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书生》 第1章 《醉书生》 作者:陈青云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桃园志异 黑儒! 武林史上不出世的奇人,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两度现身都使整麻武武林之震颤。他现身的时间并不长,然而他的大名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武林人的心板上,他的事迹更为人津津乐道。 距了断“九龙令”公案已经五易寒暑,黑儒再没现身,连被疑为是他传人的酸秀才丁浩也匿迹潜踪。 师徒俩就此永绝江湖了么? 江湖之路能断么? 然而,世事难料,尤其是武林事。 桃园。 桃花怒放。 姹紫嫣红,妆浓抹艳,矮矮的围墙关不住满园春色。 翠绿的门框嵌着两扇红门,门头上悬着一块原木匾刻着“春之乡”三个狂草,门外,是一片如茵的碧草地。 草地上,两条人影对峙,一个是二十许的劲装武士,另一个是年近三十的蓝衣人,如果是常走江湖的人一眼便可认出这两个都不是无名之辈,蓝衣人是名动大河南北的黑边巨魁一枝花伍庭劳,而劲装武士则是洛阳震远镖局的少东小鹰何非凡。 两人的剑都斜扬着,似乎已经过一场剧战。 “何小鹰,你真的不到黄河不死心?”一枝花伍庭芳阴恻恻地说。 “伍庭芳,你怕死现在走还来得及!” “一定要见生死?” “多余,这园门只许一个人进去!” “那你是准备永远躺在门外了?” “恐怕是你!” “呀!”栗叫声中,剑芒打闪,惊人的场面叠了出来。双方似有深仇大怨,彼此的剑都指向对方的致命要害,紧密的金铁交鸣声敲碎了这醉人的春之晨。森寒的剑光暴闪狂伸,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忘命的搏击,谱出了对战神的礼赞。 剧斗持续。 太阳升得更高。 招式缓慢下来,喘息之声远远可闻。 春之乡的红门始终紧闭,像一只巨大的独眼在欣赏这一幕动魄惊心的血剧。是已经见了红,双方都挂了彩。 “呀!”何小鹰剑出,迅厉无匹的一剑。 “嗯!”一枝花原地打了个旋,胸花乍开,刺目的红,闷哼声中坐下地去。 “姓伍的,承让了!”何小鹰抖剑疾刺,他存心要对方的命。 “啊!”是一声凄叫,何小鹰连打踉跄,右手剑下垂,左手抚胸,鲜红的血浆从指缝间汨汨冒出。 一枝花站起身来。 两人的脸色都凄厉如鬼。 “姓伍的,你……你居然用淬毒暗器……” “阎王并没规定你该如何死!”剑平举、上步。 何小鹰的剑抬起又垂下,身形连晃。“砰”然栽倒,手脚一阵曲伸,不动了。 “站住!”冰冷的声音,冷得可以教人血液凝固。 一枝花止步,回身。 眼前是一个贵介公子型的锦衣青年,长得很俊,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孩子为之着迷,换句话说就是小白脸。最抢眼的是手里横提的兵刃,连柄约莫三尺六寸,黑黝黝的鞘套是蟒蛇皮制的,像似剑但柄却是圆筒形,如果是见多识广的可以看出这是东瀛武士刀,在中原道上极为罕见,因为这门刀法不在中原武林流派之中。 “朋友是……是”一枝花显然地吃惊。 “流云刀客!”四个字像四颗冰弹。 “流云刀客?……第一次听到。”一枝花胆气顿豪,这名号不见经传,看长相装扮很可能是个绣花枕头。 “不要紧,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口气不小,叫住区区何为?” “好意提醒一句话!” “哦!一句什么话?” “你还不配进春之乡的大门。” “哈哈哈哈……”一枝花大笑起来,像是突然听到一句相当可笑的话,只差没笑出眼泪,许久才敛了笑声道:“区区不配那是朋友配了?区区也提醒朋友一句,进此门不是凭脸蛋,此地并非公子哥儿的温柔乡。” “那该凭什么?”流云刀客并不生气,冷漠如故。 “武功!” “那就对了,所以我说你不配,差得太远!” 一枝花脸色泛了青,用手一指身前不远小鹰何非凡的尸体阴阴地道:“这是一只自命非凡的小鹰,现在是死鹰,朋友是怕他一个人黄泉路上没伴么?” “你就是他的伴,你们同来就该同去。” “拔刀吧!”一枝花扬起了手中剑,他刚才力搏何小鹰耗损了相当不少的内元,经这一折腾已经恢复。 “你准备好就可以出手!”冷傲得教人受不了。 “少狂!”一枝花怒喝一声,闪电出剑。 青光乍闪即灭。 流云刀客变成了骑马之势,一手执鞘,另一手的刀前指下撇,姿势非常之怪,刀身映日一片青蒙。 一枝花口唇连动却发不出声音,左肩到右下腹裂开一道长口,血冒、肠流,仰面栽了下去,死状厥惨。 流云刀客微微一笑,直起身,连看都不看死者一眼,似乎被杀的不是人,而是羊狗鸡鸭之属。他从容至极地回刀入鞘,拍头,目注红门,以非常清朗的声音道:“在下流云刀客,能有幸进门一睹仙姿么?” “不能!”声音发自侧方。 流云刀客连头都不转,冷冷地道:“什么人?” 一个面目阴鸷的年轻人从侧方围墙拐角处现身出来,沉稳地步入草场,直到距流云刀客两丈之处才止步。 流云刀客徐徐侧转身,面对来人。 “开封大少,幸会!” “你竟然认得本大少?”意态之间十分自得。 “这没什么,在关洛道上行走的彼此都不陌生。” “可是本大少就没听说过你这玩刀的?” “听说无奇,直接见面不是更好么?”流云刀客淡淡地说,可是那份冷傲却自然流露,而且有些逼人。 “很可惜,这一直接见面,你便失去了扬名立万的机会。”开封大少盛气凌人地说: “流云刀客,这里并非寻芳冶游之地,如果你还不想结束江湖旅程,本大少奉劝你及早抽身,否则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狂傲自大之情溢于言表。 “本人正准备提出同样的忠告。”最佳的反击。 “哼!嘿!哈哈哈哈……”阴鸷而又狂妄的笑声,他根本不把流云刀客放在眼下,完全的蔑视。 “这好笑么?”流云刀客冷漠如故,这份深沉的修养正是作为一个刀客或剑手所必备的基本条件。 “非常好笑,江湖上太多不自量力的人。” “本人有同感。”又是一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反击。 “看来我们这一战无法避免?” “恐怕是的。” “拔刀吧?” “本人拔刀的先后要看对手而定,对你开封大少还没先拔刀的必要,你先亮剑,想出手便出手。”目空四海的狂话令人无法忍耐。 开封大少没被激怒,相反地反而冷静下来,由这点看,他不是普通剑手,说是涵养深也可以,说是富心机亦并无不可,总之他忽然冷静下来,原先所表现的浮躁之气现在连半点影子都没有了,神色一片深沉。 他缓缓拨出了长剑,剑身映日爆射出一片寒光。 名剑,明眼人一看就知。 流云刀客也徐徐抽刀,他多少已估出对手的份量,狂傲之气已经收敛,面色也沉得像一泓秋水。 “占头不占先,你先出刀!” 流云刀客把东瀛武士刀虚晃了一下算是出了手。傲气已敛仍在,这种做法对于对手是一种轻视。 开封大少容色微微一变,脸上阴鸷之气倏浓。 “看剑!”冷喝声中,剑已划出,一片森寒的剑光像午夜的迅电罩向流云刀客,式中套式,太快,分不清剑路招术。 青光乍起,“锵”地一声,刀剑乍合倏分。 没有任何过场言语,开封大少再次攻击,从出剑到招式用实的这一瞬,一共有五个变化,就势论事,他在剑术上的造诣已经是一流中的一流、在中原道上的剑手之中,还真难找到堪与匹敌的。 又是一声震耳的金鸣,双方各退了一步。 “你的刀法不错!” “你的剑术也不俗!” “你还没有主攻!” “如此看刀!” 上步微蹲,青光闪出,如电花,如石火,快得不能再快,时间短得不能再短,勉强加以形害,就仿佛脑海里意念兴起的那几分之一瞬。 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哼卿,开封大少问后电弹五尺,左上胸裂开了一道半尺长一道口,皮已划开,血水渗出,很快变成了一朵艳红的胸花。他的脸色变了,很难看,似乎不相信自己会挨上这一刀。 流云刀客收回刀。 “到此为止如何?” “你并不算赢!” “我是替你珍惜这一身剑法!” “言之过早!”早字余音未歇,电闪弹进,长剑同时刺出,是直刺,不念任何变化,就像是庸手用剑,直来直往,是无变之变么?以这样的剑道高手而如此出剑,是非常使对手困惑的,直觉上便不知如何应付。 流云刀客出了刀,是攻招,在这种没有任何考虑时间的情况下,以攻应攻是唯一可行之道。 “啊!”地一声惊叫,刀与剑没有碰出,流云刀客弹退,右上臂迅快地被血染红,濡湿,延到下臂,血滴下,刀已拄地。 第2章 一载三寸长的剑尖掉在草地上,晶亮,很醒目。 右上臂已被射穿,这是用刀的手、现在已无法举刀。 如果这剑尖是射中要害部位,他已倒下。 开封大少上前两步,拾起剑尖,重新接上剑身,抖了抖,芒影依旧。他笑了笑,目注流云刀客。 “如何,不再珍惜本大少的剑术了吧?” “这是下三滥的行径,同道所不齿。”流云刀客咬牙瞪眼。 “早知如此,就不该刀下留情,让你逞阴!” “本大少说过你不能进这红门。” “你能进么?” “当然,草地上会多一具尸体。”扬剑正待…… 蓦地里,歌声传来: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伴狂高歌! 人生朝露, 去日苦多! 韶光似水, 转眼南柯! 管他事大如天, 不醉如何。” 歌声似远又近,不知其所自来。 流云刀客与开封大少惊疑地转自四望,不约而同地道了一声:“醉书生!” 歌声已歇,却不见人现身。 开封大少回过头,他当然不会忘了他准备要做的是什么。阴阴一笑,手中剑再次扬起,眼中抖露出一片栗人杀机。 “流云刀客,你是中原人,修习的却是东瀛武技,能说说你的出身来路么?” “少废话!” “你不想有人代你报丧?” 流云刀客圆睁星目,闭口不言。 “你不领这份情也是没法的事,祝望你二十年后又是这么一个英俊的刀客。”手中剑放平,缓缓前刺。 “慢着,慢着!”叫唤言中,一条人影从拐角处摇晃而现。 开封大少斜瞟一眼,手中剑略略一滞又向前送。一样东西突然电射而至,他本能地挥剑去格,“当”地一声,射来物被格开了,但持剑的手有些发麻,心头为之一震,转目一望,飞袭而来的竟然是一个小酒葫芦,不禁确些啼笑皆非。 抬头,人已到了近前,又为之一愣。 醉书生这名号是从刚才的歌声里认出的,他两个实际上都没见过醉书生本人,因为醉书生出现北方武林是最近的事,之所以出名是由于他在日前醉闹少林寺,大唱其《醉酒歌》十八罗汉阵竟然困不住他。现在面对面可就看得一清二楚了,除了装束怪异,只是个喝醉了酒的黑皮肤落魄书生,说什么也不起眼。 一袭灰不灰黄不黄的儒衫全是皱褶,像是先揉成一团之后再抖开穿在身上,胁间斜跨了一个陈旧的织锦招文袋,腰系丝绦倒是新的,背上居然还背了口剑,用布套套着仅露出半截剑柄,看上去不伦不类,年纪可能三十不到。 他斜瞟了两人一眼,捡起地上的酒葫芦,拍了拍草灰,翻来覆去检视了一遍,自顾自地喃喃道:“还好,没被砍破,不然又得换新的。” 开封大少不由打了一个冷噤,一个小酒葫芦剑劈无损,还震得自己手腕发麻,这份功力太惊人了。 “阁下就是醉书生?” “然也!”晃晃头,把酒葫芦挂回腰带上,斜起醉眼,“你两个……为什么在此地打架?这……不太好!” “私人恩怨!”开封公子回答。 “嗯!”打了个酒嗝。“春之乡,桃花灼灼……红妆世界,在这里动刀玩剑……大煞风影,到别处去吧!”挥挥手,身形打了个踉跄,他是真的醉了么? “阁下此来……”开封公子转了下眼珠子。 “路过!” “既是路过,可否请便?” “不行,本书生……最见不得人打架。” “插脚私人恩怨是江湖之大忌,阁下……” “本书生没这忌讳,识相的……快滚!” 开封大少脸上掠过一抹阴色,抬剑闪电般刺向流云刀客,这是必然得手的一剑,距离近,剑势疾,而醉书生人在一丈之外。 “当!”地一声,剑被荡开,人也退了两步。 流云刀客感激地望了醉书生一眼,这才从身边取出伤药口服抹创。 醉书生刚刚用以解危的是“弹指功”。隔空弹指而能把剑震开,持剑的也被震得立脚不稳,的确骇人所闻。 “阁下一定要插手?”开封大少并无退身之意。 “管定了!”醉书生咧了咧嘴。 “不怕本大少得罪?”开封大少前飘五尺。 “你想怎么个得罪法?” 开封大少抬剑前指。 流云刀客急叫一声:“当心飞剑!”就在他出声示警的同时,一点寒芒已射向醉书生。 “啊!”他一声惊叫,醉书生坐了下去。 流云刀客目瞪如铃,暴喝一声:“卑鄙无耻!”不顾伤痛,刀与鞘左右手互换,一步一步前欺,每一步都相当沉稳踏实,东瀛刀法的特色是桩马稳固,出刀快速狠准,而他的刀法又揉和了中原剑法,是以别具一格。 开封大少又自身边取出一截剑尖接上剑身。 这本来是开封大少的秘密,非到万不得已时不用,故而江湖上知者极少,今天为了要进春之乡,他不惜自暴其秘。 流云刀客心头一凛,但脚步不停。 开封大少剑回指,面露狞笑。剑尖飞脱制敌相当阴狠,也可以说是一种卑鄙手段,如果是暗器,必在其发放的联兆迹象与动作,而飞刃则是剑指必中,尤其是在对手不知情的状况下,更是万无一失。 “这不可以!”醉书生大叫一声,突然站起身来,扬起手,食中二指夹着刚刚射向他的那一段剑尖。 开封大少陡然剧震,车转身,剑滑醉书生,很自然的一个动作,但剑尖却已飞射而出。 “叮!”地一声,两截剑尖问时落地。 开封大少亡魂尽冒,醉书生竟然以剑头击落剑尖,这等目力腕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放眼江湖还没几个人能办得到。 “打架要讲公平,现在你们凭本事打吧!”醉书生醉态可掬,行所无事,仿佛在逗着两个小孩子玩。 流云刀客已到了开封大少身前出手的距离,止步、扬刀,双腿微蹲。他用刀的右手上臂被剑尖洞穿,伤得不轻,现在改用左手,还能力捕剑术本就精深的开封大少么?虽然开封大少用的是没头剑。 开封大少不得已举剑面对流云刀客,但却回顾醉书生道:“你阁下……不会插手吧?” “不会,读书人最讨厌打架。” “不管谁胜谁负阁下都不伸手?” “当然,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打架便是‘力’,夫子连语都不语,作为孔门弟子的岂能不遵圣训。” 开封大少用话扣住醉书生之后他安心了,流云刀客的刀法虽然厉害,但他受了重创,而且又改用左手,功力自然大打折扣,自己的剑虽然没有刃尖,但对施展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流云刀客沉稳如山,左手扬刀右手却持鞘下垂,姿势看起来无比地怪,但架式仍然无懈可击。 开封大少凝神一志,浮狂之态尽敛。 对峙。 足足一盏热茶的时间。 “呀!”栗叫乍传。 寒芒乍闪倏灭,分不清是剑光还是刀光。 半声闷嗥,怪象呈现,开封大少只剩下半边头,接着,剑掉地,人栽倒。 流云刀客徐徐收回下劈的刀,入鞘,左手横提,右上臂又渗出血水,是用力过猛而使创口迸裂。 醉书生点点头道:“好刀法!” 流云刀客上前两步,躬下身去,显得很诚挚地道:“敬谢兄台援手,无任感激!” “援手?我可没出手。”醉书生晃晃头。 “如果不是兄台挡了他两次飞剑,小弟已无幸免!”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小弟出道未久,但秉持恩怨分明的原则,兄台这份人情小弟会谨铭在心。” “大可不必!” “小弟……不知是否有幸高攀?” “你的意思是交个朋友?” “正是!” “你会喝酒么?” “这……勉强有五斗之量。”流云刀客讪讪回答。 “差远、差远……”醉书生连连摆手。“本书生一向不喜交友,要交必是酒友,至少得有十斗之量,否则免谈。” “好!”流云刀客立即露出豪雄之态。“十斗,小弟拚着醉倒也要奉陪兄台十斗,能得兄白青睐下交,实乃三生有幸,你我现在就……” “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场已三人伏尸,你且说说这怎么回事!” “这……” “说话别吞吞吐吐,有失武士风度。” “是!”流云刀客面上一红,挺挺脸,剑屑一轩道:“春之乡主人乃是江湖绝色,如果想一睹她的风采,必须先展示武功,她认为满意使会开门迎宾,故而……有不少同道或相约,或碰巧,在此地一显身手,冀望能作园中之宾,这种场面常常出现。” “唔!真不好,血腥游戏,残而且酷,即是天赋丽质,就应心地善良,岂能以欣赏搏杀为乐,正道之士所不取也,你就是为此而来?” “这……小弟不敢否认。”流云刀客的脸又是一红。 “如果你刚才亡魂‘开封大少’剑下又将如何?” “流云刀客”愣住无言以对。 “都是年轻人。”醉书生指了指草地上三具尸体。“如初升之日,前程未可限量,却来此糟蹋生命。可叹!”摇了摇头又道:“奉劝你一句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未必能作桃花园主人的座上宾,‘开封大少’的故事可能会重演。” 第3章 “这……”流云刀客似乎不愿回头,但“醉书生”对他有援手之德,而他又刻意要和对方交朋友,脸上现出了十分为难之色。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一条人影飞飘入场,停住,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灰衫客。 流云刀客眉毛一挑道:“段兄,你也……” 灰衫中年道:“看热闹而已,余老弟,以愚兄我的看法,你还是抽身为上,你该承认一个事实,今天的胜利者应属这位醉书生,即使此间主人开门延宾,也必然不会是你,你老弟认为如何?” 流云刀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阁下是……”醉书生斜睨着灰衫中年。 “区区‘没羽鹤’范宇,跟余老弟有数面之雅。” “哦!没羽鹤,没毛的灰鹤,也有意寻芳?” “区区说过是看热闹的!”没羽鹤并不因醉书生调侃的话而动气,脸色自然而平和,还带点笑意。“醉书生最尊号,可否请教上姓台甫?” “生平无大志,只喜醉乡游,这名姓早付杯中了,不提也罢。”他这叫不狂而狂。 没羽鹤耸肩笑笑。 “以区区所知,先后入园作客的半年不下十人之多,全都是年轻好手,但却没见半个出来,你老弟既然已经符合了作客的条件,必被邀请无疑,只奉劝一句,莫把春乡作醉乡!” 说完,转向流云刀客道:“余老弟,走吧,还犹豫什么?” 流云刀客的脸色不断地在变。 就在此刻,红门“呀”然大开,现身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标致少女,粉红短装,美,美得像一朵花。 流云刀客的眼瞪大,光看这现身的少女,她的主人美到什么程度便可想而知了,受邀的会是谁? 少女妙目流波,梨涡浅浅,露出迷人的微笑。 从门内望望,小径上落英缤纷,桃花朵朵含笑。 醉书生醉眼斜睨,摇头晃脑地吟哦道:“今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自有褪红时,人面依旧迎春风!”胡诌的,但颇也有点贴切。 少女的微笑绽开成春花,素手一抢道:“恭请醉书生入园!”声音像出谷的乳莺,足以动人心旌。 流云刀客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原先对醉书中的那份感激之情顿时化为乌有,他想: “醉书生本是有为而来,却诡称是路过,此地又不是通衙大道怎会路过?他故作援手,实际上是最高明的表现手段,自己错在起初对开封大少时一念之差没下杀手,否则开封大少根本没有飞剑的机会,却让醉书生拣了便宜……” 愈想愈不是味道,恨意已经萌动。 醉书生望着那美得迷人的少女点头又摇头。 “醉……书生……大侠……不,……”掩口笑了笑,意态更引人遐思。“公子,快请进呀!” “我得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能入园作上宾别人求之不得。” “这春之乡的主人是谁?” “进去不就知道了!” “我现在想先知道。” “这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桃花公主!” “桃花公主,好,好,很好!” “请吧?”少女再次抬手。 “还有,你叫什么?” “小桃红!” “小桃红……唔!更好,而且绝妙!”头晃了一个圆。“里面有酒么?” “咕!”小桃红又掩了下口。“当然有,市上难买的佳酿,公子就算海量,喝上三年八个月也喝不完。” “啊!那实在是太好了,带路吧!”脚步一挪。 “慢着!”流云刀客横跨一步,俊面寒如冰雪。 “老弟,怎么啦?”醉书生皱眉。 “既然有缘遇会,岂能入宝山而空回,阁下背负长剑,谅来是此中高手,在下不才要讨教一招。”他不再兄台小弟,称呼全改了。” 没羽鹤急插手道:“老弟不可!” 流云刀客恍若未闻,仍盯视着醉书生。 小桃红微笑着不再开口,她似乎有意要看好戏。 “老弟!”醉书生大摇其头。“看样子本书生得改称你大刀客了。我说过最讨厌打架,我身上背的剑只果配相,从来就没用过,你要讨教只好让你失望了,其实我并无意作桃园之宾,既然你定意寻芳,我礼让就是!” “不必假惺惺,你明知这里的规矩,胜者为尊。” “可是我并没胜!” “哼!你的手段很高明,以第三者的姿态插手,抓住机会拔了胜筹,如你无意,为何应允入园!” 醉书生叹了口气,再次摇头。 “大刀客,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 “我是小人,你是君子,现在小人向君子挑战!”武士刀出鞘,眼里竟然泛出了杀机,与半刻前判若两人。 没羽鹤又道:“余老弟,不可任性、就算是事实如此,你无法作桃花公主座上之宾,又安知非福?” 小桃红披了披嘴,斜瞟了没羽鹤一眼。 流云刀客心里只想着传言中美容天仙的桃花公主,又自命人材武功高人一等,什么忠告也听不进去。 “醉书生,拔剑!”刀已扬起。 “本书生不能因你破例!” “恐怕非破例不可!” “就让你砍一刀怎样?” “你如果不拔剑,一刀足可使你丧命。” “你的刀胜过开封大少的脱刃飞剑?”这句话是提醒流云刀客,如果不是他插上一手,他早已丧命。 流云刀客脸皮手抽动了数下,他明知自己的作法违情悖理,但qi書網-奇书理性敌不过私欲,兼之为了维护流云刀客的名头,他只有横心到底。 “阁下一试便知道!” “本书生认输如何?” “不行,非较量不可?” “可是本书生一向籍酒壮气,现在酒意已消,功力也告乏了。”醉书生偏头想了想,吐口气道:“这样吧,等哪天在我酒意正浓之时碰头,我们再见个真章,你爱怎么打都可以,一准奉陪,如何?” “别装佯卖傻,要见真章就是此时此地。” “那我走,算是怕你,这总成了?” “不成!”流云刀客扬刀上步。 醉书生一偏身飞闪而走,疾如划空的流星,只一眨眼工夫使消失得无影无踪,身法之直奇令人咋舌。 流云刀客气得一顿脚。 小桃红轻声一笑,掩上了红门。 流云刀客的俊面泛了紫。 醉书生疾奔了一程之后缓了身形,摇头叹息了一声,唱起歌来——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人生朝露, 一条娇俏的身影划落身前。 醉书生一看,不由呆了。 这不期而现的,赫然是春之乡的小桃红。 她何以会赶来拦截? 读面相对,看得更真切。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嫩蕊娇香,美得很含蓄,妩媚得仿佛清晨含露的小名花,肌肤的粉柔细致不是丹青妙手所能调配的,肢体曲线五官的匀称就像是刻意的描绘,尤其那一份清新自然的神韵更具有无比的吸引力,令人神往,令人无法移目。 她只是一个下人,不知桃花公主是如何拣选到的。 她轻轻一笑,仿佛带动了骀荡的春风。 “公子,你为什么要走,害得我好赶!”柔嫩的话声带有磁性,悦耳熨心,使人有喝下第一口香醇之感。 醉书生也笑笑。 “小桃红,我不想因为作客而跟人打架。” “可是……流云刀客太没道理,也欠风度。公主要我请的是公子而不是他,没听说过自已强要作客的,对不对?” “很对,但也不对。”醉书生一本正经。 “怎么说?”小桃红眨了眨灵秀的凤眼。 “说很对是没有被邀,说不对是我跟他没正式功手,强弱未分,如论年貌,他比我强出甚多,谁也无法否认他是个英俊潇洒的武士,所以他更有被邀的资格。” “公子怎么反而替他说话?” “这是就事论事!” “公子可能错了,我家公主迎宾并作只看外貌,武功跟风度显重点,要是没有公子援手,流云刀客恐怕已毁在开封大少的剑下。公子虽然没正式跟他较技,但所表现的已经证明功力在他之上……” “这点要加以修正,流云刀客的刀法不说无故也是上乘,他之失手是因为不知道开封大少的兵刃有那种不光明的装置,可以说是遭了暗算,只看他后来负伤出击的那一刀对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不够证明?” “不错,公子说得对,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噢!哪一点?” “流云刀客在初时对公子表现了无比的崇敬与感恩之情,后来却一反初衷要跟公子争斗,这是非常或鄙的自私,而公子非但不计较,还替他说好话,这一份修养与风度才最令我家公主激赏的重点所在。” “不,我始终认为流云刀客是一块武林奇材,只是年轻不更事,有时难免任性,这是可以谅解的。” “公子!”小桃红撅起了樱红的小嘴。“说了半天,您到底要不要进春之乡作客嘛?” 一顿又道:“多少人不惜流血想一瞻公主的丰采而不可得,而公子却等闲视之,实在是令人不解。” “我想……改日再专诚拜访。” “错过今天这机会……恐怕就很难说了!” “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公子像是对流云刀客有什么顾忌?” 第4章 “没这回事!” “那就请吧?” 醉书生肚里暗自寻思:“看春之乡主人的作为分明相当邪门,焉有任人在门口杀人流血之理,虽然小桃红的表现还歪派,但不能代表她的主人,照无羽鹤的说法,半年来进入园中作客的年轻高手不下十人之多,但都没见再现身,这当中的文章大了。同时实在不宜跟流云刀客结怨。”心念之中,一拍脑袋道:“不成,我还有个重要的约会要赴,得赶快走,小桃红,上复你家公主,改日再拜会!”说完举步便要…… “什么重要的约会?”小桃红横身一栏。 “这……洒会。” “园里有更好的酒!” “那不同,我从来没有失信……”一句话没说完,身形一偏,如一抹淡烟般飘闪而去,快得不可思议。 小桃红急拦但没拦住,愤愤地一跺脚道:“怪人!” 醉书生一口气奔出了两三里,他不是顺路而行,是盲目飞驰的,眼前一条小河横亘,他只好停了下来,所谓赴约只是托词,根本没这回事。游目之下,只见河岸垂柳发新技,杨花随风舞,衬着春水绿波,野鸭浮游,微风轻送泥土的芳香,野花争奇斗艳。令人心旷神怡。 突地,一声惨叫遥遥传来。 醉书生心头一震,不假思索便朝惨叫所传方向奔去。他的速度极快,直如电掣风弛,盘算着已到了地头,但却一无所见,他缓了身形,锐利如鹰的目光四下扫瞄,原野一片空寂,刚才那声惨叫从何而来? 边看边行,大路在望。 忽见一条人影横越大路投林而没。 身形一紧,疾如流星般掠去。 大路中央躺了一个人,看来已是一具尸体。 醉书生急刹身形,走近一看,不由骇然,陈尸道中的竟然是无羽鹤,杀人者是谁?自己离开时,他与流云刀客还留在春之乡的门口,是流云刀客下的毒手么?应该不会,他俩多少有些交情。 无羽鹤手脚动了一下,还没断气。 醉书生跨前两步,蹲下身去,用手一探,心脉若有若无,已然无救了,只是全身不见伤痕不见血。 “谁是凶手?”他急声问。 无羽鹤口唇抖动了好一阵之后,才吐出细如蚊蚋的声音道:“半月……教……半月……”头一偏断了气。 醉书生直起身,吐了口大气,喃喃地道:“半月教前未之闻,想来是新屈起的一个江湖门户,杀人的目的何在?”随即,他翻检无羽鹤的广身,希望能找出致死之由,但查遍全身不见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人是怎么死的?当然,一个武林高手不可能无缘无故狱死,而且自己是听到惨叫声而来的,既发惨叫必是被杀。 他不死心,非要查出死因不可。 干是,他重新检查,比仵作验尸还要仔细。终于,他在死者肩肿骨发现一粒米大的血珠,登时心头一紧。 “难道会是……这怎么可能!他自语了一声,用指甲挑去血珠,然后以手掌贴上运功一吸,翻起手心一看,不由“呀!”地惊叫出声,手心里是一粒极小的芒刺,他全身发起抖战,喃喃道:“真的是无影飞芒,无影……”抬起头,目注长空,努力整理紊乱的思绪,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他加以分析—— 无影飞芒是业已冰消瓦解的金龙帮帮主云龙三现赵元生的独门暗器,赵元生五年前已经伏诛,难道他还有传人? 这种歹毒暗器发时无声无影,中者立毙,含有无影之毒,从表面观察,受害者绝无中毒的迹象。 无羽鹤延迟这么久才断气是因为射中肩肿骨,毒性不若柔软或是要害部位散发得快,否则早完了。 照理,中了无影飞芒不可能发出惨叫声,如果说他先受内伤,对手便没有再发无影飞芒的必要,这该如何解释? 想着,目光下意识地四下扫瞄。 “呀!”他轻叫一声,一颗心又告抽紧,不远的草丛中还有一具尸体,难道会是流云刀客!他惶急地冲了过去,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汉子,抽紧的心才告松了开来。死者口鼻溢血,显然是受了重击,现在有了答案,惨叫声是这陌生汉子所发的。可是,这陌生汉子跟无羽鹤又是什么关系,何以双双被杀? 意念又回到了无羽鹤临断气前所透露的半月教,这是个什么样的门户?杀人是为了私人恩怨还是帮派之争?如果能了解无羽鹤的出身来历,也许能揭开这谜底,凭空忖测等于是浪费时间。 转念一想,江湖恩怨杀伐,无时无地无之,自己要办的大事还没头绪,犯不着去理这些不相干的事。 他准备离开,脚步才一挪…… “站住!”一声暴喝倏告传来。 醉书生心中一动。 人已到了跟前,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 醉书生一见来人心头为之剧震,但表面镇定如恒。 “呛”地一声,年轻人亮出了长剑。 “朋友这是……为什么?”醉书生退了一步。 “醉书生,你居然敢杀人!” “在下,……杀人,你看到在下杀人?” “不必狡赖,杀人偿命!”寒芒暴闪,长剑攻山,迅厉诡辣臻于极致,一剑接一剑,剑剑指向要害大穴。 醉书生在交织的创芒中左闪右突,口里大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朋友……得让人把话……说明!” 剑势如狂风暴雨,疾卷猛洒,涵盖了每一寸空间,根本不理会醉书生的叫声。醉书生滑溜得像水中游鱼,在剑浪中穿梭,明明是躲不开的一剑,他却神奇地以栗米之差避过了。转眼工夫,年轻人攻出二十六剑之多。醉书生一声怪叫,七拐八扭,竟然脱出了剑网之外,站着直摇手。 年轻人收住势,剑仍前指,满面杀机。 “醉书生,说,杀人的目的何在?” “在下没杀人!” “现场只有你一个活人,对不对?” “对!但活人并不一定就是凶手,如果现在又有第三个活人来到,你我谁是凶手?有话慢慢说,说不清再动手也不迟。在下是在附近闻声而来的,凶手早已逃之夭夭,别‘偷牛的逮不到抓拔桩的’……” “你能证明你不是凶手?” “当然能!” “就证明给本人看?” 醉书生伸出握拳的手,摊开,掌心里一粒芒刺。 “无影飞芒?”年轻人栗叫。 “不错,这正是五年前金龙帮主云龙三现赵元生的独门暗器,在下是从无羽鹤身上起出来的。” “赵元生已死,这……” “也许他有传人或是同门。” 年轻人前指的剑缓缓垂下,但两眼仍直盯在醉书生脸上。紧抿着嘴,深深一想之后剑又扬起。 “醉书生,说说你的出身来路?” “酒剑佯狂一书生,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我说你就是赵元生的传人,以飞芒杀人之后又予以收回巧言搪塞?”年轻人这几句话是从牙缝进出的。 “哈哈哈哈!”醉书生狂笑一声。“朋友,如果是如此,你岂不已经倒下,在下又何必多费唇舌?你出剑在下不还手,要是想走谅你也拦不住,要反击也未见得不是你对手,用得着搪塞么?” 年轻人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对方说的合情合理,无法反驳,单只从对方闪避攻击的身法而论,功力高低已见,而自己现身时对方并未逃避…… “死者是朋友的什么人?”醉书生又开口。 “同门!” “那贵门是……” “没有奉闻的必要。” “至少……,朋友的名号……” “也用不着!” “既然朋友如此守口,在下从无羽鹤口中间出的最后一句也就没必要奉闻了。”说完,举步就待离开。 “慢着,本人外号掌空剑!” “掌空剑?唔!相当别致的名号,不管真假,反正是你朋友的代号,至于姓名,看来朋友不愿说,在下也就不问了!”这几句话像是醉话,但其中似有某种含意,换句话说是话中有话,听的人心里有数。 掌空剑面色微微一变,但没有深究。 “无羽鹤临终说了什么?” “在下闻声而来时,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检视之下人已无救但有一线游丝未断,追问凶手下之,他勉强挣出三个字‘半月教’!” “半月教?”掌空剑皱起了眉头。“从没听说过有这门户,不知是新崛起的还是原本就有的秘密门户,这……”想了想又沉疑十分地道:“很可能是他发现了这江湖上尚未公开传名的秘密门户被对方察觉而杀人灭口。” 醉书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知道掌空刻的身份,只是故装不知。连掌空剑这等身份都不清楚半月教的路数,看来要查究相当困难,说不定自己要办的大事跟这神秘门户有关,从无影飞芒可以见其端倪,这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以掌空剑的立场,同门被杀,他是不会甘休的,双方携手合作是最好不过的事。 “朋友,在下很不幸已经卷入这场是非之中,想置身事外恐怕也不可能,我们分头追查保持联系如何?” “可以!”掌空剑沉吟了片刻才回答。 “一言为定,在下告辞!”一弹身风飘而去。 翠云峰。 峰峦滴翠,毓秀钟灵,置身其间,俗尘尽消。 这时,峰顶平阳之上,兀立着一个文士装束的接近中年的青衫客,腰恳长剑,仰首云天,大有超尘出出之概。 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姿态始终不变,他是在等人,还是探幽觅胜? 第5章 傍着危石虬松,颇具诗情画意。 然而在江湖人的感受中,美景不美,胜境不胜。 现在,已经有人出现,是一个锦衣蒙面人。 青衫客缓缓转身面对锦衣人。 “酸秀才,你很守信!”锦衣蒙面人开了口,听声音年纪并不大,应该是个年轻人。 青衫客赫然就是第二代黑糯,现今的离尘岛主人酸秀才丁浩,五年前他就已打算从此退出江湖,然而残酷的现实迫使他重作冯妇,再次进入了险恶的风涛中,江湖人,有太多的无奈,身不由已。 “嗯!”丁浩冷哼一声,目芒已如锋利的白刃。如果说目芒真能杀人,他现在就已经杀了人,而目不止一次。“你是谁?” “只是个传话的!”锦衣蒙面人阴声回答。 “好,你说吧!” “你那宝贝儿子小强受到很好的照顾,这点你尽可放心。当然,你现在还见不到他。” “绑架一个无知的幼童,你们不怕人神共愤?”每一个字都包含着无比的怨毒,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在下只是个传话的。”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麻烦你请黑儒出山。” 丁浩全身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来,对方绑架了爱儿小强,竟然是要迫使黑儒出山,这种手段可以说是邪恶卑鄙的极致。他有一股杀人流血的冲动,但他硬忍住了,他的心在滴血,恨毒在心里和着血凝固成形。 “迫使黑儒出山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这不在传活的范围内。” “发令之人是准?” “目前是秘密。” 丁浩忍了又忍,他明白用口头是问不出来的,那非得凭本领挖根刨底不可,他有太多的经验,但又不能不问。 “为什么要区区请他出山?” “因为你是他的传人!” “不是,区区郑重否认。” “至少你们同路?” “黑儒早已归隐,不知所踪。” “酸秀才,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如果你不想骨肉永远分离,就尽力履行这条件吧,我们会等。” 丁浩眸子里迸出栗人的杀光。 “酸秀才!”锦衣蒙面人已然觉察出丁浩的心意。“你最好冷静些,别打算动武,那对你的小宝贝非常不利。要传的话就这么一句,你估量着办,我们会随时主动跟你联络,在下告辞!”一晃身电闪而逝。 丁浩木在当场,有一种被支解的痛苦。 他本来可以逮住锦衣蒙面人通问口供,但那并非上策,爱子小强在对方手上,鲁莽行事可能会铸成终生之憾,他必须以当年师父所琢磨的忍耐心冷静工夫按照自己原先拟订的计划去做,无边的怨毒只有暂时埋在心底。 忍字心上一把刀,这是“忍”的代价。 人似已僵化,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姐夫,我跑遍了整个北邙在找你!” “是你……”丁浩从僵化中醒,“宏弟!”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流云刀客余宏。 “姐夫,我在城外听人说发现你的行踪在郊山,便急急追了来,想不到你上了翠云峰,你不是说永远遁迹……” “发生了意外!”丁浩咬咬牙。 “噢!什么意外?” “你甥儿小强失踪了!” “有这种事?”余宏栗叫出声,双眼瞪大。 “就在你离开离尘岛的第三天。” “这……这怎么可能,岛上的布置可以说固若金汤,别说人,雀鸟也难进出。姐夫,事件的经过……” “唉!”丁浩喘了口大气,愤愤然地道:“那天下午我跟你文兰姐姐在花园凉亭里小酌,丫头突然来报到处找不到小强,我和你文兰姐大急,发动家中所有的人搜索,搜遍了岛上每寸地就是没影子,最后管家方萍发现渡湖的小舟少了一只,寻到对岸,在小舟里找到字条,说小强已被带走,要我今日此时到翠云峰头见面……” “什么人干的?”余宏迫不及待地问。 “字条上没具名。” “姐夫见到了对方?” “刚才跟对方见了面,是一个锦衣蒙面人,不肯报来路,只说是奉命传活,听声音对方年纪不大。” “传什么话?” “说是……要我请黑儒出面,见人放人。” “黑儒!”余宏瞪了半天眼。“百年来中原道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小弟我在东瀛时便已耳熟他的大名,姐夫跟他……是什么关系?”目光紧盯在丁浩脸上,似乎在期待这一个非常重要的答复。 “关系……其实也不怎么深,只是五年前偶然遇上,蒙他的青睐,对我颇有好感,多接触了几次而已。”丁浩不能说实话,这师门秘辛他必须终生奉守。 “可是……中原道上传言姐夫是他的传人?” “以讹传讹,根本没有的事。” “那姐夫打算怎么办?” “要找黑儒恐怕是难如登天。” “那……如何救小强呢?” “尽力而为,设法查出绑架者的来路再看事应事。” “小弟我誓尽全力,这种手段太以邪恶,该杀!”余宏义愤填膺,激动非凡。 “宏弟,我以为你已经回南方?” “这……姐夫,我是在东瀛长大的,对中原武林陌生又好奇,蒙大伯收留,要我作齐云庄的继承人,齐云在是南方武林的领袖门户,小弟我……想多历练历练,以免辜负大伯的期望,所以留了下来,已经驰函禀报了。” “也好!”丁浩点点头。 “对了,姐夫,你知道醉书生其人么?” “哦!我听说有这么个酒狂好手,没见过,怎样?” “小弟我倒是跟他碰过头,还受过他一点好处,人的确是相当狂,也相当怪,双方没正式较量过,不知道他的功力深浅,从表面观察,绝非泛泛。姐夫,你以后可能有机会跟他碰面,无妨伸量一下他。” “呃!”丁浩微微一笑,“我早已没有跟人争长竞短的豪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笑容敛去,沉重之色又上脸,“只要救回小强,再不涉足江湖了。” “姐夫,酸秀才的大名能让它埋没么?” “唉!什么大名,想穿了还不是一个‘空’字。” “我不这么想,人生一世,草逢一春,尤其是江湖人,应该在武林中轰轰烈烈创一番事业,扬名立万!”余宏眉飞色舞,一副自负的样子,“不谈黑儒,至少也要像姐夫一样,在中原道上叱咤风云。” “我……算什么,一个武林小卒而已!当然,宏弟是新发于硎的利刃,自应大放光芒,有所作为。” “姐夫过誉了!言传正传,小强是在岛上被人带走,这证明岛上的机关布设已被外人识破。这安全……” “这个……”丁浩四下里一阵扫瞄,才以极低的声音道:“宏弟,你记住,上岛的水下桩道已经重新整顿过,改为左八右七中六,你以后走时不可踏错,空档之间布了钩网,一失足便难脱身。” “左八右七中六,小弟记下了!”余宏深深点头。 “宏弟,你落脚何处?” “不一定,总是几家大客栈,随兴之所至,姐夫呢!” “我也是一样,不过,我不可能长留洛阳。” “那……以后如何联络?” “我会找你,反正流云刀客不是无名之辈。” “哈!怎能跟姐夫相比。” “宏弟,我得下山了,你我在一道不太妥当,就此分手,关于小强的下落,我们谁得到线索彼此呼应,别单独采用行动,我判断对方绝不是泛泛之辈,很可能是意想不到的巨憨大擘。”想想又道:“宏弟,你听过‘半月教’这名称么?” “半月教?”余宏皱了皱眉头。“从没听说过,怎样?” “我也是无意听说,随便问问。” “半月教……”余宏吐了口气,“好古怪的名称,想来一定是个新门户,或者是个神秘门户,哪儿听来的?” “是在酒楼中,有酒客提起,不相干,闲话一句。” “既有人提及,谅来知道的人已经不少,说不定很快就会公开在江湖亮牌子,要了解应该不难。” “说的也是,宏弟,我走了!” “姐夫请便,别忘随时联络!” “好!那我就走了!” 身形一起,如巨鸟般飞掠下峰。 英雄酒店。 龙蛇杂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俱全,光顾这里的可能都自命是英雄,当然,其中是会有些真正的英雄。凡是江湖朋友聚集的场所,有其一定的特色,说好听点是豪迈不羁,说难听点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如果你趁过墟,赶过集,参与过庙会,那味道便差不多了,嗓门不大便甭想开口,耳朵不尖就免交谈。 时方近午,酒店里已经座无虚席。 临窗靠门的座头,被一个看似潦倒的书生独占,说他潦倒,桌上的菜可不少,四碗六盘,足够四五个大汉撑饱肚子,这书生喝酒的方式很特别,不用杯不用碗,用的是一个小酒葫芦。喝光了再从坛子里舀了灌。 他,正是名气不小的醉书生。 整间店喧闹得只差没掀翻瓦,但他却怡然自得,保持安静,仿佛座间只有他一个人,夹菜喝酒有板有眼,想来是要维持斯文一脉,配上他那身古里古怪的行头,谁见了都忍不住要笑,的确够滑稽。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丐站在窗外,望着他桌上的菜直吞口水,他不知已站了多久,可能是忍不住了而开口。 “喂!小书生……” “什么事?” 第6章 醉书生偏过头。 “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老丐伸脖子咧嘴。 “我有个毛病,桌子摆不满便吃喝不下。” “那不……太糟蹋了么?” “没办法,剩就由它剩!” 老叫化嘻嘻一笑,吞泡口水,贪婪地盯着桌面。 “能不能……嘻嘻,赏老要饭的几口?” “当然可以!”醉书生毫不犹豫。 老叫化离开窗边进了门,公然在醉书生对面坐下,打狗棒靠在膝头,从麻布袋里取出一个碗,一双竹筷。 “老要饭的……可以吃?”老叫化扬起被子。 “当然,我说过可以!”醉书生笑着回答。 “可是……嘻嘻!” “怎么啦?” “这么丰盛的菜,不喝几口实在难过。” “喏!坛子就在桌边,自己舀,爱喝多少喝多少。”醉书生行所无事地说,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是个叫化子。 “小书生,天上降下来的仙人?” “非也,上天岂会降我这等酒仙,是金榜上遗漏下来的!” “哦!不弟秀才,纵情黄汤,可悲可喜!” “什么可悲可喜?”醉书生大感兴趣。 “可悲者,功名无份,可喜者,深得人生三味!”说着,舀了一碗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咂咂嘴道:“好酒,可惜窖藏的年份不够,否则可成极品。”边说,又舀了一满碗,拿起筷子夹菜。 小二可能这时才发现老叫化居然上了桌,气呼呼地冲了过来,横眉竖眼。 “喂!老要饭的,别搅和好不好?”小二大声嚷。 “咦!怪了,又不要你付钱,你心疼什么?”老叫化翻起白眼,抬头挺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老要饭的,我们可是做买卖的,不能得罪客人,你等在门口,自然会拣好的剩菜给你,你……像话吗?” “为什么不像话?这位小书生吃不完好心邀请老要饭吃喝一顿,干你屁事?做买卖的是赚钱,人家又不是白吃白喝,你才不像话。” 小二目注醉书生,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是我独酌无聊,特别请的!”醉书生正经地说。 “这……是!是!”小二摇头走了。 这一闹,招来了不少讶异的眼光与笑声,但江湖人多是见怪不怪,很快便若无其事了。 “醉书生”与老叫化更没事,很自然地吃喝,老叫化像是三年没沾过鱼腥没闻过酒,一筷接一筷,一碗接一碗,馋相着实惊人。 酒坛已不能舀改用倒的,很快便空了。 醉书生仿佛碰到了酒中知已,又叫了一大坛。 双方都已醉意毕现。 “老……老……呃,你老怎么称呼么?” “要饭的……还有什么称呼,老要饭、老叫化、站门的、讨口的……这不是现成的称呼?不过……为了纪念这一顿,你……就叫我老酒虫吧!” “老酒虫!嗯,太好,善饮而成为虫,永蛰坛底,坛中自有乾坤,值得浮一葫芦!”说着,仰颈喝了个葫芦底朝天,又灌满,然后以筷击芦,唱了起来——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阳。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人生朝露, 去日苦多。 韶光似水, 转眼南柯。” 老叫化跟着应和—— “管他事大如天, 不醉如何?” “哈哈哈哈……”一丐一书生相顾放声大笑。 笑声掩盖了嘈杂的声浪,满座侧目。 此时,一个面目阴森的中年人走到醉书生桌前,后面随六名横眉竖目的大汉,座间的声浪顿时平息下来。 “你就是醉书生?”中年人阴恻恻地问。 “在下……我……没错!” “听说你醉闹少林寺,连败五大长老,大破罗汉阵,有这事么?” “这……”醉书生斜着醉眼,搔搔头。“忘了,好像……有这么回事,呃……醉人醉事作不得准的,江湖……无风三尺浪,无中生有,黑白混淆,是非颠倒……别听那些,在下……幼读诗书,不会跟和尚……” “醉书生,少装蒜,规规矩矩回话。” 老酒虫歪起头,醉眼迷离地望着中年人,吐字不清地道: “你……你不是……什么冷的……” 中年人转过目光,面皮抽动了几下。 “臭要饭的,快滚出去!” “你……要我老要饭的滚?”老酒虫指着自己鼻子。 “不错,要你滚是本人一念存仁!” “哟呵!要是不存仁呢!” “拖他出去!”中年人挥挥手。 六名大汉之中的两个立即上前架起老酒虫。 座间酒客纷纷起立看热闹,但却噤若寒蝉。 老酒虫挣扎了几下大声道:“别动手动脚,老要饭的……自己出去就是。”说完向醉书生道:“小书生,老要饭的……吃饱喝足,是该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叨扰。”接着打了个酒嗝。 两名大汉松开手。 老酒虫慢条斯理地把碗筷放回麻布袋,抓起竹棍子,嘴里不知嘟哝些什么,一歪一斜踉跄出门。 醉书生醉态可掬,伸了个懒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眼皮子直往下垂,挥了下手,双肘朝桌边一搁,伏了下去。 第二章酒不醉人 中年人轻拍了一下桌子,阴声道:“醉书生,你以为装醉就可以卯过?起来!” 醉书生抽出一只手臂挥了挥道:“我醉欲眠君且去,有……什么话,等在下……洒醒了再说。” 中年人冷森森地道:“醉书生,你听好,区区在城外小河边柳林候驾。”一摆头,与六名手下扬长出门而去。 座间又恢复了喧嚷。 小二走了过来,喘口气才开口道:“客官,你真的醉了?” 醉书生抬起头,半睁着朦胧醉眼道:“没醉,没醉,刚才……是闹什么?事大如天醉亦休,呃!还是不要清醒的好,逍遥醉乡无烦恼。小二哥,一共……多少钱?” “一两二钱三!” “嗯!”从锦囊里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够么?”手扶桌站了起来。 “还有多!” “多的……赏你!” “谢公子!”小二换上笑脸,哈腰,连称时都改了。 醉书生摇摇晃晃地步了出去,望着大街深深吐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城外小河边,这小河边……” 突地,一个吃语般的声音道:“冷面无常洪昌,哼!竟然不拿老要饭的……当人看,总有一天,你这……忘八羔子会碰上对头克星,以为凭着……低头锦背弩;几根臭箭就可可目中无人,扬威耀武,呸!” 醉书生不看也知道发话的是准。 老酒虫已醉倒在店外的窗边墙脚。 醉书生微瞥一眼,点点头,一路歪斜地走了。 小河边。 野风拂柳杨花闹。 醉书生踏着悠闲但略带浮跄的步子穿行在柳林中,充分表现了他那“但愿长醉不愿醒” 的人生哲学。 醉里念南无, 壶中见弥陀。 君不见太白醉卧长安市, 他又放声高歌起来。 “醉书生,你来得还真快!”话声中,那在英雄酒店里找碴约会的中年人从一株弯腰老柳之后幽然出现。 六名大汉也从不同方位现象,形成包围之势。 醉书生止步,住了歌声。 “冷面无常!”醉书生酒意未消,醉态依然。 “你竟然也知道区区的外号!” “不止此也!”醉书生晃晃头。“还知道阁下的大名,上洪下昌对不对?这是他从老酒虫口里听来的。” 冷面无常阴冷的脸孔变了色。 “区区从来不对人提名道姓,你是怎么知道的?” “道听途说,嘿嘿,道听途说!你阁下约在下来这小河边柳林来是以诗会友么?嗯!此地风景不俗……” “醉书生,少装疯卖傻,你既然知道区区来路,应该也明白区区跟开封大少的关系,他是区区同门师弟。” “噢!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哼!”冷面无常狞色乍现。“欠债还债,欠血还血,你在‘春之乡’门外毁了他,区区要讨回公道。” “啊!原来如此,这是个误会,在下自从出道以来还不曾流过别人的血,一向和平处世,最不喜欢动粗,是谁告诉阁下是在下杀了开封大少?”醉书生似乎清醒了些,话说得一本正经。 “狡辩无益,拔剑!” “在下说过不喜欢动粗。” “你自愿放弃保命的机会?” “你阁下要杀人?”醉书生作出很意外的样子。 “可是……在下背上的剑只是代表一种风度,不管用的,既然你阁下立意要杀人就动手吧,反正生死有命,在下对这一点是很看得开的。” “呛!”地一声,冷面无常亮出了长剑。 “慢着,你阁下这把剑是不是也一样会剑尖飞脱?” “区区不作兴这个。” “那就表示另有门道了!” 冷面无常的脸色又变了变。 “醉书生,反正是要你死,怎么个死法就不也计较了?”剑扬起、划出,较之开封大少还要厉辣三分。 醉书生轻巧地避过。 冷面无常的剑法相当诡异,变化多端,式中有式,招中套招,每一剑出手,至少同时攻向三个部位,而且都是指向要害大穴,剑刃嘶风、“丝丝”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同时拔动了数很琴弦,如果是一般高手,很难走出三招。 第7章 攻势愈来愈紧密,剑芒织成了网,涵盖了每一寸空间,剑气激荡回旋,两丈之内柳条急遽飞舞。 醉书生也变成了柳条,在光网中连摇急晃。 惊人的场面约莫待续了两刻光景。 冷面无常突然收剑后退。 “怎么,不打了?”醉书生安闲如故。 “醉书生,你方才说区区师弟被杀是个误会!” “然也!” “看来你的确不类动辄杀人之辈,区区失礼了!”说着,躬下身去。就在他低头躬身的瞬间,一丝线影闪电般射向醉书生,八尺之隔,即发即中。这比开封大少的飞剑还要阻损,因为剑尖飞出必须长剑前指,而这种暗器却是在很自然的动作之中发出,毫无征兆,令人防不胜防,也可以说根本无从防起。 “啊!”醉书生惊叫一声,双手捂胸。 “嘿嘿嘿嘿!醉书生,你从此可以长醉不醒了。” “低头锦背弩?” “你竟然对区区了解得这么……”话说到一半突然刹住,他发觉情况不对,这“低头锦背弩”等于是一支大钢针,是由弹簧发射,劲道极强,射中要害没有不立即倒地的,而醉书生神色不变,白衫上也不见血迹渗出。 后退三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阁下这一礼实在个人承担不起!”醉书生摇摇头。 “醉书生,你……”他还是说不下去。 “没什么!”醉书生放开手里一根三寸长的钢针夹在指缝间。“你这种暗器太过阴损,在下幼读圣贤之书,注重的是‘仁’‘德’二字,任你今江湖残害他人是谓不仁,见恶不除是谓无德,不仁不德,有亏大道……” “你想怎么样?”剑又扬起。 “在下不轻言杀人,只要你交出武功!” 冷面无常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暴喝一声“上!”手中剑作出准备攻击之势。 六名大汉各各亮出兵刃,虎扑而上。 “哇!畦!惨号之声叠起,刀光闪烁中,六名大汉在不同位置栽了下去,没有一个进入圈子。 场中多了一个英俊的武士。 冷面无常转易要逃。 英俊武士已拦在他的身前。 冷面无常脸孔起了抽扭。 “你……流云刀客?” “不错!” “为何横岔一枝?” “开封大少是本人杀的,不能连累别人。” 醉书生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开口。听话音流云刀客早已隐身一侧,是以能一口道出冷面无常找上醉行生的原因。 “人……是你杀的?” “这还能假?” “你很够种!” “废话少说,准备保命!” 蓦在此刻,一乘小黑轿像一团黑雾飘俺而至,停在三丈之外,轿门是密闭的。抬轿的是两名巨无霸型的黑衣汉子,仿佛两头人立的大黑熊,轿子停下之后立即退到矫后,原本后随一名紫衣女子超前到矫门边。这紫衣女子体态妖烧,脸形的轮廓很美,只可惜右边颊上有一个大疤,整张脸被破坏了,否则还可算是一个尤物。 醉书生偏头扫了一眼,又回顾场中。 流云刀客只用眼角列了扫,眼睛不离当面的敌人。 冷面无常挺了挺胸,神色不但完全回复正常,气势电在利那之间昂扬起来,看样子他与轿中人是一路的。 没有任何声音,气氛立时变得诡满。 流云刀客双脚一叉,身形微蹲,刀斜撒向下,姿势极其古怪,但无表的气势却相当逼人。冷面无常突然一低头,身子还未及弓下。 精芒一闪,流云刀客姿势改变,下撇的刀变成斜向右上,太快,看不清动作,仿佛他的姿势本来如此。 冷面无常抬头厉叫:“仙子,你……”红光进现,由右腰到左肩一道大血槽,血水登时染红了下半身,再洒落地面,脸孔扭曲成了怪形,圆睁的双目光彩消失,“砰”地一声仆倒地面。 这种刀法的确令人不寒而栗,四个字可以形容,残忍、恐怖。 醉书生皱了皱眉。 冷面无常一见这顶神秘的黑轿来到,立即表现出有恃无恐的样子,这证明双方有某种密切的关系,乃至挨了刀,又听川“仙子”,仙子是何许人物,为什么见死不救,坐视冷面无常被杀。 轿门边的紧衣疤面女面无表情。 这到底是什么蹊跷? 流云刀客从容收刀,转对醉书生。 “兄台怎不到‘春之乡’作客?”态度又变好了。 “我说过志不在此!”醉书生淡淡回答。 “前些日小弟一时任性,望兄台海涵。” “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顶轿子……”目光扫了过去,“怎么回事?” 醉书生摇摇头。 突地,一个娇嫩柔腻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余公子,你的刀法美极了!” 醉书生与流云刀客同时感到心弦一颤。 声音之悦耳,你可能一辈子也没听过,就像是纤纤玉指滑过你心灵的琴弦,使你的每一根神经都为之震颤。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美妙的声音!一般人常常以“仙音”来形容极悦耳的声音,而轿中人曾被冷面无常称为“仙子”,仙子所发的声音当然就是仙音,足以使任何人的心身熨帖。 醉书生呆了。 流云刀客也呆了。 尤其轿中人称赞流云刀客的刀法,不说高超,不说卓越,而说“美极了”,这更是不同流俗的一种词句。 如果说,玩刀弄剑也是一种艺术,那流云刀客的刀法当是这一门艺术中的极致,那能发出这种美妙声音的轿中人呢?也是无上的精品么? 现场有七具尸体,然而声音却把人带到另一个境地。 沉寂了好一会。 流云刀客举步向轿子走去。 醉书生一定心神道:“余老弟,你想做什么?” 流云刀客恍若未闻,直走到轿前八尺之处。 “余公子!”紫衣疤面女开了口,声音也相当娇脆悦耳。如果不看她的脸,她的身材简直就是一团火,可以把一个男人熔化。 相对地,流云刀客余宏也是个极其英俊的武士。 “请问姑娘……” “我叫紧奴!” “紫奴?” “不错,余公子有什么指教?”紫奴桑声问。 “请问轿子里……是……”他的口齿突然不流利。 “是我的主人!”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那令主人的称呼?”流云刀客毫不放松。 “紫奴,我们该走了?”轿中又传出迷人的声音。 “是!”紫奴应了一声,抬抬毛 两名黑衣巨汉立即就位抬起轿子。 流云刀客想阻止,但只扬起手说不出话。 人轿如飞而去,紫奴还回头笑了笑。 流云刀客木在当场。 醉书生步近。 “余老弟,你在想什么?” “轿中人,她一定是美如天仙!” “凭声音,也许……” “不,这种声音只有仙女才发得出来,仙女……当然远超过凡人,春之乡的桃花公主绝比不上她,兄台,你去春之乡作客吧,不必存任何顾虑,我决心放弃了。”说完,发狂似的追奔下去。 醉书生摇摇头,哺吨自语道:“食色性也,人之大欲焉!余老弟艺貌双绝,当然相当自负,他所追求的当然也是塔与匹敌的对象,只是……这黑轿似乎有些邪门,年轻人多半任性,应该提醒他一下。”心念之间,正要跟踪追去,忽见一条人影行云流水般飘来,身法轻灵曼妙之极,他只好站住不动。 顾盼之间,人已到了身前,是一个衣着十分考究的壮年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五官端正,风度不恶,只是眉目之间隐约有一股戾气,准此判断,他定然是江湖中一个狠角色。 再从他所表现的那份沉稳,武功也当属一流。 “阁下就是近日名噪江湖的醉书生?” “正是!尊驾是……” “区区赵天仇,小号三才剑!” “三才剑?啊!久仰,久仰!”醉书生顺口打哇哇,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有何措教?” “听闻阁下武功超凡,区区嗜武成癖,渴望讨教!” “噢!不,不,在下只不过学了几招庄稼把式而已,尊驾谬赞令在厂汗颜。江湖传言岂能尽信,在下习文不成,习武又不成,可谓之不文不武,故而拜在杜康门下,对‘三酉’一道略有心得,见笑了!” “难道间少林、闹桃园是假的?” “这……胡闹而已!” “那就胡闹一下吧?” “不,好勇而斗狠,手不取也!” “醉书生,别再装醉洋打,区区既不好勇,又不斗狠,只是嗜武而已,碰上了机会难得,非讨教几招不可!” “唉!真是没办法,尊驾执意如此,在下只好应命,这样好了,任凭尊驾出手,三招为限,在下不还手,死伤各自认命,如何?” “哈哈,醉书生,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只守不攻,如何能展现你的攻力?死伤电只会发生在你身上,认命是你,没有名目,对么?” “可是在下的专长是挨打回避,不擅还手出击,如果尊驾一定要逼在下争长竞短,那就只好从命了!” “你背上的到何用?” “惭愧,是配相的!” “哼!”三才剑赵天仇轻哼了一声,缓缓拔剑在手,“你既然如此自负,区区就领教你一下挨打回避的功夫,注意,区区要出手了!”了字声中,剑已刺出,平平无奇的一剑,看似慢,其实极快,也由于是很平淡的一刺,其中所含的变化便令对手莫测,严格地说,平实之中藏奇,是最上乘的剑法。 第8章 醉书生不动,当剑尖高身三寸将要刺实的瞬间,他歪了下身,当然,这一歪快如闪电,甚至可以说无法形容,角度部位妙不可言。 三才剑一剑刺空,脸色微微一变,剑不收,就势变势,以极其诡异极其玄奥的式子疾攻,厉辣得令人咋舌。 醉书生更妙,将就歪身之势扭旋开去。 三才剑第二招又落空。沉哼一声,招式再变,剑芒有如飞花飘絮,激荡旋舞,同时袭向八大要害。 这一击,放眼武林还没几人能避得过。 醉书上心头一凛,身躯有如风中弱柳,在眨眼工夫震颤了八下,看上去只是一个动作,在绝对避不开的情况下竟然从极不可能的角度,毫发之差的间隙里险险脱开。“第三招!” 他大叫一声,滑出圈子。 三才剑应声收剑。 高下之分已判,醉书生只守不攻,而且是空手,如果他有剑在手实施反击的话,三才剑可能不敌。 “高明!”三才剑面上并无不豫之色。 “好说,承剑下留情。”醉书生若无其事地说。 “这是什么步法?” “谈不上,谈不上,是从醉里悟出来的,没名。” “醉书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这两手已经显示了你的修为、区区自从无法企及,如果……”三才剑沉吟。 “如果什么?” “与酸秀才丁洁对手将如何?” “酸秀才?啊哈,不断听人提起,不过他已数年不现江湖,如果他再出山的话,在下一定斗斗他。” “他已经出山了!” “哦!如何才能找到他?” “不必找,迟早会碰上,他就在洛阳这一带。” “太好了!”醉书生眉飞色舞,“一个醉,一个酸,他醉酸交绥,那才真正地快意,哈哈哈哈……” “阁下有把握对付他?” “这不叫对付,好玩而已。一坛醇醪,可以品之,亦可闻之,输赢其次,能跟这外人力上一斗,便不负此生学了几手三脚猫。这与领略好酒有异曲同工之妙,夹饮心先醉,哈哈哈哈……”又是一阵作好的笑。 他这几句话分明是嫌三才刘赵天仇还耳够格作他争斗的对象,三才剑听得出来但却毫不介意。 “醉书生,如果有酸秀才的消息区区第一个通知你,如何?” “好极!” “后会有期,告辞!”还训入鞘,抱拳,飘掠而去。 醉书生望着三才到逝去的方向自语道:“是一把难得的好手,只不知为人心性如何?他不在意于自己的嘲讽,热衷于自己斗酸秀才为的是什么?唔!江湖人心鬼蜮,得多多小心谨慎。” 他又想到穷追黑色小轿而去的流云刀客,似乎有件事挂在心上甩不开,于是,他也离开了。 一座极其宏伟典雅的宅第背山面水,占地数十亩,远望隐约可见点缀在花树间的楼台亭阁,如果走近,丈多高的围墙便会阻挡了视线。 这宅第已经三度易主,现在的主人是谁没人知道。 高门大户,一般人只能在外面看看而已。 流云刀客余宏徘徊在巨宅门前,凭他的本领越垣而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不敢,他怕唐突佳人。 他是尾追黑色小轿来的,他无法抗拒那叫乐般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不是出自凡人的口,他已深深地入了迷。 夕阳洒下了满河的全鳞,天将暮,他已经持了两个时辰,但不以为苦。也不气馁,也许是在个东瀛习武时磨练出来的耐性吧!他相信至诚可以移天,何况对方是人,他打定主意一直守候下去,直到见到人。 奇怪,这么大的宅第两个时辰以来不见有人进出。 他如果丁在柳林耽搁了那么一会便可追上轿子,一步之差眼睁睁望着轿子进门,门关上之后再也没开过。 他想得很多,在心里描摹一个国包天姿的美人,跟自己珠联璧合,她不但美而意。还有很高的武功,俊男美女并肩江湖,羡煞无数的人,两夫妻形影相随,鱼水和谐,会天台之盟,事画眉之乐……不,应该弃绝刀光剑影,双栖山明水秀之乡,神仙眷属……嘻!他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正在心骛神驰之际,突然发觉宅门已经开启,立即收敛心神,定睛望去,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剧跳起来。 门半开,站在门里的是那面有恶疤而身段迷人的紫奴。 他一闪面前,作了一揖。 “紫奴姑娘!” “余公子何以跟踪至此?”紫奴的声音很温婉。 “在下……情不自禁!” “好—个情不自禁,公子是否想到会让仙子不悦?” “这……在下愿受罚。” “咕!”紫奴掩口一笑,你是门外之人,仙子会罚你么?再说,仙子乃是金玉之体,尊贵无比,能容凡夫俗子亵读么?” “是?”余宏又是一挥,“紫奴姑娘,在下自知是凡夫俗子,但凡夫俗子一心希冀的便是仙缘,不知……仙子肯予赐见么?” “余公子,如果我们仙子面如无盐,你又将如何?” 流云刀客错愕了一会。 “不会,绝对不会?” “何以见得?” “听声即可想见其人。”余宏一脸沉醉之色。 “声音能代表人么?”紫奴想笑。 “能!”余宏略作沉吟,“纵使仙子真的丑若无盐,在下只要随时能听到那美妙的声音便心满意足了!” “哈!原来公子所迷醉的只是声音?” “并无不可!” “那么简单,请进!” 居然被邀,余宏大喜过望,全身感到一阵飘飘然,仿佛是平步青云,喜孜孜地道:“请姑娘带路!” 此际,暮色已笼罩大地。 余宏跨入门槛,紫奴随手拴上门。 门里,是一条宽敞的卵石径,花木扶疏,两则是错落有致的池阁亭榭、曲槛回栏、假山异石点缀其间,传说中刘阮天台之行不知是否这等景色? 不见人影,不闻人声,整座庭园巨宅一片岑寂,静得出奇,甚至连灯火都没有,完全静溢的世界。 余宏的心里不静,火热之中透着凌乱,地完全不能想象现实的情况会是什么,结果又是什么人,在追求一件事物时,会有无数的惴测和幻想,都朝美好的方向想,一旦接近目标,想象将成为事实,便会情怯。 很长的卵石路。 终于,宏伟而精美的建筑呈现,画栋雕梁,檐牙飞啄,宽阔的走廊,合抱的廊柱,管花的隔扇门窗。 厅里有灯光,明亮但不失柔和。 余宏被延入大厅,眼前陡地一亮,曲雅堂皇的布设尽属上品,他被导上客座,落座,下意识地感到了一阵忐忑。 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小丫环悄然步出,献上茶,又默默地退了下去。紫奴站在下首,缄口不语,气氛很异样。 余宏不些不安。 “余公子,欢迎光临!”美妙的声音传自紫木框架精精织绣的屏风之后,在厅堂里,这声音更显得柔腻,悦耳二字已不足以形容,简直可以说“此声只应天上有”,而这里是人间。人间有这种声音? 余宏神经的弦丝再一次被拨动,他在原位欠了欠身。 “仙子,在下……冒昧,请恕唐突!” “好说,这是缘份!” “缘份”二字,又使余宏一阵震颤。 “在下……在下能有幸一瞻仙子的丰采么?” “可能,但不是现在!” 余宏默然,但内心却激荡如潮,可能,并非肯定之词,而不是现在又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那该在何时? 近在咫尺,只隔了一座屏风,但却遥不可及,仿佛距离千山万水,这是一种折磨,有意还是无意? “在下可以请教仙子的……正式称呼么?” “再世仙子!”回答得很爽快。 “再世仙子!”余宏重复了一句,这称号从来没听说过,但他没去深想,这类人物一切都是神秘的,能听她亲口道出,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再世,代表什么?难道说她已经死过一次,抑或是遭逢过极大的变故? 他不敢追问,怕引起对方的反感。 “备酒!”再世仙子下了令。 “是!”紫奴恭应了一声。 余宏大感振奋,像听到了纶音,既然备酒设席,双方便有对面的机会,这可是做梦也估不到的转变,刚刚的疑虑失望,刹那一扫而空。他真想大声欢呼,然而礼节所限,只好耐住性子,等待那亲近芳姿的美妙时刻。 紫奴击了三下掌。 不见人,没有应声,这是传令么? 空气又沉寂下来。 余宏心痒难搔,有些猴急。 他追踪黑轿而来,本是惑于那美妙的声音,现在,发声的人近在腿尺,而且将要同桌共饮,美梦竟然成真。 足足一盏荣的时光。 紫奴突然开口道:“余公子请!” 余宏有些迷惑,不闻任何声息,紫奴怎知酒已备好?但他还是很快地站起身来,随着紫奴的手势行动。 朝里走,屏风后面是空的,余宏有些怅然。穿过这中门,月光下,庭园呈现一片朦胧的奇幻之美。行过花荫,踏过曲桥,眼前是一幢精舍,藤缠翠绕,精舍里有灯光透出,余宏的心开始跳荡,他将要亲睹天人风采。 对方美到什么程度? 自己该说些什么话? 共饮之后又是什么局面? 片刻之间,他心里转了七八个念头。 到了门边,一看,凉了半截,精舍里虽然布置得富丽堂皇,但酒桌边只有一个座位,一副怀筷。 第9章 “余公子,快请进!”紫奴笑着催促。 余宏硬着头皮步了进去。 “请入座!”紫奴又招呼。 余宏机械地落座。 华贵的器皿,配上精致的菜肴,引人食指大动,但气qi書網-奇书氛不对,余家有生以来,没坐过这种奇特的宴席。 紫奴斟上酒,侍立一旁。 “余公子,忝为主人,我敬你一杯!” 闻声而不见人,人在房中,但被珠帘阻隔了,倒是氤氲的香气弥温全室,沁人心脾,令人有极端舒适之感。 “在下敬仙子!”余宏只好举杯。 在十分微妙的情况下吃喝了一阵。 “仙子吝于一露仙容么?”余宏已经忍耐不住了。 “这样不是很好么?” “可是……” “美酒良宵,公子何妨尽醉欢颜?” “请!”余宏突然把情绪托付在杯中。 的确是美酒,香醇无比,最高极的酒家也无此珍品。 灯蕊开花,花在眼中膨大,余宏猛省自己醉了。 为美妙的声音而醉,他没看到人,只是听到声音,他追求这声音,追到了,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劝君更尽一杯酒,晓月疏星梦里人!”声音妙,话更妙。 “好!”余宏举杯一饮而尽,他真的醉了,无法去细想话中之意,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该得意还是失意,总之他醉了。 “仙子,燃上灯,让我看看……”余宏在呓语。 晓月疏星,村鸡遥唱。 余宏躺卧在如茵草地上,露水已打湿了他的衣衫,但他还沉浸在梦里,绮梦,永远难忘的梦,甜蜜香艳。 梦里—— 软玉温香,滑腻如凝脂,燕语驾啼,倒凤颠骛,恣意地轻狂,那妙趣绝对不输于襄王巫山神女之会,使人疑幻疑真,这种况味,一般人多以“蚀骨销魂”四个字来形容之,男女之间这已是极致,然而对倾慕渴求的对象便嫌不足了。 “仙子!”余宏轻切地唤了一声,睁开眼,大为怔愕,“这……这怎么回来?” “他坐了起来。 眼前是草地、林木、月色,星光…… 木住,天底下会有这等不可思议的怪事? 余香犹在,香艳刺激的感受仍未消失。 这是梦么? 他闭上眼,回味、思索,突地蹦了起来,大声叫道:“这不是梦,是真的!” 那的的确确不是梦,是真实。 余宏已可断定醉酒之后与再世仙子的一夜风流是真实的,不是梦也非幻觉。经过激情之后身体上的特殊感觉和由别人代穿衣物所留下的非习惯感足以说明。虽是事实,但却相当离奇。他想—— 再世仙子何以要掩饰真面目? 她为何自愿结这合体之缘? 她真的长得很丑则故意不露相么? 能发出那么美妙的声音的女入会丑么? 另有原因么? 这谜底非设法揭开不可,他下了决心。 意念又回到昨夜的缔梦中,没有灯火,一切全凭触觉,那玲球的胆体、细腻的肌肤、火热而巧妙的动作,那香味,那回肠荡气的呻吟使人终生难忘。身上一股火又不自禁地升了起来,情绪也跟着迷乱。 如果是梦,他想重温。 如果是梦,他愿不醒。 举目望去,隐约可见那庭园巨宅的模糊轮廓,判断距离当地两三里之外,回头再去么? 他有这样的冲动。 突地,他感觉身后有人,是一种超官能的感觉。他若无其事地抬起脚边的武士刀,没回身,默察动静。 “流云刀客!”身后人发了话。 “何方朋友?” “转过身来答话!” 余宏缓缓回身,暗淡的光线下是一个雄壮的年轻武士,两只眼睛有如野豹般的锐利,身躯也像壮硕的豹子。 “有何指教?” “你缘何在此地?” “怪了!”余宏有些光火,“在下在哪里与朋友何干?” “你在打那所庄宅的主意?” “是又如何?”余宏火气真的上来了,但声音冷沉。 “那我警告你,远远离开,不要踏进三里之内。” “你算什么东西?” “哈哈,流云刀客,先提出警告是对你客气。” “要是不客气呢?” “你已经躺下!” “你配么?” “配不配一试便知!” “呛!”地一声,长剑出鞘,寒芒四射。 “真的要动手?”余定心中并无杀意,一方面是作为一个高段的刀客不随便跟人动手,另方面是此地距那巨宅不远,他不愿给再世仙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心里是很火,但还不到动刀流血的程度。 “难道是逗着玩的?” “朋友最好仔细斟酌斟酌?” “本人的剑出鞘不见血不回。” 余宏不得不慎重考虑,听对方的口气似乎不杀人就得被杀,彼此素昧生平,无怨无仇,理由与目的何在?照对方的说法,巨宅五里之内不许入侵犯,那就表示对方之所以现身挑衅与再世仙子的直接的关系,是什么关系? “要在下拔刀可以,但有两个条件!” “哪两个条件?” “头一个,请表明身份。” “好,告诉你无妨,本人屠龙手陆三连。” 余宏心中一动,对方的名号他一踏入北方武林道便听人提及,是一流好手,为人介于正邪之间,以“狠”出名。 “嗯!不是无名之辈。第二,干预在下行动的理由安在?” “很简单,不许任何人接近永安宫!” 余宏心中又是一动,原来再世仙子居住庭园巨宅叫“永安宫”。 “朋友站在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言止于此,拔刀!”显然屠龙手陆三连不愿表明立场。 不肯表明立场,便是表示他没有名正言顺的立场。 余宏心念疾转,自己与再世仙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说粗俗一点,她已经是自己的女人,维护既得的是一种本份,任何人也不许横加阻挠,这姓陆的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心忘之中,心理上起了极大的转变。 于是,他缓缓拔出了武士刀。 刀,刀手的第二生命,拔刀,表示了刀手的意向。 “最后一句话,朋友再考虑一下流血是否值得?” “不只值得,而且是必须!” “很好!”金宏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双方亮出了架势,中原的剑与东流的刀是截然不同的路数,架式有别但气势是相通的,功力火候的表征如一。 月落星沉,黎明的曙光开始展延。 刀与刻的寒光在晚色中份外森寒。 有人来到、远远停住。 杀机就像是炯烧的火,先是冒烟,然后烟愈来愈浓,最后进发在火苗窜起的刹那,现在,大音即将审起。 霹雷爆炸前瞬间的窒闷。 场面爆裂了,没有声音,只有割裂空间的寒芒,无声的霹雳比之有声的更为惊人。寒芒暴闪乍停,刀与到仍然住在空中但改变了角度,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而事实上已经发生过,并且有了结果。 血,从既长且宽的裂口中涌出 屠龙手陆三连眼珠突出,口张得很大。“砰”地一声,笔直地仰面翻倒,屠龙手反而被屠。 余宏收刀,姿态极之优美,那神情像是完成了一件杰作,未得而意满。然而这杰作在别人眼中是残酷的! 停在远处的人缓缓步近。 “兄台已经来了多时!”余宏淡淡地说。 “是来了一会了!” “小弟是被迫出刀!” “这我已看到!” 来的是醉书生。 “兄台怎会到此地来?”余宏的语气中有惊疑之意。 “信步闲逛,很巧,真正见识了余老弟的刀法。” “不值识者一笑,倒是兄台的剑法一直在小弟默想之中,以兄台在春之乡门外所展露的那几手超人功力而论,兄台的剑术定然是傲视群伦。”顿了顿又道:“小弟出道也晚,而且又是初履中原,对道上名手无缘际会,在听闻中这一代剑手首推酸秀才丁浩,不知与兄台相较孰高孰低?” “相较?哈哈哈哈,我早说过最不喜欢打架,更不喜欢争强斗胜,高低于我何有哉!” 他摇头脑晃地掉了一句文,“生平无大志,喜伴杜康游,名利皆虚妄,醉乡了无愁!金老弟,这便是我的人生态度。” “这不太辜负兄台的一身所学么?” “人各有志吧!” 兄台何必对小弟作这欺人之谈?”余宏神色不豫。 “欺人之谈……怎么说?” “兄台是否曾对三才剑赵天仇说过有机会要斗酸秀才这句豪语?” “哦!”醉书生心中一动,想来余宏与赵天仇必有交情,所以才知道自己无意间漏过这句话。“有的,有的,那不过是一句戏言,信口说说而已,不能当真的。”略一沉吟又道: “老弟认识三才剑?” “道义之交!” “嗯!他不错,难得的一把好手。” “可是……他说技不如兄台?” “嘿!那是他捧我,其实我是以取巧的步法躲避过他的剑,并不是真功实力,他被蒙了还称赞我,惭愧!” 余宏有些茫然,醉书生佯狂玩世,令人无法探测他的深浅,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是故意装作另怀目的么?转念一想,欲速则不达,操之过急反而坏事,只要时常接触,总有一天会摸清他的底。 “兄台这份为人修养令小弟心折!” 第10章 “好说。好说,余老弟只不要在心里骂我没出息就感激不尽了。”醉书生笑笑又道: “余老弟刚刚动了刀,而现在眉宇之间似有喜色,莫非心里有什么得意之事?” “这……”余宏不自禁地面上一热,醉书生这一问勾起了他昨晚在“永安宫”的绯梦艳情,那份不能为外人道的感受还在他的脑际萦回,只要触及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跃,不是梦的美梦,他已经深深沉溺其中。 “闲话一句,不一定要回答。” “其实……”他不期然地遥望了那巨宅一眼,“也没什么,小弟……追那顶神秘的黑轿有了线索。” “噢!什么线索?” “多份就是那所在宅里出来的!”说着用手一指。 “老弟是想追到底?” “唔!小弟一向是很执着的。” “哦!”醉书生不置可否。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踉跄奔来,将到近前突然“砰”地栽了下去,便寂然不动了。两人大惊意外,双双追了过去。倒地的是个商贾打扮的半百老者,从外表着他不像是江湖人,怎么会到这野地来伏尸呢? 死者胸前裂了一道大口,皮肉翻转,是被利刃所划的,创口血污但已不见淌血,分明是失血过多而死。 生意人,衣着也很考究,是被路劫么? “黄四爷?”余宏脱口惊叫。 “黄四爷……老弟认识他?”醉书生大为惊奇。 “这……”余宏迟疑了一下。“不认识,我们往同一家客栈,两对面不时碰头,听小二是这么称呼的。” “噢!”醉书生点点头。“看他的穿着打扮,不是小生意人,是做大买卖的,怎么会在荒野里遇害?” “说不定……是被绑架出来,图逃不成而被杀。” “很有可能,可是……不见有人追来?” “与许……是别的原因。” “唔!”醉书生俯下身去用手探了探脉息,这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动作,证实一下是否确然断气,然后拉开胸衣裂口,不由“啊”地惊叫出声,死者的左胸乳上方赫然有一个三寸长短的半月形刺青标记。 “怎么啦?”余宏急声问。 “余老弟,你看……” “半月标记,这……他是江湖人?”余宏脸色一变。 “半月教徒!”醉书生直起身来。 “半月教徒?”余宏皱眉,“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帮派,兄台是怎么知道的?” “在酒店里无意中听酒客提起,想来是秘密门户。” “这么说……他根本不是生意人?” “当然,这身打扮是用来掩护身份的。” “可是……何以被杀?” 醉书生摇摇头,他当然是不知道。 “兄台!”余宏像突然想到什么的样子,“小弟还有件急事差点忘了,对不住,先走一步。”说完,抱抱拳,急匆匆地飞掠而去。 醉书生目注流云刀客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口里喃喃道:“余宏的反应似乎不太正常,他一口道出死者叫黄四爷,分明是为了永安宫的神秘黑轿而来,还劈了屠龙手陆三连,现在又说有急事匆忙离去,他口说没听过半月教这名称,可是表情并不自然,难道他与半月教有什么关联?这……” 心念之中,他也匆匆离开现场。 奔出不到十丈,忽然瞥见有一双人腿从一蓬矮树丛里伸了出来,不由吃了一惊,又一个被杀的。他停住身形,步了过去,破棉鞋、脏裤管,跟黄四爷的穿着恰成强烈对比,这是什么人,不会是黄五爷吧? 两条腿突然动了动,人还是活的。 “喂!你是什么人?”醉书生开口问。 “皮包骨头的肉人!”声调相当古怪,回答的也古怪。 “你还活着?” “呸!死了还能开口?” “哈!”醉书生这下可听出来了,是在英雄酒店里同桌灌过黄汤的老酒虫,心头不由一喜,老酒虫不是普通乞丐,他在此地现身绝非偶然,当下大声道:“是老酒虫老哥么?幸会!” “小酒虫,你这‘老哥’两个字叫得很顺耳。” 人爬出,站起,翻白眼望着醉书生。 “小酒虫,你想跟老要饭的讨帐?” “讨帐。什么意思?” “在酒店里我欠你一顿……” “老哥说笑了,是我欠老哥的人情。” “什么人情?” ”如果不是老哥事先示警,我这小酒虫可能已经伤在冷面无常的‘低头锦背弩’之下,这是笔大人情。” “这好办,你再请老哥我喝一顿便扯平了!” “小事,只要有机会碰头,概由小弟作东。” “是你自己说的?别次数多了……” “老哥,没有的事!” “跟要饭讨口的打交道,你不怕被人笑话?” “爱笑的由他去笑,跟小弟我完全无干。” “好,很中听,这证明老哥我老眼不花没看错人。” “蒙老哥看得起,小弟之幸!” “小酒虫,别酸了,听了会教人反胃。” “是,是,老哥在此地现身不是偶然吧?” “是偶然,我看到有人杀人,跟下来巧碰上你。” “老哥是说那叫……什么黄四爷的?” “对,我不管他是第几爷,反正他是被人宰的就是了。