” 纪恒去见了皇帝,简单说明此事,他也不表态,只看着自己父亲。 倒是皇帝拿着奏折,看了好一会儿,方沉声道:“既然要战,真怕他们不成?!” 他近来精神充沛,力气大增,心中常常莫名涌出豪情。对方都到家门口叫嚣了,即便是不战,也不可能了。 纪恒微怔,老实说,他有一点点意外。他以为父亲更谨慎些,也更保守稳妥些。 不过父亲的决断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和勇气,他点头道:“自然要战。不知父皇打算派谁出征?” 紧接着,他讲了今日朝堂上关于此事的争论。 皇帝笑笑:“不意外,李太傅遇事稳重但到底是过于畏首畏尾了。威武侯时代武将出身,想上战场,也很正常。只是,他年纪大了……” “是,威武侯将近花甲之年了……”纪恒接道。 “本朝多年没有打仗,将士们也都养懒散了。是该动一动了。”皇帝一笑,又道,“这是本朝第一回 与夷狄交战,必须要胜,要狠狠压倒夷狄的气焰,要他们再不敢进犯中原。” 纪恒点头:“自该如此。” 他也不想大齐一直处于对夷狄的恐惧之中,他想大齐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他想消除外患。 在纪恒原本的计划里,是先让将士们练好本事,军力强盛后,再正式与夷狄相争。没想到,他们提前下了战书。 却听皇帝又道:“所以,朕想御驾亲征。” “嗯,什么?!”纪恒一怔,霍然站起,“父皇,此事万万不可啊!” 皇帝御驾亲征?这怎么行?且不说战场凶险,只说这小小的战事,哪里轮的上皇帝亲自上战场? 他虽然有信心大齐会胜,但是身为人子,他不愿意父亲涉险,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允许。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慌什么?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此事万万不可?” 纪恒深吸一口气:“父皇万金之躯,怎可以身涉险?而且,对付夷狄宵小,无需父皇出面……” 皇帝笑笑:“我儿多虑了,朕如果真去御驾亲征,也不至于跟敌人刀对刀,枪对枪的砍杀,多半是坐于中军账里,鼓舞士气。涉险,是远远谈不上的。可是有朕在,对将士们而言,是不一样的……” 他叹了口气,缓缓续道:“我朝没跟夷狄真正交锋过,胜负只是半数。先前阿芸确实曾教人武艺,听说边关大营的将士们也学了。可是,能不能战胜,还真说不准……” 毕竟,夷狄凶悍,身材高大健壮,平素马背上讨生活,打架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皇帝固然相信阿芸,可是他又不敢全然相信。 他想,他可以大胆假设输赢是五五之数,有皇帝御驾亲征,鼓舞了士气,五五之数,可能会变成四六开,再乐观一点,三七分也是有可能的嘛。 御驾亲征干什么?不就是为了鼓舞士气,提高战胜的可能吗? 纪恒沉默了一瞬,忽然单膝下跪:“儿臣愿领兵前往,代天征战。” 他知道父皇的意思了,但是无论为臣为子,他都不同意。 皇帝皱眉:“你这是做什么?朕都让你监国了,亲征你也要跟朕争?” 这话说得不大好听,纪恒咬牙,只当没听见,只耐心阐述,自己比皇帝更适合的理由。 皇帝啼笑皆非,派谁出战还没决定,他们爷俩倒为这个争起来了。 他最是心疼儿子,自然不肯愿意。 纪恒却道:“孩儿有学武艺,父亲可以不必太担心。” 皇帝嗤笑:“朕也学了,朕都有点内力了,你还能比得过朕?” 他勤勤恳恳练武近一年,都能有内力了,恒儿还能比过他不成? 纪恒沉默了一瞬,也不辩驳,忽的伸手,点了父亲身上穴道。 皇帝一呆:“你——” 你对你老子做了什么?! 纪恒道:“父皇,这是点穴。孩儿学武也有一段时间了,真到战场上,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内力极浅极浅,点穴的作用也小,点不了多长时间。但他还是飞速为父亲解穴,口中道歉不止。 皇帝摆摆手,没有跟他计较,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快。他竟然没学过这种跟定身术差不多的功夫。 这可是厉害本事啊。 皇帝想了想,随口问道:“必须要挨着人才能点穴吗?” “什么?”纪恒一怔,一时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没再追问,而是继续先前的话题。 其实纪恒一开始并没有强烈的想去战场的念头,甚至可以说是想都没想。但是,父皇的提议,让他改了主意。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教将士们奋力作战,教敌人知道,本朝和前朝全然不同。 这么一想,他的态度更坚决了。他不是想去送死,他是想把夷狄打跑打怕。 边关将士们学武也有两三年了吧?肯定不会毫无进展。 再不济,边境还有对外宣称二十万,实则十四万的大军呢。 他不信大齐会败。 见儿子铁了心要去战场,皇帝没来由心生悔意。最开始恒儿没这念头的,都是他提议,这孩子才受了启发。 皇帝初时不愿意,后来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他的儿子,文治武功,肯定要流传后世的。他对儿子有这个信心。 这一战说着凶险,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兵力雄厚,妥善部署,大齐未必会败。 皇帝思来想去,终是默默同意了。不过,他有个条件:“京畿大营的士兵,全都调去。京城的守卫,朕再调其他军士。” “这怎么行?”纪恒下意识反驳,“京畿大营守卫京城安全,怎能说调就调?” “朕记得,阿芸教过他们功夫,你也说过,京畿大营的军力强壮,能胜过夷狄。” 纪恒哭笑不得,京畿大营的军士确实本领厉害,可是先前已经有一部分被分到各地,教导百姓武艺。若再调到京城,那…… “京城的安危,你不必担心。从附近抽调人马过来就行。霍老将军自己,恐怕也更想带兵上阵杀敌吧?”皇帝缓缓说道。 军人入伍是为了保家卫国,霍老将军或许真想上战场。其实父皇说的没错,京畿大营的战斗力可能是最强的,第一次与外敌作战,既要胜利,那拿出最好的本事,应该是没错的。 这样,更稳妥,胜算也更大。 皇帝没猜错,霍老将军确实表达了军中将士想征战沙场为国尽忠的意愿。他表示,愿誓死捍卫大齐的土地和尊严。 皇帝感叹,血性男儿并不少,大家还是不想像前朝那般憋屈。 于是,皇帝抽调了附近兵力,进驻京畿大营,而后又命霍老将军率精兵五万,随太子纪恒前往边关。 皇帝竟然命令太子出战!此事朝中大臣议论纷纷,也不知是皇帝对太子恩宠已淡,还是皇帝想让太子的履历看起来更加光鲜。 但是,不管怎样,称病多时的皇帝重新管理朝政,而太子纪恒则被皇帝封了个兵马大元帅,即日前往边关,助战镇北侯。 第142节 谢凌云听闻此事后,也是一惊。她问纪恒:“你真要出征打仗?” 纪恒点头:“嗯,等我回来。”他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谢凌云将他的手拿开,有些不安:“可是,你的功夫又不好……” 她见过军中将士,虽然也有瘦猴儿,可多半是高大健壮的,纪恒小白脸儿一般,又怎么能上战场? 她知道,纪恒上战场,重要的是意义,可她还是不大放心。 纪恒一噎,慢悠悠道:“我功夫怎么了?我比大多数人都厉害。” 谢凌云撇了撇嘴,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吹嘘。她想了想:“我也去吧?我可以保护你。” 她还没上过战场,她听说战场凶险。不过,既然危险,那她在纪恒身边,她也放心。 纪恒眉心直跳:“你去做什么?别闹,这不是你去的事儿。” 他是去打仗,带她做什么? “我武功好,我能保护你,我也能杀敌啊!”谢凌云很认真。 纪恒知道她认真,可他还是不愿。在他心里,打仗是男人该做的事情,她固然厉害,可他不大舍得她吃苦受累,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意她真的去战场保护他。 他们之间,原该是他保护她才对。 他什么都顺着她,可这件事,他不想妥协。 阿芸厉害是不假,她单打独斗厉害,她以一敌十也容易。可是当面对千军万马时,她也能这般吗? 即使她真能,他也不想她涉险。 谢凌云不大明白他的固执,明明对她而言不是难事,可他为什么不同意呢? 纪恒态度坚决,不容反驳,就是不想她去。 谢凌云悻悻的,没再说话。 不过,她到底是不死心,她去问皇帝,她能不能一同前往。 皇帝也很无奈,自忖没有教儿媳妇上战场保护儿子的道理。虽说前朝也有女子作战,可那是男子找死的多了,才会如此。 这个阿芸,在想些什么呢? 皇帝耐着性子,给阿芸解释:“阿芸,这是规矩,女人不上战场,这是规矩。” 谢凌云“哦”一声,不再追问,像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皇帝松了口气,他心里也有点遗憾,她如果是个男儿,那该多好。 默默叹息后,皇帝又佯作无意问起谢凌云关于点穴的事情。 “这点穴是怎么一回事?五公主问起来,朕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可不想教人知道,是他想学。 “啊?”谢凌云一呆,皱了皱眉,“点穴啊,五皇妹如果想学,改日我教她就是了。” 皇帝面色微沉:“你五皇妹担心你忙,朕教她就行。” “嗯。”谢凌云点一点头,过得片刻,才讶然道,“父皇也会点穴?” 皇帝暼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谢凌云自己想明白了:“啊——父皇,这个,儿臣不能教您。改日,教太子教您吧。” “为什么?” 谢凌云小声道:“因为需要认穴,父皇将来就知道了。” 得知皇帝不同意她前往,她也没心情再久留,匆匆告辞了。 她走后许久,皇帝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猜测了好一会儿大致猜到了何为认穴他“呀”了一声,颇觉难堪。 他这可不是有意调戏儿媳妇,他是真不知道。 因为难堪,接下来皇帝跟东宫并无来往,以至于东宫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晓。 纪恒出宫离京时,皇帝亲自送别,并将平安符挂在儿子脖子里,希望纪恒平平安安。 这回纪恒带去的士兵,除了京畿大营的将士和其他士兵,还有一些民众。 是的,民众。 这些老百姓不是士兵,然而听说朝廷要打夷狄,他们竟然要前去帮忙,或作伙夫,或要帮忙运粮草。 他们也希望可以打退夷狄,前朝的血泪还未干,老百姓也是有血性的。 对此纪恒意外之余,又感慨万分。上位者常说,为了百姓,不抵抗,不打仗,可是有时候,焉知老百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还记得书上记载的,老百姓还在反抗,君王却率先投了降。 他想,为了百姓,也要赢的这一仗。 道路旁送行的百姓不少,然而纪恒记挂的阿芸却躲着没见他。 她从昨夜起就不理睬他,今晨他出宫时,也没看见她的身影。只有她身边的丫鬟把一块护心铜镜给了他,说是她让转交的。 纪恒猜测她可能是不舍得自己,可是她没有跟他告别,他心里还是略略遗憾。 罢了等回来时,再好好哄哄她吧。 边关,威武侯跟夷狄交战,互有胜负。夷狄兵力增加,纪恒也不敢大意,急速行军。 谢凌云躲在队伍里,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发现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么么哒~(^3^)-☆ 第125章 战场 谢凌云先前提出随军出征, 被太子拒绝, 倒也没说什么, 不过那时她就决定了悄悄尾随。 她倒不是为了好玩儿,而是真的觉得自己既然有本事,就该发挥作用而不是囿于宫墙之内。 或许纪恒是不放心她, 可她对自己有信心。 纪恒不同意,父皇也不同意, 那又怎么样呢?高高的宫墙, 从来都拦不住她。 出京数日的急行军,她丝毫不觉得疲惫,反而感到新鲜有趣。 那边, 东宫诸人发现太子妃不见了,初时还以为是独自回了娘家。——太子吩咐过, 太子妃出入自由。 直到几个时辰后, 他们看到了太子妃留下的书信。大着胆子一看, 方知道太子妃这是随太子殿下一起出征去了。 众人慌了神, 匆忙去禀报皇帝,并奉上太子妃的亲笔书信。 皇帝读了信, 又好气, 又好笑。 她说明去向目的, 表明自己肯定会平安归来,还希望父皇能帮忙遮掩。 皇帝心说,她私自离宫,藏在军中, 还敢让他帮忙掩护,真以为他是她亲爹啊! 不过,很奇怪的是,皇帝倒没有真正动怒,阿芸功夫好,或许这能成为恒儿的助力。战场凶险,她若真能保护恒儿,他也不该反对。 再看到后面,阿芸竟然还特意声明,这是她个人行为,跟东宫侍从无关。父皇大人大量,肯定不会为难他们…… 皇帝嗤笑,话都给你说完了,朕还能说什么? 不过,于情于理,皇帝还是要采取其他措施的。他命宫中心腹侍卫去追上军队,看能不能带人回来。 是否能带回不要紧,关键是,他不能不采取任何行动。 皇帝没猜错,大军出发多半天了,侍卫无功而返。 事已至此,皇帝也不再多说什么。少不得还要听她的话,替她遮掩一二。 就更不能大张旗鼓去追她回来了。 皇帝重理政事,默默祈祷大军早日得胜还朝。 纪恒心念战事,行军迅速,一直到了边关,才发现妻子的存在。 还是她主动找上门的。 镇北侯等人住在边关的一里镇,纪恒等人跟他们汇合后,也在镇上住下。 虽说战事总体来说吃紧,可是近来双方又都处在了观望阶段,有短暂的平静。 纪恒是太子之尊,代君出征。镇北侯等人简单设宴欢迎他。 在筵席上,镇北侯忽道:“殿下从京城而来,边关简陋,没什么可招待的。不如就请人表演个节目,给殿下助兴吧!” 纪恒一怔,连忙推辞,称不必了。他此番前来,是因为战事吃紧,吃饭而已,无需歌舞表演助兴。 他本来也不好这一口。再者,正如镇北侯所言,边关能有什么出色的节目。 不过镇北侯态度甚是坚决,口中说道:“殿下该看一看。” 言毕,他拍了拍手。 紧接着,就有四个戎装军士列队走入。四人向纪恒施礼后,便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纪恒看他们高大健壮,他们表演的也不是歌舞,而是武术演练。 镇北侯道:“只是给殿下解解闷,没别的意思。” 纪恒“嗯”一声,端起了酒杯。 早前阿芸没去京畿大营授武时,他曾见识过京畿大营的军力。后来京畿大营进步神速,他也知晓。他知道王锐曾奉命在边关授武,镇北侯是想向他展示一下军力吧? 纪恒来了兴致,静静地看着。 这四个军士,赤手空拳,近身搏斗,一招一式,很像模像样。只是纪恒看过更厉害的,再看这些时,就没多少惊讶,只面上带些欣赏,再无其他情绪。 他身侧的侍卫心中暗生警惕,唯恐这是借演武之际,会有什么突发状况。 纪恒自己倒还淡然。 少时,军士停下,纪恒缓缓赞一声“好。四位辛苦了,也早些去饮一杯热酒吧!” 演武的军士退下后,纪恒才转向镇北侯,真心实意夸了两句。 其实,这是本朝第一次与夷狄正面交战,虽说没有真正打退敌人,获得胜利,但是,跟前朝比起来,有输有赢,不是一味处于下风,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镇北侯和守关的将士们,都很不容易。 第143节 不过,纪恒此番想要的,是大获全胜。 镇北侯自然明白太子的意思,朝廷派了储君前来,还带上了京畿大营的将士,这分明是抱着必胜的决心。他虽然已经不再是青年,但体内热血仍然会沸腾。 镇北侯当即表态,当全力以赴,赢得这场战争。酒席撤下后,镇北侯又详细介绍了当前情况,分析战局,愿意接受太子领导。 纪恒认真听着,得知夷狄也增派了不少兵力,他神色凝重,越发谨慎起来。他听镇北侯所说的战术,觉得颇有道理。 众人商议,直到接近亥时,才惊觉时候不早,该去休息了。 纪恒自去安寝,然而他走进为他准备的房间后,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环视四周,什么异样都没有。 他自嘲一笑,大约是近来累着了。 下人早给他点上了蜡烛,他也累了,简单洗漱后来就挥手让人先下去。 房中只剩他一人。 他刚坐在床上,就听到上头一声轻笑,他心中一凛,霍然站起,抬头向上看:“谁?!”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影子掠过,房梁上跃下一个人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妻子。 纪恒一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好端端在宫里么? 他甚至疑心自己看错了,可是她的容貌,他是再不会认错的,尽管她涂黑了面容,加粗了眉毛,且是一身戎装。 “阿芸——你,你怎么在这儿?” 谢凌云很少见到纪恒露出这种迷茫的神情,她心里想笑,就歪着头笑道:“你说我怎么在这儿,我当然是追着你到这儿的呀!” 纪恒回过神来,当即沉了脸:“胡闹!不是说了要你等我回来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危险,你来做什么?” 他虽然板着脸,可是谢凌云笑嘻嘻的,一点都不恼:“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来的呀。如果不危险,我来干什么?而且,你不也来了么?” 纪恒无奈:“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哦,是了,我还想说呢,这军营的守卫不怎么样,我躲在你房里,他们都没人知道。要是刺客,就躲在房梁上,那你岂不是命都没了?” 谢凌云扁了扁嘴,不过她此刻乔装过后,再做这动作,远不如平时惹人怜爱,倒是显得格外滑稽。 纪恒瞧她一眼,心说,她这不是欺负人么?她来无影去无踪的,谁能发现她? 谢凌云上前一步,拉了纪恒的手,软语说道:“我来都来了,你就别不高兴了。” “我没有……”纪恒目光转柔和,他并不是真的不高兴,能看见她,他开心都来不及。只是,这是战场不是其他地方。而且,有明明白白的军规。 但是,她不远千里,出现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盯着他,充满求恳之意,他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更没法对她说出狠心的话来。 谢凌云一笑:“没有不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她也困了,在纪恒床上坐下,两只脚一荡一荡的,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好玩儿的游戏一般。 纪恒在她身旁坐了,才问起她:“你是怎么来的?宫里没人拦你?你这一路就这样……” 谢凌云一笑,一一答道:“我就混在军士们中间过来的呀。说起来,这队伍也不严格,多个人,少个人的都不知道。我白日跟他们一起走路,晚上就不肯了。他们晚上就地扎营休息,我自得找个好所在。我可不想跟他们同吃同睡……” 纪恒面色一沉,她不说,他都几乎要忘了还有这么一桩事情了。他原本要斥责她胡闹,可是看她瞧着像是瘦了一些,那些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她也是不放心他,想帮他。 他最终只轻声说了一句:“阿芸,以后不要这样了。军中不是久留之地,你且歇歇,明日我教人送你回去。” “为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才来这里。”谢凌云不解,“怎么要打仗了,我自己先跑了?” “打仗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纪恒耐着性子说道,“听说,你先回去。” 谢凌云抬了头,一脸认真:“为什么不用我操心?我也是大齐的百姓啊。而且,我的丈夫在上战场,我既然有本事,为什么不同他并肩作战?纪恒,你不想早日打退敌人,结束战争么?” “阿芸……” 谢凌云眉眼弯弯:“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心里欢喜。可我也希望,我能帮到你,帮到大齐。” 纪恒心底蓦地一软,轻轻“嗯”了一声。她辛辛苦苦,远道而来,先不说这些,先让她休息才是正经。 “阿芸,你要不要先歇一歇?” 谢凌云伸了个懒腰,“嗯”一声,软软糯糯:“纪恒,我也困呢。” 纪恒一笑:“那你先等会儿,忍一忍。” 他出去教小北打了热水过来。 得知太子妃在此,小北一脸惊讶,但很快,他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过心里着实惊骇。 就这么独自一人跟了过来,还顺利潜殿下房间?这守卫是该反省反省了。 不过,太子妃真是勇猛。 小北对别人不大服气,对太子妃倒是心服口服。甚至,他还生出一些期待来。 太子妃若上战场,还不知怎样呢。 然而,纪恒并不大愿意阿芸上战场。他知道她厉害,知道她武功高绝,可总觉得她的厉害不该是在战场上。 保家卫国,更多该是男儿的责任。她教导军士武艺,其实已经帮忙很多了。 大齐需要她,可是大齐不能只有一个她。 他希望他们之间,是他保护她。 他不想她因为他的缘故,而陷入危险当中。 夜间,谢凌云宿在纪恒房内。 两人都一路奔波辛苦,很快就入睡了。 次日,天不亮,纪恒就起床了。然而,枕边空荡荡的,不见阿芸的身影。 仿佛,昨夜只是他的幻觉。可是枕上不属于他的青丝,却证明她确实来过。 纪恒今日有其他要务要忙,也无暇分神去寻找她。他更不好告诉众人,太子妃来了,要把太子妃找出来。 事实上,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阿芸前来一事,告知镇北侯等人。 按军规来说,阿芸不该出现。但是阿芸是因他而来,又是想来帮忙的…… 不过这都不是他现下该考虑的,他连她的人影都看不到了呢。恐怕他告诉旁人,太子妃也在军营中,别人只会觉得他胡说八道吧。 人呢?人都看不到。 纪恒只能命小北暗暗细心寻找。 小北应是应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哪里能找到太子妃?而且找到了又能如何,他打不过太子妃的啊。 但是,太子的吩咐,他又不能不从,只能暗暗寻找。 纪恒正与镇北侯等人商议,忽听得外面声响,有人来报,说是夷狄又一次发动了进宫。 大齐这边太子前来监军,夷狄那边差不多,增添的援军由他们的四王子带领。 听说这位四王子名唤莫勒,生得异常剽悍,骁勇善战,是他们大君最宠爱的小儿子,将来最有可能问鼎大君之位。 大君派他前来,也足见其重视。 莫勒王子据说生平未尝一败,比武也好,打仗也好,都是碾压对方的存在。他心高气傲,明知中原这次有援军前来,还是命人进攻。 当然,他心里也有其他想法,援军刚至,人困马乏,正是不行的时候,不像他们已经休整了好几日,精力充沛。 这个时候进攻胜利,也能一挫对方的士气。 莫勒远远暼一眼中原的王子,心中万分不屑。 虽然他没看清楚对方面容,但是观其身形,也知道那是一个瘦子,别说剽悍了,只怕连健壮都称不上。 中原果真无人,难怪一直是手下败将。真不明白,他没来之前,竟然跟大齐人有胜有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没关系,他不是来了么?他眯着眼睛又看一眼中原的王子。 这样的王子都敢派到战场上,就不怕被活捉了吗? 莫勒王子握着缰绳,驱马上前,表示要跟对方太子讲话。 被无情拒绝。 莫勒王子心中怒气陡生,大家都是王子,谁比谁高贵?你们现在傲气,等你成为本王子阶下囚时,看我怎么折辱你。 他挥手下令开打,丝毫不客气。 不过,真等双方交战时,他不由得咦了一声。 好像跟记忆里不大一样啊。大齐士兵挺勇猛的呀,而且,他们使得什么剑术,怎么跟他印象中的不同? 莫勒王子想起花里该将军说的,大齐将士军力不同以往,他还以为那是花里该给自己不能获胜找借口。 今日一看,这,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可能吧,就中原人那小身板儿? 莫勒王子不服气,他那骨子里的傲气又起来了:“打!给我打!” 他就不信了,他们草原的儿郎,比不上这群中原的士兵! 他们必须要打胜,要抢了他们的地,夺了他们的粮食和女人!让中原的良田变成他们的牧场! 莫勒王子自己口中吆喝着,手里的兵器不停歇。他手握重锤,一锤锤翻一个。 中途也有遇到剑法精妙的,但是他凭着自己的大力气,砸断对方的剑,一锤子砸在对方脑袋上。 头破血流。 莫勒王子不知道,今日应战的除却边关将士,还有京畿大营的士兵们。 他们曾经得谢凌云亲自传授一个多月,剑法精妙,出手迅捷,遇敌之际,往往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一剑夺了对方性命。 或割起头颅,或长剑戳穿其胸口。 但是莫勒王子悍勇,锤子使得虎虎生风,寻常人还真无法靠近他。 今日战场上的状况,让莫勒王子惊讶而又意外。看着自己的士兵倒地,他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轻敌。但他不愿认输,想奋力一搏,至少落个平的局面。 他杀红了眼,越战越勇。 忽然,他一抬头,见一个人从天而降。 不只是他看见了,正在厮杀的人都瞧见了。 一个穿着寻常大齐士兵服饰的人犹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第144节 在高处观战的纪恒,面色一变,这不是阿芸又是谁?! 不是告诉了她,别上战场吗?! 不错,这人正是谢凌云。 原本今日开战,她最开始是在一旁观看的。她也想亲眼看一看,她所教导的本事究竟适不适合战场。 天辰派入门剑法简单,可是对这里的百姓士兵来说,当真可以称得上是绝世无双的武功了。 步兵交战,这剑法用处极大。 可是,在对付马上的敌人时,效果就不如地面了。尤其是,当对方不使剑时。 武术上说:“一寸短,一寸险。” 剑法虽好,可是对方若是在马上,使其他兵器,比如□□,比如重锤……还需要采取其他措施。 她想她以后得再教一些适合马战的本事。不过,她得自己先研究研究。 …… 战场上的厮杀让她收回了思绪。那些都可以以后再考虑,当务之急,是先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听说敌方王子也在,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谢凌云还是明白的。 …… 莫勒王子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人,心中惊讶,喃声道:“天神……” 怪不得大齐士兵这回神勇,原来是有天神相助。 他正这般想着,却见那天神径直落在他马背上,口中问他:“你是王子吗?” 听这声音娇软,像是个女子。 莫非天神是女子吗? 莫勒王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下意识点头:“当然……” 他手上动作不受控制,挥舞着锤子又去砸人。 “那么,就是你啦!” 话音刚落,莫勒王子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提着领子,拽离了马背。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26章 生擒 事情发生在瞬息之间。 莫勒王子也不知怎么回事, 那人在他后颈一点, 他身上就软绵绵的, 没了力气。 他自己身形颇高,端坐在马背上,如同一座小山, 就那么被人轻轻巧巧的提起。 他觉得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人拽着往上头“飞”! 是飞吧?腾云驾雾一样。只是这般被人拎着领子, 不舒服, 很不舒服。 正在厮杀的双方军士们也看到了这一奇特的场景。莫勒王子被人揪着往天上飞。 短暂的静默后,有人反应过来,尖叫、阻止。 夷狄人中开始有人把箭羽射向移动的两个人影。 谢凌云咦了一声, 轻声对莫勒王子道:“他们倒不怕射中你……” 还真是胆大而又自信呢。 莫勒王子心中一凛,也有点怕自己的人伤了自己。 等等,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这是被人抓走了!他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不过, 有络腮胡子遮挡着, 看着还不算明显。 谢凌云速度极快, 几个纵跃,就拽着莫勒王子飞离, 向一里镇而去。 在场诸人无不惊愕异常。 谢凌云将被点了穴道的莫勒王子扔到镇北侯与纪恒面前:“给你们。” 这算是她送他们的一个礼物吧! 纪恒神色变幻, 眼神复杂。他还未说话, 镇北侯已然惊呼:“这是莫勒王子?!” 谢凌云点头:“是的。” 纪恒扫了镇北侯一眼,心说,这个时候激动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难道你还不认识他? 谢凌云指指不能动弹的莫勒王子:“擒贼先擒王,我把他抓过来了, 希望能帮到你们!” 纪恒点头,没有分说细节,命人将莫勒王子捆了,置于众人之前。 镇北侯也不及细问,教人击鼓高呼:“你们的莫勒王子已经被我们生擒了,还不速速投降!” 虽然他心里还很茫然,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明明方才战事还在僵持阶段,转眼间,对方的王子就这样被生擒了。 谢凌云听这高呼的声音偏小,直接道:“我来!” 她压着嗓子,运起内力:“你们的莫勒王子已经被我们生擒了,还不速速投降!” 她原本声音不大,但是在内力的作用下,她的话传得极远,四面八方似乎都在回响着:“投降——投降——” 双方军士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她方才从天而降,威风凛凛,已经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回声音嘹亮,响彻四方,更是震惊众人。 镇北侯觉得自己耳朵嗡嗡直响,忍不住看向这个声音嘶哑,响度极大的小兵。 这是哪个军营的,可真了不得。 有原本京畿大营的军士认出了谢凌云的声音,高呼:“是薛壮士!是薛壮士!” 薛壮士真乃神人也。 有薛壮士在,还愁此战不胜? 众人受了鼓舞,精神振奋,力量陡增。 而夷狄人王子被掳,失去了主心骨,惊慌失措。花里该将军当机立断:“撤!” 现在抢回王子,明显是痴人说梦。不如先行撤回,养精蓄锐,也好思索对策。 镇北侯与夷狄交战数回,互有胜负,可是生擒敌国王子还是第一回 。听说这莫勒王子是夷狄大君最宠爱的儿子,骁勇善战,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大君。 就这么被生擒了?! 军功,绝对是大军功! 敌军撤退,镇北侯也无意教人乘胜追击,反而是鸣金收兵。 够了,有王子在手就够了。完全可以跟夷狄谈条件了。 等军队撤回,将俘虏莫勒王子安置好,镇北侯才后知后觉想到生擒了莫勒王子的勇士。 身边也无外人,他跟太子商量:“殿下,这场战事得禀明圣上。俘虏了敌国王子,是一件大喜事!” 纪恒只点了点头:“嗯。” “只是,生擒莫勒的那个人,那是谁?这回可要论功行赏。”镇北侯有些后悔,方才也忘了问那人的姓名。不过现在也不迟。 “他可有在外面等候?” 纪恒暼了镇北侯一眼:“这奏折孤来写。” “那是自然。”镇北侯想也不想地点头。 纪恒略一沉吟,续道:“至于生擒了莫勒的勇士……其实,不需要什么赏赐……” “为什么不需要?”镇北侯不解,“那是真猛士,下官竟然不知道,军中还有此等猛士!只做一普通兵士,真是屈才了!”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人是怎么做到身子腾空而起,拽了莫勒就跑的。 看体型,莫勒是她的两倍都不止啊! 纪恒皱眉:“她不做普通兵士。” “什么?!”镇北侯愕然。 纪恒微微一笑,续道:“她也不是普通士兵。京畿大营军士的剑术是她教的。前年那个来边关传授武艺的王锐将军,也是她指点出来的……” “是他?”镇北侯惊讶之余,又觉得理当如此。他顿了一顿,说道,“这样的人才,岂可埋没,该论功行赏才对!至少也得做个百夫长,不……” 他还再思索合适的位置,纪恒却摇了摇头,微笑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镇北侯下意识问道。 纪恒有些得意,有些欣慰。他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因为——她——是太子妃。” “她是太……”镇北侯原本想说,他是太子妃又怎样?英雄不问出处!等等,是谁?! 他看向太子,眼中满是惊骇之情:“你说那是谁?!” 太子妃?没听错吧?是太子的媳妇儿? 纪恒点点头,用眼神告诉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 镇北侯目瞪口呆。 纪恒定了定神,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方才向镇北侯透露真相。他面露歉然之色:“孤也知道,女子不该出现在军营。此事是孤考虑不周,孤愿接受惩罚……”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阿芸的功劳该教人知道。他的阿芸举世无双,立下这样的功劳,为什么要隐姓埋名? 是她的功劳,就该教世人知晓,获世人敬仰。 镇北侯好半晌方回过神来,这不是惩罚不惩罚的问题,这是他是不是在做梦的问题。 先前那人威风凛凛,从天而降,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后来得知那是教导人武艺的武学天才薛壮士,他陡然生出一种“原来是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感慨来。但是就在刚才,太子殿下告诉他,那人是太子妃! 太子妃是谁?他虽然在边关,可也隐约听说太子妃是忠靖侯府的孙小姐。她能有多大年纪?竟有这般本事?! 第145节 纪恒歉然一笑,又道:“不知她立的功劳,能不能抵了她擅闯军营的过错?不能的话,孤愿意代她交罚金。” 镇北侯怔怔的,这真不是罚不罚的问题了。生擒敌国王子,这功劳大了去了。 “真是太子妃?她……” 她人怎么来的?这本事怎么来的?他自小习武,镇守边关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本事。他很想问问,她当时有没有借助其他工具?而且,她那一嗓子,是怎么吼出来的? 比起她天赋异禀,具有高深本事,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借助了什么器械。 其实镇北侯一向御下严格,对于女子不得入军营的军规也严格遵守,但此刻他忽然有一种,其实也没关系的感觉。 真有本事,是男是女也无所谓。 这样本事高强,一抓就是一个敌国王子的女子,他不嫌多!真的。 纪恒点了点头,轻声道:“确实是她,只是……”他轻声道:“要不要教旁人知晓,孤还需要跟她商量一下。” 他信得过镇北侯,让镇北侯知道也无妨。只是这事关乎阿芸自身,他最好还是让她自己做主吧。 诚然他想教世人知晓她的功绩,可是,他得尊重她的意愿。 镇北侯眼中光芒大盛:“那,下官能见见太子妃殿下么?” “嗯?” 镇北侯忽然想起一事来,太子妃既然能教导京畿大营的军士,自然也可以亲自指点边关的将士。像她那种一抓一个敌国王子的本事,完全可以教给边关将士啊! 这么一想,镇北侯更激动了。 纪恒一笑:“孤先问一问她吧。” 她抓了莫勒王子以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现下也不知她在哪里。 镇北侯点头,心中充满了期待。啊,今天真是令人兴奋的一天。 生擒了敌国王子,镇北侯虽然极力压抑着内心的亢奋,但是还是摆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 只是,立下首功的人还不知在何方。 其实谢凌云就在军营里,她抓莫勒的壮举被将士们看到,其中不乏京畿大营的军士。 他们看见她后,兴奋异常,七嘴八舌问她近况,是哪个军营的?从天而降那一招是什么本事…… 谢凌云有点懵,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含糊答了。她也能感觉出来,她的那个举动,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她一瞥眼,瞧见严肃着脸的侍卫小北,她便也肃着面容,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小北动一动唇,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请您商议一些事情。” “哦。”谢凌云应了,跟小北离去。 其余诸人见是太子相邀,也不敢阻拦。 小北路上偷偷打量乔装的太子妃殿下。嗯,面庞涂黑了,眉毛变粗了,有几分像是那年端午看见她时的形容。 回想起方才太子妃殿下生擒莫勒的英姿,小北不由得心潮澎湃。他什么时候能有这身手就好了。想他还是大内侍卫呢,也太不济些。 谢凌云这回没戴面具,也没刻意遮掩身份。先前被认出是薛壮士,她也没有反驳。薛壮士便薛壮士吧! 她跟着小北前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她问小北:“你带我去哪儿?” 这怎么像是要往纪恒的住所啊?!纪恒就待在他住所? 小北小声道:“您先回殿下那儿吧。毕竟……” 毕竟这是军营,女子出入不便,而且这位是太子妃殿下,身份高贵。若是给人知道,太子妃殿下在军营里,有损太子殿下威仪吧? 虽然太子妃刚刚立下大功。 谢凌云“哦”一声,明白了小北的意思,她倒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那成吧。” 他们到了纪恒住所,小北只告诉守卫的士兵,这是来伺候殿下的亲兵,并不详细说明。 谢凌云却支使小北:“你帮我打点水吧,多一些。再帮我寻套干净的衣衫。” 小北愣了一愣,压下“男装还是女装”的疑问,点头应下。 他觉得自己真是傻了,军营里哪儿来的女装?不过,男装的话,太子妃殿下也不能穿别的男人穿过的啊。少不得在一里镇买套新的。 不过,那也太花时间了。 小北打了热水后,又从军需处领了一套新的军医。做完太子妃吩咐的活计后,他才匆匆去禀告太子殿下。 纪恒正与镇北侯等人一处,小北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后,纪恒微怔,不想小北还记得此事。他顿了一顿,轻声道:“那,等她歇好了,你就请她过来吧。既是庆功,怎么能少了她这个大功臣?” 小北一呆,敢情不是让她待在您房里啊!那他不是白忙活了吗? 小北有些沮丧,不过太子的话,他又不能不从。他领命前去。 镇北侯关注着这边动静,听到“大功臣”的字眼,满脸喜色:“殿下,要让太……要让他过来么?” 马上就要见着生擒莫勒王子的太子妃了么?有点激动。待会儿一定要好好的,给太子妃留个好印象,他好提出他的请求。 纪恒一笑:“先邀请吧,来不来看她心情。” 在场的其余将士无不震惊。固然那个神兵生擒莫勒,立下首功,合该受到敬重。然而太子殿下这尊重,有些过头了吧?都说看看对方心情了。 果然太子殿下重视人才,礼贤下士,此话不假啊。他们看向纪恒的目光就更炽热了。 若将来他们立下大功,肯定也能受这般礼遇。 谢凌云简单清洗后,换了干净衣衫。虽然不大合身,但是勉强也能接受。 她待要去洗衣裳,小北却告诉她,太子和镇北侯等人正在庆功,请太子妃殿下也过去。 “谁?太子么?太子让我过去?”谢凌云一愣。 小北点头:“是。太子殿下说,这是庆功,您立下首功,不能不去。” 谢凌云“嗯”了一声,却有些犯难的模样:“我还要洗衣裳,刚换下的。” 小北憋红了脸:“属下愿意代劳。” 他心说这不是他该做的事情。他最多洗过自己的衣裳。可是这些粗活儿,又不该太子妃殿下亲自来做。 谢凌云摇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她瞟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洗的肯定不干净。” “……” “那我先去看一看吧。”谢凌云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其实这衣服不要了也行,有的地方都破了。她估计马上就要回京了,这衣裳也穿不着了。 纪恒昨夜就不欢迎她来,说不定就等着她回去呢。 不过,她抓了莫勒王子,应该挺有用的吧? 此番庆功,是在中军帐中。虽说是庆功,可除了菜肴比平时丰盛些,也无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连酒都没有。 谢凌云刚一进去,镇北侯便站了起来:“太……”他将目光转向太子纪恒,改口道:“太子殿下,她来了!” 虽是惊鸿一瞥,可是太子妃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明明她个子也不高,身材也不强壮,怎么就如此厉害? 