他并非无名之辈,大河上下都知道有他这一号人物,他的外号叫胭脂鳖,专吃女人胭脂,见了有姿色的女人命可以不要,但他杀人却是心狠手辣的。” “是个好色之徒?” “不错!” “来路呢?” “黑道人物,独来独往。” “可是……” “可是什么?” “小弟刚才检视他的尸体,发现他左胸有半月形的刺青标记。”顿了顿才又道:“老哥听说过半月教这门户么?” “知道!”老酒虫朝四下张望了一阵,抑低声音,“是两年前才崛起江湖的神秘门户,知者甚少,老弟怎么也知道?” “是……无意中听人提及的。” “嗯!这胭脂鳖横行黄河一带已经很久,十年前便已经出了臭名,可能他是被半月教所拉拢的。” “半月教舵坛设在何处?” “恐怕没人知道,内情更是如谜。” “杀人的凶手是谁?” “一个脸上有恶疤的紧衣女子。” “啊!紫奴!” “你小酒虫竟然也知道?” “小弟我喝了酒喜欢到处瞎逛,盲打瞎中,凑巧便碰上,她是一顶神秘黑轿的跟班,轿中人称作再世仙子,判断可能是……”用手遥遥一指,“什么永安宫的主人,或者是少主人。” “唔!永安宫也是个鬼地方,神秘得很。” 醉书生心里暗忖:“想不到那疤面女有能耐杀得了胭脂鳖,那她的主人定非也非泛泛之辈。胭脂鳖是条色狼,多份是觊觎再世仙子的美色才会被杀,流云刀客也死命在追求那神秘女人,这得找机会向他忠告一下……” “老哥,这永安宫内幕如何?” “这一点你把老要饭的考倒了。”老酒虫摇头,“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是可以查得出来的。” “再说吧,老哥,在附近找个地方喝上两杯如何?” “嘻,这好,正合孤意。” “那我们走!” 一老一少并肩而去。 客栈房间。 流云刀客余宏在房内来回走动,像铁槛里的一头困兽,烦躁不安,眉头锁得很紧,似乎有极重的心事。 “天一号听令!”声音是从隔壁房间透过壁上小孔传过来的。 “属下在!”余宏靠壁立定不动。 “你必须策动醉书生斗酸秀才丁浩。” “很难,已经试过了!” “怎么说?” “醉书生不知是城府太深还是生性如此,不受激也不爱捧。” “尽一切方法,不择手段,如果不先走这一步,以后的便无法进行,确实掌握住他,摸清他的底。” “遵令!” “还有,黄四号是怎么死的?” “属下正集中全力在查。” “是否与永安宫有关?” “这……似乎不可能。” “为什么?” “永安宫没有杀人的纪录。” “凡事都有第一次,也许这一次就是纪录?” “是,属下会查探明白。” “再一次提醒你,以你的身份不许有感情,无论对男对女都是一样,一切以任务为主,不可以再犯春之乡那样的错误,这是教主的严令。” “属下谨遵!”余宏打了一个冷战,脸孔已缩小。 “认真做,你的前程无量。” 声音至此寂然。 余宏抬头望着天棚,双手握拳,紧了又放,放了又紧,永安宫的一夜风流,似幻似真的绯梦使他六神无主,再世仙子已经跟他结了合体之缘,然而却不识庐山真面,那柔腻美妙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似乎一刻也没停,而刚刚传来的命令最后警告他不许再犯春之乡同样的错误,这分明是针对他对再世仙子的行为而发…… 他的心起了一阵痉挛。 这一段奇而艳的情能抛得开么? 许久,许久…… “咯、咯!”房门上响起了敲击声。 “什么人?”余宏从沉思中醒来。 “是我!” “哦,姐夫!”余宏镇定了一下心神,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打开房门,惊喜地道,“姐夫请进。” 丁浩进入房中,房门再关上,两人落座。 第11章 “姐夫怎会找到这里来?” “我见你进店,向柜上打听你的房号。” “噢!有事么?” “我们面对的敌人太可怕!”丁浩的脸色一片沉重。 “怎么说?” “家里传来急讯,有人潜入离尘岛留书要我急速找到黑儒,要他出面谈判,否则的话要炸毁离尘岛。” “鼠子敢尔!”余宏怒叫出声。 “岛上进出的密道已经重新安排过,这秘密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而对方依然来去自如,这不是太可怕了么?” “这……这怎么会?” “我一直想之不透。” “莫非岛上有内奸?” “不可能,全是自家人,一些下人也都忠诚可靠。” “会不会……我们那天在翠云峰的谈话被人窃听?” “这是唯一的可能。” “姐夫的意思……该怎么办?” “对方掳劫小强逼我找出黑儒,不知目的何在?照情理判断,多份是黑儒当年的仇家所为,可是……黑儒已经归隐,无从找起,现在苦的是不知道敌人是谁,想独力了断也不成,这……唉。” “对方没再跟姐夫接触?” “没有!” “要是有接触,以姐夫的能耐逮住传话之人应该不是难事,能问出些眉目,行动起来才有目标可循。” “我非常后悔那天在翠云峰失策,不该顾虑太多。” “无头公案,无从着手……”余宏深深想了想,“姐夫,我有个很不近情理的想法,不知道……” “宏弟想到什么?” “醉书生!” “醉书生,宏弟怎么会想到他?” “他来路不明,行事暧昧,而且他还夸下海口要斗一斗你,放眼江胡只有你才配他拔剑,说不定他是敌人方面派在此地的密探。”余宏凝望着丁浩静待反应。 丁浩迟疑了好一阵才开口。 “宏弟跟他不是好朋友么?” “小强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我,我……会找机会加以试探。”丁浩想想又道,“请宏弟特别留意一件事,就是会使无影飞芒之人。” “无影飞芒?”余宏露出茫然不解之色。 “嗯!一种歹毒的暗器杀人于无形,是五年前金龙帮帮主云龙三现赵元生的独门暗器,能使灾种暗器的必与赵元生有相当渊源,不是传人便是同门,你那好友无羽鹤便是毁在这暗器之下。” “啊!”余宏陡地从椅子上蹦起,“这么说,我非要找到此人把他劈在刀下不可。可是……姐夫,这与小强被掳有关么?” “有!”丁浩以断然的口吻说。 “怎么说?” “黑儒也是金龙帮的仇家,而我被人怀疑是黑儒的传人,劫持小强迫我找出黑儒是因果关系。” “小弟明白了,会特别加以注意。” “我走了!” “怎不留……” “你我的关系最好不要公开。” “唔!” 丁浩开门朝外探了探,见没人才快步离去。 余宏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 丁浩径直出城。 地厢人来人往,没有人认出他便是曾经震颤了整座武林的酸秀才,所以他现在只是无数行人之中的一个。 他是有意亮相的,他以身作饵,一般人认不出他,但有心人绝对不会放松他,他必须要从没有任何线索之中找出线索,把敌人从暗中拉出来。对方掳劫了爱子小强自的是要道黑儒出面,黑儒能再度出现么?他决心要凭自己的能力解决这桩公案,只有在万不得已之时才到威灵宫请示师尊。黑儒的行头已由师父亲自销毁,表示黑儒将永不再现,然而江湖人有太多的无奈,往往身不由己,这是莫大的悲哀。 来往的人逐渐稀少,坦荡的宫道在望。 就在路口,突地有个声音道:“当心后面的狗!” 丁浩心中一动,他转动目光,没发现任何特殊的人,只有一个小货郎摇着小鼓,冲着他咧嘴一笑。 这小货郎是何许人。 现在他当然不能去和这小货郎搭讪,那会惊动所谓“后面的狗”,他照直前行,上了官道顺路朝西。 他感觉到了,身后果然有人钉梢。 小货郎的摇鼓声已远远落在身后,渐至示可闻。 他不想摆脱,这正是他所要的。 没多久,路边出现一片小树林,有条小路贯林而入,他毫不迟疑地步上小路,没回头,凭感觉有人仁在小路口。入林数丈,一个急转弯这处,正好有蓬茂密的荆棘,他迅快地掩了进去,静待下文。 一个拘倭的乡下老头带着个二十在右的村女别进了小树林,村女手弯下还勾了个包袱,像是赶路的父女。 丁浩大诧,这永是跟踪自己的所谓“狗”么? 少女东张西望了一阵,指着身边一块石头道。“爹,您在这儿歇会,我方便一下就来!”说完朝里走去。 老头吃力地坐了下来。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人家是进林子方便的。钉梢的人呢?多份是不敢闯进林子,真后悔刚才入林时没回头瞧一眼。 约莫盏茶工夫,少女回到老人身边。 “怎么样?” “没影子!” “会不会顺小路溜了?” “看来是如此!” “怎么办?” “追下去。” “不必费事了,区区在此!”丁浩现身出来,他从两人的对话中证实了就是跟踪自己的人,着装扮无疑是密探。 老者虎地直身站起,女的退了一步。 两人脸色立呈灰败,扑簌簌发起抖来。这一漏了底后果不问可知,酸秀才丁浩这名头放眼江湖还没几人惹得起。 “你两个装的还真像!”丁浩冷冷地说。 “酸秀才,你……”老头的牙齿在打战。 “为什么要跟踪区区?” 老者陡地一扬手,一蓬黑砂罩向丁浩。 丁浩随手一挥,黑砂反卷回射。 同一时间,一老一少闪电般分朝两个方向射去。老者是朝出林方向,少女则朝里奔。老者一起一落,丁浩已站在他身前,登时亡魂大冒,既然逃不掉,反抗是白费,僵立着,除了认命别无他途。 “现在可以说话了?” “奉命行事,没什么可说。”老头似已豁出去了。 “奉谁之命?” “老夫晃会告诉你。” “你想死?” “老夫认了!” “如果你死不了呢?”丁浩已经准备用非常手段逼供。 “没有的事!”老者努力一咬牙,老脸立起抽搐。 丁浩心念才一动,老者已栽了下去,登时断气,他分明是以牙套藏毒自裁,好厉害的毒,转眼便能夺命。这老者只不过是奉命钉踪,身分败露竟然不惜以命殉职,由此看来,那发令之人岂非比这种毒更毒? 如果拦截那名少女放过这老者,结果会不会如此? 丁浩心里在想,转过脸去不由又是一震,意想不到的情况,那少女竟然又回到原地,她分明已经脱身,这是为什么? 少女走了过来,停住,脸色凄厉得怕人。 她有什么图谋? 丁浩经历过太多诡谲的怪事,但这种情况的确是不可思议,已经侥幸逃生,又回头来送死,依情依理全说不过去,除非是来了得力的援手,可是看她的神情却又不像,这到底是为什么?心念之间,他提高了警觉。 “你为什么不逃命?” “逃不了!” “什么意思?”丁浩大奇。 “不必问,你可以杀了我,死在酸秀才手下应该是一种光荣!”少女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而不是她自己。 丁浩凝视了对方片刻。 “你的同伴是自裁的……” “我当然知道。” “你为什么不像他一样?” “我不够资格!” “自裁也要谈资格?”丁浩更加地惊诧。 “不错!” “何不说明白些?” “如果你给我一个痛快,我就告诉你。” 丁浩简直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太离奇了。 “好,你说吧!” “我是一名低级弟子,配合他行动,毫无身份地位可言,所以也没有自我了断的装备,事实就是如此,现在你可以下手杀我了,我会感激你成全。”声音依然平静,仿佛完全不在乎生死,而她只是个少女? 丁浩怔住了。 第三章春乡醉客 “我想,我该称你一声丁大侠。”少女又开口。“你晃必希望从我口里得到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受人控制的小工具,而像我这等小工具除了接受命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权利,只许有纵的关系,不许有横的联络,所以我们自己人之间彼此并不认识。领导的也分许多层次,层层节制,地位越高权限越大,控制的层面也越广。” 丁浩的心随着这些话抽紧。 这是控制手段中最残忍的一种,已无人性二字可言。 毫无疑问,这少女是所属门户是密探组织中的一个小密探,所知当然极为有限,可是她说的可信么?最大的疑点是她居然要求成全她,人要是想死方法太多,投水、吊颈、服毒、跳岩,以利器自裁等等,不胜枚举。 “你要求区区成全你?” “是的!” “你自己不会想办法死?” “会,但……我不能。”少女猛挫牙。 “这令人费解,为什么?” 少女窒了片刻,两眼发红。 “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暴露了身份,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便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很惨,所以……” “你可以自己选择几较安然的了断方式?” 第12章 “不能,头目以上的有自裁的装备,我没有,也不许以其他的方式了断,除非死在敌人手下。” “什么理由?” “我还有亲人,我不能连累他们。”目光已经泫然,脸上的神情由无奈而变为愤恨,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丁浩深深想了想。 “你既然摆脱不了残酷的控制决心求死,就没有再替控制者保守秘密的必要,多说几句又何妨?” “不错,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 “有两件事你一定知道。” “哪两件?”少女两修建瞪大。 “第一,你所属的门户。” “不知道!”少女摇头,“我被强迫变成工具之后,没有人告诉我,也不许问,只知道唯命是从。” 天下竟然会有这等怪事,作为一个弟子不知道自己的门户,这不是怪而是恐怖了,这门户如此作的目的是什么?这种情况江湖中还前未之闻,简直是魔鬼行径,那统治者定然是一个极端可怕的人物。 丁浩轻轻吐了口气。 “好,算你不知道。第二,问你们直接发令的是谁?” “这……”少女犹豫了一阵。“春之乡!” “春之乡?”丁浩惊叫出声,这太出乎意料之外,“春之乡的主人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命令都从那里发出。” “是桃花公主么?” “不知道,我没见过。”少女顿了顿,“现在大侠可以下手了。”她缓缓闭上眼,泪水从眼缝里渗了出来。 丁浩实际上是第二代黑儒,师训是剑下不许杀无事之人。这少女只是个无辜的可怜虫,能下手么?当然不。她并非不怕死,只是接受早已排定的命运,纵使有一万个不甘心,也只有逆来顺受一途,她别无选择。 “我不能杀你!”丁浩冷沉地说。 “那大侠是害我!”少女睁开眼,脸上一片凄厉。 蓦在此刻,一个尖厉的声音突然传来:“岂有此理,人家憋不住了,要进林子里去方便一下都不行?” 丁浩心中一动,他听出是那中途示警的小货郎声音,他这一叫嚷必然有用意,当下匆匆向少女道:“你在此地等着别走,我去去就来!”说着,浮光掠影般闪去。 小路口,小货郎的货箱放在地上,叉腰瞪眼。 一个短打扮的汉子正狞视着小货郎。 “小子,你还不快滚?”那汉子凶巴巴地喝叱。 “这地方是你家的祖产?”小货郎分毫不让。 “你想死?” “光天化日你敢杀人?” “嘿!杀你等于捺死一只蚂蚁。” “朋友,别随便欺负人!”丁浩已到了大汉身后。 “你他妈又……”大汉回身僵住了,后半句话再也吐不出来,脸孔也缩得很小,眼瞪大,嘴合不拢。 丁浩冷冷地望着大汉,心里想:“看样子这大汉跟那少女必是同伙而且同样是小角色,逮住他也无大用,那少女着实可怜,何不如此如此……”心念之中,目光微瞥小货郎,然后开口道:“你是来为林子里那一老一少收尸的么?”这句话暗示他已经杀了那少女,而已断然指出他们是一路。 “一老……一少……我听不懂?”大汉结结巴巴。 “你们不是一伙?” “我……是过路的!”大汉额头已经冒汗。 “那你走吧,以后别动不动逞凶。” 那大汉如获大赦,没命地狂奔而去。 “师叔祖!”小货郎突然下跪。 “你是……”丁浩吃了一惊,“起来说话!” “小的是空门……”小货郎站起。 “我知道了!”丁浩抬手止住他说下去。 原来这小货郎是“空门”弟子,怪不得要向自己示警。自己与空门上一代掌舵树摇风是忘年交,所以他称自己为师叔祖,而自己与当代掌门斐若愚是平辈,成了各称各的,当然,怎么称呼是无伤大雅的事。斐若愚为了门中弟子无羽鹤被杀而亲自出马缉凶,空门弟子无处无之,他当也知道自己出江湖的事,丁浩迅快地想了一遍。 “你们掌门人现在洛阳?”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二斗子!” “唔!你替我办件事……” “师叔祖请吩咐!”二斗子躬身回答。 “林子里那一老一少老的已死,少的还活着,你设法处理一缕淡淡的幽香钻入醉书生的鼻孔,他再仔细端详这少年,突然憬悟起来,忍不住“咕”地笑出了声。 “你是春之乡的小桃红?” “公子的眼睛还真利!” 醉书生意念数转。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找公子呀!”小桃红笑得很逗人。 “找在下……怎么说?” “我们公主交代,找不到公子就别回去。”小桃红苦起可爱的脸,我为了找公子,几乎跑折了腿,凡是有酒卖的地方都寻遍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到处被不三不四的人作弄讨便宜,不得已改了男装,公子,要不是这阵雨还碰不上你,这叫天公作美!”小桃红滔滔不绝,连珠炮似地放了一大堆,最后是一个甜甜的笑。 “小桃红,你们公主眼睛还亮吧?”醉书生偏起头。 “当然,不但亮而且美,亮得可以看透人的骨头,美得连我都不敢相对。”小桃红作出一副沉醉的样子。 “嘿!区区以为她是个瞎子!”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公主?” “不然她怎么会看上我这个黑炭头?” “公子错了,我们公主看人不看外表,是看一个人的风度气质,那是假不了装不来的,这叫慧眼识英雄!” “哈哈哈哈……”醉书生狂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 “非常好笑,小桃红,你看我有风度?有气质?还是个英雄对不对?我看多份是你们园里好酒存多了,怕变成醋,所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翠子挡住,这是护身罡气的妙用,当然,在雨幕中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雨丝分隔了视线,任何人也无法看出雨幕中某一点空间所呈现的特异现象,除非是跟他并行。 路边出现一个茅亭。 醉书生说来不必避雨,但他还是习惯性的进入事干。进了亭子才发现有人在避雨,是个小厮模样的少年。 少年冲着他露齿一笑,碎玉般的小米牙,很美。 他礼貌地回以一笑。 少年灵活的眼珠子在上下打量醉书生。 “为什么这样看我?”他发觉了。 “你会法术?”少年的声音也很好听。 “法术……什么意思?” “雨没淋湿你衣服。” “哦!这个……你听说过‘酒气醺天’这句话么?酒气能醺天,当然能挡雨,这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妙论,惊人的妙论。 “好一个酒气醒天,放眼江湖恐怕没几个办得到。” 醉书生心头为之一震,他看对方唇红齿白,身材瘦小,皮肤也细嫩,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想不到出语惊人,很老练的江湖口吻。仔细一看,更惊,这少年的脸相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小兄弟是江湖人?” “可以说是!” “我们……见过么?” “可能!”少年俺口而笑,笑态迷人。 一缕淡淡的幽香钻入醉书生的鼻孔,他再仔细端详这少年,突然憬悟起来,忍不住“咕”地笑出了声。 “你是春之乡的小桃红?” “公子的眼睛还真利!” 醉书生意念数转。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找公子呀!”小桃红笑得很逗人。 “找在下……怎么说?” “我们公主交代,找不到公子就别回去。”小桃红苦起可爱的脸,“我为了找公子,几乎跑折了腿,凡是有酒卖的地方都寻遍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到处被不三不四的人作弄讨便宜,不得已改了男装,公子,要不是这阵雨还碰不上你,这叫天公作美!“小桃红滔滔不绝,连珠炮似地放了一大堆,最后是一个甜甜的笑。 “小桃红,你们公主眼睛还亮吧?”醉书生偏起头。 “当然,不但亮而且美,亮得可以看透人的骨头,美得连我都不敢相对。”小桃红作出一副沉醉的样子。 “嘿!区区以为她是个瞎子!”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公主?” “不然她怎么会看上我这个黑炭头?” “公子错了,我们公主看人不看外表,是看一个人的风度气质,那是假不了装不来的,这叫慧眼识英雄!” “哈哈哈哈……”醉书生狂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 “非常好笑,小桃红,你看我有风度?有气质?还是个英雄对不对?我看多份是你们园里好酒存多了,怕变成醋,所以要找个能装酒的来报销,是不是?”醉书生又抖出了佯狂毫无忌惮。 “不管怎么说,你跟我回去。” “你先说说,跟你回去做什么?” “喝酒、作上宾,陪我们公主谈心。” “谈心?”醉书生斜起眼。 “这有什么不对,任何人要开口说话都必须乃由‘心’,心主宰人的一切,要是无心岂不变成了木头、所以谈话也可以说成谈心。我家公主很寂寞,所以需要找她认为合适的对象来谈心,这不对么?” “对,对,对极了,聆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是……不对呀!桃园门外不时上演血剧,胜者可以入园为上宾,而且听人说进园的都不见再出现江湖,那些难道都是有气质有风度,围着你们公主谈心,不嫌多么?” 第13章 “公子你错了!”小桃红神色不变。“那些话是进不去的人恶意中作,哪有只进不出的宾客,比如说流云刀客,论外表可以说是不多见的俊品人物,可是气质风度便差公子多了,现在该明白了吧?”她可是振振有辞。 “真的要我去?” “非请你去不可!” “你说过有好酒?” “当然,人间少有市上无!” “好吧!看在好酒的份上我跟你走!” 满园桃花,淡紫嫣红。 如果真的有春神,这里便是春神的家乡。 桃林深处,一幢精美绝伦的花轩,轩里摆了一桌精致的酒席,器皿用具以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华贵”。 醉书生已入座,坐在客位,以排场来说,他那副德性的确是不配,完全地不搭调。偏偏他被尊人上宾。 小桃红已经换上了她本来的红色女装站在一边,仿佛是一枝特别装点的桃花,光凭她,就足以使这精美的花轩春意盎然。 两名桃红宫装的待女打起帘子。 醉书生坐直身子,内心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但表面上仍是近乎冷漠的平静之色。桃花公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年轻好手为了一睹她的风采而不惜拼命流血,为什么她要以这种方式作为迎宾的条件,又为什么…… 这香艳又恐怖的谜底即将揭晓。 眼前陡地一亮。 一个宫装丽人出现在帘前。 说是丽人并不恰当,也不足以形容,像灵山百合,像空谷幽兰,又像传说中的仙女自云端乍现,美得近于空灵,美得近于梦幻,如果你不是亲眼目睹,你绝不相信人间会有这等绝色,她仿佛来自缥缈的世界,能使人忘掉自我,你的一切意念会在刹那间完全被主宰,在她面前你会觉得自己卑微渺小,产生一种不敢欣慕而是敬畏之感,的的确确是造物者的杰作,集所有的美于一身。 醉书生感到一阵晕眩,他再洋狂傲物也不能不为这超乎想象之外的现象所震惊,但他随即便冷静了,他的定力也是超凡的,他站起身,长揖。 “在下荷蒙宠召,荣幸之至!” “公子忒谦了!”音如金声玉振,撩人心弦。 小桃红上前用衣袖拂了拂镶金嵌玉的高背椅,习惯性的排场动作。 桃花公主姗姗步出,抬玉手:“请坐!” 双方落座。 小桃红执起玉壶,斟酒。 醉书生笑笑,扬起手中小酒葫芦,语调很自然地道:“在下一向习惯用这作酒器,否则难以入喉。” 桃花公主嫣然,像春花展瓣。 小桃红也笑笑,替醉书生把葫芦灌酒。 醉书生举起葫芦。 “在下敬公主!” “公子是客,我敬公子!” “不敢,彼此吧!” 桃花公主喝完照杯。 醉书生当然不能干葫芦,大大啜了一口,不由眉飞色舞,脱口道:“果然好酒,不类凡品!” 这酒入口生津,奇香沁人,用最通俗的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玉液琼浆”。 桃花公主吃喝的动作姿态很美,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引人遐思,而醉书生号为书生却不怎么斯文,不能说粗野,但跟在英雄牺店之类的地方所表现的一样,大而化之,一点也不拘束。 三葫芦下了肚之后,醉书生脸上一直维持着可爱的笑容,并非因为赏心悦目,而是他已经醺然了。 桃花公主的酒量也不赖,一个人尽了一壶,现在她真正地是“桃花”公主了,玉靥生春,粉眼带霞,更美,娇艳欲滴,如果你曾经仔细欣赏过桃花的花瓣,那她现在的颜色便差不多了。 “公子,能告诉我你是师出何门么?” ‘哦!在下……惭愧,无师自通!” “无师自通?”桃花公主微蹙柳眉。 “能,机缘巧合,比如说……获得秘笈之类。” “噢!是这样,那尊姓大名呢?” “目前不能说!”醉书生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为什么?”桃花公主存心摸底。 “说来不好意思,在下自从八岁起就喜欢喝酒,十二岁便成了癖,家严屡诫不悛,十八岁被逐出家门,严令如不戒酒便不许用姓氏以免辱没祖宗,故而多年来都不敢提名道姓,因为酒戒不掉。如今家严家慈都已谢世,这姓名将永远不能再提了!”怪人怪语怪事,听起来似乎像话却又不近情理,反正信不信由你。 “咕!”桃花公主笑出了声。“很有意思,公子的确能言善道,口才和酒量一样好,来,我再敬你一杯。” 喝完。 “这不关口才,是实话实说。” “我相信就是,公子怎不问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呢?” “在下看不必了,姓名只是一个人特定的表征,在下知道姑娘叫桃花公主,桃花公主就代表姑娘,这已经足够了,同时在下既然不能奉告自己的姓氏,如果反问那就太不公平了,公主以为然否?” “妙论,高论,再敬一杯!” “请!’ 两人又喝了一次。 “公子认为这春之乡还堪容脚么?” “容脚?啊哈!”醉书生睁大醉眼,“在下还真想不出什么人几生修到能在这神仙之乡容脚。” “公子愿意在此作长客么?”这句话充满了诱惑而且极之暖昧。 “长客……在下不太明白!” 小桃红插嘴道:“长客就是安顿下来的意思。” “安顿下来?”醉书生偏头想了想,“在下明白了,就是要在下在此间长住下来,朝夕陪伴公主饮酒谈心,作春乡之客,谱和鸣之章,对是不对?” “对极了!”小桃红拍手,“正是这意思!” 桃花公主不胜娇羞地垂下螓首,模样迷人极了。 这种情景,这等露骨的挑逗,不为之着迷也几希。 “不成!”醉书生摇摇头,“在下这种上不了戥盘的角色不敢存这种妄想,根本就不配。同时在下一向散淡成性,受不得拘束,那会非常不自在,等于是要在下的命,这…… 呃!”打了个酒嗝,“请公主收回成命。” “公子!”还是小桃红接口,“没人会拘束你,你刚才说这里是仙乡,作客仙乡,平常人可望而不可得,公子何以要峻拒?” “小桃红,在下是平常人中的平常人,不敢作非份之想,人如果没有自知之明,必定招来祸患。” “小桃红,不要多话!”桃花公主抬起脸,脸色很冷,不是冷漠之冷,而是有若寒玉之冰,使你不但不觉其冷,反而产生一种沁凉之感,“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公子,既然进了桃园之门,应是一种缘分,美酒当前须尽欢,莫作其余之想,请!劝君更进一杯酒,莫待出关念故人!”改得不甚贴切,但在此刻却含意深远。 “好!公主蕙质兰心,在下叹服!”端起小葫芦,把剩下的酒咕嘟嘟一气喝完,面带笑,眼却更红了。 “桃花公主尽了这杯,玉靥更是娇艳欲滴。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醉书生忘形地唱起歌来。 就在此刻,一名小丫鬟来到了花轩之外,朝小桃红点点头,小桃红转身出去,跟那小丫鬟咬了一会耳根,然后又步了进来,脸上的神然极不自然。 “小桃红,什么事?”桃花公主问。 “外面……有人指名要向这位……醉公子挑战!” 醉书生心中一动。 “什么样的人?”桃花公主秀眉一蹙。 “他报名叫掌空剑!” 醉书生震动了一下。 “掌空剑?”桃花公主转过面。“公子,掌空剑是何许人物?” “是一名很杰出的剑手!” “怎么从没听说过?” “也许……公主不常在外走动。”口里说心里却在想:“他怎会找到这里来?莫非是为了无羽鹤……” “公子跟他有过节?” “这……没有呀,在下一向不喜欢打架。” “那对方为何指名叫战?” “这可就想之不透了!” “公子要应战么?” 醉书生沉吟不语。 小桃红插嘴道:“对方说了,如果公子不出面他就会闯进来。” 桃花公主略一思索道:“春之乡还没有人敢不请而入过,如果嚣张是对春之乡的一种轻视,向贵宾挑战就等于向本园叫阵,小桃红,你去处理,在料理之前先问明对方的出身来路,必要时采取非常指令!” 小桃红应了一声:“是!”正待转身,醉书生起立,抬手,阻止了小桃红。 “也许是一场误会,在下去瞧瞧!” “公子准备应战?”桃花公主秀眉挑了挑。 “看情况吧!” “实在扫兴!” “公主,贵园的人不要出面,由在下自己应付!” “好,小桃红,替公子带路!” “公子请!”小桃红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在前挪步。 “公主,失礼之至!”醉书生随在小桃红身后,身形有些虚浮,看样子他最醉了,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到了门边,醉书生示意小桃红不要现身,自行开门。 掌空剑挺立在三丈之外,英气勃勃。 醉书生步履蹒跚地直走到对方身前八尺之处。 “朋友在找在下?” “不错!” “有何指教?” “不必故作从容,上次被你巧言骗过,今天别再动嘴,准备保命!”说完,以细如蚊纳的声音道:“岛上有人出来见过家父,一切情况尽知,目前小侄正积极部署行动,此地相当可疑,设法刨极。” 第14章 他说这一段话口唇几乎不动,稍远绝看不出来。然后又放大声音道: “醉书生,拔剑吧!” 掌空剑正是空门掌舵树摇风之子斐若愚的化身,已经接掌空门,他的名号“掌门”二字便含了此义。 醉书生实际上便是酸秀才丁浩,也是第二代黑儒,他为了爱子小强被掳劫而重出江湖,他的易形术源于云龙三现赵元生当年的化身虚幻老人,不必化装,能在刹那之间改变肤色容貌。 “在下之剑不随便出鞘!” “那你是自误!” “朋友,咱们来个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 “你攻三剑,如果要不了在下的命,就回去再练剑术,等自认为有了把握之后再来找在下,在下随时候教。” “可以!” “好,动手吧!” 斐若愚拔剑亮势,他非常清楚丁浩的功力,全力出手不必有任何顾虑,反正伤了了他,在外人眼前也不会露破绽,他之来是专为了传这消息的,挑战只是幌子。“呀!”栗喝声中长剑攻出,剑势强猛凌厉令人咋舌。 丁浩以极古怪的身法闪了开去。 第二剑、第三剑,一招比一招狠,局外人看来他是存心要丁浩的命,丁浩在险极之中安然避过了。 斐若愚收剑后退,故意装出愤极的样子。 丁浩斜着醉眼,面带微笑。 “朋友,咱们的协定算数么?” “我会再找你!” “当然,在下说过随时候教!” “后会有期!”车转身如飞而去。 小桃红随即从门里出现,快步走近。 “公子,今天我开了眼界!” “怎么说?” “您的功力盖世无双!” “哈哈!小桃红,你错了,在下唯一的长处是能挨打、善躲避,论真功实力那可就惭愧了,在下不是掌空剑的对手,好在他还算是个君子,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要是横来的话可就有得瞧了。” “反正我不信,公子的身手当在酸秀才之上,也许可以媲美黑儒,我猜,公子碰上酸秀才一定会拔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上眼福?”小桃红一面迷醉的样子。 “恐怕没有。” “为什么?” “因为在下不喜欢争强斗胜。” “哼!”小桃红撅了撅小嘴,“深藏不露罢了,谁信?本领越高越不喜欢炫耀,我年纪不大但看得不少。” “随你怎么说吧,别让公主久等。” “好,我们进去。” 丁浩心里可十分明白,桃花公主定在暗中观看,只是不予以说穿,当下转身举步朝园门走去。 “哇!”一声惨号遥遥传来。 丁浩心中一动,止住脚步。 “哇!”又是一声。 丁浩立即想到了斐若愚。 “在下去看看!”说着转过身。 “公子,你不是不喜欢扣架么,为何要管这闲事?”小桃红够厉害,马上便抓住了丁浩的弱点。 “有人在春之乡范围之内杀人你不管?” “这是常事,根本不必管。” “可是这与园门口争为上宾拚斗而杀人不一样。”说完,不理会小桃红的反应,立即弹身电奔而去。 距春之乡约莫三十丈,隔了条如带小林。 林外,土坎下的草坪。 三具尸体横陈。 丁浩奔到,趋近陈尸,目光扫处,不由惊魂出了窍,三具尸体中,两具是陌生汉子,另外一具赫然是化身掌空剑的斐若愚,刚刚才分手,遽尔陈尸此间,是什么人下的手?另外两个也是空门弟子么?他强忍悲愤努力一定神,俯下身,伸手探视近身的两名大汉,证实已断了气,再上前两步探视斐若愚,触手脉息全无,尸体犹温,他“咚”地坐了下去,全身的红胞似乎要一个个爆裂开来。斐若愚是老哥哥树摇风的独生子,娶的是母亲所收义女威灵使者古秋菱,这一死…… 他不敢再往下想。 木然注视中,他看到斐若愚左胸的殷然血清,解开胸衣,只见剑口裂张如一张婴儿的小嘴,奇的是流血不多。 “醉书生!”一个冷冷的声音起自身侧。 丁浩一震清醒,举目,又是骇然,现身的竟然是流云刀客余宏,他站起身来,如刃目芒迫照在余宏脸上。 “人是你杀的?”丁浩脱口栗声喝问。 “兄台没看清楚,三人死于剑,小弟用的是刀。” “啊!”丁浩这才省悟过来,自己是心乱而失了神。 “兄台在悲悯敌人?” “敌人,怎么说?”丁浩力持镇定,逼住痛泪。 “他不是一心要向兄台挑战么?” “不错!”丁浩表现出了当年的超人冷静,“挑战较技,或是因为一点小误会而冲突,乃是江湖上司空见惯的事,说成敌人未免夸大其词。余老弟,我一向尽量避免逞勇,故而对掌空剑毫无敌意,反之激赏他是一条汉子。” “兄台的为人处世之道,令小弟衷心佩服!” “不敢,老弟知道杀人者为谁何么?” “知道,可惜一步之差没追上。” “是谁?”丁浩心里已经激越非凡,只是表现保持冷静。 “酸秀才丁浩。” “不可能!”丁浩脱口大叫出声。 “兄台凭什么说不可能?” “是不可能!”丁浩又平静下来。 “什么理由?” 丁浩心念电似一转。 “以我所知,酸秀才从不随意动剑杀人,除非是该杀之徒,或是穷凶极恶之辈,而掌空剑并非恶徒,两名手下更非值得动手的对象。”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激动非凡,这简直地不思议,自己是他的姐夫,他却指自己是杀人凶手,纵使是有人冒充自己,在他的立场,也应该暂时隐瞒再查事实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兄台的意思……是指小弟在说谎?” “我没这意思,余老弟目睹酸秀才杀人?” “可以这么说,我到时他正离开现场。” “没认错人?” “错不了!” 丁浩又想了想。 “余老弟与他……似乎有姻亲关系?” “这……”余宏脸色变了变,“是不错,但身为武士,必须把正义放在第一,是非分明,事实是如此,兄台迟早还是会知道,不如实话实说,以免将来没脸面对兄台,因为兄台是小弟最钦佩之人。”余宏表现得正气凛然。 丁浩满腹疑云,心里暗忖:“余宏是在东瀛生长习艺,听闻东瀛武士有其特殊风格,也许观念与中士武土不同,这点倒不必责之太苛,不过他是中土血裔,应该承受过庭训,对亲情伦理不该偏失……” “我怀疑……有人冒充嫁祸。” “兄台对酸秀才有此自信?” “有!”丁浩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小弟负责查证。”余宏见风转舵。 “那样最好!” “小弟还有事先走一步。” “老弟只管请便。” 余宏抱抱拳疾奔而去。 丁浩心念急转,春之乡的人必在暗中窥探,自己与斐若愚的关系不能让外人知道,同时斐若愚乃是一门之尊,他的后事必须由老哥哥他们亲自料理,如果小桃红她们现身便很难解释。想着,毫不犹豫地抱起斐若愚的遗体电奔离去。 刚走,小桃红便出现了,口里喃喃道:“醉书生这是做什么?这件事得立刻让公主知道。”说完,弹身离开,对地上留下的两具尸体连看都不看一眼,也许春之乡门外经常有流血的戏上演,她是见怪不怪了。 丁浩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地,拣的是荒野无的方向,手里抱具尸体他不能走有行人的通路,那会惊世骇俗。 日巴西斜。 眼前是片荒林,他进入林中放下斐若愚稍事喘息,望着斐若愚的尸体,泪水滚滚而下,这真是件残酷的意外。 尸体似乎动了动。 丁洁的心蓦然抽紧,是悲哀过度而眼花了么?他拭净了泪水盯着看,尸体又动了劝,这回可不是眼花了,是真正在动。现场曾经探过脉息分明已经断气,死了的人还会复活,太不可思议了? 他突地想起斐若愚离家出走,拜在望月堡东卿五方神司徒青门下,功力已非泛泛。再加上空门秘传,有些特殊技能是外人无法想象的,正如自己……心念之中,急忙伸一探,不大惊喜欲狂,俗话所说的“天上掉元宝”也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高兴,斐若愚竟然有了脉息,真的是死里复活了。 再查经脉穴道,真气也已在流转。 他真想大吉喊叫,但还是忍住了。 现在,他不能惊扰他,这种特技玄功各有其超越武功常轨的路道,干预了可能弄巧反拙,得听任其自然发展。 护法,这是他必须要作的,于是,他起身巡戈。 晚霞未尽,天已昏黄。 一条人影幽灵般朝这方向飞职而米,从身法看是一流好手,很快地使到了荒林边缘,如果任由对方闯入林中,必然会发现斐若愚,于是,他迎了上前。 “站住!” 那人刹住身形,是个身着上蓝布短衫的半百老者。 “你……醉书生?”两眼射出骇人的精芒。 “正是在下,你老儿是谁?” “这你就不必管了。” “既然碰了面,当然得打个招呼问个来路。” 老者的目光四下逡视,突然脸色一变,他已发现了斐若愚。 “你老几丢了钱包?”丁浩打趣地问。 “醉书生,你最好少管闲事。”说完转身便走。 第15章 丁浩一晃身截在头里。 “交代明白再走!” “凭什么要问你交代,这里是你的地盘?” “哈!差入多。”丁浩带笑说。 老者微哼一声,极快地朝怀里一掏,暴退扬手,但才扬了一半,便被丁浩一把扣住,稍用力,老者五指松开,手里的东西簌簌下落,是一大把蓝汪汪的淬毒天狼钉,最恶毒的暗器,正派的人绝对不用。 丁浩已断定对方绝非空门弟子,很可能是发现斐若愚的尸体失踪才寻了来。那就应该是凶手一路了。 “现在可以交代了吧?” “没什么好交代的。”老者目露狠色。 “咔!”地一声脆响,腕骨已被丁洁捏碎。 老者肌牙裂嘴,居然没哼出声。 “说,什么路道?”为了保密,丁浩不得不如此。 “你准备把老夫怎样?” “如果你不愿开口,就让你永远不再开口。” “杀人?” “你说对了!” 老者突地飞腿朝丁浩下裆踢去,这一着相当阴狠。 丁浩灵应之神速骇人听闻,一反腕使措住了考者的脚胫,松开扣腕的手,抓胫的手一扭一送,老者飞栽出一丈之外,这回老者算是凄哼出了声,身躯才落实,丁浩已到身前,一脚搁上老者的胸口。 一道红焰突然从老者身边冲起,这是告急的讯号。不是火箭磷弹之属,这种发讯号的方式江湖上前所未见。 丁浩扬手亮掌,一股奇强的吸力硬生生把已经冲高八尺的红焰吸了回来,这一手在江湖上当然也属罕闻。 “别妄想玩什么花巧,快说话!” “醉书生,算……你狠!”用力一咬牙,身躯扭动了几下,变为强直,双眼暴突,四肢起了颤抖。 丁浩立即意识到对方在作什么,但已无法阻止。 一声长喘,老者断了气,死状极为狰狞。 又是牙套藏毒自决。 黄四爷的故事重演。 丁浩气得牙痒痒,什么也没问出来线索使断了。突地,他想到了一件事,立刻弯下腰撕开死者的胸衣,“呀!”他不自禁地栗叫出声。死者左胸上方赫然一个半月形刺青标记,一点不错,是半月教徒。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半月教!” 丁治抬头,一震,出声的竟然星斐若愚。 “若愚,你……” “丁叔叔,空门有逃生秘术,不被分尸便死不了。” “啊!”丁浩点点头,这与他早先的推断完全吻合。当然,他不能追问下去,江湖门户各有其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在现场还有两名汉子遇害,他们是……” “是本门弟子!”斐若愚目射恨芒。 “他两个没有修习逃生之术?” “没有,此术修炼极难,必须武功内力到了某一程度才能修习,本门之中习成此术的不过三五人。” “若愚,以你的功力竟然不能自保脱身,凶手是什么角色?” “一个锦衣蒙面人!” “是他?”丁浩又惊叫。他想起掳劫小强的对方约自己在翠云峰见面,出面的自称传话人正是锦衣蒙面—— 盯踪而至的老者是半月教徒。 对斐若愚他们下杀手的是锦衣蒙面人。 锦衣蒙面人是半月教属下么? 那杀无羽鹤的不是锦衣蒙面人也是他们一路。 无羽鹤死于“无影飞芒”,而这种暗器是金龙帮帮主赵元生的独门暗器,由此推论半月教应该是金龙帮余孽所成立的门户,掳小强逼出黑儒的目的是报灭帮之仇,而自己是直接行动之人,这笔帐明里自己背大半,而实际上自己得全背,师父根本就没出过手,综合这些情况,自己面对地敌人是坐月教无疑了。他想得出了神。 “丁叔叔!”斐若愚唤了一声。 丁浩没反应,继续想—— 半月教的教主是谁?金龙帮帮主夫妇与被缄为大上的武林之后和一些高级弟子都已投首伏诛,谁有这能耐出面领导? 密探朱兰是半月教派出来的么?她说指令发自春之乡,那桃花公主就是密探的首脑了,会么? “丁叔叔!”斐若愚又叫了一声。 “啊!”丁浩从沉思中醒转。 “丁叔叔知道锦衣蒙面人的来路?” “半月教徒,也就是绑架小强的一方。” “啊!”斐若愚脸色变了变,“如此说来,敌我已经分明了!可是……对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我判断是金龙帮余孽起而复仇。” “嗯!”斐若愚深深点头,五年前的公案他很清楚。 “目前我们该怎么办?” “寻找更具体的线索!” “小强在对方手中……” “这是没奈何的事!”丁浩心中一阵裂痛。“在公案未了之前,他们不致对小强怎么样,倒是有一点,我现在是醉书生对方不会知道我的身份,而你……掌空剑已经被杀,你以后……” “这……”斐若愚深深一想,“这不难,小侄可以另外的面目出现,丁叔叔记住这个暗号。”说着,扬起右手,大拇指与食指环成一个圆,另外三指伸直。“以后见面就用这手势作暗号。” “好,我记住了,我们还要做一件事。” “做什么事?” “找个合适的地点造一座坟,墓碑上刻‘故侠士掌空剑之墓’。立碑人就是醉书生,以掩对方耳目。” “小侄会派人料理。” “对方耳目众多,密探遍布,有话我们以后再谈,你先离开,我守在这里吸住对方的注意力,至于你说春之乡可疑这一点我早已警觉到,会设法摸清对方的底,你现在就走。”想想又道:“剑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还不会影响行动。” “那就好!” “小侄暂且告辞!”说完,反身入林而没。 丁浩兀立在林缘,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流云刀客余宏跟妻子文兰是堂姊弟,他已经承袭了“齐云庄”的香火,等于是自己的内弟,他为什么指自己是杀害斐若愚和两名手下弟子的凶手?是有意诬指还是与锦衣蒙面人勾串? 依情依理,与半月教串谋害亲人是不可能,可是为何要诬指呢?企图何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查明,自己找机会以本来面目跟他见面,看他如何解释,反正醉书生也是自己,他无从耍花招。 夜幕已经拉下。 丁浩退到林子里暗中监视现场。 约莫两刻光景,不见有任向动静,估量斐若愚已经远离,他弹身奔离,故意绕了个大弯,然后走向春之乡,将到地头,有人迎上,是小桃红。 “公子,你还是回来了!” “在下不能就此一走了之,读书入最重一个‘礼’字。” “查看的结果如何?” “喀!不用提了,掌空剑已经遇害。”丁浩不能不说部分实话,如果对方真与半月教有关,自己一说谎便将自败行藏。 “什么……掌空剑遇害?”小桃红显得相当震惊。 “唔!”丁浩点点头。 “什么人下的手?” “不知道,在下发现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公子去了这么久……” “在下尊敬他是一名正派武士,武林中同气连枝,准备选个好风水的地方把他好好埋葬,中途正巧碰到他的同门,在下乐得省力气。” “他是什么门派?” “这……不知道,在下一向不喜欢究人根底。”这句话语带双关,暗示小桃红现在就在向他盘根诘底。 小桃红相当乖觉,立即改口道:“我们回去!” 明灯照红颜。 小书房里,丁浩与桃花公主对坐品茗。 气氛柔暖得使人如沐春风里。 丁浩酒意正浓,因为刚刚才离席,面对天仙化人,尤其明眸里所散发的那一份不可以言传的脉脉之情,的确令人意马心猿不克自己,然而丁浩却心如止水,因为他已经是有妻有子的过来人,而且他没敢稍怠出江湖的目的。 “公子,你愿意长留本乡了?”声音极之柔媚,如兰幽香随着口风轻送,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强烈诱惑。 “不,公主的盛情心领,在下习惯了风萍浪荡,无法久待一个地方,要是公主不嫌,能允许在下随时造访,便是万千之喜了!” “实在令人遗憾!”玉靥上现出十分失望之色。 “这点请公主包涵!” “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等会念兴起之时。” “今夜是个良宵!”桃花公主玉颜乍展。 “对!”丁浩拍了下手掌,半眯起眼,“人生朝露,去日苦多,大好良宵岂能辜负,如果公主有兴,我们何不到水阁凉亭之上倚栏夜话,仰观流星逐月,俯听落英低诉,公主以为然否?”一副淘淘然的样子。 “佐以清酌岂不更佳?” “妙!”丁浩又鼓掌。 水阁。 荷池。 星月争辉。 树影婆娑。 几碟干果小莱,真正的清酌,雅致极了。 “花间一壶酒,对酌有相亲,举杯……不,举葫邀明月,对影成……应该是六人。”丁洛举起了小葫芦。 “胡诌得有趣!哈哈哈哈……”桃花公主不再矜待,纵情地脆笑起来,有如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欢乐满桃园! 丁浩吸了一大口酒,凝望着桃花公主,心里在想:“这么美的可人儿,标准的月下佳人,会是可怕的密探头子?会是欣赏别人流血而无动于衷的女魔?没有人会相信。如果她不是这样的身份,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的确令人妒羡,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 第16章 “公子,为何这样看我?” “此情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 桃花公主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公主因何叹息?”丁浩心中一动。 “触景伤情而已!”声音中竟然充满了幽怨。 “公主伤的是什么情?” “不足以向外人道!” “何不看开些?”丁浩这句话是顺口之言。 桃花公主突地一歪身倒在丁浩怀里,这动作太突然,丁浩心弦剧颤,但他极快地便镇定下来,非常自然地用手搂住她,桃花公主闭上双眸,娇喘细细,香息微微,樱口半张,仿佛有某种期待。 丁洁的心跳骤然加速,全身随即发热,无形的浪开始冲击,他是男人,这是绝对自然的反应,他俯下脸,慢慢地凑向樱唇。突地,眼前浮起爱妻文兰的面影,还有娇儿小强的天真笑脸,那股无比的热一下于冷却了。 他抬起头,长长吐了口气,出了一身冷汗。 桃花公主似有所觉,半睁秀眸,似梦呓般的声音道:“公子,你……怎么了?你……” “没什么,让下人看见不雅!”丁浩回答的很得体。 “这里没下人,也没人敢偷窥!” “可是,总……” “你莫非……认为我是个如此随便的女人?” “不,绝对不是!” 桃花公主起身在原位坐定,没有灯烛之光,但在柔和而略嫌昏昧的光线下,仍可清晰看到那艳艳如火的眸子,这是余焰未熄,是情是欲无法分辨。“唉!”她又叹了口气,眸光暗淡下去,仿佛有些幽怨。 今晚,她是第二次叹息,而且都是在兴味浓稠之际。 为什么?她是动了真情么? 丁浩感到一阵心悸,他不敢追问。只是心里打了个结。 “公子,你的确与众不同。”桃花公主幽幽地说,她似乎在突然之间改变了,原本像一朵飘舞在春风里的桃花,忽然变成了一株深山里的寒兰,美质都不变,只是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了。 “在下自忖平凡得很,什么与众不同?” “你是当今的柳下惠!” “哈哈哈哈,公主,你的意思是……” “见色不乱!” “噢!公主,谬赞了,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食色是人之大欲,也是天性,如果在下真的无动于衷,那便是矫情,发乎情而止乎礼,才不及于乱。”丁浩摇头晃脑,正经八百地说,真有那么点道学味道。 “好!如此我请教以子……”桃花公主也摆出了一本正经的神态。 “不敢当请教二字,公主清说?” “公子能保证绝不虚假?” “当然!”丁泪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如果对方问出自己不能回答的问题,到底是要真还是假? “我美么?” “美,极美!造物主的杰作。”这是实话。 “你喜欢我么?” 丁浩心头“咚”地一跳,回答这问题必定有利害关系,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醉书生,必须维持风格,所以意念电似一转,脸上丝毫没有犹豫之色。 “喜欢!”他应了。 桃花公主脸上绽出了笑容,很柔、很美、很迷人,原先的幽怨之色一扫而空,回复她本来的丰采。 丁浩内心可就嘀咕了,这一说后果如何? “如果我委身相许,跟你厮守一辈子你愿意么?”她说得很认真,眸光像火,可以烧灼人的心。 丁浩真正地震惊了,他是有家室的人,假戏不能真做,何况对方的身份大成问题,说不定双方是生死之敌。当然,如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话,这是探查半月教来龙去脉的最佳途径,可是他是真武士,堂堂黑儒的传人,他不能在人格上留任何的污点,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对方如此作的目的是什么? “怎么,你不愿意?”她不称公子而改称“你”,显示双方的距离已拉近了许多,她的目光似乎也很真诚。 “这是大事,不能像喝一杯酒那么随便。” “你的意思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媒妁那倒是小事。” “江湖儿女守礼有其限度,现在你只说一个字,是或不。”她步步紧迫,毫不放松。 丁浩为难了,答应当然是不可能,不答应的话双方关系可能就到此为止,以后的棋子就无法下了。 “如何?”她又遇了一句。 丁浩期期不能出声,因为他不是油腔滑调的人,即使对真正的敌人他也不会巧言使诈,虽然他目前是醉书生的身份,但本性使然,小事可以装佯卖狂,大事可就不能违背原则了,这点他恪属不渝。 “唉!”她第三次叹气。 气氛改变了,一下子变得很僵。 她一再叹息必有原因,但别从无人想象。 “喝酒!”她放弃了话题。 “好!”丁浩止求之不得,没人伺候,他自己装酒。 酒,挽不回原先的欢愉,空气很沉闷,闷酒易醉,本来就酒意未消,再加上新酒,很快地便进入醺然之境。 醉,会使人理智失去控制,意识变得模糊,除非是装醉,否则定力再高的人也无法自持,多少会有些反常。 “你说你喜欢我?”桃花公主突然拾回话题。 “没错,像公主这等天仙化人,说不喜欢定是白痴。” “你也愿意娶我,只是需要考虑?” “对!”丁浩乐得回答。 “你能为我做件事?” “请说?”丁浩知道文章要开始了。 “斗酸秀才丁浩!”她的眸子忽然放亮。 “斗酸秀才?”丁浩心头一震。 “不错,你敢么?” “没什么不敢,只是……”丁浩突然想起三才剑赵天仇也怂恿自己斗酸秀才,是因为酸秀才当年名声太多,已成为武林高手较技的标的,还是另有文章?还有流云刀客余宏似乎也有此念头……” “只是什么?” “在下不能盲目去跟人争半,要知道原因。” “原因很简单,我托付终身的对象必须是江湖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她说得非常认真,不像是酒活。 她的话思真还是假? 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可以!”丁浩当然应承,他不会把自己分成两个打给她看,自己不以本来面目出现,她一辈子也找不到酸秀才。晃晃头接着道:“醉书生斗酸秀才将是轰动武林的大事,打败他,醉书生便取代酸秀才了,哈哈哈哈!这的确有意思。”他突然变得豪气干云,仿佛已经真的打败了酸秀才。 “你有把握?” “六成,四成让给他。” “预祝成功!”桃花公主举杯,娇躯已有些摇晃不稳。 “为了公主,在下非成功不可。”丁浩也举小酒葫芦。 喝完,丁浩特地为桃花公主斟上一杯。 “什么人?”桃花公主抬头目注池边的花丛。 “弟子……叶永光!”一个黑衣人从花间现身出来。 “过来!”桃花公主的声音很柔。 “是!”叶永光有些畏缩地步到水阁边行了一礼。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弟子……没事随便巡巡。” “该你当值么?” “不是……弟子只是……睡不着起来走走。” “你来了很久了对不对?” “公主,弟子……刚来!”叶永光垂着头直打哆嗦。 “你忘了园里的规矩?” “弟子……一时糊涂,请公主饶恕,下次不敢。”叶永光几乎想跪下去,腰杆弯成了直角,仿佛已经折了。 “还有下次么?”声音还是那么柔媚。 叶永光“噗”地跪了下去,以头叩地,颤声道:“公主开恩!” 丁浩冷眼旁观,心想:“看来这女的御下极严。” 小桃红突然出现在叶永光身后。 “小桃红,你为何擅离职守?” “小婢……只是去方便一下,料不到……” “带他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丁浩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听声口这性叶的恐怕真的没有下次了,又不是男女幽会做那见不得人的事,一个手下就算闯了来也不必严重到这种地步…… 叶永光突地弹了起来,一掌劈向小桃红,猝然的行动,小桃红心理上毫无准备,同时也料不到叶永光敢出手,本能地向后闪退。 桃花公主坐着没动,但眸光变成了霜刃。 叶永光电弹而起。 “叶永光,你真敢……”小桃红厉喝一声,矫健婀娜的娇躯如旗花火箭般飞射而起,凌空出手。 “啊!”地一声栗叫,叶永光如鸟折翼,俯冲坠地。 小桃红也在同时飘落回地面,姿态曼妙。 叶永光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戟指桃花公主厉吼道:“楚素玉,你也不过是一个供人玩弄的臭娘们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我姓叶的投错门,认了,你……” “狗胆!”小桃红闪电进身。 “哇!”惨嗥乍起。 叶永光歪了下去。 丁浩表现出愕然之态,他现在知道桃花公主叫楚素玉,至于“供人玩弄”这四个字例是颇堪玩味。而姓叶的自称弟子,当然是她的手下,即便是暗中偷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吩咐小桃红带他下去,加了一句“你知道怎么做”。依江湖习语而言,这句话含有“照惯例处置”的意思,难怪姓叶的要拚死反抗。 这么美的人会有这么恶毒的心肠? 对了,小密探朱兰在身份被揭穿之后宁愿死也不敢回头,看来这门户处置自己人的手段相当残忍,目前需要查证的是春之乡是否属于半月教,如果是,那小强被掳的公案便要首落在这蛇蝎美人身上。 第17章 “发生这种事实在扫兴。”桃花公主淡淡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江湖常事。”丁浩也淡然回答。 “小桃红!” “婢子在!” “还呆着等什么,风过水无痕,快去!” “是!” 小桃红人娇小力气可不小,毫不费力地把尸体拖走。 丁浩心中一动,这“风过水无痕”是什么意思?如果照字面解释,应该是“灭迹”的意思,处置一名手下需要如此费周章么?现在他对桃花公主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转变,她不再是天仙美人,面具之下的灵魂是丑恶的。 桃花公主定睛望着丁洁。 “你在想什么?” “在下……什么也没想。” “骗人,遇到这种事,任何人都会有反应。” “当然,在下是很惊奇,但生来的性子,事不干己决不费心思,江湖事千丝万缕,能一一去想么?” 桃花公主嫣然一笑。 这一笑不说倾城,至少也慑人神魂,但看在丁浩现在的眼中,不但失去魅力,而且还有些可憎。 蓦在此刻,一个悦耳至极的声音道:“早然是个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丁浩大吃一惊,暗道一声:“再世仙子!” 桃花公主站起身来。 “什么人?” “不速之客!” “你到底是谁?” “再世仙子!” “哦!原来是永安宫的主人,为何擅闯春之乡?” “想见识一下此间主人的丰采!” “把春之乡当作无人之境么?” “咯咯咯咯!”笑声荡人心魄,使人有听了还想再听的感觉,“公主,不必动气,如果我照规矩拜访,你一定拒而不纳,不得已只好冒昧了。花月良宵,鸾凤和鸣,盯是人间至上的乐事,令人羡然。” “再世仙子,你想要本公主骂人么?” “刚说请不要动气,我并无恶意。” “如此,请上水阁相见!” 丁浩心弦连颤,他也极想见识一下这声音迷人的再世仙子,内弟流云刀客徐宏就曾为这声音痴狂,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尤物? 第四章红粉干戈 “再世仙子”对“桃花公主”的邀请没作反应,她似乎不愿现身,撇开了话题道:“醉书生蒙公主特别青睐,想来他定有过人之处?”这句话十分暧昧,不知意何所指,很值得人深思玩味。 人家既然提到了自己,丁浩当然不能再沉默。 “公主请仙子上水阁—见!” “无此必要!” “仙子来者是客,拒绝见面之邀不太礼貌吧?” “醉书生,你自己是主还是客?”针锋相对的反击。 “在下当然是客。” “是客就安份些,不要喧宾夺主。” “仙子不请自来,不算逾份么?”丁浩也不遑稍让。 “桃花公主”以目向丁浩示意,微—甩头,显然是要丁浩迫qi書網-奇书对方现身。“春之乡”的下人弟子不在少数,竟然无一反应,显见事不单纯。而丁浩由于对余宏的关切,所以他有心要见识一下“再世仙子”的真面目,即使“桃花公主”不示意,他也会迫对方现身,他之所以搭讪,目的就是要确定对方隐身的位置。 “醉书生,你是被请进来的么?” “不错,不只是请,还加上三邀。” “你认为你已经具备了这种资格么?” “资格是人订的,各有标准不同。” “你的口齿很伶俐!” “不及仙子的舌头灵活!” “别太无礼!” “无礼的是仙子!”丁浩的身形斜斜飙起,升到荷池上空,凌空—折,殒星般射向左前方的花主,那不是发声的方位,然而他扑向那位置。 很神奇,—条窈窕的身影就从那位置冲空而起。 就在身形即将交错的刹那,数点银星射向丁浩。身在半空无法闪避,只好运起神罡护体,银星反弹四散,而丁浩也势尽落地,那身影已划空投入桃林而没。另—条身影斜刺冲空,丁浩再次掠起,快极,后起先到,凌空挥掌。 身影与丁浩同时地。 这以暗器助“再世仙子”脱身的赫然是疤面女“紫奴”,丰盈的身材在月光下曲线分明,不看脸她算尤物。 “紫奴!”丁浩脱口叫了出来。 “醉书生,你真的是有两套!”紫奴笑着说。 又—条身影从不远处划空而去,看身形是个男的。 丁浩锐利的目光一溜,发现花荫之间躺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看样子是被悄然制住的“音之乡”弟子。 “桃花公主”已来到。 “公主,我叫紫奴!”紫奴福了—福。 “紫奴?” “是,侍候仙子的!” “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家仙子听人说公主的姿容胜过她,故而冒昧来见识一下,仙子刚才已经声明过了,除此别无他意。” “比较这下如何?”丁浩忍不住问。 “各擅胜场,醉公子,如果您牡丹与幽兰孰美,您能回答么?” “你很会说话?”“谬奖了!” “桃花公主”发现被制的手下弟子玉颜大变。 “紫奴,你们的行为对本园是一项侮辱,也可以说是敌对,就凭你轻描淡写几话就能抹过去么?” “公主,这是不得已而为,并没伤人。” “很好,你留下,等你们仙子前来交代。”最后一个字出口,手已抓出,出手之势玄之极。 紫奴闪电旋身,竟然没有避过,手腕已被扣住。 “公主……” “不必多言!” 小桃红疾闪而至,四下张望,看样子她刚才不在场。 “公主,这是……” “先把她押下去!” “慢着!”丁浩抬抬手。“请公主看在下薄面放她走。” “放走,为什么?” “把它当成个游戏,犯不着彼此撕破脸。” “这是游戏么?” “彼此彼此!”丁浩眨了下眼。 弦外之音“桃花公主”当然听得出来,放开了手。 “谢啦!”紫奴若无其事地朝丁浩笑笑,疾掠而去。 “你什么意思?”桃花公主眸光似刃。 “在下暂时告辞!”说完,电闪而没。 丁浩这一招相当高明,他看出“再世仙子”方面的实力相当雄厚,所以才能来去自如,但真正的目的不明,绝非是表面上所说要见识“桃花公主”的丰采。而“桃花公主”极可能是“半月教”所属的密探机构首脑,自己虚发这一枪可以促使双方互相倾轧、猜忌,便可利用双方之间的矛盾而挖出敌人的根。另方面“永安宫”和“春之乡”都是秘密门户?都以美女为首,必然各有其幕后操纵者,现在仪知道一方的幕后可能是“半月教”,另一方而尚未显影,如此—来,便可坐待双方自动泄底。 “桃花公主”望着丁浩消失的方向发呆。 小桃红上前。 “公主,‘醉书生’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他会是‘永安宫’一路的么?” “这点迟早会查得出来。” “再世仙子为什么会来这一手?” “必有目的,她玩这游戏等于是下了战书,我们准备应战。”一顿又悄声道:“叶永光的事处理好了?” “已经处理妥当了,不过……”小桃红皱眉。 “不过什么?” “我担心会有第二个叶永光。”小桃红低声回答。 “这……”桃花公主怔住,好一会才幽幽叹口气道:“走上这条路是命,小桃红,我们情同姐妹,如果有一天……我被迫走上了绝路,你必须力求自保,远走高飞,否则你的遭遇会很惨,他们不会放过你。” “公主!”小桃红泫然。“希望不至于。” “听天由命吧!谁要我……”以下的话没出口。 “公主,你真的喜欢‘醉书生’?” “我……不知道,他是个可爱的男人,也许……是个可怕的男人,他的行为令人莫测。 的确,他其貌不扬,并非是讨女人喜欢的角色,可是……我总感觉到他有一种看不见但使你能感觉到的超人气质,我喜欢他这点。” “假使他是‘再世仙子’的人呢?”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他!” “公主,你太痴心了,可惜我们不能自由地爱其所爱。” “小桃红,不要谈这些,令人难受,现在我们开始办正事你先去解开他们的禁制,然后发讯出去。” “是!” *** “春之乡”外的野地中。 月光下,一顶黑轿孤零零地停着,神秘又诡谲。 “流云刀客”余宏面对轿门站立。 “仙子,只要让我看你一眼,我便满足了!” “不行,你说过喜欢我的声音,对声音我不吝啬,你可尽情地听,尽情地跟我谈,至于我的脸也许……” “我一定要看!” “如果我是丑八怪?” “不,你一定很美,很美,比‘桃花公主’还要美,因为你号称仙子,只有最最美的人才能发出这种声音。” “你有此自信?” “绝对!” “我还是说不!” “仙子!”余宏的声音近乎哀求,但也很激动。“我们曾经两情相悦,我们曾经……体验过人生至乐,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界限,为什么不让我瞻仰一下你的仙容呢?是有意要折磨我么?仙子,我实在……” “我怕你会大失所望。” 第18章 “不会。” “真的?” “我可以发誓,即使你的脸比紫奴还难看?我的心不变,我还是爱你,因为你给了我有生以来的至上快乐。” “你真的不会后悔?” “不会!”余宏回答得斩钉截铁。那一夜的风流,使他如登仙界,他忘不了,他想得快要发狂,仿佛那跟他结合体之缘的真是仙女而不是凡人,那份感受言语无法形容,单只那感受就值得他付出任何代价以至于生命也在所不惜。 “格格!”笑声荡人心魄。“也吧,但你必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仙子请说?” “你能为我作任何事?” “愿意!”余宏断然应诺,毫不踌躇。 “不后悔?” “不后悔!” “好,你来看!” 余宏如奉经音玉旨,全身的细胞都活跃了,他分秒都在想望的美梦就要成真。他上前,手抓轿帘,体内的血液加速奔流,目芒似火,嘴皮有些发乾,呼吸急促,手在发抖,只消一掀开,谜底就要揭开,声音和人都变为真实。 “犹豫什么,你怕失望?” “不怕!”余宏激叫一声,掀开轿帘。“啊!”一声惊叫,他后退了三步,发喘,然后像发了疯似的重上前,上半身扑入轿中,“仙子,你……你是真的仙子,不是……凡人,我愿意……永远俯伏在你的脚前。”荡笑、喘息,还有啧啧之声。 寂静无人的旷野吹起了春风。 许久。 “好了,你退开!” 余宏抽出身,后退,人在迷茫中。 紫奴和两名抬轿的大汉奔近。 “仙子,我们何时再……” 两名大汉抬轿上肩,如飞而去。 紫奴朝余宏笑笑。“余公子,大刀客,你艳福齐天,等着鸳梦重温吧!”说完,也掠身追轿而去。 余宏木在当场,久久,才梦呓般白语道:“太美了,太美了,她……真的是仙子,这不是梦,是真的!” “宏弟,什么真的!”发话的是“酸秀才”丁浩。 “仙女……是真的!”余宏仍在迷惑中。 “宏弟!”丁浩大叫一声。 “啊!”余宏惊觉,本能地手抓刀柄,回身。“姐夫,你……什么时候到的?”抓刀柄的手放了下来。 “刚到,听你在自言自语,你是想那‘再世仙子’想得入迷了?” “姐夫……也知道‘再世仙子’?”余宏的神情似仍在迷茫中,月光下还可以看到他脸上那份激情后的红晕。 “知道,我的耳目还没迟钝。” “姐夫怎会……” “我正要找你,可巧就碰上了!”丁浩突然想起在“春之乡”水阁边那后来离去的男人身影,照体型和服色就是余宏无疑,他是尾随“再世仙子”而至,还是两人已经在道?刚才他探上半身进轿的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可惜太远听不列他们的谈话声。 “姐夫找我有事?” “嗯!有件事我想弄明白!” “什么事?” “你为什么向‘醉书生’指我是杀害‘掌空剑’和他两名手下的凶手?”丁浩锐利的目光迫钉在余宏脸上,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姐夫!”余宏忸怩了—下,期期艾艾地道:“说出来……实在不好意思,‘醉书生’表面上和乎谦让,实底上目中无人,曾经扬言他要见到姐夫之时就会拔剑,小弟气他不过,所以……想激他跟姐夫较量一下高低。” 这几句话乍听似乎有理,实则毫无道理,而且十分幼稚,似乎不应该出自一个傲气十足的大刀客之口。 丁浩微一莞尔。 “宏弟,你疏忽了一点。” “什么?” “江湖中恩怨仇杀层出无穷,无风尚且三尺浪,‘掌空剑’并非泛泛之辈,自有其师承门户?而你是成名刀手,说话有其份量,这一指认,我将难于应付。再则‘醉书生’人虽佯狂但却温厚,不会皂白不分轻率挑战。” “啊!是,是,小弟的确是曾莽,没有思前顾后。”作了一揖接下去道:“小弟碰到他时加以说明就是。” 丁浩奉想说出凶手是锦衣蒙面人,但一想不妥,张扬开,变成了打草惊蛇,会影响斐若愚的行动,同时凶手去掉蒙面,相见亦不识,追究便更困难了。心念之中,把到口边的话吞了回去,含糊地“唔!”了—声,转开话题。 “宏弟已经追求到了那迷人的声音?”丁浩指的是“再世仙子”,他本已看到刚才的一幕,故作不如。 “这……小弟不敢相瞒,是已如愿,” “作了入幕之宾?” “嘿嘿!还谈不上,已经相识而已。” “对方什么路道?” “这个………还不甚了了,仅知她是一宫之主。” “宏弟!”丁浩正色说:“江湖鬼蜮,无奇不有,你流连北方,增长见闻无可厚非,但一切要谨慎。” “谢姐夫指教!” 丁浩直觉地感到余宏似乎变了,变得很世故,不若初见时所表现的那份武士的豪迈,但彼此是姻亲关系,说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并非指教,忝为你的姐夫,提醒一句而已。” “这是应该的!”顿了顿又道:“小强有消息么?” “没有!”丁浩叹口气,神情一黯,随即又目芒电射,“我会挖出这帮恶徒,要他们付出百倍代价。” “姐夫……”余宏欲言又止。 “宏弟想什么?” “小弟意思是……对方的目的既然是要经由姐夫迫使‘黑儒’出面,姐夫何不照对方的意思去做,小强在对方手上,终竟是令人忧心忡忡,如果有个万一,岂不遗憾终生?况且合姐夫与‘黑儒’的盖世武功,再加上小弟一把刀,又何惧那班跳梁小丑?” “宏弟!”丁浩想了想才接下说。“目前我无法找到‘黑儒’,即使找到,他是否肯得出江湖还是问题。依我所得的线索,可能是‘半月教’的杰作……” “噢!”余宏的目芒闪了闪。 “所以眼我们的目标放在‘半月教’的人身上。” “可是……对方应没公开活动,要找……” “绝对有机会的!”丁浩以断然的口气说。 “好吧!我们分头追查。”余宏点点头,目光朝远处一扫。“姐夫,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能太长,以免启人疑窒,小弟先走!”不等丁浩有什么反应,一溜烟疾奔而去。 丁浩吐口气他知道这位血气方刚的内弟定是去追“再世仙子”,女人的魔力对初涉世的少男说多大有多大。他想:“余宏在暗中已见过‘桃花公主’,对‘再世仙子’仍如此痴迷,这证明‘再世仙子’之美绝不亚于‘桃花公主’,而余宏故意指自己是杀害‘掌空剑’的凶手,他的不成理由的理由是要挫‘醉书生’的锐气,实际上是要借此报复‘醉书生’被‘春之乡’延为上宾的怨气,他自忖不是‘醉书生’的对手,所以来这一手,说起来难免失之于幼稚。”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 夜已深。 人未睡。 卧房里,“桃花公主”楚素王独坐窗边,纱窗外西斜的月影显得很孤凄,没有灯,静中之静。 底事不成眠?她在望什么? “公主!”小桃红进房。“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桃花公主幽幽地回答。 “想‘醉书生’?”“想我自己!” “想你自己……怎么说?” “想我的命运,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一个人活着应该是为自己,而我是为别人而活,一切不能自主,将来的结局更无法想像,为什么要痛苦地活下去。” 小桃红默然了片刻。 “公主,其实……” “不要说下,你回房去睡吧!” “唉!”小桃红叹口气,悄然退了出。 “人,不论遭遇什么坎坷,总有个希望,总有明天,日头落下去了明天还会升起来,而我没有,永远在无尽的黑夜中,当初……要是死了多好,老天为何如此安排?”桃花公主在怨艾自语。 锦衣玉衾,一园之主,会有这么深的痛苦? 月影已移,夜更深沉。 “玉妹!”一声呼唤突然响起。 “桃花公主”猛打了一个冷战,知道是谁来了。 一条黑影进房,来到她的身后,手搭上柔若无骨的香肩,她没有动,也没吭声,人像是整个也麻木了。 “玉妹,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喜欢我来?” “不是,我……人不舒服!”桃花公主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 “师哥……” “听我说,法王当年在他乡异地救了你,待你不殊至亲,我们一起长大、成人,又回到中原,我也视你如手足,我俩结合是他老人家的愿望,但我发觉你变了,我就不懂你为什么会忽然不喜欢我,忘记了你当初的诺言,你……” “我没有!”桃花公主暗自咬牙。“我不会忘恩负义,也不会忘记诺言。” “就是说你愿意嫁给我?” “唔!”桃花公主好半晌才出声。 “玉妹,我不能再等,我等得太痛苦……” “你的意思……” “今晚,现在!” “桃花公主”他身一颤,芳心如利刃划过。 “你要……我的身体?”声音是颤的。 “也要你的心,玉妹,你知道我爱你有多深?” “我给你!”声音反而平了。 好一阵子。 “玉妹,你……你是甘心情愿?” 第19章 “是的,对当初诺言的交代。” “玉妹!”略显急促的呼吸。“今夜之后,你永远便是我的了,我会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你,我会……” “桃花公主”被抱到床上,房门上了拴。 于是—— 一些异样的声音循序发作。 什么也看不到。 一切在摸黑中进行。 最突出的,是那婉啭啭娇啼之声。 许久—— 风雨渐歇,剩下有节奏的零雨滴漏。 最后——一切静止。 纱窗浮白。 *** 日影侵碧纱。 “桃花公主”仍坐在窗边,像一尊玉雕,只是两眼浮肿,破坏了这几乎无疵的形象,她在想什么?也许一切都是空白,也许全部为恨怨填满。 “公主!”小桃红推开门,走近,兴致勃勃。“园里最后的几株碧桃绽放,最后的灿烂,以后便是……” “落英遍地涿泥尘!”桃花公主幽凄接了一句。 “呀!”小桃花惊叫。“公主,你……哭了?” “没有,哭是多余。”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有,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不,不是!”小桃红转到正面,抓住“桃花公主”的玉臂,端详了一会。“公主,莫非昨晚他……” “住口!” 小桃红呆了呆,转身走到床边,掀开凌乱的被子,目注床单,脸孔起了抽搐,那刺目的斑剥,有如桃花的落英。“哈哈哈哈……”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不是笑,是哭,比哭更难听百倍的笑,断肠的笑。 “桃花公主”仍然呆若雕塑。 小桃红冲了过来,猛摇“桃花公主”的香肩。 “是他么?” “……”无声,浮肿的眼里溢出两滴泪珠。 “我……要杀他!”小桃红咬牙切齿。“畜牲!” “小桃红!”桃花公主回顾,声音俱厉。“你信口胡言,是不想活了么?” “活着是痛苦,公主刚说过的。”小桃红拭了拭泪。 “小桃红……”桃花公主又黯然。 “哼!平时威迫利诱,挟恩市惠,还暗中命叶永光监视你的行动,想不到他真的做出来了……” “谁要我欠人家的恩情?” “欠恩可以报,难道非要……” “是我自愿的!” “公主,你这样做已经断送了一生知道么?” “这是命,我认了!” “你真的要嫁给他?” “………”桃花公主默然。 “如果是这样,你等于投进了地狱。” “小桃红,你……另寻安身立命之所,再跟着我……下场将十分凄惨,趁我现在还能疵护你……” “不,我生死跟你在—起!” “小桃红……你真傻!” 两人紧紧拥抱。 *** 客栈房间里。 房门紧闭,余宏坐在小桌边发呆,他满脑子都是“再世仙子”的影,何时重温绮梦?他自从见到了“再世仙子”的庐山真面目之后,思念之情更切,简直的是度时如年而不是度日如年,仿佛是深宫中期待皇上临幸的妃子。 如果是空想还好过些,不幸的是他已经跟她有过一夜的风流,实质上的盼望比空想来得痛苦,那份温存、那份疯狂,急湍中的漩涡,他卷得完全失去了主宰。又像是熊熊烈焰,得他体无完肤。 “天一号!”声音从壁间传出。 像一标冰冷的雪水当头淋下,他一下子便清醒了。 “属下在!”他起身下床,靠近墙壁。 “你犯了大错!” “请指示?”余宏打了一个寒颤。 “早警告过你,‘春之乡’的故事不许重演,而你偏偏又迷上‘永安宫’而不能自拔,你知道这会影响大局么?” “属下……知罪了!”余宏的表情像哭。 “本座极重人情,只要你忠诚不二,本座特别宽容,准许你跟‘再世仙子’打交道!” 声调倒是很温和。 “谢总监察成全!”余躬下身,真有感激涕零之慨。 “不过,有个任务你必须达成。” “请示下?” “摸清的根底。” “属下遵令!”余宏的声音有些乾涩。 “还有件事你记住,如果‘再世仙子’跟‘醉书生’或是‘酸秀才’搭上线你不可以阻挠,否则依法处治。” “是!”余宏又躬身,但脸色却变了。 “要你策动‘醉书生’和‘酸秀才’争斗的事如何了?” “这……双方都不受激,属下会加紧进行。” “望你好自为之!” 声音寂然。 余宏木然面壁,心如乱麻。 *** 丁浩又光临英雄酒店。 他是这里的常客,店里上下对他都非常熟悉,配什么酒菜只消比个手势根本不必开口,而酒客们对“醉书生”早巳见怪不怪,他那副座头是包了的,他不来,客人再多也让它空着,当然,他出手大方,总计赏的小费可以买十副座头而有余,这种客人店里当然唯恐巴结之不暇,从掌框到小二无不刻意奉承。 但今天的情况却有些异样,座头上不但有人,而且是个少女。丁浩一进门便发现了,止步不前朝小二招招手, 小二快速地走近,哈了哈腰。 “公子有什么吩咐?” “这怎么回事?”丁浩向座头呶呶嘴。 “那不是公子的朋友么?” “谁说是我的朋友?” “这……”小二楞了楞。“那位姑娘说她是公子的朋友,公子要她到这里来见面,还叫代摆了两副碗筷……” “哦!好,没你的事,去忙你的吧!” 小二又哈腰才走开。 丁浩走近座头,半声不吭地坐了下去,这才看清这少女年在十六七岁之间,眉清目秀,只是隐约中有股野气,很陌生,从来没见过。 “公子,我等你很久了!”少女张口笑笑,齿如编贝。 “我们见过么?”丁浩挑了桃眉。 “现在不就认识了!”少女说话很调皮。 “对,姑娘叫什么?” “小茉莉!”“小茉莉?哦!好、好,真像!” 小茉莉端起酒壶。 “你自己斟吧!我不用……” “杯子!”小茉莉立即接嘴。“公子面前根本就没酒杯,把葫芦摆上吧!” 丁浩心里犯了嘀咕,这女的来朴实在古怪,竟然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看来定有什么文章,且看她耍什么花样?当下把小葫芦放上桌面。小茉莉拿过,灌满,一壶酒也就光了。桌脚边已摆了酒坛,小茉莉再把壶灌满然后举杯。 “我敬公子!” “唔,好!” 小茉莉乾杯,丁浩喝了一大口。 “小茉莉,你找我有事?”丁浩开口问。 “是有事!” “什么事?” “有人追杀我!”小茉莉以极轻的声音说。 “有人追杀你?”丁浩心中一动,也放低声音。 “我被迫急了走头无路,才冒称是公子的朋友,要是公子再不来我可就惨了。”说完,又故意放大声音道:“大表哥,才只几年没见面你竟然认不出我了,我……真的改变得这么厉害?唔!我看你是故意逗我的。”小茉莉说得煞有介事,还扭了扭身子。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自己竟然变成了的大表哥。 “小茉莉,这叫女大十八变,一天一个样,五年的时间够长,足够黄毛丫头变成一个大姑娘。”丁浩凑趣地说,然后又压低嗓子道:“追杀你的人在那里?” “就在靠右边角落那一桌,独个儿喝酒的那汉子。” “为什么要追杀你?” “因为……我顺手摸了他一样东西。” “你是……”丁浩没说出后面一个“贼”字。 “空门弟子!” 丁浩心里一紧,这可就不能不管了,她会找上自己求援,当然是事先得了指示,他们的掌舵人斐若愚正在这一带积极行动,她顺手所摸的东西绝对不是钱财之类。想着抬头转目,故意大叫一声:“小二,过来!” 他看清楚了,角里桌上坐的是个鹰钩鼻汉子。 小二快步过来。 “公子要什么?” “我这小表妹喜欢吃辣,添个麻婆豆腐。” “是,马上到!”小二临转身深深望了小茉莉一眼。 这一拉明了关系,两个人便可毫无忌地讲悄悄话。 “你们掌舵的人呢?” “弟子找不到他。” “对方是什么路道?” “目前还不清楚。” “你摸了人家什么东西?” “一个冷馍!” “冷馍?”丁浩几乎要笑出声来,她施展空空妙手,摸到的竟然是一个冷馍。 小茉莉点点头,很认真的样子。 丁浩忽然就觉得不好笑了,这冷馍必定有文章,不然怎么会被追杀。而且小茉莉一脸精明还带野气,她不会无缘无故去扒人家一个冷漠。 一般寻常人身上带几个馍,当众啃馍,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比一个小孩子在路边撒尿还要寻常,除非是疯子才把它当作不寻常,小茉莉显然地不是疯了,以她偷人家一个馍不寻常了,因偷馍而被追杀,更不寻常。 “馍呢?” “在这里!”小茉莉把一个冷硬的馍从桌子下面悄悄递与丁浩。 丁浩接过手,随即塞进衣兜。 失馍的大汉目光不时瞟向这边,显得有些急躁不安。 “文章在那里?” 第20章 丁浩低声问。 “我也不大清楚,总是在馍上。” “怎么说?” “这馍是他从一个锦衣蒙面人手里接过的。” 提到锦衣蒙面人丁浩心头陡地一震,这证明绝对地不寻常了,锦衣蒙面人是否半月教徒尚无法认定,但他是绑架小强迫自己要“黑儒”现身一方的传话人是铁的事实,如果逮住这名汉子,便可追出真相。 “小茉莉,待会你先走,引他追你到无人之处。” “好!”小茉莉低应一声之后,故意调高嗓门。“大表哥,我听你的话马上回家,不过……你一定要来看我,你要是耍赖,我就再出来鬼混,宣扬我们的关系,让你丢人,你可记住了?” “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我一定去看你和姨妈。” “铁定?” “铁定!” “好,那我走了!”小茉莉起身出店。那名汉子也立即付帐出门。 *** 城外。 野径无人。 小茉莉边走边哼着小调,似乎心境十分愉快。 “小丫头,站住!”一个粗豪的声乍传。 小茉莉止步回身,那大汉已到跟前。 “你叫我?”小茉莉手指自己的鼻子。 “这里没别人,不叫你叫谁?”大汉面现狞色。 “什么事,问路?” “少装佯!”大汉抑制住怒气。“我问你‘醉书生’真的是你的大表哥?” “哈哈!奇了,表兄妹也能冒认么?”小茉莉装出很陶醉的样子,自语道:“大表哥以前把我当小不点看,老逗我哭,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哼!我已经是个大姑娘,这是他说的,这大姑娘嘛……嘻嘻!” “丫头,你也会想男人了?”大汉邪意地裂嘴一笑。“现在闲话少说,看在你是‘醉书生’表妹的份上,把东西还给我,我不追究,放你一马。” “东西,什么东西?” “那个馍!” “馍?哈哈!我已经吃了,肚子饿没钱没办法。” “丫头,少给大爷来这套,大爷一路跟着没见你吃。” “那是你眼不亮,一个馍能值多少?” “你真的吃下肚子了?” “骗你干吗?”“嘿嘿嘿嘿!很好,你既然已经吃到肚子里,当然没法子再吐出来,那大爷我只好剖开你的肚子取回了。” “什么……你……为一个馍杀人?”小茉莉惊叫,向后退了两步。 “你少装蒜,凭你能从大爷身上摸走东西证明你是此道高手。”狞笑了一声。“而且你是有意的,大爷我想到了一个对付小女贼的好方法……” “你……骂我是女贼?” “本来就是!”大汉邪意地笑笑。“你不是会想男人了么?大爷我是个大男人,比你那光会喝酒的欠表哥强十倍,管叫你这小丫头要死要活,大乐特乐,看样子尔还没尝过那种滋味,今天就让你饱一顿。” “你敢?”小茉莉厉叫。 大汉上步,伸手。 “救命呀!”小茉莉尖叫。 “嘿嘿嘿嘿!小东西,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乖乖地陪大爷乐上一乐。”手抓出,快逾电闪,而且手法相当诡异。 小茉莉像野兔般滑了开去。 “有意思,看你还相当野,玩起来一定味道十足!”旋身,再次抓出,更快、更诡,仿佛有几双手爪同时抓出,抓向不同部位,使人有避无可避之感。 小茉莉又滑了开去,她的身法还相当不赖。 “还真看你不出!”大汉浓眉一挑,“刷!”地掣出了长剑,一拦,幻起了一簇剑花,攻出,厉辣十分。 小茉莉连连躲闪。 大汉的剑—剑紧似一剑,织成了光网。 小茉莉滑似游鱼,在光网里穿梭。 “大爷还真低估了你!”大汉剑势一变,有如狂风骤雨,盖地铺天,显示出他在剑上的造诣已具相当火候。 小茉利顿时除象环生,她开始发急,一丁点疏失便要见红,丁浩怎么还不见现身,要是他钉错了方向,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大表哥!”她忍不住尖叫出声,这一叫分神,差一丝丝便躲不过。 “够了!”声音起自现场。 大汉收剑后退。 小茉莉娇喘吁吁,一个小脸蛋在喷红。 丁浩就在圈子边,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他原来就站在那里。 大汉脸已变色。 丁浩斜着醉眼。 “你怎么可以欺负一个小姑娘家?” “她偷我的东西。” “什么?偷,你指她是贼?” “本来就是!”大汉色厉内荏。 “好偷了你什么东西?”丁浩醉眼迷离。 “一个馍!” “馍?哈哈哈!有意思,天大的笑话!”丁浩晃晃头,像是酒意很浓的样子。“你分明是存心不良,想打她的歪主意,我‘醉书生’最讨厌的便是你这种江湖败类,碰上了绝不姑宽,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大汉跟珠子连转,显然是在打主意。 “醉书生,等你酒醒了我再找你理论……”“不行,我喜欢醉中办事,清醒时心会软。” “你想怎么样?”大汉拦拦手中剑。 “好好回答几句话,看你答话的诚意再决定该如何发落。” “发落?嘿嘿!”身形微挫,剑挟风雷之攻出。 丁浩不退反进,只一伸手便抓住了剑身。 “大表哥,这一手很精采!”小茉莉拍手。 大汉奋力一拔,剑像是焊在铁墩子里,丝纹不动,登时面色惨变,脸孔也骤然缩小,鹰钩鼻子仿佛更钩了。 “醉书生,算咱理亏,向这位姑姑赔礼,成么?” “不成,我要问话!” 大汉突然松手弃剑,抹转头就想开溜,身形还没弹起,丁浩已拦在他的正面,登时亡魂尽冒,脸变成了土色。 丁浩扔去了手中剑。 “小茉莉,你过来!” “什么事?”小茉莉靠近。 “刚才他对你说了许多脏话,该怎么办?” “这个……该掌嘴。” “对,掌嘴,把鞋子脱下来,给我掌,一边三下!”说完,食中二指一弹,点上了大汉的穴道: 小茉莉真的脱下了鞋子,“啪啪啪……”用鞋底在大汉的脸颊上左右各掌了三下,她不愤大汉刚才的污言秽语,掌嘴可是卯足了力,大汉穴道被制无法闪避,硬挨了六下,口血飞进,两颊登时肿大,变成了猫头鹰。 “现在回答问题,你是那一个门派的?” 大汉暴瞪着眼,眼珠子几乎要脱出眶外。 “说话,不然有你好看的。” 大汉的脸色突然发黑。 丁浩脱口叫了一声:“糟了!” 小茉莉刚穿好鞋子,直起身来道:“什么糟了?” “砰!”地一声,大汉栽了下去。 小茉莉两跟蹬得老大,不明究里。 丁浩吐了口气。 “我早没想到这一点!” “师叔……”祖字还没出口已被丁浩手势止住。 “就叫大表哥好了!” “是,大表哥!”小茉莉喜之不胜,但态度还是很恭谨。“您没想到那—点?” “他是半月教徒……” “半月教徒?”小茉莉惊叫出来。 “不错!半月教凡属头目以上的弟子都装了藏有剧毒的牙套,不得已时用来自决,你刚才掌他的嘴时用力过猛,牙套不是被打破就是松脱,所以只死路一条。”话声一顿又道: “你说……那馍是一个锦衣蒙面人交付他的?” “是!” “好,那已经证明我们的对头是‘半月教’。”说着,跨前一步,撕开大汉衣,左上胸果然有半月形禁志。“看清楚了没有?” “唔!” 丁浩左右一看没人,从怀中取出那个既冷又硬的馍,反覆地看,馍还是馍,没什么异样,不由沉吟起来。 “小茉莉,你听到交馍时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我离得远,不敢接近。” “这……”“大表哥,何不擘开来看看?” 丁浩点点头,只轻轻一擘,还没用力,饼就一分为二,一样黄澄澄的东西现了出来,是二块两指宽的金牌,还连着一条丝线。丁浩意外地一惊,原来这馍是擘研过又接合的。仔细一看,金牌上赫然刻了一个半月形图案,下方一个古篆“副”字。 “大表哥,这是什么?” “应该是‘半月教’的信符之类,你看。” 小茉莉接近手看了看,又递还丁浩。 “怎么会夹在馍里?” “我想……”丁浩皱眉深深一想。“这是信符应该没有错,纯金打造,定然是有相当地位的才会持有,上面这个‘副’字代表持有人的身份……” “副字,我还以为是画的灵符呢!” “这是古篆字,跟现在通用的字体不一样。” “大表哥话还没说完?” “是!我判断锦衣蒙面人把这面信符交与死者,一个可能是传达某一项极端重要的命令。 另一个可能是把这东西送交一个特定的对象。” “为什么要放在馍里?” “为了要保密,而且极之稳妥,可深万无一失,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只可惜碰上了你,变成万有一失了!”望了望大汉的尸体又道:“这汉子应该要他神履失踪,如果这信符关系重大,对方必然会采取行动穷追,我们便逮到机会查明真相,你懂我的意思?” “懂!”小茉莉深深点头。 人聪明,行动也快,她立即把汉子的尸身拖到一丛茂密的矮树里,再用枝叶掩蔽好,然后拍拍手道:“大表哥,我去找人来料理,您是不是可以在附近看着,以免又来个万有一失?” 第21章 她把丁浩刚才的一句话用上了。 “当然可以,你快去吧!” 小茉莉像一支野猫般飞窜而去。 丁浩离开现场,到稍远的地方监视。半个时辰过去还不见小茉莉回转,心头起了疑云,她是找不到同六的人么?这很不可能,掌舵斐若愚就在这一带,门人弟子应该不会少。发生了意外么?这便有可能了,她跟自己在酒店同桌喝酒,还一口一个大表哥,纵使她的行藏不败露,也会被“半月教”的人注意上。 再等下有弊无利,这大汉的尸体要是被发现,麻烦便大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由自己来料理,他先把那面金牌套在颈上,塞入衣襟,然后过去抱起大汉的尸体朝荒僻的方向奔,边跑边寻找合适的地点。 奔行了半里远近,一条大河横在眼前,由于地点荒僻,芦苇繁茂,他进入苇丛直达河边,河身在此转折,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漩涡,看来滑潭还不浅,他立即有了主意,搬了块大石头,用大汉的腰带加上外衣撕成的布条把石头缚牢在大汉的身上,然后抛入漩涡,只半旋便沉了下去,再不起来了。 折返原地,依然不见小茉莉的人影。 是真的遇了岔事么? 回城,他作了决定。 刚刚岔上城厢大路,摇鼓声传了来,抬头望去,心头不由一喜,正巧碰上的是小货郎二斗子,快步迎了过去, 二斗子停步。“师叔祖,救命王菩萨!”二斗子露出喜极之色。 “怎么回事?” “小的快急疯了……” “有话慢慢说!” “小的有个同门叫小茉莉……” “小茉莉我知道,我正在找她,她怎么了?” 二斗子喘了几口气。 “她被抓走了,小的……救不了她,又找不到掌舵师父,这么巧碰上师叔祖,真是祖师有灵。” “小茉莉被抓走?”丁浩瞪大眼。“被什么人抓走的?” “小的还没查出对方的真实路道。” “小茉莉人在何处知道么?” “知道,她被带到由这时三里的一所大宅院里,很容易认,宅子大门外有三棵大槐树,高大的门楼只此一家。” “好,我去看看!”想想又道:“那宅子的主人是谁?” “姓欧,附近人称他欧员外,背地里叫他欧大瘤子,他的额头上长了一个核桃大原瘤,极少出门露面,出身路数不知道,也想不出为何要绑架小茉莉,小的猜想……很可能是看小茉莉长得标致……” “嗯!去了就知道。”丁浩点点头,举步便走。 *** 宏伟的庄宅。 气派的大门。 三棵大槐树掩映着门墙。 丁浩以“醉书生”的身份来到, 庄门是紧闭的。 “醉书生专程造访!”丁浩以真气传声发话。 叫到第三而厚实的庄门才缓缓开了半扇之半,现身的是个老苍头,仔细打量了丁浩好一会才开口。 “你……是什么人?” “醉书生!”丁醉眼迷离,身躯连晃。 “醉书生?这根本不是人的名字,你来这里罗嗦什么?” “拜访欧员外!” “我家员外一向不见生客。”说完后退就要关门。 丁浩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撑住门。 “在下不是生客,是熟人。” “没听说过!”老苍头又拉门但拉不动。 “你现在听说也不晚,在下是非见不可。” “醉书生,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识相的赶快离开,少借酒装疯,否则的话你会吃不完兜着走。” “不对,是……喝不完提着走!”说完嘻嘻一笑。 “你当真撑住门不放手?” “在下自己进去!”手微用力,门扇猛然荡开。 老苍头不防这一着,门扇碰上额头,连退了三四步,“砰!”地一声跌坐下去,额头肿起了一个大紫包。 “哈哈!你也变成大瘤子!”丁浩拍手。 一声震耳的咆哮,两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飞扑而出。 丁浩倒是大吃一惊,挥掌猛劈,劲风裂空有声。 两声闷嗅,两支怪物倒飞三丈之外,“噗!噗!”坠地寂然不动。这时可以看出是两支西疆特产的大獒犬,森森利齿外龇,短而阔的嘴鲜血汨汨而冒,这一掌的力道足可劈碎一方巨石,两支畜牲再凶猛也还是血肉之躯,当然承当不起,一击毙命。老苍头已挣起身来,呆若木鸡。 七八名剽悍庄丁如狼似虎地扑奔而来。 丁浩已经进入大门里的广场。 庄丁围上,刀剑都已出鞘。 “上!”喝声中,刀剑扬,分进合击,刀光剑影,势态惊人,丁浩揉身切入刀光剑影之中,有如浪花中的游鱼,穿梭溜滑,口里数着:“一个……” 一名庄丁栽倒,“两个……”又一个躺下,数到八,场面完全静止下来,八名庄丁全躺在地上瞪眼,人还活着,丁浩没下狠手。 一个人影飞闪入场,是个中年长衫客。 长衫中年目光一扫现场,皱了下眉头,正视丁浩。 “朋友是……” “不必装模作样,阁下早知在下是醉书生。” “嘿!醉书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在下特来拜访欧大员外,却受到人和畜牲的阻挡,只好陪着游戏了。你阁下是谁?” “区区姓邢,庄中总管。” “哦!邢总管,失敬!”丁浩拱拱手。“在下要见你们员外,烦邢总管带路。” “见我家员外何事?” “谈一桩买卖!” “什么,谈买卖?”姓邢的总管仔细观了一番丁浩的神色,然后才笑笑道:“醉书生,我家员外从不敞生意也不经营买卖,你没弄错吧?” “错不了!” “谈什么买卖?” “有样东西在他也许不值什么,对在下而言却是至,可以不计任何代价,请带路。”丁浩抬了抬手。 “区区身为总管,对我家员外的事可以大半作主,你先说是什么样的东西?” “这要见到你们员外才能说。” “对不住,没有特殊理由,员外不见客。” “那很遗憾!”丁浩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八名庄丁。“他们被在下以独门手法点了穴道,再过一刻,庄里就要破费八具棺材,总管自己斟酌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道:“这种手法除了在下,武林中无人能解。” 姓邢的总管脸色变了又变。 “好吧!请先解开他们的穴道。” “这是当然的!” 丁浩转身飞指隔空一连数点,八名庄丁先后起身,错愕地望着这怪里怪气的“醉书生”,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请!”姓邢的总管抬手肃客,眼里掠过一抹阴色。 丁浩不客气地举步便走,似乎酒意未消,步履有些蹒跚,当然,这是装出来的,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棋。 *** 地窖里,烛光明亮。 小茉莉被反缚在一张大木椅上,这木椅是特制的,粗笨厚实,说它是木椅因为它的形状像椅子,实际上是刑架,由于不断地被血水浸污,已变成了斑剥的暗赤色,手脚部位和颈子都有扣环,即使是有功的庄汉也无法挣脱。 四名上身赤裸,胸毛茸茸的壮汉双手环胸站在椅后。 木椅正面有张小木桌,一个衣著考究额头上长瘤的半百老者坐在桌后,这有点像临时设的公案。 不用说,这老者就是此宅主人欧员外欧大瘤子,人长得很魁梧,脸是多角形的,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出他绝非善类。 “小妞,你真的不肯说出你大表哥来路?”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小时候在一起。”小茉莉一脸凄厉。 “你这话三岁小孩也骗不过。” “信不信由你。” “嘿嘿!小妞,老夫可没这大的耐性跟你蘑菇,最后问你一句,你说是不说?”欧大瘤子满面狰狞。 “……”小茉莉瞪着双眼咬牙没开口。 “小妞,你这小玩意受不了这四个大汉的阵仗吧?” 四名壮汉露出了邪笑。 “你敢?”小茉莉厉叫,目眦欲裂,身躯在扭,手腕脚踝和脖子被铁环扣住的部位又渗出鲜血。 “没什么不敢,老夫还要坐在这里欣赏,准备,由右首第一个开始,依次序上阵。”欧大瘤子抬了抬手,他眼里射出的是野兽的光。 “你们……都会不得好死!”小茉莉嘶叫。 右首第一名大汉上前,在椅身上拄了一下,坐椅变成了躺椅,小荣莉变成了平躺,双脚双手拉开成一个“大”字。 “嘶!”地一声,小茉莉的上衣被撕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两个尖挺结实的新剥鸡头弹了出来。 “还是个原封货!”那大汉咽了泡口水。 另三个大汉兹了兹牙。 大汉熊爪般的手又伸向裤头…… “啊!”小茉莉晕了过去。 在此刻,邢总管匆匆撞入。 那大汉缩手后退一步。 “什么事?”欧大瘤子瞪起眼问。 “醉书生现在大厅。” “什么?”欧大瘤子拍桌而起。“醉书生怎么会到庄里来?” “他坚持要见员外!” “你不会设法打发他走?” “他相当坚持!” “他……知道这档珞?” “看样子他可能不知道,口口声声说要跟员外谈—笔大买卖,可是又不肯说是什么买卖,要面见员外才肯说。” “请他到东厢小厅,启用最高布置,必要时把他毁了!” 第22章 欧大瘤子又拍了下桌子。 “遵命……”邢总管应了—声。 小茉莉仍然昏迷没醒。 一条人影跌撞而入,仆地不起。 “是彭管事,这……”邢总管惊叫出声。 “啊!”四名大汉齐齐惊呼一声,退到侧方。 丁浩已出现在地窖上边,他是逼迫姓彭的管事带路来的。目光转动之下,杀机陡起,全身的血管几乎要爆裂。 欧大瘤子踢开了小桌子,狠目丁着丁浩。 “醉书生,你真够胆,来送死?” 丁浩反手关上了地窖门。 “本书生今天要破例为你们拔剑!”他的剑用布套套着负在肩背,只留剑柄在外,一伸手剑便离鞘在手。“醉书生,你准备动剑?”欧大瘤子显然有些惊惶。 “对,首开杀戒!” “你们还不上?”欧大瘤子暴喝。 四名壮汉虎扑而上。 森森的寒芒像闪电划空,只闪了一闪。 “哇哇……”惨号叠成了一声,四名壮汉“砰砰!”栽倒,断臂裂脑,没有一具完尸,血雨飞洒。 姓邢的总管身形才一动…… 剑光再闪,红光进现,是斜劈,头与一支手与身躯分家。丁浩从没以这种手段对付敌人,他是愤极了,他以为小茉莉已经遭了惨无人道的污辱。 欧大瘤子已闪到了小茉莉身边,手掌比上她的额头。 “醉书生,退出去!” “你做梦!”丁浩杀机狂炽,但还是有所顾忌。 “你不要你的小表妹了?” “姓欧的,你为什么要如此做?” “该做就做,江湖上没理由可讲。” “你是半月教的爪牙?” “老夫不必告诉你。” “那我就告诉你,你们要为此而付出千百倍代价。” “你走是不走?”欧大瘤子的手掌作势就要扣下。 丁浩退了一个大步,用剑指着欧大瘤子。 “你要是敢伤她,我‘醉书生’誓言要血洗此庄,把‘半月教’的人赶尽杀绝,你尽可下手!” 欧大瘤子的面目狠狞可怖。 “醉书生,你还没这份能耐!” “很好,你就试试看!”握剑的手猛运真力,剑身没,但剑芒由剑尖暴吐八尺,堪堪射中欧大瘤子上扬的手臂,这一着相当冒险,如果欧大瘤子见机而切下手掌,小茉莉有一百条命也活不了。 “啊!”地一声惊叫,欧大瘤子后退闪,因为这种以剑气伤人的功夫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而况是事出猝然,再高的反应也回不过意来。剑气已穿透他的手臂,本能的反应只有后闪一途。 丁浩行险得手,当然不给对方任何机会,身形电进,前指的剑疾挥,没有哼声,长瘤的头掉地,尸身栽倒。 小茉莉恰在这时醒转,映入眼帘的面影是丁浩。 “大表哥!”她栗叫了一声。 “小茉莉……”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吐口气,去解铁扣却解不开,没奈何只好用剑去削。 铁环被一一削,小茉莉下了木椅,胸口凉凉的,这才发觉酥胸已袒,忙用手拉住裂开的胸衣掩饰。 “小茉莉,你……没有被……” “还没有,大表哥……来得及时。”脸红如熟透了的柿子,但眸子里的怨毒以已到了极致,她没有流泪,更没有哭,她不同于一般少女,表现得相当坚强。四下里一望之后,咬咬牙,“大表哥,这口怨气……” “不要说,我已开了杀戒,不会就这么干休的。”带煞的目芒转了转。“我久等你不到,就知道出了事,幸而半路碰到了二斗子,否则的话……情况可能相当糟,你是怎么落入他们手中的?” “我一进城便被他们盯上,对我下手的是一个锦衣蒙面人,他的身手太高,我没有逃避或反抗的余地,我被制之后,立刻被另外的人带来此地。”喘了口气,“他们逼问我大表哥的出身来路……” “你说了?” “没有,所以……他们才要用非常手段对付我。”说着又连连咬牙。“要是大表哥迟来一步,我……完了。” “你没什么吧?” “还好,只手脚和脖子被铁环磨破。” “我们走出去再说!”丁浩还剑入鞘。 “好!” 两人刚刚到地窖口,便听到阵阵搏杀之声。 “我们快些,可能是二斗子搬来的救兵!” 出了地窖,眼前是一个小院,搏杀声是在外面。 “小茉莉,你该换件衣服?” “这……一时之间那里去找?” 就在此刻,一名青衣婢女匆匆穿过院地。 丁浩闪身上前,用手一点,那婢女连人影都没看清便已倒下。小茉莉急上前剥下婢女的上衣穿在身上。 两人极快地出了小院,穿过长廊,眼前是进庄门的那片广场,近百人在激烈地搏杀,地上积尸已有十余具之多,是一场混战,其中正规搏围的是一个蓝衣短装汉子被两老者三中年围困,蓝衣汉子剑法惊人,但联手的五个都是一流好手,攻守配合得十分紧密,战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丁浩抬眼望去,大为纳闷,他无法分出敌我。 “小茉莉,来的是你们同门?” “是的!” “那穿蓝衣的是谁?”“舵主!”小茉莉的声音有些激。 “哦!”丁浩皱皱眉头,蓝衣汉子是斐若愚的化身容易辨认,可是其余的呢,总不能误伤自己人?想了想,得了主意,他运足真气,作了一声狮子吼:“住手!”这一吼,犹如平空起下一个霹雳,震澈会场。 小茉莉在丁浩身边也吓了一大跳。 场内纷纷住手。 丁浩沉稳地举步进场。 “醉书生!”有人大叫出声。 第五章波诡云谲 第五章波诡云谲 “醉书生”那份装扮与德性可以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即使没有人点破,凡属听过他大名的,一眼便可判出,在洛阳一带,他已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所差的是没有人见过他拔剑杀人。现在也没有,因为地窖里发生的事外间还不知道。 丁浩怒愤填膺,杀戒一开便难遏止,小茉莉险些被辱,问供而采取这种手段是天理难容的行为,何况事缘已起,再就是小强之被劫,更使他恨满胸膛。现在他必须设法分清敌我,以免招致误杀。 “外来押朋友请退到一边!”他大声发话。 蓝衣汉子是斐若愚的化身,当然认得丁浩。“退开!”一声令下,空门弟子纷纷退了开,约四五十之众。 丁浩一招手,斐若愚到了他身前,神情很激动。 “对方知道你们来路么?”丁浩低声问。 “大概还不知道。”斐若愚回答。 “对方的身份?” “半月教秘舵!” 丁浩立即血脉贲张,他现在才后悔在地窖中没查脸死者身上的标志,不然早就知道了。 他想:“半月教难于对付的是‘酸秀才’,而自己目前是‘醉书生’,乐得以目前的身份出一口怨气,如能以‘醉书生’的姿态引出‘半月教’的高级人物,倒不失为上策。”心念之间,他马上有了决定。 “尽量保持你们门户的秘密。” “小侄知道,本门弟子的身份都很隐密。” “你离此之后又得换装?” “当然!” “我们合力挑这秘舵,命令弟子们扼守通路!” “好!”斐若愚立刻奔向手下一方。 丁浩再次亮剑,步向场子中央。 原先联手对付斐若愚的两老者三中年围上。 斐若愚交代了手下之后奔回场心。 空门弟子纷纷散开,分成若干小组各寻据点。 “半月教”方面的弟子仍在等待命令。 丁浩长剑挥出,一名老者栽倒。 斐若愚卫向半月徒众。 于是—— 惨烈的搏杀画面再次叠出。 喊杀声、惨号声,血肉横飞,残肢乱舞,刀光剑影暗交织,谱出了恐怖的乐章,一时之间,地惨天愁。 人在疯狂的搏杀中逐渐减少。 联手一老三中年虽是一流好手,但对付丁浩可就差得远了,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丁浩剑无虚飞,只转眼工夫,全伏地不起,斐若愚对付那批一般弟子,更是虎人羊群,残余的豕突狼奔纷纷逃命,但逃生的门路全被空门弟子封堵,只有被杀的份.现场已净,丁浩和斐若愚奔去肃清残余。 一切静止下来。 剩下的是死尸和重伤不能的少数几个活人。 “若愚,你下令清理门中的死伤弟子立刻撤退,不许伤及内院妇孺。” “是,小叔叔!”斐若愚立即下令善后。小茉莉走近丁浩。 “大表哥,我……可不可以跟你?” “现在不要,我还有事必须单独去办。” 小茉莉苦苦一笑,很失望的样子。 丁浩出庄,稳身在不远的地方,他必须监视空门的弟子们撤退,以免再有情况他们对付不了。他默默地想,这样做是否太过份,但—想到爱儿仍在对方手中,岛上依旧存在着危机,心里便释然了些,“半月教”行事不择手段,挑它一个秘舵绝不为过,如此才能逼出对方的高级人物和幕后主谋。 突地,她想到应该赴“威灵宫”见师父禀陈一切,同时请示处理之道,也许师父另有指示,不能任意孤行。 庄里冒着火苗,深烟上冲宵汉。 空门弟子分散撤离。 这秘舵算是彻底地消失了。 丁浩悄然离去。 xxx —扇窗。 第23章 窗外有月光,夜如水。 窗内有烛光,人似玉。 “桃花公主”楚素玉在房内窗前独酌,玉颜十分憔悴,酒在添加红润,但掩不了那已经被忧愤侵蚀的形象。 为了报恩,她被迫献出了宝贵的贞操。 失去了少女的骄傲,她变成了—个没有灵魂的女人。 人没死,总得要括下去,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酒只能使人麻醉于—时,但医治不了身心的创伤,当酒意消失之后,痛苦会更强烈,然而一旦不幸陷入了永远不能改变的痛苦中时,只有求取暂时的解脱,否则便无法活下去。要求永远的解脱并不难,但有的人性格非常强韧,不愿轻易接受这事实,也就是他心里有所牵挂,不甘心做怨鬼。 “桃花公主”不想做怨鬼,不接受命薄如花的法则。 小桃红悄悄地走了进来,站在桌边,也憔悴了。 “小桃红,坐下来陪我喝两杯!”幽凄的声音令人听了鼻酸。 “公主……” “我说过许多次,要你称呼我姐姐。” “可是……”小桃红的眼眶发红。 “没什么可是的,我是什么公主?只不过是别人的工具而已,你我同—命运,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虫,公主?哈哈!多好听的名词,多讽刺的字眼,小桃红,我真的是公主么?我高贵么?丑恶、下贱,你知道么?” “姐姐!”小桃红泪水已盈睫。 “好,坐下来!” 小桃红坐下,斟酒、举杯,两人默默默喝下。 “姐姐,你……就这样—直沉溺在酒杯里么?” “那你要我怎样?” “其实……师哥也……” “不要提那禽兽!”桃花公主瞪眼厉喝。 小桃红打了—个哆嗦,张开的嘴闭不拢。 “小妹!”桃花公主面色又转为幽凄,声调也变为温婉。“你必须离开此地,远走高飞,到没有人知道你的地方,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过最平凡的生活,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不多,但足够你过活一辈子。”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包袱。“拿着,今晚就走!” “姐姐……”泪水夺眶而出。“我不走!” “你非走不可!”桃花公主面色又转为严厉。“再不走你便永远没有机会,以前我说过,趁我还能庇护你,快去找安身立命之所,你和我一样是孤女,没有任何牵挂,你很聪明,不要做傻事。” “那姐姐你……” “我自有打算,不必为我担心。” “姐姐……”喉头哽住了。 “小妹,快,包袱里有易容药,离开此地之后立刻易容改装,一路之上要小心,以你现在的能耐加上机智,应该可以自保。” 小桃红离座下跪,泪落如雨。 “姐姐,我们……还有再见……之日么?” “上苍可怜……就一定会。” “姐姐,小妹我……会每天烧香祝祷……” “起来,要是落入内奸之眼,一切算完。” 小桃红起身,脸色一片煞白,面皮也在抽动。 “姐……” “你要不照我的话做,我会一辈子恨你,拿去。” 小桃红用颤拦的手接过包袱。 在此刻,外面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公主,要茶么?” “好!”桃花公主应了一声,但脸色变了一变。 小桃红的脸色也变了一变,显然这是暗号。 “小桃红!”桃花公主放大了声音,“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步步谨慎完成任务,我等你回音,快去!” “是,公主!” 小桃红恭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桃花公主拭净泪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娇躯微见晃动,似乎已不胜酒力的样子,流过泪眼睛是红的,但喝了酒眼睛一样会发红,在这种状况下是不会有破绽的,心里很明白将要发生什么情况,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这是经过几天几夜的内心挣扎而获得的突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春蚕之破茧,另外一个人生之途的开端,是祸是福不得而知,反正已决心走这条路,也许是“不归路”。 “玉妹!”声音传入却不见人。 “是师哥么,怎不进来共饮几杯?”她竭力保持平静,但内心如被针刺,默默地在滴血,她以最大的耐力忍住。 “玉妹,恭喜你!” “我……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法王已经恩准你升任副总监,也是我的副手,但可以独当一面,在教中你已坐上第三把交椅。” “噢!” “你难道不高兴?” “师哥是专为此事而亲自来传达金令?” “怎么,你……没接到金符?” “金符?我不知道!” 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了,师妹定是为此项金令传达不够慎重而生气,这点请师妹原谅,我来传令的途中忽然得到‘天一号’传来的急讯,情况十万火急,我不得不赶去,所以临时要‘洪七号’代我送达,目的是想给玉妹一个惊喜……” “是么?”桃花公主反应冷漠。 “这种大事我能骗你?”“你错了!” “错了,什么意思?” “你乱了建制。” “玉妹,这我曾经考虑过,你的地位一变,不管一条线都在你节制之下,你原来的管线另有人接替。” “可是我没见到‘洪七号’!” “是真的么?”声音已呈震惊。 “这并非儿戏的事,我能随口乱道么?” “那……我得立刻去查究,万—出了差错可不得了,玉妹。我走了,你也立即配合采取行动,全力侦查。” 不再有话声传来。 桃花公主自语道:“真会有这等事?” xxx 威灵宫。 正殿。 “黑儒”夫妇正坐。 丁浩长跪在地,他已经禀陈了离尘岛事件的始末。 沉默,空气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黑儒”打破下沉默。 “黑儒能再次出现江湖么?” “弟子特在回山请示。”丁浩恭谨回答。 “你确定‘半月教’是‘金龙帮’余孽?” “不敢完全确定,应该有八成不会错。” “金龙帮与望月堡火之役,双方首要份子都已无一幸存,漏网者都是下级弟子,不可能成气候而胆敢迫为师的出面。究其实,五年前出面的‘黑儒’是你而不是为师,你……准备让‘黑儒’第三次出现?” “弟子不敢擅专,特来拜请指示。” “丁浩!”师母“威灵夫人”开了口。“据你所说,‘半月教’中有人会施放‘无影飞芒’,这是你判断‘半月教’与‘金龙帮’有渊源的最主要依据,而金龙帮主赵元生无后,也没听说有传人,但可能有同门……” “是的,弟子也是这么想。” “劫持你爱子而逼‘黑儒’现身,目的自然是报仇?” “的!” “你可曾考虑到对方胆敢如此做,主其事者必然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而且一定有周密而可怕的复仇计划?” “弟子想过。” “万一有所疏失,‘黑儒’之名岂非毁于一旦?” “弟子正因此而惶恐。” 又是一阵沉默。 “丁浩!”开口的是“黑儒”,语音十分凝得,“以你的聪明才智阅历经验,定可应付这非常的情况,只是在武功方面必须有与日俱增进一步的突破,才能超越对方的估算,为师的五年来与你师母共付心血,已有所成,你留此一月,悉心接受传承,‘黑儒’之名绝不可坠,一月之后下山,特许你重制行头,再振‘黑儒’雄风。” “谢师父和师母的恩典!”丁浩再拜,以头触地。 xxx “流云刀客’余宏已经成了“再世仙子”裙下不二之臣,死心塌地作感情的俘虏,完全迷失了自我。 现在是午夜时份。床榻上,锦被掀在一边,两条赤裸的身躯软绵绵搭扭在一起,没有动,但在喘息,因为正当一番风雨之后。 “好弟弟,你进步了许多!”光声音就足以销魂。 “好姐姐,我……总觉得……不是你的对手。” “心肝,你想征服我?” “男人……谁不想?” “有天你会,勤加锻练,用内功。” “可是……好姐姐,功力始终……运不到那话儿上。” “姐姐我最近悟出了一个秘诀,包灵,我会传授给你。等练成……咕!” “会怎样?”余宏迫不及待。 “收放自如,金枪不倒,壮如母牛的女人也会弃甲曳兵,俯首告饶!”扳过余宏的脸,重重亲了一下。 “好姐姐,现在……就教我?”手上下一阵乱动。 ………… 完全不堪入耳的脏话。 “好弟弟,现在谈件正事。” “什么正事?” “唉!”再世仙子幽伤地叹了口气。 “姐姐,你说嘛,为了你,我可以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有辞。” “的么?” “如果有半字虚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相信你,何必发这毒誓!”柔柔的手掩上余宏的嘴。“听我说,我有个血海仇家,但他的本领太高,我奈何不了他。”吐口气,拭了下泪才又接下道:“他占有过我的身体,还杀了我师父……” “是谁?你说,我的刀绝不含糊。” “我……怕你不敢!” “你只说是谁?”余宏陡地坐了起来。 第24章 “酸秀才丁浩,离离尘岛的岛主!”每一个都很有力。 像一记闷雷,余宏楞住了,半天开不了口,他心里很明白,说什么也不是丁浩的对手,但狠话已说在前头,而且也割舍不下这女人中的女人,一时之间他心乱如麻。 “再世仙子”也坐起娇躯,挨过,一手环着余宏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胸,那尖挺富弹性的双峰自然紧贴在他的肋间,温、软、柔、滑再加上吐气如兰,不必看的人,光凭触觉就足以使人陷入迷幻。 虽然刚经过一场狂风骤雨,将熄的火仍被挑旺起来。 很自然地,他又紧搂住了她。 “好弟弟,我不勉强你,只当姐姐我没说吧!” “不!”一个字,却又没了下文。 “我很明白,‘酸秀才’没几人惹得起。” 这句话挑起了余宏好强之心,他忘了东瀛刀客最重要的一个“忍”字,而保留了一个“狠”字。 “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如何才能稳操胜券!” “好弟弟!”她扭了一下柔若无骨的滑腻腻的胴体。“不用想了,我知道你有极大的困难,以后再打算吧,唉!”连叹息都有极大的魅力,令人心弦震颤。“我想我错了,不该向你提出这个。本来……我的意思是只要报了仇,了却心愿,跟你远走高飞,放弃‘永安宫’,重建一个属于你我的‘安乐宫’,长相厮守,过那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可是……这只是梦想罢了,太难、太难了!” “姐姐,我一办到!”余宏突然下了决心。 “不,不要,我想通了,万一你……我岂非遗憾终生,好弟弟,算了!”泪水滴落在余宏的身上。 她真的爱他入骨么? 她真的如此痴情么? 余宏又有他的打算,痴迷中还有一丝丝清醒。 “好姐姐,小弟我……有句话已经憋了很久。” “你说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你的出身来路?” “这……”再世仙子犹豫了一下。“即使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实际上我们已经是夫妻,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余宏扳起她的脸。 “先师的遗命不可违,等我完成了遗命,脱离了江糊,你什么都不必问,我会连心肝都掏给你。” 太感人了,你能忍心再追问么? 余宏深深点了点头。 “好弟弟!”再世仙子又开口。“我还向你说明一点,你可能也感觉到,我为什么出门都要坐黑轿子?” “哦!我是想问!” “我是为了隐秘身份,如果暴露了真面目,仇报不成还会立遭杀身之祸,故而不得不如此,并非故神其秘,见过我真面目的外人,只你一个……”说到这里,突然伸手朝床头一摸,然后一扬。 “啊!”是一声惊叫,在窗外。 余宏大吃一惊。 “姐蛆,怎么……回事?” “等会就知道!” 房门响了三下,启开一条缝,有人挤了进来,是紫奴。 两个赤裸的男女搂抱着坐在床上,紫奴居然面不改色,她似乎看惯了而认为稀松平常,反是余宏脸上发烧,—伸手想抓被子遮掩却又抓不到,因为他被抱得很紧。 “紫奴,窗外是什么人?”再世仙子问。 “不……知道!”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你这么大意?” “婢子该死,刚才去方便……现场留了几滴血。” “这是说有外人闯入宫里来了?” “婢子会清查!” “去找到尸体,既然见了血,逃不出百步。” “是!”紫奴退了出去。 余宏打从心深处泛起寒意,两人正在谈话,“再世仙子”居然能发觉窗外有人,她用的是什么歹毒暗器,居然说逃不出百步?他的东瀛刀法杀人是残狠之最,杀个把人在他全不当回事,而竟然也为之胆寒,这么美而柔媚的女人,竟然用这种手法杀人,的确是想不到,她为什么不以此对付“酸秀才”丁浩而要假手于自己? “下床吧!” “好!” 两人穿好衣服,在等紫奴报。 整整盏茶工夫,紫奴去而复返,脸色很难看。“怎么样?”声音在柔媚中带着严厉。 “已经到处搜遍,不见人影。”紫奴垂下了头。 “竟然会有这事,那来的绝非寻常人物,可是……留下血滴证明我出手没落空,怎么会呢?”想了想。“紫奴,也许对方功力过人,能支撑更长的时间,传令所有的人,到外面去搜,一里范围之内不许遗漏。” “遵命!”紫奴又领命而去。 这一折腾,窗纱已经泛白,灯焰暗了下,天亮了。 紫奴回报,一无所获。 “再世仙子”的脸色变了。 在余宏的心目中,“再世仙子”不只是名号叫仙子,而人也的确像下凡的仙女,她一向柔媚得教人沉醉,而现在她仿佛成了凡人,这使他震惊,产生一种说不出也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感受。 他想:“她要自己杀‘酸秀才’丁浩,说与他有辱身杀师之仇,真的有这种事么?丁浩会作这种事么?” “难道会是他?”再世仙子幽幽自语。 “他……谁?” “酸秀才!” 余宏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噤,他的脸色也变了,如果真的是丁浩,他当然已经看一到自己和“再世仙子”所表演的和所说的一切,这问题便相当严重了,要是他……他不敢再往下想,一颗心已高高地悬了起来。 “会……是他么?”声音已经走了调。 “以我所知,没人有这等能耐。” “可是,姐姐,如果是他……何以不采取行动?” “你不必吓成这样子,我只是这么猜想而巳。我所发的暗器还没人侥幸活过,如果不是他,也必是个极端可怕的人。”低头想了想。“好弟弟,你走吧!我必须作一些必要的安排,有事我会找你。” 余宏已无话可说,拿起刀,出房离去。 木立在一旁的紫奴开门道:“仙子,婢子想到……” “你想到什么?” “会不会是‘醉书生’?” “如果是他就太好了!”再世仙子色然而喜。 “为什么?” “他的能耐在余宏之上。” “对付怪人有对付怪人的方法。” “恐怕……很难!” “紫奴,你低估了我对男人的……” “仙子,你忽略了几件事。” “你说说看?” “第—,‘醉书生’跟余宏有交情,如果窗外人是他,他已经看列了刚才的那一幕。第二,你已经伤了他。第三,他是‘春之乡’的娇客,‘桃花公主’不是普通女子。第四,以婢子打听到的消息,他不喜欢争斗……” “够了,再说吧,我担心的是窗外人如果就是‘酸秀才’,情况便相当严重了,我们得马上准备应付之道。” 紫奴深深点头。 xxx 自古英雄皆寂寞! 一个武士如果大大地成了名,不管他是不是可以称为英雄,他总会寂寞的,因为亲近的人愈来愈少,而言行举止也受到了限制不能随便,等于戴上了无形的桎梏,是人人注目的焦点,所以他必须事事克制,甚至作假以维形象。作假表面上骗了别人,实际上是虐待自己,仿佛他是为了别人而活。 名女人也不例外,也同样寂寞。 “桃花公主”楚素玉现在就正困于寂寞。 她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精美的庭园景物没有—样入她的眼,她的心灵是空虚的,仿佛自我已不存在。 小桃红走了,失去了倾诉的对象。 伺候她的还很多,由她指挥控制的也不少,但完全是主仆和隶属的关系,彼此依存的只是利害和权势。 为何而活? 活着的意义何在? 这是她无时无不在想却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园里桃花已落尽,枝头在新绿中缀着小小的毛桃,不久前滨纷灿烂的花朵,已由落英而化成泥。 “公主!”一个丫环呈上一个是很牢固的羊皮纸袋。“刚才由飞骑送到的,请公主立即开拆。” “唔!你下去。”桃花公主慵懒地回答。 丫环施礼退出。 “桃花公主”看了看封套,上面有“特急”的记号,她立即撕开,抽出—张原红的宇笺,她的脸色变了变,长长吐口气,才看上面的字,简单的几个字,一目了然,她的两眼登时发直,持笺的手也抖了起来,细腻如脂,晶莹似玉的粉靥泛下青,字笺上的字像锋锐的剑剌穿了她的心,她又成了木雕,仿佛灵魂已在刹那间离开了躯壳。 许久,许久。 脸上的青色清褪,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坚毅。 她决定了什么? 她移身到梳妆台前,涂粉、划眉、梳理,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然后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于自己的姿容。 不久,原先送急函的丫环又进房。 “公主!” “小嫣,什么事?”边问边把字笺连封套塞进抽屉。 原来这丫环叫小嫣。 “醉书生到访!” “噢!请他进来,备酒!”她又回复了平时的欢愉。 “就在……公主的卧房?” “唔!” 小嫣退了出去,脸上有些迷惘,在这卧房里招待宾客是破题儿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有过,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 “公主!”是丁浩经过变声后的“醉书生”腔调。 第25章 “请进!” 丁浩自己搴帘而入。 “啊!这是公主的香闺,在下荣幸之至!” “请坐!” “谢坐!”丁浩落座。 “怎么客套起来了?”桃花公主一笑嫣然。 “这是礼貌,不是客套。” “我们之间改个称呼好么?” “改称呼……为什么?” “现在的称呼太虚假,我分明不是公主,而你也不是公子,何必演戏呢?我们现在是朋友,直接了当不好么?” “好!怎么改法?” “你叫我桃妹,我叫你醉哥,如何?” “桃妹、醉哥,哼!有意思,不过……这种叫法不嫌太俗气么?” “俗中见真情!” 丁浩心弦为之一颤,“真情”二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是有心还是无意?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可不能玩火自焚,要是当了真,后果就严重了,女人对“感情”是非常执着的,尤其不是普通女子,照自己交托斐若愚保护的小密探朱兰的说法,她们的行动指令出自“春之乡”,不管发号施令的是她或是她的幕后人,她有非常身份这一点绝对错不了,自己目前的形貌说什么也不会讨女人欢心,她对自己的表现是否另有目的?这点不可不防,爱儿小强尚在“半月教”手中,她会不会是“半月教”徒? “公主说得好,俗中见真情。”丁浩随声附和。 四五名少女一也可说是婢子一一搬来了酒食,,七手八脚,很快摆整舒齐,然后退了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醇酒美人,香闺对酌,相当富于情凋。 老规矩,丁浩还是用小葫芦盛酒。 “桃妹,为我们新改变的称呼乾—杯。” “好!”桃花公主举杯,神色突然出现异样。 丁浩的小葫芦已就口。 “慢着!”桃花公主突仲皓腕阻止。 丁浩的动作快,一大口酒已咕嘟下肚。 桃花公主粉腮大变,放下了杯了,她没喝。 “桃妹,是我敬你!”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桃花公主突然露出一个惨笑。 “要我陪你么?醉哥,我……甘心!”她举起杯子。 丁浩极快地伸手夺过桃花公主的酒杯把酒泼在地上,然后从小葫芦里用原本替他预备的空杯另斟了一杯递过去,笑着道:“这样才更见真情!” “好!”桃花公主毫不迟疑地一口喝乾。“醉哥,这……的确是真情,你是真的爱我? 快……告诉我。” “对,爱得要死!” “爱得要死?” “要是假话,我马上就死!”丁浩没醉,但说的全是酒话,仿佛他已酩酊,出语坦率得近于粗俗。 “我也是,我们……一道上路吧!” “这是什么话?”丁浩大表惊讶。 “是实话!哈哈哈哈……”她竟然忘形大笑。 丁浩骇然望着桃花公主,等她笑够了才开口。 “桃妹,想不到你也这般风趣!” “风趣?”桃花公主眼眶一红。“这不是风趣,醉哥,我是在嘲笑你我的命运……”泪水夺眶而出。 “奇怪,为什么连我也在内?”丁浩一脸的无所谓。 “因为……我们已经走上了同一条路,半个时辰之后的,我们……就会一起到一个最美好的地方,没有痛苦、没有荣辱、没有仇恨、没有阴谋争端……” “那不是极乐世界么?”丁浩仍是玩笑的口吻。 “对,极乐世界!”桃花公主拭去丫泪痕,意外地又绽出了和煦的笑厣,“喝酒吧!喝酒最乐,我们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她伸手抢过丁浩的小葫芦,把剩酒一气喝光,然后又灌酒,自斟了一杯,把葫芦还给丁浩。 “桃妹,你……该叫‘醉妹’才合适!” “好,改叫醉妹!” 继续喝。 她真的醉了。 “醉哥,抱我……上床!” “上床……你……醉了?”丁浩脸上变色。 “我……人醉心不醉,我……”她起身,扶桌,一偏,在丁浩的怀中。“醉哥,我们…… 上床,最后的欢愉,然后……我们就拥抱着进入……极乐世界!” 丁浩没有移动,但内心产生了激情,生平第一次他领略到这种不正常的属于悲剧的激情,只是,他必须坚守立场。 “醉妹,不成!” “为什么?”桃花公主迹近疯狂。 “我们可以……永远做朋友,像亲己妹一样的朋友。”丁浩说得很诚恳,他心里早已明白是一回什么事。 “醉哥,难道……你不是男人?”很露骨的话。 “我是真正的男人,所以才说这句真男人的话。” “你……”桃花公主杏眼睁得老大,“我不懂你说这句话的意思?” “将来你就会懂。” “醉哥!”桃花公主从丁浩的怀里脱了出来,站在桌边,神色黯了下来,咬咬牙,象是非常痛苦的样子。“我知道我不配,因为……我已经……这是造化弄人,这是命!”她抬头上望,泪珠滚滚而落,玉琢的桃花变成了带雨梨花。 丁浩大为震惊,她为什么说出这种话? 何谓造化弄人? 为什么说是“命”?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对!”桃花公主突然震惊地望着丁浩。 “什么不对?” “你我……都喝了这酒,为什么?” “哈哈哈哈!”丁浩大笑了一声,又猛灌了一大口酒,斜着醉眼道:“醉妹,你曾经阻止我喝酒,所以我也泼掉了你杯中的酒,而我们共同喝的是葫中的酒,我这小葫芦内藏玄机,奥妙非常……” “我懂了!”桃花公主泪中绽笑。 “你懂?” “唔!你喝酒不用杯子不用盏,固定用葫芦,你在葫芦里放置了某种珍奇的辟毒之物,任何酒水经过葫芦便改变了性质,这就是你所说的玄机,对不对?” “醉妹,你太聪明了!”丁浩情不自禁地执住她的柔荑。“要是我……唉!算了,不提也罢,我刚才说过,将视你如妹,这句话是出自我的内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此言不改,此言不变,你的用心太令我感动。” 桃花公主笑了,笑得很凄婉。 丁浩突地神色一凝,放手低声道:“外面有人来了!” 桃花公主急声道:“快伏倒桌上。”她自己先伏。 丁浩也伏卧桌上,头微侧,以臂作枕,一只眼眯开一条细缝,这样他便可以掌握情况,有极大的应变弹性。 门先推开一条缝,当然是来人先观察室内动静。然后门开了—半,一个面目冷木的中年妇人闪身而入,房门又掩上,停了停才走近桌边,吡牙笑了笑,那笑态令人不敢恭维,夸张一点说,就像—匹狼面对到口的猎物,丑恶之中带着狰狞。 桃花公主缓缓直起娇躯。 中年妇人一翻腕,手里亮同一把寒芒耀眼的匕首。 “公主,现在就动手么?” “把刀给我!”桃花公主的声音冷如冰雪。 “公主……”中年妇人有些惊异。 “我要亲自动手!”桃花公主挨近中年妇人。 “属下奉令执行……” “我说我要亲自动手。”她伸出手。 中年妇人似乎不太情愿地掉转刀尖,把刀柄递过。 丁浩一动不动。 桃花公主接过匕首,手半扬,刀尖向下,右脚前跨半步,盯视着丁浩,口时:“你退开些!” 寒芒乍闪。 “啊!”半声凄哼。“楚素玉,你……竟然敢……”中年脸孔扭曲成了一个怪形,最后的狞态。 桃花公主拔刀。 血箭激射,喷了满桌,人栽了下。 丁浩虎地离座而起,瞪视着桃花公主,满脸都是激越之情,口唇连连翕动,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桃花公主从怀中掏出一纸红笺放在桌上。 丁浩目光扫,只见笺上写的是:“醉书生已不能为我用,立即执行。”后面一个圆圈,中央一个王字。 一望而知,这是杀人指令。 圆圈一个“王”字代表什么? 是谁下的指令? “醉哥!”调是异样的。“你马上离开!” “醉妹,你……”丁浩的声音也是异样的。 桃花公主惨然一笑,蓦地—咬牙,刀,从右脸颊划下同,皮肉裂开,鲜红汩汩而冒,天仙突然变成厉鬼。 做梦也估不到的行动。 丁浩的呼吸立时窒住,脑内“嗡!”地—响,几乎晕了过去。残酷至极的画面,她为何要如此? “醉妹!”丁浩狂叫一声,伸手要夺刀。 桃花公主电退数尺,刀尖对正自己的心窝。 “别动?你再进一步我就……”声已哽住。 “醉妹,你……你何苦要……” “如果不是这张脸,我……就不会……”她喘了口气。“你快走,以后……不要再见我。” “是……是我害了你……”丁浩滴下了伤情之泪。 “不,这是命,注定了的,快走!” “我带你走!”丁浩突然下了决心。 “不,我们缘尽于此!” “醉妹……” “你想带走我的尸体?”—动,作势…… “好,我走!” 丁浩不从门,穿窗而去,他的心已被撕裂了。他并没有真正离开,“春之乡”的范围很广,建筑设施也很复杂,想要藏身太容易了,尤其像他这等超级高手,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且稳当之极,他很快地隐藏起来。 第26章 他要澈底了解事实的真相。 —个天仙化人,美得足以傲视江湖中每一个女人,甚至普天下的女人,为什么甘于自毁容貌? 如果是为了“爱”,彼此间的情还不到这种程度。 如果是一时的冲动,不近情,不合理,她还没有发疯,也没醉到丧失了理性。 如果是为了那指令,没有别的方法应付。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xxx 房里—— 桃花公主呆坐在椅上,她的心已完全麻木,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没想,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随着夜色的加浓,她的身影愈来愈模糊。 “公主!”门外响起小嫣的声音。 “什么事?”桃花公主的应声似梦呓。 “要燃灯么?” “不必,有事我会叫你,去吧!” “是!” 小嫣走了,房里又归于死寂。 中年妇人的尸体还冷僵地躺着,喷洒横流的血已经凝固,她在等什么?也许有所等待,也许什么也没有,就这么木然坐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还是不对,更没有去想后果,反正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玉妹!” 她极度憎恶,极不愿意听到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像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神智同时在刹那间回复,她必须面对现实了,心头出奇地冷静,就像一名高级剑手临出剑的前一刻一样,只有一个意念,击败对手,否则便只有被毁一途。 “唔!”她应了一声。 “你接到‘法王’的金令了?” “唔!”还是一个字。 “任务已经完成?” “我还侥幸活着。” “什么,你……说什么?”声音是震栗的。 “我说我没有死!” “你……没有成功?” “败得很惨!” 短暂的沉寂,然后一条人影从壁间暗门进入房中,太暗,看不清来人面目,但房中人借着窗户的微光还可以辨出眼前的情况。 “你的脸……” “只不过被划了—刀。” “洪七娘她……” “她没我幸运,死了!” “醉书生有这大的能耐?”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是他,他被救走了!” “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太婆,我没见过,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又是一阵寂然。 “玉妹,你的脸……” “永远不会再回复原来的我,一朵残破的花,‘桃花公主’从现在起已不存在,永远地消失了!” “我……我发誓要逮到毁你容貌的人把她碎尸。” “师哥,我也发誓不会放过她。” “那老虔婆生作什么样子?” 桃花公主想了想才沉缓地道:“发白如银,精神矍铄,黑衣,手持的是一根酒杯口粗的弯扭藤杖,还有……头上系了条黄色丝巾,飘垂到后腰。” “这……到底是何许人物?跟‘醉书生’是什么渊源?”默尔了片刻。“这么明显的特征不难查出,老—辈的定然知道她的来路,问题是她能否解得了‘醉书生’所中的‘金虿’之毒。同时,我们多了—个可怕的敌人。” “如果查出她的行踪,‘法王’会亲自出马么?” “到时再说,对了,你脸上的伤……” “我已经涂了药!” “—定会留下恶疤,这……” “师哥,我只好认了,算是天妒罢!”伤感中带着太多的无奈,女人最珍惜的是容貌,最自傲的也是容貌,现在,她已经失去了。 “我马上去部署查缉的行动。” 人影很快地消失,暗门也密合,他对曾经被他夺去贞操的‘桃花公主”似乎已经改变了态度,失去了原来那份专情与依恋。他真的如此薄幸么? 她笑出了声,是对自己命运的嘲弄还是恨极而笑? 丁浩本来隐身在暗中,他听清了双方的每一句话,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感到对桃花公主有份极大的亏欠。 她准备献出身体。“圆门被人捣毁,对方……要公主亲自出面,否则的话要让‘春之乡’片瓦无存,已经……伤了五个护园的。” “有这等事!”桃花公主猛地站起身来。“来者是谁?” “是一个半百妇人,不肯说出身份,只要见公主!” “好,我去会她!” 丁浩在暗中也大为震惊,是什么人敢单挑“春之乡”?毁了园门显示敌意甚浓,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档事自己不能袖手,“桃花公主”楚素玉现在是微妙身份,与自己的关系也相当特殊,非管不可。 xxx “春之乡”的大门已碎成了破木块,门里十多名男女紧紧堵住,旁边有人在地上呻吟,正对大门—个高大的半百妇人巍然站立,两眼有若一对寒星,目芒变成了丝丝银线,这表示了她功力修为的精湛已到了惊人之境。 门里的男女被叱退,也扶走了伤者,所幸不见死人。 “桃花公主”幽然出现,脸上蒙了黑纱,目的是遮掩面颊上的刀伤,她在门里停了停,才步出只剩门框的园门。 “你就是蛊惑年轻小伙的‘桃花公主’?”半百妇人开口,声音冷厉刺耳,语气当然也非常地不好听。 “我就是,但请收回前半句,蛊惑二字不当。” “那该怎么说?” “选才!” “哈哈!多冠冕的说法,选才用流血方式?” “来者确狠逞强,与我无关。” “强辩无益,老身我是来要人。” “要人……要什么人?” “老身的儿子,他入圆之后便没了下落。” “哦!令公子叫什么?” “闪电手周陵,听说他是头一个入园作客的。” “桃花公主”目光闪了闪,隔着黑纱仍见其芒,显然她的功力也相当不弱,略事沉默之后才冷静地道:“这么说,芳驾便是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女金刚’杜冰心了?” “是老身那不争气的儿子告诉你的?” “他是说过!” “他人呢?” “不知道。凡是受邀作贵宾的高手,照例是一席交谈一席酒便即离开,此地不留长客,也不过问来客去向。” “你推得真干净,老身不听任何托辞,他是进圆之后失踪的,简单一句话,交人,别的什么也不必说。” “芳驾是有身份的成名人物,应该讲理?” “交人!”女金刚断地坚持两个字。 “如果交不出人来呢?” “春之乡从此消失。” “芳驾办得到么?” “绝对!”又是两个字,极之狂妄。 “很好,芳驾就露几手看看!” “女金刚”杜冰心再不多说—句话,“呼!”地一掌劈出去,号称女金刚,当然人如其号,走的是刚猛路子,女人而走这种武功路数,在江湖上还真罕见,—出手便有碎碑裂石之威,难怪她能劈碎“春之乡”的园墙大门。 暗中的丁浩为之心头一紧。 “桃花公主”当然不敢硬碰硬地打,极巧妙地闪了开去,在闪开的同时还击了两掌,奇幻之中带着厉辣。 “女金刚”杜冰心根奉不在乎“桃花公主”的反击,不闪不避,“呼!”地又是—掌,隐挟雷鸣之声,对手的掌力上身竟然行所无事。 于是,—场可以形容之为“有趣”的剧目叠了出来。 一方是矫若灵鹤,另方是猛若虎豹。 说是“有趣”,其实凶险万分,“桃花公主”掌指互用,招式之奇诡厉辣令人惊心,而“女金刚”的掌功沉猛结实,光是带起的劲气足可卷倒—个人,如果挨上一掌,很难说会是什么状况。 武术中有个原则是“柔能克刚”,但双方的功力必须在悬殊不大的情况之下才行,否叫这原则便打了折扣。 “桃花公主”守多攻少,几乎处于完全被动的态势。 “女金刚”一味强攻虽说很耗真力,但却占尽先机。 生死之搏如果失去主动是极端不利的,闪躲封拦所耗的真力也相当可观,只要一个疏神死伤立见。“桃花公主”的情况大不相同,她是不敢硬接硬架只好以游斗的方式应付,而丁浩则是故作佯狂以应致,这中间差别很大。 凡是以强猛阳刚为主的,通常都缺乏耐性。 盏茶时间一过,“女金刚”便感不耐了,她一向对付敌人都是速战速决,三招两式便解决问题,今晚对“桃花公主”已属例外,因为“桃花公主”的身躯步法相当奇奥,虽落下风,但仍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拾夺得下。她突地收势后退两步,弓身缩掌,掌心向外,身躯突然暴胀了许多,衣衫无风自鼓,目光变成了电炬,形态极之可怖。 暗中的丁浩可发了急,他看出“女金刚”将要施展的是武林中迹近失传的“莽牛气功” 之类的功夫。 女人而能练成此种功力,真的是奇迹。 “桃花公主”绝挡不了—击是意料中事。 丁浩的确是很着急,他如果一出面,“桃花公主”对她师兄所编的故事便会穿帮,因为故事中他是被救走的。 “桃花公主”明知情势危殆,但她不能逃避,因为她是此间主人,只好明知不可为而为,后果不计,她作出抗拒之势,当然,身为密探头子,反噬之道的,不过,与敌偕亡的行动只有在万不得巳的情况之下才用。 丁浩已没有考虑的余地,他不能眼看“桃花公主”伤在“女金刚”的手下,于是,他故意退远些,歌声响起—— 醉里吟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第27章 ………… 随着歌声,人从暗中步出。 “桃花公主”喜之不胜,这是她想象不到的情况。 “女金刚”口里叫了一声:“醉书生!”双掌推出,撼山栗岳的劲气匝地暴卷。 这一着大出丁浩意料之外,发掌已是不及,他以闪电之势横厘镖去,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他别无选择。 “轰!”然巨响声中,丁浩的身躯被震腾空。 大部分的劲气被丁浩挡消,但余波仍然惊人,把“桃花公主”震得一个踉跄。同—时间,她手里掷出—个鸡蛋大的小球,“波!”地一声在空中爆开。“女金刚”的反应简直骇死人,她竟然在“桃花公主”一扬手之际横移了八尺,换了别人是无法办到的。 丁浩在空中翻了数滚,飘然落地。 原先被叱退的手下为劲气爆声所惊,又涌现门边。 丁浩显然无事,从容地步到“女金刚”面前。 “女金刚”心里震惊,但火气却直往上冲。 “醉书生,你敢横岔一枝?”声如乍雷,简直地就不像是女人。 “有话好说,动气会伤身!”丁浩—脸古怪相。 “你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嘻嘻!没这回事,在下还没尝尽天下名酒,岂能就此谢世,只是不喜欢见流血罢了。 芳驾与‘春之乡’主人应该没什么深仇大恨,这么美的人应该也不会是极恶之徒,任何事都可以讲理,用不着……” “她不是极恶之辈,你看?”抬起左手。 虽然天色不明,但仍可看出衣袖三四五个破孔。 丁浩心头震颤了一下,“桃花公主”掷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女金刚”慢闪一丝丝,这些洞会留在身上而不是衣袖上,不用说这足以致命。但要不是自己这—挡,“桃花公主”,也必毁在那其强元比的劲气之下。 “生死交关,她不能不反击对不对?” “这是阴毒手段!” “好啦!到底为了什么,由在下作个调人如何?” “你‘醉书生’算老几?” “无所谓,算老么吧!” “哼!作调人,你配么?” “要怎么才配?” “你要能接老身一击还能活着开口再说。” “可以!”丁浩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醉书生,你……”桃花公主急叫,她是真正的关心,怕丁浩接不下“女金刚”的一击,那种武林罕闻罕见的掌功光想想就足以令人股栗。 “别担心!”丁浩朝“桃花公主”笑笑,这一笑等于是一种抚慰,也表示了他有自信。 “酒能壮胆,也能助气,在下刚刚喝了一顿,胆气正豪,能接鼎鼎大名的女豪客一击,定可增加名气,也可以长些见识。”他说得非常轻松,似乎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顿了顿接着又道:“叫他们退下去,在下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戏。” “桃花公主”挥了下手。 七八名男女手下全退了进去。 “女金刚”心里多少有些嘀咕,“醉书生”真的能接得下她的一击?他是迷于女色还是喝醉了逞能?刚才他飞身横挡,人在虚空,可以顺势而消解了许多力道,如果面对面硬接,情况可就大大地不同了。 “醉书生,你真的是不要命了?”她这是试探,如果“醉书生”真的能承受一击面不倒,对她出名气也有损。 “说过了,还想多活几年喝酒。” “不许取巧闪避?” “当然,芳驾别门缝里看人。” “很好,准备?” “请!” “桃花公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不愿见可怕的结果,却又无法阻止。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受上一个男人,偏偏彼此无缘,而且又是那样的结局,双方没有以后,便不会出现奇迹,因为她自知丧失了资格,“醉书生”这样作,只有增加她的痛苦。 “女金刚”已摆她了原先发掌时的架势。 丁浩可不敢托大,凝神以待。 空气在刹那之间冻结。 夜色似乎更浓了。 这一击的结果是什么,无人能够想象。 “呀!”一声沉喝,“女金刚”双掌推出。 狂飚匝地,撕空裂云,像暴雷乍殛。 “桃花公主”好久才回过呼吸,她真想上前抱住丁浩,她想欢呼,然而都没有,反倒心头刺痛,因为她不能拥有他。 “醉书生,你的功力可比美‘酸秀才’!”这句话是“女金刚”由衷的称赞。 “在下不需要跟谁比美,醉书生就是醉书生。” “你很傲?” “艺业务有专精,比喝酒‘酸秀才’就不是在下的对手。”丁浩故作佯狂。“现在芳驾可以接受在下作调人了?” “你准备如何调解?” “双方暂时放弃敌对,分别找人,找到人之后再论是非曲直。令高足并不在‘春之乡’,这点在下可以保证,因为在下也曾荣幸作过上宾。令高足已经是成名人物,他的行动可以自己作主,如果定要‘桃花公主’交人,未免强人所难。同时被延请入园作客,必须有上乘武功赢得同侪,这就免不了被人怀恨报复,所以芳驾应该重估对象,找出当初的落败之人。” 丁浩说的固然有理,但实底上他是在袒护“桃花公主”,他曾听“空门”弟子“无羽鹤”透露过凡入园作客的没一人再出现江湖,而“无羽鹤”又已遇害,这其中大有文章。但他不能说出来。 “当初落败之人是谁?” “在下不在场,不知道。” “她应该明白?”目光扫向“桃花公主”。 “是‘天罡剑’苏子午!”桃花公主接话。“但她不是落败,而是伏尸。” “女金刚”脸变了变,好一会才开口。 “天罡剑的出身?” “不知道!” “好,老身会查明!”转向丁浩“醉书生,你作的是调人,如果老身发现别有文章绝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情在理中,在下接受!” “女金刚”飞闪而去。 “桃花公主”上前数步。 “醉哥,你……为什么要再来?”声音很低但非常激动。 “我根本没离开过。” “你听到了我跟……” “不错,是听到了,你说的故事很精彩!”丁浩耸耸肩。“醉妹,这外事心照不宜,我问你句话可答则答。” “什么?” “你师兄是谁?” “这……”桃花公主咬牙沉思了许久。“醉哥,我不能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可以为你舍命,但是不能告诉你这—点,相信我,不是由于对我的利害关系,而是基道义。”“好,就算我没问!”丁浩很爽朗地接受这事实。 “醉哥,你赶快离开,否则我会有麻烦。” “你也会受人监视?” “不错,极可怕的控制网。”说着,放大了声音,显然是故意让她们自己人听到。“醉书生,你真的不恨我?” “公主,在下舍不得恨!”丁浩也放大声音。 “其实……今晚的事只是一个误会。” “我想也是!”丁浩目光一阵游扫,再用超人的听觉默察了一阵。“公主,你是在下生平所见最了不起的美人,希望你能允许在下能再来看你?” “唔!那是以后的事。” “告辞!”丁浩抱抱拳,转身离去。 这回,他是真的走了。 xxx 这是间小破屋子,缺门少窗,淹没在杂草蓬蒿里,四周还留有田园畦沟的痕迹,看来屋主人早巳弃地为良了。 天该亮而没亮。 空中在飘着霏霏细雨,雨虽不大,但仍可淋湿衣服。 附近不见人家。 丁浩踽踽而至。他没有一定的目的,当然犯不着冒雨赶路,于是他顺脚走到破屋檐下,想等天明雨止再走。 突地,他听到屋里传出男女交谈之声—— “太郎,我想得你好苦,飘洋过海来中原找你,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找到你了,太郎,我们……永远不再分离了么?”是个少女的声音,但腔调很怪。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太郎,我……感觉像是在做梦,把我抱紧些。” “梅子,这恐怕是天意,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难道你已经……啊!你……你……要……” “没办法,梅子,我的秘密你知道得太多!” 声音极熟,由于有檐滴声听不真切。 “嗯!”半声惨哼传出。 丁浩暴喝—声:“屋里什么人?” 第六章狐狼挡道 第六章狐狼挡道 “刷!”是有人穿窗而去的声音。 丁浩疾掠列屋侧,—条人影已在十丈之外,以他的功力而论,定可追及对方,但想到屋里的女人也许还没死,救人比什么都重要,就这么—犹豫,人影已自视线中消失,他转身绕回正面,进入堂屋,不见人,满鼻子霉味。 上前两步到房门边,探头往里望,木板床上有条白渗渗的人影,运足目力再看,赫然是—个赤裸的女人,呼吸不禁为之—窒。这当然就是被称作“梅子”的女人,看样子她与那男的曾发生过男女关系,她还活着么? 无所谓男女之闲,救人最要紧。 丁浩进房,到了床边,伸手探查,气如游丝,心脉欲断还续,是被重手法点了死穴,虽然奇边般地没断气,但已经无救。丁浩尝试着把本身真元徐缓迫入她的体内,许久,她的呼吸开始重了起来,失神眼珠子略见转动,口唇也连连张合,她似乎想说话。 第28章 “梅子姑娘,他是谁?”丁浩—声接—声地问。 “他……他……”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流云派……刀客……太郎……” 丁浩全身—震。 “流云刀客余宏?” “太郎……法王……收留的……” “什么法王?”丁浩大声问,耳朵凑向她的嘴。 “法王……专门收容无依……孤儿……我也是……他怕我……在中原会……所以忍心灭口。”声音至此中断,头歪向一侧,两眼没闭。 丁浩全身发麻,怪不得声音如此熟悉,原来他便是自己的内弟“流云刀客”余宏,他深深地想—一 余宏是从东瀛回中原的。 梅子是东瀛女子,是余宏的女友。 他为什么要杀害对他委身的女友? 为何要灭口? 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逞了兽欲之后灭口,人神共愤。 他还算是人么? 法王是何许人物,收容孤儿的目的何在? 法王也到了中原么? 丁浩木立着,心乱如麻,余宏—百个该杀。但他是妻子余文兰的堂弟,且已是齐云壮的继承人,他作了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该如何处理?自己如果要包庇他,武道何存?师训又安在?杀了他,余家岂非要绝后? 雨已停。 天色已经大亮,有人迫近破屋的声音传来。 丁浩用褪放在一边的衣物遮盖住赤裸的尸体。 超人的感觉,来人巳到了破屋门外。 丁浩步出堂屋,目光扫处,又—次骇然而震,门外是两个戴着白脸面具的长衫客,怎看就象一对僵尸。 二人何来?该不会是余宏搬来的援兵? 如果是,余宏滞留在北方到底是捣什么鬼? 心念之中,丁浩沉稳地步出大门。 两个戴面具的立即站成犄角之势,目射杀芒。 “你就是‘醉书生’?”其中一个开口。 “不错!”丁浩点点头。“两位有们见教?” “奉令取你颈上人头。” “噢!奉何人之令?” “这你就不必问了!” “呛呛!”两声,长剑出鞘,从拔剑的姿势来看,两个都是不俗的剑手。丁浩若无其事地挺立着,心里在想:“自己是在破屋之内,而对方直冲破屋而来,显然是受人指使,而指使的极可能便是余宏,不然对方不会一口就问自己的名号,照此推断,余宏已经投身某一帮派,制住对方便可揭开谜底。” “杀人该有个理由吧?” “理由就是执行命令。” “两位认识‘流云刀客’么?” “不认识!”回答得很是干脆。 丁浩楞了一楞。 “上吧!”另一个开了口。 寒芒乍闪,两支剑同时攻出,剑法是上乘的,而且迅厉之极。 丁浩闪过,不拔剑也没反击。 两个戴面具的展开了猛烈的攻势,每一剑都指向要害,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从招式看来,两人是同出一源。 丁浩以玄妙的身法在寒芒中穿梭。 两支剑愈攻愈疾,变成了光网,无懈无隙,丁浩在光网中失去了揣影,因为他穿的是白衣,光与人混成了一色,他如何在剑光交织成的网中游动闪掠,在第三者而言简直地不可思议,这已经超越了人所能的极限。 “啊!”地一声惊叫,光网破碎,现场顿然明朗,戴面具者之一退到了两丈外,手中无剑,剑已到了丁浩手中,另一个窒住,但窒住也只是短暂的片刻,剑又攻出,那秀剑的立即徒手助攻,惊人的画面再次叠出。 丁浩有剑在手,反客为主,迫得两名对手走成灯般乱转,剑手在栗人的剑势之下无法配合,险象环生。 十个照面之后—— “撒手!”丁浩朗喝了一声。 “呀!”那持剑的长剑掉地,暴退八尺。 “报上来路,否则在下要杀人了!”丁浩信手止攻。 那后来答剑的突然弓腰立掌,长衫立即鼓胀起来。 丁浩心中一动。 “轰!”然一声,对方双掌推出,势如裂岸狂涛。 丁浩被卷得离地飞起,在空中翻了一个大车轮,落回地面,竟然毫发无损,这种功力的确足以丧敌之胆。 两个戴面具的互打一个招呼,双双弹揣疾遁。 “那里走!”随着喝声,丁浩的身形如脱弩之箭,划空射去,孤形疾落,截住了其中一个,那发掌的已经远。丁浩神剑指上对方心窝,寒声道:“说,你是那一个帮派的,为何找上了我‘醉书生’?” 对方没开口,由于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上表情。 “你要是不开口,本来属于你的这支剑会穿透你的心胸!”剑尖已触及对方衣襟,只消轻轻一送便胸而入。 “本人认了!” “认了也不行,你非说不可!”剑尖往上一挑。 “啊!”惊叫声中,面具掉地,现出了本来面目。 丁浩意外地一震,对方竟然是个长相不俗的年轻人。 “说!你是什么路道?”剑尖又指回胸口。 年轻人怒目而视,了无惧色。 “要杀就下手,本人说过认了。” “哼!”丁浩冷哼了一声;“想死也没这么容易。” 就在此刻,一个阴阳怪气的声:等道:“哎呀!小书生,找到你还真不容易,我老要饭的还以为你这只小洒虫找到了专藏名酒的酒窖乐得不知天日了!”边说边走近,“怎么,你要开杀戒了?” 来的是老酒虫。 “老哥,你知道他是谁么?”丁浩的剑仍指着对方。 老酒虫眼珠子骨碌碌一阵乱转。 “当然认得,这小子是‘太极门’那老不成材的座下弟子,叫什么……”拍了拍脑袋,“对了,他叫‘神童’田秀,他想在老虎头上扪虱子?” “他跟另外一个搭档要取小弟的人头,两个人都截白脸面具,另一个溜了!”丁浩用左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面具。 “你得罪了那老不成材的?” “没有呀”丁浩相当纳闷,太极门徒怎会找上自己?太极门乃是名门正派,掌门人“闲云客”关良正在武林中名声也相当不错,怎会调教出这等第子?刚才趁机溜走的一个是他的同门么?可是他的掌功不类太极路数……” “神童”田秀被老酒虫点破了身份脸色变得极之难看。 “小子,你怎么回事?”老酒虫斜起眼问。 “臭要饭的,你管不着!” “好哇!小子,你那不成材的师父对老要饭的也得尊敬三分,你竟然出言无状,这笔账记在老不成材的头上,老要饭的非要他还出公道不可。”转过面望着丁浩。“小酒虫,老要饭的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丁浩现在可有些为难了,对方既是太极门弟子,而听老酒虫的口气与太极门主似乎也有交情,对田秀自不宜采取激烈手段。心念之中,抛去了手中剑,正色道:“看在令师份上,在下不为己甚,我们以和平方式解决。” “如何解决?” “你们是执行何人之命要取在下性命?” “奉掌门之命!”田秀寒声说。 丁浩大惑。 “你小子放屁,绝不会有这等事。”老酒虫大叫。 “是不是放屁你要饭的自己去问。” 老酒虫手搔头上乱发,—时没了主意。 丁浩想了又想,摆手道:“你走!” “神童”田秀捡地上的剑,阴阴一笑,飞奔而去。 “这事古怪……”老酒虫—脸迷惑。 “会不会是出于某种误会?” “这……是有可能,但小弟想之不出。”丁浩漫应着,心里想到破屋房里被“流云刀客” 玩弄之后被杀的东瀛少女“梅子”,而两个戴面具的是在余宏逃离之后出现的,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呢?可是他又不能向老酒虫说出这档罪大恶极之事,因为余宏是他的内弟,等于是家丑,不能外扬,只有自己私下了断—途。 “老要饭的替你去找那老不成材的理论。”老酒虫下了结语,然后转变话题道:“你跟‘春之乡’那叫什么公主的丫头是什么关系?” 丁浩心中一动。 “朋友!” “哦!什么样的朋友?” “极普通的朋友,老哥怎会问起这个?” “老要饭的正为这件事找你,可巧就瞎碰上。” 丁浩大为震惊。 “老哥说明白些?” “你在那鬼地方阻止‘女金刚’要人,还担保人不在那鬼地方,有这件事么?”老酒虫眼里精光迫人。 “有,老哥怎会知道?” “老虔婆亲自向我说的,她要我帮忙她找儿子。” “噢!”丁浩立即想到那逃脱的所施展的掌功跟“女金刚”似乎同属一源,难道那就是她失踪的儿子“闪电子”周陵?周陵据说是在进入“春之乡”作客之后失踪的,如果是的话,他跟“神童”田秀是—路,两人戴同样的面具,目的可能是为了掩饰本来面目,周陵并非太极门弟子,两人自称奉令杀人,这当中蹊跷大了。 “小酒虫,你在想什么?” “小弟有个问题请教……” “什么请教,想说什么就说。” “老哥对‘女金刚’杜冰心熟稔么?” “可以这么说!” “她那手气功叫什么?” “金刚混元掌!” “武林中有哪些人会?” “只此—家,别无分号,是独门功夫。” 第29章 “类似的掌功呢?” “当然有,但架势和威力不同,你为什么问这个?” “刚才‘神童’田秀的同伴溜脱了,戴同样的面具,他曾对小弟施展过跟‘女金刚’同样的掌功,威势几乎不亚于‘女金刚’,小弟怀疑脱走的便是‘女金刚’失踪的儿子‘闪电手’周陵,他是太极门弟子幺?” “当然不是!” “那小弟判断田秀刚才说的是谎活,根本不是奉掌门之命杀人,其中—定另有文章。” 丁浩皱了皱胃。 “这么说……情况不单纯,”老酒虫又搔头。 “江湖上在此之前出现过戴白脸面具的么?” “没有,头一次听说。” 丁浩突然灵机一动。 “老哥,你见到太极掌门之后不要直接提这档事,先说出小弟名号,试探—下他的反应……” “好,老要饭的知道该怎么办,那老不成材的喜欢到处胡溜,找他很不容易,老要饭的正巧知道他现在的落脚点,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他,三天后此刻仍在此地见面,别忘了带些该带的东西。” 该带的东西当然是指酒菜,丁浩立即意会。 “—言为定!”“那老要饭的就上路了!” 老酒虫说走便走,很快就消失了影子。 丁浩心里盘算,在这三天之内第一要紧的大事是找到余宏,追究他的恶行,另外便是联络上空门掌舵斐若愚,请他发动空门弟子协力查探“半月教”的动静线索,而眼前他必须先料理叫梅子的少女后事。 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料理完毕。 梅子葬在屋后空地,还特别立了块墓碑,上书“东瀛女梅子之墓”几个字。面对没有棺木,标准土葬的新土,丁浩感慨万千,一个不幸的异邦女子就如此消殒在中原,余宏人面兽心,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余宏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天日的秘密而竟致于要杀一个痴情的异邦少女灭口? 照他的残狠心性,他的秘密定是天人共愤的恶行。 杀她之前后然还污辱了她的身体.这已经不算是人了。 自己不能动手杀他,应该由岳太自己处理。 ………… xxx 客店房间,余宏正在聆听隔房传声。 “你确定梅子已经断气?” “是的!”余宏恭敬回答。 “做得好,这足以表现你对‘法王’的忠诚。”话声略顿又起。“你确定‘醉书生’没发觉你的身份?” “可以确定,天色很暗又下着雨,而且隔着屋子,属下离开时是全速驰行,连影子都不会落入他的眼。” “很好,不过……为防万一起见,你必须暂时隐密行踪另听指示。” “遵命!” xxx 小酒店,开在巷子里,很僻静。 丁浩一个人在喝闷酒,是午餐已过晚餐未到的时刻,店里只他一个客人,店老板兼堂倌在椅子上打盹。 他并非真正嗜酒,只是不得已而扮演这个角色。 他的尽情相当紊乱,翻腾如钱塘江潮—— 爱子小强落在“半月教”的人手中,吉凶未卜。一个稚龄幼儿何辜,需要承担大人的恩怨么? 人一旦踏入了江湖就永远不能自拔么? “半月教”果真是“金龙帮”的馀孽么? 宁静的离尘岛已在敌方阴影笼罩之下,会有不测之祸发生么? “法王”竟系何许人物? ………… 现在,他真的是在借酒浇愁,然而酒入愁肠愁更愁,一木不能支大厦,他功力再高也无法解决这些复杂的问题,因为敌人是有组织的门户帮派,而且旧的情况尚未明朗,新的情况又不断发生,虽有几个肯卖命的同道好友,但能济于大事么?回想五年前对付“望月堡”和“金龙帮”的惊涛骇浪,的确是不寒而栗。 一个客人进了店。 可能是职业上的特殊警觉,店老板本来是歪在椅上打盹,嘴角在流口水,还发出了鼻声,客人一进门他立刻便站了起来,一抹嘴角,招呼道:“客官请坐,要用点什么?卤味小菜面条大饼包子馍……” 丁浩抬头一看,不禁心中一动,来的客人竟然是“三才剑”赵天仇,他怎会也到这种蹩脚地方来? “醉书生,久违了!”赵天仇笑着抱拳。 “哦!是尊驾……”丁浩起身。“幸会!幸会!” “区区是偶然路过?发现阁下在此小酌,故而弯了进来,这地方不错,够安静,没任何干扰,可自得其乐。” “请坐!” 赵天仇大方地坐了下来。 丁浩也坐下。 老板添上杯筷。 