她看着皮肤黝黑,但是不掩其美貌。观其年龄,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啊。镇北侯目光微闪,看见了她修长的手指。 咦,这肤色跟她脸上似乎不大一样啊。 谢凌云冲镇北侯抱拳施礼,对这个镇守边关守卫百姓的人,她内心极为尊重。 然而,她这一抱拳礼,看在旁人眼中,就是不大恭敬了。 当即有个额角带疤的将军喝道:“你虽然有功绩,可也不能仗着功绩就无视长官啊!军中的礼节都忘了吗?你是哪一营的?” 这位将军姓杜,前几次跟夷狄交战时,受了伤,这回并未随军出战。他听说有人生擒了莫勒,原本对那位勇士极为敬佩。然而现在一看,是个乳臭未干又好生无礼的少年,他不免生气。 这种立了功,就把尾巴翘上天,将来怎么能成大器?! 谢凌云有些懵,她还没回答,镇北侯已然皱眉道:“杜将军勿恼,小事一桩罢了,今日是庆功,不必这般在意。” 杜将军惊讶极了,镇北侯最重规矩,今天竟然替这小兵说话? 镇北侯又对谢凌云道:“你也坐吧,跟大伙儿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活捉莫勒的。” 谢凌云看一下,并无自己的座位,就看向纪恒。 纪恒一笑,直接对一旁站立的侍者道:“加个座位,就加在孤下手。” 谢凌云对此并无异议。她有时参加皇帝纪恒等人的家宴,她就坐在纪恒下手。 他们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其他诸人却是大惊失色,太子殿下对这个立了功勋的小兵,也太重视了吧? 镇北侯知道内情,给侍者使个眼色,命其照太子的吩咐去做。 谢凌云在纪恒旁边坐了,小声问他:“就这么庆功么?” 她觉得抓了人后的头等大事,不该是庆功,而是逮着莫勒审问,敲诈勒索。 ——呃,虽然话不中听,不过就是这意思。莫勒不是那什么大君最宠爱的儿子吗?可以押着莫勒,去跟他们谈判啊。 镇北侯时不时打量两眼谢凌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女子。她跟太子殿下对视时,眼波流转,分明就是女郎啊。 他不好再问起姓名,当着诸人的面,也不好提出他的请求。他跟太子商议,要不要把莫勒王子给带上来。 纪恒点头:“可以啊!” 莫勒王子是被捆绑着带上来的,口中犹自骂个不停:“妖术!妖法……” 接着是咕叽咕叽谢凌云听不懂的话。 忽然,莫勒王子看见了谢凌云。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晚安? 第127章 比试 他挣扎着, 口中骂得更欢。 谢凌云听不懂, 只拿着眼睛瞅着纪恒, 小声问:“他说什么?” 纪恒倒是能听懂一些,只是那污言秽语,他不想她知道。 镇北侯听这话不堪入耳, 已然喝道:“都已成了阶下囚,还兀自口出狂言。莫勒王子这是还不服气吗?” 莫勒王子此刻穴道已经开了, 但是身上还绑着绳索, 他昂着头,大声说道 :“不服气,当然不服气!你们用妖术抓我, 有本事单打独斗!我们草原上的汉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汉, 哪像你们大齐人, 打不过, 用妖术!” 第146节 他神情轻蔑, 似乎对大齐人非常不屑。 当下便有几个性急的将军坐不住了,纷纷与他争辩:“兵不厌诈”、“打不过就打不过, 找什么借口?”…… 谢凌云也听得生气, 忍不住道:“好汉?你们无端进犯我大齐, 也算是好汉?你不是要单打独斗吗?来啊,我跟你打!” 她心有怒气,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大齐人。 莫勒王子虽然嘴上叫的厉害, 可是对谢凌云心里却有一股怵意。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她手上时,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情形。他将头一偏,冷哼一声:“我不和你打。”他将目光转向纪恒,缓缓一笑,说道:“你是王子,我也是王子,咱们两个比过,才算是公平。” 纪恒还未开口,镇北侯就冷笑道:“莫勒王子好大的口气!这是我大齐的太子殿下,而你则是阶下囚王子。在我大齐的军营里,谁跟你讲公平?”他顿了一顿,又道:“莫勒王子倒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怎么给你们大君写封信,让你们大君接了你回去。” 俘虏敌军王子,对大齐而言,这经历还是头一遭。镇北侯心想,肯定会留着莫勒王子的命,只是少不得要让夷狄拿些什么来交换。 莫勒王子梗着脖子:“要我写劝降信,那是万万不能。我们草原的汉子,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才不像你们贪生怕死。” 纪恒失笑:“顶天立地的好汉?莫勒王子,孤愿同你比划比划,为了你所谓的公平。”他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没别的意思,希望你败了以后,认清自己的处境,不要再口出狂言。”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诸位将领均是一怔,齐声劝阻:“殿下不可!” 这莫勒王子骁勇善战,非中原将领能比。能生擒他,是意外,是侥幸。太子殿下看着文弱清气,定然不是莫勒王子的对手啊。而且,要比武的话,势必要松绑,若是莫勒王子趁机脱逃了,那再抓住他,可就难了。 纪恒一笑:“无碍的。”他暗地学武也有三年多了,外家功夫、内功、点穴均有涉猎。他见过莫勒王子与人交手,知道莫勒王子的功夫深浅。他有信心能胜得过莫勒。 谢凌云瞧了纪恒一眼,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勒王子却喜道:“来吧!大齐王子,我若胜了,就马上放我走!我还要带着她!”他看向谢凌云的方向。这个会妖术的妖人,他一定将其千刀万剐。 镇北侯皱眉,冷声喝道:“莫勒王子慎言!” 你也不看看那是谁,那是能给你带走的么? 纪恒笑笑:“你若败了呢?” “我不会败。”莫勒王子不以为然,他打不过那个妖人,是因为对方使了妖术。可是眼前这个大齐太子,又哪里能胜得过他? 纪恒摇头:“话别说的太满。你若败了,就修书一封给你们大君,要他撤兵,除此之外,还要做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莫勒王子虽然笃定自己会胜,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纪恒一笑:“夷狄人五十年内不得踏足中土半步。”他看向有些呆愣的莫勒王子,续道:“王子殿下是幼子,将来会做大君。不知道未来大君这一命,担不担得起这个保证?” 莫勒王子哼了一声,咬牙道:“我不会败。” “敢不敢应战?”纪恒又道,“据孤所知,莫勒王子与花里该将军不合。若是花里该将军因为私怨,不顾王子的死活,那我们好像也没其他的办法。是不是?” 镇北侯听完这话,悄悄吩咐军士,将中军帐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提前做好完全准备。他心想,不管太子是否跟莫勒王子比试,莫勒王子是输是赢,都别想从这营帐里出去。 ——他倒不像其余人那般焦急不安。他思忖着或许太子殿下功夫不济,可是这不还有太子妃的么? 莫勒王子思索一阵,觉得这比试对他来讲并无害处,而且他笃定了他肯定会胜。他眼中光芒大盛:“好。” 松了绑以后,也许他还能找机会逃走呢。 当下有人解了莫勒王子身上的绳索,他活动活动筋骨,瞅了一眼站在营帐出入口的谢凌云,心里莫名一怵,觉得后脑勺凉丝丝的。 算了,先比吧,比完肯定就能走了。 大齐的太子问他:“莫勒王子用什么兵器?” 莫勒哼了一声,见在场将领都是佩戴着剑,也没他顺手的。他傲然道:“我不用兵器,赤手空拳就能胜你。” 纪恒恍然,点头:“原来如此。那公平起见,孤也不用兵器吧。”他负手向前,神色平静:“王子,请。” 太子殿下神情泰然,似是胸有成竹,而在场的诸将领,却无不替他捏了把汗。更有甚者,手堪堪按着剑柄,只等情况不对,就出手相助。 谢凌云给了纪恒一个鼓励的眼神。纪恒的本事,她心里有数。虽然差些,可是对付莫勒,绰绰有余。 那莫勒王子不过是个力气大些的莽夫罢了,一点功夫都不懂的。 莫勒王子大吼一声,抡圆了拳头就往纪恒面门打去。他有信心,这一拳头下去,砸的这小白脸脸上开花。 得意什么?谁都有落魄的时候。 纪恒身子微侧,将将避开,与此同时,他也伸手点向莫勒王子穴道,揪着莫勒的后颈,将其提起,又掷于地下。 莫勒王子身体动弹不得,被他像扔烂泥一般仍在地上,他目瞪口呆。怎么这个太子也会妖术? 纪恒微微一笑:“承让了。” 谢凌云见纪恒得胜,心情雀跃,当即鼓掌笑道:“好!” 她一带头,其余人等也纷纷回过神来,鼓掌叫好。 莫勒王子脸胀得通红,幸喜有络腮胡子挡着,看不分明。他咬牙道:“妖术,这是妖术!” 纪恒使个眼色,命人重新将莫勒王子绑了。——他学习点穴时日尚浅,这回点中颇多侥幸。而且他也担心莫勒王子会很快冲开束缚。 莫勒王子这次不骂骂咧咧了,而是喃喃自语:“妖术,这是妖术啊……” 纪恒挑眉:“这不是妖术,而是我中原的武术。不妨教王子知晓,在我大齐,下至三岁幼童,上至耄耋老人,无人不会武术。” 他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异常。 在场将领也颇有几分信以为真。他们听说了太子殿下监国时期,教军士教导百姓学武的事情。不过不是说,只是粗浅的本事么?怎么是这等诡异高深的功夫? 莫勒王子也震惊了,大齐人人都会武功么?他想说,不可能吧?要是中原人真这般厉害,数百年前,还能差点全数丧于他们之手?也不对,前朝跟今朝不一样。或许他们痛定思痛,钻研所谓的武艺也不一定。 毕竟这回交手,他自己也看出来了大齐的军士比他以为的要厉害的多。 只是,这次败在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大齐太子手里,他真是不甘心。怎么就那么一碰、一揪、一拽,他就没力气,只能任人鱼肉了呢? 纪恒笑笑:“愿赌服输,不知莫勒王子打算什么时候给令尊写信?” 莫勒王子不说话,将头转向了一边。 纪恒也不恼,只学着莫勒王子先前的口吻说道:“我们草原的汉子,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莫勒王子只能道:“我写。只是我现下动弹不得。” “那没关系,只消等上一刻钟,你自然就能动了。”纪恒自己点穴功夫不甚高明,估计也困不了莫勒王子多长时间。 莫勒王子却听得悚然一惊。上回他几个时辰动弹不得。这回大齐王子想让他写信,跟他说话,又教人准备笔墨,也就是堪堪一刻钟的光景。 竟然还能控制时间?真是不可思议啊。 待他被再次松了绑,面对笔墨时,莫勒王子内心破天荒的有些茫然。他素来以为中原人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就是花把式,放牧不行,打架也不行。 这次跟中原人交手,他却觉得他该重新认识一下大齐了。先前他立志要让大齐成为他们的牧场,现在看看,似乎有那么一点难度。 若大齐果真人人都有这种本事,又和他们草原人民一样喜好抢夺,只怕他们连自己的草原都保不住吧? 是该跟大君好好说一说这件事。他得先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夷狄的文字很怪异,纪恒年少时学过一些。他扫了一眼,看大致尚在可接受范围内,就点了点头,教人将莫勒王子“请”了下去,还不忘吩咐好生招待莫勒王子。 将莫勒王子带下去后,纪恒又安排人处理莫勒王子的信。 中军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氛围。 纪恒招招手 ,示意阿芸重新坐回他身边。 帐中将领你一言我一语夸赞太子殿下神勇,只有镇北侯感叹太子此举能收服将领的心,另一方面对太子妃,他更敬佩了。 太子这功夫,也是太子妃教出来的吧?这神功太子都能学会,其他士兵应该也能学会吧?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教太子妃殿下同意教导边关将士。 又有人上了新的菜肴,纪恒对将军们的夸赞只是笑了一笑,他低声问身边的阿芸:“你想吃什么?” 谢凌云笑笑:“什么都好。” 她很欢喜,纪恒也算是她教出来的徒弟。她原以为纪恒夜里说着跟她学点穴,是想欺负她,没想到他还真学了两下子。 方才纪恒和莫勒王子比划时,她恍惚竟然觉得纪恒有几分对抗宵小的侠士风范。 纪恒又悄声问她:“想给人知道你的身份么?” “什么?”谢凌云一愣,以为自己听岔了。 纪恒以为她没听清,又低声道:“愿不愿意让人知道,生擒莫勒王子的,是谢芸。教会纪恒点穴的,也是谢芸。教导京畿大营军士剑术的,还是谢芸……” “啊?”谢凌云看看纪恒,见他眼眸清澈,目光坚定,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像是喝醉,也不像是在说笑。那他是认真的。 她不知道纪恒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但是对她而言,似乎是否表明身份,区别不大。不过,他昨日不还说军营有规矩,女子不得进入军营么?怎么这会儿又问她是不是想表明身份了? “阿芸?”纪恒看她走神,轻声唤道。 “啊?”谢凌云回过神,想了一想,小声道:“你要觉得合适的话,那就说吧。要是不合适,那就不说。就是看看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是谢芸,也会是薛凌云。这两者都算是她,区别,也不算特别大吧? 纪恒“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亲眼看到太子殿下出手制住莫勒王子后,有一两个将军对先前生擒莫勒王子的谢凌云就少了一些敬畏。——或许莫勒王子并不难抓。看着也没什么难的嘛! 有人再次问起谢凌云,哪一营的,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军衔? ——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太子殿下下手,由太子给你布菜,你也好意思?不能仗着功劳就尾巴上天啊!殿下看重你,可你自己也得知趣,是不是? 谢凌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营的,只瞅着纪恒不说话。 镇北侯看场面尴尬,忙打圆场:“英雄不问出处,只消知道她这回立下首功就行。” 他想,论功行赏也不方便,毕竟是太子妃。 纪恒却轻轻握了谢凌云的手,冲其余诸人笑道:“实不相瞒,她确实没有军衔,连个小兵都不是。至于她的闺名,不方便给诸位透露,孤只能说,她是孤的妻子。” “……什么?” 纪恒这一番话,像是一道惊雷,震得中军帐里诸人瞠目结舌。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杜将军结结巴巴:“殿下,您说什么?” 什么妻子?肯定是他听错了。 纪恒却道:“孤方才说,这位生擒莫勒王子的功臣,是太子妃。先前教导京畿大营军士的薛壮士,也是太子妃。还有,孤方才对付莫勒王子的招数,也是太子妃教的……” “……” 众人面面相觑。早年有王锐将军来边关教导将士们剑术,那剑术精绝,王锐将军只说是一位姓薛的壮士所授。众人嘴上不说,可对那位薛壮士是极为敬仰的。大家一致认为,今年跟夷狄交战,有胜有负,就是因为得了薛壮士所授的剑术。 薛壮士在大伙儿心里,跟神人也差不多了。 这回有人从天而降,生擒莫勒王子。杜将军等人未曾亲眼看见的,也就罢了。当初在场亲眼目睹的,无不惊叹。方才外表清贵、书生模样的太子殿下能力克莫勒王子,让人称奇…… 原来这背后的高人都是太子妃么?! 太子殿下没道理对他们说谎。可是,那个英雄好汉,不可能是太子妃啊! 第147节 军中重武力,尊崇强者。有些还在迷茫的,有些脑子活络的,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那,能再教我们别的功夫吗?” 纪恒咳嗽一声,说道:“太子妃身负绝艺,胸怀天下,所以才不远千里奔赴疆场,生擒莫勒,平战止戈。原本她不想教人知晓身份的,只想着活捉莫勒以后,就远遁而去。是孤觉得,这件事,该让大家知道,才强留下她,跟大家见面。” 他看一眼谢凌云,他不想她的功绩被埋没。她立下大功,该受人敬仰。让别人知道她的强大,她以后行事,也能更自由。 谢凌云有点懵,纪恒说的跟事实有那么一点点出入。不过似乎他口中的她,更像为国为民的大侠。 她轻轻拉了拉纪恒的袖子,没有刻意压嗓子:“殿下……” 这声音清甜动听,分明是女子的声音!再细细打量她的形容,虽然掩饰过,但细看也能看出是个女子。 所以,果真是太子妃本尊么?这也就难怪,太子殿下护着她,还亲自给她布菜了。 可是,怎么会是女子呢?有那样本事的人,怎么可能是女子?! 旁人还在震惊中,提前知道真相的镇北侯已然附和道:“殿下说的是,太子妃立下首功,是该教大伙儿知道。” 还有人在纠结太子妃的女性身份,但是镇北侯也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如果这人真是太子妃的话,不得不承认,她很厉害。 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本事,真教他们这些须眉男儿汗颜。但这人是太子妃,极有可能将来母仪天下,又不骄矜自傲,胸怀天下,是不是也是大齐的幸事? 旁人还在感慨,镇北侯就已经十分殷切地问:“太子妃殿下,既然来了军中,可否拨冗指点一下军中将士们?” 谢凌云点头:“好啊,正好我今日看了一下对敌的状况,的确有些地方需要再琢磨琢磨。” 镇北侯心潮澎湃,对即将到来的“指点”异常期待。 其余诸人在经过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等情绪后,渐渐也能勉强接受了。 毕竟这是军营,是最信奉力量的地方。是男是女,是穷是富,是贵是贱,在这里,其实都不重要。只要能拿出真本事,都有出头之际,都算是好汉! 因为莫勒王子被擒,花里该将军不敢轻举妄动,收到敌军送过来的莫勒王子的亲笔书信,他也不敢怠慢,忙让人报与大君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3^)-☆ 第128章 盟约 夷狄大君有四个儿子, 按规矩小儿子守帐。莫勒王子从小力气就大, 骁勇善战, 大君对其爱若珍宝。此番莫勒王子主动请缨,大君原以为他至少也能攻陷几个城池。 ——先前花里该久攻不下,多半是花里该偷懒, 贪生怕死,不算好汉, 大齐哪里有花里该说的那样厉害?果真还是莫勒王儿靠谱。 大君正等好消息呢, 谁料想,竟然传来军报,说是莫勒王子被人生擒活捉了。 “活捉了?”大君一口气上不来, 差点晕过去。 旁边人连声唤:“大君,大君!”要上前查看。 大君伸手做了个手势, 阻止他们上前。他定了定神, 听说有莫勒的亲笔书信, 沉声道:“呈上来。” 看这字迹, 的确是莫勒亲笔手书无疑。 莫勒在书信里详细介绍了自己被生擒的经过,说大齐这百十年来, 痛定思痛, 钻研武艺, 男女老少都身负武功。莫勒虽然也是好汉,却不比中原人那神乎其神的本事。他也曾试着挑战大齐的皇太子,却发现大齐的皇太子看着瘦弱,竟然也有一身的武艺, 可以教人无法动弹…… 莫勒王子又称自己是草原的好汉,被捉了愿意赴死,请大君不要以他为重,该继续进攻,就继续进攻…… 然而他越要大君不在乎他,大君就越心疼自己这个傻儿子。莫勒本事强,老实,不会耍心眼儿。他这么说了,多半就是真的了。 大君细想之下,愈想愈怒,怪不得当初别人不肯出征,非要莫勒做援军的。敢情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说起来,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进攻过中原了,平时就边境上小打小闹一下。主要是今年草原上冻死了一批牛羊,他们才想起还有中原这个大牧场。不抢白不抢,反正中原人都不行。 没想到才百十年光景,中原人就这般厉害了? 但是,莫勒一向是个听话老实的孩子,是不会骗他的。 大君唤了送信的小兵过来,向他询问到底怎么回事,王子怎么会被生擒。 那小兵挺机灵,寻思着不能损了王子形象,不能显得他们无能,那么就只能把大齐的士兵往厉害处说。于是,他答道:“回大君的话,莫勒王子当时是个马上,可是那大齐士兵,就像是有神助一般,就那么从天而降,直接提了王子就飞上天了……花里该将军命我们射箭,把那个大齐士兵给射下来,但是又怕伤了王子……” 大君沉默了一会儿,这小兵的说法跟莫勒在书信里写的一样。看来确实如此了,只是花里该着实过分。保护王子不利,还想着射箭,就不怕伤了王子?说起来,要不是花里该第一次出征不利,莫勒王子也没必要去相助,那也就不会有后来被擒的事情了。 莫勒在信里说不要管他,可是做老子的,怎么能不管儿子? 大君想了一想,直接吩咐传信的小兵:“去告诉花里该,不惜一切代价,把莫勒王子给我带回来!不管他赔上多少牛羊和女人!” 小兵应了一声,快速离去。 听到大君派人传来的口信,花里该苦笑一声,并不意外。莫勒王子可是大君的心头宝,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大君。只是怎么把王子给带回来? 少不得要谈判了。大君的意思是可以用牛羊和女人来换王子,只怕中原人看不上他们的牛羊和女人。 花里该派人向大齐表明谈判求和之意时,谢凌云正看边关将士操练。 学了几年的剑术,又有实战经验,他们看起来,比她第一次见京畿大营士兵操练时,要勇猛很多。 谢凌云见他们一招一式,虎虎生风,暗暗点头,心说,这本事,步兵作战已经够用了。只是她那日见大齐士兵与夷狄人作战,马背上不如夷狄。 也是,草原上的人,马背上讨生活。中原人比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镇北侯看着太子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以为如何?” 谢凌云一笑:“步兵可以,骑射不行。” 这些镇北侯自然也知道:“那,殿下有什么好法子没?” 其实骑射之术,还需要多多练习。谢凌云虽也知晓骑射,但这并非她所长。她自己因为有内功,所以力气大,准头好,可以百发百中。不过她的法子不见得对他们也管用。 谢凌云只泛泛说了两句要勤加练习之类。 镇北侯略感失望,勤加练习,他也知道的。 谢凌云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还有一套功夫,可以适用于马上作战。” 镇北侯闻言,精神抖擞:“还请殿下赐教。” 谢凌云想了一想,沉吟道:“过两日,待我仔细研究一下,中间有不妥当的地方,还需要再酌情修改。” “好。”镇北侯忙道,“有劳太子妃了。” 谢凌云只点一点头,她记得当年天辰派有个师兄是带艺上山,他出自武将世家,不想丢掉自己的家传武艺,就常常在学会了师父所授的武功后,在练武场练习自己的家传本事,其中不乏马上功夫。她看得多了,也学了个大概。 很明显,她上辈子的武将比这辈子的武将厉害。或许那个师兄的本事在这里也派的上用场。 想到这里,她觉得她有点对不住那个师兄,毕竟是他家传的本事,而她又不能征求他的同意。不过,转念一想,那位师兄家里世代忠良,无不以保家卫国忠君爱民为己任。她教给军中将士,虽然守的是大齐,但卫的也是百姓。 师兄生性豁达,肯定会理解支持的。 镇北侯正同太子妃介绍着军中情况,听说花里该要进行谈判。他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殿下稍待,下官有些事情要处理。” 谢凌云只点一点头:“侯爷请便。” 镇北侯同纪恒商量过后,决定与花里该在一里镇外的半月桥边谈判。他们有莫勒王子在手,底气充足,但还是带了不少人手,且大军就驻扎在一里镇。镇北侯不想出一点意外。 到了约定的时间,高将军、崔先生带着不少士兵代表大齐出现在半月桥。 夷狄前来谈判的是花里该本人,他原本想着即使对方王子不出面,镇北侯总会来吧?待看到是高将军和崔先生,花里该不免心中不安,怀疑大齐是不是根本不重视这次谈判。 他只能问:“你们说话可作数?” 崔先生一笑:“太子和侯爷派我等与将军商谈,我们说话,自然是作数的。” 花里该神色不变,继续问:“那我们莫勒王子,可还安全?” 崔先生又是一笑:“当然安全。我军向来优待俘虏。” “俘虏”两个字伤了花里该的心,他轻哼一声,却又不能辩驳,他们莫勒王子被抓了,可不就是俘虏么?想起大君的吩咐,他心里更不自在了。 大君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换回王子,这不是注定了要割肉么? 花里该道:“莫勒王子是我们最尊贵的王子,不知道大齐要怎么样才能放回王子?” 崔先生与高将军对视一眼,这是说到正题了。崔先生笑笑:“我们大齐太子殿下很欣赏莫勒王子,本想留王子多待几日,不过看来花里该将军不大乐意啊。要接回王子,原也不难,只需满足几个条件就行。” “什么条件?”一听到“几个条件”,花里该的眼皮不由地跳了一跳,不止一个么?还有好几个条件? 崔先生按照先前所商量的,将几个条件一一说来。 “第一、撤兵投降。第二、自此北迁五百里。第三、夷狄人不得进犯中原……” 花里该将军认真听着,有点不敢相信:“不用牛羊么?” 他们草原的规矩,捉了人,对方须得拿牛羊来赎。俘虏身份越贵重,所需的牛羊越多。这回被抓的可是他们莫勒王子,大齐竟然不要任何牛羊么? 不过,大齐要求的也不少。像什么投降,北迁,上贡…… 投降的话,战败了是该投降,这点没毛病。北迁,他们逐水草而居,不比中原人安土重迁。北迁对他们也不难。就是上贡,有点难度…… 偏生对方又不要牛羊…… 谈判这种事情,肯定是能商量的。更何况,他们王子又在对方手上,不能不就范。 这次谈判并未进行太长时间,花里该将军原就长于军事,短于政治,口才上比不得崔先生,他又顾着王子的安危,只能含糊告诉崔先生等人,他需要修书一封禀报大君。 这等事,他自己是做不得主的。 崔先生与高将军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大君翻来覆去认真看了花里该将军的信,觉得尚能接受,就命人告诉花里该将军:“可以接受。” 花里该得了准信,立马回复大齐,愿意接受。 而那边莫勒王子被俘后,还在思索着能不能想法子逃出去。他努力了好几日,也没能成功,竟然又听说花里该早就递了降书,还答应了大齐的条件。 莫勒王子叹一口气,也不知花里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子,是不是? 腊月初八,天气尚好,大齐的军营里做了应景的“腊八粥”。 就在这一日,莫勒王子重获了自由。大齐与夷狄签订了六条合约。因为在一里镇外的一里亭签订,后又称作一里之盟。 莫勒王子同花里该将军率众撤兵回还。这些日子的经历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个梦一般。——但是,绝对是噩梦。 谢凌云埋头钻研了好几日,又自己练习了好几日,才给镇北侯、高将军一众将领演示。 这是她结合那位师兄的家传本事以及自己亲眼所见的夷狄军队而改出来的。她刚一演示,镇北侯等人就啧啧称赞,称这是制敌妙招。 谢凌云停下动作后,轻轻叹一口气,心想,其实还是大齐与夷狄交战次数不多。若真是常常厮杀对敌,大齐人聪明,只要肯钻研,自己肯定也能研究出制敌招数来。 ——当然,战事殃及百姓,还是越少越好。大齐的士兵如果真厉害了,纵然夷狄骁勇善战,大齐也不怕的。 所以说,还得要自己的军队本事强。 原本战事结束,谢凌云该同纪恒一道班师回朝的。只是她要教导边关将士功夫,就只能留下来。 第148节 纪恒对此无异议,他修书一封给父亲,讲明情况,愿意等她数日,一道返回。 当初莫勒王子被捉,纪恒的第一封奏折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城。 皇帝听说活捉莫勒王子,龙颜大悦,将奏折当众念了出来。 朝堂上的大臣,待听到“太子妃生擒莫勒”时,无不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帝也愣了一愣,谁?太子妃生擒莫勒? 阿芸有这个本事,他并不吃惊,而且他知道阿芸私自离京去了边关。他吃惊的是,纪恒竟然把这给写进了奏折里。而他就这么念了出来。 太子妃离京后,他这个做父皇的,辛辛苦苦瞒着,只说太子妃心怀社稷,顾念太子安慰,在宫中设了小佛堂祈福,不见任何外客。 这俩人倒好,做都做了,竟然还直接写进了奏折里。——当然,也许这不怪他们。可能他们先前没想到他会当众念出来。 还能怎么样呢?念都念出来了,只能替他们兜着了。 皇帝面色不改,扫了一眼殿下的臣子,沉声道:“众卿有所不知,太子妃谢氏于祈福之际,有幸梦到九天玄女娘娘。娘娘看其心诚,遂传她十八般武艺,要她卫我大齐,匡扶东宫,并告诉他,东宫可能有难……” 殿下的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明知道皇帝说的八成不是真的,可也无一人敢出声反驳。 在皇帝的口中,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太子妃谢氏梦中得神仙传授武艺,又知道太子有难,就不远千里赶去边关,生擒莫勒,相助太子…… 真是太子之幸,大齐之幸啊。 虽然有人心里也想过种种不妥之处,但是一则生擒敌国王子这样的功勋实在吓人,二则皇帝的态度非常明确,没人傻乎乎地去说一些皇上不想听的话。 皇帝慨叹良久,夸太子妃是巾帼女杰,远胜须眉浊物。 朝堂中的大臣们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只能附和“太子妃巾帼女杰,是大齐之幸。” ——不过,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不是吗?前朝几乎覆灭于夷狄之手,今朝百十年不曾与夷狄交战。而太子妃一介女流,竟能生擒敌国王子,称一声巾帼女杰,并不过分。 皇帝又扫视了诸位大臣一眼,暗暗满意,又开口道:“传朕旨意,太子妃谢氏此番立下大功,赏黄金万两。” 想了一想,他又下一道旨意,封赏谢芸的父母。 连下两道旨意,连皇帝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胸襟。阿芸私自出宫,他还这般护着他们。当然,阿芸的确也争气。 又几日,夷狄的降书便递了过来。一里之盟的内容也摆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心里激动,差点掉下泪来。他之前从没想过,他在位期间,大齐可以战胜夷狄。他盯着降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降书的内容他几乎都能背下来。 至于一里之盟,更是教他惊喜。 在皇帝看来,对他,对大齐,这场战争胜利的意义,远胜过其带来的表面后果。这是大齐对敌的胜利,是扬眉吐气,将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皇帝高兴的后果,就是在朝堂上,又将太子以及太子妃好好夸赞了一番。——皇帝夸赞太子,群臣已经习惯,但是这般夸太子妃,还挺少见的。 不少稍微古板些的大臣,对皇帝如此推崇一个女子心里不大认同。但是他们又不能公然反驳,毕竟太子妃生擒莫勒,直接导致了夷狄的投降。这功勋,不是一句“首功”就能形容的。 而忠靖侯府谢律夫妇最初忐忑不安,担忧不已,皇帝的赏赐都没能教他们开心起来。尤其是薛氏,唯恐影响阿芸的名声,担心阿芸会因此被人口诛笔伐。 历来后妃要守妇德,更不能参与政事。阿芸做了男子所不能做的事情,她担心会有人以此做筏子,对付阿芸。 后来或许是皇帝的态度太过明确,坚定不移地支持阿芸,其余人等无人敢造次,薛氏才勉强放了心。 她心里不住地感叹,阿芸也真是,这孩子真不听话,哪有一个女子,巴巴地跑到边关去的?那是什么地方?军营里都是什么人?太子宠着她,皇帝竟也纵着她。 还好她是立了大功,别人不敢置喙。薛氏想想,后怕不已。 不成想,她的小儿子谢怀让却道:“娘,孩儿长大了,也要向姐姐那样。” “哪样?” “杀敌人,护百姓。”谢怀让回答,多威风。现下外面都传遍了,到处都说他姐姐是九天玄女的徒弟,是神仙下凡,就是来守护大齐的。姐姐教过他一点功夫,他岂不是也算是神仙的徒孙? 那他将来肯定也能做威风凛凛大将军。姐姐抓王子,他将来要努力抓个大君。 薛氏唬了一跳,嗔道:“你还小呢,说这些太早了。” 她虽然这样说,可心里确实是有些不安。让儿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于读书一道,虽然不算笨,但也不及谢怀礼聪明。莫非真是要走学武的路子? 还是算了吧,老老实实读书多好。 她想,好在孩子还小,以后还能慢慢教。怀让可以学点武艺,但是他将来绝不能做武将。 京城里的种种说法,谢凌云并不清楚。她在边关教将士功夫,耐心负责。 她教导武艺时,话也不多,但因为有真才实学,军中人人敬服,不因她是女子而轻视,也不因她是太子妃而过分谄媚。 大家都知道太子妃是要回京的,认真学习,不敢有丝毫怠慢。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感谢每一个支持的姑娘。 第129章 生变 一边是认真教, 一边是认真学。军中将士进步神速。 不知不觉就到了新年。 在镇北侯的提议下, 军营将士们准备了些点子欢庆新年。 所谓的点子, 也不过是会杂耍的表演一下杂耍,功夫好的演示一下功夫。 虽不出彩,却也称得上热闹。 在外边过新年, 对纪恒而言,还是头一次。军中庆贺新年的法子, 在他看来, 甚是新奇。纪恒也极愿意与军士们同乐,他原本还担心阿芸会有些不习惯。但是看阿芸精神抖擞,无丝毫不适之态, 他心说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却不知道,边关的新年, 在谢凌云眼中, 有种莫名而又奇异的熟悉感。明明跟她在天辰派时完全不同的。 新年刚过, 谢凌云又继续开始了她的教学。不过月余的光景, 谢凌云就教的差不多了。她叮嘱边关将士,掌握要领后, 尚需努力练习。 边关的士兵们都亲历过战争, 更加惜命, 也更珍惜这机会。 谢凌云又留下了图纸和详解,交给镇北侯。 镇北侯知道太子同太子妃很快就要回京了,他心中颇多不舍之意。 谢凌云道:“侯爷,将来如果我能改出其他适合对敌的功夫, 会想法子传给边关将士的。” 她心说,现下大齐跟夷狄是难分胜负,互有输赢,若是她要教的武艺,他们都能学会。那么不说十年,五年后,夷狄就不再是大齐的对手。 她有这个信心。 镇北侯点头:“那就有劳殿下了,殿下辛苦。” 谢凌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侯爷镇守边关,才是真的辛苦。” 镇北侯胸中一热,忙称保家卫国是军人职责。他对这个年轻的太子妃印象极佳。接触了一个多月,知道这位殿下无一丝骄矜之态,精通武艺,堪称大才。而且,确实如太子殿下所言,太子妃心系将士,胸怀天下。 谢凌云传授武艺结束,纪恒也早将该料理之事处理好。夫妇两人率军还朝。 离京之际,谢凌云乔装打扮,混在军营里。回去的时候,她的身份早就人人知晓,她也没了隐藏的必要。她穿着在一里镇时置办的女装,虽不华丽,却也舒适暖和。 纪恒率众赶赴边关时,因为边境告急,不得不快速行军。此时回京,也不必一味要求急行军了,只需正常速度就行了。 三月初三午后,下了一场雨,说大也不大。不过此时距离京城只余数十里了,纪恒索性下令先休整,待明日雨停再回京。 这一夜,军士们在城外扎营休息。 谢凌云待在纪恒帐中,跟他商量,回去以后该怎么向爹娘和父皇交代。——说起来,她可是偷偷从宫里溜出来的,虽说是为了家国大事,也做出了一番功绩。可也得好好跟他们解释,不是么? 她有时觉得委屈的是,她有足够自保的本事,却没有让父母对她完全放心的能力。 纪恒微微一笑,温声安慰她:“这你不用担心。你人好端端地站他们面前,他们就无话可说了。再说,阿芸立下大功,岳父岳母会理解的……” 谢凌云点一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近来总有些心烦意乱,有时莫名心慌。或许等她回宫以后,得请个太医给她诊脉。 纪恒看她担忧,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就故意说起旁的事情:“我派了小北先行回去,估计他们应该知道咱们这两日到京城。也不知谁会出城迎接咱们……” 他先前在奏折里禀明父皇,可能要在边关逗留三个月。结果提前一个月回还。父皇看见他们,应该会很欢喜吧? 谢凌云不大在意,随口答道:“反正不会是父皇。” 他们是立了大功,可并没有到父皇亲自出城迎接的地步。在皇宫门口迎接他们,就算是恩宠了。 纪恒却故意道:“那可不一定……” 谢凌云斜了他一眼,不想跟他就这个问题展开深刻讨论,就没再接话。 纪恒正要再拿别的话逗她,忽然听到小北在帐外道:“殿下,小北有要事禀报!”纪恒一怔,肃了面容:“进来!” 他话音刚落,一身黑色劲装的小北就径直冲了进来,匆忙行礼后,看了一眼太子妃,面上闪过犹疑之色。但很快,他想到太子的事情多半是不瞒太子妃的,于是,他直接开口说道:“殿下,京中可能有变!” 纪恒微愣:“什么京中有变?” 谢凌云亦奇道:“出事了?” 小北老实回答:“小北奉太子殿下之令,回京复命。还未到京城,就看到京畿大营的将士们似乎,有行动!” “什么有行动?”纪恒冷然道,“说清楚!” 小北咬一咬牙:“军士们整装集合,往京城皇宫方向而去。” 纪恒悚然一惊,京畿大营多年来一直守卫京师。此番增援边关,因为京畿大营的军士武术高强,就抽调了大量京畿大营的军士,再抽调其他地方的军士补充京畿大营,护卫京师。军士们整装进京,所为何事? 小北沉声道:“小北觉得不妥,不敢耽搁,就回来禀告殿下。” 他说这话时,心里也有些不安。他的确看到京畿大营的士兵向京城而去,但是究竟是什么缘由,他也不大清楚。不过,他想着总不会是皇上突发奇想,教人进京去喝酒吧? 不管那些士兵是不是奉皇命行事,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京城可能有变。 小北骑的是军中最烈的马,脑子转的也快,他希望能及时传递消息。他当时也考量了一番,与其经过重重关卡进宫禀明圣上,温情真相,还不如回军营禀明太子殿下。殿下如今手上有兵,真的采取手段,做些什么事情,也都来得及。 纪恒皱眉:“你把你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讲明白。” 小北不敢怠慢,将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天快黑时,京畿大营将士持器械,向京城方向而去。 小北想到的,纪恒自然也想到了。他点头:“我知道了。”他略一沉吟,打算连夜拔帐进京。虽说深夜入城,可能会授人与柄,但他不敢大意,不想因为太多顾虑而遗恨终生。 小北跟他多年,他信赖小北。而且京畿大营的军士现在成分很杂,真有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是父皇的旨意,那也足够说明京城有事了。 他不能袖手旁观。 一旁的谢凌云听纪恒说要拔帐行军,愣了一愣,说道:“若是真事情有变,那我先回去吧。” 纪恒刚要说话,谢凌云就示意他先不要开口,自己说道:“大军整合出发,要花不少功夫,真有事,就来不及了。我在边关得了匹良驹,正好试试脚程怎样。” 京城里现下是什么情况,纪恒还不清楚。可是,下意识里,他不想她去涉险。 第149节 然而谢凌云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声音不大,语速极快:“我的本事你晓得的。我先回去,若是没事,那就是我还想瞒着别人,不想让大家看见太子妃随军还朝。若是有事,纪恒,你必须承认,我的本事比你厉害多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率军做我后援。” 纪恒心里明白她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并不想每次有事时,妻子拦在自己前面。他该为她遮风挡雨才是。 谢凌云冲他一笑:“咱们是夫妻,这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啊。我这回算是先锋军?”她握了握纪恒的手:“你记得带人跟上就行。” 不等纪恒反驳,她就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小北看得目瞪口呆,心说,太子妃神鬼莫测,他何时才能有这般本事。 谢凌云在军营里得到的那一匹良驹是镇北侯执意赠给她的,说是莫勒王子的坐骑。莫勒王子被她俘虏,他的座驾也该交由她。 在边关时,谢凌云也曾骑过那匹马,确实神骏,她不怀疑它能像镇北侯说的那般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这夜的雨早停了,但夜色并不算好。所幸谢凌云当初出京时,因为刚出门,对这条路倒还熟悉,没走冤枉路。 途径京畿大营时,她略微观察了一下,发现竟是空营。