丁浩对“三才剑”赵天仇有一份好感,他很欣赏他在剑术上的造诣,两人共饮是头一遭,心理上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老板,添酒,菜通通换过!”丁浩吩咐。 “是!”老板立即照办。 小店里就那么几样下酒菜,重新换过简单之至。 “在下敬尊驾……”丁浩举起小葫芦。 “醉书生!”赵天仇也端起杯子,“尊驾阁下之称俗不可耐,你我年纪应该相差不大,改个称呼如何?” “好哇!改什么称呼?” “老兄老弟,直截了当,如何?” “好极了,正合小弟之意!” 丁浩喝了一大口,赵天仇干杯,两人愉快地吃喝起来,仿佛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老弟,你在洛阳已停留了不少日子,有事么?” “哦!没事,没事,只是仰慕古都山川秀美,文物鼎盛,加之人杰地灵,藏龙卧虎,所以就流连忘返了!” “你我所见略同!”赵天仇挑了挑眉。 “那我们都是英雄人物了?哈哈哈哈……”丁浩又展示出他的狂态。扮演一种特定角色,时间久了便习惯成自然,但他的内心却是苦涩的,他真的欣赏洛阳古都么?只有天知道,他是身不由己,非呆下去不可。 “哈哈哈哈……”赵天仇附和着朗笑。 又一个客人进门,年纪不人,在三十之间,是个驼子,不但驼,还加上一脸的黑麻子,谁碰上都不愿多瞧他一眼。 “佟老大,你今天来得早?”老板上前招呼。 “没事嘛,喝几杯磨时间。”佟老大在靠里的桌子坐下。 “老规矩?” “加盘麻辣牛肚!” “好!” 看来这又驼又麻的是这小吃店的常客。 丁浩和赵天仇只是本能地用眼角瞄了一下。 “老弟,上次之后,你一直没碰上‘酸秀才’?” “没有!”丁浩心中一动,奇怪对方何以特别重视这件事,记得在河边柳林双方第一次见面,他坚持要较技,后来又怂恿自己的“酸秀才”,他真的是嗜武成癖么?“很可能他人已经离开了洛阳。” “不可能!”赵天仇很有把握地说。 “何以见得?” “昨晚有人见到他到客栈去访友。” 丁浩心中又中一动,自己昨晚以“酸秀才”的本来身份到客栈去找“流云刀客”余宏,业已人去房空,想不到竟也落入人眼,还被“三才剑”知道,江湖上好事的实在太多了。心念之中,笑笑道:“只要他人在洛阳,迟早总会碰上的,能斗斗他想来一定很有意思,输赢小弟不在乎,就当作是品尝一次好酒吧!”连比喻都用上了“酒”。 “如果这酒是烈酒呢?”赵天仇问得也很妙。 “烈酒更过瘾!” “要是烈到不能下喉……” “我‘醉书生’还没喝到过不能下喉的酒,好歹还要要痛饮一番,醉倒也值得,否则岂非要注销名号?” “对,有理,够豪气!来,干一杯!” 旁边那驼子自得其乐地吃喝着,看来也是条酒虫。 蓦在此刻,一个黑瘦得像根乌竹竿的中年乞丐在店门口张望,说是要饭又没要饭的架势,目光盯在丁浩这桌。 丁浩没发觉,当然,大街小巷多门是讨口的,谁也不会去注意他们的行动。 那乞丐张望了一阵,离开,不久又返了回来。 店老板可留上了意,大步到门边。 “要饭的,你这是做什么?” “找……找人!” “找人?这里一共就三位客人,你找谁?” “找……找……”那乞丐结结巴,脖子伸得老长。 “老子可警告你!”老板瞪起眼。“你要是想打什么歪主意可就是昏了头了,照子放亮些,发财到别处。” “你凶什么,我……我找那用小葫芦喝酒的!” 老板上下仔细打量了那乞儿半晌。 “扯蛋,你一个讨口的找那客官做啥?” “又不是找你,你管得着吗?”乞丐也满凶的。 “这是老子开的店,你站的是老子的门,不能管?” “我找‘醉书生’!”嗓门拉得很大。 这一来可引起丁浩的注意了,转目望去,不认识除了老酒虫,他从来没跟要饭的打过交道,莫非…… “三才剑”赵天仇当然也注意到了,转头望了一眼。 “要饭的要找老弟,你们认识?” “似乎没见过……” “可是他刚说找‘醉书生’?” “小弟去看看!”丁浩离座走到门边。“你找我?” “是的!”乞丐点点头。 老板见丁浩自己出面,他退了开去。 “什么事?” “小的奉长老之命传句话。” “长老……”丁浩心中已明白八分,但仍要问明。 “老酒虫!” 第30章 “哦!什么话,你说?” “敝帮长老请公子立刻到邙山碑亭后的无名大冢一见,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跟公子商量,越快越好。” “另外还说了什么?” “就这么句话,别的没交代。” 丁浩心里急忖:“老酒虫是为了查明太极门弟子‘神童’田秀奉命杀人的公案去找掌门人‘闲云客’关正良,双方约好第三日在小破屋见面,怎么会到了邙山?难道情况有所改变? 心念之中道:“好,我立刻去!” 传话的乞丐躬了躬身,转身离去。丁浩回到桌边。 “老兄,小弟有点急事无法奉陪了?” “不要紧,我们改日再聚!”赵天仇起身。 丁浩会了帐,然后与赵天仇出门分手。 老板走到叫佟老大的驼子桌前,低低说了几句。 佟老大点点头,跟着出门离去。 xxx 日薄西山。 丁浩上了邙山朝碑亭方向走,他不想多费神去猜想老酒虫约自己来见面的口的,反正见了面就知道。 整座邙山碑亭不少,残碑断碣更是随处可见,但紧邻无名大冢的只有一座,要找便不难,而丁浩对此地带也不陌生,凭依稀的印象,游走了一个圈便找到了那座被野草蓬蒿覆盖形如土阜的无名大冢,目光转动之下,却没见老酒虫的影子,不由纳闷起来,是老酒虫临时有急事而暂离原地,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绕着大冢转了一圈,依然不见人影,只好站着等。 一个蓬头小丐从不远处的小坟堆门冒了出来。 “公子,您来了。”小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你是……” “我们长老在里面等着!” “里面?”丁浩茫然不解。 “对,就在里面!”小丐用手指了指大坟墓。 “怎么会在里面,说清楚些!” 小丐呲牙一笑,牙齿满洁白的,不若一般讨口的满嘴黄牙,跑过去搬开乱草蒿团,一个可容人弓身出入的空口露了出来。 丁浩更加困惑,走近穴门朝里望,两丈之后,隐约可见撬开的石砌墓道,外面这一段是新挖的上穴。运足目力再望,墓道中坐了个人,看形象是老酒虫没错,他身边还摆了两个大瓷坛,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回望毛头小丐。 “你说话?” “公子!”毛头小起嘻嘻一笑。“事情是这样,有人穷极无聊,到这座老坟来挖宝,进入墓穴之后,发现了二十四个青花大瓷坛,以为是什么珍珠玛瑙,打开了其中一个,哇!原来是异香扑鼻的陈酒,不知已经陈了几百年,简直就象是鼓儿词上说的玉液琼浆。几个盗墓的大乐,争着就坛口吸……” “有意思,后来呢?”丁浩笑了笑。 “乐极生悲,一大堆长虫被引了出来,见人就噬,几个盗墓贼拚命往外逃。但没—个能跑出百步之外……” “全了帐?” “对!”毛头小丐点点头。“我们长老正巧在附近,听到喊叫声赶了来,其中一个还没断气,说出了经过,公子知道,本门对驱长虫长祖师爷传下的秘技之一,长老进墓去清理了—番,立即传令去请公子,就是这样。” “你们长老怎会在邙山?” “这……小的不知道,公子进去问他老人家吧!” 丁浩虽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但老酒虫的身影就在视线之内。所以也就不再深思,坦然地进入墓道。 此刻已近黄昏,光线非常黯淡。 “老哥!”丁浩高叫了一声。 老酒虫很沉得住气,不言不动。 墓道里是有很浓的酒味。实际上丁浩并非好酒贪杯之徒,只是为了配合化身的身份而作出这等形象,他很快地便到了老酒虫身前。 “老哥!”他又叫了一声。 老酒虫居然没有反应,只瞪着眼。 丁浩立即警觉不对…… 蓦地里,“隆!”然一声巨响,整个墓道都在晃动,丁浩几乎立脚不稳。眼前骤然漆黑,墓道出口已被火药炸毁封死了。 显然先后两个乞丐都是乔装的,根本不是丐帮弟子。 是那一方面的杰作? 丁浩临危不乱,他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了,他定了定神,先摸到老酒虫的身体,坐下来,探察之下,发现老酒虫还活着,只是经脉有多处不通,现在,他必须要设法解除老酒虫的禁制,如何脱困是另一回事。 很幸运的是外面出路被封死,里面的墓道也塌陷,独独停身的这一小段还架空着,否则已经被活埋了。 他逐一检查老酒虫的经脉穴道,解了一处又一处,竟然有一十八处穴道被制,在这种状况之下,纵使功力通玄也无法自解。 “嗯!”老酒虫哼出了声。 “老哥!”丁浩大喜。 “这……这……小酒虫么?” “是小弟!” “怎么会事?” “我们都被活埋了!”丁浩随即把经过说了一遍。 “见鬼,我……老酒虫出娘胎以来第一次栽得这么惨,你这支小酒虫也不够精明,居然看不出对方的诡计,你想想像话么?这种幼稚的门道只能骗骗三岁小孩子,你是听到有稀世黄汤便迷了心窍?” 丁浩也感到啼笑皆非,的确,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老哥你呢?怎么会……” “嘿!别提了,你我分手之后不久,我便遭到拦截,有八人之多,其中七个是戴白脸面具的,为首的一个是锦衣蒙面人……” “半月教徒!”丁浩脱口叫了出来。 “你怎知道?” “小弟见过那锦衣蒙面人,知道他的来路……”丁浩自不能说出翠云峰头锦衣蒙面人传话的那一段,否则自己的身份便要曝光了。“这么说,老哥是失手落入他们手中,然后他们便排了这场好戏?” “嗨!丢人现眼。”太黑,不见表情。“啊呀!小酒虫,呼吸……好像不太灵光?” 两人现在存身的空间只是墓道崩塌后侥幸没被埋的一小段窒息而死。 丁浩也感觉到了。 当然,以丁浩的能耐,只要施行“龟息法”,支持个十天八天还不成问题,至于老酒早也不会差到那里去,两三天应该没问题,问题在于施行“龟息法”有如动物之进入冬眠,如果遭受袭击,反抗力几等于零。而两人是中计被困的,对方必然会查验结果,甚或另有可怕的手段防备万一他俩免脱,那后果便难以想象了。 丁浩思虑了一阵之后,当机立断。 “老哥,你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小弟设法挖洞。”“很难,墓道架空的石条石块— 动便会再塌,外面的积土也会崩,厚度至少在三丈以上,这……” “老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好歹也要采取自救的行动?现在小弟要开始了!” 老酒虫不再开口。 丁浩黩惴了一下角度方向,然后摸索着用双手挖掘,才挖了没几下,—方巨大的石条松动下压,土块跟着泻下,他不但被压得不能动弹,人几乎整个被埋没。 “小酒虫……” “不……要紧,老哥坐着别动,小弟……” “你被压了不是?” “唔!老哥千万……别动,不然……会更糟,要是这—丁点容身之地……也被埋没,就没生路了。” 丁浩奋起神力,弓身轻轻把石头顶起少许,然后用手在身下位置扒出一条沟槽,人陷进槽里,石条被槽沟边缘格住,身上的压力使减去了,然后他再小心翼翼地松散开前端积土,头顶向前,双手后拨,象地鼠般脱身出去。 空气更稀薄。呼吸更困难。 求生,全靠一股意志力。 丁浩当然不会放弃,他再摸索,从塌下的石条上方挖掘,很顺利,挖出了四五尺长一条斜坑,刚好可容一个人穿爬。可是问题又发生了,挖出的土向后送,自然填塞空间,那一丁点仅能容身的空间很快就要被填满。 “小……酒虫,土……已埋到老要饭的……脖子。” 丁浩停止下来,许久。 “老哥,你…看过地鼠钻洞,现在……跟在小弟后面钻,小弟扒土,你在后送土,一段……一段。” “好!”老酒虫依言而行,他钻进洞。伏在丁浩脚后,前面扒下来的土,他往后推,不过相当吃力。 以空间换空气,这是个极聪明的办法,积土有空隙,空隙里有残存的空气,这样,又支撑了一阵子,已经钻出一丈多深,可是人在用力时耗气量很大,残余空气无法供应,盏茶工夫之后,丁浩已无力再动。 就如此被活埋么? 不甘心也得甘心,要脱出生天将成梦想。 胸腔闷塞似要爆炸,有一种要发狂的感觉。 两人都已开不了口,即使勉强开口,互相也听不到。 丁浩想到娇妻爱子亲朋还有敌人,他真的要发狂了。 死亡的阴影已笼上两人的心头。 “不能死!”一个声音在丁浩的心里大叫,现在只有走下策,暂时保住命等待机运,以他传袭自“黑儒”的奇功,只要不被分尸便死不了,如果蛰伏下来,等敌人挖穴验证便是由死入生的机会,问题在于老酒虫是否有这份能耐。于是,他拼着损耗真元,以真气发声道: “龟息待机,老哥,你能么?” “唔!”老酒虫唯一发出的声音。 不管后果如何,已无别路可走,丁浩准备施展…… 就在此刻,积土之上似有异声,还有些微震动。 丁浩这一喜非同小可,看样子敌人已开始掘墓验尸,只消一有空气流入,便是生机,算活定了。 第31章 他再次以真气发声:“老哥,有人在挖,忍耐……”他不再运功龟息,咬牙苦撑着,他知道时间不会太长。 掘挖的声音更清晰,震动也加强。“刷!”碎土盖了下来。 碎土是松的,空气当然也随之透入。 “小心,象是有人!”人声也传进耳鼓。 碎土逐渐移开,清凉的空气流动。 “是有人,看……” “不知道是活人还是……” “起出来再说!” 丁浩先被拖出土,抬到草地。 “没死,人还是温的!” 丁浩微睁眼,眼前三条人影,其小一个赫然是在小吃店里朝过相的驼子佟老大,这使他大感震惊,但在情况未明之前,他依然装昏。 紧接着,老酒虫也被两名汉子抬到了身边。 “小酒虫莫非……”老酒虫坐起,声音很虚弱。 “死不了!”佟老大回应了一声,俯身…… 丁浩一下子站了起来。 “啊!”惊叫声中,全被吓得往后退。 丁浩目注佟老大,看样子他们是救人而来,这可怪? 佟老大抬手比了个手势,拇、食指成圆,其余三指伸直。手放下,欣然道:“醉书生,你的确是命大。” 老酒虫喘过气也起身,只发楞。 丁浩心中的激喜振奋简直难以用言浯形容,想不到佟老大竟然是空门掌舵斐若愚的化身,的确是妙不可言。 “佟老大,你怎么会……” “酒店传话的叫化子是冒充的丐帮弟子,可惜化装得太马虎,立刻便被店老板瞧出破绽,没出巷子就被我们弟兄给逮住了,颜色一摆出来,那小子全招了,所以我们才急急赶来,还好,没出大岔子。” “小酒虫,这位老弟是……”老酒虫开了口。 “小弟的朋友!” “噢!老要饭的跟着沾光。” “老大,有人来了。”一名弟子手指远处。 丁浩抬头望去,果见远远的墟墓间有人影移动,心念一转道:“你们全离开别露面,由我一个人来应付,快!”猛挥了一下手,表示急切。 连老酒虫在内,全数散了开去隐起身形。 丁浩闪到侧方草业蹲下身。 工夫不到,四名黑衣人来到,都带锄锹。紧接着,又一名老者来到,看了看现场,发话道:“挖,必须见尸才能交令!” 四名黑衣人立即上前动手挖掘,从外面向里挖既省力又便当,两刻工夫掘成了一个大坑道,而且现出了墓道被炸崩的砌石。现在可就要费力了,砌石与土混在一起,要清理出原先墓道,必须挪开几百斤重的石方,坑底距地表已将近两丈。 “怎么样?”为首的老者在坑口问。 “堂主,快了!”黑衣人之一在坑底回答。 “看到什么没有?” “这地方……好象有人动过。” “动过……什么意思?” “像是有人挖过。” “胡说八道,怎会有这种事,快挖。” 就在此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埋人已经够深,不必再挖了!”老者回身一望,栗叫道:“醉书生?” 丁浩欢掌平推而出,劲浪暴卷,土石激扬,挖开的积土掩回坑道,“啊!啊!”惨叫声乍起即灭,四名黑衣人被活埋在自已掘开的坑道里。 那老者自知绝非“醉书生”的对手,半声不吭,弹身便奔但也只冲出三丈不到,倒飞回原地,刚刚挣起身来,丁浩已直立在他的正面,登时亡魂大冒。 “醉书生,你……怎么会……” “没死是么?我‘醉书生’要是这么容易死这出戏怎演下去?有人说猫有九条命?我‘醉书生’多—条,是十条命。”最后一个字出口,掌已挥出,很古怪半丝劲气都没有,就象是虚幌一个手势。 老者反手拔剑,剑才离鞘半尺,“波!”地一声大震,夹着一声闷哼,连退三步,张口射出一股血箭。触物生震,这种功力已到了通玄的地步。 丁浩挥出的手没收回,弹指,老者应指而倒。 这两手功夫,把在场的看呆了。 丁浩若无其事地道:“佟老大,烦你手下弟兄把坟土整平。” 斐若愚一摆手。 四名弟子立即动手,片刻工夫便已完事。 丁浩扫了躺在地上的老者一眼,然后向斐若愚道:“佟老大,此地没事了,我们换个僻静点的地方问话,这位朋友的身份是堂主,知道的定然不少,请到这样的朋友还真不简单,得好好加以招待。”斐若愚点头道:“后山最僻静!” 丁浩道:“你先带人走,小心别被他免脱。” 斐若愚与手下带着老者离开。 丁浩要殿后有其用意,他怕“半月教”再有人来,斐若愚他们能不露脸最好,否则势必会影响今后的行动。 “小酒虫,老要饭的得赶快走!” “为什么?” “找那老不成材的。” “老哥,目前既然证实‘神童’田秀背叛太极门投身‘半月教’,找太极门主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老要饭的跟他有那么点交情,至少得究明真相,到底是他纵容抑或是门下不肖。 往坏处想,说不定他本身也有问题,江湖中的事很难说,有许多是不能依情理徇的,你办你的事,三日之约不变,后延一天。” “好,那老哥就请吧!” 老酒虫疾奔而去,瞬即消失在夜色里。 丁浩正准备离开,忽见一条幽灵似的人影飘闪而来,从身法体态看是个女子,他立刻隐起身形。 不久,人彩影到,果然是个女子,还蒙了黑色面纱。 丁浩的心弦顿时绷紧,来的竟然是“桃花公主”楚素玉,她怎会在这时候离开“春之乡” 上了邙山? “桃花公主”面对那座无名大冢,凝立不动。 丁浩的心—直在跳,暗忖,该不该现身? “唉!”一声幽凄的长叹,真仿佛是幽灵的叹息。 丁浩在跟她接近的时间里,不止一次听她发出叹息,因何而叹始终是个谜,在最近—次的相聚里,她透露了部份心意,以推测而知是对命运的无奈,因为她身不由己,一切似乎操纵在一个叫“法王”的神秘人物手中。 “桃花公主”手里似乎还带着东西,现在,她开始有动作了,竟然是一些香纸和一小坛酒,她点上香,烧纸。 丁浩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抽紧。 显然她是来祭拜自己的。 她怎么会知道这档事? “醉哥,想不到我们……真的永别了……”她开始喃喃祝祷,声音哽咽,说些什么听不真切。 这是一份男女之间难得的至情。 丁浩的眼睛湿润了,模糊了。 脑海里映出两个面庞,一个美如天仙,另一个是疤面,她是为了替自己洗脱,不惜自毁容貌以取信她的师兄,她的师兄真的如此恐怖么? 祝祷变成了饮泣,香肩在不断抽动。 丁浩心乱如麻,他又想起那晚她准备要献身的那一幕,这份痴情太感人了,只可惜,命里注定双方无缘。 那晚—— 她说是“命!” 他说是“缘!” 实际上,命与缘是二而一的,如果“命运之神”作了善意的安排便是“缘”,无情的播弄便是“命”。 “醉哥!”桃花公主又发出了较为清楚的声音。“那夜我们不能一路是天大的憾事,我……已经厌倦了人生之路,太痛苦了,我不想再走,幽冥路匪遥,我一定能找到你,醉哥! 你……等等我!”她端起小酒坛。 丁浩全身剧烈地—震,他知道她将要做什么,口一张正待喝阻…… 一条娇俏的身影突然掠出。 “什么人?”桃花公主厉喝一声。 “姐姐,是我!” “小桃红?” “是的!” 丁浩又是一震,小桃红出现,他的行动暂时中止。 “小桃红,妹妹,我……要你远走高飞,自去寻安身立命之所,你……居然不听话,要是被发现你只有死路一条,你……想要我死不瞑目?” “姐姐,我……能忍心撇下你去苟且偷生么?”突然伸手夺下“桃花公主”手里的酒坛子,用力抛出,“砰!”地一声,碎了。“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傻?为什么?……”声音凄哽。“为了‘醉书生’?可是……他并没接受你的这份痴情,你……何苦啊?” 丁浩的心在刺痛。 “小桃红,你……不懂!” “我为什么不懂?” “好妹妹,在此间……讲究缘份,讲究命运,到了阴司,这些都不存在了,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没有羞辱……” “够了!”小桃红大叫了一声。“姐姐,你忘了一件天大的事,你到了阴司不会自由自在而且也不能瞑目。” “什么?”桃花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孱弱。 “你的心愿,你的誓言!”小桃红吐了口气。“姐姐,你要找到你的亲人,寻你的根,大藏寺住持寺别交给你的那半个玉狮镇纸?关系着你的身世和仇家,你要是这么—走,这桩大事留给谁去办?为了这心愿,别的又算什么?” “桃花公主”木住了。 丁浩当然听不懂小桃红在说些什么,但他每—句都牢牢记住了,可以理解的—点是“桃花公主”有离奇而悲惨的身世。 “姐姐,想通了没有?” “妹妹!”她紧紧地抱住她。 丁浩舒了一口大气,“桃花公主”不会再做傻事了。 第32章 他心里作了决定,助她完成心愿,算是酬她的情。 “姐姐!”小桃红推开了“桃花公主”。“我们不能在此久留,要是被人家发现,很可能节外生枝。” “那我们走!对了,小桃红,你这些日子在何处安身?” “不必担心,我有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丁浩在考虑是否该现身让“桃花公主”知道自己还活着? 两女已经挪动身形。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后山方向奔来。 丁浩急迎过去,—眼看出是斐若愚手下之一。 “公子!”这名手下可能是受了掌舵之嘱改这称呼。 “什么事?”边问边把身形挪到一座荒冢之后。 “那……那老头死了。” “死了?”丁浩一颗心顿然下沉。“怎么死的?” “小的们把他带到后山一处山沟里,山沟里尽是石头,在放下他的时候可能重了些,嘴巴正好嵌在一块尖石头上,牙齿断了好几颗,他……就这么断了气。照理说,虽然穴道被制,摔这么一下应该不会……” “我知道了,回头去把他埋了,然后你们尽快离去。” “是!”那名弟子掉头奔去。 丁浩有些哭笑不得,天下有这等巧事,“半月教”的高级弟子都有藏毒牙套的装置,自己点他穴道时已经考虑列这一点,他本身绝无法动弹,偏偏尖石头掸进嘴巴,怪谁呢?很好的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他正要准备离开,突然发觉身畔有人,一看,全身有如触电般地一震,悄没声来到身畔的竟然是“桃花公主”楚素玉,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因为感受太复杂了,尤其情绪像突起的浪潮,他不知如何开口。 “醉哥,你……居然还活着?”她非常激动。 “算是侥幸吧!”丁浩很正经地说。“醉妹,你……是怎么知道消息赶来的?” “我手下有耳目!” “哦!”这一点丁浩相信,记得那托由空门收容的少女朱兰,便是她手下的手下,她的消息当然灵通。 “我以为你已经……” “醉妹,我万分感激你对我的关怀,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一句话,我永远信守视你如手足的诺言。” “嘿!”她笑了一声,非常凄凉,满怀幽怨自在不言之中。“你定然已经听到了我跟小桃红的谈话?” “是的!”丁浩无法也不愿否认。 “你怎么想?” “我以异姓兄长的身份,为你的事尽力。” “醉……哥!”她情不自禁地扑抱住他。 丁浩轻拍着她的肩背,是—种发自心深处纯诚的抚慰,真正的情感,没有丝毫异性之间的意念。第一次,他自我体验到男女之间仍然会有绝对纯真的友情。此时无声胜有声,心灵的交流,胜过千言万语。 许久,她自动放手后退。 “醉妹,刚才那坛被小桃红砸碎的酒……” “跟那晚一样的毒酒。” “你……这是何苦?”丁浩的泪水不禁滚落。 “过去了,不要再提!”她抑制了一下情绪。“醉哥,如果你不离开洛阳,他们不会放过你,更可怕的手段会临到你身上,答应我……远远离开好不好?” “不!”非常坚决的一个字。 “为什么?” “醉妹,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只能说我不能离开洛阳,我誓必要跟敌人周旋到底,我什么都不在乎。” “桃花公主”沉默下来,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醉妹!”丁浩又开口。“你我各有苦衷,并非有意相瞒,实在是不得已,我不追究你的隐私,你也不要问我,有一天,时候到了,我们会坦诫相对,你以为然否?” “唔!我早就这么想。”她深深点头。 “小桃红人呢?”丁浩左右一望。 “我已经要她先离开了,她现在处境特殊。” “哦!”丁浩没追问下去。“醉妹?我想……你也是先离开为妙,说不定‘半月教’的爪牙还会再出现。” “你已经知道……是‘半月教’的人所为?”桃花公主显得非常震惊。 “早已怀疑,今晚得到证实。” “我看,我还是先走为妙!”想想又道:“醉哥,‘半月教’行事不择手段,有一次便有第二次,你不可掉以轻心,有事我会通知你,你不要来找我,现在……我想通了道理,心里好多了,男女之间同样可以作道义上的莫逆之交,不必定要非情即爱,我很满足得到你这样的朋友!”说完伸出手。 丁浩紧紧握住。 四目交投,各有感触。 男女之间想要做到百分之百的豁达是不可能的,多少会有些无奈,然而能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世上少有了。 松手,“桃花公主”飞掠而去,不再说什么。 丁浩感到一阵惘然,这是人之常情。 突地,他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向“桃花公主”询问,可惜现在来不及了,戴白脸面具的“闪电手”周陵经证实是“半月教”徒,而他是当初头一个进“春之乡”作贵宾而失踪的,“桃花公主”知道其中因由么? 一条人影缓缓移近。 丁浩如电目芒扫了过去,来的是个普通人装扮的年轻小伙子,个子不高,看上去年纪也不大。 “主人!”小伙子先开了腔。 “你……”丁浩一听声音极熟,而且是女人腔,再仔细一看,不禁大为惊怪。“方萍,你怎么来了?” 这小伙子是方萍装扮的,她年纪已经不小,但扮成男人由于细皮白肉,看上去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她是许春娘的贴身侍婢,而义兄离尘岛主“赤影人”便是许春娘的化身,一代妖女而回头是岸,举世所稀,她已经以死向她的师父赎罪,给丁浩留下的是无尽的哀思,离尘岛的基业便是她留给丁浩的。“主母为了小强的被掳,每日以泪洗面……” “唉!”丁浩深深一叹。 “主母本要亲自出江湖寻子,是几位前辈力阻,所以由婢子出来协助主人。” “岛上不是受了威胁么?” “是的,但一直没动静,我们也重新作了万全的防卫部署。” “你怎么找到此地来?” “婢子出来之后,要找主人很难,所以先到空门。” “啊!这就难怪了。” “刚才离去的蒙面女人……” “哦!也许你还不太了解这一带的情况,她便是鼎鼎大名的‘春之乡’主人‘桃花公主’楚素玉……” “她跟主人……” “我们是道义之交!”丁浩说得很自然。 “道义之交?”方萍的声调变得很异样。“婢子来到洛阳便己听说有两个神秘的江湖尤物,一个是‘再世仙子’,另一个便是她,这两个女人的姿色都足以颠倒众生,而且绝非正派人物,想不到……” “方萍,听我说,‘再世仙子’我不清楚,但‘桃花公主’却不是无行的女子,这点我可以保证。” “主人,容婢子说句冒犯的话么?” “你说,你说会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先主人对主人可以说是情至义尽,而主母对主人也是情深义重,希望主人不会作出对不起她俩的事。” 丁浩打了一个寒噤。 “方萍,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我会作昧心负义的事么?我跟‘桃花公主’的确是道义之交,兄妹之情,此言可以对天日。”顿了顿又道:“当初认识她是为了搜查仇家的线索,后来发现她不是普通女子,才有了交情,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她知道我真实的身份,而我对她所知也不多,以后你会慢慢明白。” “主人,婢子只是……心有所惑,随便说说!” “我不怪你,你应该说的。” “婢子还有个伴……” “什么,你……还有伴?” 方萍举手向远处招了招。 —条人影飞掠而至,个儿装扮跟方萍差不多。 “大哥!”来人高叫—声。 “二弟!”方萍应了—声,腔调变成男声。 丁浩激奇不已,仔细—番视,不由欣然道:“小茉莉!简直太妙了,你两个凑和在—起足可以造反,把天搅翻!”这可不是夸大之辞,方萍当年是江湖上成了精的女人。而小茉莉是空门中的野猫型人物,两女联手,的确可以搅翻天。 “大表哥,这称呼看来要改成主人?”小茉莉调皮地说,虽然天色很暗,但仍可看出她脸上慧黠的神情。 丁浩爽朗地笑了笑。 “你两个准备怎么做?” “跟着主人呀!”小茉莉“咕叽!”—笑。 “不成!” “为什么?” “我现在是许多犰狗追击的对象,随时随地都会有不测的情况发生,而且,我的身份是‘醉书生’,一个小酒徒带两个标致的跟班,不象话也不伦不类,最好的办法是你们走喑路,保密身份,做起来来更方便,更有力量。” “这是上策,我赞成!”方萍拍了手掌。 “好,我也赞成!”小茉莉附和着说。 “记住一点,我们要装作不认识。”丁浩很认真地说。“小茉莉可以从你们掌舵那儿得到消息和指示,就知道该做什么。还有,‘半月教’的人手段毒辣,无孔不入,随时以不同的身份出现,防不胜防,千万要谨慎。” “好!大表哥,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叫您。” “你们可以走了!”丁浩莞尔。“对了,目前有个任务交代你两个,有一个神秘而可怕的人物中‘法王’,‘流云刀客’余宏跟他关系很深,设法查探这条线索。” 第33章 “主人!”方萍惊声说:“你是说舅老爷……” “对!舅老爷余宏,他一直逗留此地,行事诡异,很难说这当中有什么大文章,不可打草惊蛇。” “这……的确想不到,主人,小强他……” “在‘半月教’之人手中,暂时不会有凶险,我已经想好了救人的步骤,不能急,否则会坠入仇家陷阱。” “那我们走了!” 两个男装女子并肩驰去。 丁浩现在相当兴奋,这两个小女人合作的能力足可抵十个高手,主要是对敌人斗志不斗力,而且身份非常容易掩饰,只要不出漏子,办起事来绝对稳妥之至,可以称之为一着奇兵,神鬼莫测。 xxk 丁浩又出现在巷子里有小酒店。 他已经知道老板是空门弟子,如果有任何消息,必定会传。 老板当然是心照不宜,招待他像普通客人一样。 摇鼓声传,丁浩心中一动。 一个小货郎进了门,果然是二斗子。 “生意如何?”老板亲切地问。 “马马虎虎,够酒钱!”二斗子放下货箱,在丁浩的邻桌坐下,“老板,今天来点爽口的,花生豆干腻了。” “什么爽口的?” “熟切牛肉半斤再加水爆肚、羊肉泡馍。一壶白干要烫的!” 二斗子有板有眼。“先来杯热茶润润喉头。” “哟!八成你捞了一大笔?” “可不是,碰上了个舍得花钱的俏娘们,买东西不还价!” 丁浩心里直觉得好笑,一搭一唱像真的一样。 原先的一个客人付账走了。 二斗子干咳了一声,引起丁浩的注意。 “有消息!”二斗子啜着茶,眼望别处,声音很低。 “什么?”丁浩也低声回应。 “有人在打听您的行踪。” “什么人?” “永安宫那脸上有疤的紫衣女子。” “紫奴!”丁浩心中一动。“向你打听?” “不,街上的混混头,她付了十两银子。” “唔!知道了。” 丁浩心中大为困惑,“再世仙子”为什么要派人花钱打听自已的行踪?为了那晚她夜探“春之乡”败与而返的事想报复,还是另有别的原因?余宏已经遂愿作了她入幕之宾,而自己这副德性绝非那—类女人上眼的材料,到底为什么? 暗中探它—探! 他作了决定。 xxx 永安宫。 二更时份。 后院上房里灯通明,但门窗都淹上了,只留下小小的隙缝,传出男女嬉笑之声。如果把眼睛凑近隙缝,便可看到毕丽而宽敞的房间中央摆了桌酒菜,一双男女相拥着在调笑闹酒,桌边有两名俏丫环侍立,但一双男女毫无顾忌,旁若无人,手口并用,那情景简直不堪入目。 男的是“流云刀客”余宏。 女的是此间主人“再世仙子”。 没关紧的窗隙外的确有—对眼睛,是丁浩。 窗边是—列茂盛的花树,他隐在花荫里,即使有人经过也不易被发现,只要他不动。 “好姐姐,我们……”余宏的—支手在动,但被桌面挡着,不知道在动什么。 “猴急什么,又不是只有这晚。” “可是……我实在有些熬不……” “先淡个正经的问题,”她推开他直起娇躯。 “谈什么正经问题?” “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余宏沉吟没立即开口。 丁浩看这“再世仙子”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照理,这等一千个女人中也难挑出—个的尤物,应该印象深刻的,不可能想不起来,难道说她是像某一个人,那跟好相似的某一个人又是谁呢? 如果说姿色,绝不逊于“桃花公主”楚素玉。唯一差别的是好冶艳成熟,媚荡之气外溢,年纪似乎也长些。 女人中的女人。 男人一见就会着迷的女人。 好到底是什么来路? 丁浩若若地思索。 突地,他脑里有个意念如电闪过,差点惊叫出声。 第七章异邦冤魂 “再世仙子”像极了五年前由于地变而被埋葬在隔世谷山腹秘宫之内的一代女妖许媚娘,只是更年轻些。 丁浩在一阵激动之后慢慢冷静下来,死了的人当然不会复活,而江湖上这一类女人总有许多相似之处,长像相近的也不能说没有,可是问题在于她为什么要汀听自己的行踪?目的何在?“醉书生”是新出道的,其貌不扬,根本没有具备作为面首的资格,现成的余宏便是个美男子。事出必有因,是什么原因呢? 仔细观察,的确是像许媚娘再世。 最后,他想到了,年龄不对,声音也不对。许媚娘当年虽然练成了驻颜邪功青春不老,但表面的年龄是她要比“再世仙子”大些,而声音也没这么柔媚,余宏就是惑于的声音而对她穷追不舍的。 “弟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再世仙子摧促。 “你已经知道我是‘齐云庄’的继承人……”余宏期期地回答。 “我是指现在?” “现在?……姐姐,我现在的身份是流落在北方的浪子,迷恋你的男人。”说着,偏过头亲了一下她的香腮。 “你没骗我?” “我要是骗了姐姐,天打雷殛,不得好死。” “哼!你们男人赌咒就像是吐泡口水,便当之至。” “那你要我怎么说?” “你是在东瀛长大的,对不对?” “这刈已向姐姐说过两遍了,因为先父母辞世,我不愿落籍异邦,所以才回中土认祖归宗,事实本就如此,姐姐为什么还要问?” “再世仙子”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你在东瀛有个青梅竹马的红粉知己,她叫梅子,不惜飘洋过海来找你,有这事么?” 是一种质问的口气。 窗外的丁浩心中一动,她怎么也会知道? 余宏脸色不变,还笑了笑。 “是有这回事,姐姐怎么知道?” “我爱你,要跟你长相厮守,当然会注意你的一切。” “此情已待成追忆,我爱姐姐就不能再接纳她……” “你怎么安排她?” “要她回属于她的土地去了。” “哈哈哈哈……”再世仙子大笑起来,当然不管她是因何而笑,她的笑声是非常悦耳的,可以震颤人的神经。 余宏的脸色变了变,但瞬又恢复正常。 丁浩的内心泛起了寒意,他现在对余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此人城府太深,深不可测,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梅子是被他先辱后杀的,他居然行所无事,如果真有所谓没心肝的人,余宏便是了。 他是因为梅子知道他的某些秘密而狠心灭口的。 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再世仙子”敛了笑声,抬抬手。 两名侍婢退出房去。 “姐姐,你刚才笑什么?”“我笑自己太蠢,白白把—颗真心交给一个男人,却被人拿来在地上践踏,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只是她的身体,任意欺骗,恣意玩弄,不惜用任何手段弄到手,等到玩腻了,花残了,随手便丢弃,对下对?” “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懂的,你的镇定工夫还起出我的想像,你圆谎的本领也是第—流的。”抿抿嘴又接下去道:“不巧的是有人发现了那可怜女子的坟墓,墓碑上还特别刻了‘东瀛女梅子之墓’几个字,不会是假的吧?” 余宏跳了起来,满面震惊之色。 “有这等事,坟墓在什么地方?。” “城外一间破房子的后面空地上。” “我……我誓要查出凶手把他碎尸!”余宏切齿。 丁浩在暗中也切齿,他恨余宏没有人性,为什么他偏偏是自己的内弟,不然早巳杀他一百次了。 “我很奇怪!”再世仙子冷冷地说。 “奇怪什么?” “凶手会替他所杀害的人造墓立碑。” “也许……是好心人代为收埋?” “那就更怪,那好心人会知道死者的来路和名字。” 余宏语塞,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再世仙子毫不放松。 “我能说什么呢?”余宏作出悲愤至极之色。“这件事太离奇了,我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我跟梅子见面谈判是在客店房里,我……向她赔罪,告诉他家人已经替我订了亲事,求她谅解,东赢女子不像我们中土的姑娘那么固守礼教,她答应我回东瀛,那份情作为永远的追忆,当然,她很伤心,她走了,拒绝我送她……,有人听到我们之间的交谈,客店里什么样的人都有……” ”唔!也有可能。”再世仙子似乎相信了。 “姐姐,你千万要相信我。” “时间会证明一切。”再世仙子绝非简单人物,她这句话是留了尾巴的,这表示她只是暂时接受这解释。 沉默了片刻。 “姐姐,我……—直想知道你的来路,可是……” “可是什么?” “问了又怕你生气。”余宏表现得无限温存。 丁浩凝神倾听,他也极想加道“再世仙子”的来路。 “再世仙子”转动目光,突地朝窗子一扬手,无声无息,是几恨极细极细的银丝,如果目力不达到某种强度,根本无法察觉,表面上等于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只是抬了抬手而己,这是什么暗器? 余宏骇然,这是他第二次见识了。 第34章 “紫奴!”再世仙子高叫了一声。 “紫姐还没回宫!”在门外回应的是刚才退出房的二婢之一。“仙子有什么吩咐?” “有人闯宫,传令搜查!” “遵令!” xxxx 天色泛亮。 丁浩在距埋葬梅子的地方不远之处审视一枚暗器。这暗器十分别致,是—根寸半长的钢针,针头三分处是蓝色,显示淬有剧毒,而针尾半寸却是螺旋形,其作用是推进力,沾皮之后便会强力旋入,中了便难以起出,由于是旋入,所以中的部位必见血。要不是他反应神速,在“再世仙子”扬手之际蹲身避过,纵有辟毒之能也是麻烦。 这针是在他隐身的位置花树干上起出的。 他判断余宏在听了“再世仙子”的话后必会来此察看究竟,—所以离开永安宫之后便赶来此地伏候。 等人,是相当难耐的事,时间似乎也变得特别慢。 日上已三竿,还没见余宏的影子。 丁浩突然想到余宏与再世仙子腻在—起,男贪女爱,天大的事也会抛在脑后。人死了,被埋了,他来看这一坯土,并不能看出什么来,以他城府之深,极可能故意回避,以免惹上麻烦,心念及此,正准备离开……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蹒跚而至。 丁浩又定了下来。 来的是个普通人装束的年轻人,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之间,从他走路的姿态看来,似乎患了重病,但身体却又满壮实的。等走近才看出他一脸悲戚之容,手里提了个小竹篮,篮里装的是香花纸烛。 这可怪,看来是扫墓的。 他迳直走向梅子的墓前停下,把一束鲜花靠放在墓碑上,然后点燃香烛,插好,再分纸钱松散成堆。 丁浩惊讶莫名。 “梅子”是东瀛女子,她到中土来是找情郎余宏的,照理她是无亲无故,这年轻人何来? 他又怎知她埋骨于此?而且只两天之隔…… 他是谁,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最难解的是他那份悲伤之情,非有密切关系不会如此。 他兀立墓前,口里喃喃地道:“梅子,你不该到中原来,落得埋骨异乡,我该怨天还是尤人?”泪水随声而下。 丁浩真想现身出去问个明白,但他忍住了,他想到余宏的阴狠寡毒,很难说这又是他故意导演的把戏,梅子被埋在此地是“再世仙子”得到手下的探报而告诉他人,不可能有别的不相干的人知道,而这年轻人似非不相干的人。 纸钱燃烧,纸灰飞扬,素烛摇曳,香烟袅袅。 很凄凉的景象。 足足半个时辰,那年轻人准备离去。 蓦地,一条人影从破屋后门出现。 丁浩一看,登时热血沸腾,是个戴白脸面具的。 那年轻人似有所觉,回转身,登时面色惨变。 白脸面具的缓缓上前,在八尺之处止步。 “人是你埋的?” “不……不是!”年轻人栗声否认。 “你很多情?”白脸面具的声音和脸一样冷,冷得不带半丝人味。 “只是……只是尽点心意而已!” “竺起凤,你犯了大错。” 原来这年轻叫竺起风。 丁浩一听声口,心头又是大震,难道他们是一伙的?如果是。那这姓竺的也是“半月教” 弟子,而人是余宏杀的,这三方面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白脸面具的说竺起风犯了大错? 在坟前烧纸也犯错么?姓竺的说来坟前烧纸是为了向死者尽点心意,尽的是什么心意?友情、男女之情,还是同道之情? “请指示?”竺起凤微一躬身。 从口气而言,他的身份在白脸面具之下。 “你故违教规,擅自行动!” “属下并没有……” “本使者奉令执行,你是自了还是要本使者动手?” “这……罪及于死么?”竺起凤的脸孔起了扭曲。 “本使者只是执行命令!” “属下要面见总监察申诉……” “不必了,这便是总监察下达的执行令。” 竺起凤退了两步,脸上的神色不知恐惧而是无比的悲愤,历声狂叫道:“天理何存?公道何在?” 白脸面具的使者拔出了长剑,徐徐上扬。 竺起风拔出了一柄匕首,摆出架势。 “你敢反抗?” “我要死得像个男人!” “好极,本使者要你死得像一条狗!”长剑挥出,森森寒芒映着日光洒出一片死亡的冷,凌历得令人股栗。 一流的剑术。 匕首幻成一个白色的圆,“砰!”地一声,长剑居然被格开,—线白芒射出,居然还能反击。 一流的刀法。 匕首对抗长剑,极罕见的打法。 长剑式式夺命,而匕首则是以极其诡历的运用法在保命。匕首虽短,但每出一招都指敌之所必救,形成了巧妙而狠辣的牵制,其中不乏致命的杀着。丁浩暗中观察,不禁连连点头赞许,不过兵器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除非功力悬殊,否则短刃必然是吃亏的一方,因为必须以真功实力以求平衡,损耗是加倍的。 堪堪是十二个回合。 “呀!”一声栗喝传处,竺起凤弹退五尺肩头冒红。 白脸面具上步,闪电出击。 “砰!”刀与剑交击,但没格开,左胸又冒红。竺起凤再退,面色凄历如鬼,他明知不敌,但不甘心待宰。 连遭两剑,功力锐减,后果不问可知。 白脸面具剑又扬起,阴声道:“竺起凤,由于你胆敢反抗,本使者要你死得很难看,而且就在你最心爱却又始终得到她芳心的女人墓前,你不会死得像男人、像武士,而是死得像一条癞皮狗,哈哈哈哈!” “啊!”竺起风狂叫,是对命运的呐喊,谈不上悲壮,但至少表现了一些武士的风骨,他的匕首倒转向心窝。 蓦在此际,歌声响起一— 醉里吟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醉书生!”白脸面具的使者栗叫了—声。 竺起凤的刀尖垂下,表情很古怪。 一个装束怪异形似落魄的书生一路歪斜步近。 “醉书生!”白脸面具的又叫了一声。 “你们……打得实在精采!”丁浩在二人之间止步。“醉书生,你想做什么?” “路过,嘻嘻,路过而已!” “那就继续走你的路吧!” “哈!在下走路只到此为止,不走啦!看来你们这帮戴面具耍猴儿戏的都是使者的身份,杀人使者对不对?” “你………想插手管别人的家务事?”白脸面具的有些色厉内荏,“醉书生”的能耐作为他一点也不陌生。 “在下一向不随便杀人,但也不喜欢看人杀人,尤其很尊重死者,这位竺老兄到此来插香烧纸,表示他心性不恶,你老兄口口声声要人家死得像狗,太不应该,要你死得像猪如何?”丁浩从腰间解下葫芦,拔开塞子对口…… 白脸面具的以为有机可乘,长剑闪电般挥出。 丁浩不知用的什么步法,轻易地换了位置,堪堪避过这闪电一击,慢条斯里地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 白脸面具的一剑挥空,窒了窒,又挥出一剑。 “砰!”地一声,剑被葫芦弹开,反震的力道强猛得惊人,竟然震得他连退三步,长剑几乎脱了手,这使得他心胆俱寒,车转身…… 丁浩已鬼魅般站在他的头里。 竺起凤手中的匕首已随手臂垂下,他变成了第三者。 “醉书生,你意欲何为?”白脸面具的声音已变调。 “你老兄先取下面具我们再谈!” “办不到!” “在下最讨厌听的便是这三个字!” “你……蓄意跟本教作对?” “哈哈!这话是放屁,臭而不可闻也!你们三番两次用最卑鄙下流手段对付在下,处心积虑要在下的命,还反过来说在下跟你们作对,这是那一门子的笑话?”丁浩上前一步。 “现在乖乖摘下面具!” “我说办不到!” “在下开了口,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右手抓出,不疾不徐,像是儿戏一般。 白脸面具的长剑横里剁下。 丁浩的左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把抓住了剑身,同一时间,右手已把对方的面具抓落,两支手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是练武时的示范动作,既平和又从容,根本就不像是凶险万状的搏斗。 “啊!”白脸面具的惊叫了一声。 真面目已现,赫然是个堪称英俊的年轻人。 “嘿!长得还算人模人样,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用力想抽回剑,但剑身像被铁钳钳住难动分毫,他的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额上渗出大粒的汗珠。 “快说?” 年轻人紧闭着嘴。 丁浩手臂贯注真力一振,年轻人松手后退,剑到了丁浩手中,抛起,倒转,抓住了剑把,剑尖前指。 “你老兄可以报名了吧?” “杀剐任便!” “你老兄的出身见不得人么?”说着,转面向竺起凤道:“他不好意思说就由你来说吧,你已经没理由包庇他,对不对?” “他叫布永强!” “哦!布永强,稀有的姓氏!”点点头又道:“你跟墓里的死者是什么关系?” “在下……曾经爱过她,可惜……” “可惜她爱的是别人,但你割舍不下这段情?” 第35章 竺起凤点点头。 “你知道梅子姑娘是怎么死的么?” “不知道!”竺起凤摇头,脸上一片哀伤至极之色。 丁浩心念疾转:“梅子是因为知道余宏的某些秘密而被杀灭口,但不管如何,余宏是自己发妻余方兰的堂弟,家务事只能自己解决,绝不能向外人道及。姓竺的既爱过梅子,很可能也知道余宏的秘密,有必要保留他这活口,他是‘半月教’的弟子,之所以被半月使者追杀又是一项秘密,如果说他被追杀与梅子之死有关,这就牵涉到余宏了,因为梅子死前透露,余宏跟她一样,是在东瀛为‘法王’收容的,余宏的父母客死东瀛,在彼邦而言他当然是孤儿,但他已是成名的武士,这些谜题竺起凤可解答……” “竺起凤,你也是从东瀛来的?” “嗯!” “你是东瀛人氏?” “不是,是小时候被倭寇掳去的。” “被‘法王’所收容?” “你……你怎么会知道?”竺起凤相当震惊。 “你认识‘流云刀客,余宏?” “啊!”一声惨哼,竺起凤栽了下去,同一时间,布永强弹起身形。 丁浩心头大震,他只顾追问竺起凤却忽略了身边的半月使者布永强,没先把他制住才给他以可乘之机。当然,他的反应是惊人的,几乎是布永强弹起身形的同时,手中的剑闪电般掷出,疾似流星。 “哇!”惨叫声中,布永强如中箭的鸟儿般坠地,长剑巳穿透胸背,登时气绝。 再看竺起凤,也已身亡,一柄短剑插在心口上。 怎么也想不到布永强身边还藏有短剑。 好不容易逮到的线索又告中断了。 丁浩感到十分沮丧,但又无可奈何,现在只有退而求其次,盼望余宏能来,然后以“醉书主”身份逼他的口供,至少得追究明白这几件连环血案的由来与关联性,最主要是何以会扯上了“半月教”? 于是,他迅快地把两具尸体搬进破屋房中,人就留在房中守候,要是判断不错,余宏一定会来查看究竟的。 突地,他想别一个相当困惑的问题一一 “桃花公主”奉“法王”指令要毒杀自己,而据梅子说,余宏也是被“法王”在东瀛收留造就的。 而余宏又曾为了想作“春之乡”上宾而跟人搏杀拚斗过,难道他和她根本不相识? 太矛盾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当中有何蹊跷?如果勉强加以解释,那便是双方都在演戏,演得很逼真。这问题“桃花公主”当然可以回答,可是双方有了约定,互不追究彼此的隐衷,只维持最高的友情,所以无法向她启口。 “桃花公主”楚素玉用利匕划破的脸容浮现脑海,她是为了掩护自己杀死奉令执行的洪七娘而后自毁容貌的,事实上要掩饰背叛“法王”金令的办法很多,她为何要选这下下之策呢?这份情如何酬?对了,她要寻根,信物是半个玉狮镇纸,全力助她完成心愿恐怕是唯一酬情之道了。同时他也想到自己,爱儿小强尚在“半月教”手中。 他凄苦到极地一笑,这笑是哭的升华。已经得到师父的允许,必要时可再以“黑儒”的面目出现,而且也得到了师父这些年悟创的神功,可是对方既然以这冲卑劣手段逼“黑儒” 现身,定然有周全而可怕的准备,所以必须知己知彼,谋而后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万一失败了,不旦小强不保,身家性命不保,也毁了“黑儒”之名。 这就是他痛苦至极之点,他不能摆明叫战,光明正大地凭武功与敌人周旋。忍耐,使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在滴血。 “半月教”已经确定是“金龙帮”余孽,可是主谋者是谁?巢穴在何处? 如非定力特强,他早已发狂。 想,痛苦地想…… 采取主动,迫使对方现形,对付这类敌人不能再作妇人之仁。 他作了最后的决定。 心念一决,似乎便落实了许多。 突地,有人走近了,一老一少,荷锄戴笠,似是—对农家父子。这附近便没田地,这双父子何来? 丁浩留上了心。 “啊!”年轻的发出一声惊叫,手指门前空地。 “沉住气!”年老的低喝了一声。 对方发观了面具和血迹,这是丁浩故意留在现场的,他的目的是要测试余宏的反应,想不到余宏始终不见现身,而看这对老小,显然不是庄稼人,说不定就是“半月教”的密探,来查探竺起凤和布永强的动静。 年老的绕了破屋一圈,回到原地。 “奇怪,不见尸体……” “未必一定遇害!”年轻的说。 “地上有血,还遗落面具。” “很可能是受了伤。” “谁有这大的能耐?” “很可能是‘醉书生’。” “这……”年老的想了想。“不管他是准.我们得完成任务回去交令,快,立刻动手!” 说完,走向屋后。 年轻的也跟了去。 丁浩大奇,他们来此有何任务?他转到后窗外望,不由杀气冲顶,两人准备动手挖梅子的墓,这是为什么?心意一转,迅快地回身拔出留在竺起凤心窝上的短剑,从窗口掷了出去? 腕力强,疾如飞矢。 “啊!”一声惨叫,年轻的栽了下去。 “什么人?”年老的本能地喝叫。 丁浩急褪去外形,他的易形是靠内力的不是一般的化妆术,立即便回复“酸秀才”的本来面目。 年老的扔去锄头,弹身便奔…… “站住!”丁浩飞截在年老的身前。 年老的身形才一起—落,一落之后便钉住了。 “你……你是……” “酸秀才!” 这三个字有如裂空炸雷,这年老的登时魂儿出了窍,老脸扭曲得变了形,全身连骨头都软了,别说想逃,就连反抗的意:乞都没有,“酸秀才”丁浩他没会过但这名号足可以吓死人,放眼江湖,还找不出几个人敢面对他。 手指一点,年老的乖乖歪了下去,太多次的经验,丁浩可不敢大意,托开年老的下巴,拔出他口中的牙套,然后拖进破屋房间,再出屋把年轻的尸体也拖进来,然后换点了年老的另两处穴道,使他能开口。 “听着,本人问一句你便回答一句,否则的话世间不要你,阎老王不收你。”丁浩已横了心,从年轻的身上拔下短剑,在手中抛了抛。“你是‘半月教’的弟子?” “是……是的!”年老的喘着气引答。 “为什么要来挖坟?” “是……是为了要证实……是不是空坟。” 丁浩心中一动,梅子是余宏杀白),为什么“半月教”会派人来查验?余宏杀人是为了要保住自己的秘密,这与“半月教”何干?如果说余宏保有的秘密关系到“半月教”,他们要杀的该是余宏才对? “你们要证实什么?” “奉命……行事,不知道为什么。” “你们总坛设以何处?” “不……知道!” “你再说一个不字……”丁浩抬起短剑。 “酸秀才,老夫……只是一名分坛香主,没资格到总坛,反正……老夫自己知道绝对活不了,只求死前不受罪,知道的一定说。” “好!你们教主是谁?”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丁浩恨得牙痒痒。“整个江湖,从古至今,没听说过分坛香主竟然不知道总坛设在何处,总舵主是谁的怪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酸秀才,‘半月教’本身便是一个极端神秘的门户,教规跟任何别的门户不一样,各坛口分舵自成小门户,分舵主直接听命于总舵,以下各级弟子听命于堂分舵主,相互之间除了奉指令之外不许联络,同门弟子彼此不识,即使是偶然得悉,也不敢表露,实情如此,信不信在你。”年老的说完闭上了眼。 这情况丁浩倒是相信了,因为被自己破例安置的小密探朱兰便会说过她们之间不许有横的联络,看起来“半月教”教主的统御方式与众不同,犯了错便是死路一条,简直的是毫无人性,只“恐怖残忍”四字可以形容。 “好,你所属的分坛地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知道!”年老的闭着眼回答。 “什么地方?” “龙门石窟西山下的一座田庄,周围三里之内没人家。” “分坛主是谁?” “七步蛇姚青,对外都称他姚庄主。” “有多少弟子?” “大约六七十名!”喘口气又道:“老夫所知就只这么多,现在求你给老夫—个痛快。” 他知道丁浩不会放过他,故而不存求生之念。 “还有,戴面具的使者有多少名?” “不清楚!” “密探有多少?” “人数不详,但分八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是各组头目的代号,总统领是‘天一号’。” “天一号是谁?” “不知道!” 丁浩虽然对“半月教”徒恨入骨骽,但终竟是正派人物,不喜滥杀。这老痈提供的线索已不少,一念存仁,放他一马。 “你叫什么名字?” “萧长发!” “好,本人给你一条生路,你走吧!”说完,解了对方穴道。“记住一句话,人只能死一次,最好远走高飞。” 萧长发爬起身,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早巳自份必死,现在居然能死里逃生,怔了半晌才抱拳道:“酸秀才,老夫敬谢你不杀之恩,以天为誓,从此永脱‘半月教’,微末之人,不敢言报了!” 第36章 深深望了丁浩一眼,出屋飞奔而去,他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丁浩久候不见余宏现身,他回复了“醉书生”的面目,然后想了想,以掌力击毁破屋,等于是掩埋了那几具尸体。 他动身朝龙门山方向奔去。 一路之上,他在想“半月教”派人挖梅子坟墓的事,这实在令人难以索解,看来只有问余宏本了。 xxx 龙门山。 又称伊阙石窟,也就是闻名天下的龙门石窟,分布在洛阳,城南伊水入口处,有一千三百多个窟洞,造像有九万多尊,在伊水西岸部份称为西山。 丁浩进入了西山范围之内。 他现在是“醉书生”的面目。 越近人烟越稀少,要找一个有规模的独立庄宅并不困难,在—里之外便可遥见,而且立加判定。 他不是来探觅古迹的,目的是“半月教”的分坛。 分坛的位置距山麓还有两三里,当初辟建这庄宅的想来不是高人也是隐士,参天古木围聚成林,宅在林中。 水边有鱼寮,岸上陆地散搭着草棚,全是卡哨。 两辆马车驶到,距林缘约莫十丈,停下。 一个草棚子里出来两名汉子,趋近马车。 “这次载酒来么?”一名汉子边走边问。 “有,六大坛!”驾车的回答。 两名汉子到了车边。 “咦!你两个……” “王老实的侄子,他父子感了风寒躺在床上不能动,由我兄弟送粮食跟酒来!” 驾车的是两个瘦小个子的年轻人,答话的是前一辆。 “可带着牌子?” “当然!”前一辆车座上的少年亮出了一块手掌大的木牌,上面有很明显的半月形烙印。 “老兄,前面已经查个三遍了,没牌子马车能到这儿来?” “这是规矩!”那大汉挥挥手。“进去!” 吆喝声中,马车进入林子。 一条人影从车厢逡下,钻进了林中的矮树。 马车直驶庄门。 距庄门一箭之地是三丈宽的护庄河,河上有一道可容两骑并驰的大木桥。三丈宽的河沟当然挡不住武功高的人,但作用非常大,要越过河沟势必要暴露身形,如此便成了门楼和围墙箭垛的靶子。 马车到了桥头,又被守卫的拦下。 “怎么是你们驾车?”守卫的喝问。 “王老实父子感了风寒下不了床,由我兄弟便代送。” “你便是王老实的什么人?” “侄儿!”口里应着,随下车辆检查车轴。 “牌子?” “有,验过四遍了!”驾车的少年亮出木牌。 守卫带班的挥挥手,四各守卫先后各二进入车厢,检守得很仔细,可以看得出这分坛的警戒相兰森严。检查完毕之后,两辆马车通过木桥,直驶庄门,到了门前,车又停下,门里出来一伙汉子准备搬取运来的粮酒杂物。 两个赶车的兄弟离开车到旁边远远坐着。 四匹拉车的马像突然犯了癫,嘶鸣声中,直朝门里冲去,那些准备搬东西的汉子惊得四散闪开。 “赶车的,怎么回事?”有人喝问。 两兄弟不予理会。 “轰隆隆!”一阵巨响,烟硝冲天而起,门楼坍落,连接的围墙倒了一大片,惊呼与惨叫齐作,不知有多少遭殃。 两个赶车的兄弟飞跃过护庄河投入林中。 同一时间,原先逡下车的已趁乱过河入庄。 紧接着,又一声巨响,木桥炸毁,守桥的也跟着完蛋。 庄里鼎沸起来。 外围的卡哨纷纷现身。 赶车的两兄弟如两头野豹,纵跃奔窜,见人就扑,惨叫之声此起彼落,只片刻工夫,外围平静下来,那些不明情况受惊现身的卡哨无一幸免,全部了帐。 庄内仍在混乱之中。 此际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两兄弟藏身在林荫暗处。 “大哥,干得很痛快!” “老二,这只是开场,重头戏还在后面。” 他俩,正是方萍和小茉莉装扮的,那人庄的人影自然就是丁浩了,真正运粮的王老实父子远在十里外的集上家里卧未不起,不是生病,是被制了穴道。 庄里—— 房子已倒了不少间,死伤的不及善后,活着的已回归建制分组展开搜索、布岗,大部份的行动展延到庄外四周,两个赶车的当然是主要搜捕对象。 大厅里,一个尖鼻削腮的中年在不安地来回走动,情况发生得太突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敌方是淮? “姚分舵主!”声音很冷,突如其来。 这中年人正是此地的舵主“七步蛇”姚青。 姚青陡吃一惊,抬眼,厅里多了个蒙面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的,仿佛人本来就站在厅里。后退两步,面对蒙面人,栗喝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抬手亮出一块二指宽的金牌,牌上镂有半月形图案,中央一个“副”字。 “副总监!”姚青惊叫了一声,赶紧躬下身去。“卑座不知副总监驾临,请恕失礼之罪? 不知有何谕示?” “何以如此疏怠,为敌人所乘?”蒙面人收起金符。 “卑座知罪!”姚青又躬下身去,一副悚惶之状。“是何方敌人所为?” “正在严密搜查之中。” “搜查是多余,传令严加戒备!” “遵令!”姚青再施一礼,然后匆匆出厅,召来手下交代了一番,然后又回进厅内。 “副总监尚有何指示?” “此间分舵相当隐秘,而对方竟然鹃利用上送粮车图炸毁舵坛,显示敌人对此间情况相当了解,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出了内奸,一是敌方债探无孔不入,而你应该是此次事件的主要目标,如本座判断不错,敌人定潜伏在暗中伺机而动,我们当将机予以反击。” 姚青打了—个寒战。 “以副总监高见,敌人该是何许人物?” “以几次发生的事故而论,是多人有组织的行动,极可能是某一新崛起的门户想与本教争夺中原天下。” “会不会是……离尘岛或是永安宫……” “不可能,这两处都在本教监视之中。” “那……” “只要逮到对方一个活口便可明白。” “如何行动?” “你立即出去假作搜寻敌踪,诱使故人现身,本座暗中配合你,务要有所收称,出庄之后,你由右方迂回,本座负责左面,以正后方山脚为定点会合,如果发现敌踪,设法将之诱到定点再采取行动。” “卑属遵令!” xxx 夜色苍茫。 “七步蛇”姚青来到了西山脚下的林边。 林子里响起一声胡哨。 姚青犹豫了一下进入林子。 “是副总监么?”他出声询问。 没有反应,这使他心里发毛。 “是什么人?”他再问一声。 “区区在下!”声音已在他身后。 姚青立即拔剑回身,迎面站了条人影,林子里光线很暗看不清对方面目,隐约中身影似是书生打扮,心中一动,脱口道:“醉书生?” “不错,你居然也认得出在下!” “用火药炸庄是你的杰作?”姚青自恃有副总监在暗中配合行动,心里十分笃定,毫无惧意,非常地沉稳。 “杰作谈不上,一个小玩笑而已!” “小玩笑?哼!醉书生,你的确是不知死活,敢如此妄为,你到底是何门派?”现在姚青的眼睛已适应了黑暗,对方的面目已经由模糊而变得清晰了。 “姚大分舵主,告诉了你毫无用处。” “什么意思?” “因为从现在起,半月教再没你这个分舵主。” “哈!少狂,也许醉书生从此在江湖中消失,废话少说,拔剑?”姚青手中剑已扬了起来,目芒也大盛。 “凭你还不配要本人拔剑,你尽管出手就是!” “好小子!”剑划出,闪电一击,势道惊人,而且诡历至极,身为分舵主,武功造诣当然不同凡响,一般高手绝接不下他这一击。丁浩很轻易地便避开了。 姚青心头一凛,一剑刺空并不回收,就势变势,一口气攻出了一十三剑,绵密辛辣,每一个要害部位全在被攻击之中,但丁浩的身眼步法玄奇怪绝,仿佛每一剑都为他留了闪避的间隙,就是粟米之差沾不上,姚青心已泛寒。就在他第十三剑攻完准备再变势的瞬间,丁浩施出一记怪招,一掌切中姚青持剑的手。 “锵!”地一声,长剑掉地,腕骨已折,姚青踉跄退了三步,心里奇怪副总监何以还不现身?事实上副总监是谁他并不知道,他只是认“金符”,心里一急,忍不仁脱口高叫道: “副座!” 丁浩“咕!”地一笑道:“副座……你是在叫那蒙脸的么?他不会来了,不必妄想会有援手到来。” 姚青一听,亡魂大冒,莫不成副总监已经被醉书生收拾了?看来自己是死路一条,说什么也不是醉书生的价钱。 就在此刻,林外突然传数声低沉的惨号。 姚青突地弹起身形。 “砰!”地一声,弹起的身形被一掌震回原地。 “醉书生,你……” “别急,刚才的声音你听到了,据本人判断,定是你手下弟子搜索到此被挡了驾。”略顿又道:“你外号‘七步蛇’,想来一定相当毒,你就试着施展毒功保命看,本人不随便动手杀人,总要使对手心服口服,倒下去也安心瞑司,现在就给你最后的机会。” 第37章 姚青左手连挥,不见暗器,当然是毒。 丁浩稳如泰山地挺立着,好一阵。 “大概你七步之毒仅止于此。”目芒如闪电般闪烁了数下。“现在听着,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回答几个问题,本人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你……你想知道什么?”姚青从牙缝进出话声。 “非常简单,你们总坛所在,教主的来路。” “要是本人拒绝回答呢?” “可能会死得很惨!” “醉书生,别做梦了,你送命只是迟早问题,姚某人不会被你唬住的!啊!”仰天一声怪叫,人栽了下去。 丁浩呆住了,想不到这一次行动又落了空。早就该想到,一个毒道高手想要自决太容易了,即使一照面便制住他恐怕也没有用,看来要想逮有地位的半月教徒问口供太难如愿,必须改弦易辙,用别的方法。 “主人!”方萍和小茉莉进入林子。 “刚才……” “六个小角色,游动巡查的,都封了口。”方萍回答。“怎么,这家伙又以毒自了,主人没防他这一手?” “唔!”丁浩在转着念头。 “呀!”林外传来一声惊呼。 丁浩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主意,取出布巾蒙上脸,边沉声道:“你俩别出面,我去应付。”说首,飘身出林,保见三条人影站在几具尸体之前,其中一个身材特高,衣着也跟另两个不一样,看来在分舵是有地位的。 “什么人?”高个子栗喝出声。 丁浩已到三人身前。 “副总监么?”高个子似也知道这回事。 “你是谁?”丁浩不答反问。 “卑属龙门分舵香主赖有忠,参见副总监!”三人一齐躬身行礼。 “你们来正好为姚青他们收尸!”丁浩冰声说。 三人齐向后退,三支剑一同出鞘, “你到底是什么人?”叫赖有忠的香主厉声喝问。 “什么人?,哈哈哈哈……”笑声相当狂傲。“听清楚了,天下唯一教,武林我为尊,本人乃是‘都天教主’座下四大尊者之一的‘灭命尊者’,半月教犯了本教之讳,理应予以灭绝,武林天下不许任何门户以‘教’为名。” “都天教?灭命尊者?”姓赖的香主连退三步。 “不错,留你活口,把讯息传回去,半月教如不自动除名,教主以下将遭灭绝之祸,无一人能幸免。”最后一个字出口,身影一幌,又回到原位置,给人的感觉只是眼睛一花,人就像在原地没动过。 “砰!砰!”两名手下栽倒地面,连哼声都没有。 这种功力简直是闻所未闻。 姓赖的香主魂儿出了窍,连大气都不敢,一偏身忘命地飞逃而去,只恨爹娘没给他四只脚,否则跑得更快。 丁浩正待……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阁下狂得相当可以!” 丁浩心中一动,他已听出不速而至的是谁。 人影闪现,果然是“三才剑”赵天仇。 “武林中有都天教?”赵天仇目如寒星。 “不错,天下唯一教!”丁浩以内功改变声音。 “区区还是头一次听说!” “凡事都有第一次!” “想消灭半月教?” “并非想,已经付诸行动,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先采警告方式,你叫‘三才剑’赵天仇没错吧?” “没错!”赵天仇应着,但身形显然地震颤了一下。 “你是半月教徒?” “不是!” “那你走吧,本尊者号称‘灭命’,但有其对象,不随便夺人之命!”丁浩对赵天仇印象不恶,是以故意来上这一手。 “阁下别大言炎炎,想夺区区之命没那么简单。” “哦!你想怎么样?” “机会难得,想试试阁下的剑锋利到什么程度。” 丁浩心头一震,对方是挑战,该接受么?伹想到自己既定的策略,借此把“都天教”尊者之名传出去也不错。 “赵天仇,成名不易,你多想想?” “用不着想,区区不在乎虚名。” “很好,本尊者就让你见识一剑!”他现在不是“醉书生”,所以兵刃是提在手中的。 “你亮剑吧?” 赵天仇亮剑取势,名剑手,气势自然不凡。 丁浩也缓缓拔剑离鞘,并不作势,剑尖下垂。 “你准备好就可以出剑,记住,只一招,你必须用全力,否则定会后悔!”这种口吻可以说狂到了极点。 “只一剑?”赵天仇傲然昂头。 “不错,第二剑就会见红!” “阁下有这份把握?” “一试便知!” “好极了!” 赵天仇凝立,夜色中剑身无芒,只是一股白色的冷森,泛出栗人的煞气。 丁浩仍然垂剑以待。 “呀!”朗叫声中,赵天仇出手,剑光像数粒流星叉殒泻,还挟着丝丝的剑气破空声,非常刺耳,这刺耳显示了功力与火候。因为事先言明只许出一招,所以这一招他施展出了生平最得意的杀着,也是“三才剑法”的精髓“三才交泰”,三才者天地人也,一招三式分攻上中下三盘,虽是三式,但等于是一剑,三式同时进发。 “锵锵锵!”三声交击叠成了一声,紧密无间。 赵天仇退了一个大步,兵刃几乎脱手,他感觉到这自称“灭命尊者”的剑式中含有其强无比的罡强,而且出剑之快,封剑之准已达剑法中的极限,如果对方趁势反击的话,自己恐怕不死也重伤。 “承教了,后会有期!”声落,人已在三丈之外。 丁浩望着赵天仇飞逝的身影,兴起了一丝感慨,一个有实学而成名的剑手,遇上这等情况那滋味是不好受的,他已经尽量留了余地,以他现在所捏造的身份,势不能拒绝对方的挑战,同时也不得不敲响牌子。 方萍与小茉莉步出林缘。 “主人,大表哥,尊者!”小茉莉调皮地唤着。 “主人,您真是要创都天教?”方萍笑着问。 “我不得不这么做。”丁浩沉静地说:“为了救小强,我不能再跟‘半月教’干耗玩游戏,必须改弦更张。” “怎么说?” “以第三种身份对‘半月教’施加压力,逼使他们不得不会力应付,自暴其短,瓦解其神秘。我才有机会捕捉有利的机会,化被动为主动,改变眼前僵持的局面,让他们在另一个强敌之前疲于奔命而减轻原本对我的压力。” “主人,高招啊!”方萍竖起大姆指。 “半月教的人不久会来,你俩赶快离开以免暴露身份影响尔后的行动,小茉莉设法把这新的状况转知你们掌舵,省得互相搭不上调。” “是!”小茉莉应了一声。 “主人!”方萍又开口。“我有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不明白?” “主要冒充半月教的副总监,身为分舵主的竟然会不知道‘金符’失落的事,这……” 方萍目芒一闪。 “这非常容易明白,有三个可能,一个是保持门户尊严死要面子,不敢向下属宣布。另一个是锦衣蒙面人大意失荆州,不敢上报想以自己的力量寻回?他判定得手者不敢持符冒充,因为这符牌代表的身份外人并不知道。再一个是只有最上层的少数几个知道,正在秘密追寻之中。”一顿又道:“要不是分舵主姚青见牌说出称呼,我也不知道它代表什么,当时只是想蒙他—下,想不到他自己泄了底。” “主人分析得极合情理。” “你们快离开。” “是!”方萍和小莱莉齐应了一声,双双驰离。 丁浩在原地木立了一阵之后进入林子,他判断“半月教”的人不会这么快就来,等讯息传达总坛,对方再谋对策必须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同时对方要对付自己胡诌的“都天教”必须出动一流好手或是另出奇谋,一般弟子是不敢随便采取行动的,枯守无益。于是,他换回了“醉书生”的装束,准备离开。就当他脚步一挪之际,忽然发觉身边似乎有人,并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只是一种感觉,这是超越感官之外的另一种感觉。放眼武林,能具有这份能耐的并不多,于是,他又立定不动。 天色本来就暗,林子里更暗,在没有直接光源之下,人没有影子,如果不移动的话,目力再好也准发觉。 丁浩在等对方动,即使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能有助于发现对方藏匿的位置,不管是用眼或是用耳都无所遁形。 整整半刻时间。对方似乎动了一下。 丁浩立即使发觉了,人在右后方,距离在三丈左右。 “何方朋友,可以现身了!” “是我!”两个字,很清晰,而且熟得不能再熟。 丁浩的心突然抽紧,每一根神经都绷直了。来的竟然是“桃花公主”楚素玉,太意外了,她怎会出现在此地?她在暗中已经目睹了一切么?她是所谓“法王”手下的密探头子,追踪采线当然是她的专长,她又执行什么任务? “醉妹!”丁浩转身。 “跟我来,此地不能久停!” 丁浩跟上。 xxx 此地石窟之多有如蜂巢。 丁浩与“桃花公主”楚素玉相傍着坐在一个小石窟口内,窟在半峰之间,视线开朗,无人能接近而不被发觉。 “醉妹,你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有事!” “我能问是什么事么?” “不能!”断然地回答。 丁浩必须信守诺言,她说不能问他便不能再追问。 第38章 静夜,野窟、孤男,寡女,双方靠得很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本温,再加上女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的确引人遐思,但丁浩毫无绮念,心里一片清明。他曾拒绝过跟她上床,任何情况都已不能对他构成诱惑,他真的视之如妹。 “好,我就不问这个。”丁浩深深吐口气。“你已经看到了刚才在下面林子内外所发生的一切?” “不错,我不能欺骗你。”她回答得很坦然。 丁浩“怦”然心震,自己她几乎已无秘密可言,如果她仔细推理,连自己的本来身份都不保了,这等于是剥光了衣特赤裸裸呈现在她眼前,太可怕了……。 “醉哥!”桃花公主又开口。“你不必担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我守住你的秘密等于守住我自己的一样。” 倒过面,脸孔几乎相接,鼻孔里的香息喷在脸上有一种热感,她脸上蒙着黑纱,但仍可触到芒影的眸光。 “这点我相信,像相信自己一样!” “醉哥!”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这一声呼唤令人心弦震颤。 “醉妹!”丁浩也接住她的手。 久久无言,只有互感急促的呼吸。 “唉!”一声幽凄的长叹。“可惜我们无缘!” “能建立这兄妹之情不是缘么?”丁浩明知她芳心何想,为何而叹,但除这么说他还有何语慰籍? 她抽回手,缓缓摘下面纱,玉靥上好长一道疤,就像是一幅妙手丹青在完工时不小心碰了一笔,美感全被破坏。丁浩的心一阵刺痛,这疤是为了他而留的,她为什么要作这么大而且无法弥补的牺牲?女人天生爱美,她是美中之美,她对自己何以如何残酷?这等于是破坏造物主的杰作,损毁一件无价的艺术珍品。 “醉哥,这……也是缘么?”声如梦呓,说不出包含了多少沉痛。 “醉妹,在我眼中,你……和从前一样美,这疤……更美,它代表着一份永世的情义和一个崇高无比的灵魂。” “崇高无比的灵魂?哈哈哈哈……”她笑了,笑得很疯狂,痛苦到极处的疯狂,令人不忍卒听。 丁浩情不自禁地把她揽在怀里,用手指轻抚那道疤。 笑声止了,剩下一脸的泪水。 “命运之神何其酷虐?”丁浩沉痛地说。这句话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呐喊,她对他钟情是—种异数,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加以诠释,以化身“醉书生”的德性,即使是一个普通江湖女子也不是得会看上眼,而她竟然甘心毁容甚至不惜殉情,简直地不可思议,如果自己尚未成家,她当然是可遇不可求的理想对象。 “醉哥,真有命运之神么?”她幽幽地说。 “人力所不逮,便只有委诸于不可知的神。” “有的事……是可以这么说。” “那另外有的事呢?” “不计代价予以扭转。” 丁浩默然,他意会得她所谓“有的事”是指感情;那的确令人无奈,不能改变也不能强求,只有认命一途。 远望天边已蒙蒙发白。 “醉哥,我对你有个请求。”她起身坐正。 “有要用‘请求’二字,什么你说?” “桃花公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个非常精致的丝织锦囊,约莫有半个巴掌大,托在掌心里。 丁浩静静地等待下文。 “这是我身世之钥!” “身世之钥?”丁浩目注她手中的锦囊。 “这是我爹遭难之时托付给……”她的声音凄哽而凝重。“大藏寺住持‘大藏法师’转交给我,说是关系着我的仇家和身世……” 丁浩点点头,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在自己中计与老酒虫同被活埋古墓脱出生天之时,曾听到小桃红跟她之间的谈话,但他不打岔,静静在听下去。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爹娘的影子,因为发生变故时我太小,到我懂事时,已经成了被人收养的孤女……” “收养你的是‘法王’?”丁浩脱口而说。 “醉哥,你……怎么知道?”桃花公主似很震惊。 “当然有原因,暂时别管,先说完你的故事。” “好,‘大藏法师’找到我,悄悄地把这东西交给我,说我爹遇害时他正巧路过现场,受我爹临死重托,等我长大后再转交给我,要我凭此物回中原寻根,我当时就发誓要寻根复仇,回到中原之后,我便全力寻载线索,可是……天下如此之大,人海茫茫,寻根觅仇谈何容易,有时……我真的很灰心。” “皇天不负苦心人,别灰心。” “当然,说归说,我是不会放弃的。”话声顿住,似在抑制悲伤的情绪,好一会才又开口。“最近,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仿佛不测之祸随时会降临,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幸,我如何能瞑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醉妹,你想得太过份了,不会引这种事的。” “不,这种预感很强烈,我不得不预作安排。” “你的意思是……” “这锦囊里装的是半个‘玉狮镇纸’,合上另一半便是我的根,所以……我把它暂时寄给你,你不会拒绝吧?”说着,递到丁浩的手上。 丁浩接住。 “我……可以替你保管。” “醉哥,我还有个要求。万一……有天我真的遭了意外,希望你能代我寻到根,让我的亲人知道有我这枝芽,如果老天垂怜,冥冥中会有安排,借你的手完成我这孤女的心愿,否则……我只好认了,这东西你留作纪念!”声音凄哽,令人为之鼻酸。 “醉妹!”丁浩神情肃然。“我郑重对你保证,我会竭尽绵薄助你完成心愿,要是…… 要是真有万一,我把它当自己的事来办。” “醉哥,我万分感激!” “不要说什么感激的话,我说过视你如同胞手足并不是口头空话,是发自我内心的承诺。”顿了顿又道:“现在我必须明白两件事,第—,你的真正来路,比如说你的祖籍是何处?姓氏是否真实无讹等等。”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岂不早已如愿。” “那……第二,你的仇家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个……‘大藏法师’告诉了我一丁点,是我爹断气前的半句话,中原武林冷血…… 就这么半丝线索。” “这……”丁浩想了想。“中原武林是指仇家是中原道上的不会错,这冷血二字极可能仇家名号中的一部份,不论如何,总是一点线索,我会访询老一辈的,请他们提供名号之中有‘冷血’二字人物,会有收获的。” “醉哥,我早有此打算,只是我所识的中原前辈人物可以说一个都没有,同时我又不敢泄露出来……” “我明白,由我出面查访便不碍事了。好,现在我们来谈谈你被‘法王’收养的事,你认识一个叫‘梅子’的东瀛少女么?” 桃花公主怔了好一阵。 “认识,她也是一个被收养的孤女,跟我一样。” “好!那……一个叫‘太郎’的你也应该认识?” “唔!”桃花公主答应得很勉强。 “太郎是否‘流云刀客’余宏?” “这……好,我告诉你,是的!” “你们是表面上故作不识?”丁浩紧迫着问。 “是的!”桃花公主点点头,忽地反问道:“梅子已经遭了不幸,有人替她埋骨立碑,那人是你么?” “不瞒你,是我!” “你知道杀害她的凶手是谁么?”桃花公主眸子里泛出杀机,杀机中带着一份浓浓的恨,显然她很在意梅子的被害。 丁浩心头陡地震颤了一下,余宏杀梅子灭口是因为梅子知道他过去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余宏跟自己有姻亲关系,能说出来么?而更大一个不解之谜是那个叫竺起凤的年轻人去拜祭梅子之墓。说了句不该来中原的话,结果又被“半月教”戴白脸面具的使者布永强所杀,“半月教”又派人来挖坟说是要证实是否空墓,这到底是何蹊跷? “醉哥!”桃花公主栗声开口。“我跟梅子一块生活长大,情同姐妹,她……该不会是你下手……” “你认为我会做这种事?” “我相信你不会,可是……凶手是谁,杀人的目的何在?” “我是碰巧路过发现……”丁浩不得不说谎话,“凶手逃脱,梅子伤重不治,我也极想找出凶手。” 此际,天色已经完全放亮,东方天边现出霞光。 “唉!梅子何其不幸!”桃花公王凄声叹息。 “江湖风波实在太险恶了!”丁浩这话不是附和而是有感而发,他已经下了决心,非找到余宏追究明白不可。“对了,醉妹,我有句话问你……” “你说说看?” “你们与‘半月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醉哥,这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她似心理有备。 “为什么?”这是关键性的问题,丁浩不得不问。 “醉哥,我们约定……不提彼此隐私的?” “好,不问!”丁浩苦苦一笑。实示上,他对她的疑问还很多,比如她那神秘而可怕的师兄是何许人物?法王是什么来路?她们这些男女何以弃东瀛而回中原?可是有言在先,他不能自食诺言。 “醉哥,请原谅,也许……有—天我会告诉你一切,可是现在不行。”她显出了一个好女子应有的温婉与善良,神色之间的确有很大的歉意。 “醉妹,人各有苦衷,我不会怪你。” “是的,可是……我觉得愧疚和不安!” 第39章 “这大可不必!” 双方之间的关系可以说相当微妙, “啊!”丁浩突然想起了与老酒虫的约会。 “醉哥,什么事?”她有些惴惴不安。 “我想起一个约会必须要赴!” “那我们分手吧,我也该走了!”说着站起娇躯,重新戴上面纱。 “醉妹,我能到‘春之乡’看你么?”丁浩也起身。 “最好不要!” “那以后……” “我会找你,这在我并不难,你无论在任何地方我都能找得到你!” 丁浩心头为之一凛。 第八章掌门之死 丁浩到小破屋来应老酒虫之约,小破屋已被他推倒来掩埋“半月教”徒的尸体,现在是一大堆土石碎瓦残椽破板。他依约带了酒食来却没个摆处,观察了一阵之后有了主意,他先搬了几块石头圈排在梅子墓边的一株如伞盖的树下,然后挪了块原本用来挡屋脚的大石板架了上去,这便成了桌子。再用两方石磴相对摆了当椅子,排上蒲叶包的烧卤干菜,于是便成了一席别开生面的野宴,他坐下来静侯贵客光临。 现在是近午时份。 老酒虫何时会到无法预测,他只有坐着枯等。 看着梅子的那坯新土,思潮不断起伏—— 从已经知道的线索判断,“桃花公主”楚素玉和“流云刀客”余宏等人都是“法王”的手下。 “法王”是继“半月教”之后崛起的另一个秘密门户首脑,这门户的目的可能是要与“半月教”争夺中原武林的领导权。 “桃花公主”似乎受到严格的控制,一切不能自主。 余宏逗留北方不用说是受控于收养过他的“法王”。 梅子与竺起凤当然也是“法王”一路。 杀人灭口是最残狠的行为,余宏不但做了还先占了梅子的身体,这是天理难容的恶行,这等人如果将来继承齐云庄的基业,可能会形成另一个望月堡,对武林将是—大祸害,如被“法王”利用上,南北武林将遭一场浩劫。 “都天教”——他想到自己凭一时灵机而编造的门户,现在作用可大了,如果要消弭这场武林浩约正好派上用场,三个秘密门户对立,这场戏定然十分精采。自己巳成戏中主角,如何唱便要靠自已的技术了。“空门”自然是副角。而丐帮也可以搭配,老酒虫和斐若愚定然会卖力参与,加上离尘岛的潜力,事情大有可为。 他又想到被“半月教”掳劫作为人质的爱子小强,他的心开始滴血,虽然师父允许自己再以“黑儒”身价出现,但对方的情况不明,不用说巳布下了无法想你的天罗地网,冒然现身恐怕救不了小强还毁了“黑儒”之名。 想着。他不自禁地发出—声痛苦的呻吟。 “小酒虫,你什么不舒服!”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这正是丁浩所等的声音,登时精神一振,杂念尽除。 现身的果然是老酒虫。 “小酒虫。你还真讲信用,酒食齐备!” “老哥,事大如天醉亦休,这能缺么?” “哈哈哈哈……”老酒虫走近,坐下,转头一看。“两坛,一人一坛,各喝各的,你有葫芦我有碗!”说完,拍开一坛泥封,倒了一碗,长鲸吸水,—口而尽,咂咂嘴,又倒了一碗“嗯!好酒,不错,很顺喉。” 丁浩也灌了—葫芦。 两人就这么喝起来,吃菜用五爪,很是便当。 垫完底之后,老酒虫用衣袖擦擦嘴,干咳—声,清了清喉咙。 “小酒虫,现在言归正传,老要饭的找不到那老不成材的,他不在原来的地方,这支野鹤又不知往什么地方飞了,本来我要再找,想到跟你的约会,只好跑了来,几个小要饭的在帮着找,待会可能会有消息回报。” “那我们只好等了?” “不要紧,有酒时间容易打发,现在谈另—件事。” “什么书?” “新近冒出一个门户你听说么?” “什么门户?”丁浩心里已有谱,故意装浑。 “都天教!” “噢!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老哥是……” “听人说的?说是什么‘灭命尊都’,功力高得吓人。” “灭命尊者?挺鲜的!”丁浩是正中下怀。他的计划奏功了,不过倒是惊于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半月教再加上个都天教,看来天下要大乱了!” “管他。江湖风波从来就没平静过。” “听说都天教的口号是‘天下唯一教,武林我为尊’,可以说野心大如天,依我老要饭的看,这是冲着半月教而发,扔得瞧了!”咕嘟又是一碗下肚。 “老哥,关于‘半月教’方面有线索么?” “还没有重要发现,不过,他们的活动似乎已经快化暗为明了,戴白脸面具的不断在各处现身。” “老哥,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小酒虫,请教二字多难听,你说。” “中原武林中有那些是以‘冷血’为号的?” “你为什么会提出这怪问题?” “代明友找一个人,但线索只是‘冷血’二字。” “嗯!这……我老要饭的想想……”以碗就口,慢慢啜着,他是在认真地想,好一会,突然放下碗,拍拍脑袋道:“有了,百年前出了个‘冷血人’……” “太远了!” “哦!…—甲子前又出了个‘冷血佛心’……” “再近些呢?” “那就是二十多年前的‘冷血修罗’,不过……此人早巳失踪江湖,这些年来从没听人再提过。” 丁浩心中动了动,这差不多了,“桃花公主”楚素玉的仇家很可能便是这失踪的“冷血修罗”,事情发生在东瀛,人去了东瀛,中原武林当然不会再有他的行踪,想下到这么快便查出了端倪。 “别的还有么?” “就老要饭的所知,再没有‘冷血’为号的人。” “老哥对这‘冷血修罗’所知有多少?” “二十午前老要饭的见过他,他那时过了中年,为人冷酷无情,出手相当残忍,丐帮的祖训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没跟他打过交道。当时听传言他跟一代女魔‘武林之后’有极深关系,深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 丁浩心弦震颤了一下,“武林之后”是五年前除名的“金龙帮”帮主“云龙三现”赵元生的师父,而目前“半月教”中有人会施展“无影飞芒”这绝毒的独门暗器,证明“半月教” 主是“金龙帮”余孽,这与“冷血修罗”有所关系么? “还有呢?” “他杀人无痕,不见血!” “噢!”丁浩更惊,杀人无痕很可能便是“无影飞芒”,这么说,非常接近事实了,因为“半月教”的目标指出“黑儒”,而“黑儒”是“金龙帮”的大仇家,自己是第二代“黑儒”,究其实自己才是“金龙帮”报复的真正对象,“冷血修罗”即与“武林之后”关系密切,返回中原索仇是极合情理之事。 “再有么?” “就这么多了!” 丁浩暗忖:“如果事实真的是如此,那自己与‘桃花公主’楚素玉便是—条线上的人,助她等于是自助?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如果把这线索提供给她,以她作为密挥首领的能耐,更有利于查证。”心念之中大是振奋。 就在此刻,一名老乞丐匆匆奔来,对老酒虫恭施一礼。 “弟子参见长老!” “什么事?” “已经查到‘太极门’门主的下落。” “啊!很好,人在何处?” “邙山乱坟之间。” “什么?人在乱坟之间?” “是的,不是人,应该说是尸身。” 老酒虫瞪大眼说不出话。 丁浩虎地站起身来,太极掌门“闲云客”关正良竟然遭了不幸,他的弟子“神童”田秀却作了‘半月教”的使者,他之死与“半月教”有关么?心念之中脱口问道:“人是怎么死的,如何发现的?” “本帮出动了近百弟子到处查探,结果在邙山鬼丘里发现了关掌门的遗体。讯息传来,要饭的立刻赶了去,经查验全身无外伤,也验不出有内伤戒是中毒的迹象,现场没打斗的痕迹,不知是怎么死的。” “可能是‘无影飞芒’!”丁浩挫一挫牙。 “无影飞芒?”老酒虫惊叫了一声。“无影飞芒杀人无痕。那不是传说中‘虚幻老人’的独门暗器么?” “对,‘虚幻老人’便是当年‘金龙帮’帮主‘云龙三现’赵元生的化身……” “赵元生已经不在人世?” “不错,但最近发现有人死于‘无影飞芒’!” “他有传人还是……” “目前情况不明,正在查究之中。”丁浩略作沉吟。“老哥,贵门下可以走了,不要出面收尸以免干连。” 老酒虫点点头,挥手。 那名中年乞丐先向老酒虫施礼,然后向丁浩抱拳离去。 “小酒虫,看样子你有话要说?”老酒虫经验老到。 “是的!” “说吧?” “施展‘无影飞芒’的是‘半月教’中的,赵元生是‘武林之后’的传人,而据老哥说‘冷血修罗’与‘武林之后’关系很深,这说明了什么?” “小酒虫,你的意思是‘半月教’干的好事?” “正是这句话!” “可是老不成材的弟子‘神童’田秀已作了‘半月教’徒,‘半月教’的人何以会对老不成材下手?” “问题就在此,田秀是‘太极门’叛徒。” 第40章 “这……”老酒虫相当激动。“老不成材的跟老要饭的相交莫逆,这档事老要饭的是非伸手不可。” “老哥,这事由小弟来管,老哥方面专管有关‘半月教’和‘冷血修罗’的线索如何?” 丁浩义形于色。 “好,老要饭的答应。”“还有,刚才说‘无影飞芒’仅是猜测。” “你的意思……” “小弟马上到邙山查证。” “是有此必要。” xxx 此邙鬼丘。 荒烟蔓草,野坟纷杂,有宏伟的占墓,也有无主乱葬的小冢,即使是大白天,也会令人感到鬼气森森。 丁浩已经找到了太极门关正良的遗体,并且已经从“玉枕穴”起出了“无影飞芒”,事实已经证明了判断。 “半月教”杀害太极掌门的目的何在? 嗯!是了,杀人凶手在杀人之后唯恐暴露形迹而匆匆离去另外着人处理善后,而处理善后的尚未到来。 丁浩这么一想,立即离开现场在可以了哨的位置隐起身形。其实这也是多余,证实杀人者是谁就已经够了。对方如果来善后可能也是无名小卒,甚或雇工处理,守候并无多大意义,但又想到可能会有不意的情况,守候了阵子也无妨,所以他暂时还是耐心守它—阵。 日头已西偏,晚风徐徐吹起。 突地,一个浮动的黑色影像映入眼帘,不由心中一动,仔细再看,大感惊诧,来的是— 顶黑轿,在心里暗叫一声:“再仙子!”与第—次发现时—样,两名壮汉抬轿,紫奴随在轿后,奇怪,她怎么会到这鬼地方来? 轿子停下,距太极掌门陈尸处有一箭之地,距丁浩隐身不到五丈,丁浩想到那晚夜探永安宫,她与余宏淫乐的情景,—种作呕的感觉,但也想到她何以酷似那被活埋隔世谷山腹一代妖女许媚娘? 太极掌门之死跟她有关么?丁浩想及此点血行不由加速,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倒是揭开“半月教”之迹的绝佳机会,且耐心静观其变吧! 紫奴来到轿边。 “怎么不见人影?”轿子里传出魅力十足的声音。 “是……很奇怪!”紫奴回答,溜动目光。 “是否消息不确?” “应该不会,这特殊的目标太容易辨认了!”数丈之隔,又恰好是顺风,以丁浩超人的听力,可以说字字入耳,而且清晰得像在身前,她们在追寻什么人? “仙子,那边坟堆间……像是有人躺着……” “噢!去看看!” 紫奴奔了过去。 这—说,证明对方与太极掌门之死无关。 紫奴去而复返。 “仙子,一桩惊人的大事。” “什么?” “太极掌门‘闲云客’关正良陈尸墓隙。” “哦!难道……是他的杰作?”再世仙子惊声说。 丁洁心头又是—动,她们口里的“他”是谁? “如果是他,那是为什么呢?”紫奴目注陈尸方向。 “那只有问他了!” “仙子,有人朝这边来了!”转回头时突然发现。 “像是出丧的,薄木棺材,但不见穿白戴孝的。” “我们换个地方!”黑殒抬起,转到斜坡土丘之后,从丁浩隐身的位置经过,但没发现丁浩,抬轿的相当壮实,轿子转眼便消失了。 丁浩意识到多份是收尸的来了。 工夫不大,一行殡葬工人来到,带到锄锹等工具,而棺材是白木板钉的,从抬夫的轻松姿态更知道是口空棺,直接便到太极掌门陈尸之处,棺木放下,—火人就地动手挖坑,尸体也同时被放进了棺木,随即钉封。 —代掌门人,不但横死,还落得草草掩埋。 丁浩不由感慨万分。 看样子便知道是雇来的工人,丁浩不想现身。 半个时辰,工人们完工下山,留下一坯新土,连块墓碑都没有,一门之长竟与路倒的无名尸体下场完全—样,草草入土于乱葬岗。“神童”田秀已叛门而投入“半月教”充当使者,他掌门师尊被杀他知情么? “黑儒”—生讲究的是“武道”。 丁浩已下定决心非维护“正义”不可,而况他已许诺老酒虫处理这桩公案,对武林公义对老酒虫都应有所交代。 五年前的干云毫气又告复生,他要以“醉书生”之名再一次张显“黑儒”的雄风。“人者心之器”,尤其是武者,其观念与作为悬于方寸之一念之间,正邪侠义是非善恶之间相差极微,当然,“心性”是主要的决定因素。 暮色开始渲染大地。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那坯新土之前。 丁浩的内心再—闪起了震撼,现身的是白脸面人。 会是“神童”田秀么?不管是谁,总是“半月教”的人,他定是察看太极掌门的善后情况的,白脸面具的使者算是高级弟子,碰上了就不能放过,这是搜集线索的好机会,但有“再世仙子”在近旁暗中,不宜以“醉书生”的身份出现。 “什么人藏头露尾?”白脸面具的冷喝出声。 他既然能发现暗中有人,显然功力相当不弱。 丁浩立即蒙面改装。 “你又是什么人?”随声而现的竟然是紫奴。 白脸面具的面对紫奴。 “你是‘再世仙子’座下的紫奴?” “哈!不赖,竟然能认得姑娘我,你是谁?” “这你别管,你怎会在此地?” “你同样管不着,姑娘我爱在那里便在那里。” “你是来看这堆新土的?” “不是来看,是凑巧碰上。”紫奴笑着说。“好端端一个人戴这鬼面具多滑稽,把它除下吧!” “废话少说,你知道土里是什么人?” “你何不刨开土看,新埋的还没腐臭。”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了?”白脸面具钉住这句话。 “知道了又怎样?” “那很可惜。” “可惜什么?” “你也得跟着入土。” “哈哈哈哈……”紫奴笑得很脆,很甜、“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样难听,人家又没招你惹你,动不动就说这种血腥话,你是门缝里看人么?永安宫的人可不是些次货。人是你们杀的,你怕泄出去对不对?” “紫奴,你知道我们是谁?”声音已经带煞。 “你们是谁不干我的事,只要不犯到我就行。” “可惜你已经进了漩涡,脱不了身了。” “哦!你算老几,敢如此嚣张?” “你—试便知道!” 手爪—扬,抓了出去,紫奴闪身反击一掌,双方的招式都相当玄奇诡辣。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 丁浩在暗中静作壁上观。 紫奴的身材本来就相当丰盈美妙,这一展闪腾挪更显得魅感十足,如果不是脸上那块疤,她是个尤物。 这不是普通的打斗,而是生死之搏,每一招每一式都朝对方致命的部位下手,可以说相当凶险而狠辣,乍看之下双方是旗鼓相当。丁浩很意外紫奴会有这么高的身手,竟然能与“半月教”的使者平分秋色, 十几个照面之后,白面具的突然抽身弹退,剑出鞘。 “哟!你要用剑了?”紫奴了无怯意。 “久耗无益!” “你要是杀了我,我家仙子会干休么?” “那是另一回事。”—顿又道:“你们仙子也在这里?” “当然!” 白脸面具的似乎窒了一窒。 “因何不出面?” “凭你还不配!” 一句话引爆了白脸面具的杀机,寒芒一闪,剑挟骇电奔雷之势罩向紫奴,徒手当然无法挡利器,紫奴疾闪,一声惊叫,一缕青丝随剑飘落,些许之差头顶心便将不保。白脸面是的得理不让,挺剑再进…… 紫奴抬手指着白脸面具的道:“你再迈三步便没命!”她的手平抬着没放下。 白脸面具的道:“本人不信这个邪!”脚步没停。 —个声音道:“你最好是相信!” 白脸面具的—震止了步。 发话的是丁浩,他改装蒙面出现在两丈之外,他知道紫奴非是虚声恫吓,“再世仙子” 那淬毒施尾针的暗器他见识过,紫奴的手没放下,表示暗器己在袖管里待发,再灵敏的身手也躲不了,而他的目的是要留白脸面具的活口。 紫奴惊疑地望着丁浩,她不知道他是何许人物? “你是谁?”白脸面具的喝问。 “灭命尊者!”丁浩故意提高嗓门让所有的人听到。 “都天教属下?” “—点不错!” 白脸画具的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丁浩是蒙着脸,所以不见表情。 “朋友……意欲何为?”显然白脸面具的心有疑惧。 “天下唯一教,武林我为尊!本教早已提出照会,‘半月教’依然我行我素置之不理,本尊者奉令执行‘灭命’行动,对敌人杀无赦。”说完,转向紫奴道:“永安宫目前不在敌人之列,你袖子里藏的东西在本尊者面前派不上用场,你可以走了!”狂傲绝伦的口气,而且点出了紫奴的秘密,等于蛇被打到了七寸。 紫奴脸色大变。 就在此刻,黑轿突然出现在紫奴身后。紫奴退到轿边,两个抬轿的退到轿后。 丁浩心头微感一震,他对‘再世仙子’还没应付打算。 白脸面具的突然偏身电弹而起…… “砰!”然一声,白脸面具的落回原地。 丁浩随之落地,但距离已近到—丈之内? 第41章 行动之快世无其匹,真正的是骇人听闻,即使是应隼也没这么快的冲飞旋腾速度。 “尊者,你真的让我开了眼界。”轿子里传出的声音,柔媚而富极强的磁性。余宏便是被这声音所迷的。 “没什么,小巧之技而已!” “尊者如果有空到敝宫—游,当竭诚接待!” “有机会时会去拜访。” “荣幸之至!” “本尊者尚有事待理,是否请仙子移驾?” “可以!”再世仙子答应得很爽快。“那就容易后悔了,紫奴我们下山!” “是!”紫奴应了一下,抬抬手。 黑轿冉冉而去。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没有人会等着待宰,白脸面具的自忖绝非“灭命尊者”的对手。 就趁丁浩目送黑轿的瞬间,再一次弹身疾掠,但他可没料到暗中竟然还有人,数粒星星迎面射来,丁浩目光锐利,立即便已发现,立即按住不动,白脸面具的倒弹而回。如果他没戴面罩,就可以看到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不必打算逃走,绝无机会!” “你……打算对本人……怎样?” “都天教要领袖武林,绝对不屑作卑劣之行,绝对尊重‘武道’精神,现在准许你自灭,你可以出手了!” 俗语说,困中犹斗,何况这批白脸面具的使者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即使丁浩不开口,也会作背水一战。“呀!”怒吼声中,剑挟雷霆之势攻出,搏命—击,冀于生机于万一。 “锵!”一声刺耳的金械交鸣,白脸面具的长剑脱身破空飞去,人退了三四步,虎口已经震裂,鲜血涔涔。 丁浩亮剑出手只是一瞬,快得看不见招式。 紧接着,剑尖抵上对方心窝,然后在—指之下栽倒。为防对方自决,丁浩这—指使对方完全失主知觉。 面具被摘落,露出一张还算端正的年轻脸孔。 很陌生,他是谁? 人影出现,是斐若愚的化身佟老大,驼背麻脸的汉子。刚才以几粒石子作暗器截下白脸面具的当然就是他。 “佟老大!”丁浩先开口,防止斐若愚用别的称呼,隔墙有耳,这点不得不小心,否则—句话便会泄底。 “噢!尊者。”斐若愚立即意会。 “此人是谁?” “这……”斐若愚仔细审视了—下,“华山派弟子‘雨花剑’吕易生,出道不久,己得华山真传。” “雨花剑!”丁浩吐了口气。“为什么这些年轻好手都被‘半月教’笼络,而且都差不多出身名门正派?” “不知‘半月教’用的是什么手段,的确奇怪?”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我们换个隐秘的地方再问口供。”“好,我来带人。”斐若愚弓身伸手抱起吕易生,扛在肩上。 “又有人来了!”丁浩目注远方。 “什么样的人?” “太远,看不真切,你先带人走,注意不能解他的穴道,‘半月教’弟子都有自决的装置,你有过经验。” “这我知道!”斐若愚快疾负人离去。 丁浩隐起身形。 不久,人影来到,但没近现场,停身两丈之外左右顾盼似在找人。丁浩运足目力一看,不禁大为震惊,来的竟然是“流云刀客”余宏?他怎么会在这种时份到这地方来?忽地,他想到“再世仙子”曾来此地寻人,找的莫非就是来找余宏的,这大有可能,因为余宏已作了“永安宫”入幕之士,他出现得正好,几个大问题必须要他澄清。 观望了一阵,余宏走到太极门主那坯新土之前,默立着,口中振振有词,不知在喃喃些什么,他准备离去。 “留步!”丁浩已悄然到了余宏的身后。 余宏一个旋身回转,手握刀柄,真不愧是名刀手,他转身之时已旋离原位置八尺,这是防不意的突袭。 “阁下是……” “灭命尊者!”丁浩语冷如水。 “灭命尊者?”余宏的声音中略带惊恐。 “不错,想来你就是来自东瀛的‘流云刀客’太郎了?”丁浩故意称他太郎而不说余宏,主要是看他的反应,因为梅子所说的太郎就是余宏,巳从“桃花公主”口里得到证实,对付他不能用激烈手段,必须使些技巧。 余宏全身震颤了一下,除了几个自己人,他的来路并没外人知道,而这“灭命尊者”竟然能一口道破,这对他而言太可怕了。 “阁下……怎么会知道在下叫太郎?” “本尊者所知道的远超出你的想像。”顿了顿又道:“你是南方第一门户齐云的继承人,在东瀛成了孤儿,为‘法王’所收容,回到中原,你仍然为‘法王’卖命,而且你们的同路人不在少数,这都是事实吧?” “你阁下……”余宏目交骇芒,退了两步。“到底是何来路?” “都天教?这倒是前未之闻,拦住在下何为?” “本尊者正要找你问话,今晚不期而遇,太巧了!” “你我素昧生平?阁下有什么话要问在下?” “没错!”余宏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你为何要杀害她?”丁浩用单刀直入式的问法也是一种技巧,这使对方在心理上不及设防,也无法措词狡辩。紧接着又迫问道:“她不惜飘洋过海,数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在下毒手之前竟然还污辱了她,天理何存?” 余宏的脸面顿起抽扭。但目中却爆出了杀光。 “阁下就是那晚到小屋的不速之客?” “不错!” “人是阁下收埋的?” “对!” “任何人杀人都有其杀人的理由……” “本尊者就是要知道你杀人的理由。”丁浩心里已愤慨到了极处,如果对方不是妻子的堂弟,—百个余宏他也是毫不踌躇地撩倒了。“余宏,你不必打算动刀,你绝非本尊者的对手,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沙!”余宏的武士刀出了鞘。 “你阁下凭什么要管别人的私事?” “碰上了就不能不管,因为你太没人性。” 余宏的刀扬起,天色虽暗,仍可见他眼中的摄人杀光。 “余宏,你杀梅子的目的是要永远封它的口,因为她知道你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不对?”丁浩又紧迫了—句。 “刷!”刀光闪耀,如电剑向丁浩,武士刀法是以快、狠、准、称见长,凡属挨刀的,死状都很难看。而余宏是此道的佼佼者,出手之凌厉令人咋舌,他存心要把丁浩劈在刀下,施的是杀着,功力用足了十二成。 “锵!”地—声巨响,余宏的刀被挡开,剑尖已指上他的心窝。丁浩拔剑出手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余宏的脸孔已经变了形。 “现在说,梅子到底知道你什么秘密?” “要杀就下手,我不会告诉你。” “余宏,人只能死一次,你应该懂?” “身为武士,根本不在乎生死。” “呸!余宏,你的作为根本不配称为武土。只是个没有人性的下流恶胚?杀你还嫌污了本尊者的剑。”丁浩是愤汲,所以才说出这种刻毒的话。“现在暂时撇开梅子的事不谈,你们的主子‘法王’什么来路?” “不知道!” “他藏身何处?” “不知道!” “他搅乱中原武林的目的何在?” “不知道!” 一连三个“不知道”,丁浩几乎气得发狂,真的想一剑穿透他的后心,但他不能下手,否则对妻子和岳丈将无法交代,也不能用激烈手段逼供,还真拿他没办法。 “你们与‘半月教’之间是什么关系?” “敌对!”余宏转了下眼珠子才说。 “为了争霸?” “江湖上本就如此!” “好,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凭—张小白脸,作了‘再世仙子’的入幕之宾,她是什么来路?” 人,在一口气还在之时,求生的意念便不会消失。余宏自忖落在“灭命尊者”之手绝无道理,但在剑尖还没刺穿心脏之前,求生之念不会放弃,现在丁浩这一问给了他一丝丝的希望,他当然要把握。 “在下进永安宫是—项任务。”佘宏竭力镇定自己。 “任务?”丁浩大为意外。“什么任务?” “摸‘再世仙子’的底,探查她的出身来路和幕后人,—山不容二虎,卧榻之旁不容人酣睡,‘半月教’对之不闻不问,这当中便有蹊跷,那女人相当精明,在下必须谨慎而行,所以到目前还没逮到机会。” “奉‘法王’之命?” “是的!” “你们的门户叫什么?” “没有,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山立舵。” 丁浩深深想了想。 “余宏,本尊者可以有条件放过你一次。” “什么条件?”余宏喜极但不形之于色。“如你得到任何有关‘半月教’的消息必须提供本尊者,办得到么?” “可以,如何连络?” “本尊者会主动找你,话说在头里如果你想玩什么花样,你的脑袋会随时离开你的脖子,牢牢记住。”说完,收回剑,又道:“这是你与本尊者之间的秘密协定,不许让第三者知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余宏自份已无生理,想不到意外翅捡回一条命,他怕对方变卦或是又提另外的条件,片言不发,转身奔离。他当然做梦也没估到这“灭命尊者”是丁浩的化身,故意用这方式放他走,否则的话他是死定了。而在丁浩而言,也只有放人一途,他不能要他的命,心里牵记着由斐若愚带走的“半月教”使者“雨花剑”吕易生。 第42章 目送余宏身影消失才离开现场。 *** 邙山后峰。 崩云乱石中,吕易生平躺着,斐若愚引领丁浩来到。 “检查过他的嘴巴齿牙么?”丁浩开口问。 “检查过了,没有牙套,全是货真价实的真牙,我已经学了一次乖,每一颗牙都敲击过,保证不会有差错。” “你选个合适的位置监视。” “好!”斐若愚离开。 丁浩点醒了吕易生。 吕易生睁开眼,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自己是落在“灭命尊者”的手中,全身除了嘴和眼完全不能动。 “你准备把本使者怎么样?” “吕易生,别什么使者不使者了,现在你必须回答本尊者的问话。” “你知道……” “非常明白,你是华山弟子,叛门投效‘半月教’充当使者,这点本尊者不想过问,华山派会有人出面清理,现在跟你谈谈‘半月教’的几个问题。”话锋顿了顿,转为寒声道: “你应该听说过‘孤阴搜魂’这名称?” “你……要用‘孤阴搜魂’来对付……”吕易生的声音变得像是病人的呻吟。这是逼供手段之王,比之任何酷刑还要残忍,铁打的会刚也会变成稀泥别说是血肉之躯,而更安命的是受刑者死不了,武功散失,终生成残。 “如果你肯合作,有问必答,本尊者可以不用。” “你……要问……什么?” “半月教的总坛设在何处?” “在……在……” “快说?” “翠云峰下的……上清宫。” “上清宫?”丁浩重复一遍,内心的振奋无法言宣。费尽了心力,终于得到了这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教主是什么人?” “这……不知道。” “你敢说不知道?”丁浩听声音有如霜刃。 “是真的不知道,我……入教之后只被召见过一次,但教主没露面,隔着一重锦幛,闻声而不见人。” 丁浩心中一凉,看来吕易生的话不假,凡属这类江湖枭雄都会玩这种手段,而且神秘得非常澈底,对属下的控制方式也严峻得到了家,从以往的事例看,手下人一旦被拎不是自决便是杀之以灭口,而早各职司弟子除本身听掌之外,不许有横的连系,只有纵的指挥,而负责传令指挥的可能是少数几个最高层的心腹。 “你们这批使者受谁的节制指挥?” “总监!” 丁浩心中一动,自己身边便有—面副总监的金符。 “总监是谁?” “锦衣蒙面,以金符为信,从不显示真面目。” 丁浩也相信这句话,锦衣蒙面人便是最初在翠云峰顶传话之人,这家伙神出鬼没,要逮到他还真的不容易,好在现在算知道了他们的窝巢所在,行动有了目标,他们这帮属下既是分组行动各有建制,要问别的也是多余,倒是要引出锦衣蒙面这等最上层的人物,必须要使点手段,他深深想了想。 “吕易生,你是堂堂华山名门正派弟子,何以要叛门?” “这……一念之差,已经身不由己!”这句话隐隐含有悔不当初之意。 “你想回头么?” “无法回头了!” “如果本尊者放了你?” “被敌人拎捉过,唯—的路是死。” “要是本尊者密而不宣,你们教中人便不会知道你失手过,你依然可以混下去当你的使者对不对?” 吕易生沉默了许久。 “有条件么?” “有,跟本尊者合作,随时提供教中的线索。” “这……” “你也可以不答应,反正是死对不对?” “好。我答应!”吕易生咬牙说。 “很好,以后见面时你的代号是‘回头人’。” “唔!” “最后问你件事……” “什么?” “太极门主是谁杀害的,为什么?” “是总监下的手,掌门失踪之后,将由‘神童’田秀接任掌门,因为田秀已得到掌门信符,可以名正言顺自称是掌门退出江湖归隐,承命接任掌门,以后,太极门便成为‘半月教’的附庸,也等于是一个秘舵。” 丁浩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这种手段太卑鄙恶毒了,而“神童”田秀甘愿欺师灭祖,乃“武道”所不能容。 “吕易生,华山一派也会演这故事么?” “这……目前还没指示要在下这么做。” “好!今夜言止于此,你离开之后,速到现场找回你的面具和兵刀?然后尽快下山,留意行踪别被人发现。”说完,伸手弹指解开了吕易生的穴道。 吕易生站起身来,伸展了—下手脚。 “对了。还有一点,‘半月教’头目以上弟子都装胡剧毒牙套以在必要时自我解脱,你为何没有?” “有,藏在左手中指指甲内,在下穴道被制完全不能动,是以……” “我明白了,你快走!” 吕易生飞掠而去。斐若愚现身。 “小……” “称我尊者!” “啊!是,尊者,你这一着相当高明。” “我们跃下去看看!” 两人回到了埋葬极掌门的现场,已不见“雨花剑”吕易生的影子,看来已经离开了,丁浩四下扫瞄了一番。 “我想到了一着妙棋!” “什么妙棋?” “你去弄块散失在地的古老墓碑来。” 斐若愚也不多问,立即奔离,不久,扛了一块略带残缺的大石碑来,放落地面,看丁浩玩什么妙棋。 丁浩用剑把碑面原有的字迹削平,然后功集右手中指,在石碑上一阵刻划,石粉纷飞中,现出了指书“历劫,太极掌门闹云客关正良之墓”—行大字,书法居然十分苍劲。旁边—行小字“都天教主座下掌令尊者补立”。 “这着棋……妙在何处?”斐若愚问。 “让‘半月教’并吞太极门的计算落空,周知武林同道,太极掌门并非逊位归隐,而是被人谋害而殒命。” “是很妙,这补立二字呢?” “表明是都天教四大尊者之一的‘掌令尊者’见义而为,替死者补立此碑。” “有理,有道理,让他们去瞎乱。” “还有,佟老大,你设法放出风声,指出杀人者是‘半月教’属下所为,别提锦衣蒙面人总监。” “好,这太容易了,为什么不直接指出来?”“留点余地,方便我们以后的行动,要是直接指明,锦衣蒙面人一定会改变形象装扮,找他便难了!” “尊者的智慧确是高人一等!” 斐若愚翘了下拇指。 “闲话少说,我们先把墓碑便树立了。” 丁浩望着墓碑感慨万分。 —代掌门,收徒不慎,竟落得如此下场。 “尊者,我们现在……” “分道扬镳,你先走,设法传话太极门不可妄动,以他们的力量对付‘半月教’无异以卵击石,就说‘都天教主’会替他们讨回公道。” “是!”斐若愚应了—声,弹身离去。 丁浩找座墓头坐了下来,经过这—番折腾,他必须要安静,把所有复杂的情绪加以整理,同时盘算以后行动的步骤。 静,绝对地静,可以听到小虫爬行的声音。 五年前,他以“酸秀才”的身份。“黑儒”的影子应付过南庄北堡与金龙帮互相争霸的惊涛骇浪,现在又面对另一场更险恶的风暴,而自己是风暴的焦点,如果应付不当,—切都将化为乌有。 想着、想着,爱子小强天真稚嫩的影子又呈现在眼前,稚子何辜,竟然要承担上—代的恩怨?被掳作人质,小小的心灵能承受得了么?现在,此刻,他在何处?过什么生活,是什么样子?椎心之痛,泪水潸然而下。 他也想列爱妻文兰,她是女人,她是母亲,对小强的不幸遭遇其悲痛当然更胜过自己百倍,每时每刻等于在炼狱中煎熬。 “该杀!”他忘形地狂叫出声。蓦地,一个幽幽的声音道:“什么人该杀?” 丁浩吃了一惊,但从声音立即判出来者是谁。 “是醉妹么?” “唔!是我。”桃花公主楚素玉现身出来。 “你怎么也来了?”丁浩下了墓头。 “你知道我的身份特殊,不能一直窝在‘春之乡’,有事没事得出来到处走走。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是醉哥还是尊者?” “随你的便!” “不,醉哥,以你现在的身份和我交谈不甚相宜。”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的身份形象是‘半月教’的主要对付目标,如果不巧被发现,会给我带来相当大的麻烦,所以……你还是回复‘醉书生’的形象吧!”楚素玉边说边转动目光了扫,她怕有人钉梢。 “可是……醉书生也不相宜呀!你忘了那晚你奉‘法王’手令要毒杀我的那档事?要是被发现我们又在—道。你如何自圆其说?” “这你就用不着担心了,我会编另一个故事。”轻声一笑才又接下去道:“因为你迷上我的姿色,我向你解释—上次的事是中了想得到我而不能达到目的者的诡计,我们已经和好如初,这说法已经被认可,我们继续来往。” “这好!” 丁浩立即回复了“醉书生”的装扮。 “醉哥,我们换个地方,离这里远些。” “最好,我正有许多话要跟你说。” 两人奔出半里之外,来到一个非常隐僻但又能向外监视的地方相对坐下。 第43章 “醉哥,你说有许多话要跟我谈?” “是的,最重要的一项是我已经查出了你的仇家。” “啊!”楚素玉大为激动。“是……什么人?” “冷血修罗!” “冷血修罗?” “对,在中原武林巳失踪了二十多年,是一个相当残狠的冷血魔头,令尊是在东瀛遇害,算时间正是他失踪之后,而另外有两个以‘冷血’为号的都巳是古人,至于他人是否巳回中原还需要查探。” “桃花公主”楚素玉痛泪盈眶,口里喃喃念着:“冷血修罗、冷血修罗……”声音中充满了怨毒。 “醉妹!”丁浩用手抚了抚她的香肩,是—种安慰之意。“既然有了眉目,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话锋顿了顿又道:“法王在东瀛是成名的人物,对彼邦的江湖情况必有相当了解,你何不向他请教?” “不能!”楚素玉摇头。 “为什么?” “因为在被他收养之初。他要每一个被收养的发誓永远效忠,不许追究自己的身世来路,他是父是师。也是唯一主人。” “这……合情理么?” “没有情理可言。谁要我们按受他的恩惠。” “可是不对呀……” “什么不对?” “余宏也是被收养的孤儿?何以会让他认祖归宗?” “这……我不知道,也话……余宏在中原的身世显赫,所以特别破例。不过,他仍然效忠‘法王’,并没有回南方。” 丁浩不同意这说法,但也不想反驳。 “醉妹,我会尽全力查探你仇家的下落。如果他已回到中原的话,迟早会被挖出来。现在我想问你件事,也许你会有线索。有一个锦衣蒙面的神秘人物,据我新得到的消息,他是‘半月教’的总监……” “半月教总监?”楚素玉的声调几乎是惊叫。 “不错,你知道他的本来面目么?” “我……不知道!” “能设法查出来么?” “醉哥,为什么……要专查他一个?” “他是杀害太极门主的凶手,也是‘半月教’教主的代表掌令人,对我而言,他是我最主要的对象。” 楚素玉沉默了好一会。 “我尽量设法查探。”又沉默了一阵,楚素玉站起身来,“醉哥,我还有任务在身。不能跟你久谈,谢谢你替我找到仇家的线索!” “醉妹,你说谢便见外了。我说过把你的事当我自己的事来办,不单是仇家,还要替你寻到根,” “醉哥!我……”楚素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我必须提醒你一句话,对余宏和‘三才剑’赵天仇要多加防范。” 丁浩心头一震。 “你也知道‘三才剑’赵天仇?” “知道!” “他什么来路?” “这……目前还不太清楚。” “为什么要防范他?” “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可能对你别具深心。” “噢!那余宏呢?” “也一样!” “你跟余宏是同门,应该知道原因?” “这点目我不能说,因为牵连到另一个跟我有利害关系的人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不过……也许……在必要时我会告诉你,但现在还不行,希望你能谅解我不得已的苦衷,江湖事变纪莫测,有时候不以常情常理衡量,以你的经验阅历,应该能应付得很好,我走了,醉哥,千万珍重。”挪动了两步,又回头道:“醉哥,我会报答你对我的云情高谊。” 楚素玉飞风而逝。 丁浩木在当场,心里波澜起伏—— 楚素玉未尽意,语多保留,为什么? 她的忠告必有所本,却又不肯明示,为什么? 余宏如有对自己不利之意就会牵扯到收养他的恩人“法王”而“法王”曾手令楚素玉除去自己,以“醉书生”的身份而言,与对方之间应该没有恩怨可言,为什么? “三才剑”赵天仇跟自己是道义之交,相处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仅有几次短暂的接触,他会对自己不利为什么? “法王”率这批心腹回中原,已经搅起了风雨,日的又是什么? “啊!”一声惨叫从不远之处传来,而且是女人声音。 丁浩心头一震,循声音方向掠去。 约莫二十丈不到的树从边草地上,两个人影,一个站着,个躺着,躺着的是个少女,站着的是个少年。 丁浩直接到两人身前,定睛一看,杀机陡炽,躺在地上的赫然是楚素玉的贴身侍婢小嫣,已经是一具尸体。 如刃目芳射向旁立的少年。 “人是你杀的?” “唔!”少年点点头。 “为何要杀人?” “因为她对公主不利。” “公主?”丁浩吃了一惊。“你是说桃花……” “公子,我是小桃红!” 丁浩一下子傻了眼,小嫣是小桃红离开“春之乡”之后接替她位置的,她改了男装,杀了小嫣,说是小嫣对楚素玉不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桃红,说明白些?” “小嫣已作了别人监视公主的工具,非除去不可。” “你说的别人是谁?” “这……我不能说,以后有机会公子亲自问公主吧!” “你杀小嫣……公主知道么?” “知道,是公主命令我做的。” “哦!”丁浩楞住,看来“法王”—方内部的情况相当复杂,楚素玉为了掩饰维护自己的违令行为竟不惜毁容以取信于她那神秘的师兄,而她却是密探首领的身份,那“法王”晕神秘的门户的组织与野心绝不亚于“半月教”,论作为也是半斤八两,照表面的情况分析,“法王”很可能要与“半月教”争夺中原武林的霸业。 “公子,你请便,我必须尽快处理善后。”“嗯!”丁浩的回应有如哼声,他本想再问小桃红几句话,想了想。合上正张开的嘴,弹身离开现场。 小桃红所谓处理善后当然是要灭迹。 *** 丁浩又光临巷子里的小面店。 小店刚开门不久,只他一个客人。 “老伯,还没请教你贵姓?”丁浩喝着酒问。 “不敢,小的叫姜老实!” “公子夸奖!” “佟老大最近来过么?” “来过,他是这里常客!”姜老实嘻开嘴笑笑。“公子,佟老大以后不会再来了,换了贾二爷不时光顾。” “贾二爷?” “对,贾二麻子贾二爷,跟佟老大是—条命的兄弟。” 丁浩忽悟过来,斐若愚为了掩饰身份,再次改变形貌称谓。这的确有其必要,—个化身太久了难免会在无意之中露破绽,也许他已经发觉受人怀疑,所以才来这一手。当下点点头道:“姜老实,没法找贾二麻子来!” 姜老实忙应道:“这容易,小的出去—下就回来。”说着,立即出门,只一忽儿工夫便回头,没开口,只朝丁浩点点头,表示讯息已传了出去。 丁浩定下心来喝他的酒,想到斐若愚的化名倒是满有意思的,他是空门掌舵,当然是门中老大,佟者同也,就代表同样的—个老大,现在是贾二爷,贾假同音,是个假的二爷,实际上是真的大爷。 约莫两刻光景,一个流气十足的麻面汉子进了门。“二爷,您今天来得早,喝两盅?” 姜老实迎着招呼,这等于是向丁浩作了介绍。“老规矩么?” “嗯!”斐若愚斜瞄了丁浩一眼,到粼桌坐下,腿往板凳上一跷,口里哼起“小媳妇回娘家”来,满象那么回事。 丁浩心里是直想笑。 姜老实端上酒菜杆筷。替斐若愚斟上酒,然后坐到门边。 “有事么?”斐若愚口里问,眼睛却不望丁浩这边。 “外面对都天教的传言反应如何?”丁浩目望店外。 “对方似乎很紧张,这一带出现了不少新面孔。” “上清宫方面如何?” “香客增多,一时还探不出所以然。” “多派人注意余宏和‘三才剑’赵天仇的行踪,但要特别小心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他两个是同路人,神秘人物‘法王’的手下,与‘春之乡’关系密切。还有就是查探‘冷血修罗’的下落,最好请教一下令尊。” “好!”斐若愚喝了杯酒。 “如果发现锦衣蒙面人的行踪立刻通知我。” “这我知道。” “知道太极门方面的情况么?” “很快就有消息回报。” 这小面店灶台在外,铺板门一卸,里外只有个门框分隔,一眼就可望透,所以双方交谈非得用这种方式不可,否则一举一动都逃不开过路人的眼,姜老实坐在门框边,主要是可以及早发现进出巷子的生人。 “两个小家伙又要白吃来了!”姜老实自语了一句,随即站起身来,实际上他是在知会两个交谈的人。 “二爷会付帐,不会白吃你的!”斐若愚应了一声。 两个街头混混装扮的少年进了门。 丁浩抬眼—看不觉好笑,来的是方萍和小茉莉两个鬼雪精,他只望一眼.不打招呼也没吭声,自暍葫芦酒。 两人也没向斐若愚打招呼,在旁桌坐下。 全部是自己人。 “两位小哥,还没到午饭时刻?”姜老实打趣地说。 “饭迟早总是要吃的!”小茉莉笑笑。 “早来的目的就是要喝上两杯,姜老实,酒菜照老规矩,面先别忙下。”方萍一副自在的神情。 第44章 姜老实先摆上杯筷,然后去张罗酒菜。 “兄弟,后天日子如何?”方萍问。 “后天呀?嗯,是个黄道吉日!”小茉莉回答。 “何以见得?” “太极门要议立掌门,当然选的是黄道吉日。” “我看不见得。” “怎么说?” “老掌门死因不明,还没超度呢!” 丁浩端起小葫芦灌了一口,这消息是特意传给他的。 “姜老实配的几样馊菜每天吃胃口都倒了,今天要变换一下。”小茉莉起身走向灶台,经过丁浩桌边时把一包东西顺手放上桌角,然后才过去嚷着换菜。 丁浩把那小包东西揣进怀里。 小面店就只那么几样小菜和烧酒,换不换都差不多。 酒某很快上桌,两个女的大概是跑路饿坏了,拿起筷子猛吃菜。 “请里边坐!”姜老实出声招呼。 —个风度绝佳的武士进了门。 丁浩心中一动,来的竟然是“流云刀客”余宏。 “兄台,幸会啊!”余宏满面春风趋向丁浩桌边。 “的确是幸会,余老弟,请坐!我们难共钦。” 余宏落坐。 姜老实立即添杯筷,另添了壶酒。 丁浩为余宏斟上,双方互敬之后,很自然地吃喝起来,其实双方心里各有春秋,只是表面上的融洽而已。余宏是怀着鬼胎,而丁浩不用说对余宏的看法已有极大改变,—方面是梅子的事,另方面是楚素玉的忠告。 另外两桌三个人低头吃喝,方萍和小茉莉偶而说几句不相干的闲话。 余宏会到这种很不合身份的地方来当然别有目的。 丁浩明知余宏的突然出现并非偶然,但他不先开口。 “兄台常来光顾?” “嗯!区区一向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喝酒嘛,图个闲适安静,小店小酌,别有风味!” 丁浩顺口回答。 “兄台说得是!”余宏的眼珠子朝粼桌溜转了一下,然后放低了声音。“听说兄台已经作了‘春之乡’的贵宾,而且甚得‘桃花公主’的青睐,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实在令人羡煞!”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丁浩朗声一笑。“一条小酒虫,怎当得起英雄二字,对酒当歌,逢场作戏而已,余老弟是‘永安宫’的娇客,‘再世仙子’之美天下无双,此等艳福,直堪之美当年剑阮上天台。” “兄台见过仙子?”余宏挑了挑眉。 “闻其声,知其名,即已足矣!” “兄台!”余宏神色一正。“听闻近日江湖中崛起了一个自称‘都天教’的门户,教主座下有四大尊者,武功惊人,根据传言,有人猜测教主便是当年的‘黑儒’,依兄台的看法,这会有可能么?” 丁浩心头一凛,想不到自己一时与至玩了这么一手,却引发了这样的后果,也好,让他们去猜疑吧,原来余宏找上自己的目的是想求证自已的来路。当下微一莞笑,作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唔!是好象有这么一说。”丁浩只说半句。 “兄台认为呢?” “照那自称灭命尊者所说的口号,该教的目的是要君临中原武林天下,至于是否‘黑儒’东山复出不敢妄测。”顿了顿又道:“不过……依区区的观察,可能性极微,因为那尊者的剑法并非‘黑儒’的路数。” “兄吧与‘灭命尊者’交过手?”余宏惊问。 “没有,听别人说的。” “谁?” “酸秀才丁浩?” “酸秀才?”余宏的眼睛瞪得老大。 “对,酸秀才是唯一与‘黑儒’建立过交情的人,他对‘黑儒’的武功路数自然了解,他目睹过‘都天教’尊者跟人交手,所以才有此一说。”丁浩说得煞有介事。 余宏皱眉沉思了片刻。 “酸秀才怎会告诉兄台这桩事?”“因为我们打了一架。”丁浩淡淡地说。 “啊!”余宏的两眼又瞪大。“结果如何?” “打了一个时辰不分上下,收兵了,如此而已!” “这……这……”余宏显得很激动的样子。“兄台,这要传出去可是震惊武林的大事,从来没听说过……谁能跟酸秀才斗上一个时辰而不分上下,要不是兄台亲口说,小弟真不敢相信,佩服!佩服!”双手抱拳拱了拱,又道:“那名尊者跟什么人交手?” “这倒是不清楚!” “兄台没问?”余宏对这回事似乎极感关切。 “区区对这类事兴趣不浓。” “结果谁赢?” “当然是那名尊者。” “如果换作是兄台呢?”余宏紧缠问题不放。 “不会换作,因为区区不喜欢打架。” “要是对方找上兄台呢?” “哈哈哈哈!除非对方也是‘酒道’中人!”丁浩知道余宏如此不断地追问是别具深心,而可以认定的其中一点是想套出“醉书生”的身份来路,不用说是执行“法王”的命令,所以他故意以佯狂的姿态应付。 余宏果然没辙了,怔望着丁浩无言以继。 就在此麇,又一个客人进了门。 丁浩是面对门处,马上便发现了,—颗心立时抽紧,情绪也激荡起来,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妙。 第九章阴霾顿扫 来的客人是书僮奉书,现在已经长成了个英挺少年。 丁浩等于无法开口打招呼。 奉书不在岛上突然出现洛阳,这情况相当不寻常。 姜老实立即过来招呼。 方萍却已抢先开了口:“啊呀!老三,你怎么也来了?”挤挤眼又道:“快过来,咱们三兄弟难得有机会一道喝酒!” 奉书发愕,他一下子认不出易钗而弁的方萍。 方萍接着又道:“老三,发什么楞,我知道准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使你不称心的事,我明白,你有什么悄悄话要告诉我对不对?好,到外面说。”随说随起身走过去。 奉书却望着余宏。 丁浩心里大急,但却无可奈何。 方萍伸手拉奉书。 奉书却在这时开了门。 “舅老爷!” “啊!”余宏起身。“原来是奉书,怎么到洛阳来了?”边说边走过去。 方萍傻了眼,她再机伶也无法应付这突发的场面。 “舅老爷,小的……在找我家主人!” “噢!有什么急事?” “岛上发生了意外,就在舅老爷离开的第二天晚上。” 丁浩一颗心顿往下沉,想不到余宏又去了离麝岛。 “哦!这……好,我带你去见你家主人。”说着,转向丁浩。“兄台,对不住,我们下次再聚。”拉着奉书往外便走,还深深盯了方萍一眼。 丁浩已顾不得再隐秘身份了,急匆匆地道:“此事大有蹊跷,我必须追回奉书,你们随后暗中配合,”最后一个字离口,人已到了门外。 斐若愚起身道:“我先走,你两个的身份已经有问题了,小茉莉,你知道该怎么做。姜老实,立刻传令出去,要此地的弟子们注意情势发展。”说完,也匆匆出门。 *** 洛阳城北郊。 荒凉的马道。 余宏与奉书在疾奔。 “舅老爷,我家主人到底落脚在什么地方?” “快到地头了!” “他为什么不住城里?” “奉书,你以为你家主人是到洛阳来游历的?” 奉书语塞,他当然知道丁浩离岛的原因,心里只是奇怪主人何以会落脚在这种荒僻的地方,但对方是舅爷,主母的堂弟,他不敢再多问。奔行之间,远远出现了一间破败的小庙,一条似乎极少人行的小路由马道岔了出去,余宏竟折上了这条几乎全被野草湮没的小路,他心里又犯了嘀咕,忍不住又开了口。 “舅老爷,我们是去那小庙?” “不错!”余宏奔行的速度丝毫不减。 “那……能住人么?” “你的废话太多了!” 奉书又闭上嘴。 不久,两人进入小庙,奉书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庙里野草没胫,烟扉破穿,蛛纲麝封,那里象容身的地方。 “舅老爷,这……”奉书问不出话来了,余宏脸上的狞笑把他的喉头堵住了,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妙。 两人现在是面对面站在覆隐的草叶里。 “奉书,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这……不……不知道。”奉书心里发毛。 “你家主人就安眠在此地,太寂寞,你一向是伺候他的,留在此地陪他不是很好么?嘿嘿嘿嘿……”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舅老爷,你……不是说着玩的吧?主人他……” 余宏的手按上了刀柄,眼里进出杀光。 奉书惊怖地后退,面无人色。 蓦在此刻,一个蒙面人鬼魅般出现在门槛边。 余宏惊觉回身,不由脸色大变。 “你是什么人?”余宏的武士刀随声亮出。 “灭命尊者!”四个字森寒如极地玄水。 “都……都天教主座下的……”余宏后退两步。 奉书却惊呆了。 “灭命尊者”当然是丁浩的化身,他是跟踪而至的。余宏竟然把奉书诱到此地来加害,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让他想上三年六个月也想不出余宏要杀奉书的理由。他的杀机已冲顶门,但他按捺住了,他要究明真相。 “余宏,你为何要杀这少年?” “这……是逗着他玩的。”余宏栗声回答。 “你杀害对你一片痴情的东瀛女梅子也是逗着玩?” 第45章 这句话仿佛一柄利剑直扎入余宏的心脏。余宏的脸孔起了扭曲。 “阁下这话……”他由你而改称阁下。 “你在东瀛时叫太郎,对不对?” 余宏的脸扭歪了。 “余宏!”丁浩心中的激愤已到了顶点,他无法不发泄。“你空具一副人的形象,内里却是污秽卑鄙,狼心狗肺。你自命武士刀客,实际上却是毫无人性的下流禽兽。这年轻人是你姐夫的书僮,你竟然要取他的性命,为什么?什么理由,你说?”当然,这种态度并不适合“尊者”的身份,但他实在无法克制。 余宏连连咬牙。 “阁下……也是江湖人,江湖人常常身不由己。” “是你们主子‘法王’的指示?” 余宏真正的颤栗了,这神秘而可怖的人物似乎无所不知。他现在的感受就象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间被剥光了衣服,完全暴露,毫无遮掩。 然而羞极就会转变成愤,他是在东瀛习武长大的,东瀛武士的一般特色是残狠,他闭紧嘴,武士刀徐徐扬起。 杀了这畜生!丁浩心里有这样的中动,然而他毕竟是有理性的,不能不顾及后果,杀了他对岳家便无法交代,但先给他一个大教训是免不了的,否则难出心头这口恶气。于是,他的剑也出了鞘。 奉书完全不明所以,向后退到院边厢房前。 余宏自忖不可能是“灭命尊者”的对手,但他是成名人物,而且另有顾忌,他不能逃避,只有豁出去一途。 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丁浩是特异的化身身份不说。 余宏是有名的刀客,扬刀的架势是很栗人的。 日正当中,直照这荒芜的庙院。 刀与剑在日光映照下放射出肃杀的森森寒芒。 对峙! 许久! 时间似已停滞在某—点上。 丁浩如果有心要杀余宏根本就不必浪费时间来摆这种阵仗,他只要出剑,余宏绝无幸理,但在“不能杀”的这层顾虑之下,他只好如此了。 “呀!”震耳的栗喝声中,刀光进发,余宏闪电出手,用上了十二成功力,刀法与功力都是极限,他志在必得。 剑芒闪耀,象霹雳前的一瞬。 “锵!”似金钟被猛击,其声足以撕裂耳膜。 余宏踉跄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脸色灰败。 奉书的脸色已变白。 丁浩飘前,剑斜扬。 余宏的武士刀下垂。 “姓余的,你们的主子‘法王’是何来路?” “我不会告诉你!”余宏似乎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这也许是东瀛造就出来的武士遭精神,可惜缺少了“仁德”二字,这就是与中原武士最大的差异点。 “本尊者要先卸你的左臂!”丁浩当然是恫吓之词。 “随便,身为刀客不在乎生死。”余宏态度突然转强硬。 奉书想开口,但只是口唇翕动,发不出声音。 丁浩目光扫向奉书道:“小子,你还不快走?”他知道斐若愚他们定在暗中待机支援,所以要奉书赶快离开,他不想要奉书在现场目睹自己对付余宏的经过,同时也想到如果“法王”方面有人出面,便要增加了顾虑。 奉书如梦乍醒,立即弹身越墙而去。 就在此刻,一顶黑轿进入庙门停下。 丁浩惊觉,身形侧转,不由大感意外,“再世仙子”怎会突然来到?他明白余宏的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了,因为余宏是面对庙门,先发现黑轿,所以胆子便忽然壮了,其实他不知道丁浩无意毁他,否则“再世仙子”功力再高也无法加以阻止。 老规矩,轿子一停,抬轿的退到轿后,紫奴在轿门边。 余宏已乘机弹退八尺。 丁浩手中剑徐徐放下。 “阁下就是上次出现邙山的‘灭命尊者’?”紫奴开口。 “不错!” “永安宫一向与人无争,阁下何故杀害本宫执事?” 丁浩一震,满头雾水,这话是从呵说起? “记得你叫紫奴?” “对!” “本尊者杀人有特定对象,何时杀害永安宫执事?” “半个时辰之前!” 丁浩心念电转,半个时辰前自己刚离开姜老实的面店追踪余宏,准是有人故意冒充嫁祸? 而正巧逢上自己在中途改装再出现之时被发现立即放出消息引“再世仙子”跟踪而至。要不然便是“法王”方面的密探发现余宏带走奉书被钉梢,又无力现身加以支援而玩出的把戏。 再不然便是“半月教”的杰作,有意为“都天教”制造敌人。 “谁看到本尊者杀人?” “当然有人目睹!” “那本尊者郑重声明,今日并未动过剑杀过人。” “就凭阁下一句话便交代了?” “本尊者的专责便是杀人,刚说过有特定的对象,绝不妄杀,只是对你声明,根本上不必作交代。” “灭命尊者!”轿子里传出“再世仙子”那柔媚惑人的声音。“尊者,本仙子也郑重问一句,你阁下真的没杀人?” “没有!”丁浩的声音是断然的。 “那好,我相信!”声音略顿又道:“记得我曾经邀请过尊者有兴的话无妨到本宫一游,现在重申前言。” 余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美食是不容别人分享的。 “有机会时定会拜访!” “尊者,‘流云刀客’算是特定的对象么?” “不是!”丁浩无奈地回答,他的确很想杀这狼子,但又下不了手。 “那为什么……” “他准备杀害一个无辜的年轻人,而且是用诈骗诱骗诱杀的下流手段,巧被本尊者碰上,不得不伸手管上一管。” “原来如此!这……可否看我薄面放他一马?” 丁浩正好趁机收篷,故意沉吟了一下。 “可以,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我就对你说谢了!”然后又放大声音道:“余公子,你可以走了!” 余宏心里一百个不顾意,但自忖绝不是“灭命尊者”的对手,虽然窝囊也只好认了,默不吭声,疾弹而去。 “仙子,后会有期!”丁浩也离开了,心里牵记着奉书所说岛上发生事故的讯息,不想再跟这淫荡的女人纠缠下去。 距小庙不远的密林中,丁浩极快地回复了“醉书生”的面目形象,正准备出林…… “小叔叔!”斐若愚已经来到。 “若愚,刚才那黑轿怎么回事?”丁浩急着问。 “永安宫的确有人被杀,就在两里外的地方。” “下手的是什么人?” “白脸面具的!” “那‘再世仙子’何以如此快来到指我是凶手?” “那名永安宫执事被杀不久,黑轿正好来到,而现场偏有名汉子指称凶手是个蒙面客,自称什么尊者,走的方向是那间破庙,很明显是‘半月教’有意栽脏,目的可能是替小叔叔的‘都天教’制造敌人。” “两里外……”丁浩点点头。“我正好化身成尊者从僻静处现身出来继续追踪余宏,想不到竟被‘半月教’利用上这机会。” “余宏呢?” “没办法,我只好放他走。” “奉书人呢?” “在那边不远的农家,家主是本门弟子。” “好,我们立刻去!” *** 农家小屋的房间里。 丁浩与斐若愚坐着,奉书垂手站立。 “奉书,你说有人潜入岛上准备用炸药破坏?” “是的,幸亏被闵二娘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呢?” “用毒自决了,查明是嘴里装了毒牙套。” 丁浩咬咬牙。 “半月教够卑鄙恶毒,可是……奉书,据方萍告诉我,岛上的安全设施已经重新布置过,那人是怎么潜近岛上的?” “这点大家都想不透,还没问出口供那家伙便自决了。” 丁浩深深想了想,内心突然起了剧烈的震颤。 “奉书,你说余宏曾经去过岛上?” “是的,事情就发生在舅老爷离开后的第二天晚上。”奉书苦着脸。“主人,小的不明白,舅老爷为什么说主人已经死了,而且要杀小的?” 丁浩没回答,咬着牙深深地想,分析所有的状况—— 小强被掳,是在余宏到岛上认亲之后,敌人顺利地越过安全设施。 在重新布置之后,又发生事端,也是他来过之后。 他要杀奉书灭口。 他是“法王”收养的爪牙,而行动的是半月教徒。 他滞留北方不回南。 丁浩突然想通了,心如刀扎,结论相当可怕。“半月教主”便是“法王”,他从东瀛回中原为“金龙帮”复仇,余宏和楚素玉都是“半月教”徒,怪不得两人的行为诡异得不可解。 而那些戴白脸面具的使者都曾是进入过“春之乡”的贵宾,依理判断楚素玉在替“法王”以比武方式罗纲高手,这实在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事。 “法王”到底是谁? 这件公案的谜底只有从余宏和楚素玉身上揭晓。想到楚素玉,心头又加了一层痛楚,双方有默契互不追究来路,而楚素玉已经知道自己杜撰的“都天教”这回事,她会出卖自己么?照说是绝对不会,她对自己的情感没有虚假,难道……这就是暗指她预感将遭不测么? “主人,请指示该怎么办?” “奉书!”丁浩立即作了决定。“你记住几点,回去禀告主母……” “是,请主人示下?” 第46章 “第一,岛上重新加强安全部署,任何人进入警戒范围格杀勿论。第二,舅老爷余宏目前列为敌人之一,因为他已被敌人利用为工具。第三,小主人的安危不必担心,我已经有应付之道了。” “是,小的遵命!” “若愚!” “小叔叔…………” “以后叫大哥就好,我们本是平辈我跟令尊的交往是另—回事,我们各交各的,不必拘泥俗套。” “是,大哥有什么吩咐?” “请你负责用最安全的方法把奉书送回去。” “好,这由小弟我亲自办。”斐若愚深深点了下头。“大哥,关于余宏的邪恶作为,小弟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他的作为可以说已经到了丧失人性的地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猜想,他可能被人严格控制,一切不由自主,所以才六亲不认,做出大悖伦常之事,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大嫂的亲人,大哥在处理这件事时要多考虑。” “若愚,这我已经想到,我会谨慎应付,对你大嫂和她娘家会有合理的交代,谢谢你的关怀。” “大哥这么说便见外了!” 丁浩一向以“沉稳”见长,现在却心乱如麻,不是因为“半月教”难以应付,而是三个切身关系的大问题—— 第一,爱子小强之被劫持,如何能使他安然脱险? 第二,余宏的公案如何妥善处理解决? 第三,最棘手的是“桃花公主”楚素玉,她已经成为自己的知己,其所表现的真诚世上少有,而她的处境与余宏一样受人控制,所不同的是余宏已经失去人性,而楚素玉还保留了作人的原则,并没完全失去自我,可是她总是敌对者的一方,自己今后将何以自处? 突地,他想到楚素玉对自己所提的忠告,提防余宏和赵天仇,这么说,赵天仇也是“法王”的手下…… “大哥,你在想什么?”斐若愚见丁浩久不开口而神情又如此沉重,忍不住开口动问,毕竟两人亲如手足。 “哦!”丁浩收拾起紊乱的心思。“我在分析眼前所发生的各种情况,得一一小心应付。 若愚,我要先走一步,你随后安排送奉书回岛的事。” “大哥不回岛上去看看?” “我分不开身,反正岛上的事我刚刚已经明白交代了奉书,太极门议立门主的事迫在眉睫,我不能不管。”他当然不能袖手,一来不能让“半月教”并吞的阴谋得逞,二来对老酒虫的诺言不能不实践。 “那……好吧!” 丁浩到现在才想到小茉莉在姜老实面店里交给自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不知道。心念之中,他从怀中掏了出来,打开,心头为之一震,里面包的是一面镂有八卦图形的乌铜牌,另外还有绢纸,他立即便醒悟过来了。 “若愚,小茉莉的本事还真不赖!” “她在本门中是一流的手艺!”斐若愚笑笑。 “你最得意的弟子?” “她现在是最得力的助手。” “那这么—来……” “放心,她这一手叫‘偷天换日’!” “掉包?” “大哥取笑了!”斐若愚脸上讪讪地,不管怎么说,空门的本身就不算正道,纵使所为是正,也不光明。 丁浩深悔失言,抬抬手道:“我走了!” *** 太极门。 正厅里,上供祖师神位,下设掌门关正良灵位,香花素供,白烛高烧,长老高弟依序环坐,一般弟子分层排立,首座长老“乾坤剑”唐一风在宣示门规之后,正式宣布立故门主关正良的大弟子宴松为继任掌门人。 仪式正要开始…… 二弟子“神童”田秀突然起立,正色开声道:“各位长老、同门,仪式暂缓举行,弟子有话要说。” 所有在场的近百弟子全为之面上变色。 首座长老“乾坤剑”唐一风沉下了老脸。 “田秀,你有什么话要说?” “田师弟,你有异议?”大弟子宴松跟着询问。 “长老、大师兄,不是异议,而是声明!” “什么声明?”唐一风目芒闪了闪。 “照本门祖师爷定下的规矩,继任者必须要由现任掌门亲口或遗言指定,同时必须以信符为凭,这规矩不能破坏。”田秀沉缓而有力地说,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楚,凌厉的目光掠过每一张脸,身形挺得笔直。 “可是……掌门人遭了不测之变,由长老集议决立并未违反规矩?”另一位长老谷斌开了口。 “嗯!”田秀点点头,还微微一笑。“谷长老所言极是,不过……如果先掌门早有安排,又如何说?” 所有的目光变为惊疑。 “田秀,你这话是有所指?”唐一风瞪大了眼。 “不错,当着祖师爷神位,先掌门灵牌,弟子能轻率发言么?” “好,你说?” 田秀意态昂扬地环顾所有在场的长老执事和同门一周,然后才朗声道:“先掌门恩师一向闲云野鹤,去无定向,居无定所,最近忽与退隐之念,是以把传位之事预作了交代,发生意外乃是无法预测的不幸。” 全厅静得落针可闻。 “掌门人作了什么交代?”谷斌沉痛地问。 “掌门之位由弟子继承!” 这犹如一个巨雷,全场皆震。 “有凭证么?”唐一风窒了片刻才说。 “有,遗书与信符!”田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包扎得很严密的小包。 空气在此一刻似乎凝冻了。田秀好整以暇地拜起小包,放在居中供桌之上。 几位长老与门中高级弟子面面相觑,其余的则是惊楞。 首席长老唐一风凝视着田秀,许久。 “这里边是遗书与信符?” “是的!” “掌门人何时作此决定?” “一个月之前!” “掌门人何以遭致意外?”唐一风目射光芒直照在田秀面上,似要看澈他的内心,因为这是门户传承的大事,非要查个一清二楚不可。 “不知道,弟子还查无头绪。”田秀神色自若。 唐一风沉思了片刻,宏声道:“各们同参,即然掌门人事先有了安排,当然以他的遗命为重。”说完,解开了小包,摊开,里面是一张绢纸摺成方形,整齐地包着一样扁平的东西,当然是掌门信符无疑了。 靠近供桌的目光全部集中。 其余稍远排列的摒息以待。 唐一风表情严肃地打开纸摺。 “呀!”惊呼之声突然暴起。 田秀面色惨变。 绢纸是白的,一个字也没有,而里面包的是块铁片,根本就不是信符。 唐一风老脸连连抽搐。 “田秀,你这是当儿戏么?”声色俱厉。 “田秀,你胆敢胡为?”另一位长老目中爆出火花。 “这……这怎么可能?”田秀已面无人色。 “田秀,你当着祖师爷的神位竟敢作这欺祖之行?”大弟子宴松激动得全身发抖。 所有参与大典的弟子全惊呆了,但他们没有发言的资格。 就在此刻,一名执事弟子匆匆越众而入。 “禀长老,有客人求见!” “什么样的客人?”唐一风大感意外。 “对方自称是‘都天教’四大尊者之首的‘掌令尊者’,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面见唐长老。” 全场又是一阵震撼。 “有请!”唐一风抬抬手,又道:“各弟子暂退!” 所有排立的各代弟子纷纷退到厅外两厢。 一个蒙面人在那名执事弟子引领下进入大厅,停在厅门内两步之处,先遥对供桌太极掌门的灵牌抱拳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肃立,澄澈的目光扫了现场一遍,开口道:“区区‘都天教’属下‘掌令尊者’那位是首座?” “老夫唐一风,太极门长老,恕无法设座待客!” “不必拘礼!”丁浩作了个手势。 “尊者就是为敝先掌门立碑之人?” “正是!” “老夫谨代表本门所有弟子向尊者致谢!”说完抱抱拳。 “长老忒谦了!” 田秀显得含促不安,其余的都保持镇静。 “尊者光临有何见教?” “特来传达贵先掌门的一句临终遗言!” 这句话不啻九天雷震,震惊了全场,掌门人居然有遗言,而托付的对象竟然是“都天教” 的尊者,的确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老夫等恭聆,请尊者宣示?” 所有的面目除田秀之外全都转为肃穆。 “掌门之位各长老依门规由大弟子继承,至于掌门令符,已委托一位武林正义之士暂代保管,时机到时即行奉回。”丁浩这么作有其目的,他顾虑到“半月教”的阴谋不遂之后会对太极门不利,而太极门绝无力自保,所以不揭穿田秀叛门欺师灭祖的事实,以免“半月教” 恼羞成怒,那太极门真正地便要遭劫了,这是他一番苦心。 蓦在此刻,—个老叫化直闯而入,是老酒虫。 有几名弟子现身拦阻,却为唐一风喝阻,因为他知道老酒虫与故掌门关正良之间的交情,而老酒虫在丐帮中位份不低。 老酒虫直趋供桌之前,手扶桌沿,大哭了三声,然后含着两行老泪转身扬长而去,至始至终不看任何人一眼。 这的确是极罕见的吊唁方式。 所有在场的全直了眼。 田秀已经乘这机会悄然溜走。 当然,田秀开溜没逃过丁浩的眼,但他故作不知。 第47章 “各位,区区话已传到,告辞!”丁浩抱拳。 “老夫恭送!”唐一风忙上前。 “不必!”丁浩疾步离去。 *** 田秀急急赶路,他不但掌门梦碎,而且无法再回本门。 一条身影突然横现身前。 田秀一看,登时亡魂大冒,现身的赫然是“都天教”的尊者,蒙面,同样的服饰,他无法分辨对方是四大尊者之中的什么尊者。 “田秀,你听着!”声音略带沙哑。 “阁下是……”从声音他判出不是刚才的“掌令尊者”。 “屠龙尊者!” “屠龙尊者?”田秀惊悸地退了一个大步,无论是什么尊者也都惹不起。 “你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甘作邪魔门户的鹰犬,百死难偿其辜,你的脑袋暂时寄在你的颈子上,如被本尊者发现你继续为非作歹,杀无赦,告诉你们主子,绝不许对任何名门正派施展阴谋,否则将付出灰飞烟灭的代价,滚吧!” 田秀半声都不敢吭,如丧家之犬般奔去。 一个瘦个儿的青轻小伙出现在旁边的树丛间。 丁浩一眼看出是方萍的改装,因为在姜老实的面店里,她和小茉莉都在余宏眼前露了相,所以只好再次改变形象,以免被半月教的人找上。 “主人,为何不杀了那姓田的败类?” “现在还不能,杀了他会为太极门带来麻烦,等以后由太极门正以门规才是正途,江湖规矩不能破坏。” “如果他继续为害江湖呢?” “我有处置之道,奉书呢?” “由斐掌舵亲自护送他回岛。” “你找了来有事么?” “半月教总坛已经撤离上清宫!” “噢!搬到什么地方?” “我们正在查,还有……”“还有什么?” “我们跟踪一个形迹可疑的中年妇人,她跟舅老爷余宏密谈了许久,然后进入‘春之乡’便不再出来,小茉莉在附近守候,我来找主人,那妇人有一样特征,额头顶上有一绺白头发,很醒目也很少见。” “我知道了,你先走!” 方萍沉吟了一下。 “舅老爷居然要杀奉书,他到底是什么居心?” “他……可能受人利用……”丁浩不能说出全部真相。 “受人利用也不至于到对自己人下手……” “你快走,我们之间的关系必须保持绝对隐密,你不能一而再地改装易容,这件事我会审慎处理。” 方萍缩身退入树丛,消失。 丁浩长喘一口气,实在,他也想不透余宏为什么要如此丧心病狂? 突地,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由连打寒噤。 太极门的故事是一面镜子。 如果,“法王”控制余宏的目的与田秀相同,那便太可怕了。“齐云庄”执南方武林的牛耳,而余宏是庄主余化雨的继承人,“半月教”野心极大,志在一统武林天下,跟当年的望月堡与金龙帮相若,而“黑儒”和离尘岛被视为野心得逞的最大阻碍,原先判断是金龙帮余孽作崇恐怕要修正了,金龙余孽很可能也是被利用的工具之一。 丁浩越想越觉得事态相当严重,演变的结果将是武林空前的一场浩劫,说夸张一点,说不定是武林末日。身为“黑儒”的传人,有力挽狂澜的责任,这样一比较,小强之被劫持便显得不那么严重了。 “桃花公主”楚素玉已成了关键人物,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已经产生了不甘作工具的倾向,同时,她在“半月教”中位份不低,如果她肯合作,对除魔术道、消灾弭劫将是一股极大的力量,足可动摇“半月教”的根本。 余宏能觉悟而反正么?这也是重要关键之一。 这么一憬悟,丁浩的心理起了很大的转变,在作法上也必须跟着转变,斗智斗力双管齐下,配合并进。 于是,他隐入树丛,改装之后上路。 *** 桃园。 春之乡,残红已经褪尽,换上了翠绿的新装!累累的桃实从嫩叶中伸挤出小毛头,较技迎宝的游戏已成过去。 丁浩飘飘然来到,现在他是“醉书生”。 望着紧闭的园门,他没有敲,却引吭而歌—— “醉里吟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人生朝露,去日苦多。 韶光似水,转眼南柯。 …………… “咿呀!”一声,门开了,是个很美的青衣少女。 “醉公子,欢迎光临,我家公主刚刚远念着您!”青衣少女笑得很甜。 “你叫什么名字?”“小青!” “噢!小青,好听也好叫。” “请进!” 丁浩随着小青朝园深处走去,园子占地极广,已经过了他以前熟悉的地段,但小青仍没止步的意思,速度不减,这后半段对他而言是陌生的,房舍构箅跟前半段大异其趣,坚实但不精致,景物也谈不上美。 “你们公主换了起居的地方?”他忍不住问。 “没有,这是她练功的地方,外人从没来过。” “哦!”丁浩口里应着,心里仍不免狐疑,怎么今天突然会引自己来她练功的地方,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一个大荷池呈现眼帘,一座高出欠面五尺多的小型的宫殿建在池中央仿佛一个小岛,一条窄窄的栈桥通向殿外长廊,少说也有四五丈长,宫殿的窗子很特别,不是习见的簪花格,而是横直的大方孔,黑黝黝的窗条有酒杯口粗,可能是铁的,这又象是牢房的铁栅了。丁浩心里犯了嘀咕,直觉地感到情况十分异样。 “这就是公主的练功房?” “不错!” “怎么象是座牢房?” “公子说笑了,武功种类繁多,某些功夫必须要这种坚实的建筑,就象少林寺……罗汉堂什么的。” “唔!不无道理。” “公子自己请,小婢不奉命不能过去。” 楚素玉突然出现在殿门回廊上,青绢包头,—套紧身劲装,更显出曲线玲珑,别有一番风韵,虽然隔得远,但脸上的那道刀疤却清晰可见。 丁浩的感受相当复杂,那道疤是为自己而留的。 楚素玉招了招手。 基于对她的情感与信任,丁浩毫不犹豫地踏上栈桥,从容地走了过去,很快地接近,他上了殴廊,现在是渎面相对了。楚素玉的脸色很不正常,眼神尤其怪异,眼睛里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不能出口的样子。 “醉哥,我好想你!”楚素玉开口了,但话意和表情完全不搭调,就象是不会演戏的人在啃脚本。 丁浩心里立即起了警惕,他意识到这当中有文章。 “醉妹,我一喝酒便想到你!”丁浩将话应话,目光中也流露出一种我心里已经有数的神色。“我不知道园里还有这么一间不同凡响的练功房,你正在练功?” “是的、请进!”楚素玉侧身抬手作出肃容之状。 “我可以进去?”丁浩故意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这又是话中有话,练功房并非待客谈心之所,那有求之不得的道理。 两人并肩而入。 练功房,空荡荡非常宽敞,左右角落各有一个小房间,看来是更衣休息或是贮藏练武器材之所。 楚素玉现在神色已完全正常。 丁浩的目光浏览了全房一周,他发现窗棂果然是铁条编结的,墙壁也出奇地厚实,顶上有天棚看不见边缘屋瓦,周边有插火炬的铁环,两扇门还包了铁皮,地上铺的是光滑的大青石板,每一块约莫四尺见方。 “醉哥!”楚素玉上前拉住了浩的手。“我知道你是无酒不欢我已经叫人准备上等酒菜。”然后把脸凑过去,以极低的声音道:“必要时你挟我为人质,别露声色。”那佯子像情人在讲悄悄话,说完,故意羞怯地笑笑,模样儿的确相当迷人,接着又稍稍放大声音道: “这屋子等闲人不许接近,不奉命不许进入,最安静不过了!” 丁浩暗自心惊,已经明白这里是凶险之地,可能是布好的陷井,楚素玉要自己在必要时劫持她,这表示将有不寻常的情况发生,而她要为自己作第二次的牺性。他完全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哈。 “醉妹,你不练功了?” “你一来我就无法定心,还练什么功。” “那我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了你练功,这……” “不,你来得好,想你时也会心铁道乱的。” “这屋子好古怪?”丁浩再一次观察,经验告诉他,这怪屋机关重重,超厚的墙壁和密封的天棚都可以藏人或安置机关,加上护窗的铁栅,唯一脱身的路是屋门,而屋门极可能便是“死门”,定有极可怕的装置,不然楚素玉不会暗提警告。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醉书生”,对方有什么理由要取自己的性命?对了,这可能是基于“不能为己用则毁之”的原则,余宏和“三才剑”赵天仇都会以不同手段逼自己去斗“酸秀才”,而他们做梦也估不到自己便是“酸秀才”,现在再加上都天尊者的化身,更可以“黑儒”姿态现身,一人演四角,世间再找不出这等精彩的好戏。 “房屋各依所需而建,没什么古怪的。”楚素玉淡淡地回答。“就像人穿的衣裳,不也是形形色色么?” 蓦在此刻,那两扇包铁皮的门突然自动关上。 丁浩心里有数,好戏要登台了。 “醉妹,这……怎么回事?”丁浩故作震惊。 第48章 “没什么,关起门来好谈话!”楚素玉声音变冷。 “这里只你我两个,何必关门?”丁浩明知故问。 “不止你两个,人很多!”声音从左边角落小房发出。 楚素玉突然扭身朝右边小房掠去,她这扭身的动作并不疾速,分明是故意给丁浩机会。 丁浩当然知机,闪电般一旋身,伸手疾抓,楚素玉用掌反切,丁浩以极其诡异的于法,一下子扣住了楚素玉的手腕,反扭向后。 “啊!”楚素玉惊叫了一声。 “醉妹,你在玩什么游戏?” “放开我!” “我现在没醉,头脑还清楚得很。” “醉哥,你……” “唉!”丁浩故意叹息了一声。“我是真心爱你的,上一次你毒我不死,我已经原谅了你,为何又来一次?” “我无意害你,只是……这是一种谈判的方式。” “谈判?我不懂,我们之间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谈判。哦!对了,那边小房子里龟缩的才是要跟我谈判的对象。” “醉书生,你说对了,要跟你谈判的是区区!”左边小房里的接上了话。 “什么区区不区区的,站出来谈吧?” “这样谈也是一样。” “好吧,你说,你是什么身份?” “法王的特使!” 对方居然主动提出了“法王”之名,丁浩不为意外,不过他确信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法王”便是“半月教”教主这回事。 “法王……”丁浩装浑。“法王是谁?” “此间真正的主人!” “哦!这里的主人不是这位公主?” “不是,她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下属而已!” “哈哈哈哈!少跟我‘醉书生’来这一套,她不重要会掌管‘春之乡’还被尊为公主?你以为这么一说我就会不在意她?你错了,我非常在意她,跟以前那些为了她而流血拼命的人一样,现在她的命在我手中,你准备要跟我谈判什么开始吧!” “希望你能为‘法王’效力!” “哈!大笑活,本书生逍遥自在不好要受人管?” “醉书生,投效‘法王’之后你会有很高的身份地位,你手中的美人便将永远属于你,难道你不愿意?” 楚素玉的娇躯震颤了—下。 “不愿意!”丁浩回答得很干脆。 “你刚说你非常在意她?” “不错,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什么不同?” “任何事可一而不再,她害过本书生一次,如果不是那位高人婆婆相救早已作泉下酒客,现在居然又来一次,而且还要迫本书生就范作违背心意之事,所以前言作罢,她已经不值得本书生在意。”丁浩当然是故作斯语。 “这恐怕由不得你!” “本书生从不接受威迫!” “嘿嘿嘿嘿……”—阵阴森刺耳的令笑。“醉书生,你最好再考虑一下,名利美人三收的机会很少。” 丁浩其实是在考虑,如果以“醉书生”的身份混入“半月教”的确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但照对方控制教徒的手段和作风很难打入核心,而且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暴露身份,行动在严密的互相监视下绝不可能随心所欲,更重要自己是堂堂“黑儒”传人,一岛之主,焉能做这近乎肖小之行,如果对方有何任务分派,那岂非成了作恶的工具。 “不必考虑,‘醉书生’最讲究的便是作人之格。” “如果没有命在,你的‘格’何在?” “要本书生的命你们恐怕还办不到!” “你想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么?” “什么处境?” “现在有五十双眼睛在暗中看着你,一百种暗器加上两百支利箭在对着你,可以使你在眨眼之间不剩半寸完整的皮肉,即使你变成蚊蚋飞虻也没隙缝可趁,你无妨仔细观察一下四壁和天棚,这绝不是虚声恫吓。” 丁浩不用看就已经相信,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 天棚不用说上面是空的,可以藏匿任何利器连人在内,而四周是夹墙,这一仔细观察,就可发现无数小孔,暗器与利织穿孔发射的话当然是交织成网,而且可以不断射出,的确连一只蚊子也躲不过。 这种景况已经超过令人恐怯的极限。 物极必反,既然超过极限,丁浩便不觉得恐怯了,转变成极度的冷静;冷静加上高度智慧才能绝境求生。 “在铁门关上时,这情况便已在本书生意料之中。” “你不在乎死?”“在乎并不能保证不死,又何必在乎?”丁浩所表现的沉着镇定放眼武林还真难以找到第二人。“更何况现在有美人作伴,万—真的上了黄泉路,绝对不会寂寞” 说完,解下腰间小葫芦,很自然地喝了一大口酒。 “醉书生,你真的不怕死?” “哈哈哈哈!事大如天醉亦休!”又喝了一大口。 场面沉寂了片刻。 “醉书生!”小房里声音又起。“你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心胆早寒,你以为人质可以保障你?” “怎么,你们不在乎她的生死?” “必要时不惜牺牲。” 楚素玉粉腮已变,但丁浩是反扭着她所以看不到,倒是她因为激动而娇躯所发的微颤他是感觉到了。 丁浩的杀机已在血管里奔流,但也表面如恒。 “本书生知道‘法王’是谁了!” “你……知道了?”声音是颤栗的。 “对,他是邪恶的鼻祖,招纳了你们这批没人性的畜类,作他荼毒武林的工具?兔死尚且狐悲,只因为伤其类,而你们连这一点物性都没有,所以你们连畜牲都不如!”丁浩是愤极了才说出这等从来没出过口的刻毒话。 “醉书生,趁你还能开口,想说什么就尽量说?” “人不屑与兽语!”丁浩把小葫芦挂回腰际。 “最后一句话,你是铁定了心求死了?” 丁浩不再开口,全神贯注准备应变。 “很可惜,你是除‘酸秀才’外的唯一奇材!”小房间里又传话声。 丁浩闭着嘴,他以特殊的功力把刚才喝下去的酒逼到口里,两腮微见鼓胀,这是他五年来自创的奇功。 “师兄。你真的要命我当牺牲?”楚素玉厉叫。 “师妹,这是不得已,请原谅!” “用我的生命来原谅你的兽行?” “这是上命!” “哈哈哈哈!”楚素玉的笑声比哭还难听。“赵天仇,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真正的理由是我的容貌已毁,不再是你心目中天仙师妹……” 丁浩心头剧震,想不到“三才剑”赵天仇便是楚素玉的师兄。 “放!”赵天仇已下达命令。 “狗!”楚素玉又厉叫。 随着这—声厉叫,暗器利簇如一片漫天飞蝗罩到,光听那“嗤嗤”的破空声就足以吓破人胆,撕碎人心。 “呼!哗!”极其怪异的声音,一蓬酒雨从丁浩口中喷出、散开,挟着强劲摧坚的罡气,疾漩成涡,所有近身暗器利簇,悉数被震旋得纷飞散射。这瞬间,丁浩已拦腰挟起楚素玉闪电冲进右边的小房间,随即关上房门。 丁浩放下楚素玉,吐了口气。 房间里有床帐桌椅,如前猜测,是休息的地方。 楚素玉娇喘不停,这是死里逃生。 “醉妹,有出路么?” “有!” “在那里,快!” 