虽然从小北那里知道可能出事了,但是面对空了的京畿大营,她也吃了一惊。 这几乎能相当于京城门户大开,毫无屏障了。 谢凌云在城墙外暂时安置了马,纵身越过城墙,一路飞奔,径直奔向皇宫。 她内功精湛,轻功高绝,穿墙越巷,简单自如。离皇宫越近,她心中越不安,暗暗祈祷是他们想多了,皇宫里一切都好。 ——————————————————————————————————————— 事实上,今夜的皇宫并不太平。 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二月,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近来身体强健的皇帝过于自信,又一时大意,就换上了轻便的春装。他练了武,发了汗,衣裳又减了些。夜里睡下时还好,到次日清晨起来,就有些头痛鼻塞,身上发懒。 皇上已经一年没感受过生病的感觉了。这回身体不适,觉得实在难受。他又算着太子夫妇快回京了,就懒怠一回,辍朝两日。 不过他也没闲着,窝在内殿,也没忘了把奏折分拣好。紧急的奏折,他就先批了,不急的,可以留着,将来给纪恒打发时光用。 想起来就来气,东宫两口子跑到边关去,风头出尽,让他这个老父亲帮他们掩饰收场。真是不孝。 仗都打完了,还找些借口不肯回来,把杂事丢给他这个老父亲。太不孝了。 都没说早日生下个皇孙给他这个父亲看看,不孝啊不孝。 …… 皇帝不过是在心里腹诽几句,就听到一个教他震惊的消息:他的儿子要给他尽孝! “什么?”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回事?” 太监小李子小心翼翼回禀:“回皇上,是豫王殿下。豫王殿下他……他回京了。” 皇帝一愣:“你说豫王无诏回京?” 按律,藩王无诏回京是大忌。纪恒是个胆大的,看来这豫王纪忱胆子也不小啊。不但敢私自回京,还光明正大,无一丝顾忌。也不知纪忱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小李子点头:“回皇上,是的。而且,豫王殿下就在殿外,正等皇上召见呢。” 皇上“啪”的一声合上了奏折,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那就教他进来吧!” 他倒想看看,他这个好儿子有什么话好说。一年多前,皇帝将权柄交给太子,由太子监国,自己称病,不管政事。当时他这个孝顺的儿子,就上折子说是要进宫尽孝,被他给驳回了。 事情过去一年多了,皇帝现下龙精虎猛,体壮如牛,豫王是还来侍疾的么? 豫王一进门,就双膝跪倒在地,膝行向前,叩头不止。 皇帝也有三四年没见这个儿子了,说一点也不想念是假的,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儿子。他重视嫡子,但是对长子,也不是没寄予厚望过。不过在纪忱试图对付纪恒时,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 当初皇帝没有深究此事,只教豫王携妻子去就藩。想着他远离京城,也就会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好好做个藩王,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仁慈。 谁想,现下他竟然私自回京了。回京也就罢了,竟然还不是偷偷摸摸,还跑到面前来。皇帝也不知道该感叹豫王是聪明还是傻了。 豫王眼中含泪,声音哽咽:“父皇,不孝子纪忱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用袖子擦拭着眼泪,几乎要泣不成声。 皇帝心中感慨颇多,就静静看着豫王,也不开口说话。 小李子站在皇帝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 皇帝不开口,豫王也不能只哭不说话,就止了眼泪,断断续续,讲起自己因何而入京。 豫王声称,他在封地思念父母,夜不能寐。偶尔做梦,梦到父亲和母妃身体有恙,他更不放心。是以,他明知道藩王无诏不能还京,还是义无反顾只带了几个侍卫回了京城,只为了看望父皇母妃。 父皇可以责罚他,只是请不要剥夺他身为人子的权利,让他可以像寻常百姓一般随身侍奉父母。如果可以,他愿意不要封地,不要王位,请父皇成全…… 说着深深叩下头去。 皇帝听后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如此说来,忱儿倒是一个纯孝之人了?” 说起来,本朝规矩,王爷们成年后都要去封地就藩,但是在执行时,往往是皇帝还在世时,身为人子的王爷们可以留在京城。新皇登基再去封地,若生母还在世,可以请旨,将母亲也带到封地去。 所以,豫王纪忱在说这话时,虽然面上不安,但是心里却不是毫无底气。 他知道父皇会顾念他几分。诚然父皇偏疼纪恒,可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不是么?而且他除了出身,也没有哪里比纪恒差啊。 听父皇发问,豫王苦涩一笑:“纯孝之人称不上,只是不想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哦?那你无视君父的命令,私自回京,就是忠孝双全了?真难得啊!”皇帝话里有遮掩不住的讥诮之意。 豫王只作听不懂。他见过父亲发怒的样子,知道这个时候,从父皇的表现来说,父皇虽有怒气,但是并不严重。如今木已成舟,他人都回来了,又老实本分,想来父皇会原谅他的吧?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皇帝扫了儿子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皇帝自认为对这个儿子算是不错了,给他王爵,待遇上不曾亏待了他。即使在他做出派人刺杀东宫的事情,皇帝也没有跟他计较,只是让他提前就藩,不能留在京城而已。 纪忱竟然还不满足。 皇帝都想问问他了,究竟要什么?难道真的想要皇位?可皇位是留给纪恒的。 罢了……皇帝摆摆手:“你说你回京是为了见见你的父母。好了,你的父亲,你已经见到了。去看看你母妃吧。她胆子小,你别吓着她。见了她以后,就回去吧!” “父皇!”豫王一惊,这刚来就得走? 皇帝看他一眼:“你在京城也待了二十年,见了父母还不想走,难道是想再去听听说书,看看跳舞再回去?宫里有宫人太监,用不着你侍疾。倒是你封地里的百姓,很需要你这个王爷。” 豫王见父亲态度坚决,似乎无回转的可能,心里琢磨着或许可以不急在一时,反正他人都回京,也进宫了。他在宫中留下的人脉,也该启动了。 如今纪恒夫妇不在宫里,京畿大营里,也有他的人。而且,即使是在皇宫里,他也不是孤身作战。 他还有机会。 豫王只得先应了,告辞离去。 他的母妃夏氏身体娇弱,近两年又思念儿子,身体更不好了。不过好在宫里膳食营养,还有医术高明的太医,所以夏氏看起来还好。 听说儿子私自回京了,夏氏吓了一跳。宫人告诉她,儿子在外面求见。 夏氏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只说“不见。” 这个胆子不大的女人,生怕儿子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回的京城。她虽然读书不多,可也知道藩王无诏回京,是大忌。 当年皇帝命纪忱就藩,她担忧不已,犯了老毛病,纪忱入宫侍疾,直到她身体好转,才去封地。 她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她不想连累他。 夏氏原本想狠了心不见豫王,但是听说儿子在殿外跪下时,她到底是心软了,明日唤了他进来。 …… 皇帝当天就得知,夏氏见了豫王后,悲喜交加,又病了。皇帝有些怀疑,但是据太医所说,夏氏确实是犯了老毛病。 这种情况下,皇帝也不好再强势让豫王离京,他只能下令教太医好好诊治。他想,等夏氏康复了,就让夏氏随他儿子去封地吧。 但是,夏氏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啦啦啦啦啦 第130章 逼宫 夏氏是个传统本分的女子, 她是皇帝的妃嫔, 她怎么能抛下皇帝, 跟着儿子去享福呢?所以,她坚决不同意皇帝的建议。可是,她又不好违抗圣意, 因此她能做的只剩下哭了。 皇帝见她执意如此,就不再强求。其实夏氏留在京城, 对在封地的豫王而言, 也能起到牵制作用。 豫王纪忱已为母侍疾的名义,暂时留在京城,每日端汤奉药, 倒也殷勤。但是他私底下小动作未停。 早年豫王养了不少奇人异士,其中不乏鸡鸣狗盗, 甚至是有以假乱真本事之徒。他被赶到封地前, 皇帝接收了这批人, 或关或杀或用, 所剩无几。 但是,不得不说, 还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豫王费尽心思, 得到京畿大营的虎符, 开始了他的动作。 ——这次与夷狄作战,京畿大营原本的士兵被派到了边关,如今京畿大营,人源颇杂, 其中也有他的人。 他对自己说,他这不是造反,不是逼宫,只能算是他无奈之举。皇帝偏袒太子,对他太不公平。他连在父母身边侍奉的权利都没有。如果可以,他也想做一个好儿子的。 三月初三,日出东方,朝霭未散,必有变天大事。 皇帝清早起来练武时,对这句话还不屑一顾,可是等他晚上得知皇宫被包围时,后知后觉就想起了这句话。 他迎上执剑而入的豫王,冷笑一声:“我儿真是出息了,连京畿大营的士兵都能调动。” 皇帝看着儿子,生气、失望、又觉得好笑。他早猜到了,纪忱会走这一步,但是真到这一天时,他又觉得难受。 豫王对父亲的讽刺充耳不闻,只轻声说道:“我也没办法,父皇,孩儿真的没法子了……” 皇帝冷哼:“没法子?我看你法子多的是啊!虎符不是在你手上么?现在京畿大营管事的杨越是你的人?” 先前京畿大营的霍老将军去岁已经告老,这个杨越是新提拔上来的。 豫王摇摇头,并不回答,他只说道:“请父皇下一道旨意。” “下什么圣旨?” “说父皇身体不好,愿意退位给儿臣。父皇可以放心,儿臣对父皇无半点不恭敬之意,以后,父皇会是太上皇,一应供应都不会短缺,还不用烦心朝事……” 皇帝看着儿子,反问:“那太子呢?朕可以退位,但朕一旦退位,继位的应该是太子才对啊。” “没有太子!”豫王低吼一声,很快,神色又恢复了正常,“父皇直接退位给儿臣就行。至于二弟,父皇放心,儿臣不会为难他。儿臣也会封他为王,他只要老老实实……” 皇帝望着自己的儿子,莫名的,竟然生出一丝怜爱来,这儿子是拿他当傻子么?真以为他会相信啊!他愿意退位,但是只愿意将皇位让给纪恒。他从来都没想过让纪恒去当王,他的恒儿应该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见皇帝似乎不大愿意,豫王也不想再多话,圣旨他早准备好了,他手下有擅长模仿别人书法的能力,早就已皇帝的口吻、皇帝的笔迹写好了圣旨,只等皇上用玺了。 豫王将拟好的圣旨放到皇帝面前,再一次道:“请父皇用玺。” 皇帝将圣旨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这圣旨说的倒也含蓄,只说是宫中生变,皇帝受了惊吓,卧病在床,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命豫王先登大宝,主持朝政。圣旨中不乏对豫王的溢美之词,皇帝看得只冷笑。 第150节 末了,他抬头看向豫王:“你知道朕为什么待你跟待太子不一样吗?” 豫王一怔,心中一涩:“因为他是皇后嫡子,皇后因为护驾而死……” 纪恒不过是沾了他母亲的光而已。其他方面,他纪忱又有哪里不如纪恒了? 皇帝摇头:“是,可也不是。他是皇后嫡子不假,可你也算是皇后的儿子。只是,如今京中守卫空虚,你是想了法子来逼宫为自己谋利,而你弟弟,他是把东宫禁卫,交到了朕手上。算起来,东宫禁卫军,也该到了吧!” “什么?” 豫王愣神,东宫禁卫军?他知道,太子和诸王不同。太子有养兵的权力。莫非远在边关的纪恒,竟然把自己的禁卫军交给了皇帝? 不可能,自己的亲兵,怎么能轻易交到旁人手中? 豫王不信,但是他侧耳一听,似乎听到了外边的喧闹声,他心里一慌,暗想,不能再耽搁了,不论真假,得先让圣旨成真。届时木已成舟,他名正言顺,只要掌控了皇宫,就能一点一点坐稳位置。 待他坐稳皇位,即使纪恒从边关返回,也早了失了先机,不是他的对手。 “快用玺!”豫王提高了声音。 皇帝却慢慢摇头:“不行,玉玺一向由小李子保管。” “小李子呢?” 皇帝微微一笑:“小李子嘛,自然是去搬救兵了啊!” 他心说,这儿子真是个蠢货,真以为盗虎符,带兵入宫,行逼宫之事,这么大动静,他一点都不知道?还是觉得他会老老实实坐以待毙?纪忱就没觉得自己的行动太顺利了些吗?一个在京中无权的藩王,没有皇帝的默许,能搞这么大事? 他是皇帝,他不蠢的好么? 殿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恐惧一点点浮上豫王的心头,他捏着宝剑的手汗涔涔的。真的,是真的!他急了,头脑一片空白,将剑架在父亲脖子上。 “父皇!你别逼我!” 皇帝额角直跳,儿子,你说反了,这是你在逼朕!你剑还在朕脖子上架着呢!皇帝伸手夹着剑刃,将剑一点点移开,接着出手如风,夺了豫王的剑,用剑尖对准了豫王。 他这一套动作做的不慢,他心中也颇为得意,但是一抬眼看到他周身四把明晃晃的剑,他脸上的笑容就褪下了。 这四个面容陌生、一身戎装的汉子,都是纪忱的人吧?是不是他的剑尖往前推行一步,他会被这四柄剑在身上捅四个窟窿? 豫王不料父亲竟有这等身手,呆愣在原地。但是,看见对准父皇的四柄长剑,他又皱了眉:“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要伤着父皇!” 皇帝眉毛一挑,不管豫王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想冲这句话,待事情了结后,他会考虑对这个儿子从轻发落。 不过,被四个剑尖对着,这滋味还真不好受。 皇帝正寻思着怎么让他们放下兵器,忽见一道人影掠过,那道影子在四个汉子周身转了一个圈儿,“哐当”、“哐当”……几声,他们手中长剑尽皆落地。 “阿芸?!”皇帝惊喜交加,放眼大齐,能有这个身手的,也只有谢芸了吧。 ——这人正是谢凌云。谢凌云回宫后,见这边满是火把、亮如白昼,就飞身过来。她看见与东宫禁卫军敌对的士兵,出手撂倒一片。她挂念着皇帝的安慰,便先赶到了此地。 正好碰见这一幅奇怪的画面,皇帝手中的剑对准豫王,另有四柄剑对准了皇帝。她来不及多想,点了除皇帝外其余五人的穴道,又打落那四人手里的剑。 谢凌云冲皇帝点一点头,也来不及施礼:“父皇没事吧?” 皇帝原本很高兴,但是此刻却哼了一声:“本来没事的,可你一回来,就有事了。” 谢凌云微怔,不大明白:“是豫王反么?这个,儿臣事先并不知道的。” 豫王穴道被封,动弹不得,他知道这个突然出现毁了他好事的是太子妃谢芸,他看着她,神色复杂。当初差一点,她就被他收为己用了。 若她真为他效力,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谢凌云无心与皇帝久谈,外面东宫禁卫军还同人打着呢。这东宫禁卫是纪恒的亲兵,对纪恒忠心耿耿。而所谓的京畿大营的军士,则各怀心思。其中有的连此行的意图都不大清楚。 如今首恶被制,皇帝亲自出面喊话,叛军也不敢多做无谓的挣扎,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豫王被关押,皇帝处理今晚的事情,谢凌云奔波太久,也累了。她来不及回东宫换衣,就随便找了地方坐下休息。 她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忘了通知纪恒,此间已无事了。 纪恒率军一路急行军,在城门口还被拦下。他亮出太子身份,以储君威严相压,才率军入城。 不过,他带的士兵没有进宫。 因为在宫门口,他得到消息,叛乱已经止了。宫里的主子们都很安全,反贼已经被捉,太子殿下不必太担心。 纪恒松了口气,匆匆进宫。 还好,不算是一片狼藉,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皇帝身边的太监小李子有声有色给他讲着夜里的大事,讲豫王如何反,是怎么在皇帝的预料之中。讲圣明君子如何应对,如何勇猛地一一敌五,讲太子妃如何及时赶到…… 纪恒听着,默默叹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只要父皇和阿芸没事就好。 小李子笑笑:“殿下多虑了,皇帝胸有韬略,一切都在掌握中,又怎么会有事?不过太子殿下还真是孝顺,连夜赶回宫,皇上知道了,必定感动。” 纪恒勉强一笑,不置可否。 三月初四的早朝比平时晚了很多。众位大臣在焦灼不安的等待中,得知了几件大事:其一,豫王造反,已经被关押。其二,太子连夜返回京城,已经回宫。其三,皇上这回似乎铁了心真的要退位……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大事。 昨夜皇宫骚乱,有些大臣也隐约知道。不过都没想到竟然是豫王逼宫,这挑战的难度也太大了些。而且大家更没想到,无声无息地就被压下去了。 皇帝在朝堂上提起豫王一事,痛心疾首,感叹了两次“养不教,父之过。”唬得众位大臣连忙下跪,劝皇帝勿要太过悲伤。这是豫王不忠不孝,而非君王之过。 皇帝叹了口气,又夸起了太子和太子妃。太子为父分忧,率军出征,临行前担心父皇安慰,把东宫禁卫交给父皇,来保护父皇,后得知宫中有事,连夜回还救驾。而太子妃,更是神勇无敌,她力战反贼,护驾有功…… 众大臣微怔之后,都不太意外。皇帝喜爱皇太子,人人皆知,时不时夸上一两句,大家都能接受,何况能将自己的亲兵交给皇帝,确实孝顺,父子情深。至于太子妃么,皇上近来夸赞太子妃,似乎都与神勇分不开了。 也是,能生擒莫勒王子的女子,怎么可能不神勇? 说起来太子还真是幸运,先有其生母用生命护驾,后有妻子救驾有功,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都算对皇上有恩。也难怪皇上宠爱他。 此番豫王逼宫未遂,本该是死罪,但是皇帝顾念父子情分,没要了豫王的命,只褫夺其封号,将其贬为庶人,流放岭南。 豫王在牢中直呼冤枉,要见父皇一面。他坚称自己并非逼宫造反…… 他觉得他可能是听错了,父皇应该不会对他这么狠。先前他那些小动作,父皇知道,可也不过是让他提前就藩而已,这回怎么会直接断绝了父子关系呢?还让他成为庶人,还流放?不可能的! 皇帝没有见他,也懒得见他。对这个儿子,皇帝很失望,但同时心里也颇多感慨。他早年做太子时,战战兢兢,每日应付父亲,有闲暇时间教导儿子也都花在了纪恒身上。对纪忱,他教的确实不算多。但是纪忱也一直有夫子教导,而且在外表现的也还好。 他没想到纪忱会长成这个样子,会做出这等蠢事。哪怕是纪忱思虑严密,布置周详些,皇帝也会高看他一眼。 可惜这个孩子,真是让他失望。 豫王逼宫一事,后宫悄悄议论了两天,夏氏以泪洗面,乘宫人不备,吞金自杀了。 皇帝慨叹良久,下令厚葬夏氏 。 夏氏,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不管纪忱再不情愿,他还是被褫夺封号,流放岭南。他那次英雄救美得来的爱妾,表现得颇有气节,表示不想再以反贼为夫主,愿意自请离去。 王妃郑氏也不阻拦,直接允了。——对了,郑氏现在不能算是王妃了。 纪忱逼宫的事情,郑氏全然不知。因为她每日拈酸吃醋,想东想西,纪忱平素也不大搭理她。至于纪忱做什么,她就更不知晓了。当初纪忱进京,他出发两日后,她才知道他去了哪里。 真是没想到,纪忱出了事,他平时最疼爱的爱妾倒是先离他而去。郑氏又是心酸,又是快意:该!真是活该! 但是,少不得,她要收拾了行囊,带着孩子随纪忱一同去岭南。谁教他是她丈夫呢? ——————————————————————————————————————— 豫王的事情结束后,皇帝要太子与太子妃重新率军回京一次。 谢凌云不解:“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何必再多此一举? 纪恒冲她微微一笑,他倒是理解父皇的意思。此番与夷狄作战,生擒敌国王子,大获全胜,还签下了一里之盟。这是一个让大齐人扬眉吐气的机会,是重振大齐国威的机会。 其实,如果没有豫王一事,他们率军进城,也会引来百姓驻足围观。 纪恒笑道:“父皇,其实也没必要再走一回。毕竟回都回了,而且,阿芸还有战反贼一事呢。” 皇帝点一点头:“也是。那就择个吉日,犒赏大军吧!” 此次胜利,意义非凡,必须教万民颂扬。 时间很快定下,是在三月二十八。 谢凌云有些犹豫,她是穿太子妃的服饰,还是也穿戎装呢?以太子妃的身份得皇帝嘉奖,好像有点怪怪的。 纪恒笑道:“有什么奇怪?你本来就是太子妃啊!又不是军中士兵。” 在他看来,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出现,也是对她本事和功劳的认可。不用忌讳、无需回避,她就是她,是谢芸。 谢凌云点一点头,觉得似乎有点道理。纪恒说的是,她的确是太子妃。 想了一想,谢凌云皱眉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叫太医来诊脉了……”谢凌云轻声道。 “嗯?”纪恒面露紧张之态,“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谢凌云瞧了他一眼,面色发红,神态也罕见的忸怩起来,声音轻的直飘忽:“还是先看看吧。”她也不是很确定,三月初的时候,她隐约怀疑过一些,不过后来因为豫王一事,她暂时先搁下了。 这几天,她又想起了这件事 。 “到底怎么了?”她不说清楚,纪恒更担心。 谢凌云飞他一眼:“你真笨!” “什么?!”纪恒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从小到大,说他笨的话,他还是很少听到。而且明明阿芸远不及他聪明。 谢凌云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轻低语。 她很满意地看到他的神情由惊讶转为喜悦,复又转为担忧……她悄悄点一点头,嗯,不意外,一点都不意外。 纪恒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问道:“可请太医看过没有?” 谢凌云摇头:“还没有。之前在行军,回来又忙东忙西的。我也就没传太医……” 不过,想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纪恒比她要谨慎得多:“我这就教人传太医,你先不要乱动。你先坐下,不,或者你先躺下……”他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谢凌云咯咯直笑,他也没有他看起来那般镇定嘛!她就说,这件事震住的,不会只她一个。 在等待太医的过程中,纪恒在原地踱来踱去,心神不宁,一时想到她先前又是行军,又是战反贼,也不知会不会有影响;一时又想到未来该如何如何…… 他时而欢喜,时而担忧,得知太医在殿外时,他立马出声:“快请进来!” 第151节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3^)-☆爱你们呀 第131章 有喜 太医进殿, 恭恭敬敬向太子和太子妃施礼:“请殿下赐脉。” 谢凌云老老实实任由太医诊脉, 她的心也砰砰直跳, 紧张不安。 少时,太医收手,向他们夫妇二人重又施了一礼, 满脸堆笑:“恭喜殿下,太子妃殿下有喜了。” “真是喜脉吗?”纪恒怔怔的, 犹自不敢相信。 太医点头:“确实是喜脉无疑。” 纪恒后知后觉这才感觉到喜悦汹涌而至, 他连连点头:“好,好!”继而又转向妻子:“阿芸,你听到没有?咱们有孩子了?” 谢凌云“啊”一声, 心说,呆气, 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心里也暖暖的。不笑他了, 她也欢喜得很。 有孩子了, 她会再多一个亲人。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能不能学武…… 纪恒平复了心情, 向太医询问细节, 以及可有什么该注意的。 太医知道他们高兴, 答道:“太子妃殿下有孕一月有余,殿下身体康健,只需注意一些就好。”说着,又详细提了一些孕妇禁忌。 纪恒认真听着, 一一记在心里。 太医告辞离去后,纪恒这才问妻子:“一个多月?那是在回京途中有的?” 谢凌云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纪恒一时又是欢喜又是后怕:“早知道你那时有了身孕,就不该让你那夜先行回宫的。好在是没事,要真是有事,那……” 谢凌云笑笑:“你不要担心,太医都说了,我身体康健,你不用太担心。”她想了想,又道:“我阿娘怀我弟弟的时候,安胎药都没用过。我身体好着呢……” 纪恒知道她身子骨好,但是他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说不担心,根本不可能:“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以后就不要乱来了。你练武可以先停一停,教人功夫也可以让别人去教,你自己就不要亲自教导……你要是觉得闷,我过两日陪你出宫走走。但是咱们先说好,不能骑马,只能坐车……” 谢凌云笑眯眯地听纪恒叮嘱,越听越觉得好笑,可心里又有融融暖意。纪恒很期待这个孩子吧? “咱们的孩子,多半会有父皇命名,不过我们可以商量个乳名。你说,它叫什么好?”纪恒认真问她。 谢凌云没想到纪恒会这样,他在她面前说话是比在旁人面前多些,但也不至于多成这样啊。孩子在她肚子里,也才一个多月,他就开始巴巴地想着乳名了。她笑一笑,慢悠悠说道:“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取什么乳名?” 纪恒一愣,很快点头:“也是,那就取两个,先备着,就算这回用不上,将来也能用着。” 谢凌云见他不像说笑,认真想了想:“那就叫天天和辰辰吧,好不好?” “天天?辰辰?天辰?”纪恒微怔,下意识道,“天辰派么?” 从纪恒口中听到“天辰派”三个字,谢凌云呆了一瞬,“你怎么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纪恒随口说道:“你说梦话时提到的。”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说梦话!”谢凌云下意识否认,说梦话多难为情啊。 纪恒看她脸颊鼓鼓的,眼睛也亮晶晶的,觉得有趣,故意逗她:“唉,你说的,你每晚都说的……” “不可能!我如果真说梦话,我小时候,嬷嬷早告诉我了……”谢凌云有些气恼,又有些担忧,莫非她真会说梦话,做自己的秘密?但是,她觉得她根本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嬷嬷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两人就是否说梦话这个问题缠歪了好一阵,明明没什么意思的话,但两人似乎争论得很有趣味。 最终,纪恒认输一般:“好了好了,我把你说的梦话全告诉你好了。” “你说呀——你肯定说不出来。” 纪恒略微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夜里说,你永远都不离开我,你会给我生儿育女,会同我白头偕老,说你心悦我……” 他声音很低,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暧昧之意,听得谢凌云一阵脸红耳热。 过得片刻,谢凌云才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又胡说了,也不知羞。” 她推得很轻,可纪恒却捂着胸口后退了数步。 谢凌云慌了神,忙问:“怎么了?我又推痛你了么?” 她心中懊恼,她方才明明刻意控制了力道的啊。 她刚上前查看,却被纪恒一把搂在了怀里。谢凌云一怔,没有挣扎,很是柔顺,但是手却没闲着,摸在纪恒腰际,不轻不重拧了一把。 纪恒吃痛,口中却道:“我可是你孩儿的父亲,下这么重的手,你怎么舍得?你昨夜还说,我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呢……” “你又胡说了……”谢凌云手上再欲有动作,却被纪恒给握住了。 纪恒不再嬉笑,而是认真道:“阿芸,我很欢喜,也很感激你。” 她嫁给了他,做他的妻子,跟他同进同退,帮他解决问题,还愿为他生儿育女。 然而听他说完原因后,谢凌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是这样的,纪恒。不是这样的。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它也是我的孩儿。而且我做那些事,不仅仅是因为你。能做那些事,我也很欢喜……” 是的,比起老老实实待在后宅,教人武艺,上战场保家卫国,驱逐反贼,都让她觉得有意义的多。 “所以,纪恒,你不用感激我。” 纪恒瞧了她一会儿,笑道:“也是,咱们是夫妻,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 太子妃有孕的事情很快传遍后宫,皇帝的赏赐如流水般而来,皇帝还亲自召了给太子妃诊脉的太医,去仔细询问。 皇帝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子也前来道喜。 这桩喜事驱散了豫王逼宫、夏氏自尽带来的阴影,总算是给宫里添了些喜气。 来贺喜的几位娘娘送补品的、送关怀的,一时之间,东宫宾客盈门。 谢凌云初时还认真接待,后来见她们说话大同小异,还暗示她该给太子身边添人,更有人推荐自己娘家人,谢凌云听一次两次还听不大明白,听得多了,哪里还不懂?她心下厌烦,就干巴巴地说自己身上不好,不能待客了。 她神色微微一冷,妃子娘娘们就不敢再强留了。她们可还都记得太子妃在疆场时的壮举。太子妃跟她们不一样,那是能上战场,能生擒敌国王子的。听说那个什么莫勒王子,身体跟座小山一样,太子妃轻轻松松就能把他举起来,她们若真惹恼了她,那后果可不得了。 太子妃要是把她们也给拎起来再扔下去,她们哪儿还有活路?——而且太子妃如今有孕在身,这可是免死金牌。 不过她们也不大明白,到底是哪里惹得太子妃不快了,莫非真是因为客人多,而孕妇不喜热闹么? ——不管这几个妃子娘娘心里边怎么想,但是在谢凌云有所表示之后,她们确实来的少了。 谢凌云这才松一口气,比起跟娘娘们喝茶聊天,她更期待三月二十八皇帝犒赏大军。 说起来,皇帝也在犹豫,犒赏大军时,还要不要太子妃出现。按说太子妃立下大功,自然该出现。可是她如今有孕在身,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届时人多又杂,真有些什么事情,后悔也来不及了。 再三向太医确认,得知太子妃身体康健,皇帝才松一口气,示意计划照旧。 这几日,会有人在皇帝面前佯作不经意间提起谁家姑娘如何温柔贤惠。话说的很含蓄,但皇帝是什么人,略听一听也就明白了。 初时皇帝还以为是想教他纳妃,后来回过味儿来,兴许人家打的是太子的主意。 这两年,无论是皇帝的态度,还是太子的经历,纪恒继位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向新帝表示效忠,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往后宫塞人。而且太子如今身边只有太子妃,太子妃还有了身孕,添个把人也正常。 不过这事儿皇帝并不是很想接手,国家大事他都不想管,更何况是这种事。前两年他还想着当初是恒儿糊涂,以后如何如何。可真等到了作为以后的现在,他又不想插手儿辈的事情了。 那俩孩子感情好,他知道。而且,皇帝自己着实很待见阿芸这个儿媳妇。性子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能教人功夫,能保家卫国。他觉得,阿芸对他这个公爹,也极为尊重。她连夜赶回京城,不就是因为他在危险之中么? 他现下不大想给这俩孩子添堵。——至少,他不能做那个恶人。 于是,对别人的暗示,皇帝只当没听懂,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终于到了三月二十八,皇帝站在城楼,犒赏大军。 将士们戎装整齐,精神奕奕。 围观百姓颇多。——算起来,这是大齐立国百十年来第一次与外敌交战,也是本朝乃至与前朝加起来,第一回 在对抗夷狄中大获全胜。 听说夷狄的王子被生擒,夷狄的大君亲自写的降书,听说还签了盟约,岁岁上贡……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听过长辈提起前朝时夷狄入侵时候的事,如今给小辈讲述当年的惨状后,又夸赞:“皇上圣明,天佑大齐,太子妃真是九天玄女的徒弟……” 老百姓早就传开了,太子妃谢氏在梦中得九天玄女娘娘传授本事,上得战场,生擒莫勒王子;后来连夜返回京城,制止了豫王逼宫,护驾有功…… 对这位太子妃,百姓交口称赞。 但也有质疑的,认为一个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上战场杀敌,那是男人们的事情。然而这话刚说出来,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对。 其中原因颇多。一则中原与夷狄仇怨申深,太子妃这回的功劳在老百姓心里很有分量,在家国恩仇面前,妇德规矩似乎都不重要了;二则太子妃谢氏是储君之妻,将来的一国之母,老百姓在内心深处对上位者有种天然的膜拜心理;三则皇帝的态度、朝廷的态度对老百姓也有很大的影响。这个时候的太子妃是会让人忽略性别的,人们更多的是她的功绩。 当然有好事的百姓猜测太子妃的容貌。有人认为该是仙女下凡,皇家子弟的女人哪里会有长的丑的?也有人认为该是虎背熊腰貌若无盐,若非如此,又如何能生擒那猛兽一般的莫勒王子…… 谢凌云一身华服同纪恒一起站在军前。 望着将士们整齐的队伍,看甲胄□□,想到战事胜利,皇帝颇多感慨,褒扬、赐酒、赏银…… 当着军民的面,皇帝坦言:“此次战事,诸位功不可没,但若论首功,当推太子妃谢氏。后妃之德,在谦恭节俭,调和直谅。然太子妃谢氏既有女子懿行,又能保家卫国,匡扶社稷。依朕之间,这才是真正的贤德。” 皇帝扫了一眼做认真聆听状的儿子,想起他先时跟自己说的话,终是没有将最后的赏赐给说出口。 谢凌云听父皇夸赞自己是真正的贤德,欢喜之余又有些不自在。她自小学规矩,也知道世人眼里的女子贤德是怎么样的。她明白自己细细算来没有一条符合。但是父皇这般夸赞正名,称她是真正的贤德,她也心生感激。 这次皇帝的话,教一旁的大臣们听了,一思索,也琢磨出味儿来:皇帝陛下好像不反感甚至是挺高兴看到大齐有这等奇女子。还有人思索,或许可以顺着皇帝的意思,再请皇上封赏太子妃? …… 犒赏一事过去没多久,就有人上奏折夸赞太子妃,认为朝廷给的赏赐太少了 。 皇帝看见这折子,笑了一笑,非但不恼,还兴致勃勃地问诸位大臣:“那怎么封赏才不少?” 不等众人回答,皇帝便道:“若朕退位后,太子继位,谢氏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说到此处,大殿上有不小的骚动。 纪恒心中略觉尴尬,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皇帝又续道:“这封赏够不够?” 上折子的那位大人大气不敢出,他原是想着揣摩皇帝的心思,好好夸一夸太子妃,好觉皇帝高兴。不成想,皇帝竟说了这么一席话。大家都猜测皇帝肯定会传位给太子,可是帝心难测,万一不是呢? 殿上鸦雀无声。纪恒也不好说话,说够不是,说不够也不是。 皇帝微微一笑,又道:“也是,太子继位,她理当是皇后,这也不算是对她的封赏。可惜了……”皇帝皱眉,略一沉吟说道:“可惜本朝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咦,不对,是有女官,不过是在宫里。这样吧,她前番救驾有功,就封她做一个昭勇将军吧!” 皇帝话音一落,殿上哗然。 昭勇将军是正三品武官,比起皇后,比起太子妃,品级远远不如。但是历来哪有女子做昭勇将军的?皇帝这不是胡闹么?而且,既是太子妃又是将军,不伦不类,贻笑大方。 李大人当即就道:“皇上,不妥啊……” 第152节 “有何不妥?”皇帝反问,“数次救驾,屡立奇功,李爱卿告诉朕,莫非她当不得这昭勇将军?” “那谢氏毕竟是无知妇人,如何能当将军……”李大人急道,“封赏她的父兄就是了。” 纪恒面无表情扫了李大人一眼。 皇帝皱眉:“诸位爱卿也觉得不妥么?刚才还说封赏不够,朕真的封赏了,又说不妥……”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颇为不悦。 有坚定的保皇派,皇帝下令从不违逆的,当即便表态:“臣觉得此举很妥当,皇上圣明。”他侃侃而谈,从神话说到今朝,力证太子妃当得起昭勇将军。 皇帝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极是。” 原本皇帝心里想过给点更实际的,不过黄金也赐过了,其他的,她也不缺,他真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有人质疑封赏不够,皇帝表示并不意外。 一般来说,后妃贤德,会封赏他们父兄,加恩于他们家族。 可是,这一回,皇帝偏偏不这么想。封赏谢家可以,但是正主儿,也得给足够的光荣。——尤其是她现下还怀着他的孙子。 让夷狄俯首称臣,老百姓觉得扬眉吐气,皇子自己也感到畅快啊。 太子妃会武么?会武。 太子妃有功么?有功。 该封么?这……该吧。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所谓的昭勇将军,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太子妃还能整日待在军营不成?皇帝也不愿意吧。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最后皇帝拍板决定,给太子妃谢氏一个昭勇将军的官衔。 见皇帝执意如此,原本一直以“不合规矩”来抗争的大臣也不再顽强抵抗。 没办法,君命难为。反正只是个空头衔,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必因为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得罪现在的皇帝和未来的皇帝呢? 不过皇帝近来果真是上了年纪么?越来越专断任性了。 ——皇帝确实认为自己上了年纪,还未到花甲之年的他已经不想再管理朝政。他这一两年练武,觉得大有意趣,身体也比先前好。如果不是有去年夷狄进攻之事,纪恒不得已去了边关,他恐怕早就正式退位了。 但是现在,他觉得还不能安安生生去做太上皇,他得把一些事情处理完,才能真正轻松。 比如说,封赏谢芸一事。 给谢芸官衔,他做来和纪恒做来,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皇帝并没有想到他封谢凌云为昭勇将军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是这看似不伦不类的封赏,却让谢凌云欣喜异常。 这证明她的本事,她的功劳被人所认可。她不只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仅仅是她自己。在她上辈子,这是一件不算多难的事情,可这辈子,却是很不容易。 谢凌云很喜欢这三品武官的朝服。虽然她自己对当官儿没有多大的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周末就要来啦。啦啦啦,明天520,表白一个吧! 第132章 登基 这昭勇将军的官服同寻常三品武将的官服并无任何不同, 谢凌云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还自行换上, 迈着官步,走来走去。 上辈子时,她是习武之人, 跟大家小姐不同,走路快, 不像这辈子, 在母亲的要求下,要行动文雅,如弱柳扶风。不过她之前多次女扮男装, 一换上男子服饰,很快就能找回来感觉, 配上她的一身官服, 竟颇有些潇洒的意味。 纪恒在一旁看她认真的模样, 有些想笑, 调侃道:“谢将军觉得这衣裳合身么?” 谢凌云肃了面容,缓缓颔首:“嗯, 尚可。”然而很快, 她又笑靥如花:“很好, 我很满意。纪恒,你说好看不好看?” 她的个子在女子中算是高的了,这官服合身,她穿在身上, 兼具英气与柔美,别有一种风味。 “唔,好看吧。”纪恒一笑,缓缓走到她身边:“很喜欢做谢将军?嗯?” 谢凌云双手负后,不说是,不说不是,只慢悠悠道:“我小时候向往江湖,其实也无意于朝堂。只是,我在这儿没见到江湖,我的一身武艺,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也真不多。” 