楚素玉按动床头机钮,床移开,现出了一个方孔,有石级向下延伸,显然是一条地下暗道,只可容一人通行。 “这暗道通向那里?” “我住地地方!” “这么说……还是在春之乡墙围之内?” “对!” “你在前,我们先离开这里。”丁浩推了楚素玉一把。 “恐怕他们已经赶去对堵?” “再说,我们争取时间。” 两人进入暗道,楚素玉在前,丁浩随她身后,直下三丈多,再平行,然后又向上,不用说是穿过荷池的底部。暗道里漆黑无光,楚素玉一手向后拉着丁浩,这样速度便快了些,因为她非常熟悉状况。 不久,楚素玉突然停下。 “醉妹,怎么啦?” “已经到出口!” “为何不出去?” “我判断已经有人在伺候。” 丁浩窒了一窒。 “醉妹,我们不能不冒险冲出去,要是后面也来了追兵,在这无法用武的暗道里,我们岂非成了瓮中之鳖?” “这……”楚素玉也感到束手无策。 “外面是什么场所?” “我卧房外的小厅!” “有没有装设机关?” “有,正对暗门的上方头顶装有刀轮,暗门一启,刀轮便迎头砸下,而且会旋转,是吊着的,离地一尺。 丁浩考虑了一下。 “暗门出口是与厅地平行么?” “对!” “好,你启开之后,立即平伏地面,千记别抬头。” “这……” “快!”丁浩拔剑在手,先伏了下去。 事逼处此,别无选择,楚素玉挫了挫牙。 “醉哥,要是万一……我绝对追随你于地下。” “醉妹,别傻!这种事很不可能发生。”丁浩的心头一阵痉痛,这是又一次两人同处生死的边缘。 “好!”楚素玉凄厉地叫了—声,按钮,后退伏下。 眼前一亮,暗门已启,—蓬暗器射入,擦头顶而过。 雪亮森寒的刀轮旋下。 丁浩贴地标了出去,不能超过一尺的高度,否则便被锋利的刀轮绞烂。 第49章 标出之后,腾跃而起,挥剑。 “啊!”惊叫声迸发。 “喳!砰!”地面花砖进起火花,刀轮砸地,悬吊的绳索已被了浩的剑斩断。 “哇!哇!”两条人影栽倒。 丁浩是看到人影偷挥剑,人随即闪到厅角,背靠壁,这样他便可以只应付正面而不必后顾。两条栽倒的人影这时才看出是两名黑衣大汉,一个断头,一个截腰,手里还握着暗器,可惜已经没发第二次的机会。 七八名大汉仗剑涌入。 丁浩的杀机已冲到了顶门,如野豹般扑上。 惨叫之声叠成一片,血雨飞洒,只是眨眼的工夫便寂静下来,人变成了尸体,厅地上一片刺目的红。 楚素玉窜了出来,按钮对闭了暗道。 厅外人影忽隐忽现,有男有女,但没有攻击的迹象。 丁浩靠近楚素玉。 “奇怪,你那大师兄何以不敢现身?” “他是个阴险人物,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露面出手,今天你突然来访,我们在半个时辰前才从你的行进路线判出你可能来此,临时作了这安排,我以为以我作勾人质定可化为夷,想不到……” “想不到赵天仇不在乎你这师妹的生死?”丁浩替她说出了没出口的半句话。 楚素玉咬牙切齿。 丁浩朝厅门外望了一眼道:“我猜他们在等待援兵或者是另外安排什么诡计,在此地跟他们斗并非上策,而你已经成了叛徒,他们不会放过你,我们走!” 楚素玉略作思索,点头道:“我到房里拿点东西。”说着,立即进入房门,一脚才跨入,突然“啊!”地一声惊叫传了出来。 丁浩心头“咚!”地一震,冲到房门边,一看,呆了,一柄寒森森的利剑指着楚素玉的后心,持剑的是个妖娆的中年妇人,额前一绺白发衬在黑发中特别醒目,她正是方萍所说与余宏密谈之后进入“春之乡”的女人,看来她早巳预伏在房中伺机而动,这倒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该如何解救楚素玉? “小姑姑,您这是……”楚素玉不敢稍动。 “叛逆者死!” “醉哥,你快走,不要管我!”楚素玉大叫。 “好亲热的称呼,你两个将作同命鸳鸯。”中年妇人的声音满柔媚的。 楚素玉称她小姑姑,她是什么身份? “醉书生,抛掉你手中剑!”中年妇人侧望门外。 “抛剑,为什么?”丁浩故作从容,其实心里急煞。 “你想眼看她利刃穿心?” “哈!她是你们自己人,还被封为公主,你爱怎么杀怎么杀,干我‘醉书生’什么事?” 丁浩以退待进。 中年妇人色变。 “你不爱她?” “区区什么时候爱过她?” “照你俩的称呼和这些时的交往……” “逢场作戏而已!”丁浩像个没事人。 “醉书生,你少装佯!”中年妇人披了披嘴。“你别想打什么鬼主意,告诉你,你没有任何机会。” “醉书生?你今天死定了!”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发自丁浩身后。 “醉哥,你还不走?”楚素玉又厉叫,她明白丁浩是在故意磨时间想救她,但依情况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你忘了我的重托,你要我死不瞑目?” 丁浩心头大凛,楚素玉把半个玉狮镇纸交给他,万一她有什么意外,他必须替她寻根,找出仇家,可是,真的能撇下她不管,这算什么武士?师父耳提面命的“武道”精神又何存? 他不在乎身后的敌人,他有把握自保。 “醉书生,把剑回鞘,咱们好好谈!”身后的声音。 “这还像话!”丁浩倒剑作出归鞘之势,突然闪电般一旋身,用脚勾起脚边原先被杀的一具尸体。寒芒乍闪,尸体被斩成了两段,又掉回厅地。 这时他才看清身后的赫然是个白脸面具人,一剑断尸,功力不可谓不强,如果剑锐而力道不足便办不到。 现在丁浩要杀这白脸面具的一点不难,只是楚素玉在中年妇人的剑尖控制之下,他不敢冒然出手杀人。 中年妇人媚气全消,代之的是一脸戾气。 “醉书生,看着你心爱的人,当剑尖穿透她的前胸时,她是什么表情,你刚说逢场作戏,现在你当场看戏!” “慢着!”丁浩脱口叫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原来是爱她的,对不对?”握剑的手故意动了动,作出要送剑的姿态。 “你说,你想怎样?” “你想到杀她的后果么?” “什么后果?” “区区一向不随便杀人,但如果你杀了她,区区发誓要大开杀戒,使‘半月教’鸡犬不留,天边海角搜杀到底,绝不放过一人。”目中杀芒一闪又道:“要是逼区区加盟‘都天教’,‘半月教’便一定灰飞烟灭。” 中年妇人脸皮子起了一阵抽动,这后果的确严重。 “小姑姑,顽强的敌人杀一个少一个,让他到阴间去等着加盟‘都天教’吧,别忘了教主最新的指示,不能让敌对的势力结合,不能用者则除之。”传来的是赵天仇的声音,但人却没现身,这家伙实在够阴险。 他们一向自称是“法王”手下,而现在丁浩直接指出了“半月教”之名,并无任何反驳,这已经算是摆明了。 “小姑姑,别犹豫,用你的绝活!” “无影飞芒!”楚素玉厉叫。 中年妇人目注丁浩,扬起左手…… 丁浩当机立断,向前扑去。 中年妇人的“无影飞芒”发出,这细小的东西的确是无影,最有效是猝然突袭,而丁浩却是正面迎上。 丁浩已扑进房门,并没倒下。 一种本能的反应,中年妇人原本指着楚索玉后心的剑飞快地刺向丁浩,丁浩是冲势,等于以身迎剑。 剑已刺上丁浩的前胸。 丁浩挥掌把楚素玉震离原位。 中年妇人的剑刺中了,却无法透入腔,立知不妙。 一道剑风袭向丁浩的后脑,丁浩错步手中剑反挥。 楚素玉已抓剑在手,这里是她的卧房,行动当然得心应手,狠狠一剑劈向中年妇人,这是策应丁浩。 中年妇人破窗而去。 同一时间,惨叫传出,那白脸面具的已倒栽在地,只剩下半边脑袋,红白齐流。客厅不大,尸体己呈枕藉。 赵天仇始终不见影子。 丁浩跟着穿窗而出,楚素玉立随。 窗外是花圃,中年妇人早巳无踪。 丁浩穿的是白衫,胸前开下一朵酒杯大的红花。 “醉哥,你……”楚素玉惊异得说不出话,丁浩分明中了“无影飞芒”,而且又被刺中前胸,居然行所无事,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两人弹身掠去,像一双比翼的巧燕。大河边。 新柳已成荫。 柳荫下,系着一只小鸟蓬子,船舱里可容四五人。丁浩与楚素玉隔小几对坐,几上还摆了两盏香茗。 “醉妹,想不到你还有座富于情调的落脚处?” “这都是小桃红的安排,她离开‘春之乡’,我本来是要她远走高飞,她却舍不得我,一个单身女孩安身不易,又要逃避自己人的追杀,而我……也常想到迟早有一天我会被发觉不忠,如果保得性命,就该有个稳妥的临时避难所,小桃红便出了这个主意。” “的确是好主意,妙绝!” “醉哥,你分明中了‘无影飞芒’,却安然无恙,那么锋利的剑,只使你受了点皮肉之伤,这到底是……” “我坦白说吧,我本来就不怕毒,而且任何利器至多入肉一寸,不被分尸便死不了,就这么简单。” “像这样简单的功夫,武林中有几人?” “可能……不多吧!”丁浩笑笑。“对了,醉妹,‘半月教’一而再地要取我性命,为的是什么?” “因为你功力高,来路又不明,本打算要笼络你来对付你……” “利用我来对付我?”丁浩脱口问出之后才憬悟过来。上一次在龙门山下的林中,自己头一次假托“灭命尊者”的身份,换装之时,已被楚素玉暗中窥破,她也坦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来路,她这句话是没错。 “对呀!醉书生对付酸秀才,还加上那批尊者。”楚素玉说着也笑了。 “再来呢?” “法王的原则,非友即敌,不能用则毁之。” 丁浩思索了片刻,突然地神色一正。 “醉妹,你现在已经成为必被迫杀的叛徒……” “不错,当然是如此。”楚素玉脸色黯了下来。 “你不会再为‘半月教’保密守口了吧?” “这……”楚素玉脸上现出了痛苦之色,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那请你告诉我,‘法王’到底是何来路?” 就在此刻,船身突然幌荡了一下,两人同感一震,抬眼朝舱口望去,出现的是小桃红,手里挽了个竹篮子,笑嘻嘻地低头钻进舱来。 她本来像一朵鲜艳的桃花,现在头发散乱,脂粉不施,还蓄意地让风吹日晒改变了肤色,再加上一身渔家女的打扮,如果是蓦然相见,丁浩还真的认不出来。 小桃红放下竹篮。 “两位贵客想来饿了,水上人家没什么好的招待,请多多包涵。”她逗趣似的叨念着,取出碗盘,把竹篮里的菜肴在几上一一排放舒齐,然后从舱板底下取出一坛酒,拍开泥封,再把坛口拭净,先装满一壶。“两位请用吧,我到岸上去观风。”笑了笑,出舱登岸去了。 第50章 “醉妹,小桃红对你够忠诚!” “我们的感情不比亲姐妹差!” “难得!” “醉哥,今天破例,不要用葫芦改用杯子好不好?” “当然可以,演戏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又不是真的嗜酒如命!”楚素玉执壶斟上两杯酒。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举杯。 表面上很甜蜜,气氛也相当美好,然而各人心里感受不同,丁浩是怀着歉意,因为此情难偿,男女之间要维持兄妹之爱,不管怎么洒脱,终竟是不自然的事。而楚素玉是满腹凄酸哀怨,她真正地是薄命桃花,纵使丁浩没有妻室,她也已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两人默默吃喝了一阵。 丁浩拾回原行我话题—— “醉妹,现在我们谈正事……” “好,你说!” “法王到底是何来路?” 楚素玉的脸色突然转为严肃。 第十章猎虎捕狼 “法王”便是半月教主,这一问是整个公案的关键所在,丁浩静待楚素玉的回答,只要这谜底揭晓,不说真相全部大白,至少可以了解来龙去脉,采取对策便有了准据,不至于再盲目行动。 “不知道!”楚素玉摇摇头,态度是真诚的。 这回答大大出乎丁浩意料之外,—时之间楞住了。楚素玉是“法王”收养调教的孤女,在“半月教”中身份地位相当不低,她竟然说不知道? 楚素玉当然体会得到丁浩此刻内心的反应。 “醉哥,你听我解释。”她的神情非常严肃,表示她要解释的话是绝对真实可信,事实上她现在已经不必对丁浩再有什么隐瞒。 “好!我听你解释。” “法王是中原人,但居留东瀛已经有数十年之久,而且彼邦的武林道上有相当的地位,他收留了不少无依的孤儿,其中资质好的,他亲自加以调教,我是其中之一,习惯上我们都尊称他‘法王’,而被收养者之间,一律以师兄妹姐弟相称,当然,这当中有极少数很得他的欢心,可称之为心腹弟子……” “唔!”丁浩微含首。 “最得宠的是赵天仇和我……” “这我想像得到。” “他的过去,他不说我们也不敢问,只知道绝对服从。他为人相当严厉,违忤他的…… 严重时甚至到性命不保。”楚素玉咬咬牙又接下去。“所以我敢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来路。 醉哥,你接受我这解释么?” “我相信!”丁浩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你对我再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理由。”相信归相信,失望之情是不言可喻的。 “并不绝对!”楚素玉凄然一笑。 “你……是说还有……”丁浩大为惊异。 “对,只有一件事,是属于我个人的隐私。”楚素玉脸上现出极度痛苦之色。“不过,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不,醉妹,既属个人隐私,我不想知道。” “醉哥,你……是真正的君子,我没看错人。”楚素玉显得有些激情。“我这辈子…… 只叫你醉哥,这称呼永远不改,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保持兄妹之情这一点,我永远信守不渝。” 丁浩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可以说五昧杂陈。 “那你称之为小姑姑的妇人呢?” “猜想是‘法王’的亲人,她极有权威。” “她怎么会施展‘无影飞芒’?” “这点不得而知,这暗器的名称是我无意间听到的。” 这是个相当令人困惑的问题,“无影飞芒”是当初金龙帮主的独门绝活,只有一个可能是同传自一人,但金龙帮主赵元生是“武林之后”的传人,没听说赵元生有别的同门或是子嗣传人之类,要不就是盗学到的。 “醉妹,还有两个最重要的问题!” “什么,你说?” “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来路?” “是,不错!” “第一个问题,半月教要逼出‘黑儒’的目的何在?” “据说他是想要称尊中原武林者最大的克星,如果不设法除去,便无法达到目的。而一般传言,‘酸秀才’醉哥你是唯一与‘黑儒’关系最密切的人,所以……要从你身上逼出‘黑儒’,然后一并除去。” 丁浩打了一个冷战。 “好,第二个问题,我儿小强现在何处?” “原先是被禁制在上清宫地下密室,而现在总舵已经迁离上清宫,到底迁往可处连我也不知道。” 丁浩的心起了一阵撕裂的痛苦。 “有谁会知道?” “赵天仇与余宏应该会知道。” 丁浩点了点头。 “如果‘黑儒’真的出面,他们准备如何对付?” “你能使‘黑儒’出面?” “我只是这么假定。” “原先的计划是预布陷井诱杀,现在是否肯了变化不得而知。” “什么样的陷井?” “如果‘黑儒’出面,由我们自己人冒充‘半月教’教主与‘黑儒’面对面在特定地点谈判,由于有人质在握,骨肉情深,你必定会到场,然后—起除灭。” “连同‘半月教’,出面的自己人在内?” “不错,这是必须要作的牺牲。” “特定地点预计在什么地方?” “一是上清宫,另一处是春之乡的练功房,现在这两处地方当然已经放弃,再来的变化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深深一想。 “如果我采取主动?” “醉哥的意思是……以另一种身份迫使他们出面应付?” “对,制造机会,反客为主。” “这应该是上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法王’而言,赵天仇与小姑姑之对他并不亚于小强对你的关系。” 丁浩又作了一番深思。 “醉妹,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你……万一他们发现行踪……”丁浩蹙着眉头,这是发自心深处的关怀。 “我自有我的打算,这点你不必担心。” “好,我们喝酒,暂时把一切抛开!” 两人开怀畅饮。 *** 同一时间。 “流云刀客”余宏与“再世仙子”也在开怀畅饮,只是地方完全不一样,丁浩与楚素玉是在船上,而余宏跟“再世仙子”是在卧房里,情调当然更不相同,“再世仙子”身上只着兜肚,雪白的肌肤全露在外面,而两人是腻在一起,余宏不止是动口吃喝,还上下其手,卧房里春意盎然,紫奴站在一边,想来是习惯了,竟视若无睹。 “余宏!”再世仙子突然推开分宏坐正。 “亲姐姐,你……”这意外的举动使余宏吃惊。 “你明天就要动身回南方?” “是的,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我怎么会舍得长时间离开……”余宏脸上现出依恋又无奈的表情。 (此处缺一页) “醉公子,您是这里的常客?”紫奴笑着间。她虽然脸上有疤,但那副身材可是相当迷人的,肌肤也够柔腻。 “你怎么知道?” “有时路过看到!” “哦!你满细心的!”丁浩明知是句假话,但不值追究,她当然是有为而来。“喝酒,喝酒,先打底再慢慢聊。”举起葫芦,连灌三大口。“你也干三杯,这是我的规矩,凡是头一次陪我喝酒的都不例外。” 紫奴真的干了三杯,表现得很豪气。 “你怎么想到要弯进来陪我喝酒?”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沾点英雄气吧!” “英雄气?哈哈!说酒气才洽当。” “说真的,醉公子,我家仙子对你十分心仪!” “哦!这倒是鲜事,凭我这副德性……” “是真的,我家仙子最崇拜英雄,真英雄自风流,徒具外表,只不过是绣花头而已。” 不管她这句话是真是假,她眸光里的确含有一股异样的神色,这是—个女人对自己中意的男人所惯常表现的情态。 “那真是荣幸之至!”丁浩又灌了一口。 “醉公子,愿意赏光敝宫么?” “是你邀请我?” “不,我家仙子提过多次了,只是没机会奉请。” “不成,不成!”丁浩大摇其头。 “为什么?”紫奴瞪大眼。 “你家仙子跟‘流云刀客’余宏是—双两好众所周知,而我与余少侠乃是道义之交,我必须避嫌。”“嘻嘻!醉公子,你未免太迂愚了,请你到永安宫乃是作客,遂我家仙子仰慕之情别无他意,避什么嫌?而公子与‘桃花公主’的交情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我家仙子尚且不在意,难道公子就这么不大方?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余公子已经离开洛阳回南方,很可能不再回头。” 丁浩心头为之剧震,余宏豺狼成性,而且又是“法王”重用的手下,他突然回齐云庄必有所图,太极门血案便是—个例子,非得加以阻止不可,要是追不上,那只好就南下一趟了,心想里,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噢!他竟然不知会我一声,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到半个时辰!” “嗨!真是的,就这么悄悄离开了!”丁洁的心已放下了—大半,把他截回头并不难。 “来,喝酒!” “醉公子,您到底接不接受仙子的邀请?” “当然,否则便是不识抬举了!” “太好,就是今晚么?” “嗯!”丁浩偏头想了想。“我还有些私事要料理,今晚也许来不及应邀拜访,至迟明晚如何?” 第51章 “好?就这么一言为定,公子可不能爽约?” “我醉书生一向言而有信!” “我为此敬公子一杯!” 紫奴照了杯,丁浩当然是喝—口扬扬葫芦。 “公子,叨扰了,我得先告辞向仙子报这好消息。” “也好,你请便吧!”丁浩巴不得紫奴快走。 紫奴起身,微笑点头离去、 姜老实走近桌边,丁浩向他低声嘱咐了几句,匆匆出门上路。 ※※※※ 丁浩一个劲朝南行官道疾赶,把轻功身法展到极限,为了要追上余宏,顾不得惊世骇俗,在普通人眼里,仿佛是影子掠过,有的还误以为是眼花,幸而是大白天,否则不把他当作鬼魅幽灵才怪。 两个时辰,足足奔出了近百里,奇怪,不见余宏的影子,他缓了身法,暗忖,莫非追岔了路,照紫奴的说法,余宏光动身不到半个时辰,以自己奔行的速度,绝不输于千中选一的飙马,应该早已赶上才对?心念又一转,突然想到余宏要杀奉书时,自己是以“都天教”尊者的身份阻止,他绝对不敢堂而皇之地上路,极可能改走小路或是改了装,如果是这样,自己已经追过了头。他索性停了下来,一时没了主意。此去齐云庄千里迢迢,这边的事放不下,如果不去,岳家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现在唯一寄望于空门的讯息,自己已经交代姜老实,设法以飞讯通知这一路的空门弟子监视大小通路,可是,余宏要是改装又易容,谁能认得出来? “阿弥陀佛!”一声清亮的佛号突然传来。 丁浩吃了一惊,声音已近在咫尺,自己竟然没发觉有人走近,抬眼一看,一个蒙面女尼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 女尼蒙面是极罕见的事,除非她也干预江湖事。 “施主便是名噪一时的醉书生?”听声音至少已届中年,露出的两眼澄澈如秋水,证明是个武林高手。 “在下正是,请教师太如何称呼?” “贫尼法号‘无恨’!”连法号都是怪的。“啊!‘无恨师太’,有何见教?’“施主的身法堪称盖世无双,不知师出何门?” 丁浩更加吃惊,这尼姑称赞自已的身法,当然是发现自已忘形狂驰,而她竟能赶上,这不说明她的功力也属上上之流么?更怪的是她一口便说出自己的外号而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连“无恨”这法号也是初闻…… “在下恩师已经归隐,怒不便奉告。” “那就算贫尼没问吧,施主是在追人?” “师太为何不说在下是在赶路?” “如果是赶路不会中途停下,因为你还有余力继续奔行,而且神情犹豫不决,所以贫尼判断施主是追人而不是赶路。” “师太观察入微,佩服!” “贫尼是在寻人!” “寻人?”丁浩心想,八成这尼姑是要向自己打听消息,所以才现身。“不知师太要寻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俗家少女。二十出头年纪。” “江湖人?” “可以这么说!” “她叫什么?” “无恨师太”沉吟了片刻,澄澈响眸光中射出了两股银线直照在丁浩面上,似乎要穿透他的内心,这种眼神可以说已近乎可怕,但正而不邪。 “施主,佛门中最讲究的是一个‘缘’字,相见即是有缘,而施主是年轻一辈中的才俊,见闻与人面必广,故而贫尼想拜烦施主代为留意,也许我佛的慈悲就显现在施主身上,她叫余文英!”丁浩心弦下意识地一颤,这可真巧,余文英,与妻子余文兰仅一定之差,可惜妻子是独生女,否则真使人怀疑是一双姐妹。 “余文英……她是师太的什么人?” “贫尼乃是受人之托,跟贫尼并无关系。” “哦!有外号么?”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贫尼不清楚,” “这……”丁浩笑笑。“可就难了,在江湖中多以外号为凭,而一般少女极少向人透露自己的姓名,单凭姓名查询起来相当困难,除非是机缘凑巧,有没有与众不同的特征可以辨识呢?” “没有特征,只有一点,她可能长得很美。” 丁浩心中一动,他想到了“再世仙子”,而“无恨师太”说可能很美,可能便表示不确定,江湖上美女不多但也不少,总不能看到一个长得像样的便问。 “对了,有样东西可以作不凭证。” “什么东西?” “护身符!” “护身符?”丁浩有些困惑。 “无恨师太”伸手取出—个晶莹剔透的玉坠子,上面拴了条用五彩丝线编结的绳子,敛了目芒,幽幽地道:“这便是护身符,本是一对,余文英身上也有一个,如果天意佛缘施主能找到她,便以此为凭,告诉她贫尼受她亲人之托在找她,贫尼清修之处叫‘菩提庵’,在汝州城南五里,有讯息可向庵里传。”说着把玉坠子递了过去。 丁浩楞了愣才伸手接过,但却有些啼笑皆非,楚素玉交给自己半个五狮镇纸,请托代她寻根访仇,以双方的情义而论尚不悖理,而这自称“无恨”的尼姑跟自己不期而遇,素昧生平,居然也要自己代她找人,这从何说起? “师太,这护身符想来十分贵重?” “贵重未必,但意义重大。” “那师太何以敢把它交给一个陌生人?” “贫尼信得过施主!” “彼此从未谋面,这信从何来?” “阿弥陀佛,恕贫尼直言无隐,对于施主的为人,贫尼已观察甚久,足可信赖,而所谓陌生是施主单方面的。” 丁浩无言以对,反正这桩闲事是扣定在自己身上了。 “施主,重托了!”双手一合十,飘然而去。 丁浩楞在当场,几乎忘了他是作什么来的。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飞掠而至,是方萍。 “主人,余宏马上到!” “哦!”丁浩精神大振。 “一个骑马的生意人,在一里之外。” “好,我知道了,你别露面。” 方萍朝斜里穿进路边林子。 丁浩心念一转,也隐入林中。 约莫半盏茶时间,一骑马缓缓驰到,马背上是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可能经过急奔,马嘴已冒白沫。 一个蒙面客突然出现在路中央。 马勒住停下,马上人目露惊恐之色。 “阁下是……” “灭命尊者!”他,当然就是丁浩的化身。 “灭命…尊者?这……区区只是个普通生意人,跟……江湖道上的英雄好汉素无纠葛,阁下……” “……下马,到林子里走!”丁浩语冷如水。 “阁下……如果是要银子?区区所有的全部奉上。” 马上人把一个重甸甸的褡裢袋抛在地上.一抖缰绳,想从旁边冲过去。丁浩一偏身揪住了马嚼环,马上人离鞍飞起,丁浩跟着升空,凌空挥掌,把马上人震回地面,马儿受惊,一溜烟地跑了。 丁浩冷森森地哼了一声,拔剑在手。 “进林子去,只问几句话,不会要你的命。” “这……阁下要问话,在这里不是一样?” “余宏。别装了,到林子里去!” 这马上人正是余宏乔装的,要不是方萍早一步赶到报信,真是就被他蒙过去了,身份被点破,他的胆也几乎吓破,他的武士刀是包裹了放在马鞍上,马一跑,刀也带走了,即使刀在,他也自知绝非“灭命尊者”的对手。 “你不想先流点血吧?”丁浩又逼了一句。 余宏无奈只好乖乖地—步—步挨进林子。 到了林深处。 “好了,就在此地!”丁浩是亦步亦趋钉住令宏的,林深树密,应该有很多机会脱身,但余宏完全没辙,他被钉得太牢了。 因为丁浩在林外说过不会要他的命,他不想死,所以也就不敢动逃的念头,他停下,回过身来面对丁浩。 “先把人皮面具揭掉!”丁浩抖了抖手中剑。 余宏揭去了人皮面具,脸上是灰败的。 丁浩心里—百个想杀他,但竭力忍住了。 听着,每一个问题都要据实回答,否则本尊者便收回不杀你的诺言,现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们总坛现在改迁到什么地方?” “龙门石窟!” 丁浩为之—怔。 “龙门石窟数以千计,是那一窟?” 余宏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是属于西山部分,距山脚大约三里,有座大庄院,正对庄院后山直上第七窟。” 这一点丁浩相信了,那庄院便是龙门分舵,他利用那面“副”字金符冒充副总监,配合空门弟子挑了分舵,总坛迁到后山石窟是非常可能的事,既然曾设过分舵,对山势地形当然熟悉,加以利用极合情理。 “好,第二个问题,赵天仇和那叫小姑姑的行踪?” “这……我不知道,只要离开总坛,便居无定所。” “你真的不知道?” “对天发誓,真的不知道。” 丁浩沉默了片刻。 “第三个问题,你在‘半月教’中是什么地位?” “这……”余宏现在是丧胆亡魂。 “快说?” “只是……只是一名受命行事的使者。” “你直接受命于何人?” “总监!” “那锦衣蒙面的?”余宏的脸皮子连连抽动,他怎么也估不到这“都天教”的尊者对“半月教”的机密知道得这么多。 “不错!” “他是谁?” 第52章 “不知道,最高机密!” 丁浩不想再追问了,回头问楚素玉她可能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易容改装南下何为?” “奉命……到桐柏山查探一位前辈高人的行踪。” “谁?” “九曲老人,他……精于奇门之术,教主想礼聘他出山相助。” “九曲老人”这名号丁浩听说过,算来年已近百,是个武林怪老,看来此言不虚,想不到余宏并不是想回齐云庄,原先的判断是错误了,不过绝不能让他遂愿,否则“半月教”便如虎添翼了。心念一转,有了主意。 “听着,由此而南五百里之内乃是本教地盘,‘半月教’之人如敢妄越雷池一步便是送死,一百个‘流云刀客’也走不出十里路,你现在马上回头,本尊者说过不杀你,但必须留点记号,废你的右臂,你用左手再从头练刀法吧!”丁浩如此说如此做的目的是吓阻“半月教”不敢南犯。 “你不如杀了……”余宏栗叫。 话声未落,丁浩的剑尖已指上余宏的咽喉,使他无法动弹,左手并食中二指疾点他的右臂残穴,然后收剑。 余宏的右臂软软下垂,脸孔已扭曲得变了形,刀客而不能用刀,与除名无异,要重练左手恐怕非十年不为功,而右手不能为辅的话,这辈子休想再回复以前的功夫,这比被杀还要严重,但人总是怕死的,他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法王”能使他复原,所以他不敢口出不逊之言,只是站着发抖。丁浩如此做已经算是网开一面?因为他总是妻子的亲人,否则以余宏的所行所为,早就该死一百次。 “余宏,你算已经死过—次,记住,不会有第二次?今天不杀你只是借你的口传话给你们教主,如再一意孤行,灰飞烟灭之期巳不远。”说完,—幌而没。 余宏“咚!”地跌坐地上,口里喃喃道:“我完了?—切都完了!”他所谓完了,不单指刀客生涯的结束。更令他悲哀的是从此将很难再亲近“再世仙子”,因为像“再世仙子”那种女人中的女人不可能欣赏一个半残废。 “舅老爷!”—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余宏右臂巳残但功力仍在,虎地站了起来。 “方萍!”他脱口惊叫了一声,方萍本在离尘岛上,竟然会在此是此地出现,的确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方萍现在是本来面目。 “舅老爷,你是怎么啦?”方萍明知故问。 “我……我遭人暗算!”余宏期期地说。 “哦!以舅老爷的武功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本领再高也总有失算之时。”余宏淡淡地说,随即改变话题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出来找小强!”方萍咬牙切齿。“我豁出性命也要把那批猪狗不如的东西一个个剁骨碎尸,否则难消心头之恨,咦!舅老爷,你怎么这般打扮,是想逃避什么吗?堂堂‘流云刀客’,不是自损形象么?”方萍话中带刺。 “行走江湖,有时候是不得已的。”余宏的脸胀红。 “嘿!”方萍冷笑了一声。“我称呼你舅老爷是看在我家主人与主母份上,否则我就叫你余宏。” “方萍,你这话……”余宏的脸皮子抖动了几下。 “舅老爷,我有个问题想不透。” “什么问题?” “你为何要杀奉书?”方萍的眸子爆出恨极之光。 “这……”余宏后退了两步。“是个大误会!” “哦!那我想听听是什么样的大误会?” 余宏沉思了好一阵子。 “我被很可怕的人物控制,杀人是奉命,本来……我准备告诉奉书……共演—场戏,真戏假做,我出手、奉书佯死,这样我便有了交代,却不料有个自称‘都天教’的尊者出现,奉书得以脱身,而我也有了交代的借口,误会就此形成。” “真的是这样?” “半点不假。” “但我说全是假的!” “方萍,你……怎么这样说?” “你一路带着奉书,把他骗到破庙,如果你想演戏,这段路不短,尽有时间暗告奉书配合,可是你没有。” “我怕有人暗中监视!” “哼!以舅老爷的能耐,监视的人如果逼近必被发觉,如果隔远,绝听不到你对奉书说悄悄话,而奉书不是白痴,他看得出一个想杀人之人的神情,不必编故事了,连三岁小孩也骗不过,我只问你为什么?” 余宏的脸色变了又变。 “方萍,凡是误会都是由巧合形成的,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你主母是我的堂姐,我能做这种事么?” “好,那我请教,小强是你外甥,他被掳走是在你来岛认亲之后,离尘岛的部署是绝对机密,外人无法出入。第二次居然有人投书威协,第三次又有人潜入埋炸药,恰又在你来后的第二天,怎么说?” “你……怀疑是我出卖你们?” “因为巧合得太离谱!” “为什么不想想是否岛上有内奸?” “岛上人每一个都比亲人还亲,不会有内奸。” “那……你……是咬定我了?” “我要合理的解释。”方萍的口气硬如钢。 “事情发生得太离奇,我无法解释。” “不解释便是默认。” 余宏的眼里迸出杀芒,他本是刀客,虽然右臂已废,但本能上的反应仍然是会存在的,所以他有了反应。 “方萍,你……不嫌太过份?” “一点也不!” “你忘了你的身份?” “哈!余宏,我只是个下人,对不对?那我告诉你,我这个下人身份特殊,忠于故主,也忠于现在的主人,更忠于离尘岛,谁要对此有所伤害便是死敌。” “你想怎样?” “宰了你!”方萍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宰了我?哈哈哈……”余宏狂笑了数声,他这是装的,他以为方萍不知道他的右手已废。“方萍,这是你家主人授意你的么?” “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恨透没人性的卑鄙小人。” “你办得到么?” “无妨试试看!”伸手朝衣底—探,—柄亮晃晃的锋利匕首已倒握在手中,眸子里同时闪出栗人的光。 “你真的敢?”余宏后退一步。 “宰—头畜牲没什么敢不敢的。”方萍的言词跟她手中的匕首一样锋利,她已是恨极,再没任何顾忌。 余宏阴阴一笑,从腰间拔了一柄短刀,东瀛短刀与中原的短剑式匕首是完全不同型式的。 习惯上东瀛武士带刀都是一长一短,余宏的长刀已被坐骑带走,只剩下短刀,用长刀通常是双手握刀柄而以右手为主力,而短刀是单手,刀法高超是右长左短相辅相成,余宏是—流刀客,右手是残,但左手刀仍然有其可怕的威力。 方萍微感一震,但并不在乎,她的武功也相当不赖。 寒光一闪,匕首刺出。 “锵!”—声,匕首被短刀格开,反划。 又是一声“锵!”,刀被架开,匕首回刺。 真正地短兵相接,刀光匕影翻飞,凶险到了极致。 毕竟余宏的右臂刚废,在动作的配合上无法完全适应,就像是被缚住一手的单手格斗,功力自然大打折扣,几个照面之后他落入下风,迫采守势,无力反击,而方萍的匕首攻势愈来愈凌厉,十个照面一过,他的身上已见红。 方萍实际上是无意要余宏的命,只是想教训他一顿消消心头之恨,出匕留了分寸,避开致命的部位只给他皮肉之伤,但也相当够瞧,到了二十个照面,余宏的上半身已经至少挨了十下,衣裂、皮开、肉绽,仿佛缀了一身红花。 林子外传来了马蹄声、人声。 “林子里搜搜看!”“空马独奔,恐怕……” “少废话,分头搜索。” 不用说,来的是半月教徒。 “吱!吱!”余宏以口哨打出暗号。 方萍目的已达,不想再缠下去,正好趁此打住,势子一变,在余宏的左臂上狠扎一匕,飞快地消失在林中。 当然,方萍这么做是得到丁浩允许的。 ※※※※ 日丽风和。 永安宫。 丁浩飘然而至,人不英俊,但姿态极为潇洒。人才抵步,大门已开,迎出来的是紫奴,显然是期待已久。 “醉公子,无任欢迎!” “在下感荣幸!” “请进!”紫奴侧身肃客。 “还是你在前带路吧,在下是初来乍到。” “如此请随婢子来!” 经过数重庭院,来到最后一进的花园精舍,紫奴打起珠帘,丁浩一脚跨入,眼前陡地一亮,“再世仙子”已在厅中伫候,一身华丽的宫装,加上甜甜的笑靥,的确是绝代风华,不愧仙子二字的名号。 丁浩再冷沉也不由为之动容。 “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珠圆玉润的声音,柔媚得令人心弦振颤。 “不敢当,仙子太抬举在下了!”丁浩作了一揖。人,不是头一次看到,声音,不是第—次听到,然而那份魅力惊人如故,楚素玉在容貌未毁之前也够美,只是两人是不同形态的美,楚素玉美而不媚,艳而不冶,像空谷幽兰,绝涧百合,亮丽高雅。“再世仙子”洽洽相反,仿佛一朵喷火的红牡丹,全身散发着使人迷醉的强烈魅力。 “请坐!”再世仙子抬了抬羊脂白玉般的素手。 “谢坐!”丁浩顺口应了一声。 两人隔几坐下。 紫奴献上香茗,又退了出去。 第53章 厅里的布置摆饰,极尽豪奢。 “仙子宠召,有何见教!” “醉公子,说话不要文诌诌,越随便越好,那才是你本来的形象,请你来只是为了仰慕你的风采。” “风采,在下谈得上么?哈哈哈哈!”丁浩展露了他的佯狂。“一个江湖酒徒而己!” “醉公子,放眼江湖,你这等酒徒还真难逢难遇.是真名士自风流,虚有其表,自命风流,不值识者一顾。” “这么说,仙子是最解风流的了?” “唯善饮者能识酒!”说着,嫣然—笑,这—笑,不媚而媚,没有鸫意,但又偏偏今有人那份感受。 丁浩也是凡人,不是圣也不是贤,自不免心神一荡,但这只是人必然会产生的本能反应,所异于常人的是他自我克制的功夫,临危而不及乱,悬崖而知勒马,在任何非常情况之下,皆能抽身而立于第三者之立场。 “旨哉斯言,侧子,谈酒,在下是当仁不让的。” “所以,我很佩服‘桃花公主’的眼光,她一定是因为识酒,又能品酒,才能跟你醉公子有志一同。”这话的确说得很妙,话中有话,隽永而含蓄。 “说得好,她那里的确是藏有市上买不到的名酒。” “你焉知我宫里没有稀世珍品?” “哦!那在下有福了。”丁浩抚掌,标准的酒徒态。 谈笑这间,紫奴进入精舍小厅。 “仙子,酒菜已经齐备!” “用的是什么酒?” “珍珠红!” “不,换那坛窖底的‘金盘露’!” “好,婢子马上去换,请仙子陪醉公子先入席。”说完,急急退出。 丁浩的心着实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他不是真正的酒徒,但为了扮演“醉书生”,他翻阅过有关名酒的典籍,这“珍珠红”已经是常人难得晶到的名酒,“金盘露”更是酒中珍品,光只酒名就已经令人垂涎三尺。 “请吧?”再世仙子盈盈起立。 “那在下就不客气叨扰了!”丁浩也起身。 两人并肩步出精舍,绕过回栏花径,眼前又是一幢更具气派的精舍。丁浩一看形势,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幢精舍正是他来暗探过余宏与她荒唐宴乐的地方,也是她的香闺所在,看来有戏唱了。 精舍一明两暗,正是匠心独运的精致小花园,三方围着矮矮的红墙,两名小婢分立在门口笑脸恭候。 酒席设在明间里,器物菜肴用四个字形容便是“华贵精致”,看一眼便使人感到无比的舒泰,比之在“春之乡”的宴席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进入,对坐。 紫奴随即捧入一个青花大瓷坛,像宝似的轻放落在旁边矮几上,开封,一阵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小婢之一灌满鸳鸯壶,放在桌上,然后笑向丁浩道:“醉公字,您的小葫芦……”显然她巳得到叮咛,“醉书生”喝酒向例不用酒盅。丁浩很自然地解下葫芦递给她,灌落放回,这才执壶为“再世仙子”倒酒,小小的动作程序分明,完全合乎礼数。 小婢退了出去。 紫奴留在桌边伺候。 “醉公子,我敬你!”再世仙子举杯。 “彼此吧!”丁浩举葫,喝了一口。“好酒,的确是难得一尝的好酒,这酒使天下所有名醪全失色了!” “红粉赠佳人,美酒献醉仙。” “仙子说得好,更进一盏!” 双方又对饮了一次,然后广举箸用菜。 “醉公子,这酒是大有来头的!” “哦!在下愿闻?” “这酒是得自汉时名将马援的伏波将军府废墟酒窖,年代相当久远,这种酒现时仍有酿造,同样的名称,珍贵处是在窖藏的年代长短,新酒与陈酿价值相差无法以道里计,醉公子自拟李谪仙,我这话算班门弄斧!” “佩服,仙子堪为道友,请!” “请!” 一葫已尽,紫奴又灌上。 “醉公子流连洛城,是游侠还是游学?”“游酒!” “这……”再世仙子掩口一笑。“怎么说?” “在下发愿要尝尽天下名酒,洛阳是帝乡,名酒特多,所以就停了下来,等品尽之后再换地方。” 紫奴在旁也忍俊不置。 “难道没有别的原囚?” 了浩突然触动了灵机,他想到不期而遇的“无恨师太”转托自己代查一个叫余文英的少女下落,以玉坠为凭,当时曾联想到“再世仙子”,这倒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于是,他打蛇随棍上,剑眉挑了挑。 “顺便查访—个失踪已久的人!” “啊!什么样的人?” “—个叫文英的少女!”丁浩故意不提及姓,同时注意观察对方的反应。 “再世仙子”的粉腮微微—变,瞬又恢复正常。 “是公子的红粉知已?” “不相干,受人之托而已,在下没见过这少女。” “江湖之大,天地之广,这太难了,除非是巧碰上,否则从何寻起?”再世仙子笑着说,神情很自然。 丁浩的心里起了嘀咕,刚提起之时,她的脸色曾变了一变,随即又完全恢复正常,是自己过份敏感,还是她城府太深?而那尼姑的请托也相当突兀,看来此事业须伺机而为,不能操之过急,表错了情便会闹笑话,而且说不定此中另有文章,也许又是“半月教”的阴谋诡计,她刚刚的反应又何尝不可以解释为女人嫉妒的本性,她一再邀约自己来访,必有所图,冷静观察处理才是上策,如果不慎坠入彀中,那便太冤了。 “尽人事罢了!”丁浩淡淡地回答。 “人生有酒须当醉,—滴何曾到九泉,得意时便须尽欢,来,醉公子,好酒当前,不饮何待,喝!” “仙子言之有理,深获我心,喝吧!” 又是好几杯大口下肚。 “再世仙子”竟然是海量。 丁浩忽然想到了余宏,自己以“灭命尊者”的身份废了他一条胳膊,方萍又赏了他那么多刀,他还能跟“再世仙子”荒唐么?自己是否做得太过份了? “仙子跟在下那余老弟交情不错?” “噢!这……说不上交情,谈得来而已,江湖儿女不太在乎男女之嫌。”她说谎,但表现得十分自然。 突地,丁浩感到身上—阵燥热,而且有些醺然,不由陡生惕念,这酒经过葫芦绝对无毒,再加上两葫芦也不至于醉,这是什么缘故?再看对方,也已现出酡颜,是陈酒味醇而性烈么? 抑或是…… “仙子,好酒宜品不宜醉,适可而止如何?” “哈哈哈哈……”再世仙子居然纵声而笑。“醉书生竟然也说出这等话来,是不是想改换名号?” “不,在下怕……醉了失态!”这是应付之语。 “那岂不更加添欢助兴?” “仙子想做醉仙子?” “又有何不可?哈哈哈哈……”她似乎也有了醉意。 美人醉了更添魅力,那是一般魅力之外的魅力,而在也同样醉了的男人心目中,就会产生无法抗拒的强烈反应。定力工夫之深厚如丁浩,现在也不禁绮念横生,但他灵明不泯,随即克制住了,毕竟他是“黑儒”的传人。 紫奴又添酒。 要避免真醉,便只有装醉一途。丁浩两眼已放出朦胧之色,身躯斜欹桌上,脸上挂着一扶笑意,表示已失常态,演这种戏他是非常拿手的。 “醉公子,你……真的醉了?”再生仙子也斜着醉眼。当然,醉眼也就是媚眼,泛出的火焰可以引捻任何东西。 “笑话,我……醉书生……能醉,那岂不是要人……笑掉牙!”口对葫芦喝一口,大半由口角溢出。 “紫奴,醉公子真的醉了,扶他进去休息。” “是!” “进去……那里?”丁浩坐直身子,却幌个不停,“我的卧室!” “睡……仙子……的床?” “那……有什么不妥,你是贵客呀!” 紫奴上前要扶,丁浩伸手把她推开。 “不行,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这……男女授受不亲,不……不行,我……没醉,怎么会醉……呃!”丁浩一半是装,一半是真的醉了,他心里明白,这酒有了问题,因为身体的感觉与平时喝醉不一样,有一股无名的火花在体内燃烧,他是过来人,对这种火绝不陌生,他努力暗中以师傅心法抑制,他不能错走一步路。 紫奴目注“再世仙子”,在请示该怎么办。 “醉公子,你……真的不需要歇会?” “不……需要!” “好,紫奴,泡—壶酽茶来解酒。” “婢子这就去!”紫奴转身便走。 丁浩心中又起了嘀咕,如果酒有问题,这女人心存不轨,又何必泡酽茶解酒,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再世仙子突然沉下脸幽幽叹了口气。 “仙子……叹什么气?” “不足为外人道!”脸上已是一片悲愤之色。 “既然……在下是外人,就……不说也罢。” “不,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是个人私衷,公于是初临敝宫,不好意思提说?并非把公子当外人,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我要是……不说,岂不伤了感情,那我就据实…… 唉!”又是一声叹息,眼角已噙泪水。 “既属个人的隐衷,就……算……在下没问。”丁浩心下虽明白,但感觉那异样的生理反应愈来愈浓。 “不,我要说,我……这‘再世仙子’是自封的,永安宫……也非我安身立命之所,我之所以如此,是为了……等候一个仇家上门。” 第54章 “仇家……什么样的仇家?” “一个极可恨,又极可怕的人物。” “谁?” “我不能说,至少……目前我不能说。” “那……现在就不要说吧!” 紫奴端来了一壶酽茶,倒了两杯放在两人面前。 “仙子、醉公子请用茶!” 茶很浓也很香,丁浩慢慢啜着,心头有些纷乱,他觉得“再世仙子”似乎在演戏,似戏码却不得而知。刚才她要自己到她的卧榻休息,分明是—种挑逗,但却又适可而止,酒有问题,话也暖昧,这女人相当不简单。 心里想着,目光不期然地停留在“再世仙子”的脸上,就像上回来暗探时的感觉一样,越看越觉得她像隔世谷那已被地变山崩活埋了的妖女许媚娘,她与余宏荒唐时的作风也像,可是,人死不能复活…… “为什么这样看我?”再世仙子柔媚地问。 “面对名花岂能不赏!”丁浩顺口说。 “我……是名花么?”她笑了,传一朵怒放的花。 丁浩又在想:“再世仙子”刚才透露,她在永安宫是等仇家上门,她这么年轻便有了仇家,很可能是世仇,她的来路没人知道,“无恨神尼”托找的女子特徵可能是很美,这又似乎有点近似了,该不该以证物试探一下呢? “醉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哦!是……你当然是名花,而且是仙花。” “比之‘桃花公主’如何?” “呃……”这问题很难回答,他踌躇了一下。“这是无法比的,花……种类太多,而名花也有很多种,各有各的美。” “你很会说话!” “是实在话!” “花类虽繁,色香各异,你比较喜欢那种花?”她毫不放松。“人各有偏爱,美而馥,娇而艳,你爱什么?” “这个吗……就要看情缘了!” “答得好,值得……再干一杯!”她自己先干了。 丁浩没办法,只好再喝一大口。 俗语说,酒入愁肠愁更添,酒入欢肠喜更浓。而丁浩现在不是喜也不是愁,他只是寻隐探秘。酒要醉通常是超越限量的最后—口,他已加了最后一口,—醉便会失去把持.这与楚素玉邀自己上床同工而异曲,再呆下去后果难以想像,忍受诱惑也是有极限的,还是离开为上,要查她的来路得另找机会。 “在下……要告辞了!” “我……希望你能留下?”那份情态没几人能拒绝。 “改日吧,留点余味不是……很好么?” “你……还会来?” “会,说不定……是那天、那夜。”说着离座而起。 “好,紫奴?代我送公子出去。” “是!” 伴着紫奴,丁浩脚步浮跄地歪了出去。 不久,紫奴去而复返。 “仙子,为什么要放他走?” “欲速则不达,醉书生不是普通人物,钓大鱼得放出长线,这叫‘欲擒故纵’,不能让他起疑心!” “仙子说的也是!”顿了顿又道:“仙子,他这样公开出入永安宫,消息定会传开,要是余公子知道……” “他知道又怎样,我又不是他妻子背着他偷人。” “他跟醉书生是朋友,如果—旦反目,依醉书生的性格,他可能从此不上门,仙子的苦心岂非白费了?” “余宏回南方短时间不会来,到时再说。” “婢子很奇怪……” “他喝了这酒居然还能把持得住。” “这就是他不同于一般人的地方,所以我才放他走,下一次把份量加倍,再不然就用那从没用过的虫粉。” “婢子怕的是他已经警觉……”“不可能,这不是毒。” *** 漆黑的房间,连窗子都黑布遮住不透一丝光。 余宏躺在床上。 床边坐着另一个,只是个黑影。 “弟子能复原么?”余宏的声音很孱弱。 “能,二十四个时辰之后。” “弟子怀疑……都天教主很可能便是‘黑儒’。” “何以见得?” “酸秀才丁浩独子被绑,他并未急急采取行动,‘黑儒’与他的关系众所周知,‘黑儒’也未露面,却平白出了个‘都天教’,而丁浩的亡父外号‘都天剑客’这应该不是巧合,所以弟子认为他们已在行动。” “为什么不说都天教主是丁浩?” “不太可能,伤害弟子的‘灭命尊者’功力不在丁浩之下,先后出现的尊者已有三名之多,能统御这等高手的除了‘黑儒’,别人无法办到。” “唔!你的判断是很有可能。” 沉寂了片刻。 “对方的势力范围在南方?” “是的,距洛阳百里之外起五百里之内。” 又是一阵沉寂。 “你很机智,对那尊者提出的问题应付得很好。” “法王,关于楚素玉……” “我已下令不惜任何手段连同‘醉书生’一起格杀。” “是,只可惜弟子还不能参与行动。” “听着,从此刻起,照我所传心法自疗不可松懈。” “弟子遵谕。” *** 丁浩又回到了小乌逢船上。 “醉妹!”他轻唤了一声,没回应,探头朝舱里一看,呆了,舱是空的,小桃红也没影子,照理她主婢俩是不会轻易离开这密窝的,人到那里去了,莫不是发生了意外?进入舱里一看,一颗心顿时收紧,舱板上血迹斑斑。 是发生意外了,这可怎么办? 夕阳把河水映得一片血红。 楚素玉说过她有不祥的预感,一语成签么? 丁浩坐下来,木然成痴。 船身突然晃荡了一下。 丁浩警觉,收摄心神朝船首瞄去,只一个水淋淋的人头出现在船舷边,不禁心头一震,难道是水贼么?他沉住气,看这从水里冒出的人想干什么勾当。 “公子!”女人的悄唤。 “哦!”丁浩听出是小桃红的声音,既惊且喜,忙矮身移了过去。“是小桃红,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识水性么?” “还可以!” “请赶快下水,注意别露了形迹让对方发现。” 丁浩满头雾水,但意识到必有非常事故,当然无法在此际问明原因,忙伏舱板爬行过去,翻身逡下水,小桃红已游开顺流而下,半潜,只露半个头在水面,不起水花。丁浩毫不费力地跟上。此际暮色已掩盖了整条河面。 一道亮光如流星曳尾向小乌篷子,紧接着无数火球如群星殒落罩向小船,涵盖了十丈方圆,蔚为奇观。 小船随即着火燃烧,火光照亮了整段河面。 小桃红与丁浩在下流约莫三十丈远处登岸,湿淋淋两支落汤鸡。 “火箭烧船,为什么?” “他们早巳埋伏在岸边,就等公子你上船。” “半月教的人?” “对,他们探出了公子曾经下过船,守株待兔。” “素玉姑娘呢?”丁浩已改了“公主”之称。 “早已被他们带走!” “人在什么地方?”丁浩着急地问。 “下落不明,得抓个人问。” “事情如何发生的?” “他们判断小姐匿身船上,派人查探,头一个上船的被小姐做了,岸边的立即传出警号,小姐刚上岸便被包围,我正好买食物回来,发现状况却无力救人,只好藏在附近等公子,天幸公子回来了。”小桃红也跟着改变称呼,因为楚素玉并非真正的公主,只是当初用以诱惑纲罗江湖高手的称号。 “你等在这里别动!”丁浩匆匆叮咛了一句,穿苇丛而去。 放火箭的全已现身,在岸边看火烧船。 丁浩浑身湿透,趁无人把衣裤乾干再穿回身上。 小乌篷子很快沉没,火光消失。 丁浩心头已是恨极,但他不准备杀人,如果对方发现他没被烧死,救人便会增加困难,他悄然逼了过去。 “醉书生到河神府作客去了!”一个开口。 “河神府定有好酒款待!”另一个接腔。 “任务已经完成,开始撤退,分散开走,以免惹眼。”发令的是—个中年汉子,看来是头目或香主之属。 “半月教”弟子开始撤离。 丁浩紧盯住那发命令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在看着手下全数撤退之后才作势要离开。 “慢着!”丁浩已掩到了他身后。 “什么人?”中年汉子霍地回身,剑已拔在手中。 “你看我是什么人?” “醉书生,你……”中年汉子栗叫—声。 “本书生如果栽在你们这批小毛虫子下,岂非成了武林中千古的大笑活,把你手里的破铁扔了吧,那是多余的。” 中年汉子手中剑狠狠劈出…… 丁浩—伸手便抓住了中年汉子持剑的手腕,“咔!”很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啊!”地一声惨叫,剑掉地。 “咱们换个地方再慢慢谈!”抓住对方左腕,反扭向后,推着他向前走,很快便来到了小桃红等候的地方。 小桃红现身。 “八爷,原来是你呀!” “你……”中年汉子认不出小桃红。 月已升,苇丛一片白茫茫。 “公子,这位便是排名‘荒’字的第八号密探头子,手底下很辣的,杀人时从没眨过眼睛,你找对人了!” 中年汉子目爆凶芒。但却没反抗的余地。 “八爷,你们把公主接到那里?”小桃红问。“不知道!” 第55章 “凭你八爷绝对动不了公主一根汗毛,十个也不是公主的对手的,是谁?”小桃红再问。 “你,真正对公主下手?”“……你是小桃红?” “没错,你居然还能认得出我!”伸手腰际一摸,—柄亮晃晃的匕首已执在手中。“现在回答我的问话。” 丁浩没开口,反正谁问都一样。 “不知道!”中年汉子满强悍的。 刀光—闪。 “啊!”中年汉子的右胸裂了道口,血水溢了出来。 “说?” “你这……臭娘们……啊!”左胸又是一道裂口。 “说?”小桃红还是一个字。 “臭娘们……啊!”右耳被切下,身躯一阵扭动。 “荒八号,你敢再出口不逊会死得很惨。” “你下手杀了我吧!” “没这么便当,你要是有规规矩矩招供,本姑娘要你身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上不留—寸好肉,就像这样……” 匕着连连按动。 惨叫连声中,中年汉子的上半身被划了十几刀。 小桃红真的下得了狠手,丁浩就办不到。 “就是不说?” “算你狠,我……我说!” “奸,谁对公主动的手?” “小……姑姑!” 丁浩心头一震,小姑姑是“法王”身边第一红人,会使“无影飞芒”,在“春之乡”楚素玉门卧房里要不是自己身负奇功,早已毁在她的手下,她的形象显示她是个淫毒妇人,想不到是她亲自出手对付楚素玉。 “公主被带往何处?” “不知道,是……” “是什么,快说?”匕首又晃了晃。 “是交由……总监带走的。” “交给他……” “总监是谁?”丁浩忍不住问。 “赵天仇!”小桃红咬牙回答。 “原来赵天仇便是‘半月教’的总监!”丁浩也咬牙。 “嗯——”—声长长的闷噑。小桃红的匕首已插入中年汉子的心窝,抽刀侧闪,血泉喷出,丁浩松手。“卟!”地一声,中年汉子仆了下去,小桃红抓住中年汉子的一支手臂拖到河边,飞起一脚,尸体沉入河中。 “小桃红,现在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 沉默了片刻。 “公子,我猜小姐八成被那禽兽带回春之乡。” “可能么?” “极有可能!” “好,我们马上赶去,由我来,到了地头你最好还是不要露面,如果小姑姑也在场,你反而全使我分心顾虑,你对那地方最熟,藏身应该不难。” “争取时间,我们快走!” *** 桃园“春之乡”。月色清明。 整个亭园房舍沐浴在银光中。 楚素玉乎躺在她卧室的床上,显然穴道已经被制,眸子里尽是怨毒之色,灯光下,腮边的刀疤份外刺眼。 赵天仇站在床边,脸上挂着邪笑。 “师妹,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狗!”楚素玉还能开口,声音惶历。 “我是狗,你岂非成了母狗?哈哈哈哈!师妹,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看上那其貌不扬的‘醉书生’而且犯背叛‘法王’的必死之罪,现在好了,那醉书生已经被烧成焦炭沉到河底,你可以死心了!” “禽兽,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楚素玉的眸子似要喷血。 “我们曾经春风一度,你的玉门关是我开的。不管你跟那醉小子几度春风。我还是喜欢你,虽然你脸上多了个疤,但你的胴体依然值得赏玩……” “呸!你……连狗都不如!” 赵天仇上前动手解楚素玉的衣衫。 第十一章如法炮制 楚素玉目眦欲裂,整个人仿佛已被支解,一颗心也被撕成了碎片,但她穴道被制,毫无反抗的余地。她恨不能吮他的血,吃他的肉,但她办不到。“哈哈哈哈……”她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近乎恐怖。 赵天仇被这疯狂的笑声所慑,下意识地收回手。 楚素玉的上衣已松开,玉峰挺出,成了半裸。 赵天仇贪婪地注视着羊脂白玉的酥胸,眸子里的的原始光焰又旺盛起来。 “师妹,我们本是一对,这是‘法王’的意思。” “赵天仇,我……恨你!”楚素玉的脸孔阵阵扭曲。 “师妹,你虽然破了相,但我仍然爱你,上次……” “住口,你逼我献出身体,我已经给了你,这是女人最大的牺牲,算是偿还‘法王’收养培育之恩,我已经不再欠‘法王’什么,你……这匹恶狼,居然还想再糟蹋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师妹,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是……真的爱你。” “爱我……哈哈哈哈!几天前在练功房我差一点跟‘醉书生’同归于尽,我在你眼里毫无价值,你要的是我的身体,好逞你的兽欲,你根本没有人性,狗,爱玩来吧!反正我无力反抗,你要怎么糟蹋都可以。” “楚素玉,你骂够了么?”赵天仇狞笑。“我当然要玩,等玩腻了再尝给手下们玩,你将来到阴司地府去喊冤吧!”说着,手又伸向酥胸。楚素玉晕了过去。 就在此刻,一个冰寒的声音道:“赵天仇,你的死期到了,而且会死得很惨,半月教的每一个人都如此。” 赵天仇霍地转身,一个蒙面人站庄房门边。 “你是谁?”剑随即出鞘。 “灭命尊者!”四个字刺耳钻心。 赵天仇身形一颤。 “意欲何为?” “灭命!”人已跨步入房。 赵天仇做梦也估不到“都天教”的“灭命尊者”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现在他只有搏命求生一途。 “都天教跟本教作对的目的何在?” “半月教必须从江湖除名!” “办得到么?” “都天教没有办不到的事!” 赵天仇就在丁浩答话之际,左手一扬,身形侧闪。 丁浩兀立着连动都没动一下,眼里尽是杀芒,阴阴地道:“无影飞芒在本尊者眼中只是孩童玩具而已。”他全身早已布满“护身神罡”,飞芒只穿衣而不能破皮入肉,这种歹毒的致命之物他不能不防。 赵天仇亡魂尽冒,丁浩的位置正好堵住房门他冲不出去,剩下的出路是窗户,但穿窗的话背后便露空门,极难逃过对方的袭击,床上的楚素玉是自己人,无法利用来要挟对方,他真的是没辙了。 “赵天仇,总监的位份不低,值得本尊者出剑。”最后一个“剑”字出口,剑已掣在手中,灯光下森寒耀目。 连身份都被揭穿,只有冒死求生一途。 “呀!”大叫声中,赵天仇长剑刺出。 “锵!”地一声,剑被磕飞。 房间内骤然一黑,接着是破窗之声。 原来赵天仇的剑不是刺出,是掷出,他故作了—个刺出的姿势,随即松手,在同一时间他挥倒了灯台,灯火随灭,他就趁这突然一黑的机会撞窗穿出,几个动作如同一个动作,论机智,他这一着的确高明。 丁浩也紧跟着穿窗而出,先后相差一瞬,反应之快相当惊人,没有经过任何思想,等于是本能的动作。 离窗三丈之处,赵天仇弹起身形, 丁浩脚方沾地,又闪电般冲突而起,凌空发掌,—个云里翻,与赵天仇同时落地,迅即迫近对面而立。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暗处窜出,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物,前奔,穿窗而入。这人影正是小桃红,她捡拾的是匕首。丁浩这才明白赵天仇逃不脱的原因,原来是被桃红飞刀截下,现在,他完全放心了。 赵天仇现在是真正地吓破了胆,手里没剑,“无影飞芒”奈何不了敌人,而功力又在敌人之下。 丁浩不敢延误时间,意外的大收获,煮熟的鸭子不能再让它飞,整个园子不见人,说不定求援信号早已发出,要是来了有力援手,情况就要起变化了。心念之中,长剑猝然递出,正好指上赵天仇的咽喉,片言不发,弹指就把他点倒,为了防万一,他再加戳三指,独门手法,没有人能解得了。 就在此刻,楚素玉与小桃红先后穿窗而出。 “醉妹!”他用老称呼。“你没事了?”“没事了!”回答的是小桃红。 楚素玉弹到赵天仇身边。 “他死了么?”她咬着牙问。 “没有,我只制住他的穴道。” “我要……” “醉妹,必须留这活口,他现在是我最大的筹码。” 楚素玉扬起的手放下。 二人迅快地驰离。 *** 丁浩晃晃悠悠地走在人街上。 他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半月教’的密探到处都是,等于告诉对方“醉书生”还活着,对方绝不会放过他,找人不如让人找,那就简单多了,现在他手里巳经握了一张王牌,不必犯险便可达到目的。 转了几圈之后,自然而然地又进了姜老实的面店。 进了店当然就要喝酒,不必开口,酒菜会主动送上。 今天他的兴致份外好,因为一切都有了妥当的安排,如果一切都如所料,救回爱子小强是指日可待的事。他每次到面店来都拣午不午晚不晚的时辰,这时辰极少客人上门乐得一个人享清静,还可以盘算许多事而无虑干扰。 “好哇!小书生,找到你还真不容易!”来的是丐帮长老“老酒虫”,嚷嚷声中人已进了门走向丁浩。 “老哥,好久不见!”丁浩起身招呼。 第56章 姜老实当然知道丁浩与“老酒虫”的关系,忙添上杯箸,却被丁浩用手势挡了回去。 老酒虫翻起白眼。 “小子,你什么意思?” “老哥,今天不陪你喝酒,小弟判断猎犬很快会跟踪而来,准扫兴,现在拜托老哥作件事……”边说边从身边捞出一个小包,朝外望了一眼才低声道:“这是太极门掌门信符,请老哥转交新接任的常门人以昭信守。” 老酒虫是何等辛辣的老江湖,当然一点就透,迅速地把小包揣入怀里,冷哼了—声,气呼呼地道:“小子,跟我老要饭吃喝很丢脸是不是?告诉你,不稀罕,要饭的还不至于断酒。”说完,转身便走。 丁浩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吃喝。 不久,两个小混混进门,到角落的桌子坐下。 姜老实片言不发地便送上了酒菜。 “兄弟,这年头日子下好混。”小混混之—开口。 “可不是,钉后跟的满街都是,一不小心便出漏子。”另—个应和。“我真的想赶快改行,做个正当生理。” “改行?谈何容易哟!” “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他俩个正是方萍和小茉莉。 “大哥!”小茉莉又接着开口。“刚才小弟我碰到贾二爷,专诚请到的贵客已经安置妥当,要我们安心办事。” “唔!招待那位贵客还着实费神。” 这些话中之话,当然是说与丁浩听的,贾二爷是斐若愚的化身,而所谓贵客指的便是“三才剑”赵天仇,他是“半月教”的总监,“法王”的左右手,在教中身份地位都相当高,不排第二也排第三。 一个年轻人进了门。丁浩大为意外,进来的是太极门叛徒“神童”田秀,他谋夺掌门之位不成而正式被逐离门户,想不到竟敢公然现身。 田秀走到丁浩桌边,不请自坐。 丁浩故意眯起醉眼望着他。 “咦!你不是……” “哦!好,喝—杯么?” “乐意奉陪!” 丁浩抬手向姜老实比了个手式,姜老实立即添上杯筷外加一壶酒。 田秀自己斟上酒。 “我们曾经斗过,但此一时彼—时,小弟敬醉兄!” “好,田老弟,本来喝酒归喝酒,别的不提!” 丁浩心里明白,田秀是有所为而找上门的,自己在大街上那么一亮相,表示没被烧死在小船上,对方必然会采取紧急行动。堂堂“半月教”奈何不了一个“醉书生”一而再地吃瘪,还想在中原道上称什么尊。 默默喝了几杯之后,田秀突然正起脸色。 “醉兄,小弟有话要跟你坦诚一谈。” “好哇!说吧?” “可是这里不便!”田秀扫了方萍和小茉莉一眼。 “要换地方?”丁浩斜着醉眼问。 “对,换个安静点的地方。” “可以!”丁浩点点头,拍了下桌子。“姜老板!” 姜老实很快地走到桌前。 “公子,什么事?” “我有事要跟这位老弟出去一趟,酒菜给我放着,回头我还要再喝,别像上次那样随便就给倒了,虽然是些吃剩的小菜,我可是花钱的!” “是,是,公了,给您原封不动摆着就是。” “走吧?”丁浩起身,挥挥手,但像突然又想到什么。“等等,话说在头里,我醉书生可—向是酒醉心明白,别偷鸡,否则准要你蚀把米,弄不好还会被鸡啄眼,你先说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太远了我不奉陪!” “不远,不远!”田秀尴尬地笑笑。“东城脚,不消半刻便到。” “那还差不多,走吧!” 两人出店。 方萍与小茉莉相颐笑了。 *** 东城脚。 —块断壁残垣围绕的空地,焦黑的木头炭屑表示这里是遭过回禄之灾祸尚未重整的废墟,挡头的一边还残留着几间半毁的屋子,其中一间较完整的居然被神棍利用了来作乱坛,挂了块红布,红布上绘了个八卦。 田秀与丁浩来到空地中央。 几支原本有追逐的野狗见有人来挟尾巴跑了。 “醉兄,这里够清静吧?” “是不错,不过这种地方是经常闹鬼的。” “现在我们谈正经,小弟有几件事奉上谕请教……” “说吧。简明扼要,越干脆越好。” 田秀深深吐了口气。 “如此小弟便开门见山了,醉兄来到洛阳纯系作客?” “不错,他乡客到洛阳莫不成要当主人?”“是否能接触得到‘教天教’的人?” “能又怎样,不能又怎佯?”丁浩的反应极为神速,他已经大概猜到对方的目的,一是对方怀疑自己是“都天教”的人,—是为了赵天仇的事,但不管如何,自己的策略已初步收效,故而来一个反问。 田秀略作思索。 “如果是,那就烦你醉兄传话,双方各派能作主之全权代表面对面淡判谋求和平解决之道,明争暗斗只有徒伤元气,最后可能两败俱伤。” “如果不是呢?” “那就请醉兄离开洛阳。” “什么,要我离开洛阳?那我告诉你老弟,我爱在那里到那里没人能干涉,更不接受威协。把你的收回吧!” “醉兄到底是不是?” “不是!”丁浩断然地说。 田秀窒了—窒。 “既然不是,之所以请醉兄离开洛阳并非威协,也不是干预,用意是希望醉兄不要趟这场混水,而且醉兄可以开出条件,比如说要金要银……” “哈哈!我‘醉书生’视钱财如粪土,免提。” “那醉兄的意思……” “等我不想只时便会走,谁要想留也留不住,看来没别的话好谈了,就此打住,我要回头去把酒隐过足,然后去赴‘酸秀才’的约会,彼此请便吧!”说完便引举步。 “醉兄且慢!” “还有话要说?” “醉兄说……是要赴‘酸秀才’的约会?” “没错!” “小弟只是好奇,别无他意,这约会是文还是武?” “当然是文的,我们已经会过武,半斤八,一打便成了相识,他说有重要的事托我出面代办,就这样,稀松平常。”说完,—溜烟地走了。 田秀木在当场,楞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好家伙,他的武功竟然跟‘酸秀才’不相上下,这未免太骇人了,怪不得三番两次扳不倒他,他不是命大而是功高,奇怪的是他对本教并没表示敌意,这……其中还是有文章。”说完高举右手,作了一个古怪的手势,要暗中埋伏的人撤退,然后快速地奔进乱坛。 *** 丁浩真的又回到姜老实的面店喝他的酒。 不久,方萍和小茉莉也回面店,桌上的酒菜同洋没收,坐下来便喝。 “大哥!”小茉莉开门。“我以为有一场精彩的武戏好看,结果却是草草收场,那批赶场的白忙了一顿。” “兄弟,等有空我们到那废墟的乱坛去扶乱个吉凶,听说供奉的是吕纯阳,满灵验的。” 方萍煞有介事地说。 丁浩看店里没别的客人,放低了声音望着酒葫芦自语般地道:“喝够了就该走,把桌子让给快要来的客人,没事可以逛逛街,看看月色天气。” 方萍与小菜莉会意,互望一眼,立即离去。 姜老实过来收拾桌子。 丁浩又自语道:“酸秀才约我见面,说是要我替他办件大事,竟然约在翠云峰头见面,这趟路还真累。”他这话当然是说给姜老实听的,他之所以不正面和他们交谈是防对面房子里有隔巷监视,说话如果不大声是不可能听到,但动作可以瞧个一清二楚,他怕方萍和小茉莉再泄底,改装可是挺麻烦的。 一个客人进了门,右臂软软地下垂着。 丁浩大惊意外,来的竟然是“流云刀客”余宏。 “余老弟,久没见面了,坐下来喝几杯!” “不了,小弟有事马上就走,改天吧!”他走近桌边,站住。 “怎会弯到这里来?”丁浩心时然有数,田秀已把自己要与“酸秀才”约会的讯息传到,他右臂已废却公然再露面必有目的。 “小弟知道要找兄台只有这里比较有把握。” “哦!找我,什么事?” 余宏比了比右臂,脸上现出一抹苦笑。 “小弟的右手臂被人伤了,可能残废。” “啊!有这等事,是怎么……”丁浩大表震惊。 “是被‘都天教’属下的‘灭命尊者’伤的。” “剑伤还是……”丁浩站起身来。 “不,是独门手法所伤,经脉已经不通,小弟来找兄台的目的是希望兄台能推介一位武林岐黄名家……” “这……”丁浩故意抓耳搔腮地想了一阵。“去找令姐夫‘酸秀才’丁浩,他一定有办法。” “找他?”余宏很惊愕的样子。 “对,我听人谈起才知道你们的关系,他结交的多属奇人异士,找他绝错不了,这不是普通的伤,我一时也想不到当今武林中有什么医术出众的回春好手,”顿了顿又道:“老弟,这实在是想不到的意外,中原道上的名刀手竟然遭遇如此不幸,令人扼腕。什么尊者,有机会我要斗他一斗,我不信这个邪。” 余宏楞了一会。 “可是,‘酸秀才’行踪飘忽,那里去找?” “嗯!这个……在我身上,我把信息传到。” “兄台能找到他?” “能,我正巧接到他约会的通知。” 第57章 “哦!那……太好了,小弟专等兄台的消息,告辞!”他没再追问别的,左手抬了抬,转身出店而去。 “嘿!”丁浩自顾自笑出了声。 *** 丁浩直奔邙山翠云峰。 一路之上都有人盯踪,但他故作不知,一口气上了峰顶,游走一圈之后,确定无人预伏,然后进入林子里石头上坐着歇息,他判断“半月教”不敢来硬的,“醉书生”加上个“酸秀才”太可怕了,所以没有敢到峰头上来。 坐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又飘然下峰。 落到峰脚,他放缓了身形,如常人行路,他知道有人在暗中等候。而他,也正希望与伏伺之人碰头。 果然,一切正如所料,走没多久,便已发觉暗中有人伏伺,而且为数不少,他从容地走路。仿佛在浏览野地风光,不但如此,而且高声地唱起他的醉酒歌来—— “醉里吟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人生朝露, 去日苦多。……” 有人现身了,竟然又是“神童”刀秀。 丁浩心中暗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田秀笑吟吟地上前。 “醉兄,我们又碰了!” “田老弟。你的确是礼数周到,巴巴地赶来迎接我,你一定久候了,真不好意思。”丁浩语带讥讽。 田秀居然脸不红,只装没听懂。 “醉兄已经会见‘酸秀才’了?” “当然,他怎敢对我爽约,早半个时辰便巳在山头恭候了,是他有求于我,并不是我找他。”扬了扬脸又道:“我看这—路迎接我的人不在少数,谁是带头的?” “就是不才小弟!” “你?……”脸上故意现出不屑之色。“你老弟只是名使者,算了,反正有事你也作不了主,”说着,就作势要举步。 “什么事小弟作不了主?”田秀挡在正面。 “当然是大事,也是‘酸秀才’拜我办的事。” “哦!何妨说说看?” “你们的总监赵天仇现在他的手中,你能作主么?” 田秀脸色大变,张口瞪眼,许久才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分明是……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真是如此。” “你在嘟哝些什么?” “都天教主果然就是……”他说了半句住口。 “怎会扯上都天教?”丁浩故意装浑,这就是他的策略,劫走赵天仇的是“灭命尊者”,而现在人质在“酸秀才”的手中,余宏到姜老实的面店来便是想试探自已与“都天教”的关系,同时证实田秀所带回去的消息,而现在自己把事情转移到“酸秀才”的头上,就是要“半月教”的人昏头,让他们疑神疑鬼,自己扮演第三者。 “这……醉兄何不把话说明?” “你作不了主,说了不是白费?” “小弟至少可以传话。” “唔!这个……好,我告诉你,你们掳劫了‘酸秀才’的儿子小强,现在他逮住了你们的总监,人质互相交换,这便是他请我居间来办的大事。”喘口气又道:“还有,他留了话,要是拒绝交换,他将大开杀戒,田老弟,你说,你能作得了主么?” 田秀楞住了,可能他并不知道小强被掳这件公案。 “你说你可以传话,也好,省得我奔波上你们总坛,我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喝上一场,找我到小店来。”说完,真的举步便走。但是只是一个姿态,他知道暗中有人在等着,田秀绝不是此行真正的带头人,“醉书生”与“酸秀才”约会,可以说是件惊人的大事,如果说采取行动,田秀这等角色充其量只能处划个马前卒而已民,带头出面罢了。 “醉书生,慢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田秀远远退到一边。 丁浩止步。 一个中年女人现身出来,身段与走路的姿态展示出她媚劲十足,额头顶上一绺白发很明显地夹在黑发中。 丁浩暗叫了一声:“小姑姑!” 小姑姑步步生风,款款妖娆地走到丁浩身前。 “芳驾是……” “大家都称我小姑姑,我将就以此为号。”年纪不小,声音倒是满嗲的。 “好吧,小姑姑,幸会!”丁浩摆出佯狂之态。 “醉书生,老实回答我一句话……” “什么?” “都天教是否‘酸秀才’丁浩所创?” “不知道,在下跟他只能算是初交,是打了—架之后变成相识的,他的过去人所共知,而目前在下仅知道他是‘离尘岛’的岛主,为了找儿子而出江湖,别的不甚了了。”丁浩一本正经地回答。 “他没提到都天教?” “没有,只谈他托在下代办的事。” “这可古怪,本教总监赵天仇是栽在‘灭命尊者’手下,却又落到他的手里用来交换人质,如果他不是都天教主。也必与都天教有相当渊源,照情况判断,教主除了‘黑儒’不会是第二人。”小姑姑的媚眼泛出可怕的寒芒。 “这点只有问‘酸秀才’本人了。” “桃花公主楚素玉人呢?” “在下正在找她。”丁浩回答很得顺溜。 小姑姑披了披嘴,表示不相信这句话,但她没追问下去。 “他托你出面以本教总监交换他的儿子?” “不错!” “酸书生,如果把你当人质来交换赵总监呢?” 丁浩对这点早在意料之中,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哈!小姑姑真会说笑,在下说什么也不会变成人质,纵使发生了奇迹,‘酸秀才’也不会接受。” “他会接受,‘酸秀才’从不负人。” “那在下怎么会变成人质呢?” “把你拿下!” “哈哈哈哈!小姑姑,在下可不是如此轻易被拿的,如果要动武,你们恐怕付不起代价,那在下可就要新旧帐一起结算了!”满不在乎地偏了偏头。“同时‘酸秀才’也现身的话,今天到场的可能全得倒下。” 小姑姑脸色变了变。 “还有……”丁浩接着说。“今天到场的不用说都是贵教的精英,要是全军尽没的话,必然大伤元气,想复原可不是短时间的事,而‘都天教’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半月教’这三个字可能就此消失。” 小姑姑的脸色又变了一变。 “醉书生,我不反对你说的话,但各有各的算盘,看是怎么个打法,如果本教豁出去赌这—宝呢?” “既然不计后果要豁出去,那就赌吧!”丁浩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内心可有些忐忑对方敢说豁出去定然有所安排,绝不是凭本事硬拚,而实际上不会再出现“酸秀才”,更没有什么“都天教”,自己是孤军作战,万一不巧,后果难以想像。同时,对方要是不惜牺牲赵天仇,情况便完全改观了,但势成骑虎能下得了虎背么? “你……不在乎?”小姑姑的口气似乎没那么坚决。 “在下从来不在乎过什么!” “好。那你就请便吧!”小姑姑抬了抬手。 丁浩大感意外,立即警觉到对方不知布了什么陷阱等自已掉下去?心里才这么想,小姑姑与田秀双双电闪而没,他已来不及阻止,因为对方的行动是猝然的,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而且小姑姑的身法快得惊人。 这里已接受林缘,五丈之外例足草地荒冢,如果对方要安排什么陷阱,应该在林子里,太令人莫侧了? 他势又不能倒退回林子里,如果对方料中这点,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这一退回去岂非正好上钩?而臣表现怯惧的行动对“醉书生”的名头将是极大的损伤,于是,他把心—横,举步前行。 当然,他已经把戒念提到了最上限准备应变。 出了林子,踏入荒草寺,继续走了十丈,什么怔兆都没有,这又使他更感意外,难道对方是虚言恫吓,根本上什么部署都没有? 此际已近黄昏。 丁浩掠起身形,如魅影飙风般逝去。 小姑姑、田秀和六个白脸面具的出现林边,紧接着又有近二十名汉子从林子里载了出来积成一大堆。 “这怎么回事?”小姑姑历声吼叫。 “把牵纲手全找来!”田秀大声说, 立即有七八名汉子奔向不同方位,不久,先后回转,“人呢?”田秀喝问。 “禀使者。所有埋伏的牵纲弟兄全被切断了喉管,预先布设的拉绳也全断了。”其中— 名汉子躬身回答。 “哼!”小姑姑跺脚。“想不到‘醉书生’暗中有援手,怪不得他那么笃定,看来我们跟‘都天教’正面耗上了,撤退!”一声令下,她首先离去。 其余的分头散开。 ***又是下午不晚的时刻,丁浩又在面店喝酒。只他—个客人,姜老实坐在近旁的空桌边,脸上带着老实的笑。 “她两个干得好!”丁浩的声音不大。 “是做得很漂亮,不然公子真的要套进天罗地网,只要拉动绳子,上下左右四方百网齐张,躲过很难。” “真亏他们在短时间内能完成布置。”丁浩笑笑。 “对方还会来接头么?” “—定会,所以你才叫她两个今天别来混。” 刚说着,姜老实起身道:“真的来了,是那姓田的小子。”随即转身到灶边。田秀在这时进了门,先向丁浩点头示意,然后把一个小银锭子朝靠灯的桌子重重一放道:“老板,在我没走之前别让客人进门,这弥补你的损失。” 第58章 “这……这……”姜老实搓着手,—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实表情。 “别这那的,我跟这们公子有事商量,不希望有人打搅,你到门外去,有客人来随你用什么话挡。” “好吧,可是这银子……算酒菜钱好了!” “你的确很老实!” 姜老实先添上杯筷酒菜,然后到门口坐下。 田秀巳在丁浩桌边落坐。 “醉兄,小弟奉今商量昨天那档事。” “田老弟,你这样来回跑不是太辛苦了么?” “奉令行事,谈不上辛苦二字。”田秀讪讪地—笑。 “其实……我也可以不当这中间人,你们爱怎么斗怎么斗,硬被拖下水实在不划算。” 丁浩淡淡地说。 “醉兄,‘酸秀才’到底怎么说?”“换回他的儿子呀!” “怎么个换法?” “约好时间、地点互相交换人质,有一点特别声明,不许弄鬼使诈,否则的话你们将会后悔。” “好!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还有交换的方式?” “今夜月出之时,在上次你们用火箭烧船的河边,那里会有一支小舟,你们把孩子放上小舟,由—个人操舟,同样另有一支小舟从对岸载赵天仇过来,到河中央会合,交换操舟人,各载人质回头,本人在这边岸上作公证人,双方都不得有越轨的行动,或在船与人质身上做手脚,否则的话,我这公证人将站在公义的立场向输理的一方讨公道。” “很好,小弟这就回去复命。” “我再郑重宣示一遍,这是公平交易,绝不容许任何一方使用不当的手段。”丁浩一脸严正之色。 “小弟会五字不易地传达!” “那就请吧?” “告辞!”田秀起身抱拳,匆匆离去。 *** 河边,系着一只舴艋小舟,这种小舟只能乘载两个大人,是用来在溪河中打渔的,没舱没篷,一眼见底。 月出,河面上波光粼粼。 “半月教”的人马出现了,一共是九骑,领头的是小姑姑,她手里牵着一个幼童是人质小强,一行人站在河边。 丁浩也告来到,他是见证人。 实际上“半月教”方面无从搞鬼,小舟是丁浩这一方预备的,而且舟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当丁浩看到小姑姑手里牵着的小强时,真想上前抱住他痛哭—场,但他没有,强忍痛泪,完全是局外人的样子。 “小姑姑,你们很守时!”丁浩抱了抱拳,脸上带着醉中的微笑,但心里已经在发誓,只要小强平安到家,他便再无顾忌,非瓦解“半月教”不可。 “当然,这不是小事,现在就开始么?” “好!”了浩点点头。“你们操舟?” 小姑姑抬了抬手,一名大汉上了小舟,然后另一名大汉抱起小强,交与小舟上的汉子,小强被安置在横板上。 丁浩的心扑扑在跳,他祷望不要再生枝节。 小强,四岁的小孩,居然沉稳得像个小大人,不哭不闹,也没有惊容惧色,默默地听任摆布。 丁浩的心在滴血。 月光下,对过一支小舟划来,一人操桨,另一人坐在稍前的舟中央,他,当然就是“三才剑”赵天仇。 如果不是楚素玉这主意,丁浩当然想不到这—着妙棋,小强能平安地脱离魔掌,完全是拜楚素玉之赐,丁浩现在除了悲喜小强脱险之外,对“桃花公主”楚素玉的感激真是无以言宣,同时也加深了对“半月教”之恨。 这边的小舟也解缆摇桨,朝河中央划去。 河水是流动的,不若平静的湖面可以对直会合,两支小舟都无可避免地偏向下游,由于操舟的技巧好,偏斜的角度并不大。 岸边的人自然地随着角度转移位置。 小舟终于在中央会含,操舟者很利落地互换位置,不必掉头,仍然是各自划向对岸,很快靠近岸边,操舟的大汉作了个手势,表示—切无误。河边是浅水,大汉下水推舟,直冲到岸边,赵天仇随即被挽扶上岸。 小姑姑上前拉住赵天仇的手。 “你被点了穴道?” “是的!”赵天仇还能开口,但显得很虚弱。 小姑姑用手探索了一阵竟然无法解穴。 “醉书生,怎么回事?” “稍安勿躁!”丁浩淡淡地说,眼望对岸。 不久,对岸亮起了火把,晃动了四下。 丁浩收回目光,正视小姑姑。 “小姑姑可以起驾了,—个对时,其穴自解!” “谁说的?”小姑姑意似狐疑。 “在下说的,也等于是‘酸秀才’说的。” “如果到明日此时穴道不解呢?” “酸秀才说的话—字千金。” “你能保证?” “当然,在下是见证人,要是‘酸秀才’说了假话,这公道由在下去讨。”一顿又道: “在下不会离开洛阳,小店里在下每天必到,倒是在下要说句题外的话,以后对在下客气些,少玩恶毒游戏,否则后果之责自负。” “那得看你的作为!”小姑姑偏头挥手。 一行九骑离去,其中—骑是双乘,因为多了个人。 丁浩迅快地奔向上游,茂密的苇叶中系了条小渔舟,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他急急卸去易形之忙,换装,回复本来面目,要见爱子小强,他当然不能再扮“醉书生”。然后,他解了系绳,飘身登上渔舟,运起内力,鼓桨如翼,像一条飞鱼射向对岸。 弃舟上岸,掠向事先约会会合的地点,月光下,四野寂寂,不见半个人影,立知情况不妙,不由发起急来。 事先的安排相当周密,怎会发生意外? 他的心抽紧了,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 “半月教”行事不择手段,极可能他们在这边有了部署,等人质顺利交换完毕之后便采取行动。 他后悔不迭,不该事先向田秀说出交换的方式,使对方有机可乘。悔已无及,现在的问题是何以善其后,如果小强再度落回对方之手,再陪上方萍和那些空门弟子,那将是遗恨终生的事,“醉书生”和“酸秀才”之名也一并毁了。 突地,他发现苇叶中似有两条是人的影子,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一看,是两个一般装束的汉子,一个头已裂开,是刀剑之类劈的,另—个两眼不闭,手脚还在抽动,他两个是那方面的人?他俯身检视那还没断气的汉子。 左胸一个血洞,心脉未断,气如游丝。 丁浩伸手把本身真元徐徐贯入对方体内,人已无救,但目的是希望对方能开口说两句话,否则谜题难解。 —会工夫,那汉子呼叹渐渐粗重,眼球子也开始转动,口唇连连翕张,似乎想要说话的样子,丁浩加紧输元。 “啊!啊……”那汉子发出了声音。 “别急,慢慢说,你是谁?” “师……师叔祖么?” 一听称呼,丁浩知道对方身份了,但也更急。 “是,我是,小茉莉她们人呢?” “半月教……的人……突然袭击……”只说了这么半句不完整的话,一声长叹,头偏向—边断了气。丁浩全身一,身上每—个细胞似乎要爆裂开来,恨毒与杀机直冲顶门,他直起身,人已到了发狂的边缘,现在,他需要的是杀人,流血。 “啊!”一声长啸,直可传出数里。 他奔到—处视线开朗的地方,兀立着,等待敌人出现,血在沸腾,杀机在翻滚,最冷静的他现在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人已呈半疯狂状态,一头受创而发狂的猛狮,在等待寻找可撕裂的对象。 人影出现了,远远围成一圈,至少在百人以上。 人圈中人再脱出,变成了另—圈。 丁浩不动,搏杀的时机还没到。 又有人从不同方向穿过内外两圈,在丁浩的四周形成了第三圈,距离是两丈。最外一圈的已经亮出了弓弩。 丁浩仍然按捺住,这种大规模的行动一定有指挥。 正面和两侧他看得到,其中有戴白脸面具的,其余老中青各年龄层次不等,但不问可知都是一流好手。“酸秀才,看来你是有意要先‘黑儒’一步去见阎王,今晚你会如愿!”竟然是小姑姑的声音,在后方。 丁浩已在作大搏杀的准备。 “酸秀才,你有遗言交代么?”小姑姑又说。 “有!”—个字,沉凝得像—粒钢珠。 “你说吧?” “把你们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你办得到么?你是金刚?” 丁浩霍地回身,剑已掣在手中,月光下,他的两眼放出可以刺人的针芒,他对准了小姑姑,她是主要目标。 “杀!”小姑姑大叫了—声。 近身的人圈齐齐扬手,没动剑,发的是暗器。 这一着大大出乎丁浩意料之外,一流高手在近身四周同时发身各种不同暗器,其威力可想而知。 丁浩腾空而起,这是唯—解除之道。 最内圈的在掷出暗器之后,突然反穿出第二圈,第三圈变成了最内圈,但范围很广。 丁浩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一着棋的确够毒,算准了丁浩一定会采取腾空躲避这一招,如果暗器奏功,人就会掉地,如果无功,人不是飞鸟可以停在空中,必然会落地,至多凌空旋出两三丈,但仍然在第三圈的攻击范围之内,但却失去了搏杀的对象,因为最内圈的已到了原来第二圈之后,可以视情况而作攻击的行动。 丁浩在空中旋了两旋终于下落,他非着地不可。 第59章 就在他下落的瞬间,内圈的暗器凌空激射。 丁浩奋起神威,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变成了可能,真气猛运,硬生生再打了—个空旋,虽然时间极短,但已足够让飞蝗般的暗器散落,他落地了。 内圈的纷纷散开伏地。 最外一圈的弓箭手百箭齐发,铿锵之声响成一片。 丁浩一伏身,贴地而飙。 原先伏地的暗器手再次发出暗器,上下全被封锁。 丁浩籍着足尖和手指的力量飙出了六七丈,当然也有暗器上身,但都被护身的正气挡掉下。 人已到了弓弩圈边,弓弩失去了效用。 内圈伏卧的暗器手起身,人一混,情势大乱。丁浩的机会来了,换了别人,这种机会是不可能来临的。 于是,“酸秀才”的剑开始发威。 没有特定对象,他只拣人多的地方挥杀。 惨号声搅乱了整个的空间。 月光黯然失色。 “半月教”弟子豕突狼奔。 丁浩现在真正地成了“灭命尊者”,在人群中飞驰游动,触剑者即亡,发泄,尽情地发泄,如虎入羊群。 小姑姑那批—流好手已混在人群之中。 丁浩不拣对象,只是杀、杀、杀! 疯狂的杀戮持续着,遍地横尸。 最后,场面静止了,除了尸体没有半个活人,侥倖能脱身的全奔逃无踪。 生平第—次,丁浩如此大开杀戒。 场面静止了,可怕的死寂。但丁浩的心没有静,小强又落魔掌,方萍和小茉莉她们生死不明,再来的演变会是什么? 仰天,剑尖拄地,不言不动,像一尊杀神。 冷清清的月色,照着杀戮的战场。 “我不能就这么呆着,这解决不了问题。”丁浩自语了—声,归剑入鞘,寻到原来的渔舟,回到对岸。 *** “醉书生”又出现姜老实的面店,一脸倦容,这时,如果有人接触到他的眼神定会大吃一惊,张合之间,闪动的是—种凶焰。 姜老实端上了酒菜,他看出丁浩神色不对,但不敢问。虽然他是空门弟子,也知道丁浩的来路,毕竟辈份太低。不能随 便开口多事。 丁浩开始灌酒,现在他可是真喝,不是平时为了配合身份而装模作样。虽然他昨晚在河边破天荒地大歼杀戒,但未能消灭心头之恨,问题依然存在,“半月教”的手段实在太过卑鄙恶毒,的确令人神为之共愤。早知如此,就该在赵天仇的身上留一手,可是,堂堂侠名盖世的“酸秀才”,能作这种贻羞武道师门的事么? 一个小混混型的少年进了门,在邻桌坐下。 来的是小茉莉,丁浩大为激动,也深感意外。 “你大哥呢?”他问的是方萍。 “伴送小小爷回岛!” “什么?”丁浩惊喜过望。“小强没事?” “侥幸平安!” “说一说事情始末?” “我们原奉一切照计划进,顺利接回了小少爷,却不料两位本门弟兄冒死赶来传讯,说是‘半月教’的人朝这边集中企图不明,大哥当机立断,改变计划,我们带着小少爷以闪电行动脱离现场,连夜上路……” “嗯!”丁浩点点头,这次行动牺牲了两名空门弟子,那名重伤未死的只说了半句话便断了气,如果把整句话说完自己便不会那么激愤了,可是他并不后悔大开杀戒,因为对方的意图是要趁机除去自己。“再来呢?” “天明之后,我们在半途碰上了常门舵主从岛上回头,怕师叔祖不明情况而着急,命我回头禀报。” “你们掌门又回头护送小儿?” “是的!”“好!”了浩的心头千斤巨石放落了。“我很感激!这是由衷之言。” “不敢当!”小茉莉在原位欠了欠身。 丁浩万丈豪情复生,现在他已没有任何顾虑,可以专心来对付“半月教”了,虽然人单势孤,但他有自信凭机智与武功加上空门的助力,不需另外再求援手,定可达到除魔卫道的目的。他大大地灌了—口酒,吐了口长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以伤感的语调道:“你们那两位同门已经牺牲在现场,但‘半月教’也付出了相当代价。” “啊!”小茉莉显然还不知道河边那场血腥屠杀。 “对方定会派人收尸,但对你那两位同门的遗体可能弃之不顾,你设法要人到河边现场去查探一下。” “是!”小茉莉黯然点头。 在旁的姜老实也面现悲戚之色。 “很久没见二斗子的踪影,他……” “他是本门最得力的耳目,日夜奔波不停,为了保持身份的隐密,尽量避免跟我们正面接触。” “噢!”丁浩颔首。“对了,传话二斗子,要他密切注意‘流云刀客’余宏的动静,绝不许他离开洛阳南下。” “好,我会很快传出讯息。” *** 永安宫。 “再世仙子”设酒席招待余宏,一反常态,酒席是设在精舍小厅里而不是如以往摆在香闺里,“再世仙子”的衣着也很整齐,她的风情完全收敛了,声音也似乎失去了柔媚,余宏已经感觉出气氛不对。 “姐姐,你今天……情绪不佳?” “没有的事,我好得很。” “可是……你没有像平常相聚时的兴致?” “离别之宴总是令人神伤的!” “什么?这……离别之宴?”余宏的俊面大变,顿时呆住。 “俗语说,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迟早而已,这一刻终只是会来临的。” 余宏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全身在发麻,他以为“再世仙子”跟他已不可分,想不到她这么冷酷无情,说分就分。 “姐姐,你是怪我……此次南回么?”他试着想挽回,这等尤物可遇不可求。那些如肢似漆的缠绵,如火如荼的疯狂历历在目,他不敢相信变化会这么大这么快。 “余公子!”—旁侍候的紫奴开了口。“没这回事,你说要回南方一趟,仙子没拦你,你不是中途折返了么?” “可是……”余宏的心已乱,口齿也不灵光了。 “仙子能给你饯别,是表示她对你的一片情。” “不是,这……有原因的。哦!我明白了,是嫌我一手成残?”余宏笑了笑,抬起右手,挥动了两下。“我的手没废,好端端的,—样可以用刀,只是……为了瞒人的耳目,不得不装,我还是原来的我。”他得意地说。 “余公子,你最好是装下去,都天尊者要是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紫奴一本正经地说。 “其实你在进门时伸手想拉仙子,忽地又虚垂下去便已经露了破绽,仙子为的不是这个,还是那句话,缘尽情自了!” 余宏夹脖子通红起来,脸皮子也在抽动。 “弟弟,我最后一次如此称呼你。”再世仙子端起酒杯,“我敬你一杯,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好聚好散!”余宏着实愤怨怒难当,他的心有被撕裂的痛楚。 “哈哈哈哈……”他狂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再世仙子放下杯子,淡淡地问。 “我终于真正地明白了!” “哦!你又明白什么?” “醉书生已经作了你入幕之宾,对吗?” “对,我爱交谁就交谁,我们不是夫妻。” “你……很好,是我错了,把假意当成了真情。”说着,离座而起。“仙子,玩火者必自焚,告辞!” “紫奴送客!” “不必!”余宏气呼呼地昂首跨出厅门,又回头道:“你会后悔,我‘流云刀客’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窝囊废,我是男人,是刀客!”说完大步离去。 “再世仙子”奉送的是一声冷笑。 “仙子!”紫奴目送余宏背影消失之后回过头来。“我看他会报复!” “紫奴,你担心这个?他还没这份能耐。” “很难说!” “别管,你设法去请‘醉书生’来。” “他人很古怪,如果请不来呢?” “就说我有急难求他援手,要是也对我有意,准来。” “好,婢子尽力去一试,不过……” “不过什么?” “仙子忽略了两件大事……” “噢!你说说看?” “头一点,上次款待他的‘金盘露’我们在酒里作了手脚,他对酒是行家,说不定已经觉了蹊跷,虽然他倦狂不羁,但却是高手中的高手,智慧超人,只是隐藏不露而已,绝不可低估了他。而且看得出他为人正派,跟余宏有交情,他肯再来么?” “我很懂得男人,‘醉书生’是男人!” “好,再一点更重要,他与‘桃花公主’早已亲近,而‘桃花公主’的条件……我坦白说子仙子不要生气,她的条件并不比仙子差,他会舍彼而就此么?” “这你就错了,‘桃花公主’在‘春之乡’玩比武迎宾的把戏,声名好不到那里,同时他要是顾忌与余宏的关系,上次他就不会来,再说……紫奴,如果比条件,我自信比‘桃花公主’强,我是女人中的女人,更能吸引男人。”再世仙子笑着说。 “仙子,婢子只是想到说说而已,并不一定正确。” “好啦!你就去办事吧,别忘了多带应用的东西,以防余宏的报复,他是个狠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点婢子已经想到。” “对了,你无妨说我有生命之忧,等着……” “生命之忧?”紫奴有些困惑。 第60章 “你忘了我们刚到永安宫时接待?‘飞红巾’……” “婢子懂了!” *** 通向安宫连接官道的岔路口。 紫奴踽踽行到,她突然停了步子,因为她发觉路边林木间有人影一晃。“什么人?”她出声喝问。 “是我!” “余公子?”紫奴心头一震,她已听出是谁的声音。 “不错!”余宏现身出来面对紫奴,嘴角含着一丝阴笑,而眼里流露的是一种浓浓的恨意,看起来很可怕。“余公子还没离开?”紫奴若无其事地问。 “我吞下不这口气。” “气,怎么说?” “你们仙子水性杨花,有了新欢忘旧爱,一笔勾销了我对她的一片情,公然把我逐离永安宫,我该笑么?” “公子,你错了!”紫奴笑笑。 “我错了?”余宏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是呀!我家仙子身负血海深仇,公子是知道的,他这样做是不得已,心里也相当痛苦,她一向很重情。” “紫奴,少给我来这一套,为何要勾搭上‘醉书生’?这是重情么?” “公子,你这么说不公平,仙子的仇家跟你是亲戚,你无法出面,‘醉书生’是你推介的,而你们是朋友,如仙子不暂时用这种方法,你们碰了头会是什么场面?这一点希望公子能体谅。” “紫奴,别对我花言巧语,我不是三岁小孩,记得当初在河边柳林初见黑轿,刀劈‘冷面无常’,你家仙子任令‘冷面无常’呼救而无动于衷,这也是重情?” 紫奴脸色变了变。 “冷面无常跟我家仙子毫无渊源……” “不必勉强辩白了,如果你要我相信你的解释,只有一样,你坦白说出你家仙子的出身来路?” “办不到!” “哼!我就知道你不会说。”余宏眼里已透杀机。“紫奴,你对你家仙子十分忠心,勾搭‘醉书生’是你穿针引线,而且早在我推介他之前,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点你敢否认么?” “我不否认,又怎洋?”紫奴的态度突然转变。 “那好,教你先尝尝武士刀的滋味。”雪亮森寒的武士刀随声而现。“我要你家仙子现在起就开始后悔。” “你敢动刀?”紫奴退了两步,但并无惧色。 “对你,谈不上敢不敢。” “如果‘灭命尊者’知道你右臂未残……” “你想用这句空话要协我?那你错了,他不会知道,因为你马上就要永远闭上嘴,另一张嘴也会很快封上。” “你未免太一厢情愿了,他早巳得到消息。” “想不到……永安宫会是都天教所设的密舵?”余宏打从心底泛寒,但一想不对,如果“再世仙子”是“都天教”属下,尽有力量对付“酸秀才”,何必借重“醉书生”?心念之中立即修正道:“可惜拉不上关系对不对?” “我没拉关系,活是你自己说的。” 余宏上步,脚才挪动…… “别动!”紫奴厉喝一声。 “你不想死?”余宏停住脚步。 “如果我要你的右臂再度残废,将如何?” “你在说梦话!”脚步再挪。 紫奴突地一扬手,一丝极细小的银线虬射而出,除非是目力奇佳的高手,否则连看都看不出来,这么细小的东西根本无从着力,发射心须借重机簧,而且极难闪避,除非像丁浩一样有奇功护体,否则只有硬挨一途。 余宏连心念都来不及转,右臂就像被蜂螫了一下,手臂顿时垂了下去,算他反应快,立即把武士刀交到左手。 紫奴笑吟吟地道:“余公子,这可是你自找的!”顿了顿又道:“看在你跟仙子交往一场的份上我不想马上要你的命,现在你不能妄动真气,在一个时辰之内自行设法取出飞针,否则的话,你的一条胳膊便算废了。” “你……你……”余宏的身形晃了两晃。 “余公子还有吩咐?”紫奴调侃地说。 “你的飞针有毒?”余宏的脸孔在扣搐。 “是有那么一点,但不是致命之毒.绝死不了。”说完,风飘而去。 余宏在原地咬牙切齿,恨极地道:“很好,我要不把永安宫夷为平地就不叫‘流云刀客’,先别得意吧!”说完,蹒跚地离开。 一条人影从林木间现身出来,是丁浩,蒙着脸,“灭命尊者”的形像,他是偶然路过发现情况而掩进来的,紫奴与余宏之间的一切,他在暗中视听得一清二楚,本来在余宏中了飞针之后他就要现身的,他不能任令余宏送命,因为余宏的命运必须由泰山大人余化雨来决定,后来听紫奴说绝死不了才按捺下去,想来这飞针淬有不同的毒,有致命的也有不致命的。 他想—— 余宏与“再世仙子”显然已经决裂,由爱转恨。 余宏的右臂居然能复原,定是“法王”的超人能耐。 “再世仙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会是“无恨师太”托自己协助寻找的文英么?上一次她否认了是基于隐密身份以防仇么?如果是,就不该这样招摇,而且以她的作风而言,绝对不是正经女子,不但放荡而且邪门。 紫奴是去找“醉书生”么? 自己有无必要再去一趟永安宫以确定“再世仙子”的身份?她上次招待自己的“金盘露” 不但酒性强,还会激发春情,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如果说真是得自伏波将军府遗址窖藏,那也不能怪她,因为酒只有一坛,她没试过。 他退进林子,再想—— 此地距永安宫不到三里,趁便去一趟亦属无妨,如果证明她的确是文英,也算了一桩心愿,以免瞎费猜疑。 于是,他换回了“醉书生”的装束。 “嘭!”像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丁浩闪到林边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倒在路中央的赫然是紫奴,她何以受伤折返?余宏应该失去了伤她的能力,莫非余宏以讯号召来了援手?紫奴的身手不弱,又身怀毒针暗器,能伤得了她的必非庸手…… 人出现了。 丁浩又是一震,追来的竟然是白脸面具人,“半月教”这批白脸面具使者,无一不是好手,而且年纪都不大,是楚素玉在“春之乡”以比武迎宾作手段所罗网的,太极门田秀、华山弟子吕易生……等都是。 “臭娘们,你逃得还真快。”白脸面具的步近。 紫奴以手撑地,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口角尚有血渍。 “你……准备把姑娘我怎样?” “不怎么样,先问你几件事,你叫紫奴?” “不错!” “再世仙子的侍婢?” “对!”紫奴边回答边在喘气。 “你们与‘飞红巾’是什么关系?” 丁浩又为之心头一震,在自己刚出道时,曾经听人提到过“飞红巾”这名号,传说中,“飞红巾”是一个神秘而可怕的人物,为人介于正邪之间,神出鬼没,来去如风,惯常以红巾蒙面,红巾披肩,故而有了这名号,出道之后三年间制造了许多惊人的故事,三年后便神秘失踪,再没出现过,他的长相年龄来路至今仍是个谜。 紫奴楞了好一会。 “你说……‘飞红巾’?我没听说过。” “少跟本使者来这一套,你用以伤‘流云刀客’的飞针便是‘飞红巾’的独门暗器,本使者也险些着了你的道,你还说不知道?” “如果我说知道,你能在他手下逃得了命?” 丁浩有些激动,听口气永安宫与“飞红巾”之间有极不寻常的关系。 “本使者正要会会他,你说,他在可处?” “也许就在附近!” 白脸面具的似乎抖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溜动了—下目光。 “好,暂且不谈‘飞红巾’,‘永安宫’是否‘都天教’设在洛阳的分舵?” 丁浩在暗中觉得好笑,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都天教”是自己信口胡诌的,目的是扰乱“半月教”的阵脚,让他们去疑神疑鬼,以便制造瓦解他们的机会。 “是又如何?”紫奴居然承认了,看样子她在求生。 白脸面具的思索了片刻。 “这么说来,你真的还有点身价,本来想再加一掌送你归阴,现在不得不改变主意带你到本教作客。” “你敢!”紫奴想挣起,但只起得一半又跌坐回去。 丁浩突然猜到对方是谁了,因为他提到“掌”。 白脸面具的上步伸手便抓。 紫奴抖手,五点金星疾射而出。 白脸面具的身躯振了振,暗器竟然被震落。 “金刚混元功”,丁浩一下子明白过来。 紫奴面如死灰。 白脸面具的狞笑一声,再度伸手…… 歌声突起—— ‘醉里吟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 “醉书生!”白脸面具的缩手后退。 “醉公子!”紫奴欢叫。 丁浩缓缓现身出来。 白脸面具的作势就要逃走,只觉眼前一花,“醉书生”已拦在他的身前,动作之快,“鬼魅”二字差堪形容,说得夸大一点,“醉书生”像是本来就站在他身前。他连退了两个大步,双掌一提,亮出架势。 “慢来,慢来!”丁浩连连摇手,作出酒醉的样子。 “什么意思?”白脸面具的蓄势待发。 “你就是头一个进入‘春之乡’而后失踪的‘闪电手’周陵,没错吧?” 第61章 丁qi書網-奇书浩偏起头说,毫无想攻击的徵候。 “醉书生,你……”周陵目露骇色,但没稍懈。 “你娘跟区区有约!” “什么?我娘跟你……”“对,‘女金刚’杜冰心!” 周陵全身一震,又倒退了一步。 “我娘……跟你有什么约?” “她到‘春之乡’要人,是区区作的劝架人,答应她找到你之后把你带去交给她,你说,你还要不要你娘?” 周陵呆了一呆之后,双掌突然推出,匝地狂飙暴卷向丁浩,丁浩能接得下“女金刚”一击,对周陵的道行当然不在乎,不过感觉上周陵的火候比上一次成熟了许多。 第十二章超人定力 “隆!”然巨响声中,砂飞石舞,草偃木落,丁浩俨如中流之砥柱,寸步未移,只是身形略蹭,而护身神正的反震之力却使周陵边踉跄,双方功力之悬殊已经显而易见。周陵不是笨鸟,树将倒而不知飞,身形电弹而起朝道旁林中射左,林木本身便是一种护卫,可以牵制对手的行动,他的作法是正确的,然而不对的是敌手太强。 “波!”地一声,周陵反弹回原地,连打踉跄。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面具也已脱落,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怎么也想不到“醉书生”会趋在他的头里发掌,这种快速的身法是他生平头一次领教。 “周陵,看在你娘伪份上区区不为已甚,今天放你一马,希望你回头是岸,回到你娘身边,别再为虎作伥。” 周陵咬着牙没吭声。 “如你执迷不悟,便是自取灭亡!”丁浩又说。 “你……不杀我?” “那我走了!”说完,顺路奔去。 丁浩摇了摇头,他看出周陵似乎没有悔意,但他真的不能对他下手,“女金刚”性烈如火,那会增加一个可怕的敌人,知道了周陵的下落,对他已有交代,如何对付她儿子是她自己的事了。 他走近紫奴。 “我想得到你伤势不轻,‘金刚混元掌’寻常人难当一击,你能保住命很不错了。”掏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醉公子,你这是第二次救我!”接过药丸纳入口中,和着津涎勉强吞下。“醉公子,为何放走他?” “看在他娘‘女金刚’杜冰心的份上。” “我看他……毫无感激之念。” “这我看得出来,这种事没有第二次,如果他娘约束不了他,后果就不必说了。”话锋一顿,又道:“我给你的药丸十分神效,很快就可以见效,先稳住伤势,你回宫之后再仔细检查,这里疗伤不便。” “醉公子,婢子……是特别出来找你的。” “找我?” “是的,仙子发生急难,有性命之忧,烦公子前去救治。” “发生了什么急难?”丁浩大为惊异“再世仙子”怎会有性命之忧?自己又非岐黄高手,找自己何为? “宿疾,每隔两三年,不定时发作,要是不及时救治,便有性命之忧。” “这……我并不精于岐黄之术?” “有药,但要借重公子的内功。” “啊!”丁浩心里大犯嘀咕,“再世仙子”美则美矣,但并不是正派女人,她是想玩花样还是真有其事?想了想,又道:“你能起身行动么?” “婢子试试看!”她费力地起身来,闭目,运转了几下内元,睁开眼点头道:“可以勉强走路……” “很好,一走动气血就会自动运行,药效便可发挥。” “公子能随婢子回宫?” “唔!”丁浩想了想。“好吧,我跟你走一趟!” 两人上路,缓行了里许之后,药力行开,速度便加快了。丁浩一直纳闷,“再世仙子” 旧疾复发为什么要借重自己的内力?照“闪电手”周陵的说法,她主婢所使用的飞针是“飞红巾”的独门暗器,她和“飞红巾”之间是什么渊源?“飞红巾”失踪江湖已久,必非无因,这当中定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 将到宫门,便有人迎接,同时向内传报。 紫奴引着丁浩直趋“再世仙子”起居的精舍。 “公子稍坐,婢子进去看看!” “唔,好!”丁浩落座。 紫奴进入卧房。 小丫环献上香茗之后又退了出去。 房里隐约传出了怪声,像低声絮语又夹杂着呻吟。 丁浩静静地枯坐着,人一静下来便会想,除非专注一个问题,否则思想是无边的,意念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他想到爱妻余文兰,想到脱险归去的爱子小强,从而联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余宏,再就是暂时隐秘行踪的楚素玉,邪恶的“半月教”之主“法王”和一些亟须处理的大事…… “醉公子!” “啊!”丁浩从沉思中被唤醒。 “请进房来!”紫奴已打起珠帘。 丁浩起身,进房,首先闻到的是香闺里特有的兰麝之气,然后看到“再世仙子”秀眸半睁,拥锦被而卧,如云秀发散披枕上,别有一种极富诱惑的风情。脑海里随即浮现上次暗探永安宫时余宏与这尤物在此荒唐嬉乐的情景,心里起了一种异榉的感受。 “再世仙子”从锦被里伸出晶莹得令人目眩的玉臂,在床沿轻拍了一下,很虚弱地道: “公子请坐!”丁浩心弦为之一颤,她到底有没有穿衣服? 但他现在是佯狂的“醉书生”,佯狂的人是不拘小节的,他很大方地在床沿坐下,表面自然,心里却不是味道。 “仙子是什么不适?” “我来说明!”紫奴接了口。“仙子早年练功走岔,气血没完全归经,有部份侵入偏穴,排之不出,每隔一段时间便发作一次,相当痛苦,而这一次十分严重,可以说已临生死关头,如果不打通偏穴,可能就活不……” “在下不谙医术,这……” “但公子的内元充沛!” “如何着手呢?” “仙子知道方法,可惜无法自通,又难觅内功精湛的高手,所以就拖延了下来。”紫奴很沉静地说。 “什么样的方法?” 紫奴深深想了想。 “这是一位江湖奇人指点的方法,可惜那位奇人非常固执,极重男女之防,怎么也不肯亲自施术……” “噢!你直截了当说出来吧?” “第一步,先偏点周身大小穴道。” 丁浩心头“咚!”地一震,这样不是要抚遍她的全身么?不管她是怎样无所谓的女人,毕竟她是女人。 “这么说还有第二步?” “对,第二步,一手按‘乳中’,一手贴‘地阙’,贯通‘坚络三焦’,然后再纾畅‘冲脉’与‘带脉’。” 丁浩连心都凉了。 “还有么?” “有,最后一步,以真力清除‘气御’与‘归来’两穴之中残留的逆气败血,如此便永杜后患,尽扫病根。” 丁浩楞住了,简直哭笑不得,紫奴所指的这些经穴,全都分布在上胸与下腹,照此施为,所有女人的隐秘之处不单是看还要摸,除非双方是夫妻关系,否则如何着手?“再世仙子” 也愿意把全身交给一个大男人。 荒唐,简直的是荒唐。 “醉公子,在你应该不难?” “是不难!”丁浩的声音变了调。 “那就请……” “你们另请高明吧!” “为什么?” “男女终有别,我下不了手。” “公子,你……见死不救?”再世仙子幽幽开口。 “仙子,你……难道不在乎?” “这是治病!” “何不请一位女前辈?” “何处去请,等找到?恐怕用不着了!”她的眼角闪出了泪光。“脸皮再厚的女子也一样有她的尊严,你以为我喜欢?这是不得已呀!” “醉公子!”紫奴又接嘴。“治病是善举,对被治的来说是恩惠,没人会说你轻薄,而且,也没人知道。” 丁浩心里十分明白,像“再世仙子”这种女人,绝对不在乎什么,自己做了也并非不道德,这种疗法可不是自己提出来的,可是……去摸一个年轻女人的胴体,而且是绝不能让男人看到的,这算什么?“公子,如你不愿,我不敢勉强,只好……认命了,哎……哟……” 脸上现出极端痛苦的样子。 “醉公子,你真的忍心么?”紫奴紧迫了一句。 “好吧!”丁浩以极大的力气吐出了这两个字。 “醉公子,婢子先代小姐谢过!”福了一福,然后去拴房门,又折回床边。“现在就开始吧?” “唔!”丁浩硬起头皮,把心一横,认了。 紫奴伸手揭开锦被。 丁浩感到一阵晕眩。 一个十分完美,寸丝不挂的女人驯体横在眼前。 所有不该看的全部呈现。 丁浩全身发热,口干舌燥,自己的妻子也没对自己如此展示过。 “再世仙子”闭上眼,一动不动地在等待着。 丁浩从头顶直麻到脚心。 “公子,请动手!”紫奴在催促。 箭己在弦,不得不发,丁浩兴起一个自我解嘲的念头,就把她当作一个没有生命的玉雕吧,只要心正便不会涉邪,男人女人反正都是人,于是,他把身躯再扭歪些,左手撑床沿,右手并食中二指,开始点穴。 手指触处,异样的感应波波相连。 原始的火在体内燃烧,一种强烈的力在冲击。 他是男人,不是神,本能的冲击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 额汗在滴,呼吸也随之急促。 第62章 “再世仙子”口里发出似哼又似呻吟的异声,这种声音足以使一个铁人软化,也可以使男人为之发狂。好不容易点遍了大小穴道。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战斗,但接着来的又是一场更艰苦的搏斗,“乳中穴”正在巍巍高耸的玉峰之下,由于她的酥胸丰盈得超于常人,穴道已被玉峰遮没,而“地阙穴”在下腹,手掌贴上去是什么状况可想而知,但他能半途而废么?他没喝酒,却已经像喝得烂醉。 紫奴在旁边轻声道:“醉公子,请继续第二步,我去厨下叫她们整治酒食,今天要好好招待你。”说完,不待丁浩的反应,迳自启门离去,把房门由外反扣。 “再世仙子”的粉腮泛起一片红霞,娇喘吁吁。 丁浩快要被本身的原始之火烧熔了,他感觉灵明快要丧失,他已走在悬崖的边缘,只要一脚踏下便万劫不复。 “公子,不能……停顿!”本来就柔媚得令人心悸的声音,现在更是夺人心魄,不啻是火上加油。 丁浩的理智即将崩溃。 突地,他想起不久前赴威灵宫拜谒师父之时,蒙师父再传最新悟剑的奇功,其中一项是“执我控制变成无我无物,视而不见。” 于是,他立即运起心法,顿时亡念尽消,丛障悉灭,脑海一片空明,心如止水无波,这份定力是无人能企及的。 他伸出右手,插入玉峰之下贴上“乳中”,再以左手附于“地阙”,运起功力,使气血上下交流贯穿。 “再世仙子”的娇躯在发颤,她巳不能自持。 丁浩变成了入定的老僧,只是两眼仍睁着。 约莫半刻时间,掌移“御气”与“归来”二穴。 “再世仙子”星眸半张,呻吟加剧。 又半刻工夫,丁浩收掌,口里道:“成了!”“再世仙子”突伸双臂,娇躯倒转,搂住丁浩。 这—着是丁浩意料不到的,心气为之一浮,但随即又定下来,轻轻扳开她的手,下床,以平静的声调道:“仙子,希望你从此平安无事,好好歇会儿,自己试行运功查察,看果效是否如所期!” “再世仙子”木了老半天才幽幽地道:“你莫非是神,会有这么高超的定力?” 丁浩道:“在下不是神,是仙,酒仙!” “再世仙子”轻喟了一声道:“刚才我失态!” 丁浩道:“不,人之常情!” 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再世仙子”再放荡,面对“醉书生”这等其怪无比的铁石男人,也不得不收敛些。她已经彻底失败了,摆出这种阵仗,使出这种手段而无法达到目的,只有暂时收兵,她迅快地穿上了衣服。 “仙子没事了?”丁浩神色自若地问。 “这不是病,只消血路一通就等于没事人儿,我会永远感激公子。”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这时,房门开启,紫奴步入,她先看看两人的神色,再看看床上的景况,心便凉了,她知道心机白费了,“醉书生”没上钩,她无法想像“醉书生”;是如何过关的,这种阵仗连女人恐怕都会忍受不了,他是如何克制的? “醉公子,你……你可以作贤称圣了!”紫奴脱口说,这句话非常之不恰当,如果是有心人便会听出端倪。 实际上丁浩心里已有数,上次的“金盘露”几乎使他掉入陷坑,这一次变本加历,又几乎失足,因为在行功通穴之时,他已觉察“再世仙子”并没有气血走贫的现象,完全是在演戏,只是不明白对方的真正目的。 “怎么说?”他故意问。 “古书上说什么……坐怀不乱……” “紫奴,我这是治病疗伤对不对?”丁浩一本正经。 “是,公子是君子中的武士,武士中的君子!” “你很会说话!” “仙子!”紫奴转过面。“酒菜已齐备!” “那就请吧!”再世仙子似乎有些沮丧。 “公子请!”紫奴打起帘子。 丁浩步出,酒席就摆在外间,他自在客位坐下。“再世仙子”也跟着步出,经过了刚才的激荡,她红晕未褪。 坐定之后,紫奴先替丁浩灌葫芦,然后再为主人斟上酒杯,“我敬公子,聊表感谢微忱!”再世仙子举杯。 “仙子忒谦!”丁浩举葫,喝了一口之后道:“这不是上次的‘金盘露’?” “不是,这是建章麻姑酒,比较平和。” 这一顿酒喝得很写意,“再世仙子”没再玩花样。 丁浩本想亮出“无恨师太”交付的寻人从物“护身符”玉坠子,对“再世仙子”作最后的试探,但考虑至再又打消了念头,玉坠子露了相如果对象不对,传扬开去可能节外生枝,还是稳扎稳打为上。 “公子,你上次提到要找一个叫文英的女子……有线索没有?” 丁浩心中一动,“再世仙子”为何主动提起? “毫无头绪,难道仙子能提供什么线索?”丁浩定睛望着“再世仙子”,他要从对方的神情来判断出言动机。 “没有,只是偶然想起随便问问。” 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神色,丁浩失望了,但并未否定这状况,她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件根本与她不相干的事,一个城府深的人是不轻易泄露心底秘密的,喜怒绝不形之于色,以“再世仙子”的为人而沦,她应该是属于这一类型的。楚素玉虽然曾经是“半月教”的密探头子,但为人作风与她便迥然不同。经过这次几乎等同夫妻的亲密接触,她居然对她的来路没露丝毫痕迹,连姓氏都不曾道及,依然还是仙子,这女人太可怕了,她一脚踢开了余宏,充分表现她的薄情寡义,她到底想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 “仙子好像提过身负血仇?”丁浩以其人之道反击。 “是的!”她现在变色了。 “什么样的血仇?” “辱身杀师之仇!”再世仙子咬牙。 “仇家是何许人物?”丁浩睁大眼问。 “没人惹得起的人物!” “哦!”丁浩挑了挑眉。“当今江湖居然还有没入敢招惹的人物,在下一向不信邪,是何方神圣?” “再世仙子”凝望着丁浩,许久。 “在我没有复仇把握之前,我不能说。” “在下可以守口。” “不,后果太严重了!” “仙子说惹不起,包括在下在内?”丁浩穷追不舍。 “可以这么说!” 丁浩心里纳闷,故意作出狂态。 “在下不承认这句话,是半月教主?” “不是!” “都天教主?”丁浩故意扯上都天教。 “也不是!” “黑儒?”在丁浩心目中师父的确是惹不起的人物。 “差不多了!”再世仙子眸中已显恨意。 “难道会是‘酸秀才’?”这句是玩笑话,因为自己从没糟蹋过任何女子,而且与“再世仙子”也是素昧生平。 “再世仙子”缄口不语。 紫奴却以眼色向“再世仙子”示意要她说出来。 空气凝冻了许久。 “不错,就是‘酸秀才’丁浩!” 这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丁浩心头起了强烈的震撼,这当中定然有极大的文章,他以无比的定力保持镇静,但表面上装出十分震惊而讶异的样子。 “这……可能么?” “为什么不可能?”再世仙子反问,声音已呈激动。 “没听说过‘酸秀才’喜欢女色。” “他做了会自我宣扬么?” 丁浩默然。 “公子,你说过守口的,就当我没说吧!”再世仙子凄冷地一笑,举杯。“公子,我们谈别的,喝酒!” “不!”丁浩义形于色。“在下跟他斗过,平分秋色,当然,那只是较量,不是真打,现在不一样,在下一定要找到他当面质问,如果他真的做了这等好事,就非还出公道不可,流血在所不惜。”“公子!”再世仙子双眸放光。“你真的要为我讨这公道?” “不错,‘醉书生’一言九鼎,不过……” “不过什么?” “仙子的真名实姓和师承,否则在下从何问起?”丁浩逮到了查询对方来路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这桩公案如果不是出于误会或是被人诬栽,便是“再世仙子”说谎,事关自己声名,非求得真相不可。 “再世仙子”沉吟片刻。 “公子,我现在不能说,等公子与‘酸秀才’对面之时,我必须到场,当面揭开他的恶行,使也无可抵赖。” 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丁浩印吃瘪了,想不到她这么厉害,一下子便封住了丁浩的嘴,使他问不下去。 “这样也好!”丁浩淡淡地说,心里却打了个大疙瘩,辱身杀师这四个字从何说起? “公子,如果你为我报了仇,我愿终生为奴!” “终生为奴?哈哈哈哈……”丁浩振声狂笑。“我‘醉书生’用得起仙子这样的奴么?那不仅是惊世骇俗,简直地就是神话,足以传诵万代。” “公子,我说的是真心话!” “仙子,别折煞人,在下还想多活几岁!”转头向外望了一眼。“时辰已经不早,在下告辞!”随站起身来。 “希望你能留下来盘醒几日!”再世仙子也起身,上前拉住丁浩的手,一副情意殷殷的模样。“公子,这地方虽然谈不上华美,但差堪落足,人生及时行乐耳,你的歌词里不是有‘人生朝露,去日苦多’之句么?花前月下,我可以陪你杯酒谈心,这不好么?” “好是好,但在下还有许多事要办……” “会是急事么?” 第63章 “是,眼前更办的是尽快找到‘女金刚’,交代她儿子,‘闪电手’周陵的这一段过节,再就是找‘酸秀才’兑现在下对仙子的诺言。” “那……另图后会了?” “在下有空就会来,这里酒好,主人也好!” “我盼着你!”再世仙子显出了柔情万种。 ※※※※ 暮霭沉沉。 丁浩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小道上,他已经看出了“再世仙子”的用心,以自己天赋的美色作为笼络高手的手段而助她达到复仇的目的,用心可谅,但手段则嫌卑鄙。想不透的是她仇恨的由来,这公案非得澄清不可。 “主人!”—条身影从路边冒了出来,是小茉莉,也用方萍对丁浩的称呼,反正主人、公子、师叔祖,她全用过了。 “有事么?” “二斗子传来的消息。余宏进了春之乡!” “唔!好,还有别的事么?” “春之乡各色人等进出频繁,似乎有什么行动的样子,同时我在寻找主人的途中,发现不有少身份不明之人朝永安宫这边来,猜想是‘半月教’的弟子,很可能对方要对永安宫采取一次大行动。” 丁浩目光锐利,发现远远有人影晃动。 “已经有人来了,小茉莉,你尽快离开这地区。” “好!”小茉莉迅快地消失在道旁林中。丁浩折身奔回永安宫方向,在一处高亢而视线开朗之地隐伏而伺,他判断“半月教”因为这余宏和周陵的事件而采取报复行动,在道义上他不能不管,同时他目前对付“半月教”的策略是尽量削灭对方的羽翼,最后逼使“法王” 出面,因为以自己方面的实力要向一个已经成了气候的门户采取犁庭扫穴的行动是办不到的。 月已升,银辉偏洒。 遥望永安宫在月光下显得很安祥,但略带些神秘。 人影不断从各方隐现,集中向永安宫四周。 “半月教”的意图至此已非常明显了。 丁浩立即改变成“都天教”尊者的装束。 两条人影来到,停在丁浩隐身处不远,一老一中年。 “护法,永安宫真的会是‘都天教’属下的秘舵?”中年人开口。 “判断是如此!”老的回答。 “那‘醉书生’很可能是‘都天教’弟子?” “可能性不大,‘都天教’想罗纲他的成份比较高,在交换人质那次战役他充当公证人没有出手,而是应‘酸秀才’之请,足见他不是‘都天教’的人,而先后出现的尊者功力都与他在伯仲之间……” “属下一直不明白,如果‘都天教’是‘酸秀才’或‘黑儒’所创,何以那晚只‘酸秀才’单独应战而不见其他援手?” “对方没料到这一着。” “今晚呢?” “醉书生正在宫中,既不能为本教听用就格杀,以减少一个可能的劲敌。”“教主真的会亲临?” 丁浩心中一动。 “会,但非不得已不亲临。”老者四下一阵张望。“注意攻击发起的信号,时辰大概差不多了,我们负责转传,然后配合支援外线警戒,绝不能有所失误。” “这属下知道!” 丁浩悄没声地掩到两人身后,手按剑柄。 老者似有所觉,霍地回过身来。 “什么人?”老者栗喝了一声。 “呀!”惊叫声中,中年人已拔剑在手。 “灭命尊者!”丁浩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这四个字是相当惊人的,尤其是对半月教徒,因为这几个中出鬼没的都天教尊者截至目前还没谁能加以抗拒,即使是最高级的弟子,亦避之犹恐不及,这老者位为护法,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但也寒气大冒。 两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你们今晚行动的目的是想摧毁永安宫?” 没有回应。 “你们太不自量力,出手,否则便丧失机会!”丁浩又加了一句。 “上!”老者栗叫了一声,双掌推出。 中年人发剑,论势道可算一流剑手。 老者在发掌之后突然弹退,掠起身形朝侧方射去,他是以进为退,利用出掌加上中年人的攻击争取脱身的时间,但他的算盘在丁浩面前完全不灵光。 丁浩手中剑一划,人跟着旋飞而起,后发先升,凌空挥了一剑,老者闷嗥了半声,垂直下坠载落地面。 “砰!”中年人在老者坠地之后才仆倒。 这一来,“半月教”此次行动的中继指挥便告断线。 丁浩略作思索,奔向永安宫。 永安宫外围已完成攻击部署。 丁浩对永安宫内外形势并不陌生,他已从两名死者的对话中知道对方行动的梗概,第一波发动攻击之时传出信号,由两名死者中继再发出信号,第二波开始支援,使战斗的面扩大,以收众击寡之效。 他以最快速的行动在极易被发现的位置故意现身,然后利用月光不照的路线转换位置,引诱对方截击,一连在五个不同方位显现之后,掩入宫中。如此一来,对方阵脚大乱,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伏伺在暗中,实际上是他一个人在演戏。 宫里现在还很平静。 丁浩幽灵般来到了“再世仙子”起居的精舍之外。 一路上他至少发现七名宫里的人被点倒,但他已无暇一—解救,“半月教”的先遣高手已渗入宫里占了位置。 残席未收,“再世仙子”在与禁奴闲话。 人影似魅,像散置的棋子布在精舍四周。 部署已经就序。 “哇!”一声惨号打存了死寂的空气,这是半月教徒故意杀人,以诱使“再世仙子”主动现身。 “再世仙子”变色而起。 “发生了什么事?” “婢子去瞧瞧!”紫奴冲出精舍。 “再世仙子”立即熄灭了灯火,精舍里顿成漆黑。 “啊!”地一声惊呼,紫奴被击倒。突然现身出手的是小姑姑。“带她到那边去,留住活口!”小姑姑发令。 两名汉子立即架起紫奴走向精舍侧方的房舍。 房舍一列四间,是下人住的宿舍,紫奴被挟进了第二间,房里没有灯火,只有月光透间窗照明。 紫奴被摔在床上。 “嘿,这娘们相当惹火!”一名汉子已伸手抚摸。 “可惜只能过过干瘾!另一个也伸手凑一赤。 紫妈已被制了穴道,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娘的真不赖!”一个的手已伸向下方。 “要是能……”另一个只说了半句。 “砰!砰!”两名汉子栽倒床边, “怎么……”又一名汉子跨步进房,随即软趴下去。 一条人影步近床边,伸指点了两点。 紫奴翻身下床。 “嘘!别出声,藏好身形别乱动。”人影低声说。 “你是……”紫奴的声音是颤抖的。 “灭命尊者!”说完闪身出房。 精舍这边—— “再世仙子,你听好,永安宫已被我们全部控制,现在你好好回答几句话。”小姑姑的声音发自窗外。 “你们……是什么路道?”再世仙子在暗中回应。 “这你别管,先问你,‘醉书生’人呢?” “早走了!” “你会舍得让他走?” “废话!”“好,再问你,你是‘都天教’的下属?” “也是废话!”再世仙子居然毫无惊恐。 “哼!最后问你,‘飞红巾’跟你是什么关系?” “本仙子不接受问口供方式的话。” “哼!到时候你就会乖乖地有问必答。”说完,扬了扬手,大声道:“预备!” 四周人影出现,张弓,紧接着,火炬亮起,夹杂在弓箭手的中央,弓上的箭簇扎有布球,是火箭,而这些火炬是用来点燃火箭的。 “再世仙子,你可以出来的,否则会烧成焦炭!”小姑姑寒声说。“这房子全是木料,经不起烧的。” “啊!啊!”叫声中,当窗面门的火炬手先后栽倒了六个,火炬掉地不熄,照得四下里一自通明, 小姑姑大喝一声:“烧!” 弓箭手把搭在弓上的箭矢纷纷向火炬触燃。 “住手!”一声暴喝像平地焦雷,震人耳膜欲裂。 一个蒙面人幽灵般出现在小姑姑身前。 “你……是准?” “我们见过面,至少本尊者知道你叫小姑姑!” “灭命尊者!”小姑姑栗叫出声。 “不错!” 四个戴白脸面具的围了过来。 部分火箭已经射出。钉在窗楹檐柱开始燃烧。 “格杀!”小姑姑厉喝了一声,手一扬,不用说是掷出了“无影飞芒”,这是她最歹毒的杀手。 四名戴白脸面具的“半月教使扑”同时出剑攻击。 丁浩拔剑相迎,他并不在乎“无影飞芒”。 小姑姑退站一旁。 精舍全属木建材雕,火势一发便不可收拾,烈焰冲天,照得四下里明如白画。 这些戴白脸面具的使者都是第一流的剑手,四剑联攻,进退疾徐,趁虚蹈隙配合得天衣无缝,封锁了每一寸空间,四支剑有如四条灵蛇,互为呼应,虚实莫测,主攻、助攻、辅攻、扰攻不断交互运用,实际上已可称为“剑阵”,四支剑四个方位,方位又不停地变幻,一剑攻出你以为是实的,却又中途变势,如你判定虚的,偏又直捣要害。 丁浩当然应付得了,只是守多攻少,因为是腹背左右受敌,但他相当沉着,他在等待对手的破绽,只要逮到微机,便发出致命的反击。 第64章 他有数着杀手,但他尽量不用,必须有所保留,眼前的并不是他计划中的主要对象。 罕闻罕见的搏声,使目睹的全忘了自我。 动魄惊心四字已不足以形容。 小姑姑也呆了,四个郡是可以独当—面的高手,竟然收拾不下一个都天尊者,如果再有别的尊者现身支援,情势必将大变,今晚的突袭行动注定是失败无疑。 火光照耀下,五支剑已织成光网,旁观者已分不出敌我,招式也无法分清,只是动,慑人心魄的律动。 剑气向四方波裂;金铁交鸣声似要刺穿入的耳膜。 “再世仙子”始终不见现身。 这一点丁浩并不担忧,她绝对不会葬身火窟的,一定别有打算,否则以她的能耐,早在精舍被围之前便现身了。 “轰!”然一声,火星进射,烈焰一落之后又激扬起来,更猛烈,精舍已经坍陷,害使四周的毁,纷退避。 丁浩已经不耐了,他企盼的是“法王”出现,然而毫无动静,耗下去徒损真元,他准备施展杀着…… “哇!哇!”惨号之声蓦然响起,而且接连不断。 不远处已升起花旗火箭。 四名半月使者受惨号声的干扰,配合上出了间隙,这旁观者看不出的间隙却是致命的破绽,丁浩当然不会放过,他毋需使用杀着便已有机可乘。 闪电惊空破网,划破了均势。 “哇!”又一名使者断臂。 剩下的两个弹身疾退。 丁浩扑向小姑姑,但小姑姑占了距离的便宜,已先一步闪进了纷乱的人群。 火势已弱了下来。 半月教弟子豕突狼奔。 惨号仍断续从不同方位传来。 奇怪,永安宫那来的援兵? 半月教徒已开始撤退。 由于中继的伏兵已被丁浩除去,此地发出的花旗火箭讯号无法相继传出,半月教第二波的援兵无从接应。 突然地,丁浩发现远远的正房屋脊上有条高大的人影,由于是透空,月色再加薄薄的火光,可以看到那人影的装束与众不同,登时心中一动,飞身掠去,从侧方上屋,转向正房。 当然,他的行动也在对方眼中。 人影疾掠而去,犹如一只月夜灰鸽。 丁浩紧迫其后,双方的速度几乎相当,很难拉近距离,这是他所见“半月教”中的超级人物,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定是“法王”无疑。 一前一后月下追逐,疾如两颗流星。 不久,永安宫已远远抛在后面。 眼前已见泱泱流水,那人影停在沙洲之上。 丁浩也掠上沙洲,显然对方是故意引他来的。 临近,对立,对方体型魁梧,身着锦袍,脸上木然无表情,但双目却炯炯有神,一眼可看出是戴了人皮面具。 丁浩也是蒙了面的,是以双方都看不到彼此真面目。 “你是‘都天教’属下的‘灭命尊者’?”对方开了口,声音不大,但震人耳鼓,足证其内功修为之深厚。 “不错,尊驾想是半月教主?”丁浩直说出来。 “唔!你们教主是谁?” “无可奉告!” 半月教主目芒闪了闪,彷佛是电炬的耀烁。 丁浩努力使自己冷静,就象当年以“黑儒”的面目出现时一样,因为现在他已面对主敌,绝不敢掉以轻心。 “你们教主是否‘黑儒’?”半月教主再问。 “在下说过无可奉告!” “永安宫是你们所设的秘舵?” “不是!”丁浩以断然的口吻回答。 “那你因何插手?” “这是上命!”丁浩回答得很巧妙。 “为何有此命令?” “无可奉告!”老话一句。 半月教主居然不生气,目芒又闪了闪。“如果本座杀了你,你们教主就会出面对不对?” “不对!” “为什么?” “因为尊驾杀不了在下。”这句话狂傲至极,丁浩的目的是要激射对方放手一搏,除掉“法王”,半月教自然瓦解,暗斗无必要也太吃力,因为根本就没有“都天教”,至于对方掳人作质要逼出“黑儒”的原因此时不宜问。 “哈哈哈哈……”半月教主笑了,那是愤怒的发泄,一教之主有其尊严,当然不能跟身份不相称的斗嘴。 丁浩静静地等对方笑够。 “在下并不感觉这句话有什么可笑。” “你太狂妄无知,本座要封上你的口。” “如果尊驾办得到的话,在下不会逃避。” “拔剑保命。” “不见兵刃在下不拔剑。”这句话更狂。 半月教主真的被激怒了,眼里爆出杀光,沉哼了一声,双掌扬了起来。 丁浩双手仍垂着,但已暗中蓄势而待。 半月教主双掌平推而出,无声无闻。 丁浩知道对方的掌功必是触物生震,这种功力较之明劲可怕得多,他也立即亮掌,功力聚到八成。果然正如所料,如山潜劲压体而至,他也吐劲相迎。 “隆!”然一声如九天雷震,劲气涌卷四溢,沙飞成幕,朝四下荡开,“波波!”的裂空声不绝于耳。丁浩左脚引退深深插入沙中,气血也微感浮动,心头为之一凛,这一掌绝不逊于“女金刚”的“金刚混元掌”。 半月教主稳立不移,显见他未用全力。 “你的武功是不赖,难怪如此狂妄。” “好说!”丁浩拔出沙中左腿,心里已然有备。他现在憬悟到半月教主引自己离开永安宫的目的了,一是怕自己另有援手,一是不愿在属下面前展露功力,万一收拾不了自己,那时教主的威严将是极大的损伤。 半月教主双掌再扬。 丁浩把功力提聚到十成。 又是一声晴天霹雳,震得水面扬波,宿鸟惊飞。双方的脚都深深陷入沙中几乎齐胯,人矮了半截。 这神功力如果现场有人目睹,怕不被活活吓死才怪。 丁浩心头不禁为之大凛,这是他生平所遭遇的最大劲敌,较之当年的“武林之后”、金龙帮主和望月堡主等人更为可怕,现在只是对掌,如果换了别的方式搏击,还真不知鹿死谁手,要不是加了五年的勤练和恩师“黑儒”的再传功,这一掌恐怕就接不下来。 半月教主当然另有想法,凛惧更甚于对手,因为对方只不过是个尊者,如果换了都天教主,将是什么情况? 双方对望了片刻,各各从身拔出双腿。 现在,半月教主更加认定都天教主便是“黑儒”,因为他再想不出中原武林有谁能统御这等手下。“酸秀才”他没会过,但想像这尊者的功力至少与之相等,甚或犹有过之,这对半月教的威胁太大了。 月到中天,更加清明。 半月教主欺身上步。 丁浩也同时上步,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诛除魔魁的机会,两人对决,千载一时之机,他每时每刻盼望的便是这仲机会,魔魁一除,半月教自然瓦角,便天下太平,他就可回离尘岛乐享天伦之乐。 没任何过场,到了出于距离双方发招。 双方一搭上手便激烈十分,彼此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 半月教主招式相当诡异,而且沉孟厉辣。 丁浩当然不遑稍让。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劲气搅碎了每一寸空间。 棋逢敌手,硬接硬架,谁也无法偷机取巧,全凭真功实力。龙虎之斗,月光为之失色,真的是泣鬼惊神。 激烈的搏击持续,没有半丝间隙。 这是搏命之战,非有一方倒下不会停止。 当然,这种打法极耗真力,如果真力不继,便等于宣告死亡。奇招尽出,绝式频展,打得天昏也暗。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已经交换了数百招,招式逐渐缓慢下来,但每一出手仍有褫魂夺魄之威。 一个时辰已过,明月已经西斜,双方都呈力竭之势,久久才交换一招。现在比的是耐力,谁能支持到最后一刻便是赢家,也可以说能留住性命。 两个身形俱是摇摇不稳。 半月教主心胆已寒,因为他是—教之主,身系门户之存亡,而对抗的只是敌方四大尊者之一,就算侥幸赢了,尔后情况的发展连想部不敢想,他后悔走了错着,应该斗智而不斗力,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丁浩的意志还是很坚定,他不断激励自己今晚非达到目的不可,这种机会以后不会再有。 仅凭个人的力量与半月教周旋,其难辛是不难想像的。 过招的间隔越来越长,式也渐失锋锐。 “砰!”两掌互接,双双踉跄倒退,喘息声清晰可闻。 半月教主已萌退意,他没自信能撩倒这名尊者。 丁浩已考虑动剑。 “砰!”双方又互换了一招。 丁浩被一掌印上左胸,逆血几乎冲口喷出。 半月教主则被切中左胁,连退三步,同样地气翻血汹,口角溢出了血沫。 最后的时刻将到,生死即将判明。 半月教主拔出了长剑。 丁浩自是求这不得,他的剑也告离鞘。 半月教主的剑很特别,是平头的,是剑却又类东瀛的武士刀。他来自东瀛,当然也精通刀法,如以中原的剑术与东瀛的刀法融合,则威力倍增,招式定然相当诡异,这一点丁浩立即便想到了,但他并不在乎,他对自己在剑术上的造诣有相当的自信。 剑身映着月光,泛出森森。 双方都不再开口。 双方各前跨一大步,把距离拉近列出于的位置,剑缓缓扬起,各自亮出了架势,完全异于流俗的架势。 第65章 蓦在此刻,三条人影飞闪而至。 丁浩心头一震,他必须为取这分秒的时间,如果来的是半月教徒,情势便会大大改观,沉哼一声,剑攻出,一出手便施展他自创的绝招杀着“笔底乾坤”,他必须一声奏功,时间不允许他再出第二剑。三条人影已落在圈子之外。 半月教主的剑也告挥出,果然是奇诡狠辣无匹。 剑芒烁耀中,传出了一声刺耳的交鸣,双双弹退,各打了一个踉跄。半月教主的剑在左胸部位裂开了一首尺长大口,鲜血立即汹冒,而丁浩的左肩也开了口,肩冒了红,但似乎并不很严重。 来人已进入圈子,品字形围住丁浩。 半月教主迅快地退开。 丁浩恨得牙痒痒,这千载一时之机眼看就将坐失,身形一鹤冲天而起,凌空斜旋,苍鹰攫兔,飞扑下去。 半月教主剑往上撩。 “锵!”然一声巨响,半月教主踉跄倒退,而丁浩是下扑之势,没有转图变势的余地,被这一撩,斜撞出八尺,几乎栽了下去。身形未稳,三支剑同时攻到,猛一挫牙,勉强挥剑,左右两剑被隔开,后面的一剑刺上后心。 剑入肉半寸,顿住,仿佛肉里有一层时甲阻隔,那由后出剑的心里才一惊,未及时转念,丁浩的剑已回扫。 半声惨嗥,头已离颈而飞,尸体跟着倒地。 丁浩连看都不看,瞪着眼前两人,陌生的面孔,他不认识,是两名相当剽悍的年轻人,似乎被这闻所未闻的栗人景象惊呆了。 半月教主已远去无踪,他刚才的剑伤不轻无法再战。 丁浩便没立即出手,他跟半月教主的一场搏命之战,内力几乎耗尽,必须略作喘息,即使是极短的时间。刚刚后心捱的—剑,剑尖仅刺破皮肉,这便是他这次到威灵宫谒见恩师“黑儒”听获的旷世奇功。 莫名其妙的对峙,许久,两名剑手似乎突然回过意来,双双吆喝声,出剑攻击,一流的剑法,凌厉辛辣。 丁浩自知内元未复,绝不能久战,拼聚残余,施展杀手“笔底乾坤”,这一招是他揉合“玄玄真经”里的“易乾转坤”和师传“梦笔生花”两样绝式而创出的,玄奥无方,其威力堪称举世无匹。 剑光闪耀,象征着生命的殒落。 “哇!”惨号破空,一人倒跄载地,另一个弹开。 剑光再闪,另一个剑半扬,还来不及出招,剑已穿心,眼圆睁,口大张,没哼声,血水从口鼻溢出,缓缓倒下。 丁浩兀立着,西斜的月的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剑拄地,他就地调息,大半夜的鏖战真力耗损至钜,敌人随时会出现,他必须尽快复原。 三具尸体静静躺在沙洲上,现场几乎不见血迹,全被沙土吸尽了。 月落,晓风送寒。 丁浩功力已复,他准备折回永安宫,—方面了解“再世仙子”的状况,另方面“再世仙子”要找的仇家是自己,既然牵扯到自己头上,问题就非解决不可,最主要的是先查明她的出身来路,才能没法查出这桩无头公案形成的来龙去脉,江湖上恩怨牵缠无了无休,若不予以澄清了断,便甭想过平安日子。 于是,他离开了沙洲。 ※※※※ 旭日初升,山清景明水秀。 丁浩来到了永安宫。 刚到门口,紫奴便已迎了出来。“紫奴姑娘,你……”他本待问她昨晚没事,但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醉书生”的身份,立即住了口,巳顿之后改以他语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们现在加强了戒备!”紫奴笑着回答。 “为什么?”丁浩明知故问。 “宫里昨夜发生了意外。” “哦!”丁浩故作震惊。“发生了什么意外?” “请随婢子来,边走边奉告!” “好!” 两人进门,紫奴叙述了昨晚发生的意外事件,来到已成灰尽的精舍前,紫奴的叙述正好结束。丁浩驻足而观。 “半月教怎会认定此地是都天教秘舵?” “不知道他们何所据。” “既然‘都天尊者’正巧插手,岂不更加坐实?” “这是没办法的事。” “仙子当时正在精舍中,她是如何避过的?” “这……醉公子是自家人,说了也无妨,宫中地下通道如网,仙子不但平安没事,还利用地道狙杀了不少敌人,毁了间房子算不了什么。” 丁浩暗自惊奇,想不到永安宫曾有这种出人意外的构造,怪不得昨晚火起之后惨号声连传,原来是“再世仙子”利用地道往来狙击,使“半月教”阵势大乱,还以为来了得力的援兵,不道却是想像不到的奇兵。 “这委实太好了,不怕任何敌人侵犯。”丁浩点头。 “公子怎会这么一大早便光临?” “有重要事跟仙子商谈!” “那就请!” 丁浩被引到另一层院落的客厅里,落座,丫环献上香茗,气氛十分和谐,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紫奴入内,不久,“再世仙子”姗姗出现,就坐。 “公子,说你有重要事惠然再度光临?” “不错,是很重要的事!”丁告心里早有打算。 “请说?” “在下晚告辞之后,无巧不巧上了‘酸秀才’丁浩……” “公子碰到了‘酸秀才’?”再世仙子显然很激动。 “对!”丁浩点点头,神色很从容。 “然后呢?”再世仙子圆睁着杏眼。 “在下便质问他关于仙子所说的过节……” “他怎么说?”再世仙子似乎迫不及待。 “他说他不曾做这等事,记忆中也没这等事。” “再世仙子”楞住了,粉腮变了又变,最后咬着牙道:“公子,我会无中生有么?你相信了他的谎言?” “在下无法不接受!” “为什么?” “在下根本不知道仙子的来路,无从辩说起。” “再世仙子”脸上又起了奇异的变化,久久不语。 丁浩已经觉察出“再世仙子”所说的未可尽信,她似乎言不由衷,此中定然另有文章。 心念之中又道:“仙子‘酸秀才’的说法是这可能是一种误会,不然便是有人诬陷嫁祸,他誓言一生行事从不亏武道。” “他胡说!”再世仙子大叫。 “这……”丁浩皱了皱眉。“你现在带我去找他,或者请你带他来当面了断。” 丁浩心念电转,她为何始终不肯透露出身来路,连姓名都半字不吐,必然有其原因,何不乘这机会…… “眼前不能!” “又为什么?” “他已经离开洛阳,更巧的是他也在找那叫余文英的少女,也是受同一人之托。”丁浩注意对方的反应。 “噢!是巧,余文英到底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女子,竟然要托你们这些名人来找?”再世仙子神色没变。 丁浩有些失望,但不死心。 “还有更妙的!” “哦!什么更妙的?” 丁浩取出玉坠子拿在手中。 “是个玉坠子,妙在何处?”再世仙子神色依然不变。 “这叫护身符,说是找人的信物,‘酸秀才’托在下代为保管,他认为在下整日漂荡,接触各色人物,找到人的机会比他多!”丁浩又失望了,“再世仙子”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连紫奴也是一样,他只好收了起来。 “醉公子,我刚才说的怎样?” “是……要‘酸秀才’来当面了断?” “不错,你愿意帮我这个忙?” 丁浩深深考虑了一阵。 “可以!”他毅然答应了。 “我这里先行谢过!”再世仙子起身福了一福。 丁浩内心困惑至极,看“再世仙子”的态度非常认真,似乎不是装的,可是自己的确没做过这冲事,这是从何说起?当面解决也可以,到时候她不会再隐瞒来路,定可追出一个结果来,以免夜长梦多,老是心绪不宁。 “仙子,在下一定会逼他来,不过……在下声明在先,到时不介入这场私人恩怨,这是江湖规矩。” “可以!”再世仙子一口便答应了。 “半月教会卷土重来么?”丁浩突然改变话题。 “应该不会,他们此次丰羽而归会有所警惕,倒是公子你可要小心,他们不会放乡你。” 顿了顿又道:“我不明白,他们如此不择手段对付你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因为在下不愿为他们所用。”丁浩很轻松地回答,似乎根本不把这当回事,这是他的佯狂。 突然地,一个丫环来到厅门之外,远远站立。 紫奴一眼瞥见,忙步了出去,很快地又回进厅里,走到丁浩身前道:“醉公子,有个小伙子送这东西来。”说着,把一个纸折递给丁浩。 丁浩打开一看,心头为之—震,纸上写厂一个“急”字,旁边画了朵茉莉花,他知道是小茉莉传的急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什么?”再世仙子巳然瞥见。 “哦!有人找在下有急事。” “是女的?” “仙子怎会想到是女的?” “因为纸上画了—朵花!” “哈哈哈哈,这只是记号而已!”丁浩故作轻松,实际上心里已在发急,如果不是特殊事故,小茉莉不会冒泄露身份之险送这讯息来。当下起身道:“在下告辞!”“已经令人备酒!”紫奴笑着说。 “改天吧!” “公子,你别忘了替我办的事?” 第66章 再世仙子也起身。 “不会,一定办到,否则以后没好酒喝了!” “那就请便吧,紫奴,代我送……” “不必,在下已不是生客!”说完,匆匆离去。 ※※※※ 距大门一箭之地的路上,小茉莉在秸候,显然她来时被永安宫的卡哨所阻,所以才离大门这么远。 丁浩快步行去。 小茉莉迎上。 “公子……” “有话待会再说!”丁浩不想被人听到谈话的内容,他知道在岔上官道之前,沿路暗中都有安宫的暗卡。 小茉莉何等机伶,当然一点即透。 行尽小路,岔上了官道,视里开阔。 “小茉莉,什么急事?”丁浩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掌舵的已经回到洛阳……” “怎样?” “小少爷出了意外!” “啊!”丁浩心头剧震。“出了什么事?” “掌舵跟方萍姐护送小少爷回岛,—路上平安无事,回到岛上—个时辰之后,突然口吐白沫,像犯了癫痫症,经过几位前辈诊察,认为是中了一种慢性的麻庳之毒。由于不识毒,全告束手无策,掌舵的只好赶回来。 丁浩一颗心顿往下沉,本以为小强从此平安无事,想不到“半月教”来了这一记阴手,太恶毒了。 “你们掌舵离开时小强是什么情况?” “瘫痪在床,半昏迷状态。” 丁浩手脚发麻,脑海里“嗡嗡!”响成一片,自己本身有辟毒之能,但却不谙毒道,赶回去也救不了人。 “掌舵的还捎来什么话?” “两条路,一条是设法逼半月教交出解药,另一条是寻访到一代异人‘天蟾子’求药,这是关一尘老前辈的提示,听说‘天蟾子’隐居在崤山主峰的最高峰‘白云洞’,除此之外,不知主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丁浩咬牙想了想。 “要逼半月教主交出解药绝非易事,只有寻访‘天蟾子’一途可行。小茉莉,转你们掌舵,注意半月教的动静,不管有什么情况,都得等我回来才能行动。再就是绝不许‘流云刀客’南下,严密监视他的行踪。” “是!” “我现在就上路!” “祝望主人此行顺当!” “谢谢你,小茉莉!” 丁浩急急上路。 ※※※※ 披星戴月,尽夜兼程,第二天过午,丁浩进入崤山,为了表示对一代奇人“天蟾子”的尊重,他回复“酸秀才”的本来面目,然朝主峰进发。山区辽阔,峰峰相连,一峰比一峰高,何峰算是主峰的最高峰?白云洞又在何处? 骨肉情深,丁浩不怯任何难险,努力攀爬。日落崦嵫,明月升起,丁浩攀上了一座原先看来是最高峰的峰顶,人已相当疲累,放眼一看,隐约中还有一座峰头更高。他坐下来用了干粮,憩息了一阵,鼓足勇气,迎向那更高的峰头。黑夜不比白天,加倍艰辛。 一路枭啼狼嗥,蛇虫出没,没有路,只是认定目标。他凭一身超人的功力,攀岩踏叶,越润飞渊。 登到峰头,力已耗尽,他坐下来跌坐调息。 月落天明,睁开眼来,只见云雾缭绕,如置身幻境之中,顶多能望出三丈,三丈之外一片迷蒙。他静静地等,根据经验,必须等到日出之后情况才会改善。 等,内心如焚。 白云洞竟在何处? “天蟾子”是否仍在洞中? 一刻如年,好不容易捱到了旭日破云,雾气逐渐消失,能见度迅快的增加,只见峰头上古松盘虬,秃岩森列,朵朵白云无心飘过,景色如画,可是洞在何处?他开始走动,准备绕峰一周,如果有人住,必有痕迹可寻。 突地,两条人影映入眼帘,这种境地里忽然有人出现是很吓人的,丁浩的心跳荡了一下,但立即镇定下来。 现身的竟然是个相当英俊的青衣佩剑书生,外表与余宏不相上下,但气质更好。他身后随着一个老头,肩头上还挂了包袱。古怪,这像是游学仕子,怎会出现在荒山野岭?寻幽觅胜也不能选这种地方,太不可思议了! “兄台好雅兴!”书生微笑一揖。 “敝人是来找人的!”丁浩抱拳。 “哦!尊姓大名?” “草字丁浩!” “酸秀才!”老苍头惊叫出声。 丁浩一听便知道对方也是武林人。 青衣书生微微一愕,朗声而笑。 “久闻兄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识荆,的是人生快事。小弟武三白,不知兄台来到这天峰之顶找的是何人?” “天蟾子老前辈!”丁浩直说了,他直觉地感到这年轻人定与“天蟾子”有密切关系,不然不会出现此间。 “天瞻子!”武三白神色变了变,瞬又恢复正常。 “不错!” “何为?” “求药!” 武三白觉默下来,笑意收敛,变得很凝重,许久。 “兄台真的是为求药而来?” “敝人从不说狂语!”丁浩有些纳闷。 “听说兄台与天下第一高手‘黑儒’有相当渊源?” “蒙‘黑儒’老前辈垂青,曾有过淡薄的交情,渊源却谈不上。”丁浩心里犯了嘀咕,师父当年结的仇家曲指难数,如果跟“天蟾子”也有过节,那可相当不妙,要求到药恐怕要大费周章,心念之中道:“武老弟知道‘天蟾子’老前辈的仙居在何处么?”他故意把话岔开,转回正题,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拔剑!”武三白俊面沉了下来,不答丁浩所问。 “这是为何?”丁浩大惑。 “酸秀才丁浩是继‘黑儒’之后的第一高手,能与之一搏便不枉跻身武林。”武三白的意态是坚定的。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这叫“盛名之累”。“敝人从不作兴争强斗胜。” “这恐怕由不得兄台!” 武三白拔剑在手,青光蒙蒙,是—柄神兵。 “敝人认输如何?” “哈哈哈哈!不屑跟小弟动手吗?”披了披嘴,傲然道:“兄台,小弟刚说过由不得你,坦白地说吧,我武某不是为了急于成名,也不是讨教高招,乃是为了一段过节,既然巧遇了,正好趁此了断。” 丁浩楞住了,过节,这从何说起? “敝人与武老弟素昧生平,那来过节?” “上一代的!” “噢!请先把话说明?” “分出高下之后自然会加以说明。” “不说出因由敝人不会拔剑。” “酸秀才,不拔剑是你自误!”欺身上步,举剑便攻,一道青芒如灵蛇出洞,招式玄奇无方。 第十三章将计就计 丁浩以最神奇的步法挪移了身形,非常巧妙地避开了这一击。同时也拔剑在手。这的确是毫无来由的挑衅,什么上一代的过节,分明就是借口。但对方已经出手,这一架是非打不可,看样子八成是想较量一下剑法,如果自己刚才不报出“酸秀才”的名号,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现在只有使对方知难而退一途了。 老苍头退了开去。 武三白—剑落空,第二剑又告出手,照情势来看他是玩真的。—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如此不讲理,的确少见。 丁浩挥剑迎出,本来是准备封闭门户,却不料对方的剑术相当诡异,击出之后连变三式,角度部位都不循武学常轨,差一点被突破守势,不由心头一震,在紧急应变之后还以一招。 武三白的身手的确不赖,竟然以攻应攻。 两支剑如夭矫神龙,盘旋飞舞。 一场罕见的激烈剑斗叠了出来。 丁浩有很多次机会都放过了,他不想伤他,不管对方的意图是什么,要找到“天蟾子” 非着落在对方身上不可。 武三白的剑势愈来愈凌厉,而且杀着频仍。 丁浩竭力控制自己不展杀手,到了第十九招、丁浩已按捺不住,第二十招,他展出了“梦笔生花”,这一招连半月教主都接不下,他只展出七成。 金铁交鸣声中,武三白退了一个大步,俊面泛红。 “兄台名不虚传!”“承让!”丁浩收剑,也后退一步。 “输在‘酸秀才’的剑下绝不丢人!”武三白回剑入鞘,神色又转为初见时的平和,丝毫没有敌意。 “过节就此算了?”丁浩故意问,同时剑归鞘。 “根本就没这回事,介口讨教而已。” 丁浩很无奈地笑笑。 “武老弟现在可以告知‘天蟾子’老……” “家师已经作古!”武三白黯然地说。 丁浩大感意外,想不到武三白是“天蟾子”的传人。 “兄台刚才说此来是求医?”武三白又开口。 “是的,不过……说求药较恰当,求治的对象不是敝人。” “兄台是代人求药?” 丁浩心念电似一转,对方既是“天蟾子”的传人,当然是承接了衣钵,求他与求“天蟾子”并没两样。心念之中应道:“是的,是一个五岁不足的幼童。” “哦!”武三白很惊奇:“什么症状?” “中了慢性麻痹之毒,人呈半昏迷状态。” “这……”武三白来回走动,似在推敲解治之方,抬头又低头,眉峰皱得很紧。许久,才停了下来,闪动着目芒道:“是什么人会对一个幼童下此毒手?” “半月教主,又称‘法王’,当然也许不是他本人,但这是该教下的手没错。”丁浩心头有些焦灼,他怕武三白说出“解不了”三个字。 “半月教主……法王……很古怪的称号?” 第67章 “是很古怪,他来自东瀛,在洛阳设教不久。” “噢!”武三白点点头,回顾道:“何老,打开包袱,把那扁瓷瓶的丸子倒两粒出来,三角瓷瓶的倒一粒。” “是!”被称作何老的老苍头立即解下包袱,放在地上打开,取出瓶子小心翼翼地倒出来又塞上,再放回包袱。 何老把药丸交到武三白的手上。 “兄台,三粒一次用温开水送下!” “敝人敬谢!”丁浩接过药丸:“武老弟也是要下山的么?” “是,正好也到洛阳!” “那我们同行一程吧!” *** 出山之后,丁浩与武三白分手,奔向离尘岛方向,心里对武三白有说不出的感激,同时也庆幸如果时间不巧,双方在半路上错路,不但此行落空,小强的毒伤也绝了望,再走另一条路向半月教主索解药的话,结果是什么难以想象。于此,对半月教的愤恨更加深了一层,消灭此教的决心也更坚决。 时已晌午,路边有小店,本该打尖稍歌,但想多赶一程,越快赶到离尘岛越好,于是,他继续赶路。 “主人!”一声熟耳的呼唤从小店传出。 丁浩止步回身,两个小混混型的年轻人已站在门口,他立即认出是方萍和小茉莉,奇怪,她俩怎会在这里?于是,他步了过去。 小茉莉有些发呆,她头一次见识丁浩的真面目。 方萍迎上前。 “主人,我猜你一定会走这条路,小茉莉告诉我你去了崤山,我们便急急赶了来。” “小强的情况如何?”丁浩急切地问。 “不好也不坏,就这么半睡半醒,不能开口说话,但还能吃得下东西,主母急煞了,求到药没有?” “皇天不负苦心人,求到了!” “谢天谢地!”方萍以手加额。 “我们往回赶吧!你俩……吃好了没有?” “刚好吃完,主人不必回岛了,我带药回去。” “为什么?” “大表哥!”小茉莉一乐,用了这调皮的称呼:“洛阳方面告急,等着您去处理,我们掌舵的快急疯了!” “什么事?” “我们一处密舵被挑,楚素玉姑娘和小桃红失了踪,生死下落不明,最早投靠的朱兰姑娘和九位同门不幸遭害,”小茉莉说这几句话时神情是悲愤的。 丁浩登时血脉贲张,杀气上了脸。 “是半月教做的?” “不错!” “他们怎会摸到你们的密舵?” “据我们斐掌舵的判断可能是对方的密探认出了朱兰,她没改装,而且她原先本来也是半月教的密探,他们自己人当然—眼便能认出。那批狗腿子无孔不入,到处都有他们的爪印!”小茉莉激动得脸胀红。 就在此刻,有两名赶脚的汉子来到,深深望了三人—眼,然后进入小店。 丁浩沉吟了片刻,取出药及交与方萍。 “你带药回去,用温开水一次送服,你们兄弟俩还是做一路,互相有个照应,路上务必小心,这药丸千万不能闪失,再来便无处求了!” “是!”方萍应了一声,招呼小茉莉随即上路。 丁浩本来极想因去看看爱妻余文兰母子,同时也要知道这药是否奏效,这一来只好放弃了,洛阳发生的是大事。目遂两人走远,他也进了小店。店里客人不多,他随便拣了个座位,叫了酒菜,吃喝起来。 “喂!老吴,不对!” “什么不对?” “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两个小子很眼熟……” “嗯!我也有这么点感觉……”停了停又道:“对,我想起来了,城里小巷姜老实的面店,那两个小子常去光顾……唔!‘醉书生’也常在那出现。” “小声点,还有个人在里面!” 丁浩心中一动,用眼角瞟去,说话的是那两个赶脚的汉子,心里立刻有了数,想不到半月教的眼线分布得这么广,连这种偏僻地方都钻到了。他不动声色,显然这两个小角色并不认识他,不然早就掉魂了。 “我们跟下去!”声音很低。 “刚叫的酒菜不吃多可惜?” “你他妈的节省这几个钱,误了事你把省下的钱带到阴间去用?那两个混小子在此地出现定有名堂。” “我们盯住这个不就成了?刚才三个人在外面鬼鬼祟祟,两个小子八成是奉命去办什么事,定会回头……” “唔!也是道理,吃吧!” 这一来,丁浩也就定下心从容吃喝。 将近半个时辰,丁浩酒足饭饱,精神也恢复了,于是付账出门,朝相反方向走去,不必回头,他知道那两个不长眼的半月教密探定会跟了下来,既然他两个已经认出了方萍和小茉莉的行迹,你只有让他们永远闭上嘴—途。 眼前是个急拐弯。 丁浩在拐过去之后,立即遁进道旁林中。 两名汉子来到。 “咦!怎么不见了影子?” “八成是趁这拐弯的机会溜了!” “他不知道我们的来路,为什么要溜?” “难说,干好事的多半机伶,疑心更重。” “可是……他们走的是相反方向?” “楞头青,这是障眼法,他们不可以绕回头会合?”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回头顺路追下去,我从这里圈过去会合。” “好主意!” 突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两个不必费事了!”丁浩从林边树身后转了出来,只一闪便到了两人身前。 “朋友,你是……”姓吴的汉子开口问。 两人站成犄角之势。 “你两个是半月教的密探?”丁浩声寒面也冷。 两名汉子脸色大变。 “朋友说什么咱听不听,咱俩是……赶路的!”另一名汉子回答。 “赶路的,赶向鬼门关?” 两名汉子互望一眼,双双飞快地拔出匕首虎扑而上。 丁浩纹风不动,双手各并指点出。 连哼声都没有,两名汉子踣了下去,再不动了。 丁浩一手一个,拖进林子深处,然后继续上路。 *** 醉书生晃晃悠悠地进入姜老实的面店。 化身贾二麻子的斐若愚已经在撩着腿喝酒。 两人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姜老实不待吩咐,立即料理酒菜端上来。 “求药的事如何?”斐若愚手指转着酒杯,小声急问,他没望丁浩,如果有人在暗中监视,根本不知道两个人在对话。 “不虚此行,一切顺当,方萍与小荣莉送药回岛。”丁浩一手葫芦一手筷子,低着头说: “楚素玉主婢下落如何?” “到目前为止还没端倪!” “以楚姑娘和小桃红的身手而论,下手的定是半月教的高级人物,很可能已经被带回西山石窟的总舵。” “可是经过日夜守候,那—带没人出没,余宏那小子说的话未必可靠,而石窟是天险: 有如峰窝,本门弟子没能耐深入查探,只好采取守株待免一途,小弟实在没了辙,大哥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丁浩默然了好一阵子。 “我设法亲自去查探。” “小弟陪你。” “不,你身为掌舵,不可轻易犯险,” “大哥……” “不要多说了,我们不能全押下去,总得要留一半扳本。”丁浩说的极有道理,全押下去要是输了可就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主要的还是斐若愚身为空门掌舵,又是独子,如果有什么失闪,可就无法向“树摇风”老哥哥交代,不管怎么说,自己总是兄长之辈,而且楚素玉与斐若愚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斐若愚无言。 一个瘦小的年轻小伙走了进来,先朝丁浩一照面,龇了龇牙,然后步到斐若愚桌边,哈了哈腰。 “二爷,您好,小的正找您呢!” “什么事?” “能坐下来谈么?” “坐吧!” 丁浩一眼便已认出是二斗子,斐若愚手下最得力的耳目,他突然来到必有要事禀报,当下目望门外静静地听。 二斗子在斐若愚对面坐下。 “楚姑娘有消息了!”声音抑得很低。 “哦!快说?” “小桃红被他们放了出来,她要见师叔祖传递一句话,她后面还有狗尾随着,小的先赶来请示一下该怎么安顿她,好早作准备。” 丁浩大为激动,猛灌了一大口酒。 “她人呢?”斐若愚问。 “马上就到!” “好,你立刻去通知汪朝奉预备地方,然后再找两名身材仿佛的女弟子从后门到里面待命,用双掉包的方式送小桃红去,行动要快,不能多耽时间。” “是!”二斗子应了一声,匆匆出店。 “姜老实!”斐若愚招了下手。 “二爷!”姜老实赶紧来到桌边。 “待会女客人要借后面的房间方便,懂么?” “知道!” 丁浩也懂了,转过面向斐若愚微一点头。 不久,天色错暗下来,姜老实点上了灯火。 斐若愚口里喃喃道:“挨靠里的桌子,面朝外,女客人来时要背光。”这句话是对丁浩说的,同时也揭示了姜老实,女客人指的当然是即将来到的小桃红。 丁浩会意,抬手比了个手势。 姜老实立刻过来把酒菜搬到里面角落靠门边的桌子。 丁浩刚换了位置,小桃红已经进门,一眼便看到了丁浩,急急步近。丁浩先开口道: “你坐我对面。” 第68章 小桃红坐下,眼圈是红的。 “小桃红,他们放你出来?” “唔!他们要我传话,说如果醉公子要见到活的小姐,只有—条路,以‘灭命尊者’的人头交换?” 丁浩一听,热血沸腾起来,挑眉瞪眼。 “好哇!这主意真妙,把我当箭头来用,哼!” 就在此际,一个老者进了门,一阵张望之后,在丁浩原先的桌子坐下。 “您老是要下面还是……”姜老实上前。 “喝酒,随便弄几碟小菜。” “好,马上到!” “老板,这里添副杯筷你忘啦?” “是,是,对不住。” 姜老实先拿上杯筷,替小桃红斟上一杯,然后转身去忙老者的酒菜。 “小桃红!”丁浩已经猜到老者的身份。故意斜起醉眼,大声说话:“你家小姐是我…… 醉书生……平生唯一红粉知己,为了她……我的命都可以不要,小事一桩,我绝对能办到,别愁,来,喝酒……” 小桃红玲珑心窍,立即便意识致丁浩的用意。 “醉公子,我敬你!”小桃红举杯。 “别敬了,喝吧,又不是头一遭!”抓起葫芦喝了一口:“小桃红,这的确是巧事,今晚三更,我已经约定那什么尊者在河边柳林见面,本来……呃……是想斗斗对方杀杀手养,既然你这一说,我就只好破例要对方见红了,为了……你家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做,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小桃红有些楞愕,但随即意会到“醉书生”绝非无的放矢,这么说必有用意,目光微转之下,已发现了目标,靠门处窗边的老者是唯一生人。 “醉公子,我家小姐的生命只有靠您了!” “不必多说了,你家小姐跟我头是两个命是一条。” 两人默默吃喝了一阵,丁浩向姜老实招手。 姜老实快步走近桌边。 “公子还要点什么?” “什么也不要,这位姑娘……”故意放低声音,却又让那老者听到:“你后面有……方便的地方么?” “有,有,进门过到井右弯,女客专用。”姜老实的声音可没放低,店里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听到。 “你不能小声点?” “是,是,公子,对不住!”姜老实哈腰笑笑。 