纪恒笑了一笑,对于她的武艺,他心底不是没有疑惑。——说她的功夫是薛裕舅舅教的,明显是托辞。只是她究竟从何学来的,他却不知道。 他知道她有秘密,既然她不说,那他就也不问。 纪恒先前想着,她立了大功,除了黄金之类的身外之物,给她将军的头衔,也是对她的肯定。阿芸孩子气,应该会很欢喜。他没猜错,她果真很喜欢。 谢凌云想了一想,又道:“我以后会好好研究,再改些功夫,要大齐边疆安定,不惧外侮。至于战事嘛,还是越少越好……” 纪恒听她这话,心中顿觉温暖舒适,果然阿芸的想法很对他的胃口。他就知道,他没看错。他点头,一脸认真:“嗯,没错,谢将军说的很是。” 听他称呼自己为“谢将军”,谢凌云顿感身上责任重,她既担了将军之名,就必须履行将军之责。她不可能与将士们同吃同住,镇守边关,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做些什么。 ——当然在纪恒眼里,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可是她这时责任心甚重,竟觉得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纪恒看她凝神细细思索,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他想着她如今有身孕,不该劳神,就笑一笑,提醒道:“谢将军,可该安寝了。要不,孤伺候您更衣?” 谢凌云猛然回神,一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纪恒,想起今日嬷嬷的话,面色微红。 她咳了一声,摆了摆手:“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就行。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见她神色怪异,纪恒也不由地好奇。 谢凌云眨了眨眼,道:“嬷嬷说,咱们需要分房。” 她说这话时,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如果不是脸颊发烫,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两样。——从她初初有孕时,就有嬷嬷暗示她,该让太子殿下搬到其他殿住,而且,还需要安排身边人伺候。 初时嬷嬷暗示的太含蓄,谢凌云没能彻底领会,就没有回答。 后来嬷嬷没办法,只得挑明了,但是也不好直白地说“太子妃殿下,您该给太子殿下安排身边人伺候。”,就略过了此节没提,只说需要分房。 嬷嬷想着,待分房以后,再安排伺候的人就行了。 “嗯?”纪恒微怔,“分房啊……再说吧!”他打了个哈欠,似是困极,“以后再说这个事吧。” 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宫里的规矩,他自然清楚。 宫中女子有孕后,一般来说,不会再留宿。不过他和阿芸情况特殊一些,他身边并无其他女子。他不与她同宿,就只能自个儿孤枕独寝了。 明明自己有妻子,却要独自忍耐锦衾寒,这感觉他并不想尝试。 所以,他自己明知道这个规矩,阿芸不跟他提起,他就佯作不知。不成想,竟然有人跟她说起这件事了。 见纪恒困倦,谢凌云也就没再提起此事。两人收拾后安寝,一夜无话。 谢凌云自有孕后,练习武功的机会就少了。纪恒叮嘱她多次,要她孕期注意安全,又寻了几个年老有经验的嬷嬷在一旁照看她。 谢凌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清楚自己适当练习一下对身体无碍,但是她不想纪恒担心,就不明着练外家功夫,每日只练会儿内力,闲时在宫里走动。 太医叮嘱过,有孕后,可以适当走走,对孕妇,对胎儿都好。 看阿芸闲着无聊,纪恒请了薛氏来陪伴她。 谢凌云看见母亲自然欢喜,拉着薛氏的手,“阿娘,阿娘……” 薛氏进宫之前,原本想着见了女儿后,要好好说道一通,告诉女儿究竟该怎么做,可是,真看到女儿,她一时都又说不出来了。 她刚生下阿芸时,阿芸只有那么小的一点,小小的人儿,皱巴巴的,眼睛都睁不开。一晃十多年过去,阿芸都要当母亲了。 薛氏心中感慨颇多,阿芸小时候,她只想着阿芸嫁一个性格敦厚,家庭简单的后生,一辈子不受委屈就好了。然而她那时,哪里想到阿芸有一日会成为太子妃呢? 谢凌云想跟阿娘说话,就挥手让一旁的宫人退下。 薛氏这才回握住女儿的手,轻声问道:“阿芸,你近来好不好?” 谢凌云点头,微笑道:“好啊,当然好。” 薛氏却沉了脸:“可是娘不好。” “为什么?”谢凌云一怔,不解,“阿娘为什么不好?谁给阿娘气受了?是让儿不听话?还是爹爹又做什么了?” 薛氏道:“跟他们都无关,是因为你的缘故。” “因为我?”谢凌云纳闷。 薛氏点头:“不错,是因为你。娘因为你而担心。” 谢凌云明白了:“是因为我去边关的事情么?”她握住母亲的手,软语说道:“阿娘,那时情况紧急,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所以只能跟着去边关。对于去边关一事,阿娘,我一点都不后悔。” 薛氏面色稍微缓和了些,但是仍然没有说话。 谢凌云又道:“阿娘,本事大的人,可以稍微多担一点责任,多做一些事情。咱们是大齐人,为大齐做点事,没什么不对的。反正,你放心,我能护我自己安全。”说着她微微一笑,带些傲然之色:“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 薛氏知道她说的大概是真的,可还是斜了她一眼:“我竟不知道你这般厉害。” 谢凌云握着阿娘的胳膊,轻轻摇晃,嘻嘻笑道:“阿娘不知道么?皇上都知道了呢。还封我做将军,是不是顶威风?” 薛氏不想顺着她,就道:“放着太子妃不做,去做什么将军,傻不傻?” ——阿芸被封作将军一事,薛氏自然知道。她初时觉得荒谬,这是大齐立国百十年从来未有过的事情。她知道这是皇帝看重,却不知道这对阿芸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阿芸这孩子,自从会了武艺之后,就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更奇怪的是,她那些怪想法,竟然都成真了。 谢凌云也不恼,依着阿娘笑道:“不傻,不傻,再傻也是阿娘生的。”她转了转眼珠,又道:“阿娘,我给你看官服好不好?你的女儿也做官儿了呢。” 薛氏伸出食指,轻点女儿额头:“我不看,羞不羞。” “不看就不看——” 薛氏叹一口气,又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以后可别再胡闹了。” 谢凌云点头,一脸认真的模样,似是极为受教。可她心里却说,如果阿娘觉得去边关是胡闹的话,以后边关告急,她还是会胡闹的。 薛氏见她应了,才略略松一口气,柔声说道:“阿芸,娘不是要说你。娘是想你好好的,你明白么?” 谢凌云点头:“嗯嗯,明白明白,阿娘是为我好。” 她看起来乖巧懂事,薛氏也不好再说什么。阿芸还怀着身孕呢。 薛氏转了话题,开始问女儿身体可有不舒服,平日反应大不大…… 谢凌云摇头:“没有,我身体很好,反应也不大。这孩子乖的很。” “那就好。”薛氏犹豫了一下,又道,“平日注意一些,宫里人多,不定都是什么心思。一应饮食衣物,不要假手他人。要你身边人也多留心……” 谢凌云点头:“嗯,我记着呢。” 其实薛氏有些多虑。如今后宫主子不多,对太子妃肚子里这个孩子,一个个都很期待。而且,那些妃子娘娘们不敢去惹太子妃,除了她有皇帝和太子护着,还有个原因就是太子妃厉害。 谁都知道太子妃武功告绝,有神仙保佑,不敢得罪啊。 薛氏同女儿说了许多话,在天黑前出宫回家。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时,薛氏才忽然想起,她有件很重要的事,忘记嘱托女儿了。 阿芸有孕,不能伺候太子,当初太子与阿芸约定身无二色,也不知道做不作数。若太子反悔,借机再纳其他女人,阿芸可一定不能傻,不能直接去闹…… 薛氏想到此事,不免担忧。阿芸性子直,若真遇到这种事,也不知会如何处理。她叹一口气,心想,过几日再进宫,跟阿芸简单提两句吧。 第153节 可惜,后来的日子里,皇宫里忙,薛氏一时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进宫。 五月初,皇帝在朝堂上正式下旨,将皇位传给太子纪恒。 太子三次推辞,称自己德行经验不足,朝廷大事还该由父皇做主。 然而皇帝退位之意甚是坚决,太子推拒不得。 皇帝又命钦天监选看日子,择吉日举行新皇登基大典。 ——皇帝此举,朝廷众人都不算太意外,从几年前开始,皇帝就开始为太子铺路了,先是让其参与朝政,后来太子大婚后,又让太子监国。再后来,太子率军去边关,同太子妃立下大功…… 身份、经验、威望,都已经够了。 不过皇帝选在此时退位,大家略微的惊讶以后,都表示理解。——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只是有不少人都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放弃手里的权力。哪怕是自己不想管事,让太子监国都成啊。 但是皇帝执意如此,大家除了恭贺新帝,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五月二十九,太子纪恒正式登基为帝,尊父亲为太上皇帝,追封母亲孙氏为太后,又封妻子谢氏为皇后,仍沿用旧年号,并未改元。 新帝登基,自有一番忙碌。 诸事了结后,开始有大臣上奏折,建议新帝广选有贤德的女子充实后宫。 纪恒只扫了一眼,留中不发,并未理会此事。他哪有闲情去充实后宫?他的后宫满满当当,有一个人就够了。 然而那位大人甚是执著,继续上折子,他言辞颇为恳切,从先代贤明君王有七十二贤妃讲起,复又提起当今皇后是有大贤德的人,想必会有不少女子愿意受皇后教导…… 纪恒觉得好笑,看了一遍,放在一边,只当做没看见。 他知道历来新帝登基后,会广纳后宫,一是为平衡前朝,也为拉拢势力,多选几个重臣之女放在后宫,对皇帝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一般来说,皇帝都不会拒绝。 ——或许一开始皇帝要推辞两句,表示自己不是沉湎女色之人。但是在臣子的力劝之下,为了子嗣,为了社稷,就“勉为其难”同意了。 只是纪恒的情况和旁人不大一样。一则他当日答应过阿芸,此生身无二色。他是重信诺的人,答应了就会做到。阿芸待他一心一意,为他屡次甘愿赴险境,他又怎会负她?二则,他纪恒自己也完全没有心思去应付其他女人。 他不到十五岁就认识了阿芸,从好奇,到佩服,再到动心,再到后来成亲,到她有孕。世上女子很多,可在他心里的,除了她,再无旁人。明明她身上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可他就是跟着了魔一般,只能看得到她一个。 他愿意花费心神去逗她,去陪她,去讨好她,去欺负她,看她为他高兴,为他欢喜。他习惯于此,也热衷于此。 对于大臣建议的选妃,他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他怕阿芸难过伤神,又怕她知道后无动于衷。他并不想拿这种事情去试探她对他感情的深浅。对自己,对阿芸,他还是有点信心的。 不过,这种事情,最好一开始就彻底杜绝。 所以,在第三次看到建议选秀纳妃的奏折时,他没再扔到一边,而是做了个回应:“大齐尚有困苦的百姓,朕没有选秀的心情。” 皇帝这意思是说,必须要等老百姓都过得好了,这新皇帝才会选秀么?大齐有多少老百姓,怎么可能无一个困苦之人?这明显是托辞嘛! 有人不死心,再次上折子,这回水平就比先时的高些了。先夸赞皇帝仁善宽厚,心系百姓。再委婉阐明,如今百姓比先前过得好多了,但是困苦之人总归是有的。皇帝不能因此就不纳后宫啊。如果皇帝担心选秀劳民伤财的话,可以小范围选一下嘛,单单是京城中就有不少贤德的姑娘…… 纪恒面无表情看完,明白这是跟他较上劲儿了。他不厚道的想,兴许人家家里就有适龄的贤德姑娘呢。 他微微有些怒气,天下要事不少,可偏偏有人只盯着他的后宫。帝王之术他也学过,他想平衡朝政,还真用不着靠睡女人去平衡。 这回纪恒回应得更简单了:“无心选秀,此事不必再议。诸位爱卿有空管朕的家事,还不如看一看自己后院是否安稳。” 年轻的帝王在做监国时,甚是温文尔雅,有不少事情征求多方意见。可是当了皇帝以后,行事比监国时,果敢了不少。 虽说皇帝无家事,可是在皇帝明白表态不愿意再提时,也没人敢再去触怒他。 不选就不选吧。 谢凌云是几天后才知道这一桩事的,她看着比之前丰腴了些,笑着跟纪恒打趣:“皇上,你真那么说么?嗯,诸位有空管朕的家事,还不如看一看自己后院是否安稳。” 她严肃了面容,学着纪恒说话的语气。刚说完,就笑得直打跌。她想象不出那些大人们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不过她心里挺欢喜。纪恒记着他说的话呢,他一直都记着的。 纪恒看着她,有些无奈。她平时教他纪恒,他做太子时这般,他做皇帝时,还是这般。只有在她故意逗他时,才会唤他“皇上”。他皱眉道:“我当时可不是那样说话的。” “那怎么说?”谢凌云看着他,脸上写满好奇。 纪恒不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忽道:“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阿芸,不会有别人。” 这是他们大婚后,他第一次郑重地跟她谈起这件事。 谢凌云愣了一愣,轻声道:“我知道呀,咱们当时说好的。你现在是天子,金口玉言,也不能反悔。” “也不只是这个原因。”纪恒缓缓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就算我当时没答应你,也不会有别人。” “嗯……”谢凌云声音软软的,“我知道,我也是。” 她有孕后,宫里宫外都有人建议纪恒身边添些新人,纪恒全都拒绝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纪恒执了谢凌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轻声说道:“因为,这里,是你。不会再有别人。”不等她开口,他又去轻抚她鼓起的肚子,慢慢说道:“或许这话不对,以后,也会有咱们的孩子……” 谢凌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道:“纪恒,我也是的,我也是的。而且,我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 她上辈子没活好,可这辈子,运气着实不错,有疼爱她的爹娘,也有纪恒。 纪恒微怔之后,笑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大家节日快乐。 本来不想写那么多感情的,突然想起520←_← 第133章 邂逅 半晌, 纪恒才轻轻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也不枉他对她的一番情意。——或许真是人心欲壑难填。原本他只想着, 她能嫁给他就好, 后来变成她心里得有他,再后来渐渐演变成想获得同等的感情。 还好,一点一点, 他想要的,他都得到了。 老天待他终究是不薄。 夏日炎炎, 不过太上皇帝能用冰, 倒还不觉得闷热。他退位以后,每日看书写字,习武闲逛, 日子过得分外美好。 可惜有人不想他清净,他都明确退位了, 还常有老臣子把折子递到他这里, 很含蓄地指出新皇的种种不是。 太上皇帝心中窝火, 这是不是诚心想挑拨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他如果真贪恋权势, 就不会主动退位了? 就因为恒儿现下不想选秀,就说恒儿不为江山社稷考虑?好大一顶帽子! 太上皇帝心里头不大高兴, 这些折子全都退了回去, 态度很明确, 他身体不好,不想再管理政事。 有这功夫,还不如练武呢。 只是他近来觉得自己练武似乎到了瓶颈期,颇有些不得章法。谢凌云倒是给他画了功夫图像, 也有详细的注解,不过他看懂是真能看懂,可是练习时却也是真的练不成。 如果是在以前,太上皇帝可以寻了借口,召唤谢凌云过来,佯作无意,讨教一二。可现在谢凌云怀着身孕,太上皇帝不敢让她劳累费神,也不好请她演示。 ——毕竟没有什么比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于是太上皇帝只能自己费心思索,进展缓慢的他,暗生闷气,就索性先丢在一边。他记得先前纪恒有时会找借口出宫,如今他不用忙政事,闲了下来,是不是也可以换上便装,出宫一趟,做微服私访之事? 太上皇帝越想越心动,就换了衣裳,唤上小李子,要到宫外转转。然而不知为何,襄城公主得知了这个消息。小姑娘缠着父皇,也想出宫。 襄城公主今年十二岁,身形抽长,容貌长开,虽然还稚嫩,但已经隐约有了一些少女的风姿。这个小姑娘一直向往着宫外,先时出宫机会少,她也不敢老去求父皇同意她出宫。 后来父皇跟她一道学武,父女关系亲密不少,如今父皇退位,做了太上皇帝,比先前更好说话。 襄城公主就又动了心思,她撒撒娇,说说好话。太上皇帝就笑着应允了。反正他的女儿,原本也不需要被太多的规矩束缚。 从皇后嫂嫂那里借了一套男装。——据说是嫂嫂数年前穿的。襄城公主一试,勉强还算合身。她兴致勃勃同父皇一道出宫。 太上皇帝耐着性子等了小女儿几个时辰,又听说她问阿芸借了男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问女儿:“你向你嫂嫂借衣裳,她问你什么没有?” “问了啊。”襄城公主点头。 “那你怎么回的?”太上皇帝追问。 “我就说,我跟父皇一起出宫啊。”襄城公主眨了眨眼,“怎么了?父皇,有哪里不对吗?” 太上皇帝深吸一口气:“没事,没什么不对。” 这不当皇帝以后,连个秘密都保不住了。他就是想悄悄出宫,微服私访而已。他这女儿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么? 可是看着小女儿一脸懵懂又无辜的表情,太上皇帝也没法对她生气,只叮嘱了一句:“到了外头,就不要叫父皇了。” “知道的,爹。”襄城公主这一声爹叫的熟悉而又自然。 太上皇帝这才稍微满意了一些,点了点头。 太上皇帝和襄城公主带着李公公等人出宫,明着无多少人跟随,但暗地里却有不少人保护。太上皇帝习武后自信心增长,他虽然近几年出宫次数减少,但是当年做太子时,也曾考察民生。对宫外,他比他女儿要熟悉很多。 襄城公主则是看什么都新奇。她见惯奇珍异宝,对街头的一些小玩意儿格外感兴趣。 太上皇帝看小女儿这样,好笑之余,又心生怜惜。他带着女儿闲逛,但凡女儿对什么流露出一点兴趣,他就买下来,由小李子抱着。 襄城公主越发欢喜,她发觉她跟老爹亲近一些,老爹就对她更好些。先时她一直羡慕太子哥哥得父皇喜欢。现下看看,父皇待她也蛮好的。 这两父女走走逛逛,虽然热些,可是都十分的满足。 行至紫梁街时,他们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不知道是看什么热闹。 襄城公主喜道:“父,爹,可能是杂耍!”她听宫人说过,街上会有人杂耍,新奇又好玩儿。 太上皇帝猜不透那是什么,又不想胡乱猜想,猜错后失了面子。他略一沉吟:“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们挤进人群,看到一个大汉倒在地上,口中骂个不停,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拿了麻绳,将那大汉给捆绑起来。 周围人偏偏却在叫好。 襄城公主看的奇怪,不由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在干什么呀?” 她好奇一个少年怎么能捆绑一个虎背熊腰的莽汉,更好奇明明是欺负人,怎么大家还一个劲儿叫好? 有好事之徒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个王孬,是个有名的混账无赖。他老子死的早,他那老娘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他倒好,三十好几了,整日只知道吃喝胡混。不但不侍奉他老娘,还当街打他老娘,逼他老娘拿钱给他去胡混……”他说着又指了指那少年:“那小哥儿,你看到没?就跟你差不多的年纪,看不过去,两下就收拾了王孬,说是要送去见官。真是人才啊……” 襄城公主听得直发愣,她生母早逝,想象不出竟然还有人不但不事生母,还殴打母亲,更无法想象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能生擒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这小少年好生厉害啊。 太上皇帝皱眉:“这种人确实该送去见官。打一顿不行,就打两顿。不孝之人,留着何用?” 先前说话的人看了太上皇帝一眼,啧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少年面无表情扭了王孬,又冲众人拱一拱手:“小子不才,想送他见官。不知道各位乡亲能否做个见证?” 当即有好几个人应声,表示愿意陪同他前往。 主要人物离开,见没热闹可看,人群也就散了。 第154节 襄城公主拉拉父亲的衣服,小声问:“咱们也去看看吗?” ——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太上皇帝摇了摇头:“不行。” 他们微服出巡,被认出来就不好了。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瞧那少年人,看着文弱,又穿着读书人的衣裳,不想倒还真是有些本事的。或许将来,又是一个栋梁之才。” 那王孬高大威猛,可在那少年手上就如同小鸡一般。可见那少年确实是有手段。 太上皇帝这话引得旁边人侧目,还是先前那好事者。那人瞧了太上皇帝好几眼,才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小哥儿原是街上的乞儿,旁的本事没有,就有一桩,力大无比,打架特别厉害,就没有输的时候。后来交了好运,被薛大人……” “哪个薛大人?”太上皇帝好奇。 “还有哪个薛大人?就是后头街上住的,苑马寺卿薛裕薛大人啊……”那人续道,“薛大人看见他后,把他接到了家里,又是给治病,又是收为义子。还请了师父,专门教他读书认字……这人呐,好坏都是命。以前他乞讨的时候,谁会想着他日后能交这好运呢?” 襄城公主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声道:“薛家?那不是……” 那不是皇后嫂嫂的舅舅家吗? 太上皇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半晌才感叹一句:“薛爱,薛大人是个热心肠的人……” 薛裕第一回 救他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当街扭送王孬去见官的少年正是薛裕收下的义子薛凌风。 薛凌风没有被义父收留前的任何记忆,最开始他不相信任何人,对谁都充满戒心。他身体极差,但是在学武方面,用义父的话来说,很有天赋。 可是他真正能学到的,并不多,因为也没有人教他多少。但是谁指点了他一点,他就能举一反三。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人说,他在街上乞讨时,就打架特别厉害,力气大,不怕死。这些他不清楚,但是他想,大概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义父告诉他,他那个谢家的表姐也是学武方面的奇才,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他见过那个表姐,可是那个表姐似乎不大喜欢他。 ——不喜欢就不喜欢。她不喜欢他,他难道就会喜欢她了么? 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义父不再教他功夫,而是专注给他治病。大夫说,他身体很差,不敢相信这么差身体的他,还能活着。 这话让他想打人。什么叫他这身体不像是还能活着?没活着难道他是鬼吗? 可是,义父却像是害怕了,让他在床上躺了半年之久。好不容易,准许他下床了,又给他找了师父,不是教他打架,而是教他读书认字。 他学读书做什么?有什么用么? 但是义父苦口婆心,说什么只有他学会了怎么做人,才能继续教他功夫。 这话说的,他难道不会做人么?难道在义父眼里,他是一条狗么? 薛凌风虽然不高兴,可是还是默默接受了。毕竟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这世上,除了义父以外,还没谁对他好。 那小老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说要教他做人,教他读书认字,那他就跟着学吧。 可惜他在读书方面,明显没有他学武的天赋,读书磕磕巴巴,字也写的歪歪扭扭。要不是学好读书认字,才能学打架,他早就把笔扔了不干了。 被强逼着学了两年,忠孝节义,他渐渐明白了不少,读书也读出了不少趣味,他对读书,甚至超过了他对武术的向往。 ——毕竟学武这方面,他已经没什么可学了。朝廷发的武术秘籍,他看了一遍就学会了,实在是没意思。但是读书就不一样了,书里的故事那么多,似乎永远都看不完。 他义父看着也挺高兴的样子,直夸他文武双全,大有前途。 凌风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哪里称得上文武双全?他还没义父认字多呢。说文武双全,没的教人笑话。 罢了,既然义父想让他文武双全,那他就努力让义父如愿好了。反正武术这方面,三个义父加起来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多读书。 于是,凌风今日外出去书肆买书。——这些书不能给义父知道,因为他要看的传奇演义,在义父眼里都不是雅书。 怕买太多拿不住,他还特意带了一根麻绳。没想到会撞上王孬殴打生母。他当即怒从心头起,本想几拳打死王孬,还没动手,却想起了夫子平日教导的道理。他临时更改了主意,制住王孬后,将王孬用麻绳捆了,扭送官府。 这种事情,官府自会处理。 料理完这一切,凌风才拐到书肆买书。他兜了好几本书,用麻绳捆好,付钱后离开,心里很欢喜,一次性买这么多,可以看好久了。 然而刚出书肆没多久,他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书也掉在地上。 “哎呦……”被撞那人低呼一声,声音又轻又嫩。他怔了一怔。 那人却是襄城公主。她随着她的父亲一起闲逛,在茶楼听了会儿演义,意犹未尽,还在出神。这不,竟然跟人撞上了。 护主心切的小李子当即喝道:“大胆!” 襄城公主忙道:“不碍事的,是我没看路,撞了他。” 凌风心里不大高兴,但是对方态度很好,他想着夫子平日的教诲,好声好气:“我也不好,我也没看路。” 太上皇帝看他们客客气气,觉得好笑,他俯身去捡地面的书:“喜欢看书?” 对喜欢看书的年轻人,太上皇帝一向很有好感。 凌风捆绑的不算高明,麻绳的结开了,好几本书散落在地。 “嗯!”凌风不知道这人是谁,大大方方回答,“是啊,书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多看书,能让人变聪明……” 太上皇帝捡起一本,翻了一下,抬起头,似笑非笑:“所以,你就看这些来让你变聪明?” 襄城公主觉得父皇的语气好奇怪,她也捡起书,扫了一眼封皮,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铿锵红颜”。 四书五经她也读过,这《铿锵红颜》是什么,她倒是不知道。 她看看凌风,轻声问:“我能看一下吗?” 襄城公主虽然穿了男装,但是明眸皓齿,肌肤如玉,让人不由地心生好感。 凌风不想拒绝她的请求,他轻轻点一点头:“嗯。” 襄城公主翻开书,一目十行,看得很快,她越看越想笑。 这本书像是个话本子,但是不同于才子佳人鸳鸯蝴蝶,而更像是方才她听得演义故事。 这书假托前朝背景,说是夷狄入侵,太子妃梦中得仙人传授本事,上战场杀敌,生擒王子,立下赫赫战功…… 虽然一直强调是前朝,可是任谁看不出来这说的是她皇后嫂嫂?不过铿锵红颜,倒也贴切。 凌风不知道她眉眼弯弯笑什么,莫名的有点不自在,粗声粗气说:“你不爱看,就还我。我还要看呢。” 襄城公主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觉得,挺好看的。我没有不爱看,你要书,那还你就是了。”说着将书递还给他。 太上皇帝方才略略看了一下几本书的封皮,都是话本演义之流。他心中略微有些失望,原本以为这少年爱看书,会看些经典书作,不成想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话本演义。 他啧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凌风默默将书重新扎好:“我先回去了,以后有缘再见。” 他背着书离去。 襄城公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老爹意味深长看着自己。襄城公主脸上莫名一红,说道:“爹,要不,咱们也买几本回去吧?” “买那些做什么?”太上皇帝淡淡地道,“又不是真的。” “就回去看看嘛,拿去给嫂嫂解闷也好啊。都有人给嫂嫂著书立说了呢,咱们自家人不看看怎么行?”襄城公主轻轻摇晃父亲的衣角撒娇。 对这种严重背离真相的话本演义,太上皇帝原本是非常不屑的。他从小被教导的学历史,可不是从话本里头学。但是,既然说是涉及了阿芸,那,那算了,就取一本带回去吧。 也不知道那里面怎么编排他的。 襄城公主如愿买了几本。 但是太上皇帝自己要先御览一遍。他确定里面没有不雅词汇,也没抹黑他这个圣明天子,他才把书还给了女儿。 襄城公主回宫后,第一时间就跑去见皇后嫂嫂,兴高采烈:“嫂嫂,嫂嫂,我带了好东西给你。” 谢凌云听到她的声音,迎接出来,笑问:“怎么?今日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开心呢,开心呢。”襄城公主已经换上了华服,她手里抱着红绸缎包裹的书本,略带神秘,“我还特意给嫂嫂带了好东西,嫂嫂肯定喜欢。” 谢凌云奇道:“是么?”她笑了一笑,又道:“你自己出去玩儿就好,还给我带东西……” 但是她心里,却甚是欢喜。 襄城公主打开红绸缎,神秘一笑:“嫂嫂,给,你拿去解闷。” “嗯?”谢凌云一愣,接过来看,“铿锵红颜?这是什么?” 襄城公主笑嘻嘻的,“嫂嫂看了就知道了。嫂嫂,我累了,我先回宫休息了。嫂嫂慢慢看。” 她站起身来,福了一福,笑着离去。 谢凌云好奇之下,打开了书。她看了一会儿,不由“咦”了一声。 这像是在说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大家521快乐。 第134章 生子 书中讲述的是前朝初期, 边境不稳, 敌国王子率军进攻中原, 太子妃谢氏忧心忡忡,彻夜祈祷,感动了上苍。九天玄女娘娘奉命授她神技。 从九天玄女那里, 谢氏学得七十二绝技。她连夜赶赴疆场,从敌国王子手里救下太子, 又生擒敌国王子, 威震边关。 在边关,她受到军中将士的刁难,她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德行感动众人。后来, 她又将七十二绝技传授给军中战士,获得军士们的拥戴。 …… 这本《铿锵红颜》用词简单, 行文流畅, 虽然不登大雅之堂, 但是也没有轻薄不堪的言语。书里的太子妃谢氏分明是一个艳绝天下, 才倾四海的一等人物。 谢凌云看得有些呆了,这人说是她, 可又不是她。作为原型的她, 甚至迫切想知道后面的故事走向和人物结局。 她看得入神, 纪恒归来,她也只是抬了抬眼,打一声招呼,继续看书。 纪恒顿觉奇怪, 又有些吃味,凑过来,问:“你在做什么?” 谢凌云亮了亮封皮:“看书。” “什么书?铿锵红颜?”纪恒扫了一眼,“好看么?” 他心说,多半是时兴的话本子。看她看得认真,他不由又问了一句:“真那么好看?” 谢凌云不好回答是否好看,只“唔”了一声,将书递给纪恒:“你,你自己看吧。你看了就知道了。” 纪恒接过来,他一目十行,看得很快。 谢凌云觑他神色,看不出喜怒。她凑在边上,小声问:“好看么?” 第155节 纪恒瞧她一眼,不答反问:“你说呢?”他方才提前看了看结局,很不高兴。 “……” 纪恒合上书本,神色淡淡的:“你看到最后了吗?” 谢凌云摇头:“没有,我只看到教人武艺那里。” “哦。”纪恒点头,打开书,直接翻到后面,推到妻子面前,“那你现在可以看一下后面。” 谢凌云不解,但是看他神色,肯定有问题,于是她细细看去。 这结尾颇有神话色彩,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书里最后讲道,太子妃谢氏屡立奇功,最终被天上神仙召回,返回天上做了自己逍遥快活的神仙。 她的夫君太子思念她,就建了一座思仙台,想她了,便站在这思仙台上瞧一瞧,云雾缭绕,兴许就是看见她。 再后来,谢氏一母同胞的妹妹与谢氏容貌仿佛,性情相近,被选入宫中,成了新的太子妃,很得夫婿敬重喜爱…… 谢凌云看得一口气堵在心里,气愤之余,又隐约有点不安。为掩饰那点不安,她率先道:“胡说八道,真是胡说八道!”她斜斜看着纪恒,眼波流转:“可惜我没有妹妹。” 纪恒“嗯”了一声:“可惜你也没法成仙。” 两人相视一笑:“这书里的结局不好。” ——老实说,对纪恒而言,有人写演义话本子颂扬他妻子,他隐约有些得意,觉得这些人眼光不差。可是那些编写话本子的人写的也太差了。 假托前朝,这纪恒能理解。毕竟不好直言当下。话本当中有些夸大虚构的成分也就罢了,可是最后竟写谢氏飞升成仙,而她的夫婿只能巴巴建个思仙台,寻了她妹子做替身,这就让他很不能忍受了。 好端端的诅咒人家夫妻分离,还硬给他安一个惦念小姨子的结局。 编写这书的人肯定是嫉妒他。 纪恒轻轻哼了一声,对谢凌云道:“这书不看也罢。你我都不是这样的人。我哪有这里面写的那般差劲儿?” 谢凌云强忍笑意,连连点头:“是极,是极,你说的很是。纪恒最好了。”顿了一顿,她又续道:“我也没那里面写的那么好。” 像什么舌战群雄,以德行让军中将士敬服啊……都是假的。甚至是容貌,她也不认为自己像里面说的那般,仿若月中嫦娥下凡…… 她正胡思乱想,纪恒却忽的向前翻了一点,指着书上的字,说道:“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我看这里就挺好。” “哪里?”谢凌云好奇,低头去看。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正指着一列字。 谢凌云轻声念道:“妾慕殿下高义,今生能与殿下结为夫妻,是妾的幸运。愿来世,妾还能常伴殿下左右……” 这一段在书里,写的是太子妃谢氏生擒敌国王子,却暴露了女子身份,违反了军纪。她虽然立下大功,但是军中将士人人要求按照军规来处置她。她自觉时日无多,就对自己夫婿深情款款说了这么一番话……当然后来她凭借自己的高尚品德赢得将士们的敬重…… 谢凌云心说这写的也不怎么样嘛。可她读着读着,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大对劲儿,再一看,纪恒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的脸腾地红了,伸手按住书面,气鼓鼓道:“你欺负人……” “我哪有欺负你?”纪恒一脸无辜,“我只是给你看我觉得写的好的地方。” “你分明就是——”谢凌云心中愤愤,他分明就是诳她说一些他想听的话。可她偏不如他的意。 纪恒咳一声:“分明是什么?”不等她回答,他自己又续道:“你瞧人家这个太子妃,就会对人家夫君说这般话。而你呢,一句软话都没说过。你说你不如她,初时我还不信。待看到这里,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道理……” 谢凌云听他吧嗒吧嗒说个没完,哼了一声:“你觉得她好,那你找她去。人家可是成仙飞走了的。你要是羡慕,那我也成仙飞走……” 纪恒听这话,他不喜欢。他伸手掩了她的口,另一只手轻轻拉了她一下,让她顺势倒在自己怀里。他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小声说道:“你成什么仙?往哪里去?你夫君我还在这里,你偏要去哪里?” 谢凌云动了动身子,没有答话。 纪恒又道:“不管你去哪里,都别想甩下我,独自一个人去……”他声音渐低:“阿芸好狠的心呢……” 谢凌云下意识反驳:“没有。我的心一点都不狠。特别软,随便一捏,都能捏成你。”她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丝害羞,有些忸怩:“嗯,我想一直跟你做夫妻,这辈子不够,下辈子还做……” 她心说,既然他想听这样的话,那就说给他听好了。反正也没外人听到。 阿娘那天跟她说了好久的话,其中就有闺房之中,不妨多顺着他之类的。 果然,纪恒听到这话,眼中光彩大盛,他低了头,寻了她的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谢凌云怔了怔,来不及反应,他的唇舌便闯了进来,一阵攻城略地。待分开时,她已经有些微喘。 纪恒见她眼睛水汪汪,雾蒙蒙,神色无辜却带着一丝妩媚,他心里痒痒的,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喃声道:“阿芸,阿芸……” 谢凌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字一字道:“你别闹我。” 纪恒埋头于她颈间,低声道:“现在也才四个月……” 谢凌云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纪恒有些委屈的样子。她想了想,用手摸一摸纪恒的头,“别怕,你很快就要当爹了。” “……” 两人耳鬓厮磨好一阵,纪恒才指着那《铿锵红颜》问妻子:“这书哪里来的?你怎么也看这种书?” 谢凌云老实回答:“五公主送来的。” “襄城?”纪恒微微一愣,“她从哪里得的这些东西?” “五皇妹今日随父皇一同出宫去了。可能是父皇给她买的吧?”谢凌云随口说道。 纪恒也不过是平白问两句,得到答案后,他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又陪妻子说一会儿话,待妻子入睡后,他才又翻开了旁的书籍。 当皇帝也是个辛苦的活计。每日看奏章、批奏折。除此以外,他还要分些心思和家人。不过虽然忙碌些,但不能否认这样的生活让他很开心。 纪恒开心,太上皇帝更开心。 太上皇帝自从带着女儿出了一次宫门后,就迷上了这种感觉。带上一两个随从,深入民间,看自己的江山,自己的百姓。有时看夫妇吵架,听闻小儿啼哭,也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尤其是他出去走了两次,觉得自己学武似乎有了进益,就像是突破了某种瓶颈一般,之前迷茫的种种豁然开朗。于是,他更想多出宫,多走动了。 他的小女儿消息灵通,常缠了他,想要一起出门。 太上皇帝颇有几分怪脾气,人家拿他当君,他便拿对方当臣。人家拿他当父亲,他倒生出慈父心肠来。 如今襄城公主撒娇卖乖,亲亲热热喊他一声“爹”,他倒觉得比叫他父皇还要舒坦。 一众儿女中,太上皇帝最喜爱的是纪恒,现下襄城公主地位与日俱增,颇有占据第二之势。 襄城公主得太上皇帝欢心,石太贵妃也不好多管她,对她的行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太上皇帝无事,就带着襄城公主并若干随从,一起出宫,有时听听演义,有时看看杂耍。偶尔还来一两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关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皇帝和襄城公主每次选择的方式还不一样。 一次是太上皇帝亲自用武功制服,教一旁的路人将其扭送官府。 而另一次,则是靖国公家的恶仆仗势欺人。太上皇帝出手制止后,对方竟然还叫嚷着:“我们是靖国公府的!你又算老几?!” 太上皇帝当时就气乐了:“朕算老几?竟然问朕算老几?朕当年排行最长,算是老大吧!” 他自称朕,那下人有些惊慌。 太上皇帝又道:“朕也没什么本事,不过是当今天子的老子而已……” 他话音刚落,李公公便亮出了宫中的信物。隐匿在暗处的侍卫纷纷现身。 围观的老百姓愣怔之后,齐齐下跪叩首,山呼万岁。 太上皇帝虽然不坐龙椅了,想享清福。可他出宫在外,却又以别的方式惩恶扬善。 他觉得这种感觉也蛮不错的。以前他发号施令,下旨令臣子做事,他听不到老百姓的声音。 如今他倒是能深入到百姓中去了。 太上皇帝没想到,他不做皇帝以后,在民间的声望反而更高了些。 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也不排斥这样的结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上皇帝看书习武出宫,样样不落,他忙起来了,身体也较之前更好了。 太上皇帝现在最期待的就是孙儿出世,含饴弄孙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不过他的孙儿好像没听到他的心声,并没有早早来到人间。 太医预测的产期是在十一月中旬,可是谢凌云直到十一月二十三才开始阵痛。 她尽量告诉自己,不慌不乱,要镇定,要镇定。 一旁经验丰富的稳婆不停地吩咐着:“热水,剪刀,干净的细布……” 谢凌云躺在床上,疼痛让她无暇多想,只能随着稳婆的嘱咐来做。要保存体力就保存体力,要使劲儿就使劲儿…… 她咬紧牙关,不想溢出呻。吟。 忙碌的稳婆看她满脸汗水,却一声不吭,忍不住说:“娘娘,你要痛的话,可以叫出来的……” 谢凌云摇头,叫出来又不会减少点疼痛。相反,呻。吟会让她疼痛加剧,还会叫别人忧心。 …… 身体上的疼痛无法制止,谢凌云努力转移注意力,去想别的事情。 她想她娘生她时难产,生了好几个小时。 她想她爹说她刚出生时皱巴巴的。 她想到出声八个月就会说话的谢萱。 她想到自己抓周、读书、进京。 她想到自己在观音庙第一次见纪恒,她以为他要跳井,他却惊讶地看着她的脸。 她想起自己做薛壮士,教人武艺。 想自己和纪恒成亲,想自己生擒王子,立下功勋。 …… “娘娘,您使劲儿,已经看见头了……”产婆在她耳边大声说着。 谢凌云一阵恍惚,原来她过去十几年所做的事情还不够生个孩子啊。 另一个产婆试图跟皇后说话:“娘娘,皇上和太上皇、太妃娘娘都在外头呢。娘娘好福气……” …… 外面听不到孕妇的声音,偶尔能听见产婆在说话,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纪恒在外边焦急地踱来踱去,心中闪过万千想法,忽而想着:以后不能让她再生了。忽而想着:如果能替她就好了…… 看儿子忧心忡忡,走来走去,太上皇帝叹了一口气,不再安慰他。 第156节 还安慰什么?反正没用! 纪恒一时之间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最后都化成浓浓的担忧。 忽然,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纪恒大喜,一把拉了父亲的胳膊:“父皇,您听到没有?我当爹了,我也走孩子了。阿芸呢?阿芸怎么样?” 太上皇帝抽出自己的胳膊,“嗯”了一声,说道:“她身体好,应该没事。” 太上皇帝对谢芸这个儿媳妇一直很有信心,谜一样的信心。 他现下满心欢喜,他的恒儿也有了孩子,他的恒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男人也是父亲。 产房的门被打开,产婆声音不小:“回禀太上皇、皇上,诸位太妃娘娘,皇后娘娘请安诞下小皇子……” 一听说“小皇子”,几位太妃便纷纷恭喜皇上,恭喜太上皇。 纪恒却敏感察觉到哪里不对,他没听到那句最关紧的“母子平安。”他颤声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身体并无大碍……” 纪恒悄然松了一口气。 却听产婆续道:“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生下小皇子后,皇后娘娘昏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纪恒神色难看:“你说——什么?!” 什么是怎么叫都叫不醒?昏了过去是什么意思?! 新皇帝一向脾气很好,跟他们这些奴才说话,也甚是和气。 产婆第一次见到皇上露出这般神色,她激灵灵打个寒战,嗫嚅:“许是产后脱力……应该没什么大碍……皇后娘娘方才一声都没喊……” 纪恒轻叹一声:“传太医!” 太上皇帝小心觑着儿子神色,安慰道:“若真是产后脱力,你也不必太担心。她身体好,力气大,好好养养就会好。你累了还想睡一会儿呢,更何况是她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阿芸从发作到孩子出世,也不过才一个多时辰,这算是非常顺利的了。虽说头胎艰难些,可是她不是难产,又有经验丰富的产婆在侧,应该没有大碍才是。 都说女子生孩子是过鬼门关,这是以命搏命的买卖。 真是脱力还好说,最怕的是大出血。 …… 谢凌云的力气和坚持在恍惚听到小孩儿啼哭后停止。她太累了,她想好好睡一觉。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半空中,云朵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痒痒的,软软的,很舒服。 她仿佛在做一个很漫长,很温暖的梦。 那梦真真假假,让她感觉不到她是在梦中。 她只知道,她睁开了眼,看在练武场上认真练武的人们。她有些技痒,也拎起剑,加入了他们。 “阿云!” 谢凌云回头,看向须发皆白的老者:“师父!” 师父捻须而笑,点了点头:“果然,阿云心思纯净,进益最快。” 谢凌云有些许得意,又有些许不好意思:“师父又哄我。” “不哄你。阿云在学武上有天赋。要是再聪明一些,就把掌门之位传给阿云,阿云肯定能让天辰派的功夫再进一步……”师父笑道。 谢凌云摆了摆手:“师父又拿我取笑了。” 总说要她再聪明一些,再聪明一些。她自己也想再聪明些的啊。 师父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他没有安排好身后事,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师兄们闹得不可开交,终于有人想起了她。 她被师叔唤到一边,给他一掌拍在了百会穴上。 她以为她死定了,可她睁开眼,却是另一番天地。 “姑娘,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3^)-☆么么哒~(^3^)-☆这一章真真假假,我估计快要完结了,正文还有几章,还有几个番外。 我觉得大家可以收藏一下作者顺便收藏一下新文了←_← 第135章 坦诚 谢凌云睁开眼, 看向面前的人, 懵懵懂懂。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她嗓子直冒火, 觉得渴得厉害,她张开口,想喝水, 动动嘴唇,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想喝水吗?”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他晃了晃手里的水囊, “是要喝水么?”见她久久不回答,他忽然一拍脑袋:“哎呦,我倒给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啊, 你既然能睁眼,那肯定也能眨眼。你要是想喝水呢, 就眨一眨眼。你要是不想喝呢, 就眨两下。行不行?” 谢凌云毫不犹豫, 眨了眨眼。生怕对方误会, 她眨一眨眼后,不敢再动, 眼睛一直睁着。 “嘿, 你眼睛真大。”那少年打开水囊, 又晃了一晃,啧啧两声,“水不多,你勉强喝两口。” 他小心翼翼将水倒入她口中。 重新拧好水囊后,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诶,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天辰派的吗?你知不知道,天辰派死了好些人。不过你真厉害,受这么重的伤,也还能活着。可惜我医术不行,现在也不敢乱动你……” 谢凌云不说话,她也没法说话。——先前看着自己在练武场练武,被师父夸奖,被师叔打死,都仅仅是在看着。仿佛是一个旁观者,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而现在她四肢百骸都疼痛无比,倒有些怀念以前的“看戏”状态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只知道受了伤,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她转转眼珠,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也小的可怜。 不过,听到天辰派,她能肯定,这是她还是谢凌云的时候。 她有些恍惚,那么师叔那一掌究竟有没有打死她? 她还是在做梦吗?但是她讨厌这梦里真实的疼痛感。 “我给你喂了一颗灵药。是我师兄独门秘制的,不一定能救你性命,但是应该能让你多撑一会儿。你很孤单吧?我跟你说会儿话吧?”那少年絮絮低语,说个不停,“你知道我是在哪儿发现你的吗?你知道我来你们天辰派干什么吗……” “……” “喂,你别睡啊,你睡醒了,就起不来了……你再撑一会儿。我已经跟我师兄飞鸽传书了。他很快就会来的。他是圣手神医,他能救你的……” 正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有些嘶哑,并不好听。 谢凌云喝了水后,上下眼皮直打架。明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却还是想睡过去,睡过去。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好困,好困,睡吧,睡吧……” “诶,你不能睡啊,你受这么重的伤还活着就是奇迹啊。你必须得活着。我师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好好活着,我让我师兄救你。再不行,我让我师兄娶你……你都吃了我的灵药了,你不能死……我师兄叫纪恒,他人可好了……” 谢凌云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纪恒……么? 她动动嘴唇,想笑一笑。身为谢芸的十多年的记忆汹涌而至。纪恒,是她丈夫啊。 “纪……恒……” “我在。”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听到了纪恒那熟悉的声音。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阿芸,我在。” 霎时间,谢凌云脑海一片空白,两世记忆混在一起,她倏忽睁开眼,看向熟悉的幔帐,以及熟悉的面孔。 纪恒就在她身侧,他容颜憔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谢凌云脑袋混混沌沌,轻轻说了一句:“是你师弟要你来娶我的吗?” “什么?!”纪恒一惊。 阿芸生产后脱力,昏睡了好几日。期间太医用了不少方法都没让她醒过来。他守在她身边,听她在睡梦中呢喃他的名字。 她醒过来了,他心中欢喜无限。然而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却让他听不明白。 谢凌云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是你师弟要你来娶我吗?” 纪恒这回听明白了,可他哪里来的师弟?他要娶她,是他自己的主意,跟旁人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此刻皇后娘娘醒来,宫人早唤了在外守候的太医来诊脉。 纪恒站在一侧,听阿芸身体无大碍,才悄然松一口气。他轻声问妻子:“阿芸,你要不要看看孩子?” 谢凌云于太医诊脉之际慢慢恢复了意识,她为自己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而羞愧。想到孩子,她精神一震,点了点头:“好。” 她已经有孩子了呢。 很快有奶娘抱了小皇子过来。 谢凌云坐起来,伸手就要去抱。纪恒忙拿了引枕给她垫着,轻声道:“你小心一些。” 第一回 抱了孩子在怀中,这感觉对谢凌云而言,甚是新奇。 她竟然有了孩子,这是她的孩子。 “你瞧,他的眼睛像你……嘴巴像我。”纪恒也坐在她身侧,手臂一伸,像是把他们母子揽进了怀中。 谢凌云看不出孩子五官更像谁些,只是这个小小的人儿在她眼中可爱极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也不看纪恒,只轻声说了一句:“嗯。” 她看着孩子,纪恒看着她。 纪恒忽道:“对了,父皇说,这孩子小名叫天天就挺好的……” 但是叫辰辰就不大合适了。纪恒的长兄,如今已成庶人的纪忱同辰谐音,即使是乳名,父皇也不会愿意。 听他这么一说,谢凌云倒想起来了。她想起之前同纪恒讨论过孩子的乳名,也想起自己前世种种以及那些真假难辨的梦。 见妻子神情恍惚,纪恒微微一怔,忙问:“怎么了?你不喜欢?” 第157节 谢凌云摇了摇头:“没有。”她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纪恒,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嗯,好啊。”纪恒点头。 奶娘将睡熟的天天抱走,纪恒挥手让宫人退下。 谢凌云这才缓缓说道:“纪恒,我方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嗯?什么梦?”纪恒好奇,是什么梦能让她呢喃他的名字。 妻子的神情有些异样,她眼神幽深,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向远方。纪恒不大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笑一笑,试图调节一下气氛:“难道你梦到九天玄女娘娘教你功夫?” 谢凌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是。是学功夫,但不是九天玄女娘娘……纪恒,我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纪恒神情一凛:“什么?!” 不等妻子开口,他就又道:“其实,你不想说也没事的。你不用为难自己。” 他一直知道她有秘密,她不说,他也就不问。不是不好奇,只是他怕两人会因此生嫌隙。 谢凌云笑了笑 :“不为难。我既然想告诉你,那就没什么为难的。只是……”她声音渐低,“纪恒,我把秘密告诉你,你得给我保密。” 纪恒一笑:“那是自然。” 她想说,他当然洗耳恭听。既是秘密,他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谢凌云定了定神,给自己添了些勇气,才慢悠悠道:“我想我可能有我上辈子的记忆……” 纪恒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对前世轮回之语也不放在心上。听妻子说这么一句时,他脸上犹挂着清浅的笑意,仿佛在听一个神奇故事。 ——他还记得他先时看到的《铿锵红颜》,说阿芸是九天玄女的弟子。 谢凌云瞧他一眼,续道:“那是一个叫大兴的朝代,官府的掌控力不大,江湖里有门派,有世家,影响都很大。纪恒,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江湖。我自小长在一个叫天辰派的门派里……” 再次听到“天辰派”,纪恒神色微变,微微有些异样。他还记得那些旧事。 谢凌云又道:“我是个孤儿,被我师父捡了回去,他教我武艺,对我很好。对了,纪恒,我那时也姓谢,名字是凌云……” 纪恒心里一咯噔,武艺、凌云…… 谢凌云说的不多,只简单说了一下前世,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武功,其余的并未多说。甚至是自己的死,都没有提及。 而纪恒心里却是思绪万千。他一时想到先前种种疑点这回皆可解释,一时想到那次在西山泉边,她讲的故事。他忽然福至心灵,颤声问:“是给人打死的么?” “什么?”谢凌云愣了愣,自嘲一笑,“啊……是,是给人打死的。”她觑着纪恒神色,看他目露疼惜之色,心中一暖,伸手握了纪恒的手,慢悠悠道:“当然,也有可能不是……” “嗯?”纪恒不解。 谢凌云低声道:“我可能差一点,就能看见你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纪恒皱眉:“什么意思?” 谢凌云只笑了一笑,并不解释。她都搞不懂的事情,又怎么能向他解释明白? “纪恒,像梦一样。那些事现在想想,就像梦一样……”谢凌云轻声说着。 身为谢芸这十多年,她都有种莫名的游离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幻。比起谢芸,她更愿意以谢凌云自居。 这回生产,鬼门关走一遭,又做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梦,她开始打算把前世的记忆当成一个美好而久远的梦。 这是她第一回 说出自己的秘密,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原本她以为这很难说出口,没想到真正讲出来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她对纪恒说:“你若信了呢,就信。若不信呢,就当成是一个奇怪的故事好了……” 纪恒却抱了她,将头抵在她肩窝,轻声道:“真也好,梦也罢,我都和你一处……” 老实说,不管那是不是前世,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只不过,她讲述那些,让他对她多了些了解。 她为什么会武功,她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对谢凌云的话,纪恒基本上是相信的。因为她很少骗他,这种事情,她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可是,不管她是谢芸,还是谢凌云,这辈子她都是他的妻子,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秘密说出来后,谢凌云心里轻松了不少。她摸一摸纪恒的头,笑道:“不过,说起来,我也做过其他的梦。” “嗯?”纪恒抬头,“什么?” 谢凌云笑嘻嘻的,干脆说起之前做的稀奇古怪的梦:“我梦见我师父没死,我也没死。我师父说给我安排了一桩亲事,我不愿意,就收拾了行囊,偷偷溜下山。对了,我是女扮男装的,我还救了一个人。你猜那个人是谁?” “谁?”纪恒很配合。 “哈哈,那个男扮女装的人,跟你长的一模一样啊,还说非要以身相许,吓死我了……” 纪恒有些想笑,却肃了神色:“怎么?我要以身相许,你还觉得很可怕?要吓死了?” “不是,不是,那不是做梦么……”谢凌云连忙摆手。而且,重点是男扮女装啊。 纪恒哼了一声:“做梦也不该这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哦,那我下回做梦时,就梦见我死乞白赖非要嫁你不可。”谢凌云这会儿来了精神。 纪恒很满意,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 在听这个梦之前,纪恒对阿芸所讲的前世还信了八。九分。听完她的梦后,他内心深处,更愿意相信那是她做的梦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真也好,梦也好,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 他只知道,她是他的阿芸。 纪恒发现,阿芸在讲了她的秘密后,对他更加亲近了,毫无隔阂,毫无保留。这让他很欢喜。 谢凌云生下孩子后,母亲薛氏进宫探望。谢凌云看见母亲,心里高兴:“阿娘,我好想你啊。” 薛氏却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说这话。”她本来是要行国礼的,可是女儿这话让她一时之间把原本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谢凌云一笑:“别说做母亲,就是做了祖母,这话也说得。难道做了母亲,就不是阿娘的女儿了么?” 薛氏笑着摇头,终究是没再反驳。 奶娘抱了小皇子来,薛氏亲自抱了外孙,胸腔中溢满慈爱之情,她对女儿说道:“他像你少一些,估计是更像陛下了。” 谢凌云下意识否认:“也不是,天天眼睛像我。”可惜天天现在睡得熟,眼睛紧闭着,无法证明她的话。 薛氏瞧她一眼,没有同她争辩。 谢凌云又道:“天天性子好,不哭也不闹。带着很省心,这点也像我。” 她听说纪恒小时候脾气大的很,经常哭闹不止。还好天天不像他。天天这孩子,饿了就吃,吃饱就睡。 薛氏故意道:“呦呦,也不知羞,你哪里性子好了?你小时候的事情你知道?” 谢凌云笑了笑,没告诉阿娘。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还真知道。 怕扰了天天睡觉,谢凌云教奶娘将天天抱走。 薛氏这才轻声细语问起女儿近况,互道别离之情。 看着女儿,薛氏心中感叹,阿芸生了孩子,眉目间的稚气终于褪去,说话行事也较之前沉稳。兴许真的是长大了吧。 说起来,这孩子的确是命好。因着会武功,进了东宫,做了太子妃,后来又成为皇后。出格的事情没少做,却一直有人护着。 薛氏轻叹一声:“阿芸,陛下待你好,你切不可恃宠而骄。人呐,要知足。” 她心想,阿芸如今贵为皇后,又生下嫡长子,只要不做太过分的事情,就能一世无忧。怕只怕,人心不足。她自然知道阿芸的性子,但她还是不能全然放心。 谢凌云觉得奇怪,口中却道:“阿娘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 恃宠而骄是什么?她并不认为纪恒对她的感情是帝王恩宠。比起书上所说的帝后和谐,她觉得他们更像是平凡的夫妻。——或许还不一样,就目前而言,纪恒没有别的女人。 薛氏看着女儿,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开口说道:“阿芸,还有一桩事,是关于谢萱的亲事。” “嗯?”谢凌云一愣,“她的亲事怎么了?” 她记得谢萱当日请了休书,自行下堂,就住在忠靖侯府。有人来提亲么? 谢凌云想了想:“若是有合适的,她也愿意的话,就再嫁吧。她也年轻,没必要就这么守一辈子……” 她成亲后,在宫里,后来又曾上战场,教人武艺……如今生了孩子,一些旧事,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谢萱当初不甘不愿嫁到孙家,想尽办法要逃离。如今若是有别的路,那未尝不能试一试。 薛氏一阵踌躇,轻声道:“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只是这其中又有一桩难事。这两年,也有几户人家来求娶,其中也有还不错的。可她都不大愿意……” 谢凌云好奇:“都是谁家的?” “你不知道,那陈老二家里、还有高家……”薛氏说了几户人家,“可她都不愿意的。她眼界高,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 谢凌云“唔”了一声:“这事不好勉强的,总归要她也愿意的。” 她还记得谢萱两次绝食拒婚。 “阿娘就不要管了。”谢凌云道,“可能是她的缘分还没到吧。” 薛氏动动唇,半晌点了点头:“嗯。” ——原本她还想过,让阿芸下旨指个婚事就是了,最好指给陈家。因为当年谢律随便定下的陈家和谢家的婚事如今还盘亘在她心头,教她不安。别人倒也罢了,让儿还小呢。 但是看阿芸的反应,好像不想插手此事。她也就不好再提起。 罢了,罢了,左右陈二老爷年纪大了,恐怕也生不了女儿了。 至于谢萱,忠靖侯府家大业大,还是能养得起她的。 薛氏略坐一坐后离去。 晚间,纪恒问谢凌云:“正月初一,要命妇觐见么?” 谢凌云一怔,心说纪恒登基第一年,即将改元,正月初一命妇觐见,确实是大事。 “不过,你届时刚出月子,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纪恒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说道,“其实,有些祖宗留下的规矩,也不是非要遵守不可。你要是不耐烦见她们,今年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见了完结的曙光。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36章 怪异 纪恒说这话时, 有些微不自在。他当日曾说过, 不会以规矩束缚她。如今问她这个问题, 倒像是逼迫命令她一般。 第158节 “今年就不见?”谢凌云心念微动,她细想着纪恒的话,这种事情其实是没法避免的吧? 纪恒跟她商量, 说如果不耐烦,可以不去。可他心里是想让她去的吧? 谢凌云想了一想, 小声问道:“你想我去么?”不等纪恒回答, 她自己便续道:“今年不见的话,明年也要见的,是么?” 她知道这个规矩, 无非就是皇后在正月初一接受一品命妇的觐见,然后设宴款待命妇们, 期间也说不上几句话。 谢凌云自己对这些不大感兴趣, 可她不想教纪恒为难。她知道纪恒为她做了很多, 也帮她推掉了不少她不喜欢的事情。这种事又不是很难, 如果纪恒想她做,那她做就是了。 他为她付出了很多,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感情这种事情, 说到底是相互的。 纪恒“唔”了一声, 轻声道:“等你身体好了,见一见,走个过场就行。不过,若是实在不想见的话, 就找个借口推了吧。反正,初一命妇觐见,好久都没进行过了……” 他祖母早逝,母亲早逝,之前几十年都没有皇后,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恐怕那些命妇们也未必愿意正月初一换上诰命服饰,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今日是有人跟他提起了这桩事,他才想起来了,按理她该出现,可他不想勉强她。明明答应过她的。 谢凌云却笑了:“那怎么行?什么走过场?你看我像是走过场的人吗?至少不能丢了你的面子,也不能丢了我的面子。要做呢,就要做好……”顿了一顿,她又说道:“正好,到时候,我也出了月子,见一见大家。我一直不见客,其实也挺闷的……” 纪恒意外于她的话,他又惊又喜,眉眼轻扬,心情很好:“说的是,我的阿芸这么好看,是该让她们看看。” “好看什么?”谢凌云嗔道,“一点都不好看。” “谁说的?九天玄女娘娘的徒弟,哪里丑了……”纪恒微笑着反驳。 他看着谢凌云,哪怕她此刻还在月子里,不施脂粉,他也觉得她美极了,身上似乎是在发光。 她方才回答说她愿意去接受命妇们的觐见。他自是欣喜,原本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是她的同意在他看来,像是在为他而退让,是为他着想。 他心疼这样的阿芸,也喜欢这样的阿芸。 谢凌云不知道纪恒的心思,更没想到她的这一举动,会让他思绪万千。只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在她心里有了纪恒以后,她在做事时,就愿意替纪恒考量。 有时想想,她也觉得好笑。明明当初她说着要自由,不要规矩。怎么嫁给纪恒以后,自由倒是有自由了,只是规矩的话,可也的确守规矩了。 月子难熬,然而真正出了月子之后,时间就像缩短了一般,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正月初一。 谢凌云早早起床,收拾妥当,去见一品命妇们。 说来她也曾在正月初一随祖母进宫参加过石贵妃设的宴会。一晃都好几年过去了。当时她还是宴上唯二的非一品命妇,现下竟然成了主人。 她不禁心生唏嘘。 今日该有的规矩,谢凌云事先都熟悉过,接见命妇,落落大方,倒也不出差错。——不过,她如今是皇后,即使真有点小差池,也无人追究怪罪。 宴会结束,命妇散去后,谢凌云回了寝宫,在宫人的帮助下,自行褪去钗环,换上轻便的衣裳。 她轻轻叹一口气,心说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是么? 她在宫中不大管事,需要她这个皇后出面的时候也不多。——没嫁给纪恒以前,她还担心过自己无法胜任皇后。可是真成亲了,纪恒继位了,她发现她要做的事情似乎并不多。 宫中主子不多,而且诸事有女官,有嬷嬷,她平时也不用多管。 好像也不难,是不是? 然而,纪恒却对她今日之举大加赞扬,仿佛她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谢凌云只得道:“嗯,那你放心,我以后其他方面也会做好,会像那些贤后看齐,至少要做合格。” 至少不能教纪恒难堪失望。 纪恒却摇了摇头,笑道:“阿芸,你不必想太多,你做的很好了。而且,你有很多是那些贤后们也做不到的……” “嗯?” 纪恒一笑,低声说道:“你忘了父皇那日的夸赞么?你有大贤德,和她们都不同。” 这两天,他也在想,阿芸本来就是特别的,无需强求她跟别人一样。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她武艺惊人,能授人武艺,能立下军功。这都是旁人所不能及的。这些,足可以弥补她其他方面的一些不足了。 他还是希望她能快乐些,能顺着自己的心意。 毕竟,他当日答应过她的,不会给她束缚。 纪恒揽着妻子的肩,慢慢说着自己的想法。 谢凌云倚在他怀里,心里想的却是,或许,这就是阿娘说的,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互相理解? 她想为自己、为纪恒做些什么,纪恒却想着要她自由快乐。她心底蓦地一软,脑袋一低,回身抱住了纪恒。 “怎么了?”纪恒一愣,不大理解她这一举动。 谢凌云声音极低:“纪恒,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离不开你啊……” 没人的时候,她越来越习惯于这些直白的告白,而纪恒每每听了都是一阵心潮澎湃。 纪恒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好一会儿才道:“我也是。” 他手上渐渐用力,轻轻低了头,准备去寻她的唇,却听宫人道:“皇上,娘娘,小殿下醒了,正哭呢……” “啊?”谢凌云一惊,下意识推开纪恒,站起身来,“怎么哭了?” 她的孩子脾气很好,同她小时候特别相像,极是乖巧,很少哭的。 这时奶娘抱了天天过来,谢凌云忙接在怀中,见孩子哭声已止,但面上仍带着泪珠,不免心疼。 她轻轻拍孩子,柔声哄着。 奶娘在一旁,脸上堆着笑:“小殿下方才是饿了,吃了奶,就好多了。这不,娘娘一抱啊,就更乖巧了。” 谢凌云只笑了一笑,并没有接话。 纪恒接了一句:“确实。”——他听说他小时候很闹人,可没儿子这般懂事。 待天天睡着,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奶娘轻手轻脚抱了小皇子去休息。 纪恒这才又说道:“不早了,咱们也该歇了。” 谢凌云嗯了一声,自去洗漱收拾。 时光流转的极快,这一年春,礼部尚书再一次诚恳建议皇帝选秀以充实后宫。 这一回,尚书大人不提朝堂,只称该选有贤德的女子辅在君王之侧,这也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纪恒对此颇为厌烦,又不好发作。于是,他只回道,选秀劳民伤财,不如将这银钱省下来,充实国库。 比起后宫,他更希望国库可以充实一些。 后来大家也都发现了,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很排斥选秀,俨然一副对女色不感兴趣的样子。若非后宫里早早储着一位皇后,大伙儿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不近女色了。 咦,说起来这位皇后娘娘,大伙儿不免又有新的想法。这皇后娘娘可是上得战场,力能扛鼎之人。莫非是皇帝惧内? 嘿,一国之君也惧内,不免让人笑话。 皇帝惧内,这可要不得。前朝就有皇帝惧内,不敢随便宠幸其他女人。而且因为那个皇后偏爱某一位皇子,还影响了储君的废立,几乎动摇了国本。 民间百姓惧内,不过当个笑话,大伙儿笑一笑就过去了。但是皇帝惧内,可就不得了了啊。 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可都是能动摇国本,殃及江山社稷的大事啊。 一时之间,还真有臣子上折子,言之凿凿,帝王之爱,在博而不在专。皇后是一国之母,可敬而不可宠……前朝旧事万万不可在本朝上演啊! 纪恒看着奏折,内心一阵无力。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只是不想纳妃,怎么就跟他要毁掉江山社稷一般? 阿芸虽然是三品昭勇将军,可阿芸又对朝政不感兴趣。他也没有提拔、重用谢家,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动摇国本,威胁社稷…… 这些人还真敢想! 纪恒微怒,留中不发。他固然知道帝王无家事,但是整日里只知道盯着他后宫那点事儿的朝臣们,只能说太闲了。 在朝堂上暗暗敲打一番,寻一些事情给他们做,他们还真闲了一段时日。 纪恒暂时松了口气,得想个好法子,最好一劳永逸才是。 谢凌云知道这些,已经是月余以后了。她也不避嫌疑,直接向纪恒求证:“纪恒,真的有不少人劝你选秀吗?” “唔,也不算很多。”见周围并无外人,纪恒也随意一些,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嫩嫩的,滑滑的,他爱不释手,“有那么几个。也是奇怪,他们家里又没有适龄的姑娘,这般热衷于此事做什么?” 谢凌云“哦”一声,随口道:“可能闲着没事呗。” 比起那些大臣,她更在乎的是纪恒的态度。她知道纪恒重诺,也知道纪恒在乎她。纪恒的所作所为,让她心里甜甜的。 纪恒松开了捏着她脸的手,颇为赞同地道:“是,的确是太闲了,他们。” 谢凌云笑了一笑,轻轻踮起脚尖,在纪恒唇上印下一吻:“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不闲。” “嗯?”纪恒挑眉,“你是在暗示我么?” 谢凌云红了脸,摆手:“没有,没有……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然而,纪恒却扼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暧昧:“阿芸,好阿芸,我把那些都拦下来,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谢凌云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有啊,有啊,纪恒言而有信,一言九鼎,是大大的好人。” 纪恒又好奇又好笑,口中却一本正经道:“今晚咱们继续练习点穴吧” 谢凌云脸颊发烫,朝霞喷薄而出。她自是知道纪恒什么意思,她不开口,也没任何动作。 “嗯?”纪恒轻轻推了推她,“阿芸?” 谢凌云斜了他一眼,然而她面如朝霞,端丽明媚,无一丝威胁之态,反倒更添妩媚,自然也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 不过,她终究是点了点头。 …… 谢凌云不大喜欢那群没事就盯着后宫找茬的大臣,她想不明白,明明她当日立下大功时,他们夸赞她也不乏溢美之词。怎么纪恒不同意选秀,他们就一股脑认为是她在从中作梗? 她能说她在成亲以后,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胁迫过纪恒么?是纪恒信守承诺,而非她暗地搅和。——虽然她的确善妒,无容人之量。 秋天时,太上皇帝要去围场狩猎,他练了几年的功夫,自认为已经小有所成,不惧豺狼虎豹,可以在围场大展身手。 原本太上皇帝只想带几个随从前去,谁知此事竟给襄城公主知道了。襄城公主一阵撒娇卖乖,也要跟着同去。 襄城公主也去,那自然要再多带些人手了。 随行人员有些多,多到纪恒也知道了,他看近日不大忙碌,能抽。出身来,心想不如带上阿芸,也闲散一天。 太上皇帝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然道:“你既然也想去,那不如带上一干朝臣,算是君臣同乐。以前也不是没有先例。” 秋季狩猎,在本朝也算是旧俗了,并不新奇。 纪恒略一寻思,点了点头。 …… 听说要去围场狩猎,谢凌云颇为兴奋。她虽然习武,可还真没打猎过。上辈子听人说过,武林中人有打野鸡、打野兔、甚至是打野猪的,甚是艳羡。没想到她自己也有打猎的机会。 第159节 “你要带着大臣们一起去么?”谢凌云忽然想起此事。 纪恒点头:“嗯。怎么?”他心想,她是不是不大高兴。他略一沉吟,说道:“这回先去看看,你如果喜欢的话,改日咱们再去,只咱们两个,再无旁人的。” 谢凌云摆手:“我不是说这个啊……” 她搜寻出自己昭勇将军的三品武将官服来,笑道:“既是同众位大人们一起,我就应该做我的昭勇将军才是啊。” 纪恒神情微滞,得,她还记得她的昭勇将军呢。 他想了一想:“随你,反正是去打猎,你看什么方便,就穿什么好了。” 什么方便?比起皇后的服饰,自然是这官服方便了。 谢凌云对即将到来的狩猎期待万分。 这日,秋高气爽。 谢凌云带着若干宫人、天天和奶娘虽纪恒一同出发。 围场中的猎物长的肥肥壮壮,见了人后,惊慌失措,和谢凌云想象中厉害无比的飞禽走兽,相差太远。她不免有一点点失望。 不过,她不想拂了纪恒好意,虽兴致缺缺,却也努力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来。 她轻而易举捉了鹿,看着小鹿惊恐的眼睛,觉得无趣,就又丢开手。 谢凌云也不考虑捉到多少猎物,只是自己在那边玩儿自己的。 今日众臣的注意力都在太上皇帝、皇帝和皇后身上。 太上皇帝退位以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健壮起来,跟以前中年文弱书生的形象,相距甚远。 因病而退位?你见过谁疾病缠身,还能策马飞奔,把他们甩在身后的?身染疾病,还能拉开铁弓,箭箭射中猎物的? 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有年纪大的臣子,回想起太上皇帝还在做太子时的场景。那时太上皇帝与魏王、齐王等人一起狩猎,结果都不大好看。也不知是那时故意隐藏实力,还是近来突飞猛进太过厉害。 太上皇帝厉害,皇帝丝毫不逊于自己的父亲。少年帝王,英姿勃发,不说是皇帝,说是少年将军,恐怕也有不少人相信。 皇帝还在笑着同他们招呼,异常诚恳的模样:“大家不用拘礼,围场之中,谁猎到就算谁的。” 众臣子沉默不语:谁跟你拘礼了?看见猎物,就被你们给抢了。这可真不是咱们拘礼啊。 至于皇后,那就更奇怪了。她今日竟然穿着一身三品武官的服饰来了围场,她刚出现时,不少人在心里评价:“不伦不类”。——身为妇人,却穿这种服饰,真是不当啊不当。 不过她的装扮倒教人想起了她还是三品昭勇将军这件事。 谢凌云不辜负将军的身份,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徒手活捉鹿。然而大家还未来得及惊叹,她却摸了摸鹿的脑袋,对鹿说了什么后,就将鹿放了…… 还真是恣意任性呢。 今日狩猎的大臣们都不曾见过谢凌云在疆场生擒莫勒时的场景,可是今日看见她活捉鹿,想象力丰富的,不免就联想到了那一场景,心绪复杂。 这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个能拳打猛虎,生擒公鹿的主儿。她穿武官服饰打猎,看着还算顺眼。若是真做皇后装扮,在这边搜罗猎物,教他们这班臣子,面子往哪里搁? 说起来,这是大齐百十年里,第一个亲自动手打猎的娘娘了吧? 以前娘娘们都是点缀,或许说话好听,得宠,能得到一两张兽皮或是一碗野味做赏赐,那就是极大的荣宠了。 像皇后娘娘这样的,还真是少见。可是,你说她可怕吧,她还真不吓人。她虽然穿着三品武将的官服,但是容颜端丽,气质高华,说是九天玄女的亲传弟子,也说的过去。 可是,真的很奇怪啊。 不止是她,连太上皇帝与皇帝都瞧着跟大家不太一样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37章 和美 以前皇家狩猎, 那都是先将野兽围起来, 或是驱赶到一处, 专门给大家收拾。这回皇家的几个人勇猛得让他们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甚至是十二岁的襄城公主都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太上皇帝甚是得意,他指着自己的猎物,对群臣道:“如今朕上了年纪, 身体不好,风采不及当年, 让诸卿见笑了……” 他的猎物可不少, 甚至还有一只不大不小的虎。 众臣忙否认,称太上皇帝英勇神武不减当年。但是有年纪大的老臣心中颇觉尴尬。太上皇帝还做太子时,谁不知道他在狩猎一道上远不如魏王? 或真心或假意, 开始有大臣向太上皇帝讨教经验。 太上皇帝哈哈一笑,也不藏私, 只说自己近来习武一事。在帐中休息时, 太上皇帝兴致上来, 指了一名颇为壮硕的大臣, 要与对方比力气。 所谓的比力气其实不过是掰手腕。 那位大臣心里正琢磨着要如何输得漂亮。——既不能放水太明显让太上皇帝察觉,也得让太上皇帝获得胜利。 老实说, 这有些难度。 可惜, 当两人手掌交握时, 他敏感察觉到不大对劲儿。他深吸一口气,刚一发力,就被太上皇帝一下子将手掌扳到了岸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太上皇帝哈哈一笑:“哈哈, 罗爱卿,你也不必刻意隐藏实力。拿出全部力气来。” 罗大人默默擦拭掉额头的汗,异常诚恳:“臣惶恐。” 围观群众略带鄙夷的眼神,让他心中窝火而又委屈。他没有故意相让啊,他不是屈意奉承,有心谄媚啊,他是真的不及太上皇帝。 不信,换你去试试! 罗大人撸起了袖子,活动活动手腕,再次与太上皇帝手掌交握。 …… 这次输得更快了。 太上皇帝拍一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这样可不行,还没朕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力气大。今日,朕就罚你多吃一碗野味!” “臣遵旨。”罗大人只得应道。 太上皇帝环顾四周,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这才又转向罗大人,皱眉道:“朝廷让学的武艺,你都学过么?” “什么?”不止是罗大人,其余人等也一脸惊讶。 太上皇帝站起身来,说道:“朝廷派人传授的武艺,诸卿身为朝中重臣,竟无一人去学么?”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语气平平,但是莫名的就给人一种森然之意。 重大臣面面相觑,无一人回答。 ——确实,朝廷派专人教百姓修文习武,他们身为朝廷中人,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还真没把这事真正放在心上。历来都是重文轻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家下意识地就以为朝廷的重点在于普及文字。至于武艺,他们都已经是朝廷官员了,难道还需要像山野村汉一样,去挥汗如雨去学习吗? 太上皇帝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是当时的太子妃,现在的皇后娘娘在梦中经九天玄女娘娘传授所得。或许不及仙人之术,但是强身健体不在话下。朕不过练了两三年,结果如何,大家也都看到了……” 他也是一时兴起,提起了此事。原本他挺谦虚地想着他没比别人强上多少,但是结果教他意外了。 太上皇帝真情实感觉得武艺不学太浪费了,明明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的。前两年他还不觉得怎样,这几年越发觉得会些武艺挺好。 太上皇帝想让大臣们明白他的苦心,不过他也明白这种事情勉强不得。他让侍从将他的猎物收拾了,赏赐给大臣。 果真自己打的野味就是比较香。 …… 出来打猎对谢凌云而言,是一次颇为新奇的经历。在宫墙外,看蓝天白云,看绿树清水,这感觉着实不错。只可惜不常有。 他们在外狩猎,只歇了两日,就回宫了。 纪恒看出谢凌云有不舍之意,笑了一笑:“你什么时候想来,可以再来的。” 谢凌云斜了他一眼:“罢了,反正我也不打猎。”她以后有空,还不如自己出宫走动呢。嗯,还可以带着天天。 这次围场狩猎时间极短,除了太上皇帝等人,大家都不算尽兴。但这次狩猎,让重臣渐渐形成一个共识,皇帝的家事,如非必要,还是不插手的话。 太上皇帝明明身体康健却甘愿退位,悠然自得地做自己的太上皇。皇帝明明是万圣之尊,却颇为惧内。皇后娘娘一介女流,却能生擒敌国王子,做了万千男儿都做不到的事情…… 兴许是他们与旁人不同吧? 现下皇帝没有重用外戚,皇后也没有要插手朝政的意思……或许大家可以不那么急着出头非要急吼吼地要皇帝广开后宫? 反正皇帝已有子嗣,又不大欢迎旁人管他的家事,何必去龙头上薅龙须呢? 纪恒发现这回狩猎归来,上折子请他选秀的人渐渐少了。他悄然松了一口气,心想:果真大家没那么闲,不会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的后宫。 这正合他的心意。 寻常人家的幸福,其实也挺好的。他和阿芸,完全可以像民间夫妇那般,一处坐卧。 纪恒的祖父还在世时,曾规定三年一选秀,纪恒的父亲继位后,寻了借口没再延续。到纪恒时,群臣不提,他也就不提。群臣提起,他则也找借口推了。 初时纪恒还找一些冠冕堂皇颇为正经的理由。诸如“民间尚有困苦之百姓,朕实在无心选秀”、“今年黄河发洪水,民不聊生,无心选秀”…… 后来,他也懒得找理由了,直接随口说一句“昨夜做了一个梦,先祖说后宫不宜添人”就打发过去。 谁还敢质疑大齐的先祖不成? 皇帝的态度太明确了,能在朝堂混的,不会没有这点眼色。 纪恒刚继位前几年时,有不少臣子还热情满满地建议选秀添人,与纪恒斗智斗勇,或是表明自己坚守祖宗规矩。后来大多数都累了、倦了、放弃了。 大齐幅员辽阔,人数众多,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还真没那么多功夫盯着皇帝的后宫那一亩三分地。 历来皇帝充实后宫,不过就为那几个目的:平衡朝堂、绵延子嗣。——反正皇帝肯定不好色,即使好色,那也是有原因的。 至于平衡朝堂,如今朝堂还算稳定,并无朋党之说。至于绵延子嗣,皇帝大婚后,已有一位皇子。 大皇子为人聪敏,且颇为康健,小小年纪就显示出非凡的本事来。 听说皇后娘娘又一次有孕了。帝后恩爱和谐,想来皇嗣肯定不缺。 若朝堂和皇嗣都无任何问题的话,那也确实不必多事。 这几年,有太上皇帝和皇帝两尊大佛镇着,朝中一切正常。 谢凌云初时不管后宫事,她虽然拿着皇后印,但是只是在最后关头用印而已。宫中的琐事,由几个闲不住的太妃娘娘商量着来。 不过在后宫待的久了,耳濡目染,一些事情,她也能处理。毕竟当年未出阁时,管家之道,她也学过的。 身为后宫之主,她自然不用事必躬亲,只需要统筹大方向就行,具体事宜自由下面的人负责。好在皇后娘娘名声在外,无人敢欺瞒于她。 还未成亲时,谢凌云曾想过等她嫁给纪恒后,可以闲了就换成男装在街上闲逛。就算不能行走江湖,也能在京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是,真成了亲,她才发觉也没那么容易。诚然纪恒不束缚她,她想出宫,无人管得住她。但她自己出宫几次后,也觉得无甚趣味。 第160节 她有不少要忙碌的事情,她要修改武功,她要教宫人武艺……后来她有了孩子,孩子更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时间,她觉得没有什么比天天更重要,甚至纪恒在她心里都退了一射之地。 她每日忙碌,有时自己都忘了自己想要出宫的事情。不过,闲下来时,她会带了天天到外面走走。 她不想天天就这样在宫墙内长大。 纪恒知道她的日常,并不干涉。有时候,纪恒政事不忙,也会陪了他们一起出去。 用纪恒的话说,他们这是到宫外去躲清闲。皇宫很大,但是比起外界,终究还是太小。 天天三岁时,谢凌云再次有孕。纪恒颇为兴奋。 这一次,从太医确诊开始,纪恒就严盯紧守,每日不忘叮嘱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谢凌云忍不住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倒比阿娘还啰嗦一些。” 纪恒一噎,半晌方道:“说我啰嗦,我这是为了谁?” 谢凌云笑笑,柔声道:“为了我,为了我。你继续说吧,我都听着呢。”说着笑意盈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这几年在宫里,不知不觉中,她的性子也改了一些。而且她心中既然有纪恒,她也就乐意说话要纪恒开心。——他对她很好,每日也累,她又何必惹他不快,自己也难受呢? 过日子嘛,开开心心多好。 反正她一直以来都知道该怎么对自己在乎的人好,怎么让自己在乎的人高兴。 他们成亲多年,除了刚成婚那两日,后来就没红过脸,没拌过嘴。这固然是因为纪恒体贴她,尊重她,这也跟她自己有关。她心里自有一套跟纪恒的相处之道。 谢凌云虽然会武功,但内心还是偏柔软。如非必要,她甚少与人争执。 她跟纪恒是少年夫妻,感情原本就深厚,后来共经不少大事,感情更进一步。兼之他们中间又无其他人插足。成亲数年,感情只增不减。 谢凌云第二次有孕时,薛氏进宫陪伴女儿,小住了几日,终于放下心来。——她之前总觉得阿芸单纯憨直,又莫名任性,担心阿芸长不大,不适应后宫。但是就近观察几日,她发现她自己多虑了。 或许阿芸这一辈子都学不会长袖善舞,也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但是阿芸身居高位,需要应付的人原也不多。而这几人中,太上皇帝对阿芸很是喜爱,就跟对自己亲生女儿差不多了。皇帝纪恒更是将阿芸当成了心头宝…… 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是么? 薛氏感叹道:“阿芸是有福气的,比娘有福气。” 谢凌云只是笑:“谁说的?阿娘才有福气,不然怎么会有我这般好的女儿?” 谢凌云初时内心深处不大乐意听别人夸赞她有福。她这一切又不是老天给的,怎么算是有福呢?不过后来年纪渐长,她逐渐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武功是前世就学的,可以不算,这辈子有父有母有纪恒,可不是她的福气么? 薛氏只作不曾听见女儿的话,只暗自祈祷,愿这一次阿芸再生下一个皇子。 不是她不喜欢女孩儿,只是阿芸如今身份特殊,皇子总是不嫌少的。 或许是薛氏的祈祷没起作用,谢凌云这次怀胎十月,分娩时却是一个小公主。 薛氏心中遗憾,只好寄希望于下一次,但是宫中几位主子却颇为欢喜,尤以太上皇帝为甚。 太上皇帝有了孙子后,就盼着有个孙女。尤其是小公主刚出生时白嫩嫩、胖乎乎,头发浓密,比天天刚出生时好看多了。 纪恒也很喜欢这个女儿。在他看来,在皇家,长子和次子之间最好有个年龄差。这胎是女儿挺好的。 他笑着问谢凌云:“姑娘的乳名叫什么好?” 谢凌云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答道:“星星?” “嗯?星星?”纪恒一愣,“为什么叫星星?” 谢凌云摇头:“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的。你问我叫什么好,我就说叫星星啊。” 她原本想叫辰辰的,可是那次纪恒说了,不能叫纪辰,跟纪忱同音不好。那就叫星星吧。 纪恒笑笑:“也好。” 于是大公主的乳名就定成了星星。她长大后想了好久,也没想到她怨念了十多年的乳名是这般来的。最开始,她还想当然地以为是因为她出生在夜里,那夜的星星特别亮,她才得了这个名字呢。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生下一子一女后,谢凌云的生活比先前更忙碌些。不过,有奶娘嬷嬷,她也不会忙到哪里去。星星两岁时,谢凌云还又改了一套枪法。 但是这次因为有两个孩子,她也不好再去军营亲自传授,就在宫中,教给小南小北等人,再由他们传给军中将士。 京畿大营、边关大营、其他各处营地…… 这几处军营都见识过皇后娘娘的威力,听说是她新教的,无不认真学习,反复演练。 军中士兵进步很快,但是民间百姓的一年两年,效果还不甚明显。 只是纪恒在做监国时,曾下令民间百姓学读书武艺。后方便教学,干脆在民间增设学堂。学堂学子学艺的内容由四书五经增添至文学、武学……后来随着发展,又出现算学、农学等。 数年后,夷狄单方面撕毁合约,再次找了借口南下。 然而这一次,他们初一进攻,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捷报传至京城,纪恒哈哈一笑,下令重赏三军。他急着向阿芸分享这个好消息。 当年他们就曾说过,当时与夷狄作战难分胜负,可是再过几年,夷狄就不再是他们的对手。事实果真如此。 谢凌云知道后也很高兴,但同时她又有些遗憾:“可惜民间武艺还是不大行。” 她最初的本意是要军队不惧外侮,百姓身体康健。前者现在看来是做到了,可后者效果不大理想。 纪恒安慰她:“反正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点一点,总会变化的。” 谢凌云笑笑,点了点头。她心里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她其他的功夫。她没找到几个真正让她放心将一身武艺尽数传授的人。 毕竟这里不同于她的上辈子,若真有人学了她的武艺,绝对可以无敌于天下。可那人若为善,也就罢了。若为恶,那就太可怕了。 对挑选徒弟这一点,谢凌云极为慎重。 纪恒又道:“不过,再过几年,应该会能看出效果。” 谢凌云“嗯”一声,点了点头。 这回大胜,纪恒虽然不明说,可是朝中大臣多半也知道皇后娘娘功不可没。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教导军士武艺的事情?以前军队战斗力如何,大家心里隐约也都有数。 尽管不少大臣都对太上皇帝所说的“皇后谢氏是九天玄女娘娘的亲传弟子”一说嗤之以鼻,表示不相信,但是他们又找不出其他的合理解释,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一说法。 不过在民间,这种说法几乎要占据了主流。 谢凌云不知道的是,她在民间威望极高,甚至还有人将她神话,仿佛她真是九天玄女派下界来振兴大齐的。 这是天佑大齐。 谢凌云只是从襄城公主那里,得了一些以她为原型的演义、话本。最开始,她看得认真,还受了一些影响,再后来,完全就当作是看不相干的故事了。 那些话本子里都将她描述得极为厉害,而且是文采武功俱都十分出色,完全可以说是美化了的她。 唯一让她不满的是,每每话本子里都要给她和纪恒中间添那么一两个人。或是她根本不存在的妹妹,或是什么狐妖艳鬼之流。而且还都要她温柔大度,要主动给纪恒选妃纳小。 这教她啼笑皆非。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在那些写话本子的人眼里,她只有主动给纪恒纳小才算是贤德,才算是完美? 纪恒对此只是一笑:“理他们做甚?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话本子,教人解闷的。阿芸真该在意的,是后世史书的评价。” “史书?” “是啊,阿芸在史书上肯定有浓重一笔。”纪恒笑笑,“后人评说,那才是阿芸该在乎的。” 谢凌云却道:“史书么?其实也没什么。”她自己无愧于心就好了。是非功过,后人评说,她又不会知道。 她慢慢啜了口茶,狡黠一笑:“纪恒——”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在乎的是你?” “……” 谢凌云看着他,微微歪了歪头,她并不在乎旁人评价,她如今在乎的是她的身边的这些人。 好在,她在乎的人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爱你们啦。 第138章 谢蔳 丫鬟小蝶匆匆忙忙赶来, 来不及平复呼吸, 就在她耳边说道:“姑娘, 出事了。” 谢蔳悚然一惊,手里端着的梅子酒微微晃动,有两滴洒在她的裙裾上。她定了定神, 放下杯子,神色不变, 低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蝶眼圈儿红红的:“我的好姑娘, 您快去看看吧,那边出大事了!有人看见吴家二少爷和范家小姐……哎呀,反正, 您看看就知道了。” 一听到“吴家二少爷”同别的女子名字连在一起,谢蔳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吴二郎名唤吴璋, 是二婶李氏娘家嫂子的娘家侄儿。吴家和谢家的关系已经很远了, 算不上正经亲戚。但是吴二郎和谢蔳的关系, 并不一般。 谢蔳跟吴二郎自幼相识, 年纪相当。一个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一个是京中有名的才子, 兼之又勉强称得上亲戚, 年少时书信来往过几次。虽然他们的书信都是讨论学问, 但是少年男女诗文相和,不免有几分暧昧缠绵之意。 双方的长辈对此喜闻乐见,商量好只等她及笄,就定下他们的亲事。 今日是李家李夫人的寿辰, 谢蔳随家中长辈来道贺。她知道今日吴二郎也来了,但是她并没有见着他。——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们也不好见面。 小蝶说的含糊不清,谢蔳听在耳中,不免心惊。然而她也不能像小蝶说的那般,直接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老老实说待在原地。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今日宴席上,吴二郎被人灌了几杯酒,他不胜酒力,略饮了几杯就醉了。有丫鬟带着他,去厢房休息。 没想到,厢房里却有另外一个更在更衣的姑娘。 他下意识要回避,那姑娘瞧见他后,尖叫一声,顿时涌现出好几个人,正好看见这一幕。 范家大姑娘衣衫不整和一个青年男子共处一室。 在别人家做客,发生这种事情,还闹得不少人知道。 唯一补救的方法,就是吴二郎娶这个姑娘。 吴二郎额头冷汗涔涔,面对名声被毁、要以死明志的范家大姑娘,他别无选择,当时就表态愿意娶范氏为妻。他会回去禀明父母,择一良辰吉日,去范家提亲。 待此间事了,他才猛然想起谢蔳来。他要娶范家大姑娘了,蔳娘怎么办? 他和蔳娘自小相识,长大后也有往来。他们虽然未曾挑明,但是他们双方都很清楚对彼此的情意。两边长辈也心知肚明,几乎都已经默认了只等蔳娘及笄,就定下来的。 他如今要娶范家大姑娘,那蔳娘怎么办? 吴二郎闭上眼,眼前蓦然浮现出谢蔳的容貌来。谢蔳生的好,又有才气,明明端庄大方,可是自有一股潇洒袅娜之态。他所识得的表姐妹中,再没有能胜她分毫的。他常常自羡运气好,没成想,到头来竟出了这么一桩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蔳娘。 第161节 谢蔳随着人群,远远看着吴二郎,内心一片茫然。 没多久,她就听说吴家和范家结成了亲家。 她挥退丫鬟,将两人先前的书信尽数烧掉了。——前几年,两人书信往来,信件并不算少。虽说兄妹相称,讨论文字,坦坦荡荡,并无可避人之处。但是,现下很明显,这书信已经不适合再留着了。 吴二郎曾随着姑母吴氏来忠靖侯府看望二太太李氏。李氏传话给谢蔳,说吴二郎要见她。 谢蔳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事已至此,即使见上一面,又能如何呢?更何况,吴二郎已然是别人的未婚夫婿,他们又不是正经的表兄妹,应该避嫌才是。 她病了一场,不算严重,不过是借着养病的由头数月不见客。 手帕交卢馨月告诉她,吴家和范家的亲事定在年前,又吞吞吐吐转达了吴二郎致歉的话语。 “蔳娘,他说是他对不住你,让你找个好人嫁了吧。” 谢蔳微微昂起了头,并不说话。半晌才轻声说道:“我知道的。” 他们无媒无聘,又无婚约,她有什么理由替他守的?他既娶了旁人,那她也嫁别人好了。 谢蔳及笄后,谢家很快就给她定下了一桩看起来还不错的亲事,是连家的公子连岳。连岳比她大了两岁。她听大哥怀仁说,连公子文质彬彬,待人和善,是个良人。 连公子的确是个良人。他们成婚后,相敬如宾。虽然婆婆偶尔会刁难一二,但是丈夫体贴,帮了她不少。可惜的是,成婚后才一年左右,连岳就染上了重病。 谢蔳端汤奉药,细心照顾,然而连岳还是撒手离去。谢蔳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夜深人静时,她也会精神恍惚,想老天真是薄待她。差了那么一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 她的母亲王氏抱着她哭泣不止,说不该给她许下这么一桩亲事,说若是嫁给了吴二郎,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谢蔳却摇摇头:“娘,说那些都没用的。是命,都是命。” 她替连岳守着,想着过几年,再从连家旁支过继一个孩子在膝下,亲自抚养,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的公公外调,会远离京城。谢家跟连家一商量,说她年纪轻轻,原不必如此。连家也是厚道人家,准许谢家接了她回家去,在娘家也是一样的。 于是,谢蔳再次回到谢家。这一回,她不再是谢家娇养的千金小姐,而是丧夫的寡妇。她不再住回自己原本的房间,让母亲另寻了一处院子,每日青灯古佛,不问旁的事情。 刚回娘家时,她也曾跟着祖母卫氏去上香,默默祈求来世幸福。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遇见了范氏。 看见范氏的第一眼,谢蔳下意识转头就走,不防竟被范氏给叫住了。 “谢二姑娘!” 谢蔳脊背挺直,口中却道:“你还是叫我连少夫人吧。”她缓缓转身,动一动唇,颤抖着唤出那句:“表嫂。” 范氏面上笑容微僵,她勉强笑了一笑,让身边丫鬟后退。她则缓步上前,轻声道:“你别叫我嫂子,我,我叫你蔳娘吧。我,我知道你怨我……” “表嫂误会了,我没有。”谢蔳笑笑,矢口否认。 “你怨我占了你的位置,怨我抢了二郎。我,其实我……”范氏语速极快,“我知道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谢蔳垂眸,心里一声长叹,然而说出口的却是:“表嫂在说什么?什么对不起的?哪有什么对不起?” 范氏上前一步,直接抓住谢蔳的两只手,急切地道:“对不起,蔳娘,你别这样。咱们都知道的。其实我,我当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人陷害,我没有要跟你抢的意思……” 谢蔳挣出手来,温柔一笑:“表嫂说的什么话?什么抢不抢的。是你的就是你的,没有抢这说法……” “是我的就是我的,可是,二郎他不是我的。蔳娘,我知道的。他心里记挂的人是你,真的是你……”范氏苦笑,“他根本就不想娶我的。你过得不好,他也不好受。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蔳娘同不同意。” 谢蔳不愿意再听这些,她和吴二郎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今吴二郎已有妻子,范氏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她肃了面容:“表嫂,我今日是跟着老太太上香,我出来透透气,也该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范氏扯住了衣袖。 范氏言辞恳切:“蔳娘,你可愿跟我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你虽然没有正妻的名头,可是吃穿用度都会和正妻无异。我会善待你,二郎也会……” 谢蔳万料不到范氏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她胸膛剧烈起伏,身体微微发颤,冷然说道:“我不愿意。”她神色稍微和缓了一些,轻声说道:“谢表嫂好意,可是谢家,断没有给人做小的女儿。” 她抽。出袖子疾行,听得范氏在身后道:“难道你要我让出正妻之位吗?” 谢蔳气愤之余竟忍不住轻笑。她扭过头,一字一字道:“我无心搀和你们夫妻的事情,对吴家少夫人的位置也不敢兴趣。先夫亡故,我没有再醮的念头。” 自此事以后,她几乎不再出门。 她隐约听说吴二郎与范氏感情并不和睦。对此她毫不奇怪,吴二郎的性子,被迫娶一个自己不想娶的女子为妻,又能有多欢喜? 吴家夫妇如何,同她有什么相干?或许吴二郎对她而言,仍有特殊意义。但这不代表,她想再与他纠缠。 她一孀居妇人,只要安安稳稳度过此生就可以了。其余的,不去想,也不能想。 后来,四叔一家进京。 再后来,出了谢萱和孙叔宁一事。谢萱在祖父祖母面前,提出让她谢蔳代其嫁给孙叔宁…… 谢萱这想法的确无稽,也没被采纳,但是谢蔳的母亲王氏却由此想到,是该给女儿再找户人家了。 谢蔳还年轻,难道真要就这么青灯古佛过此一生么?当年新鲜水灵名动京城的姑娘,就要这么苦哈哈地捱日子么? 王氏抱着女儿一通痛哭,先是埋怨吴二郎,后是埋怨丈夫眼光不行,最后又感叹女儿命苦…… 谢蔳终于有了松动之意,愿意再走一步,只是她有个要求。再醮的对象,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王氏哪有不允之理?当即说道:“正是这么说的,出嫁从夫,再嫁从己。你想自己做主,那就自己做主。怕只怕你眼光太高……” 谢蔳摇了摇头:“娘,我心里有数的。” 她如今年纪不小了,又是再嫁之身,恐怕也没什么可挑的。 然而谢蔳答应母亲之后,才知道吴二郎的妻子范氏难产离世,一尸两命。 母亲王氏、婶母李氏纷纷表示她可以同吴二郎再续前缘了。说这是天意,老天都看不得她孤单,这是老天在为他们牵线…… 可是,谢蔳不同意。 她要再嫁,嫁谁都可以。但是那个人不能是吴二郎。 对吴二郎毫无情意么?自然不是,但是就是因为还有情意,她才更不能嫁给吴二郎。 王氏很是无奈,不理解女儿的固执:“你说他有哪里不好?若是你嫌弃他娶过妻,可你自己也是嫁过人的啊。你凭什么嫌弃他?” “不是嫌弃,娘,不是嫌弃,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如果没有当年的旧事,谢蔳及笄后,自然会穿上嫁衣,嫁给吴二郎为妻。他们相识多年,又曾书信往来,彼此性情也都了解,他们肯定会恩爱美满。 可是,偏偏中间出了那么一场事。他娶了旁人,她也嫁过旁人。她不认为他们还能在一起。 破镜重圆的故事,她其实并不喜欢。 谢蔳没法给母亲讲清楚明白,她只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她再嫁的对象,不能是吴二郎。 除了他,是谁都行。 王氏气得不轻:“谁都行?你话别说太满。” 没过多久,王氏就问女儿:“安定伯罗方,也可以么?”她瞅了女儿一眼:“罗家有提亲的意思。” 谢蔳微愣,安定伯罗方么? 安定伯罗方以丑出名,听说曾吓死过新婚妻子,还吓跑过小妾。容貌丑陋恐怖,可见一斑。不过听说罗方人不错,对下宽厚,且家中人口极为简单,除了他,再无旁人。 然而谢蔳想了一想,却道:“可以。” “什么?!”王氏疑心自己听错了。 却听谢蔳又一次说道:“我说,罗家可以。” 王氏深吸一口气,半晌方道:“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放着有才有貌的吴二郎不嫁,却愿意嫁给丑陋的罗方,也不知道蔳娘心里是怎么想的。 王氏原本只当女儿是赌气,可后来渐渐发现并非如此。蔳娘是真的不想跟吴家有瓜葛。 这孩子,真是怪脾气。 打听了安定伯,得知此人虽然相貌丑些,但是人还不错,家里也确实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只是连帮衬的人都没有,也不大好吧? 王氏与丈夫商量,谢衍却不以为意:“男人嘛,相貌丑俊又有什么打紧?至于吓死人,我见过他,我也没被吓死啊。哪有说的那么吓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见丈夫和女儿都同意,王氏也没办法,只能同意了。 谢蔳虽然表示愿意嫁到罗家,但是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定下了。她心说鳏夫与寡妇,倒也般配。 第一回 出嫁时,她年纪还小,也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但这一回就不一样了,这一回她心跳极快,手心里都是汗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婚姻,还是害怕她面目丑陋的夫婿。她默念着罗方的名字,“罗方、罗方……”单听名字,也不像是相貌丑的啊。 很快,她又自嘲一笑,什么时候姓名就能看出相貌美丑了? 跨火盆时,她听到罗方在她耳畔说:“别怕。” 声音醇厚,并不难听。她略略松了一口气,至少声音很好听,还是有优点的。 第二次做新娘,谢蔳依然觉得疲惫。她坐在新房里,忐忑不安。一时恍惚,一时欢喜…… 她突然觉得不再嫁的话也挺好的,忠靖侯府不会养不起她。在谢家,她不过是每日重复着相同的事情,不像现在,要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看得见未来,固然可怕;可是看不见未来,也很可怕啊。 夜里宾客散去,她的盖头被人揭去。 她壮着胆子,慢慢抬起了头,去看她的丑夫君。 在看之前,谢蔳心里已经设想过各种可能,如满面刀疤,如满脸麻子,或是朝天鼻、地包天…… 她从小到大,见过的男子不多,家中父兄叔伯俱都生的不俗,连偶尔见到的家丁下人也都精神抖擞。她一时半会儿,也真想不出能吓死人的丑该是一种怎样的丑法。 或许是心里预期降到了最低,以至于她看清罗方的面容后,虽惊讶,却并未感到可怕,甚至还悄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长这样啊。 罗方个子很高,肤色也黑,脸上没疤,也没多少麻子。虽然的确不好看,但是远没到丑到吓死人的境地。 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罗方开口说话,竟有一点点小结巴:“我,我,我没吓着,吓着你吧?” 谢蔳挑了挑眉,却没看他:“没有。” 她心想,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对外说他长得丑到吓死人,见面后发现并非如此。 “那就好,那就好。”罗方小声重复着。 谢蔳很意外,传说中丑陋的安定伯事实上胆小又口舌不便么?她想了一想,轻声问道:“你不经常说话吗?” 对方胆小,她自然要胆子大一些。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嫁人了。 “不,不是。”罗方连忙摇头,“我……我长得丑。” 第162节 谢蔳愣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他是说他因为丑所以才说话结巴重复?可是,这也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啊。 她沉默了片刻,本想说:“不,你一点都不丑。”但是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说了一句:“没事,我好看就行。” 话一出口,她登时红了脸,怎么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算心里这般想,也不该这般说啊。 她确实容貌美丽,但是一则女子容貌远不及德行重要,二则,哪有她这样自夸的道理?恐怕别人要觉得她轻浮无德了。 谢蔳正要补救,却见罗方大力点头,附和道:“是,你好看。” “嗯?” 罗方半蹲。下身子,慢吞吞道:“我,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看。我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姑娘,有一天会成为我罗方的媳妇儿。” 他攥紧了拳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不想错过她的神情变化。 谢蔳眨了眨眼:“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谢蔳的番外?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39章 和谐 对这桩婚事, 她也没想到的。 她少年时, 以为她会嫁给吴二郎。后来嫁吴二郎不成, 她嫁给了连岳。再后来,她在谢家守寡。没想过会再走一步,更没想过会嫁给罗方。 但是, 嫁都嫁了。她嫁给了他,自然会做好罗家妇。 人这一辈子, 其实很长的。既然不再是一潭死水, 那就努力让它有趣一些。 “我会对你很好的。”罗方小心翼翼,似乎是在郑重承诺。 谢省酢趿说阃罚滤趁篮茫骸班牛嘈环蚓!? ——她自己其实不大相信别人的承诺。但是她不会毁了别人做承诺时的兴致。 她的反应,罗方看在眼里, 有些微的失落。但很快,他调整了情绪, 试探着问:“那, 咱们歇了?” 谢蔳身体微微一僵, 慢慢点了点头:“嗯。” 喝了交杯酒后, 她卸下钗环,洗漱完毕, 僵硬地坐在床边, 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不是第一回 成亲, 可是却比第一回紧张百倍。 罗方试探着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身体轻轻颤抖。他动了动唇,颇为懊恼。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吓着你了?” 谢蔳忙摇头:“没有, 我就是有点冷。” “哦哦,冷,是吧?我也冷。”罗方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他一面说着,一面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的汗。 谢蔳看他这窘态,莫名觉得好笑。她回身拿了一方帕子,丢给他:“用这个擦吧,用袖子算什么?!” “诶。”罗方笑了一笑,胡乱擦了一下,小心叠好,一点一点凑近谢蔳:“给。” 谢蔳眼眸低垂:“你拿着吧。” 老实说,罗方让她很意外。先前听说过罗方相貌丑陋吓死人。她当时心里还想着,或许不单单是相貌丑陋,可能是丑陋又凶恶,才会把人吓死。 可是,兴许是心理预期降到了最低,她莫名觉得罗方虽丑,却不可怕,甚至还有点可怜?他跟她说话时,小心翼翼,唯恐她生气的样子。 她看见罗方将那放手帕小心收好,无奈而好笑。她叹一口气,问:“你很怕我吗?” 这原本是他问她的问题,现在她反过来问他了。 罗方矢口否认:“怎么可能?”说着他还挺了挺胸膛:“我一七尺男儿,怕你一个弱质女流做什么?” 谢蔳瞧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在烛光下,更添丽色。 罗方神情有些呆,半晌方道:“不早了,咱们歇吧?” 谢蔳微怔之后,缓缓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既然避不开,那还不如早些面对。 她是继室,大红色的喜床上,原本该是成双成对的鸳鸯枕,此刻有三个。 谢蔳扫了一眼,眼神微黯。但很快,她就移开了目光。然而视线微转,她看见的竟然是仅着寝衣的罗方。 他的寝衣很薄,领口开着。她一眼就看到了他胸前虬结的肌肉,她下意识别过脸,脸颊发烫,心说,果真好丑。 谢蔳不由自主想起了连岳,连岳文质彬彬,通晓书画,是个清瘦文气的少年,跟罗方完全不同。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能再想了,连岳已经不再了。 后来的日子里,谢蔳渐渐发现,罗方跟别人不同的地方还有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方自己长的不好看的缘故,他府上的家丁仆妇,容貌上都稍逊于常人。谢蔳心想,她大约明白他说她好看的缘故。 如果她本来有七八分的姿容,这一衬托,也足足有十分了。谢蔳在安定伯府,听到最多的夸赞就是关于她的美貌的。 初时,谢蔳还很不自在。她从小到大,听的最多的夸赞是关于她的才情,她的贤德。可是在这里,她之前被人夸赞的优点,似乎都没人注意到。他们只着重夸赞她的脸。 家中姊妹众多,她明明不是最美的那一个。 可是听得多了,她渐渐也习以为常了。或许,美丑都是靠对比的。 罗方如今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姊妹帮扶,已经不能用母亲说的“人口简单”来形容了。 谢蔳进门以后,很快就接过了安定伯府的管家权。她多年不理事,难免有些生疏。好在安定伯府人少事少,罗方又毫无保留,明确表示了对她的支持。她料理内务,还不算太难。 她处理家事,除了最开始的不顺利,后面井井有条。罗方又是一通猛夸,仿佛她做了多少了不起的事情。 好在谢蔳经过不少事,在罗方的夸赞之下,还能保持理智。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这般宠辱不惊,换来的是罗方更热烈的夸赞。 谢蔳嫁到安定伯府时日久了,渐渐发现,罗方此人,对她热切的有些过分了,仿佛她做什么,在他眼中都特别出色一样。 但凡她有一分好,这人就能将她夸赞成十分。如果心性不坚定,肯定会骄傲自满到找不着东西南北。 谢蔳不禁心中纳闷,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缘由。最后她只能归结为罗方因为容貌问题过于自卑,所以才会把姿态放的这么低。 她寻思着,或许可以想办法帮助罗方稍微改改观念。对男人来说,相貌丑俊,并不重要。——不,不止是男人,对任何人都一样,容貌是次等的,重要的是德行。 谢蔳在后来的相处中,偶尔会将话题转到这方面,暗示他,可以对自己多些信心。 然而,罗方看她的眼神更炽热了,仿佛她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一般。 谢蔳心里一阵无力,也不好再说什么。 成亲两年后,谢蔳肚子仍然不见动静。她还不急,她母亲王氏已然担忧不已。 王氏来探望她,避过众人,悄悄问她:“蔳娘,你都二十多岁了,也不是小年轻了,怎么一直没孩子?请大夫看过没有?” 谢蔳摇头:“没有。不过这种事情,急不来的。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王氏急道:“什么叫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你现在就是该有的时候啊!” 谢蔳见不得母亲担忧,就开玩笑安慰母亲:“娘,不用着急。相公他,他……”后面的话不大好开口,她犹豫了一下,就没说下去。 王氏神色蓦然一变:“你,你是说他身体,有问题?” 不等女儿回答,王氏的眼圈儿就红了:“我苦命的女儿啊……” 第一桩亲事,好端端的,就没了。第二桩亲事,那连岳倒也是个好后生,可惜福薄命短。如今第三桩亲事,姑爷丑不说吧,竟然还有问题。 看来蔳娘真是红颜薄命,命途多舛! “你……怎么嫁了这么一个相公啊……” 谢蔳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娘,不是说他有问题,是……,我是说,他长的不好看,若真有孩子,只怕相貌上也……不会多好看。儿子吧,倒也罢了。若是姑娘家……” ——这是她信口胡诌来安慰母亲的,然而王氏一听,却当女儿真这么想,当即肃了面容。 “蔳娘,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告诉娘,你是不是偷偷用了汤药?正是该要孩子的时候,你怎么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蔳深吸一口气:“娘,你在说什么?!没有用什么汤药。该有孩子的时候,自然会有的。明明是你在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早知道母亲乱想,还不如直接一开始就说明白呢。 可是王氏显然不大相信她的解释。王氏嫁给谢衍一年后,就生下长子,其长女谢萤成亲后不久就有孕。若是蔳娘随她,子嗣上肯定会很容易。莫不是蔳娘心里看不上姑爷,不肯为其诞育子嗣? 王氏觉得这是一桩大事,很严重的大事,必须把闺女的错误思想给纠正过来。她考虑了一会儿,开始苦口婆心劝说女儿。 谢蔳听母亲翻来覆去,就是几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丑夫方是家中宝”……她是真的哭笑不得,反复解释不是母亲想的那样,她并没有嫌弃罗方的意思。 ——她说的是实话。她与罗方都不是初婚,她比罗方强的,也只是容貌上比他好看。但是容貌这东西,最不长久。红颜白骨,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谢蔳解释许久,王氏仍将信将疑,甚至说道:“蔳娘,你老实告诉娘,你心里是不是还记挂着吴二郎?你若是还记挂着他,又何必……” 王氏叹一口气,也不知该怎么说。在她看来,罗方定然是远远不如吴二郎了。吴二郎相貌文采都要比罗方好上很多。蔳娘虽然不愿意嫁给吴二郎,但是心里肯定还有吴二郎的位置。 谢蔳无奈,见解释不通,干脆不再解释了。 王氏临走之际,还在叮嘱女儿,好好跟罗方过日子:“人是你选的,当初你也点头了,那就好好过。别跟谢萱一样,闹来闹区。你如今是再嫁之身,不可能再嫁一次了。” 哭笑不得的谢蔳只得应下,表示会同罗方好好过日子。 只是,她没想到,夜里罗方竟然开口问她:“你,真的还记挂着吴二郎?” 他问她这话时,也不看她,声音涩然。 谢蔳脸上的笑容当即就不见了:“你听见了我跟娘的话?” “是。”罗方倒也不否认,“我没有刻意去偷听。我也是不小心听见的……” 谢蔳“嗯”了一声,心中顿觉疲惫,也不想多做解释。——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深爱吴二郎。不管她怎么解释,他们都认为她还惦记着吴二郎。 她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如果听见的话,那我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她向母亲否认的话,他不会听不见。 “我,我想相信你。”罗方轻声道,“只是,只是我不相信自己。” 他见过那吴二郎,端的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而且,在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吴二郎同蔳娘关系匪浅,在蔳娘还不认识他时,他就知道了。 谢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她心想,他多半是自卑心理作祟,这很不好。于是,她再一次说道:“我跟你说过的,男子汉,相貌丑俊并不要紧。你干嘛不相信自己?” 罗方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止是这个,蔳娘。其实我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了。” “嗯?”谢蔳不解,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她以前在京城中也算是有几分薄名。——先前她还未出阁时,常常参加豫章长公主的诗会,屡屡夺魁。 她是谢家千金,是京城贵女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也曾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只是那时家里想着她与吴二郎肯定是一对,就统统婉拒了。 她想,罗方知道她,并不奇怪。 第163节 罗方苦笑:“我也曾经去参加过豫章长公主的诗会。我看见过你的诗。” 在他看来,小女儿闺中之作,算不得多好。他当时留意到,是因为同席的吴二郎的态度。 那诗词都是另有专人誊写了,再交由男客评定的。他们原本并不会知道是谁写的,只是吴二郎看到其中一首时,笑得格外荡漾。 他也跟着看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旁边有跟吴二郎关系亲近的,打趣了一句:“不是她的字,你竟然也能认出来?” 吴二郎只笑了一笑,并不答言。 罗方跟吴二郎不熟,也不知道那个“她”是谁。他是到了很久以后,吴二郎跟范氏成亲时,他才无意间知道,吴二郎同谢家的二小姐有那么一些渊源。 吴二郎在婚宴上喝醉了,却做失意的诗句。 罗方偶然得知吴二郎同范家结亲的原委,对那个据说是才貌双全的谢二姑娘,生出一丝同情来。 这种事细论起来,也不知该怪谁。不过,显而易见,谢二姑娘挺倒霉。他们的亲事差不多都快定下来了吧?而且,有不少人都知道此事。 也不知谢二姑娘是否还嫁的出去?他自嘲一笑,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操心。 罗方母亲还在世时,曾经给他定下一桩亲事。只是他先给母亲守孝,等他出了孝,他未过门的妻子,开始为她母亲守孝。 一来二去,耽误了很久,他们才成亲。 洞房花烛夜,他刚挑开新娘子的盖头,他的新婚妻子,便对他跪了下去。 罗方大惊,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新娘子就哭着请他原谅。 据新娘子所说,她有青梅竹马的表哥,感情深厚,并不想嫁给他,请他成全。 罗方懵了,不想嫁的话,成亲前说明就可以了,大不了退婚就是。这成亲以后,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他写休书休了她,让她与表哥再续前缘? 何必这么麻烦呢? 然而新娘子告诉他,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与表哥因为父母反对,即使是他休了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成亲。她所说的成全,低代她隐瞒。 因为,她已经和表哥商量好了要私奔。不管前途如何,他们都要在一起。 罗方听得一愣一愣的。面对着一口一个“你是个好人,你会帮我们的吧?”的新婚妻子,他梗在喉头的怒骂愣是生生咽了下去。 半晌,他才问:“你们私奔走了,我怎么跟你娘家交代?要是你爹找我要人,我怎么办?” 他没说的是,万一你爹说他杀了他闺女呢? 新娘子向他保证,说是已经留下了书信,父亲知道真相,理亏,肯定不敢闹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就成全我们吧!” 罗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他没再管新婚妻子的事情。 次日清早,岳家果然找上门来,他的岳父亲自赶来,问他新娘子呢?得知新娘子不见后,他的岳父气得几乎仰倒。 果真如新娘子预料的一样,父亲自认理亏,倒也没找罗方的麻烦。 双方口径一致,只说新娘子是暴病而亡。 当时罗方还没多想,后来才意识到当初心软的错误。他新娶的妻子,在成亲当夜暴毙而亡。他知道真相,可外边的人不知道。 外边传言很多,其中传的最多的是他相貌丑陋,生生吓死了新娘子,还传的有鼻子有眼。——当然他的确很丑就是了,但是,绝对没有丑到吓死人的地步! 他长这么大,一个人都没吓死过。 但是,他不能逢人就解释,说他没吓死人,说他新婚妻子是跟别人跑了。头上戴个绿帽子似乎并不比吓死人好听多少。 于是,他默默忍了。他因为自己相貌问题,对容貌鄙陋之人很是同情。别的府上的下人,都要相貌好看的,而他则对外表普通之人,多了些优待。 丑就丑吧,总比绿了好听一些。 …… 他忙于自己的事情,再听到谢二小姐,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谢二小姐嫁人了,嫁给了连家公子。 连家公子短命,谢二小姐守寡了。 连家外调时,谢二小姐被其父母给接回了谢家。 她坐着马车回家,一身素服。他无意间看见她,惊为天人。——虽然她容色憔悴,可他还是觉得很美很美,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 他心跳加速,瞬间明白了吴二郎为何要在婚宴上失意落泪。 真好看啊。 他想,肯定是他不好看,所以才会喜欢看美貌的姑娘。 ——不过,她是真的好看啊。 再后来,听说谢二小姐出来见客了,似是有再醮之意。他一颗心蠢蠢欲动,想去提亲试一试。这么好看的女人,他若是娶了,定当成菩萨供起来。 可惜,他却听说吴二郎妻子范氏难产而亡。他有些遗憾,吴二郎成了鳏夫,他们肯定要再续前缘了。 但是,他没想到,谢家拒绝了吴二郎。 罗方回想着那惊鸿一瞥,想着不如试一试,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跟吴二郎一样被拒绝。 他没抱太多期望,然而老天这次格外优待他。 谢家同意了他的求亲。 他巴巴地盼着,终于把她娶进门。 在他看来,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可是她偏偏美而不自知。他一夸她,她就不好意思。她越不好意思,他越想夸她。 他想,美丽的女人就是该多多赞美。 成亲时日久了,接触越多,他越发觉得她好。长的好看,又会理家,待下人也和善,还会安慰他,劝解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想,她并不是很在乎他。 她对他,可能还带着一丝试探,一丝怜悯?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愿意嫁给他。尤其是无意中得知,这亲事是她首肯时。 你说,有吴二郎珠玉在前,她看上他什么? 他虽然不说,可是心里却不大安稳。 岳母王氏来做客,他没想到会听到那些对话。他不可能内心毫无芥蒂。晚间,他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蔳娘回答的并不认真,罗方微微感到委屈,将心一横,就把藏在心里多年的旧事说了出来。 “蔳娘,你不能这样。这对我不公平。” 他心里没有旁人,她却还记挂着吴二郎。真的,不公平。 谢蔳听他说完,呆愣了好一会儿。原来,竟是这样的么? 她很想笑,可是眼睛却酸涩得厉害。她摇了摇头:“你想太多了。我这个人,最不爱回头看。我要是心里头还有别人,直接嫁他就是。为何还要嫁给你?我原本想的,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或许最开始,她的确还忘不了吴二郎。但是真正嫁给别人后,那丝浅浅的暧昧,早就不见了。 年少时的那点子情意,因为缘浅,已然消失不见。她如今在乎的是现在和将来。 谢蔳微微一笑,说道:“我同他认识,不过十余载。而我跟你,还有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第140章 亲事 唐诗雨的亲事直到她十六岁都还没定下。她是永宁侯府唯一的嫡出小姐, 又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上门求娶的人也不少, 只是她自己不大愿意。 初时她母亲徐氏还宽容她,格外尊重她的意见。但是看她十六岁还没定下,不免就着慌了。 徐氏反复在女儿耳边念叨:“姑娘年纪大一些, 亲事就不好定了。好的人家都被旁人选走了。我看上回来求娶的黄家就不错。那个黄四郎才华横溢,能写会画, 跟你不正相配么……” 唐诗雨哂笑:“才华横溢?是说他在春风楼跟妓子作诗相和, 传得人人皆知么?” 徐氏一噎:“少年人嘛,稍微风流一些也不是大罪过。成了亲,就收心了。你都十六了呀……” 唐诗雨不大明白, 母亲为何要强调她的年纪。十六岁就很大么?并不啊。她不是嫁不出去,只是求娶的那些人, 她看不上而已。 对于母亲的话, 她没好气道:“我爹成亲后, 可曾收心不曾?风流, 可不只是年少。” 她话音刚落,徐氏的脸色就变了。永宁侯风流好色, 姬妾颇多, 为此徐氏没少暗地抹泪。如今女儿拿永宁侯做比喻, 徐氏又是伤心又是气闷:“你……” 唐诗雨自悔失言,极是懊恼,忙道歉:“娘,对不起, 我不是要故意伤你的心。我只是不想,不想后半辈子一直心伤难受……”她叹一口气,说道:“娘,你这么疼我,难道你想我以后不快活么?” 她拉着母亲的袖子,一脸恳切。她知道母亲是最疼她的。如果不是宠她,也不会纵着她,甚至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事,也愿意由着她来。她说她的亲事她自定,母亲就允她自定,还帮她在父亲那里争取自主权。 她到十六岁还不定亲,母亲也没有强迫她,或者是随便给她定下一桩亲事,不过是在她耳边多唠叨几句而已。 她心想,她能说不好听的话伤母亲的心,也是因为她明白,母亲会宠着她,纵着她,不会真的跟她恼。 她没猜错,徐氏虽然难受,但是叹了口气后,还是原谅了她。徐氏轻声道:“再耽搁一年,若是你还定不下来,娘就真的不纵着你了。到时候随便给你指一家,你可别怪我。” 唐诗雨连连点头:“是,是,是。娘放心……” 唐诗雨年少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薄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如今长大了,意识到她之所以能任性,还真是全靠自己出身永宁侯府,又是有名的才女。 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她拒了一门又一门亲事后,还有人来试探,来求娶。她想,这当中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她自嘲一笑,有时也觉得自己矫情。明明有不少人在别人眼里还不错,可她自己心里就是不满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连豫章长公主都笑着问她:“莫非这世间男儿竟无一人入得你的眼么?” 唐诗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轻声道:“也不是,许是无缘吧。” 这世间或许真有好男儿,但是不包括来求娶她的那些人。迄今为止,有暗地里试着议亲的,或是八字不合,或是其他缘故,都未能成。直接上门求娶的,也有三四个,但无一例外,都是有名的“风流人物”。 这些人自恃有几分才气,就觉得她一定会倾慕不已,非嫁不可。 有才气?又有几个是真有才气的?!会做几首淫词艳曲,就算是才子了?!风流名声在外头,连她都听过。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嫁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才女之名,多半是别人吹捧而来的。她一个闺阁女子,年纪甚轻,什么事都没经历过,写的诗词若说真有多深沉厚重,意境深远也不大可能。不过是胜在新鲜有趣罢了。 豫章长公主笑了一笑,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你瞧着我儿如何?” 苏邺年纪也不小了,至今亲事还没定下,豫章长公主心里自然着急。她先时旁敲侧击,问过儿子放下没有。 当时苏邺的回答是:“从来没有的拿住,又何来的放下放不下?” 她从来都不属于他,说白了,她跟他也不过是见了几次面而已。 豫章长公主思忖着,能说出这话,可见是真的想通了。豫章长公主又暗地里给儿子张罗亲事,可惜不知何故,竟一直没能成。 第164节 她常年举办诗会,也见过不少适龄的闺中女子,但是能真正入得她眼的,也不算很多。她寻思着,以她儿子的性子,不管娶了谁,都会好好善待人家,会做个好丈夫。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她作为母亲,自然想给儿子选一个堪与其相配的妻子。 现下想想,唐诗雨不就挺合适么?这姑娘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她能写诗作词,跟苏邺兴趣相投,两人年纪相近,也算是很合适的一对。 只不过近两年,豫章长公主发现,唐诗雨这小姑娘,颇有几分傲然之气,瞧不上寻常男子,在亲事上,竟然还挺有主见。更难得的是,家中父母长辈竟然还纵着她。 ——若是一般人,可能不大乐意有这样的儿媳妇。大多数婆婆,都更想要一个能拿捏住的儿媳。然而,豫章长公主还真不看重这些。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儿心性罢了。不管是哪个姑娘,出嫁前谁还没几分小性子? ——唐诗雨没想到长公主会问她这句话,愣了一愣,有几分不自在。在她十四岁以前,她都以为她可能会嫁到长公主府。因为她能感觉到长公主对她极好,虽然她没见过苏邺,但她想着长公主无疑对她是很满意的。 可是,后来,直到她十四岁可以议亲,长公主也没提过这方面的话。母亲徐氏试探着告诉长公主,要给她议亲了,长公主当初只笑了一笑,说好,还兴致勃勃给意见,可见长公主是没有跟永宁侯府结亲的心思的,对她只是单纯的对小辈的喜欢而已。 现在,长公主突然问她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唐诗雨深吸一口气,微微低下了头,并不说话,仿佛害羞而忸怩。 可她心里,着实不大痛快。可是到底哪里不痛快,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豫章长公主笑了一笑,不再提及此事。她想,她大概明白唐诗雨的意思了。 唐诗雨的亲事一日又一日拖着,不防突然有一天,她听到一个对她而言,无异于惊雷的消息。 她的母亲徐氏告诉她,她父亲在外面给她定了一桩亲事,已经定下了。 唐诗雨大惊,几乎站立不稳:“什么时候的事?他给我定了谁?!” 她心头一阵慌乱,继而化成一片茫然。父亲不是答应过母亲,不插手她的亲事么?怎么还给她定亲? 徐氏连忙安慰女儿:“就是昨日啊,他出门跟威武侯一起喝了些酒,糊里糊涂就把亲事给定下来了。方才还乐呵呵地跟我说呢。”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那王家公子,人还不错,你也见过,不是吗?身份年纪,跟我儿也算是相配的……” 徐氏这般安慰女儿,可心里着实没底。威武侯家的小公子,名唤王锐,先前在京畿大营。两家当年有过议亲的意思,但是接触了一下,觉得不合适,就没再继续下去。此事是两家夫人暗地里商量的,既没成,自然也就没宣扬。 她没想到,丈夫竟然会跟威武侯一时兴起,把此事定下,还对此颇为得意的样子。要是女儿真能看得上王家小子,又哪里用等到现在? 唐诗雨心中茫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甚是无力。她的坚持,她的要求,在父亲面前其实什么都比不过。 也是,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愿意纵着她,父亲可未必。只是,父亲当时明明答允过母亲的! 唐诗雨叹了口气,半晌方涩然道:“既然定下来了,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定都定了,她还能怎样? 可她心里不免后悔,若早知道会有今日,那还不如那天长公主问话时,同意了呢。至少苏公子通诗词,擅音律,听说人也斯斯文文,可不像是王家那个莽汉。 唐诗雨心里煎熬,然而她的父亲对这桩婚事,却极是满意。 面对妻子的质疑,永宁侯振振有词:“当初你不是说,有跟王家结亲的意思吗?而且,如今重武,王家的儿郎功夫不错,日后会有大作为的。我觉得这婚事,定的很好。”不等妻子说话,他就话锋一转:“儿女的亲事,本就该父母做主,只有你,一直纵着她。当初颂儿的亲事,是你定的。怎么女儿的亲事,我就做不得主么?” 徐氏哑然,胸膛剧烈起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虽然在女儿面前,安慰女儿,可是她自己心里,并不大认同这亲事。若是当年直接同意这婚事也就罢了,当年没同意,现在竟然结亲,只怕女儿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但是,定都定了,她还能怎么样。这家说到底,还是丈夫做主。 徐氏甚至后悔,先时不该纵着女儿,应该自己给她定一桩。不管定什么样的,都比威武侯家好吧。 威武侯夫人张氏对这亲事,也不大理解。她告诉丈夫:“错了,错了,这回错了!” “怎么错了?永宁侯府的姑娘,听说还是个才女。锐儿性子野,又喜好无枪弄棒。娶个才女姑娘,约束着他,多好。” 张氏哭笑不得:“娶个才女当然好,我也知道。可咱们两家先前有过这意思,当时没能成。也就没宣扬,怎么你们又给定下了呢?” “什么没能成?”威武侯不明白。 张氏叹一口气,只得将那年两家在寺庙,借着上香偶遇的事情给说了。她又道:“当时也没挑明,只接触一下。想着行不行都成,就没跟你说。咱们锐儿,倒是觉得人家姑娘挺好,也教我去跟人家提。可那唐家姑娘……” “看不上咱们小子?”威武侯皱眉。 张氏点头道:“可不是。人家想找一个能诗词酬唱的,咱们孩子除了武功,什么都不会。啊,武功也不算顶好……” 威武侯呆了片刻,却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又不是八字不合。这都过了几年了,当是看不上,现在也看不上吗?再说,这种事,就算不愿意,成了亲,也就愿意了……”说着,他斜了妻子一眼:“你当时嫁给我时,不也哭哭啼啼,不大情愿吗?现在还不是乐意得很?” 张氏脸色一红,啐道:“呸,老不修!这话也说得?谁乐意的很?”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张氏到底还是没有反驳。她承认丈夫说得有一定道理。不管愿意不愿意,成亲后,有了孩子,也就愿意了。 反正当初,她自己也满意唐家姑娘。既是如此,定都定了,那就这么着吧。儿子也老大不小了。 王锐当初被派到边关教授武艺,颇为成功。后来就留在边关。边关告急时,他也奋勇杀敌。 再后来,莫勒王子被太子妃生擒。得知这一消息,王锐震惊过后,居然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太子妃有这个本事,他不觉得奇怪。但是他奇怪的是,太子殿下竟然就这般公开承认了太子妃的身份。以前太子妃教人武艺还女扮男装呢,怎么就承认了? 作为故人,他不好上前与他们厮见,甚是别扭。太子妃新教武艺时,他待在人群里,学的也很认真。 只是这一次,他好像没被特殊对待。或者可以说,太子妃似乎没注意到他。 老实说,这感觉让他有些不大自在。当初在京畿大营时,太子妃对他格外优待,还常给他开小灶。他甚至疑心太子妃对他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如今,大概这心思是没了。他可以松一口气了,竟然还感到失落?! 接连好几天,他都会想起当初还在京畿大营时,太子妃女扮男装,教导他功夫。——呃,也不对,是教导京畿大营军士功夫。他只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个。他还会想起,他那时想试探她究竟是不是薛壮士,还曾对她出手,惹怒了她。他曾经让谢家表姐,帮忙道歉,她那时好像是说原谅他了…… 王锐悄悄给自己抽了一巴掌,告诉自己:“别老想有的没的。学好本事,保家卫国,这才是正道!” 他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去了,那就过去吧。没招惹桃花债,他该松一口气才是。 太子大军还朝时,王锐也跟着回京了。经历了豫王造反,皇帝犒赏三军等事情后,王锐渐渐对先时的一些心事释然了。 他想,或许真是他想太多了。皇帝陛下都说太子妃是有大贤德的人,既然是有大贤德,那肯定不会还惦念着他,是不是? 王锐在家中休整一段时日,准备跟父母商量,他还想去边关。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他母亲就直接告诉他一个消息,他定亲了。 “谁?”王锐吓了一跳,“谁定亲了?” 张氏嗔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了。你都二十多了,老大不小,还不定亲,像什么样子?” 王锐忙道:“二十就二十,别带多。定就定吧,不过,定的谁啊?” 张氏叹一口气,轻声道:“你还记得那年的唐家小姐吗?” “哪年的唐家小姐?”王锐纳闷。 “还有哪年?就是你去边关之前!娘不是想着,先把你亲事定下吗?你还见了唐姑娘,那是个才女,你还夸来着,也很满意……” 母亲这么一说,王锐恍惚间想起来了:“不是,当时不是没定么?我记得好像是,人家说想要嫁个才子。” 张氏却道:“定下了,当时虽然这么说,可还是定下来了,就是没正式定。这几年,人家可是拒绝了好几次提亲,等了你两年呢。” 王锐惊讶地张大了嘴,好久说不出话:“真,真定下来了?我须得好好缓一缓……” 张氏看着儿子,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婚事如今是定下来了,可是当初没定,如今定下,她怕儿子心里有芥蒂。结亲为夫妇,是要过一辈子。若是儿子一直对此不满,耿耿于怀,这亲事,如何能谐? 王锐诧异之余,又颇觉心虚,还隐隐有丝感动。他咳了一声,说道:“既然让人家姑娘白等了两年,那就烦劳母亲做主,早些选个日子,娶进门吧,也好孝敬母亲。” 张氏却道:“我不图她孝敬,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婚约正式定下,王锐也不好直接就去边关。他安慰自己,好在如今边关平稳,在京畿大营也是一样的。 只是,忽然有一天,他想起一桩旧事,急吼吼地问小厮:“永宁侯家的小姐,可是那个唐颂的亲妹妹?” 小厮点头:“是啊。” 难道少爷不知道吗? 王锐脸色变了好几变,那唐颂的名声,不是特别好,听说还有些怪癖。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唐世子如今娶妻生子,是不是?” “是啊,夫妻恩爱,还生了龙凤胎呢。” 王锐嘿然一笑,不做声了。 他与唐家小姐的年纪都不算小了,婚期就定的颇早,就在次年的三月二十四。 成亲当日,王锐精神抖擞,去唐家亲迎。 威武侯家的公子娶永宁侯家的小姐,门当户对,甚是热闹。 夜里,待众人散去,王锐带着点酒意,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姑娘也不多。乍一看见新娘子,还愣了一愣。 很快,他就想起,他的新婚夫人比较中意那些才子。可惜的是,他不会吟诗作词,但是,他也可以做出端庄君子的姿态来,好让她欢喜一些。 毕竟,她等了他两年。啊,不,应该是三年。 于是,他冲唐诗雨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多谢娘子,等我三年。” 唐诗雨眨了眨眼,慢吞吞道:“你说什么?”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但凡语速有变化,就说明,她不高兴了。 谁等他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端午节快到了,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41章 情事 唐诗雨不用多想, 就知道王锐的意思是说她当初从第一回 见面到现在, 整整等了他三年。可她哪有等他? 是了, 他是在讽刺她,兜兜转转,还是嫁给他这个莽汉么?她斜了他一眼, 胸中郁气难平。 王锐更诚恳了:“我说,多谢娘子痴心一片, 等我三年。我王锐对天发誓, 肯定不负娘子这片深情。” 可不是等他了三年吗?而且这当中还有不少青年才俊求亲,都被她一一推拒了。还不就是为了他?说起来,他们当年也只是见了一面而已啊。 他心想, 他这番话说的甚好,一来感激了娘子的情意, 二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这话放到这儿, 以后日子, 还能过不好? 不可能。 唐诗雨深吸一口气, 看王锐神情真挚,她一时倒也搞不懂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她只不咸不淡问了一句:“是么?” “当然, 我王锐说话向来作数。娘子对我一片深情, 怎可辜负?”王锐说这话时, 一脸认真,只差没指天发誓了。 唐诗雨一口气梗在胸中,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谁对他深情?脸皮真厚!她气得不轻, 但是只能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这才成亲第一日,万万没有成亲第一天便闹将起来的。而且,此人看着健壮,万一惹恼了她,他跟她动手,那她该怎么办? 她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于是,她尽量温婉大方笑了一笑,轻轻“嗯”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来。 王锐有些许失落,就这个反应?莫非是才女害羞?这么一想,他又振奋了。 他自己作诗填词不大在行,但是对有才气的人,心里却有几分敬重仰慕。他咳了一声,尽量彬彬有礼地问道:“娘子,时候不早,我们是否该安歇了?” 唐诗雨抬眸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她自行卸去钗环,去屏风后简单清洗,再出来时,见王锐正襟危坐,一派端庄模样。唐诗雨轻轻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叹息什么。 王锐看见她,立马站了起来:“娘子。”他又瞧了她一眼,轻轻“咦”了一声。方才她盛装打扮,高贵凛然不可侵犯,此刻卸了妆,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嘛!他胆色壮了一些:“你先歇着,我也去清洗。” 其实他在进新房前,已经沐浴过了,不想给她闻到身上的酒气。可是,这时,他要是不去再清洗一番,倒像是显得他又脏又懒似的。他不想给他的才女新娘子瞧不起。 第165节 唐诗雨不做声,忐忑不安。 王锐洗的特别快,等他再出来时,唐诗雨被吓了一跳。看见王锐凑近,她下意识往旁边移了移。 王锐一怔,忙放低了声音:“你别怕,我是想起来,你,咱们还没喝交杯酒。” 唐诗雨“嗯”了一声,任由他准备好一切,才与他手臂交缠,喝下一盏交杯酒。 她在闺中时,偶尔也能喝上一两杯。可这次不知怎么,竟然觉得热流上涌,脸颊也喷薄出一片朝霞之色。 她自己只觉得有些晕,有些热,但是王锐却目光微闪,露出些许痴意。 唐诗雨接触到他的目光,反而清醒了许多。她咳了一声,低下头去。——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宁愿她自己是真的醉了。 王锐褪她衣衫时,为表示尊重,一边动手,还要一边再问上一句:“娘子,你看我这样可好?”、“这样,你不生气吧?” 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他这够尊重吧? 然而唐诗雨脸上红云越来越厚,她终是撑不住,一把将王锐的手打落。正要说上一声“你到底想怎样?”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了。 她抬头看向神色古怪的王锐,柔声说道:“不要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啊?”王锐呆了一呆,也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好意思。不过娘子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继续下去。他胸口有些闷,硬邦邦说了一句:“那睡觉吧!” 他倒头就躺,唐诗雨愣了好一会儿,也依着墙躺下。 两人都喝了酒,也都有醉意,可是都睡不着。 王锐第一回 和一个活色生香的大姑娘同床共枕,鼻端嗅到她身上的馨香,心里不免又酥又痒,那点子酒意带来的燥热感,让他翻来覆去,却越发燥热。 唐诗雨自然也难以入眠。她不知道王锐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她的一句话,他竟然连洞房花烛夫妻敦伦之事也不行了。 她倒也不是非做那档子事不可,只是明日肯定会有人检查。他们这般,说出去也不好听。 可是,唐诗雨是拉不下脸去说软化求和的。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不轻不重叹了口气。 这声音掌握的非常好,堪堪能被王锐给听到。王锐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他撑起身子,看向新婚妻子的后脑勺。顶了半天,也没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唐诗雨再次叹息时,王锐终于忍不住了:“不知娘子因何事而叹息?可是为夫哪里做的不好?” 瞧瞧,这话说的多好。多体贴,多尊重。 唐诗雨转过了头,两人四目相对。她缓缓开口:“我……” “等等……”王锐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唐诗雨给他这目光吓得面色忽白忽红,却听王锐慢悠悠道:“原来你没我想的那么白嘛!” 烛光不甚明亮,又隔着床帐,其实他看的并不清楚。但是他盯着她看了好久,脸红耳热,心跳加速,他若不说些什么,肯定也不合适。 可他这句话,却教唐诗雨额头青筋跳了一跳。 唐诗雨容貌俏丽,但是肤色上随了母亲,不够白皙。不过她是娇养的千金小姐,自然也黑不到哪里去。至少她比王锐白多了。——可是,不够白仍是她心里一根刺。王锐盯她半晌,就说这么一句话,教她羞恼气氛。 新娘子重新将头转过去,王锐更懵了,这是他说错话了? 老实说,他挺懊悔的。他的娘子有情有义又有才有貌,他娶了她,该好好珍视她才对,怎么能惹她生气? 他想,他得道歉,让她知道他的情意。 于是,他伸出手来,说道:“娘子别恼,我是说笑的,你比我白多了。”说着抓住唐诗雨的手,来跟自己的手比较。 唐诗雨挣了一下,没能挣出来。 王锐初时是想着道歉哄媳妇儿,然而握着那软滑的小手后,他就不愿意放开了。 唐诗雨的手又小又软又滑,他来回抚摸,爱不释手。 王锐心里痒痒的,又生出进一步的想法:“那,娘子,你瞧,你手比我白多了。你身上肯定也比我白……” 唐诗雨何曾听过这种话,又羞又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王锐本来还想再问问,能不能褪去她的衣衫,看看她的肤色。还未开口,就想起她说的怪不好意思的。 媳妇儿害羞,他得尊重媳妇儿,可是,洞房花烛夜也不能浪费,是不是? 王锐想了一想,问道:“娘子听过一句话没?” “……什么?” 王锐一本正经:“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不等唐诗雨回答,就又说道:“娘子若是怕羞,我就把烛火熄了好不好?” 唐诗雨皱眉,她深吸一口气:“龙凤喜烛是不能熄灭的,不然不吉利,你不知道吗?” 王锐“哦”了一声,心想她只反驳了后半句,那就是说前半句她同意了? 他咬了咬牙,尊重她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先做大事再说。 …… 次日清晨,王锐异常诚恳:“娘子,昨夜是我不好,累着娘子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对待娘子。要不,今天我就替娘子画眉赔罪?” 唐诗雨身上难受,也不想搭理他,只轻轻说了一句:“不用。” 她觉得,她的丈夫有一个难以忽略的毛病,就是喜欢自说自话。 不过她想,这或许对她影响不大。他说什么,她只当没听见就是了。充耳不闻,她还是会的。 她的冷淡并没有教王锐气馁。王锐新娶妻,对新婚妻子兴趣很大。难得有个女人,惦念着他,记挂着他,愿意等他,还把一生都交给他。他自然要担负起做丈夫的责任。 儿子和儿媳妇关系和睦,威武侯夫妇看在眼里,心里也欢喜,就巴着儿媳妇早些生下孩子,好教王锐再收一收心。 成亲时日久了,唐诗雨对王锐的了解多了一些,她也掌握了跟王锐相处的窍门。 他高兴时,就夸两句。他不高兴时,不理会他。看他有动怒的征兆时,就态度适当放的软一些…… 一个头脑简单、喜欢自说自话的莽汉,又有什么难相处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王锐心里,她唐诗雨已经堪比仙女了。——原本,王锐还只觉得娘子是个才女,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后来,相处之中,他发觉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妻子。 她尊重他,敬仰他,理解他,深爱他。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诧异,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给他遇见了呢。 王锐的美梦是在一个午后被戳破的。 六月天热,母亲张氏和大嫂坐在院子里纳凉。王锐亲自提着唐诗雨做的凉饮去给母亲。还未走进院子,就听到母亲爽朗的笑声。 他心说,看来母亲心情很好啊,他抬脚进去,听到母亲笑道:“我说老三媳妇儿等他几年,他可不就信了?你看现在日子过得多好。有时候,适当说一些假话……” 王锐听得浑身一震,明明是六月,却觉得脊背发冷。假话?媳妇儿等他几年,是假话?他也不送凉饮了,转身疾走。 一路上,他心情起伏,时怒时恼,最后化成一腔不平的郁气。 他要去寻她问个清楚明白,到底有没有等他?到底……心里是不是真的有他? 可是还没等他走回自己的院子,他心里的不平之气就消散了大半。 他对自己说,怎么能够不相信她呢?她对你一片深情,你怎么能怀疑她的情意?然而另一个声音却说:“假的,都是假的。没听母亲说吗?是假话。” 唐诗雨正在尝凉饮,一抬头,瞧见了他,问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婆婆怎么说?” 王锐将头转向一边,不理她,也不看她。 唐诗雨纳闷,扫了一眼他提着的食盒,奇道:“婆婆不喜欢么?是不是不合口味?” 她和婆婆张氏相处得很好。她不用管事,平时不大忙碌,偶尔做一两种甜点,给婆婆尝鲜。如今夏季炎热,她又翻阅古籍,做了凉饮。 一般来说,对她做的东西,婆婆都赞不绝口。今日是怎么了? 王锐将食盒重重放下,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唐诗雨察觉到不对,心想着他肯定是哪里又不对劲儿了。这种时候,她只需要不说话就行了。等他气儿消了,也就好了。 王锐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妻子来同自己说话,不觉微恼。他看见她吃了凉饮,教人收拾好碗筷汤匙,又取了本书,坐在床下看。 就跟没瞧见他一样。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王锐跟根桩子一样站了半晌,除了最开始那两句话,她都没再正眼看他。 王锐回头想想,似乎以前也有过这种场景。他忽然觉得憋屈起来,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唐诗雨有些诧异,她合上书,站起来,给王锐斟了杯凉茶,递给他,轻笑道:“怎么了?可是谁惹着你了?气消了没有?喝杯茶吧。” 王锐斜了她一眼,本想一巴掌把茶打落,但是看她语笑嫣然,眼中清晰地显现出他的身影。他像是大热天喝了杯凉茶一般,肚子里那股火气,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可是,他又不想去接她手中的杯子。他抬了抬下巴,态度倨傲:“不喝。” “哦。”唐诗雨点头,“不喝就算了。”她倒也不强求。 看她似乎又要拿了书去看,王锐急了,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 唐诗雨吃痛,轻“嘶”一声,嗔怪道:“你做什么?使这么大力?” 王锐下意识道歉:“抱歉,我方才没注意。你没事吧?弄痛你了没有?给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拉起她的袖子去查看。 唐诗雨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急什么,没事。” 王锐自己噼里啪啦说了好几句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他怎么就心软了呢?不是应该看一下她的诚意么? 他兀自懊恼不已,唐诗雨已然继续说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谁让你不痛快了,不要憋在心里。要是心情不好,去打拳吧,出一出汗,洗个澡,想来就好了……” 她声音轻柔,如同一片羽毛一下又一下扫着王锐的心。 王锐“嗯”了一声,觉得甚是有理。 他果真去打了一套拳,又洗了澡,觉得浑身舒泰。 到了夜里,他后知后觉想到,他白日原本是要兴师问罪的。竟然一通折腾后,忘了问。他想,现在问也不迟。 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可是看着双目微阖,平稳睡着的妻子,又觉得他不能这个时候叫醒她,来问她这么一个问题。 等明天吧! 可是,到了明天又有明天的事情。有时是丫鬟在侧,有时是她在看书,有时是两人和气的说话…… 他实在找不到质问的机会。 一向快人快语的王锐在这件事上,偏偏拿不定主意。似乎怎么样都不对。 他横了横心,终于找着了机会。他板着脸,问妻子:“你曾等了我三年?” 他看着妻子,既忐忑不安,又暗暗期待。他想,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她说是,然后他再表达一下感动之情。这样,他们的感情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第166节 ——等等,不对,母亲说那是假话…… 唐诗雨跟他成亲数月,也不像刚开始那般惧怕他了。她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嘲讽,倒像是求证。她摇了摇头:“我没有。等你的不是我,是老天。” 她这话也不算作假。她那几年都没定下婚事,可不就是天意么?不过,她还未成亲时,对这婚事不满意。真成亲以后,她也觉得现下这样挺好的。王锐没什么坏心思,人又简单,对她是真没话说,公婆妯娌也好相处,这婚事其实还不错。 所以,在王锐面无表情还在发愣时,她又微微一笑,续道:“不过,这一点,我挺感谢老天的。” “……感谢什么?”王锐眼珠微微转动,一时没能明白妻子话里的意思。 唐诗雨思绪转的极快,她猜想王锐很有可能对那三年有执念。她不知道王锐心里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念头,但她并不想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也就不想故意触怒他。 于是她笑了一笑:“感谢老天安排我等那三年啊。不然,我怎么能嫁给你?” 她这话说的诚挚无比。她成亲以后的生活,比她预想中的要好太多。她想,她可能对王锐真的有情意。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禁怀疑,她当初推拒婚事,是不是真的是为了他了。 王锐心里一热,却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对我一往情深。 唐诗雨掩唇一笑,并不做声。 王锐咳了一声,又道:“你且等一等,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唐诗雨点头:“好啊。” 王锐拿过来的是一张纸,纸上是一首歪诗,韵律、意境都平平无奇。唐诗雨皱眉,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 唐诗雨摇头。 王锐脸现失望之色:“你把每一句的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连起来看看。” “嗯。”唐诗雨照做,“两……情……相……悦,此……志……不……移。两情相悦,此志不移?” 她的脸腾地红了。她是真没想到这首不能算作诗的诗,还有这秘密。 王锐甚是得意:“怎么样?有进步吗?” 唐诗雨肃了面容:“甚好。”想了一想,她轻声道:“以后,我教你吧。” 她还记得少年时的梦想,嫁一良人,志趣相投,诗词相和。她想,差不多就要实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明天就要端午节了,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哒~(^3^)-☆ 第142章 苏邺 苏邺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 他竟然娶了谢家的九小姐为妻, 夫妻感情还颇不错。 梦醒之后,他怅然之余,又觉得惭愧。她如今是旁人的妻子, 他怎么能在梦里肖想她? 真是不该。 他想,可能是那一次他在观音庙听到那个奇怪的女人说他上辈子娶了谢九小姐, 不经意间记在了心里。 说起来, 他们还是没有缘分。 母亲关心他,问他放下不曾。他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母亲问的是什么。他摇了摇头:“从来都没有拿住, 何来的放下?” 是的,她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他。 他细细回想, 他们的交集其实少的可怜。他最初还知道她的秘密, 再后来她的秘密, 整个大齐几乎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了。 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结论让他微感失落,却又隐隐松一口气。有时候, 心里存着一个秘密, 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她的故事人人皆知, 她的生活比他梦中所能给予的还要好。 他想,他是真的该熄掉最后一点心思了。 母亲给他议亲,相看姑娘,他也积极配合。只不过, 母亲眼光挺高,相看了好几个,都不能成。 苏邺佯作无意问了问母亲的意思。 豫章长公主道:“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找一个样样都不差的。”——京城中的适龄贵女,豫章长公主多半都认识。她想认真给儿子选个出色的,还真不难。 只是,总有这般那般的不如意。 长公主诗会也没少办,但物色儿媳物色几年都没挑出来。纪恒儿子都有了,她儿子亲事还没定下。 不止是长公主,建章侯苏起也有些急了,甚至说:“公主要是一直拿不准主意,我就自己做主了。” 他心说,长公主不急,他还记着抱孙子呢。 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先时他想着她认识的适龄姑娘多,她负责儿子的亲事,那就她负责好了。可眼看这拖了几年了,都没定下,他也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 豫章长公主横了丈夫一眼:“你拿什么做主?那些姑娘是丑是俊,是好是坏,你知道?你胡乱定个好的,那还皆大欢喜。定个不好的,那就家宅不宁了。” 建章侯苏起脾气好,乐呵呵的,也没生气,只说道:“那你快一些。再拖几年,外面的人只怕都要闲话了。” 豫章长公主点了点头。——其实不是她不急,而是她办诗会,见的贵女多,可她觉得能与苏邺相配的并不多。 有些姑娘不着痕迹的讨好,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不过,丈夫说得对,确实不该再拖了。——外人的闲话还是次要的,她更担忧的是有人拿苏邺曾想求娶谢九一事做筏子。——虽说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豫章长公主比来比去,心里终于有了人选,正待去问问儿子的意见。她还未开口,儿子便对她说,他想娶一个姑娘为妻。 “谁?” 豫章长公主疑心自己听错了。怎么不声不响的,这孩子就有了心仪的人? 苏邺轻咳一声:“是方家的十四姑娘。” 豫章长公主更疑惑了:“哪个方家?哪个十四姑娘?是朔平伯家的姑娘?” 京城贵女,她几乎都知晓,怎么不知道这方家的十四姑娘? 苏邺笑道:“是朔平伯的孙女,不过她从小没长在京城,所以母亲不知道。” 朔平伯子嗣多,孙子孙女也多。这位十四娘倒也是朔平伯的嫡亲孙女,听说小时候走丢了,才刚认回来。 一听说小时候走丢过,豫章长公主便有些不大放心:“走丢过啊……” 若是走丢过后又认回来,那其规矩教养人品,就都不能保证了。甚至她是不是方家的十四小姐,那还不一定呢。 不过,豫章长公主不想扫了儿子的兴致。毕竟这么多年,儿子流露出娶妻意思的,也才两个人。另一个明显不可能了,这一个只要能过得去,她都想遂了儿子的愿。 苏邺能猜到母亲的心思,他忙解释道:“是走丢过,不过倒也没吃多少苦。收养她的,也是书香门第。她是个极有才气的姑娘。” 他这话一说,豫章长公主略略放心。养在书香门第,想必规矩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儿子苏邺饱读诗书,能得他一句“极有才气”,想来那位方十四姑娘确实是有才之人。 豫章长公主点一点头:“那好,改日,我就去提亲。” 苏邺却道:“多谢母亲,我想,还是越早越好吧。”他略一迟疑,续道:“我想早些娶了她。”——他怕等得久了,会再生变故。 豫章长公主讶然,她没想到儿子竟这般急切。她含笑点一点头:“好。” 她很好奇,那位长在书香门第极有才气的方十四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入得苏邺的眼。 ——————————————————————————————————————— 凌雁坐在窗下,盯着外面的柳树发呆。她还不大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方家十四姑娘,方招福。 叫了十几年的凌雁,突然告诉她,她姓方,叫招福,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啊。 这几天变故太多,多得教她措手不及。 在凌雁的记忆里,只有疼爱她的爹娘。凌家有个书肆,不大,书很多。她从小看了不少书,对话本子极有兴趣。她也曾偷偷写过几本,交给好友,代为印制,就在书肆售卖,卖的还不错。 她怎么也想不到,话本子里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凌雁偷写话本子,自然瞒不过爹娘的眼睛。她见瞒不过,也就老老实实交代了。 凌老爹略略看了她写的话本子,故事如何暂且不论,主旨都是教人忠君爱国或是一心向善的。凌老爹见没有不妥之处,就撒手不再管了,甚至还会帮她印制。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独脚雁”便在书坊间有了些名头。很少有人能猜到,独脚雁实际上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凌雁自十三岁起,就扮了男装,到书肆去帮忙。书肆伙计,都直接以“少东家”来称呼她。 凌老爹对此并不反对,凌家只有一个女儿,书肆自然是要交到她手上的。见女儿一天天长大,他寻思着可以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只是上门女婿并不好招。 凌雁十五岁,情窦初开,看上了书肆里的一个客人。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位苏公子是何许人也。 她只知道苏公子认真温柔、长的好看,就是话本子里的翩翩佳公子。她希望她能天天看见他。 其实苏邺原本进凌家书肆,只是听说这里有一本古籍的珍本。然而细问之后才得知,那本古籍已经被人买走了。他失望之余,本该转身离去,但是他想着进店铺空手而归,不大礼貌,就随手拿了卖的最好的几本书,付钱后离去。 回到家后,他开始翻阅这据说是京城最流行的话本子。翻开话本,他却发现了夹在书册里的银票。 对他而言,不算多,一百两。但是对这银票的主人而言,恐怕不是一笔小钱。 苏邺当即便要教人送还回去。可看看天色,估计店铺早就打烊了,不如明日再送好了。他将银票放到一边,看起话本子。 这故事倒也跌宕起伏,文笔也算瑰丽,只是中间有许多不合常理的部分,尤其是对权贵之家的描写,更是给人一种荒诞感。 次日,苏邺亲自去送还银票。他扬起手里的话本子,温声说道:“这是昨日在贵店买的……” 他话未说完,身形纤瘦的少东家就抬起头应道:“怎么?是书页破损,还是油印问题?书肆的规矩,包换不包退。” 苏邺垂眸看向这个比自己低了快一头的少东家,从对方慧黠的眼睛,到小巧的下巴,再到白皙的脖颈,他愣了一愣,微微一笑:“不是书页问题,是话本子本身的问题。” 一听说话本子有问题,少东家凌雁就有些急了,这本《深宫梦》可是她的新作,说话本子本身有问题,可比印刷问题严重多了!她甚是严肃地问:“哪里有问题?” 苏邺不着痕迹后退了一步,一一说给她听:“上朝不是这样,皇宫的规矩,也不是……” 凌雁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不对?” 她卖了很多本,就没有一个说故事情节有问题,不合逻辑的。他还是第一个说不对的。 苏邺哑然,好一会儿才道:“确实不对。”他不好直接说因为自己见过,干脆转了话题:“是了,我今天来主要不是说这个的,我昨日回家,发现书里有一张银票。我是来还银票的。”他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凌雁:“看看是谁的。” 银票上没写名字,凌雁自然不能一眼就看出是谁的。这需要等会儿查一查,她更关注的,还是先前的问题。她问苏邺:“那你说应该怎么改?” 苏邺微怔,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他认真答了,又道:“其实故事好看就行,这些细节,可以忽略的。” 第167节 凌雁没好气地想,你指都指出来了,再说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年少,琢磨着一定要写个毫无漏洞的。她问苏邺:“你叫什么名字?” 苏邺沉默了一瞬:“我姓苏。” 凌雁点了点头:“苏公子。你今天的话,我记着了。”她又抽了自己的几本书,递给苏邺:“这几本,当是免费送你的。你回去看看,找一找毛病,多谢了。” 苏邺呆了片刻,下意识要拒绝,又觉得不妥。他付钱,被对方给推了。他笑笑,这人是让他来挑错的么? 正好他这几日不忙,可以回去看看。 这几本话本子,个人风格很强烈,而且都是出自独脚雁之手。苏邺略一思忖,心说,莫非独脚雁是那个少东家? 他几日后,再去凌家书肆。刚进店铺,凌雁就迎上来,问:“看完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她这般热切,苏邺有些不自在。他定了定神,慢慢指出。看她神色不断变化,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他不免觉得好笑,就很诚恳地道:“其实一些小毛病,不影响故事的。” 凌雁斜了他一眼,只当没听见,又道:“有新的,你看不看?” 苏邺笑了一笑,慢慢点了点头。 因为话本子,他跟凌家书肆的少东家算是认识了。他隔两三天去一次,有时是指出一些错误,有时是推荐几本书。他每次待的时间也不久,也不过是两刻钟。 一来二去的,他跟凌雁算是熟稔起来。——他朋友不多,对这个市井之中的朋友格外珍惜。他能确定凌雁是独脚雁,能确定凌雁性格很好很有趣,却不能十分确定她是不是一个姑娘。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凌雁来往。 他很喜欢与凌雁来往的感觉,很轻松,很有意思。 凌雁也问过他的身份,他还没回答,凌雁就自行猜测:“你是个读书人,还是个有些较真的读书人。” 如果不是较真的读书人,也就不会去找她话本子里的错误。她猜测苏公子家境普通。他每次来书肆,都是步行而至,想必就住在附近。而附近居住的都是家境普通之人。虽说他衣衫光鲜,但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件。恐怕拿得出手的,也只这些吧。——或许比她想的还要差些,不然不会偌大年纪还未婚配。 苏邺点一点头:“也算是吧。” 凌老爹知道书肆里有个年轻的客人同女儿走得很近,教妻子去问一问,可是心仪那人。 面对母亲的发问,凌雁红了脸,面带忸怩之色,否认了。她很清楚,她将来是要招赘的,她要撑起凌家门户。而苏公子是读书人,肯定会考取功名,再艰难都不可能入赘凌家。而且,他未必知道凌雁是“她”。 爹娘觉得她跟人家走得近,那看来是该疏离了。凌雁心里很难受,次日很迟才去书肆。 凌家宅院就在书肆的临街,她步行前去,差点与一辆飞奔的马车相撞。她躲避之际,发簪摔落,长发飞扬。 凌雁正惊惶,却听到马车上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一声:“阿福!” 紧接着,一个美貌妇人从马车上下来,跌跌撞撞,跑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哭道:“阿福,你是我的阿福啊!” 凌雁莫名其妙,她下意识推开那妇人:“夫人,您认错了人吧?” 四周站了不少围观的人,凌雁被这位夫人抱在怀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夫人稍微平静了一些,泣道:“我苦命的女儿,天可怜见,我竟然还有再见到你的一天。你的容貌和你姐姐几乎是一模一样。你耳边的痣,娘怎么会认错?” 凌雁打量着这位贵夫人,甚是惊讶,她的相貌确实有五六分像这位夫人。可是,她口中却道:“天下之大,相似的人也很多。我跟我娘也特别像……” 那位夫人并不理她,而是直接撸起了她的袖子,指着她手腕上淡淡的疤痕:“难道这疤也能一样么?” 凌雁哑口无言,她这伤疤,只有亲近如父母知晓,这个人是谁?她怎么知道? …… 那位夫人自称姓寇,夫婿是朔平伯世子,说有一女名唤招福,在十三年前走失……她认定凌雁就是她那走失的女儿。 凌雁自然不信,直到她父母承认,她是捡来的,她才懵了。 她对自己说,这不可能的。伯府里头的小姐,能随随便便走失?再说,她在京城十多年,方家都没找到她么?这要是苏公子听了,肯定又该说不合逻辑了。但是,面对跟她模样极为相似的寇氏,她又不确定了。——也许是她扮男装出门,这里又离朔平伯府远,所以阴差阳错,竟没人见过她。 寇氏要立刻接了她回去,她不肯。比起朔平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她更想待在凌家。朔平伯府虽好,但不是她家。 寇氏没法子,只得教凌氏夫妇劝导她。——寇氏临走之际,对凌氏夫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暗示可随时告他们拐带幼女。 于是,凌老爹劝说安慰女儿,从她幼年经历,讲到对她的期许。凌老爹最后说道:“雁,我跟你娘养你十几年,也希望你以后能过好。你姓什么,是谁家的姑娘,都不重要。只要你过得好,爹娘就高兴。你在咱们家,每日操劳,还常常抛头露面,爹娘对不住你。可你要是去了方家,穿金戴银不说,日后嫁个好夫婿,还能照顾一下爹娘不是?” 凌雁摇头不说话。 “再说,你原本就是方家的姑娘,那是你的亲身爹娘,生恩大于养恩,你不能不孝顺。” 凌雁终于反驳:“谁说生恩大于养恩?” ——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如果她真是方家女儿,只要方家认她,她都得回方家。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自古民不与官斗,她就算是为凌家二老考虑,也不能违拗朔平伯家的意思。 只是,她自己很难受。 她一直以为她是爹娘娇养的女儿,却不想是他们捡来的。她来自高门大户,可她高兴不起来。她告诉凌家二老,就算是她回了方家,也是他们的女儿。 方家与凌家商量了一个吉日,要正式接十四姑娘回家。 凌雁最后一次去了凌家书肆,她要跟过去道别。 还好苏公子没让她失望,她终于等来了他。 凌雁一见到苏邺,就冲他说道:“你过来,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 苏邺点头:“嗯,你说。” 凌雁将他带到无人处,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接下来的话,你可以选择记住,也可以选择听一遍就忘。你自己决定就行。” “……” 凌雁板着脸,极其严肃地道:“我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有几件事,我必须要做。” 苏邺大惊:“你病了吗?什么病?我认得不少名医……”她看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死了?他伸手就去探她脉搏,他略通医术,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病。 他不能让她死。 凌雁吓了一跳,她后退一步,摆了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她笑了一笑:“真是呆子。我是说,我这个身份,就要没了。你不知道吧?我其实不是男子,我是女儿身。” 苏邺微怔,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她说话真吓人,她知不知道她方才那句话吓得他背后冷汗涔涔? 她是说她不打算扮男儿了吧?她肯定了他的猜测。听她亲口承认她是个姑娘,后怕散去,他内心深处涌出一种怪怪的感觉,有些欢喜,有些紧张。 她果真是个姑娘啊,一个向他坦诚了身份的姑娘。 凌雁诧异于他的反应,咳了一声,她又续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我心悦你,我想嫁给你……”不等苏邺开口,她又续道:“不过我知道,这不可能的。以前不可能,因为我家要招赘。以后也不可能,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的新爹娘会把我嫁给谁……但是,最后临走前,我想把我的心事告诉你。你高兴也好,笑我也好,我都……反正,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了……我也不怕丢人,就当自己要死了……” 她抬起头,苏邺看见她腮边的泪,心神一震,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心里模模糊糊有个声音:原来她想嫁给我。那我呢?我想不想娶她? 很快,他有了答案,认真回道:“我也愿意娶你。” 她是他接触最多的姑娘,聪明狡狯,开朗随和,又和他极为投契。他常常来寻她,未尝不是因为和她说话时,他能感到欢喜愉悦。——否则,他没道理徒步行一个多时辰就为了指出她那话本子里的错误。 他本来也不大爱看话本子。 但他不想再也见不到她。 凌雁想笑,可是眼泪汩汩而落:“你想娶我,我很欢喜。可惜不可能了。我不可能嫁给你。我亲生的爹娘很有权势,不会把我许给你的……” 她是朔平伯府嫡出的小姐,她亲生的爹娘肯定不会把她嫁给一个家世平平的人。 苏邺叹一口气,将帕子递给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啊。你亲生爹娘是谁?对女婿有什么要求?我让我母亲去求娶就是了。我想,再有权势,也会给我母亲一点面子。若是我母亲面子不够,那我就请我舅舅出面……咱们两情相悦,他们不会棒打鸳鸯的。” 她就是因为这一点,哭成这个样子么?她竟是担心嫁不成他么?他感到好笑,可是又不自觉地生出些许怜惜来。 凌雁拭泪问道:“你母亲是谁?面子很大么?” 苏邺笑了一笑:“我母亲姓纪,封号豫章,人称豫章长公主。” “你母亲……豫章长公主?!”凌雁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苏邺伸手帮她擦掉脸颊的眼泪,温声道:“是,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十六岁就封侯了。你爹娘应该会同意把你许给我吧?” 凌雁呆呆的:“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么么哒~(^3^)-☆么么的端午节安康。 第143章 慎入 纪忱不喜欢自己的妻子。 纪忱十七岁上娶妻, 他娶妻时, 父亲还是地位不稳的太子。他的几位叔叔, 每日就想着怎么把他父亲给拉拽下来。他的祖父,似乎也不大喜欢他们。 他的妻子是祖父给定的,郑家姑娘。 在成亲前, 纪忱分析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他的皇祖父不想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助力。所以, 连给他指个妻子, 都指个家世平平的。 但是,那时候纪忱拒绝不得,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唯一期望的是, 他那家世不好的妻子,可以有其他方面的优点, 可以弥补她家世方面的不足。她可以美貌无双, 她可以聪明贤惠, 她可以温柔善良…… 他们也一样可以把日子过好。 然而, 成亲后,他才发现, 他之前想的一切都是奢望。 平心而论, 郑氏容貌不差, 娇娇柔柔,袅袅娜娜。但是她身体不好,若不施脂粉,就是一脸病容, 憔悴可怜。 容貌倒也罢了,一些脂粉就能掩盖。他最受不了的,是她的性子。明明出身不怎么样,却一丝温柔贤惠也无,整天疑神疑鬼,想东想西。他多看谁一眼,多与谁说一句话,落在她眼里,便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当然,她也不敢与他撒泼,只会对着他哭哭啼啼,百般不情愿地做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来。 纪忱是真的受不了她。 他生母夏氏,就是一个胆子小,没主见、惯会哭哭啼啼的。娶个妻子,也是拈酸吃醋,明明醋性大,偏要做出贤良模样,又心有不甘,哭个不止……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想被这样的妇人所累。 可是,他又不能真对她们不管不顾。 她们招人厌烦,可到底是他的母亲和妻子,是他最重要的女人。 纪忱只能忍着她们,让着她们,分心神安慰她们。尤其是刚成亲时,他对郑氏更是温柔体贴。——毕竟她嫁给了他,她也不容易。 祖父驾崩后,父亲终于继位,他被封为豫王,皇帝长子,意气风发。 郑氏自然而然成了豫王妃。然而郑氏并没有因为成了豫王妃,便端庄大方起来,依然喜好拈酸吃醋。他的王府连个略平头正脸的丫鬟仆妇都没有。 他也都忍了,并没有跟她计较。因为他一旦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赞成,她便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来。他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在这妇人身上,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纪忱是长子,却不是太子。皇位将来不是他的,可他不想屈居人下,同是帝王血脉,他也想争一争那个位置。 纪忱寻思,有这个想法,并不丢人。他暗地里养了不少奇人异士。——他没有养兵的权利,但他可以换个法子,养些别的。奇人异士厉害的话,可以以一敌十,甚至是百。 无意间发现谢家九姑娘膂力惊人,能一冪篱打死一匹惊马。纪忱心思微动,觉得可以拉拢。 可惜,他刚命人去打探,才打探出一二,就被郑氏给知道了。 郑氏寻死觅活,哭泣不止。 第168节 纪忱没有别的法子了,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去死吧? 好歹也是他的妻子,他还没有心狠至此。 至于那个膂力惊人的谢九姑娘,可以先缓一缓。 他想,那个时候,他对郑氏也不是全然不喜,还保留着一丝怜惜之情。 …… 再后来,他在姑母豫章长公主的宴会上,救了一个失足落水的姑娘。那姑娘容貌极美,被他所救,与他肌肤相贴,她自觉名声被毁,便想自杀。 他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承诺会对她负责。 不然,还能怎么着呢?他救了她,也毁了她的名声。 他随后知道他救的姑娘姓陈,是陈六姑娘,十六岁,却还未许亲,温柔可亲,善解人意,可惜在家中不受宠,还受了不少苦。他听说后,更生怜意。 陈家很乐意把六姑娘送给他。 商量了日子,简单宴请了两三好友,他把陈氏接到了后院,算作自己的侍妾。 这一回,纪忱态度坚决。——即使郑氏以死相逼,他也没有妥协。——他想着,陈氏也好,郑氏也好,反正都是一条命,而且郑氏肯定不会真的寻死的。 果然,郑氏虽然几次说着活不成了,却依然病怏怏地活着。 他对这样的郑氏,连怜惜之情都少了。反观新进门的陈小六,温柔小意,体贴细致,还常劝他多到王妃身边去。两相对比,他对郑氏的情分就更淡了。 陈氏的退让换来的却是郑氏的不依不饶。他不知道郑氏心里都在想些什么,竟口口声声说陈氏设计他,是另有所图才做他的侍妾。 设计他什么?当日是他自己跳水救的陈氏,怎么是陈氏设计了? 后院的琐碎之事,教纪忱烦躁。 纪忱自认为不是沉湎女色之人,虽有妻有妾,但仍然时刻不忘自己的大业。他首先要对付的就是弟弟纪恒。 一样是父皇的儿子,他还是长子,而父皇心里却只偏疼纪恒一人。仿佛只有纪恒是父皇亲生的,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重阳节登高,他安排好了侏儒刺客,准备干件大事。——若能伤了纪恒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他会在危急关头替纪恒挡剑。 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惜半路杀出一个谢九姑娘,一冪篱打伤此刻,彻底扰了他的计划。 更可怕的是,父皇似乎知道了这事是他所为。 父皇要他提前就藩。——大齐虽然说皇子一成年就封王,能有封地。但是不成文的规定都是皇帝过世后,王爷们才去就藩。 如今父皇还康健,就要他去就藩,分明是故意为之!是不想他还留在京城,还是要给纪恒铺路! 纪忱心有不甘,却别无他法。他只能声称母妃夏氏身体有恙,他需要照顾母妃,才得以暂时留在京城。 他倒也不算撒谎,他母妃夏氏确实身体不好。 父皇纵然不情愿,可还是允了他暂留京城。 就在此时,太医诊脉发现他的王妃郑氏怀了身孕。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郑氏身子不好,又有身孕,经不起长途跋涉。他能以此为理由,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不是么? 也许这段时日里,他能让父皇回心转意呢?或者说,他能干其他大事呢?如果真一举除掉纪恒,父皇难道还真能杀他不成? 除掉纪恒的话,还有他。可是若连他一并除掉,父皇哪里还有合适的子嗣来继承大统?——他不认为父皇那几个毫不起眼的小儿子能坐稳那个位置。 因为郑氏怀孕的时候挑的好,他对郑氏也多了几分好脸色。没想到,他对郑氏一和善,郑氏就又不消停了,还仗着有孕欺负陈氏,真是妒性不改。他懒得再理郑氏,任她去闹。 反正她讨不了多少好去。 然而纪忱很快发现,他高兴得太早了。母妃身体刚一恢复,父皇便又一次提起要他就藩一事,他连推脱都推脱不得。他拿郑氏有孕推脱,父皇轻飘飘来了一句:“那让郑氏先留在京城就行了。待她生产恢复以后,再去与你团聚就是。” 纪忱哑口无言,父皇宁愿他们夫妻分离,都不想他待在京城,他还能怎样?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父皇心中地位很低很低。 甚至是他养的一干奇人异士,也被父皇或收编或遣散。 没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纪忱只得暂时带着爱妾陈氏与若干心腹家人前往封地,而郑氏因为身体原因,暂且留在京城。 在封地,纪忱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鸿鹄大志,时刻关注着京城动态。王妃郑氏生下孩子与他团聚,他的内心也毫无波澜。倒是父皇让纪恒监国,气得他摔了好几个茶盏。 父皇不是称病不理朝政么?他上书请求进宫侍疾总可以吧?这可能为人子的孝心,父皇要拦着他尽孝么? 可惜,父皇的心偏得没边了。长子上书请求侍疾,都能被驳回。 纪忱告诉自己,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他不比纪恒差什么,差的只是出身,只是母亲的不同。其他的各个方面,他都比他那个弟弟要强上很多。 他在封地每日图谋大事,王妃郑氏却屡屡捣乱。有时他不过是想拉拢一下旁人势力,她便拈酸吃醋,寻死觅活。他不止一次想,如果她不是他上了玉牒的妻子,如果不是怕麻烦,他定然会休了她。 他真是受够她了! 纪忱曾毫无怜惜之意对郑氏道:“妻贤夫祸少,你但凡贤惠一点,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郑氏闻言立时变了脸色,眼圈儿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纪忱面色铁青,心里嫌恶,口中毫不留情:“你哪怕是跟陈氏学一学呢。”他不再理会妻子,扬长而去。 ——其实最开始,他对郑氏不是不能忍耐的,毕竟是结发夫妻,当初嫁给他,也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但是他无法忘记,因为她的缘故,他失掉了谢九姑娘的助力。谢九姑娘站在纪恒那一边,毁了他筹谋的大事。 他终于逮到了机会,边关叛乱,纪恒带人去了边关。他得知消息,联系旧人,先悄悄返回京城,向父皇请罪,表明诚意,得以留在京中。又用先前人脉,里应外合,棋行险招,逼宫迫父皇退位。 可惜,功亏一篑。 父皇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本事,竟然有几下子。而谢九也在紧要关头出现,打得他措手不及。 逼宫失败,他被打入天牢,母妃畏罪自杀。他的父亲一点旧情也不念,直接将他贬为庶人,还要将他发配岭南。 岭南是什么地方?他去了岭南,哪里还有回还的机会?甚至是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偏偏还有人再往他伤口上撒盐。他的爱妾陈氏竟然要求与他断绝关系,自请离去。反倒是他看不上的郑氏却带着孩子来投奔他,说什么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纪忱没有说话,一家人么? 她愿意随着,那便随着吧。反正她身体不好,估计没多久,就会厌烦的。只是他没想到,郑氏这一陪,就是一辈子。 ——————————————————————————————————————— 郑氏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了纪忱,成了纪忱的妻子。 她容貌不错,家世一般,原本她从未想过高攀皇室宗亲。最初,她表姨打算为唐家表哥求娶她,她都觉得是高攀了,没成想,她竟被皇帝下旨,赐给了太子长子。 洞房花烛夜,他掀开她的盖头,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上十倍、百倍。 这么优秀的男子,竟然是她的夫君。她想,这肯定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虽然皇帝重视幼子,不喜长子,太子纪准的地位岌岌可危,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她甚至想着,能嫁这样的夫婿,即便是死了,她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反正她身体不好,她没指望活太久。 纪忱待她挺好,虽然常常露出嫌弃的神情,可还是会为她做很多事情。他尊重她,体贴她,说话温柔和气。 她想,她肯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及至后来皇帝驾崩,她的公爹太子纪准继位,他的丈夫纪忱成了豫王,她顺理成章成了豫王妃。 从一个出身平平的姑娘一跃变成王妃,人人都羡慕她。然而成了王妃以后,她自己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开心起来,反而愈发的忐忑不安。 她出身不好,身子骨也不好,而他贵为王爷。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厌倦了她。 她不想看到那一天。所以,她不愿意他身边有其他女人出现。王府里略好看一些的,她都想办法给弄走。她希望他只能看见她一人。 可是,这方法并不管用。 他还是会打探会关注其他女子。她无可奈何,心痛难当。她想,也许她可以做出一副端庄贤良的模样来。他看上什么女子,她就替他纳来。这样,他会欢喜,会心疼她吧? 他打听谢家九小姐,她惶恐不安,谢家小姐出身不差,若真进门,只怕就没她的活路了。 他救了别有心思的陈氏,还纳陈氏为妾。她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自打陈氏进门,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他常常宿在陈氏那里,还说是因为怜惜她身体孱弱,要她好生静养。 郑氏怎么能不气?陈氏的事情分明就是设计好的,只有王爷傻乎乎的,以为是英雄救美,是上天给的缘分。 可是,他并不信她,说她拈酸吃醋,无一点容人之量。 郑氏又哭又笑:“王爷,你连你结发妻子都不信么?” 纪忱却不看她:“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设计我,只为了做我的侍妾?郑氏,摆正你的位置,不要再用你肮脏的心思去揣测别人。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他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而她在好半晌之后,才控制不住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就因为陈氏出身好,所以不可能暗使诡计?她出身不好,所以她合理的推测分析就是心思肮脏么? 她知道谢九小姐那次可能是她疑神疑鬼想多了,但是这陈氏分明就是故意设计! 王爷真傻。 好了,他逼宫失败,成了庶人,王爷也没得做了。他的爱妾陈氏离他而去,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她,再不会有旁人。 岭南偏远,日子也会很辛苦,可那又能怎样呢?反正最后只有她留在他身边。 郑氏的身体一直不好,病怏怏的。但是她拖着这病弱的身体,陪纪忱一路到岭南。岭南环境艰苦,她从来不抱怨苦,不抱怨累。她会给他洗衣,给他做饭。但更多时候,她都是病怏怏的。 好几次纪忱都以为她活不下去了,然而她一直活着。直到纪忱病逝于岭南,病怏怏的郑氏都还活得好好的。 许是被郑氏所感动了,纪忱临终之际,握着郑氏的手,很艰难地道:“这辈子……没过好,我很后悔。下辈子,咳咳……咱们好好的。你把身体养好,咱们生好多孩子……” 他也是在陵南时才认识到自己当年的荒唐。——他看不清自己的实力,贸贸然就想谋取那个位置,失败不说,还累及母亲妻儿。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其实做个闲散的王爷也不错,至少好过在母亲自杀,下人离去,而他在遥远的岭南终老。 他想,其实父皇给过他机会的。他派人行刺纪恒失败后,父皇遣散了他养的奇人异士,却没真的追究他的罪责,只是让他就番而已。 是他自己被欲望所迷惑,心心念念想要那个位置,不管不顾去攫取。 到头来一无所有。——或许也不算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不离不弃的妻子,这算是他今生最大的慰藉了。 他不喜欢她,厌恶她,可到头来,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他宠爱温柔听话的陈氏,但陈氏却早早与他斩断了关系。 可能,他的确不聪明吧。 郑氏却笑了,轻轻地,将纪忱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低声说道:“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吧。这辈子瞎了眼,下辈子难道还要再瞎吗?” 她想,他傻,可她比他更傻。 纪忱愣住了:“你说——什么?”难道她不是爱惨了他么? 郑氏笑笑:“没什么,只是不希望下辈子再遇见你。这辈子我陷进去了,抽不出身,没法子。下辈子,我肯定不会再如这辈子一般了。我会找一个忠厚老实的、眼里只有我的夫婿,一辈子和。和。美。美。” 纪忱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他的手垂下,郑氏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你真傻,连我骗你的,你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明天儿童节,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这个本来不想发的(?˙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