小桃红又是一愕,自己根本就没说要方便。 “小桃红姑娘,你可以去了!”丁浩抬了下手。 小桃红似有所悟,起身低头进入内门。 不久,小桃红又低头步出,很快地坐到丁浩对面,当然,她已不是小桃红,但穿着小桃红的衣服,掉包了。 “我今晚三更要到河边柳林赴‘灭命尊者’之约,你在老地方等我,记住,别乱跑,以防发生意外。”丁浩故意大声说,目的是强调时间地点,好让那老者把话传回去,一切顺利的话,便可救出楚素玉。 小桃红只点头没出声,怕露了马脚。 老者起身会账出门,到了门外,一名汉子跟他擦身而过,悄悄交换了两句话,这完全看在丁浩眼中。 斐惹愚开口道:“你可以走丁,把那支狗引远些。” 假小桃红朝丁浩笑了笑,勾着头出门,走巷口方向。 果然,那汉子又回头从店门门经过追了下去。 丁浩现在已无顾忌,转面向斐若愚道:“若愚,你先走,到南门外土谷祠后面等我,今晚你要扮演要角。” 斐若愚点头道:“小弟已经猜列要扮演什么角色了。” 丁浩笑笑道:“刚才的游戏很精采,只掉了一次包,怎么叫双掉包?” 斐若愚道:“还要再掉—次,小桃红对城里的小街暗巷不熟,为防万一起见,再掉—次包便可到达最安全的藏身处所。” 正在说话这间,又一个少女进了门,手里拎着一包衣物,已不是原先混充小桃红的那少女,先望了丁浩一眼,然后向斐若愚道:“好几支狗都被引开了,人已安全!”说完,熟门熟路地进入内里。 两名汉子进店。 那少女又进里面出来,走列灶边,向姜老实道:“二叔,我回去了,赶明儿一大早我送东西来!” 姜老实道:“可别忘了多买几根牛腱!” 少女道:“我知道,忘不了的!”说完从容出门。 丁浩忍悛不置。 斐若愚扬长出门。 丁浩又蘑菇了一阵才醉歪歪地离开。 *** 河边,柳林,林中空地上。 两条人影对立,一个是“醉书生”,另一个是蒙面的“灭命尊者”,两人的剑都巳离鞘,还没亮出架势。 月已过中天,是三更时分。 “醉书生,你约斗本尊者的真正引的是什么?” “印证武功,没别的目的。” “真是如此?” “当然,放眼江湖,值得在下拔剑的还不太多,‘酸秀才’跟我比斗过两次,不分轩轾,你阁下是第二个值得在下约斗的对象,阁下应该引以为荣。” “醉书生,你人还清醒吧?” “哈哈哈哈,李太白斗酒诗百篇,至今传为美谈。我‘醉书生’斗酒剑千招,同样可作为武林佳话。” “可惜你命只一条!”灭命尊者语带不屑。 “阁下难道会有两条?”丁浩反问得很悠闲。 “醉书生,你够狂,不过话说在头里,本尊者可没兴致跟你玩游戏,剑出鞘不见血不回,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怎样?” “太好,太好,这样才能无所顾忌显出真功实力,打起来才过瘾,在下其附和之不暇,还说什么反悔。不见血不回,简直是妙透了!不过,在下也有句话先说在头里,你们尊者一共有四位,你阁下是其中之一,你阁下没请帮手吧?” “笑话,本尊者单独应约,没第二个人知道。” “成了,我们开始,别再虚耗时间。” 双方亮出架势,玄奇而无懈可击的架势。 剑身映月,进发丝丝寒芒。 剑光闪动,双方同时出乎,平静的月光被搅乱了,惊心动魄的场面叠了出来,银蛇乱窜,剑气嘶风,这可不是印证,而是殊死之斗,奇招绝式层层叠出,每一个闪耀都足以致命,凶险至极。 激烈的剑斗持续了两盏茶时间,双方交换了百招以上,依然旗鼓相当。“醉书生”突地招式一变,施出一记闻所未闻的绝招,“灭命尊者”被迫得手忙脚乱,第二记绝招又告出手,“灭命尊者”退了三步,第三记绝招紧跟着发出。这第三记与其说它是绝招毋宁说是怪招更为恰当,剑尖在完全不可能的角度之下抵上了“灭命尊者”的咽喉,目光再锐利的剑道高手也看不出其中的变化。“灭命尊者”剑垂下,身躯簌簌直抖。“本尊者输了!”声音是颤抖的:“刺下去吧!本尊者输得不冤,你是高明。” “醉书生”忽地伸指疾点。 “灭命尊者”栽了下去。 “醉书生”剑尖着地,巍然卓立,举头望月。 空气完全沉寂下来。 许久—— 突地,一个冷森森的声音突然传来:“醉书生,你还等什么,说好用他的人头交换你的红粉知己。”“人头你们自己割,在下一向不喜见红,人质带来没有?” “当然带到!” “那放人吧!这位尊者连人带头交给你们。” 人出现,缓缓步近场边,锦灰蒙面。 丁浩登时热血沸腾,但他竭力忍住,因为楚素玉还在对方手中,这场戏绝不演砸。紧接着,—顶两人抬的小轿到了锦衣蒙面人的身后放落,抬轿的退开,两名老者现身,站在轿门两侧,锦衣蒙面人侧开身。 丁浩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老者之一掀起轿帘,轿子里楚素玉端坐着。 “怎么还不放人?”丁浩寒声问。 “我们各取所需!”锦衣蒙面人回答。 “不,在下必须要人质自己走过来。” 锦衣蒙面人迟疑了一阵,转身伸手入轿,不知作了些什么,过了片刻,楚素玉下轿,朝丁浩走来。 “带人!”锦衣蒙面人抬了抬手。 两名抬轿的汉子举步。 “慢着!”丁浩大喝了一声:“在下对半月教一向的作风不敢恭维,得先验明人质是否无恙!” 两名汉子止步。 楚素玉巳走到丁浩身前,目光仍然有神。 “醉妹,你没事?” “醉哥,你……怎么做,都天教主放过你?” “为了你我不惜任何代价,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 “武功仍在?” “还在!” 丁浩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自忖半月教也不敢在楚素玉身上动手脚,她本是半月教的高级弟子,熟知“法王”的门道,而自己“醉书生”这块牌子还是打得响的,照他们的算盘,这摊子由“都天教”的人来收拾。 “我们走,快!”转身,扭头又道:“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这笔生意算成交了,—个尊者握在你们手上是一张王牌,用处很大。” 两人迅快地奔离现场。 到了柳林的另一端河边,一叶扁舟持竿待发。 “醉妹,快上船!” “你呢?” “我的事还没完,快,我得回头去救人。” 楚素玉飘身上了小舟,竹篙—撑,小舟荡了开去。 丁浩急急回头。 现场—— 人轿都已不见,丁浩锐利的目光在暗中扫瞄了一阵,远远发现轿子已将到柳林边缘。他立即改装。 轿子堪堪出林。 第69章 一条人影飘坠轿前,是个蒙面人。 “放下!”声音是沙亚的。 轿子停住。 “什么人?”锦衣蒙面人激射而至。 “屠龙尊者!” 锦衣蒙面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两名老者外加三名戴白脸面具的齐齐涌现,散开,形成了包围之势。 “轿中是女眷,阁下意欲何为?”锦衣蒙面人喝问。丁浩明知对方是“三才剑”赵天仇,半月教的总监,“法王”的宠信,但他不予点破,因为一旦揭穿了便会使对方增加戒心,对自己的行动很不利。 “打起轿帘让本尊者过目!” “阁下这么做不怕有失武士立场?” “你们半月教的不配提‘武士立场’四个字!”这句话相当够讽刺,把半月教贬得半文不值,也显示了“都天教”唯我独尊的张狂气焰,丁浩是有意如此做,一个人演独角戏,必须要造成一种气势,使敌人穷于应付。 在场的众高手中有人发出了冷哼声,表示愤慨。 “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赵天仇目芒连闪。 “本尊者是不把尔等放在眼下!”这句话更狂,稍有血性的谁也受不了。 哼声再起,好几个。 赵天仇修养到了家,并不动怒,可能是慑于对方的武功。如果动上手,可能又要赔上几条命,这种事已发生了多次,培植一个高手不容易,不断地伤亡下去,半月教势必元气大伤,再多的本钱也会输垮。 “本教并无意与贵教为敌!” “准备自动除名?”丁浩着着进逼。 “本教还不致软弱到这等程度。” “打开轿帘!”丁浩开始有些担心,斐若愚假扮“灭命尊者”换回了楚素玉,是冒极大的危险,如果身份被拆穿后果不堪设想,光是“无影飞芒”他就躲不过,把他点倒是个假动作,这么久不见动静可能已经出了问题。 “掀开!”赵天仇抬手。 站得最近的一名白脸面具使者横移两步,掀起轿帘。 丁浩心头猛地一震,轿子里会的真是一个女人。 “如何?”赵天仇冷冷地问。 “人呢?”丁浩不能再装浑了。 “人,什么人?” “与‘醉书生’那混小子决斗的‘灭命尊者’。” “这可奇了,为何不向‘醉书生’要人?” “他已经把人交给你换了人质!” “我们上了‘醉书生’的恶当,那位尊者受伤不重,早已自动离开了!”赵天仇振振有辞,人挺得很直。 丁浩不由怔住,斐若愚真的脱身了么?可是事先约好,他必须要等自己送走楚素玉之后回转才能采取行动,因为自己得用另一副面目出现,否则“醉书生”便不能公开亮相了,是什么原因使他提早行动?再看看小轿,无端冒出了个女人坐在轿中,这分明是早先计划好的。 当下重重地哼了一声。 “移花接木之计骗不了本尊者,说!人到那里去了?” “区区刚才说过了!” “嘿!如果不好好交待,在场的全得撩下!” 冷哼再起,在场的蠢然欲动。 “阁下太目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呛!呛!”声中,兵刃全已出鞘,连赵天仇在内。 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丁浩可是杀机大炽,他已经意识到斐若愚出了意外,半月教一向惯于使阴耍诈,弄诡玩巧,此次救楚素玉一方面是基于道义,另方面是为了私情,如果斐若愚有什么不幸,将何以对“树摇风”老哥哥和老嫂子交代?他也亮出了剑,目前唯一的办法是逮住赵天仇。 赵天仇首先出剑,三才剑,剑术是不能等闲视之的。 丁浩也出剑,是进手招式,以攻应攻。 两名老者一个是徒手,一个使的是判官笔,双掌加—笔,从后面策应,三名戴白脸面具的左一右二发剑助攻。 四面楚歌,丁浩一下子便被圈在当中。 惊心动魄的恶斗场面叠了出来。 丁浩回旋应战,每一个都是可以独当—面的高手,剑、笔、掌路数各异;对付起来格外吃力,明明可以得手的一式,由于助攻者的相互策应,便受了极大的引制而告落空,同时每一人每一出手,都是全力施展的绝招杀着,可以说凶险万状,只要有些微的疏失,便会产生极严重的后果。这种打法,真元损耗之巨是不言可喻的。 速战速决是上上之策, “笔底乾坤”出手了,如巨浪狂涛,凌厉玄奥无匹。 “哇!”一名白脸面具的栽了下云。 剑势再回,如拍岸惊涛。 “哇!”又一名白脸面具的连臂带剑掉地,人倒撞出四五步之外才被一株柳干挡住。 判官笔已戳上丁浩的背心。 丁浩一咬牙,错步回剑,间不容发的时间,那使判官笔的老者方自为笔尖点处的坚韧感觉一楞,锋利的剑光已横切而过,惨叫声中,歪了下去。同一瞬间,赵天仇的剑尖已刺到左胁。丁浩凭着剑刃暗器入皮不透肉的奇功借回剑之势扫向赵天仇的颈项。赵天仇格架不及,施展了铁板桥的功夫上身后仰险险避过这一剑,否则非飞头不可。 也就在同时,一道如山掌力从侧方卷来。 丁浩被震得斜跄出去,靠上了小轿。 赵天仇又挺立起来。 尖刺戳上了腰肋,是轿子里刺出的短刃。 当然,这只能伤到丁浩的皮层,身子一正,长剑搠入轿中。“啊”女人的惨叫,不用说,轿中人已了帐。 两名轿夫已退得老远。 近身的那名白脸面具使者闪电般出剑直刺。 丁浩左手反捞,抓住了对方的剑,然后抽剑从容刺出,剑从前胸透到后背,拔剑、松手、白脸面具的“砰!”然倒地。 赵天仇已飞闪而去。 仅余的那名老者也急急弹身,但只弹到一半,“哇!”地一声,人坠地,双腿齐膝而断,掉落在另一边。 轿夫和那名断臂的使者已逃离现场没了影儿。 现场留下了残尸和刺目的猩红。 断腿的老者血已流尽,瞪着眼不动了。 丁浩惶然无主,救了一个,失陷了一个,该怎么办? 他深深自责,如果不顾及“醉书生”的身份便不至有此失,现在悔之晚矣! 蓦在此刻,数声惨号倏告破空传末。 残夜寂寥,声音传得很远,而且分外刺耳。 丁浩连想都不想,便循声奔了去。 一间小小的土地庙孤寂地蹲踞在一株古榕的浓荫里,庙前的草地上停了一乘小轿,轿边横陈了四具尸体, 丁浩来到。四具尸体还在淌着血水,一望而知是刚刚被杀,小轿的轿帘掀在轿顶,里面是空的。丁浩立即判定这顶小轿便是半月教用以移花接木的另一顶小轿,斐若愚是脱身了么?还是又另外生了枝节? 他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盏茶时间已过,丁浩开始焦灼不安。如果说人是斐若愚杀的,他应该现身跟自己见面,如果说不是,那是谁杀的?半月教当然不会杀自己人,自己闻声而至,时间应不长,被杀的血尚未凝,是双方错过了么?心念之中,他又往柳林回奔,到了地头,尸体犹在,就是没斐若愚的影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将沉,晓风已起。 斐若愚发生了意外几乎已是不争的事实。 丁浩惶然无主,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情况不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半月教弟子被杀,斐若愚失踪,是第三者介入么?斐昔愚实际上穴道并未受制,他有充分的行动自由,他的身手机智都是上乘的,怎会发生意外呢?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一条人影飘然而至。 丁浩定睛一看,心火与杀机齐冒,来的竟然是“流云刀客”余宏,他居然还敢公开露面,以自己现在的形象他不会看不出来,这狼子又想施展什么阴谋?上次他想潜回南方,被自己以“灭命尊者”的身分废了他的右臂,后来又被方萍扎了一刀,结果他居然复原了,这显示出“法王”的确非比等闲…… 余宏已来到近前,抱抱拳。 “阁下是……” “屠龙尊者!”丁浩强忍住杀机。 “啊!失敬,在下特来传个信息。” “什么信息?” “贾二爷无恙。” “贾二爷?”丁浩心中一动,贾二麻子是斐若愚的化身,而他昨晚扮的是“灭命尊者”,蒙面巾一除,他便还原为贾二爷,看样子半月教已揭开了他的第二重身份,奇怪的是余宏何以敢公然活动? “唔!就是贵教的‘灭命尊者’。” “你说他无恙?” “是的,他被醉书生点倒,作为交换‘桃花仙子’的代价,临带走之时,被半月教总监以独门手法再制穴道,是在下救了他。” “土地庙前的四条命是你的杰作?” “不错!” “他曾废过你的右臂,你为何杀自己人救他?” “为了找一条生路!” “怎么说?”丁浩寒声问,他不相信余宏口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如果不是顾及这点亲戚关系,早已宰了他。 “先见贾二爷如何?” “人在何处?” “前面不远!” “好,你带路!”丁浩已下定决心,如果余宏又想玩什么花洋,他就该死,不再顾忌什么亲戚关系了。 不久,两人来到柳林的尽头处,一间草棚子前。 丁浩心里是全神戒备的,以防突然的意外。 斐若愚跌坐在棚子里运功。 第70章 丁浩机警地运用耳目默察,确定四周没第三者存在。“这怎么回事?” “在下虽然解了这位尊者的穴道,但这种手法对被制者的气血损害极大,必须运功恢复,否则你会留下后患。” 余宏所说的似乎又不能完全不信,丁浩相当困惑。但有一点是绝对可以确定的,余宏即使不是受命施展阴谋,也大有其目的,他表面人模人样,内心却是卑污苟贱,换句话说是一肚子坏水,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你刚才说要找一条生路?” “是的!” “现在可以说了!” 余宏踌躇了一下才开口。 “在下已经下能见容于半月教,因为身分已经暴露,而且执行命令时一再出岔,依教主的作风,用人等于用物,—件东西如果失去人去了利用的价值,便予以摧毁,所以……在下被毁的命运已注定,时间早晚而已。” “你没说出找的什么生路?” “投效贵教!”余宏定睛望着丁浩。 余宏说的听起来象是事实,但又安知不是借机达到卧底的目的,因为自己凭空制造的“都天教”对“半月教”的威胁相当大,而目前除了频频出现的尊者之外,半月教对这可怕的敌人—无所知,卧底插桩有其必要。 “你何不远走高飞?” “在下想过了,除此别无活路。” 就在此际,斐若愚收功起立,步出草棚子,目光中透露出错愕之色,因为他并不知道丁浩在找他这一节。 “老二,他说他救了你?”丁浩赶紧先开口。 “这……是事实,不过,他的条件是加入本教!” “你答应了?” “还不会,至少也得请示掌令或老大。”斐若愚当然有他的一套,不会猛浪从事,同时他对余宏恨之人入骨。如果余宏没这打算,说什么也不会出手救人,有条件救人正道之士所深恶,同时也抹销了人情,因为动帆不正。 丁浩深深想了想,不要余宏的命等于是偿还了有条件救人的这一点人情,这种六亲下认的人应该予以制裁。 “余宏,你加入本教寻求包庇可以,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余宏目芒连闪。 “说是条件,其实是铁定的规矩,凡加入本教者,必须先交出武功,经过一段时日的考察,才能由教主裁定。” 余宏连退了三步,窒了好半响。 “这……交出武功,岂不成了废物?” “不会,教主非但能还给你,还加上一倍。” 斐若愚已经意会到丁浩的用意了。 “我们都经过同佯的方式考验。”他加强了一句。 余宏默然不语。 “对了,本尊者重新问你—遍,半月教的总坛真的设在龙门山的石窟里?”丁浩目光如刃,直刺在余宏脸上,这种目光足以使心虚的人不敢说慌。 余宏目珠子转动,久久。 “不是,当时……可以这么说,各为其主。” “那在何处?” “无定所,随时改变,实际上没什么总舵.只是‘法王’发号司令的源头,没有形式上的舵坛。”“你这话可信么?” “绝对可信,此一时彼一时。” 月落尽,天亮前的迷蒙。 “你打定主意没有?”丁浩冷森森地问。 “这……在下还要考虑!” “好,看在你援手老二的份上,给你考虑的时间,你可以走了!” 余宏拱拱手,掉头奔离。 “大哥,你……放他走?”斐若愚司。 “大丈夫恩怨分明,不管这狼子居心目的为何,他救了你是事实,再放他一次,你怎会眼睁睁被制?” “嘿!大哥没回头,我能动么?” “是我事先考虑不周,累你犯阴。” “人在江湖,这算得了什么!” “你完全没事了?” “没问题了。” “那我们分道扬镳,天快亮了。” “小弟我……又不能以贾二麻子的身份露脸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先去了解一下楚姑娘的下文。” “这我知道。” 两人分头离开。 丁浩在奔出不远之后,突然发觉暗中潜伏得有人,但他故作不知,连滞都不滞,从容离去,穿林约莫十余丈,一个大迂回绕了回来。此际正值天亮之前的黑暗时段,对行动有莫大的帮助,真的是神气知鬼不觉,很快地接近原处,突有话声传入耳鼓。 “想不到‘天一号’竟然与‘都天教’的尊者挂了上钩?” “怪不得我们的行动老是失利,这……” “哼!这小子不知感恩图报,竟然敢背叛‘法王’,死有余辜!” 丁浩心头大震,他听得出是赵天仇和小姑姑的声音。想不到余宏竟然是“半月教”的密探首领“天一号”,听口气他两个由于不敢逼近,所以只是暗中看到而没听到刚才自己和斐若愚与余宏之间的对话,不然就不会有这说法。 “侄儿早已看出余宏这小子不堪重用,尤其他性好渔色,犯了密探之大忌,小姑姑,您认为该如何处置?” “杀!”小姑姑只说了一个字,但相当够力。 “不知他到底泄了多少密……” “那已无法换回,只有亡羊补牢一途。” “小姑姑,既然他已经与都天教的人联上了线,也许可以从他口里问出些有关敌人的线索,要不然……” “怎样?” “欲擒故纵,从他身上摸敌人的底。” “唔!这倒无妨一试。” 就目前所知,赵天仇是“法王”跟前的得宠人物,而小姑姑是“法王”的左右手,能除去这两个,比杀一百名半月弟子还更有用。丁浩手抚剑柄,准备现身杀人…… 此际,天色已经逐渐放亮。 “阿弥陀佛!”一声晨钟般的佛号倏然响起。 丁浩正要现身出去,闻声暂时按捺。 小姑姑与赵天仇同时面对发声方向。 一个蒙面女尼幽然出现,步近两姑侄。丁浩运足目力望去,不由吃了一惊,不期而现的竟然是托自己找失踪少女余文英的“无恨师太”,她怎会找上小姑姑和赵天仇?心念之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带在身边的玉坠子,那是认人的信物,也叫“护身符”。 “你是谁?”小姑姑喝问。 “贫尼无恨!” “无恨?”小姑姑重复了一句:“看你的打扮是武林中人,绝不是古佛清灯的出家人,你想做什么?” “受人之托,要向施主打听一个人!” “噢!这倒是件鲜事,彼此素昧生平,竟然要向我打听一个人……听声音你年轻已不轻,就尊你一声师太,师太要打听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算来已经成年的少女,她叫余文英!” 小姑姑吃惊地退了一步。 “余文英?从没听说过。” 丁浩又是一震,“无恨师太”怎会向对方打听? “施主应该听说过,她年幼时施主见过她。”无恨师太悠悠地说,声调很温和,标准的出家人风度。 小姑姑又楞了楞。 “毫无印象,师太莫非认错人了?” “错不了,你小姑姑的形貌变化不大。” “你……你是‘百花娘’?”小姑姑很激动。 赵天仇是蒙着睑,看不出表情。 “阿弥陀佛!贫尼无恨,孽海无边,回头即是岸,贫尼心中巳无恨,唯一业障便是这一点心愿,此因不了,无法证果,至于其他因果,我佛自有灵明。”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小姑姑大声说。 丁浩心中一动,从话音判断,双方之间定有某种牵缠,而“无恨师太”要找的余文英看来也不是受人之托,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怪不得她在初逢乍识之下,竟把信物交给了自己,江湖事的确是诡谲万端。这女尼的俗家名号是“百花娘”,听起来并不怎么正派,很可能她是在某种情况之下看破了红尘才遁入空门。 “施主真的不知道?” “是不知道!” “阿弥陀佛,贫尼相信施主的话,特别奉劝一句,因果循环。十分可怕,如能迷津回头,夙孽可消!”合什,飘然而去。 天色已经大亮。 “小姑姑,她……” “上一代的事,你不必知道。” “余文英又是……” “不要多问,现在我改变主意.立刻对余宏采取狙杀行动,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至于‘都天教’的事你不必担心,‘法王’有其打算,眼前只是时机未到,并非我方无能,现在我们走!”走字离口,人已弹起。 赵天仇跟着飙起。 丁浩正待飞身截击,忽然感觉到身侧似乎有人,转头一看不由骇然,“无恨师太”站在丈许之外,一时之间开不了口,因为现在他是“屠龙尊者”的身份。 “施主,有幸又相遇!” “哦!师太……”丁浩心头大凛。 “施主,佛家戒妄,贫尼不能对施主打诳语,施主的真正身份贫尼早已了然,是故才敢托以大事” “师太已经……知道在下的身份?”丁浩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额头也随之渗出冷汗,这可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不错,但仅止于知,绝不出口,拜托的事……” “尚无眉目,在下会尽力以赴。”话锋一顿又道:“前不久在下曾怀疑永安宫主人‘再世仙子’可能是师太要找的人,在以言语试探之后又出示信物,但对方并无特殊反应,只好作罢,也许别有原因,师太何不亲自一访?” 第71章 “无恨师太”眸光大盛,很快又收敛。 “贫尼早闻有此女子,当亲往访视。” “在下想请问一事。” “何事?” “法王的本来身份!” “无恨师太”的眸光又告盛放,而且更强烈,身躯也略见颤抖,显然她相当激动,许久,许久没开口。 丁浩静静地候着,心知已问对了人。 “施主,贫尼现在还不能奉告,请施主见谅!”说完合什顶礼,她的声音竟然已经平静下来,证明修为之深。 “为什么?”丁浩大急。 “其中有诸多牵连,必须待寻到余文英之后方可。” 丁浩楞住,他不能逼对方说,但实在又不甘心。 “施主,此点牵连甚大,务请海涵!”又一次致歉。 “师太既有顾虑,不说也罢!” “贫尼告辞!”合什,转身,飘然而去。 丁浩摇摇头,吐了口长气。 原先以为是单纯的问题,现在突然变得复杂了,余文英的事竟然牵涉上了半月教主,而其中又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内幕,自己已经答应了“无恨师太”寻人,而偏偏又关联到“法王”,想撒手也不可能,看来如果找不到余文英便只有另辟蹊径一途了。 他突然想到了余宏、小姑姑坚决表示立即予以狙杀,显然余宏知道某些秘密,找他逼问是一条路,同时余宏是齐云庄的继承人,无论他做了多少不可饶恕的坏事,也得由泰山大人以家法处置,不能任其毁在半月教手下。 于是,他举步准备离开。 “尊者!”一声呼唤传来。 丁浩扭头一看,来的是二斗子。 “二斗子,什么事?” “小的刚得到消息,‘流云刀客’余宏朝丁北方向走,奇怪的是他被他自己人盯踪,我们的人已跟了下去,太巧,能找到您!” “我知道了,这是多少时间的事?” “约莫是半个时辰之前。” “好,我立即追去,把这消息也传给你们掌舵。” “是!” 丁浩立即朝西北方向奔了去,他知道半月教已经采取下狙杀行动,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以余宏的刀法而言,要收拾他可没那么容易,至少得出动赵天仇那等高手,怕的是他们不用武力而采其他的歹毒方式。 日头已升得老高,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丁浩也杂在行人之中,大白天行走官道他当然不能蒙面,所以现在是“醉书生”的装扮。 正行之间有人靠近身来,他用眼角斜瞟了一眼,近身的是个瘦削中年汉子。 “师叔祖!”中年汉子轻唤了一声,目注前路,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在对丁浩说话。 丁浩一听称呼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了,二斗子说过有同门跟了下来,他正愁找不到方向和目标,这可就好了。 “怎么样?” “您走过头了,点子已经折进邙山西峰。” “唔!好,辛苦你了,兄弟!” “不敢!” 丁浩立即改变方向,一离开官道,小路上没什么人影,他展开身法飞驰。不久,进入邙山山区,略作思索,兜向后峰,他判断余宏在请求加入“都天教”不遂之后打算远走高飞,既不敢明目张胆走大路,也不敢南行,因为自己曾唬过他向南两百里是“都天教”的地盘,他只有拣荒僻小路绕行一途,最终的目的的地当然是齐云庄。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风送来。 丁浩止步,判断了一下方向,一条小径正在上风处,于是他奔上小径。没多远,发现路边林子里有几具尸体,抄近去一看,一共有四具之多,死状都非常难看,大裂口、残肢断臂、肚破肠流,这是武士刀的杰作,不用说,这四名死者是盯踪的,被余宏觉察而予以解决,依情理,这并阻挡不了追兵,盯踪的不止这四个,多位已传山讯息。 心里才想着,远远看到林木间有人影幌动,紧接着传来了交手之声,看来余宏已被截阻,他加速奔了去。 一坳里,一小片平阳,四周怪石嵯峨。 余宏被一老者两白脸面具的围住厮杀,刀光剑影,激斗正酣,场里散陈了五具尸体,其中之—仍戴市面上面具。 围攻的都是一流好手,攻势如狂风骤雨。 余宏形同疯虎.猛砍猛杀,似乎急于要解决对手,而三人也志在撩倒余宏,是以出手尽是杀着。 “住手!”栗喝声中,锦衣蒙面人出现,是赵天仇。 双方住了手。三人退开。 余宏的后面有如涂血。 “余宏,你的确是胆大包天,敢公然反叛?” “是你们逼的!”余宏咬牙切齿。 “你当知道叛逆者的下场是什么?” “大不了—死。” “不错,但死法不—样,你会死得很辛苦。” “赵天仇,你……” “住口!”赵天仇暴喝一声,抖手。 余宏闷哼一声栽了下去。 丁浩刚刚来到,隐身在怪石之后,他判断赵天仇不会一下子要余宏的命,他定会问供,所以他所发的飞芒是不会致命剧毒的—种,同时根据经验,半月教每次行动都安排有后援,采集体行动方式,所以不急于现身。 “架他起来!”赵天仇抬了抬手。 两名白脸面具的使者,立刻一左一右架起余宏,把他的背贴在—块尖石上。 余宏脸上的肌肉阵阵抽动,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赵天仇步了上前。 “余宏,你受‘法王’收养调教之恩不知图报,竟然敢公然背叛,罪在不赦,不过…… 如果你能痛切悔改,本座会替你向‘法王’求恕。现在……” “赵天仇,不必来这一套,我看过也玩过,要等‘法王’发慈心,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余宏咬牙说。 “余宏,‘法王’对你多器重,你知道么?” “器重?豢养的走狗,御用的工具而已。” “你真的不想活?” “不敢想,奇迹不会出现。”余宏已铁了心,他身为密探首领,“法王”的作风他太清楚了,犯了小错都会死,他这叛逆之罪足可死一百次。 人,甚至于动物无有不怕死的,但一旦面临生之绝望,死便没有那么可怕了,余宏现在的心境便是如此。 “好!”赵天仇声音转寒:“这点暂且不谈,现在你坦白说,你吃里扒外,反叛法王投向都天教为的是什么?” 余宏暴睁双眼,连连挫牙。 “我不想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被宰。” “哼!都天教的掌教是谁?” “不知道!”余宏是当然的不知道,他想从都天教获得庇护只是起头而已,实际上根本也没都天教。 “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余宏口血飞迸,脸颊登时肿了起来。 “你再说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满嘴血沫,吐语不清。 “龙堂主,你是行家,给他点颜色!”赵天仇摆头。 那名老者立即上前,脸上绽出了狞笑,冷森森地道:“天一号,你是东瀛武士,想来耐力一定很强。”说着,揸开五指,抓向余宏的左胸脯,插入,破衣进肉。“啊!”余宏惨叫一声,脸孔起了扭曲。 姓龙的堂主五指慢慢收紧。 活生生的裂肉之痛,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啊!呸!”一口血水喷在龙堂主脸上。 龙堂主用衣袖一擦,钢钩爪的五指一拧。 “啊!”又是一声惨叫,血水迅快地染红了胸衣。 丁浩对余宏是恨如切骨,绑架小强,安排炸毁离尘岛都是他的杰作,不杀他只是为了那一层亲戚关系,这种没心肝的东西让他吃些苦头是应该的,是以在暗中静作壁上观,等于借别人的手消减一些心中的怨气。 余宏全身发抖,双臂被反扭按在突石上,穴道又被飞芒所制,欲挣无力,口里一声接一声地凄哼着,脸孔已经扭曲得完全变形。 “说是不说?”赵天仇问。 “杀了……我吧!你……这只狗!” 龙堂主插在胸肌里的五指又拧动了一下,不必看也知道胸脯已成了烂肉。 余宏连哼带狂喘,象一支挨宰却没断气的家畜。 “余宏,你想死没这么容易,本座绝不会受激,你骂得越毒死得越慢,快说,都天教主到底是谁?”赵天仇阴侧侧地逼问。 “是……是……是你祖宗!” “啊!”惨叫声巳没先前的高亢。 龙堂主的左手食中二指已插进余宏的右胸,血水即冒。 “说!”赵天仇怒叫。 “哼……哼……”余宏闭上眼,只在喘息。 “剥他的皮,从脚跟起一寸一寸地剥。”龙堂主抽出双手,从余宏身边拔出短刀。 余宏又张开血红的双眼,嘶声道:‘赵天仇,你……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杂种……杂种。” 龙堂主示意两名使者把余宏的身躯拉高,搁在突石上,使两腿悬空,这样剥起皮来便顺当些,两使者照做了。 活剥人皮,而且是慢慢地剥,光听便教人毛骨悚然。 龙堂主把短刀在手中很俐落地抛了一下,倒把抓在手中,然后左手抓起余宏的右脚,用手划脱鞋袜…… 一样黑忽忽的东西射向龙堂主的后脑,赵天仇及时警觉挥掌去扫,事出猝然,这一扫差了那么一点落了空。如果他不是专注于余宏,应该是可以挡得开的。 “噗!啊!”龙堂主仰面栽倒,后脑壳已被击碎,暗器落地,是一个蛋大的卵石,其威力之强可以想见。 第72章 不用说,这一记卵石击脑是丁浩的杰作。 “什么人?”赵天仇暴喝了一声。 “屠龙尊者!”丁浩现身出去。 人的名,树的影,龙堂主老脸大变,连退数步。 两名白脸面具的松手,余宏逡瘫在石头边。 “屠龙尊者”会在此时此地出现,是赵天仇始料所不及的,双方冰炭之势早巳形成,根本不必在言语上有什么过场交代,赵天仇拔出了剑,虽然他是丁浩的剑下游魂,但身为半月教的总监,他能挟紧尾巴逃么? 丁浩的目标当然是定在赵天仇的身上。 两名使者上步欺身,亮剑占位。 丁浩手按剑柄,没出鞘,目光盯在赵天仇身上。 “上!”赵天仇大喝一声,率先出手。两名使者也跟着出手,三支剑三个方向。 青光腾起,一阵紧密的金刃交鸣之声,夹着一声凄哼,一名白脸面具的使者倒撞击一丈之外,倒地不起。 “大漠飞沙!”赵天仇大叫—声。 那名使者暴退,同时扬手,两蓬黑雾漫天涌卷,联结成幕,把丁浩罩在当中。“大漠飞沙”很奇特的名称,但也相当切题,的确象大漠中的蔽天沙尘,只是没有风暴的威势而已。 丁浩运起护身神罡,把沙雾摒在身遭—尺之外。 沙尘落尽,两人已没了踪影。 “下流手段!”丁浩自语了一声。 余宏的前胸已被龙堂主以“大力鹰爪功”抓烂,虽是外伤,但也够严重,短时间之内还难以治好。 丁浩掠上高处,只见两点黑影已在数十丈之外,他只好又折回来,走到余宏身前,冰冷的目光一扫。 “别装蒜,起来!” “在下……起不来,被飞芒射中了‘云门穴’。” 丁浩伸手,掌心贴上颈下胸前的“云门穴”,运起真力一吸,芒刺吸在掌心之中,看了看,抖落地面,口里道:“如果是含毒的你早巳断了气。” 余宏喘息了一会才站起身,这一动牵动了伤势,痛得他一龇牙。 “尊者,在下……” “怎么样?” “愿意照……贵教的规矩投效!” “你愿意先交出武功?” “是的!”余宏咬咬牙。丁浩想了想。 “你不后悔?” “不悔!” “好!本尊者成全你的愿望。”说完,伸指点了余宏的几穴,心里虽然有些不忍,但对付这狼子只有用这种方式,不杀他巳算仁慈。 余宏全身震颤了一下,功力顿时消散。 “你现在作何打算。” “在下……”余宏面如土色:“在下不是已经……算是贵教的……” “不,尚未入门,还需通过考验。” “这……在下武功已失,半月教要杀在下比拍死一支苍蝇还容易,这……” “你暂时回齐云庄。” 余宏瞪大眼说不出话。 “别担心,本尊者会派人把你平安送到地头。” “这……为什么?” “养伤,同时准备接受考验。” “可是……在下不能回齐云庄,因为……” “因为什么?”丁浩迫视着余宏。 第十四章鳄鱼铁卫 余宏脸上的神色不停地变幻,显然他是在考虑一个重要的问题,踌躇着下不了决心,许久才告稳定下来。 “请尊者先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你说。”丁浩对余宏可以说是百分之九十不信任。 “都天教与离尘岛之间是否有关系?” “没有!”丁浩毫不犹豫地断然回答,然后反问道:“你跟‘醉秀才’之间不是有烟亲关系么?” “是的,他……是在下的堂姐夫,不过……” “说话别吞吞吐吐,爽快些。” “这……”余宏又犹豫了一阵,才期期艾艾地道:“实际上根本不是,在下……只是…… 奉命冒充。” 丁浩心里起了极大的震撼,余宏竟然是冒充的,怪不得他能作出这些乖谬的事,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把话说清楚?”丁浩再冷静沉着也免不了语音激动。 “在下在东瀛是个孤儿,为……‘法王’所收留,长大之后,凭所学闯出了名号,因为齐云庄主余化雨的胞弟余化龙夫妻也流落在东瀛闯天下,不知何故,夫妻双双失踪无后,故而回到中原之后,在下奉命冒充余化龙的遗孤,到南庄认祖归宗,窥诸‘法王’的目的是想君临武林天下,而以齐云庄作为南方的基地。” 丁浩打了个冷战,余化龙夫妇双双失踪,而派人冒充他们的后嗣,这当中问题太大了。 “法王的真正来路?”“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收留了不少孤儿,有男有女,其中土人也有东瀛人,但都由别人看顾教养,他本人并不露面,只有极少数的见过他的真面目,在下就是受他收养而不认识他的孤儿之中的一个。” 丁浩微—颔首,他判断余宏这儿句话应该不假,一个人神秘到了这种地步,定然是巨奸大恶,蓄意掩饰。 “你的本名?”丁浩的内心依然很激动。 “太郎,无姓,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脸色黯然。 人性本善,余宏也为自己的身世而哀凄,丁浩心头升起了一丝丝忴悯之情,他是身不由已,可是…… “好,本尊者就叫你太郎,有个东瀛少女叫梅子的对你—片痴情。不避风波之险来寻你,你为何把她先污后杀?”丁浩刚才那一丝怜悯之情消失了,反过来他真想一剑宰了他,这简直是丧尽天良的行为。 余宏惊怖地连连后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回答本尊者的话。”丁浩的声音冷得刺耳椎心。 “尊者……怎么也知道……”余宏在发抖。 “本尊者知道的比你想象还多!” “那……那是不得已,因为……当时在下的身份不容暴露,怕她……坏事,所以……不得不狠心肠……” “唔!很好!”丁浩已经有了定见:“你有资格当一名冷血杀手,本教需要你这种角色,你可以走了。” 余宏先是一喜,继而惶恐起来。 “可是……尊者,在下已交出武功,寸步难行,只要碰上半月教的人……准死无疑。这该如何……” “这是考验你的项目之一,在没有武功的情况如何保命,全看你的机智,当然,本教会有人在暗中监看你。” “是……保护么?”余宏已经丧失了武士精神。 “看情形而定!”说完,疾掠而去,不顾余宏的反应。这种狠心狗肺之徒被杀是天理昭彰,侥幸活下去也没有武功可以助他为恶,任其自生自灭是唯一解决的方式,不杀他算是已经对他存了仁念。 余宏木立了一阵,也蹒跚离开现场。 封记南货店的后进。 烛影摇红。 丁浩与楚素玉对酌,小桃红在—旁伺候。 “真想不到,余宏的身世竟然是捏造的。”楚素玉摇头:“到现在我才真正感觉到‘法王’此人心机之可怕。” “迟早我会揭开他的真面目。”丁浩意态昂扬地说。 “醉哥!”楚素玉皱起眉头:“我不能就这么躲着,我自己的事不能全依赖你一个人去办!我……” “醉妹!”丁浩顿了顿才说:“我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能称之为依赖,寻根索仇得慢慢来,空着急没有用,‘冷血修罗’失踪江湖已数十年,是否仍活着在未定之天,即使活着,找到他也非易事。而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你脸上的刀疤,一般易容术难以掩饰,除非用人皮面具,这类面具正道之士不屑于制作,你只有忍耐。” 蓦地里,—个紫棠脸的汉子步了进来。 丁浩儿是一楞,继而明白过来。 “若愚,坐下喝一杯!” 斐若愚落坐,小桃红立即添上杯筷。丁浩用的也是杯子,自己人聚会他不必装模作样再用那小葫芦了。 丁浩把余宏的故事向斐若愚述说了一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封袋道:“若愚,烦你派人把这封书信送回岛上,你大嫂也好有个处置。” “好!”斐若愚接过:“小弟会尽快办理。”说完,“咕!”地笑出了声。 “什么好笑?”丁浩偏起头。 “大哥,小弟我上戏可是全才,先是‘掌空剑’,继而‘佟老大’,再来是‘贾二爷’,现在该是什么?” 楚素玉掩口而笑。 丁浩没笑,装得正经八百。 “看人现在这样子嘛……高雅的名字不合适,太江湖气也不好,干脆,叫会老三吧,这可是照排的。” “照排?” “唔!你从掌空剑除名之后便当了‘老大’,然后是‘假二’,现在照排是‘真三’,至于以后什么四什么五的到时再说吧!” “哈哈哈哈……”斐若愚忍不住放声大笑。 “那我叫会老四吧!”楚素玉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会老四……什么意思?”斐若愚不解地问。 “我这醉妹不想就这么躲躲藏藏不见人,想易容改装以另一副面目出现,可是脸颊上的刀疤难以掩饰,你来之前我们刚刚谈到这一点……”丁浩代答。 “这容易!”斐若愚笑着说。 “斐大哥有办法?”楚素玉急着问。 “当年我在望月堡之时,曾经在无意中得到了一张人皮面具,制作得十分精巧,戴上去绝无瑕疵可寻。”斐若愚正色说:“不过,这面具是真有其人,而且是个出名的人物,他是毁在望月堡主郑三江的剑下,死后被剥了面皮,由—代怪物,‘鬼中鬼’制成了面具,郑三江的宝贝女儿郑月娥带在身边备用,不知怎地弄丢了,巧被我捡到,当时不知是她丢的,所以无法归还,后来听她的贴身丫头谈起才知道,这时我已经听了丁大哥的劝说回头归正,也就留下来了,楚姑娘一定用得上。” 第73章 “面皮是谁的?” “病书生欧水灵!” “哦!我听说过此人,也是个怪物。” “我去拿来!”斐若愚起身离去。 “嘿!有意思。”丁浩晃了下脑袋:“一个醉书生,又加了个病书生,这下可热闹了,好戏连台。” 不久,斐若愚去而复返,手里命了个锦绣荷包,打开口,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指头钳出— 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抖开,递与楚素玉道:“试试看!” 小桃红立即上前帮着蒙上。 惊人的景象,楚素玉立刻变成了一个蜡黄面孔的年轻人,毫无破绽,仿佛她本来就生成这佯子。 “妙!”丁浩拍了手掌。 “可是……”小桃红开口:“病书生什么服色?” “不必管,选楚姑娘合身的便成!”斐若愚说。 “那……小婢我呢?” “简单,跟小茉莉和方萍称兄道弟吧!” “谁跟我们称兄道弟?”小茉莉当先跨入。 方萍也跟着进来。“主人,斐舵主!”方萍打了招呼,“小强怎么佯?”丁浩最关心的便是这一点。 “已经平安无事了!” “啊!”丁浩吐了口大气。 方萍和小茉莉惊异地望着楚素玉。 楚素玉起身一揖道:“在下病书生!” “噢!” “哈!” 方萍和小茉莉大笑。 就在此刻,二斗子突然撞了进来,还在喘息。 “什么事?”斐若愚急问。 “永安宫‘再世仙子’的贴身侍婢紫奴陈尸在距永安宫不远的岔路口,死得很惨……被剁成了六块。” “什么人下的手?”丁浩虎地离座而起,目芒大张。 “据发现的兄弟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丁浩皱起眉头,一个老人把一个少女剁成六块,如非有深仇大恨不会如此,这老人竟系何许人物?是半月教派出来的杀手么?本来这事与自己无关,但“再世仙子”索仇的对象是自己——酸秀才,在过节未了之前不能不过问。 “醉妹,半月教中有这个人么?” “据我所知是没有,如果是新进的就很难说了。” “我得去查个明白!”丁浩沉重地说。 *** 官道岔向永安宫的路口。 丁浩以“醉书生”的面目出现,他搜索了一遍现场,除了血迹,没有紫奴被支解的尸块,想来已经为永安宫的人收拾了。他心里暗忖,“再世仙子”可能知道凶手的来路。半月教曾经大举侵犯过永安宫,在“阳谋”不得逞的情况下改采“阴谋”是意料中事,至于图谋永安宫的真正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两辆双套大蓬车在岔路口停下,正好把路堵死。 丁浩一点也不在乎,但知道情况要发生了。 车子下之后,不见任何动静。 丁浩醉歪歪地向永安宫方向行去。 “兄台留步!”极耳热的声音传来。 丁浩止步侧身,来的是锦衣蒙面人,“三才剑”赵天仇,丁浩很奇怪,赵天仇憨不畏死,竟然又敢公然现身,而且口气相当地平和,他又打算弄什么鬼? “我们真是有缘!”丁浩装成醉态可掏地说。 “的确缘份不浅!”赵天仇很自然地回应:“兄台应该改称双绝书生。” “怎么说?” “好饮是一绝,多情又是一绝!” “好洒是事实,多情何解?” “兄台先作了‘春之乡’的嘉宾,跟‘再世仙子’如胶似漆,现在又作了‘永安宫’的娇客,非多情而何?” “哈哈哈哈!”丁浩大笑—声:“什么嘉宾娇客,逢场作戏而巳,除了酒。在下任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是吗?” “当然!” “兄台可曾听说男人一旦交上了桃花运厄运跟着就会来?” “这倒没听说过,阁下是经验之谈么?” “正是这句话!”已经另外有人现身,丁浩目不转睛,但他感觉到了,同时也意会到路口的两辆马车是空车,这帮人在前道便已下车,人数应该不少。“半月教”每次出师都小利,居然没有学到半点教训,真是可悲。 “醉书生,俗话是经常应验的。”赵天仇口气已变。 “是没错,不过在下生来不信邪。” “嘿!有时候是由不得你不信的。” 人已逼近,不止一个,丁浩在保持原姿不动的情况下,只有一个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瞄之下,心头微起震撼,看到的这个壮硕得像—头大公牛,手执的是东瀛武士刀,森寒雪亮,再配上副毫无表情的死人脸,显得十分可怖。 丁浩淡然地道:“赵总监,又累你们劳师动众,他这句话充满了讥诮之情,同时也充分表现了他的佯狂。 赵天仇听到这称呼,身躯显然地震颤了—下。 “醉书生,他们将要执行‘狙杀令’,狙杀的对象包括你跟楚素玉,还有‘再世仙子’与余宏。”赵天仇不慢不火地说。 “噢!在下感到荣幸,居然名列榜首。” 赵天仇不再开口,弹退丈许。 丁浩徐徐转动身形,发现壮硕武士有三人之多,已站成鼎足之势,三个长相有别,但猛挚阴沉的味道一样。 刀扬起,三人同时欺身上步。 丁浩若无其事地兀立着。 “邪!”—声暴叫有如炸雷,正面的一个挥刀,刀光如匹练,曳着芒尾,带起—片尖厉的风声,势道相当惊人,似乎想一刀便把丁浩劈碎。 青光倏闪,爆出一声震耳的“锵!” 丁浩没动。对手退了一步, 这一个照面使丁浩心头大凛,他觉出情况不似想像中那样单纯,这名狙杀手力道惊人,功力在余宏之上。 正面的再次出手,脸上除了杀气没别的表情。 丁浩没有格拒,施展杀手,以攻应攻。 寒风袭体,另两个也发动攻击。 三名一等一的拔尖高手联攻。其威势不言可喻。丁浩反应之灵敏是超人的,在一般剑手说来是完全不可能的情势,而他竟然使之变为可能,在急攻的状况下,他中途变势,易攻为守,而不光是守,必须兼顾三方? “锵啷!”三声刀剑互击叠成了一声。 三把刀被格开,了浩趁网剑之势,向右后的一个划出了一剑,这是顺理成章的一击,从变招格架到反击一气呵成,时间当然也是一瞬。 右后方的弹退,但左后与正面的两把刀又告挥出。 武士刀,可以称之为轻兵器之狼,招式的特色是残很诡稳,如果挨上一刀,纵使能全尸也会死得很难看。 当然,中原的剑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剑手穷其一生能略窥堂奥的便已算是了不起的高手。丁浩已经窥见堂奥,因为他承袭了“黑儒”的真传加上本身的秉赋,可以说已深得其中三昧,与乃师相较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对付高手用的当然是高招。 丁浩尽量放手搏击。 如果是一对一,这三个刀法再精也不是三招的价钱,但三对一情况便不同了,互相配合攻防牵制策应,乘虚蹈隙,遇缝即钻。惊心怵目的剧斗叠出,搅碎了每一寸空间。 三对一,这“一”的一方损耗的真力当然以倍计。 盏茶时间已过,并无明显的高下之分。 赵天仇有些心寒,“醉书生”的功力超出他想像之外甚多,足可与都天教的尊者或是“酸秀才”等量齐观,因为他做梦也不会作到这些不世出的高手是同一个人。这三名剽悍刀手,是“法王”费极大心血秘密造就的铁卫队之中的队员,随便—个在武林中都可列一流好手之林,今天是为了狙杀丁浩而首次亮相,想不到“醉书生”如此难于对付。 丁浩当然不愿久耗徒损真元,招式突变,每一剑都分攻三人,而且威势不减,正面的一个胸衣被划裂但不见血,破口只在外衣,右后方的一个几乎是同时被刺中左胸,但剑尖竟然无法贯入,丁浩不由大凛,难道这三名刀手也练成了与自己同样的“金刚神功”?这太不可能了,“法王”自己会过,他并没具备这种功力,他的手下怎能? 剧斗又持续了近盏茶时间,对手伤而不退,攻势也没丝毫改变,下浩第一次面对这等对手,纳闷又震惊。 再如此缠斗下去,吃亏的是丁浩,因为真力在不断地消耗,他功力再生的本领再高,也不可能随耗随生。 他本来应付从容,现在逐渐感到吃力了。 赵天仇扬剑,准备加入战圈。 四对一的话,丁浩的压力将更大,因为三名刀客剑刺不伤。 他可以全身而退,但为了名头,他不能,目前只有毫无保留地全力一搏一途,于是,招式再变, 三名刀手身上都中了至少三剑,但却夷然无事。 “醉书生,你弃剑投降如何?”赵天仇发了话。 “你做梦!”丁浩嗤之以鼻,答话,手不停。 “鳄铁卫会把你剁成肉酱!” “鳄鱼铁卫”这多古怪的名称?丁浩突有所悟,鳄鱼箭矢刀枪不伤,靠它一身坚韧的皮甲,但有其致命的软弱部位……心念之中,精神大振,他判断这三名铁卫并非练就了铁布衫之类的功夫,而是著了防护衣靠之类的东西,等于是鳄鱼的皮甲,所以才会有这怪名称,想不到赵天仇会自揭其短,他大慨是以为胜券在握而昏了头。 活捉赵天仇一丁浩下丁决心。法王之谜、余化龙夫妇在东瀛之谜都可以从他身上揭晓,这机会不能再放过。 “鳄鱼铁卫”的攻势更紧。 第74章 丁浩已经有了杀鳄鱼的方法。 蓦在此刻,赵天仇突然“啊!”了—声,连连倒退。 丁浩正要变招杀鱼,闻声心中一惊,眼角扫处只见赵天仇右手剑下垂,左手抚着右上臂,看似中了暗器。 “退!”赵天仇惊叫一声,电闪逸去。 丁浩—剑架开三刀,飞身惊起,一式“飞燕投林”身入林中。这一带大小树混杂,视线不朗,敌踪顿失,心知已追之不及,返身出林,三名“鳄鱼铁卫”也失去了踪彬,站在场子里的赫然是“再世仙子”。 岔道口的两辆马车也告驶离。 丁浩立即明白赵天仇是被“再世仙子”飞针突袭,心里虽然懊恼,但“再世仙子”是善意援手,不能怪地。 “再世仙子”面带悲容,不用说她是伤心紫奴的惨死。 “醉公子,他们是……” “尾随在下来的。”“那三个叫什么‘鳄鱼铁卫’的是东瀛刀客?” “可以这么说。” “看来……他们的武功很惊人,半月教招揽的牛鬼蛇神不少,那锦衣蒙面的是首领?” 再世仙子不识赵天仇。 “不错,半月教的总监,“三才剑’赵天仇!” “啊!可是……奇怪……” “什么奇怪?” “三名刀客剑不能伤,他何以避不了我的暗器?” “是呀!”经这一问,丁浩才突然想起,“法王”曾伤在自已剑下,属下能,做主子的没有不能之理。只有一个可能,“法王”和赵天仇自视太高而不著防护衣靠,经这两次教训,以后的情况可能便不同了。 “怎么没下文?” “哦!在下是在想,那三名‘鳄鱼铁卫’是着能避刀剑的衣靠,而赵天仇可能格于身份而没穿,才有此失。” “嗯!有道理。”点了点头,又道:“公子是有事而来?” “是的!” “请进宫再谈如何?” “好!” 内厅里。 丁浩与“再世仙子”对坐交谈。 “公子是为了‘紫奴’惨遭分尸的事专程赶来?” “不错,在下一得知消息立即赶来,据说,下手的是一名白发老者,一个老人会对一个少女下这狠手,定有什么深仇大恨,仙子心里应该有个谱?” “白发老者……会是谁?”再世仙子相当惶惑:“在记忆中,我主婢没跟这样的人结过什么仇,这……” “江湖上恩怨牵缠,也可能老者是代人索仇?” “唔!有此可能,可是……从何想起呢?”再世仙子的黛眉已连成了一条曲线:“为什么公子没想到半月教?” “这个……在下已经向某个与半月教有渊源的人查问过,半月教中没有这一号人物。” 丁浩沉重地说。 “公子说的某个人是‘桃花公主’?”她够机敏。 “在下不否认!”丁浩只好承队了。 “那公子事先也该知道半月教上蓄有这批铁卫?” 丁浩被问得一楞,楚素玉压很没提过这档事,而这些铁卫从来没出现过,今天是第一次亮相,看来这又是一桩楚素玉所不知道的机密。 “在下事先不知道,‘桃花公主’也不知道,这是半月教的最机密。”丁浩断然说楚素玉不知道是怕“再世仙子”继续追问,他不想跟她多谈楚素玉的事:“仙子对紫奴之遇害有何打算?”话拉回正题。 “我誓要索血报仇!”再世仙子咬牙切齿;“当然,我会尽全力查明那白发老者的来路,公子愿意援手么?” “在下义不容辞。” “那我就先谢了!”再世仙子在原位欠了欠身:“对了,醉公子,你曾经答应设法使‘醉秀才’和我见面,这事如何了?” 丁浩来时早已成竹在胸,不假思索地回答。 “已经谈妥了,在下今天来这事也是主因。” “他怎么说?”再世仙子急声问。 “明晚起更之后专程拜访。”“好!”再世仙子凝重地点点头。 就在此刻,一名豆蔻的少女来到门边。 “禀仙子……” “灵芝,什么事?” “有位公子慕名求见!” “哦!他叫什么?” “他自称‘白羽金童’,还解释说白羽就是长了白色的羽翼能飞上青天。”灵芝咽了下口水,神秘地笑笑:“一表人材,俊极了,的确像戏曲里扮的金童。” “再世仙子”微微一笑。 这一笑有如春花吐艳,诱人极了,但看在丁浩眼里却有令人作呕的感觉,因为他曾被诱过,也见识过她与余宏所表演的风月好戏,可以说是个十足淫媚无耻门女人,而叫灵芝的婢女刻意形容的几句话,当然是有所暗示。 “白羽金童,很好听的名字,可是……从没听说过?”再世仙子自语了一声,转望丁浩: “醉公子,你听说过这一号人物么?” “头一次听说!”丁浩淡然回答。 “请他到外客厅!” “是!”灵芝退了下去。 “在下告辞!”丁浩起身。 “不!”再世仙子也离座:“公子为了我的事不辞辛劳,焉有不让我略表心意就走的道理,你且宽坐片刻。来者是客,我不能拒人于门外,等我了解他的真正来意之后便即送客,还有话要跟公子商谈。” “以后机会还多,不争……” “坐嘛!”再世仙子伸手把丁浩按坐下去:“我去去就来,酒菜已经在预备了。”说完,姗姗而去。 丁浩一个人枯坐着,心里很不是味道,他并不想知道“白羽金童”是何许人,慕名拜访“再世仙子”不必问也知道是余宏这一流的角色,而“再世仙子”心目中所要接近的也是这一类的田人,这叫物以类聚。 他起身走动,浏览厅里摆设的一些古玩字画。 约莫盏茶工夫,厅外起了脚步和笑语之声。 丁浩心中一动,莫非“再世仙子”把客人带进来了?他故作不知,声音已到了门边,接着响起了“再世仙子”慑人心魂的柔媚声音:“醉公子,这位公子久仰你的大名,坚持要见你一面,这叫英雄惜英雄。” 他不能不回身了。 “再世仙子”身边伴着一个面如冠玉的蓝衫书生。 丁浩定睛一看,几乎脱口惊叫出声,所谓“白羽金童”赫然是崤山所见的武三白,一代异人“天蟾子”的传人,小强得以复原完全是他的恩惠,双方是在出山之后分手的,根据初识的印象,他是个正派武士,怎么会到此地来? “请进!” “有僭!”武三白从容步入。 丁浩略侧向一边,他认识对方,对方并不认识他,在山中他是以“酸秀才”的本来面目出现,现在是醉书生。 “兄台就是名满关洛的‘醉书生’?”武三白抱拳。 “不敢,区区正是!”丁浩还礼。 “今日能有幸识荆,大慰生平!” “一介酒虫,老弟台太抬举区区了!” “别酸了,都请坐!”再世仙子满面春风。三人落座,武三白人很开朗,谈笑风生,使得整个的气氛非常融洽。而丁浩基于感恩的心理,也表现得很热络。 灵芝重新献上茶。 “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成直叫外号?”再世仙子散发出浓浓的春的气息,她碰上俊男总是情不自禁的。 “仙子称这位仁兄醉公子?” “不错,莫非……要我称你白公子?” “照啊!正是这个意思。” “那区区托大称你白老弟了?”丁浩凑趣。 “荣幸之至!”武三白爽朗地笑着。 “白公子说是从金陵来?” “对,久慕古都文物,特来一了素愿。” 丁浩在心里打了个结,武三白分明是从崤山来,为什么要撤这个谎?是为了自高身价,还是另有别的文章? “看来白公子定出身名门望族?”再世仙子表现得情意殷殷,大有相逢恨晚之慨。 “淡不上名门望族,薄有声名而已,仙子是世居么?” “哦!这个……是新购置的产业。” “这么大宅第……是主人家道中落了么?” “是别人仲介的,听说主人无后,卖产云游四海去了。” “噢!此间原主人定是与从不同的高士,不然不会弃了产业而去云游,但不知原业主是谁?”武三白不断追问。 “这……”再世仙子脸色微微一变:“屋主有怪癖,从不向人提名道姓,买卖是由别人出的面,白公子对这宅第似乎相当有兴趣?” “啊!不,闲聊而已!” 丁浩直觉地感到事有蹊跷。 就在此刻,丫环来请入席。 三人换了地方,是一幢相邻的精舍。 入席坐定,灵芝取代了紫奴的位置在旁伺侯。 丁浩是老规矩,依然以小葫芦代杯。 武三白头一次接触“醉书生”,感到非常新鲜。 吃喝了半个时辰之后,丁浩先行告辞,一方面是识趣,他看得出“再世仙子”对武三白的企图,另方面他必须要为明晚的约会稍作准备。他本想多少给武三白一点忠告,但苦无机会,只好作罢。 *** 第二天,起更时份。 “酸秀才”丁浩准时到达永安宫,由于是事先敲定的约会,早已有人在大门口等候,丁浩—到便被迎了进去。 与“再世仙子”会面的地点是昨天喝酒的精舍,丁浩对此地相当熟悉,但他必须装作陌生,因为“酸秀才”是第一次光临。刚落坐不久,“再世仙子”便已现身,例外地她的穿着非常朴素,媚态也收敛,仿佛换成了另一个人。 第75章 丁浩的本来面目是相当英挺超群的,可以形容为让女人一见倾心的偶象人物,“再世仙子”呆了一呆之后才含笑招呼落座,表现上怎么也看不出对丁浩有任何仇恨的表露,情况的确令人十分困惑。而事实上丁浩也想不出与“再世仙子”之间有什么过节,所谓“杀师辱身” 之仇,真不知从何说起。 “丁大侠!”再世仙子先开门:“醉书生已经告诉了你,我请你来的目的?”柔柔的目光拂在丁浩的脸上。 “语焉不详,只说要了断一桩公案。”丁浩含糊以应。“你怎么想?” “区区想之不出!” “咕!”再世仙子掩口笑了一声:“对不住,这只是—个藉口,实际止是我一定要跟大侠当面一谈,苦于无法联络,所以才出此下策。” “噢!”丁浩将信将疑:“仙子要跟区区谈什么?” “此事完全与我无关,但我又非办到不可。”顿了顿才接下去道:“是此间真正主人,也是我的主人,他与当初离尘岛主‘赤影人’之间的一段未了恩怨,详情我不知道,大概是关于宝藏的事。” “啊!”丁浩心头大震,迫视着“再世仙子”静待下文。 “再世仙子”沉默了好一阵。 “大侠现在已接管离尘岛,这笔思怨是不是该接下?”再世仙子的神色凝重起来。 “当然!”丁浩不假思索地回答:“对方是谁?” “再世仙子”默然了片刻。 “我这主人早已脱离江湖,埋名隐姓,我不便透露,大侠见到他自然就会知道,据我观察,他与离尘岛主之间除了宝藏公案,可能还有感情上的纠葛,谈不上仇怨,他已经是风烛残年,只为了解开一个心结,了—桩心愿,如此而已。” 丁浩不得不相信对方的活。“血影夫人”许春娘有驻颜之术,青春不老,一生造的孽不少,化身“赤影人”与自己结交之后,顿悟前非,对自己义重如山,最后她以死对乃师赎罪,而自己继承了她的基业,既然她生前还了未了之事,自己当然非承担不可。很可惜方萍不在,否则便可问出些端倪,方萍是她的体己人,清楚她的一切。 “贵主人现在何意?” “就在此地的下层,地下密宝,大侠决定见他?” “区区别无选择,对么?” “好,我几句话事先奉闻,家主人年事已高,性情变得很古怪,如果有什么不得体,希望大侠能包涵。” “区区会的。” “再世仙子”盈盈起立,伸手在壁间一按,居中的八仙桌缓缓移开,露出了门户,石级延伸向下, “请随我来!” “请带路!” 丁浩心中不无忐忑之感,这永安宫的神秘主人到底是何许人物?自己能代义兄“赤影人” 解得了这段恩怨么? “再世仙子”已步下石级。 丁浩在后相随。 经过一条长长的地道,默计拐了七个弯,来到了尽头。“再世仙子”回头道:“到了!” 伸手转动照明灯架下方的一个铁环,口里道:“师父,现任离尘岛主‘酸秀才’已经来到,您老人家要见他么?” “要他单独见我!”声音从壁中传出。 “是!”再世仙子应了一声,很恭谨,铁环反转了一下。 挡在正面的石墙逡开,现出了一道三尺宽的门,石室里没灯,隐约中可见到一个端坐的人影。 “请进,我在门外相候!”再世仙子抬作了个肃客手势。 丁浩把心一横,步进石室。 石室门在丁浩跨入之后随即掩上,室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丁浩立定闭了会眼,再挣开,由于没有光线,目力再强也只能约略辨物。石室中人仍然端坐,是在桌边,另一张大木椅空着,桌上有一把铜壶,一个瓷杯。 空气是死寂的。 室中人没开口。 丁浩运足目力,看出端坐的是个过了中年的半百老者,并不如“再世仙子”所说的风烛残年的老人,双眸紧闭。 “在下离尘岛丁浩!” 没有反应。 “阁下有何见教?” 依然没有反应。 丁浩蓦觉情况有些异样,上前两步,以他此次回威灵宫护师父所授的秘术测试,这功夫是他头一次应用,人不动先天罡气由体内逼射而出,精气神合一,随意志指向特定目标,凡属练过武的便会激发反应,功力愈高反应愈强烈。 还是不见反应。 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死人身上。 对方是约自己来的,刚刚还出声发话,难道对方的功力已到了“功期无形”的化境?丁浩已感到事态严重,考虑至再,扬手并指。 “阁下如果再装聋作哑,在下可要出手了?”等了片刻,没有丝毫反应,他逼出一道指风:“嚓!”地一声,指风穿体而过,发出的是射透腐木败草之声,登进心头大震,对方不是活人,如非假人便是干尸。他再上步,以手指触摸,感觉上是触到了一具风干冷硬的躯体,一颗心顿住下沉,脱口叫道:“中计了!” “你是中计了!”一个空洞洞的声音不知自何处传出,但可以听出是女人的声音,从音韵判出是再世仙子。 丁浩以无比的定力冷静下来。 “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欠债就该还钱!” “区区欠的是什么债?” “人命债!” 丁浩窒了一窒。 “什么人命债?” “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酸秀才’你听清楚,桌上铜壶里是‘圣水’,喝了之后可以清除你全身的秽物,五脏六腑洁净之后,皮肉就会干缩,千年不腐,你在喝圣水之前,无妨先想好采取什么样的姿势坐化,哈哈哈哈……”她笑得非常得意。 丁浩很冷静,他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太多,愈是波汹浪涌愈需要冷静,冷静才能渡过险滩,这是重要的师训。 他望了一眼端坐的干尸,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圣水”的杰作,这跟有道高僧圆寂和古埃及的木乃伊同理。 “喝了圣水就叮以成圣,永保法身不朽?”他的声调平静而自然,像是在谈别人的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非常正确,酸秀才,你真是聪明绝顶。” “在此地跟区区作伴的是谁?” “等你上了路可以当面问他。” “这也好!”丁浩不当回事地应着,坐上椅子。 “丁浩,以你的功力修为,大概可以不吃不喝挨上十天八天,等你受不了之时再喝圣水,不过警告你,不能用‘火息大法’以图延长生命,如你入了火息,对外界便失去了反应,那结果将非常不好,哈哈哈哈……” 这女人够狠,先堵了他的生路。丁浩一点也不在乎,闭目垂帘,在椅上调息起来,他不想跟对方虚耗多费精神,事实已经形成,如何脱出生天全靠自己,不用说从现在起饮食开始断绝,多保时一分体力,便增加一分脱困的希望。 “丁岛主,你慢慢歇着吧!”她用了几个不同的称呼。 丁浩很快进入无我之境,但保留了一丝灵明以应付外来的情况,这是近似火息的“黑儒大法”,有保元之利而无火息之弊,这一点当然是“再世仙子”所意想不到的,否则她就会采取其他的手段。 境地进入了绝对的死寂。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或者是一天甚至两天,丁浩张开眼,虚室生明,眼前物相清晰无比。 首先,他看清楚了唯一与自己作伴的干尸,皮肉都紧崩在骨架上,虽是露在衣物之外的部份,但已可概及全身,这不幸者是谁?应该不是普通人物。他想到进门前听到人声,显然是由通话孔传入室中的,孔洞传声,声调必然异样,可惜当时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不愿再去空想“再世仙子”的动机,转动目光,一寸一寸地审察整个空间。 这样,耗去了近一个时辰,所有的铺砌井然有序,除了石缝的线条,没有任何突出之点,他起身,靠石方砌墙,慢慢用手触摸叩击,希望能找到枢钮,伹最后他失望了,上下左右前后没发现半点端倪,仿佛这地下室是浑然一体成型的,而叩击的反应也是实胚胚的,他又回到椅子上静坐,以恢复刚刚耗去的精力。 地下室没有日夜,如置身混沌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起来摸索,比第一次更仔细,耗的时间也更长,然而到最后,依然是失望。 他又坐回椅上,这时有了饥渴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旦发生便会加速地强烈,同时也显示了时间已过去很长一段。 入定养息是消极的,可是又如何积极呢? 照身体的状况推测,被关的时日应在五天以上。 “再世仙子”很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没来干扰,不过暗中派人监视是可以断言的,她在等时机成熟。 丁浩也在等时机,他已束手无策,等时机就必须经得起耗,于是,他以“黑儒大法”入定保持体能,不再作别的试探。至于外面斐若愚他们在他失踪之后什么反应他也不去想,因为想也会消耗体能。 终于,有声音传入地窖。 “酸秀才,滋味如何?” 丁浩听到了,但不作任何反应,木坐如故。 “饿久不饿,渴久不渴,这是成圣的第一步。” 丁浩不理睬。 “当你有虚飘的感觉时便喝下圣水,否则你会发狂,你知道发狂的后果么?那彻底破坏酸秀才的形象。” 丁浩故意晃了一晃,表示他已到不支的地步。 第76章 “酸秀才,趁你还清醒,该告诉你实话了,记得五年前隔世谷中你一手制造的惨剧么? 当然你应该记得。” 丁浩内心起了强烈的震撼。 “我是许媚娘的女儿,我娘被活埋在隔世谷的山腹之中,她当然不能瞑目,现在我把你活葬在地窖里,这样可以稍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丁浩再冷静也不由激动起来,想不到许媚娘还留有女儿在世间,怪不得初见面时有那么熟悉的感觉,而且她的淫荡作风跟她娘完全一样,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严格地说,许媚娘之被活埋是起于天灾地变,是欺师灭神的报应,当然,如非碰巧发生地震,自己也不会放过她,她是一百个该死。 “嗯!”丁浩哼了一声。 如果“再世仙子”等不及要收拾他,便是他的机会。 饥渴使他体内有如火焚,等到火焚的感觉也消失,那便是最后时刻的来临。 “酸秀才,现在你明白了,我会等,我很有耐心,我要去陪伴‘白羽金童’了,丰盛的筵席在等着。”她在最后一句话对丁浩来说是一种折磨,更煽旺了饥火。 声音不再传入,她走了。 丁浩知道必须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否则便断了生机,他竭力定下心来,再次入定。 入定,便没了时间的观念,饥渴的痛楚也消失。 *** 地窖外。 后院的小厅。 烛光摇红,照着丰盛的酒席。 “白羽金童”武三白在厅外的花径间徘徊,一副文人雅士的姿态。“再世仙子”从花径的另一端姗姗而来。 “白公子,你怎不在厅里坐?”声音柔媚荡人心魄。 “久等仙子不来,只好出来走走!”武三白笑答。 “我不过去了一会儿,你这么性急,走,我们进去。”纤纤玉手挽住了武三白,移步进入小厅,相对落座。 酒已斟满,灵芝在一旁伺候。 “再世仙子”身著蝉衣,丰挺的双峰若隐若现,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晶莹如玉,眸子里波光流动,唇红欲滴,自然地散发出一片春情。 “白公子,难得你不请自来,使这永安宫倍增光采,今晚不醉不休,不尽欢不散,来,我敬你一杯!” “在下敬仙子!”武三白微笑。 双方照杯,灵芝又斟上。 武三白很健谈,口若悬河地说些江湖佚事,各地风土,不知不觉中双方尽了三壶,“再世仙子”变成了一朵海棠,似乎她的眸光都泛了红,而武三白却了无醉意,简直地面不改色,他的酒不知喝到那里去了。 “白公子,你是我生平所见酒量……最豪的人。” “在下么?不值一提。” “这话……怎么说?” “家师可以浸泡在酒缸里三天三夜而无酒意。” “啊!令师是……” “醉翁!”武三白很郑重此说。 “醉翁?这名号好像不曾听人提起过。” “家师淡泊名利,不求闻达,志在山水。” “哦!这使我想起一句流传很广的文词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说完,媚极地一笑,也斜着眼道:“公子是否也意在山水之间?”语带双关,很明显地挑逗:“我可引领公子饱览山水之胜,那儿奇峰耸翠,飞瀑流丹,苍松成林,直探青溪之幽……”说到这里,眸子里已进出火焰。 “真有这等好去处?”武三白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白公子,包管你去了乐而忘返!”她笑得更媚了。 “这仙境在何处?” “方寸之间,天涯咫尺,白公子……”她扭动了一腰肢,双峰一阵乱颤,樱口翕合: “我这就……带你去探幽觅胜,升登天台。”起身,打了个晃荡,一手扶额,—臂斜伸: “我……醉了!”娇躯一歪,倒向武三白。 就在此刻,一个丫环捧了个大锦盒进来,似乎很重。 “仙子,有人……” 武三白没动,根本没有要扶的意思。 “再世仙子”斜伸的手臂改按桌角,站直。 “什么事,随便胡闯?”再世仙子满面愠色。 “仙子!”丫环打了个哆嗦,垂下头:“有人送这锦盒来,说是……是一份极珍贵的礼品,请仙子立即过目。” “哦!送礼的人呢?” “走了!” “可曾说什么人送的?” “说是有帖子在盒里,仙子一看就会明白!” “好,交与灵芝,你下去!” “是!” “好重!”灵芝接过手,脱口说了—句。 丫环退了出去。 “仙子,要……打开么?” “这……打开看看也好,白公子不是外人。” 灵芝把锦盒放在旁边儿上,启开,里面又有一个较小的盒子,再打开,油纸包封:“包装得这么讲究!”嘟哝了一声,揭开油纸。“啊!”惊叫一声,连连后退,粉腮顿呈煞白,直望着“再世仙子”。 “啊!”再世仙子也惊叫出声。 “人头!”武三白也看到了,随即离座。 遗重的礼物,竟然是个人头。 “仙子,是……是余公子的头。”灵芝颤声说。 “余公子是谁?”武三白问。 “流云刀客余宏!”灵芝回答。 “再世仙子”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并非心痛曾经是枕边人余宏的死,而是震惊于杀余宏的人和送头的目的。 为什么要把人头送到这里来? “仙子,这是为什么?”武三白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 “送人头上门必然有其原因,是否……因为死者曾经是仙子的座上常客?”这句话暗示“再世仙子”交友复杂,而导致争风吃醋杀人。 “他……曾经来此作过客,但不是常客。”再世仙子避重就轻地说。 “在仙子心目中,谁最可能是凶手?”武三白不舍地迫问。 “我想之不出!”转面:“灵芝看有没有帖子。” 灵芝深深吸了口气,上前翻检,摇头表示没有。 “带下去要人埋了!” “是!”灵芝带走锦盒。 “再世仙子”本来已经春情漾,现在那把火被浇熄了,她实在想不出谁会做这种事。 “醉书生”么?不可能,那条酒虫要想请他上床都很困难,也从没表示过醋意,不可能杀人。 “酸秀才”么?困在地窖中离死已不远。再就是“半月教”,他们曾经侵犯过永安宫,火烧了qi書網-奇书一幢精舍,可是,送人头的用意何在,示威还是警告? 那会是谁? 看不见的敌人是最可怕的,他令你防不胜防。 “仙子,这酒……就此结束吧?”武三白沉声说。 “也好,真扫兴!” “我们改天再聚,在下告辞!” “白公子,你一定要来!” “当然,在下……怎么能不来!” *** 地窖里。 丁浩突然发觉有人进入室中,心里不惊反喜,只要有人接近便是他的机会,能开启机关,当然是宫里的人。他散去“黑儒大法”,回复正常,在精神力量的鼓舞下,那份因长久不饮不食的虚弱痛苦似已不存在。 他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仔细一看,进来的是个白发老者,不禁大感意外,永安宫中也有老人么?他随即想到杀死紫奴又加以分尸的据说是个白发老者,会是他么?他怎能进入密室?在敌我情况不明之下,他只好静以观变。 老者迫近,惊声道:“咦!怎么会是酸秀才?” 丁浩现在吃惊了,对方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号,他是谁?再半睁眼,看清楚了,是武三白的老跟班。 “何老!”丁浩脱口叫出。 “你……真的是丁大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不小心中了计。” “是那小妖精?” “是的!”丁浩站起身,打了个踉跄。 “丁大侠被关了不少时间?” “唔!”丁浩点头:“何老怎会进入这地窖?” 老者不答所问,转向旁边的那具干尸,端详了许久之后,突地“鸣!”了一声,“卟!” 地趴伏地上,以额叩地,抽咽不止。 丁浩大为困惑,看样子这称作何老的是有为而来,目的可能便是这具干尸,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这么说,自称“白羽金童”的武三白来拜访“再世仙子”也是有目的的了,这三方之间到底是何纠葛? 老者起身,拭去了泪水,转向丁浩,目芒相当可怕。 “丁大侠,老夫送你出去!” “何老……” “什么都不要问,随老夫来!” 丁浩只好默默跟着走,如此脱困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何老对复杂的地道似乎十分熟稔,对各种机关也非常熟悉。正如“再世仙子”所说,地道密如蛛网,外人的确寸步难行,经过无数转折,竟然到永安宫后的山林。 “丁大侠,你自己走吧!” “那何老……” “老夫还有事要办!”说完,返身退入地道,出口随之封闭,野草葛藤,一丝痕迹也没有,设计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丁浩呆了一阵,自嘲地苦苦笑,举步离开。 永安宫背山面水。 丁浩绕山脚而行,不久便上了路,装束也改了。 *** 姜老实的面店,门只开了一条缝。现在是长牌时份,“醉书生”已在里面喝酒。几天不饮不食,把他折磨惨了,现在是补吃喝,味道比平时美。 第77章 “三爷来了!”姜老实大声说。 门推一半,—个紫棠脸汉子冲了进来。 “大哥,这几天把我们整惨了!” 进来的是斐若愚的又一个化身一—曾老三。 “若愚,你知道我生来命大!”丁浩故作轻松。 “小弟知道大哥命大,但我们能不急么?” “坐下来再谈,这时分绝对不会有客人上门。” 斐若愚坐下。 姜老实不待吩咐,添上酒菜。 “大哥,你说,这几天……” “我在永安宫作上宾!” “小弟曾派人探问过,说‘酸秀才’来过又走了!” “我没走,今天才告辞出来。” “大哥跟‘再世仙子’……”斐若愚大睁眼。在他的想像中,丁浩进永安宫本是要查紫奴被惨杀的公案,一呆数日,这当中可能有了文章,因为“再世仙子”是个不正经的尤物,对男人有极大的魅力。 “相处很融洽,哈哈哈哈!”笑罢之后,神色一正,把在永安宫的遭遇叙述了一遍。 斐若愚听得目瞪口呆,许久才透过气来。 “大哥,实在想不到有这么精采的情节,你这么一脱身,准把那‘再世仙子’气疯。” 斐若愚头一次说调皮话。 “不会疯,可能会死!” “怎么说?” “白羽金童武三白主仆显然是去寻仇的,否则紫奴不会死得那么惨,我这方面的过节大概不了自了。” “大哥……还要去探结果么?” “当然,酸秀才拜访过了,醉书生岂能没去收尾。” “有意思!”斐若愚干了一杯:“我要告诉大哥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惊人的消息?”丁浩的心跳突然加速,小强的事故使他变成了惊弓之鸟,他很怕听“惊人”两个字。 “河边鱼寮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斐若愚顿了顿才接下去道:“小弟我到现场看过了,根据服饰和随身所带的兵刃,判断是余宏那小子。” 这回轮到丁浩瞪眼了,他着着实实地吃了一惊。虽然余宏罪有应得,但他的功力是他废的,终竟有些内疚。 “你说……尸体没有头?” “是的!” “杀人还要取首级,这是为什么?”丁浩似在自语。 “余宏叛教,半月教当然不会放过他。” “人头呢?” “可能带回去交令或许示众以仿效尤。” “嗯!也是道理。” 姜老实敞开了店门,他要正式做生意了。 “对了,大哥,还有件重要事差点忘了。” “什么事?” “楚姑娘和小桃红动身往开封去了,她准备从开封再南下襄阳,转江汉一带。” “为什么?”“寻根索仇,不能老呆在洛阳。” 丁浩无言地点点头,心里升起了一股愧义之情。楚素玉把信物半个玉狮镇纸交给了自己,表示对自己所作诺言的信赖,而自己尽在个人的事中兜圈子,没有认真去替她办事,所谓把此事当自己的事办的诺言岂不成了空口说白话?他同时也想到了“无恨师太”的托付,找一个无名无姓的女子,说起来迹近荒唐,可是君子一诺千金,能不办么?大沟捞针的事只有碰运气,实在是无从办起。 “大哥!”斐若愚又开口:“有两个问题跟你谈?” “说吧!” “头一个问题,关于楚姑娘的仇家,小弟跟她谈论过,她父亲是在东瀛遇害,母亲的下落不明,而当时她年纪尚幼,可以说毫无记忆,依理而论,她的仇家是‘冷血修罗’无疑,情况正好吻合……” “说说看?” “据老酒虫的说法,中原道上百年来只有三个以‘冷血’为号,其中两个年在百岁之外,不可能活到现在,只有‘冷血修罗’二十年前从江湖中消失,而楚姑娘的父亲遇害至今也是三十年左右,这证明凶手失踪是去了东赢。而据‘大藏法师’的说法,凶手又已返回中土,找到他应该不难,问题是没人知道‘冷血修罗’当年在中原武林的源流出身与江湖上的关系……” “我们可以找老一辈的请教。” “小弟跟楚姑娘的想法也是如此。” “第二个问题呢?” “楚姑娘的身世至今不明,大概除了‘法王’别无人知道,所以这件公案特别棘手。” 斐若愚摇头。 丁浩深深想了想。 “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谁?”斐若愚眼睛一亮。 “小姑姑!” “对,极有可能,可是……” “我会逮住机会查明这一点。” “大哥,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唔!你说?” “大哥不是与‘法王’交过手么?在小弟的看法,他既然有君临武林天下的野心,其技绝不止此,定然有所保留,否则岂敢逼‘黑儒’出面。” “有理,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丁浩表面上很沉着,但内心却起了振荡,因为他自己便是第二代“黑儒”。现在他又以“醉书生”身份出现,必要时,“黑儒”将第三度露面,所以斗“法王”是他自己的事,万一败了,“黑儒”的名头便算取消,这不单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他师父的荣辱,这压力相当大。 巷子里来往的行人已多了起来。 有客人进了门。 丁浩心里明白,自己与半月教已成了水火之势,凡是跟自己接近的都会变成对方追逐的对象,总不能要斐若愚一再改变身份,半月教密探无孔不入,脸上又没标记,犯不着节外生枝,于是他向斐若愚使了个眼色。 “曾老三,话已说明,以后少来烦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是,是,小的约束手下!”斐若愚起身大步离开。 “小混混,不知天高地厚!”丁浩嘀咕了一声。进出的客人多了起来,丁浩高叫了—- 声:“记帐!”拍拍屁股扬长出店而去,他心里记挂着要到永安宫收尾。 *** 永安宫。 丁浩又作了座上客,刚坐定,丁浩便开门见山入正题。 “仙子,酸秀才来过了?” “他……来过了!”再世仙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 “你们之间的过节解决了?”丁浩故意问。 “唔!”再世仙子含糊以应,她当然没脸说出计诱酸秀才入地下室又被神秘脱走这一段。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酸秀才何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失去了影子,地下机关重重,暗道如网,无法想像他是如何脱身的? “怎么个了断法?”丁浩紧迫不放。 “那只是一场误会,说清楚也就没事了。”再世仙子很轻松地一笔带过,马上转移话题: “余宏跟醉公子是很要好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 “你会代他报仇?” “报仇,这……从何说起?”丁浩心弦一颤。 “他已经遭了毒手。” “啊!成名的刀客,谁有这份能耐?” “不知道,杀人者把他的头当礼物送到这里。” 丁浩这下子可是真正地震惊了,斐若愚说余宏被杀失头,想不到会送到这里,他被杀不足为奇,因为他功力已废,任何人都可以要他的命,问题在于为什要割下他的人头,而且送到永安宫来?余宏只不过是“再世仙子”的面首之一,此举有什么目的?很可能是因为他叛教而被执行死刑,“再世仙子”有唆使之嫌,所以送人头来。 “人头呢?” “已经埋了!” “没有任何警示什么的?” “没有!”再世仙子有些惶惑。 “在下会查个水落石出。”丁浩这句是真话,虽然他早已想杀这狼子,现在由旁人代劳,但仍有查明的必要:“据在下猜想,很可能是半月教人下的手,因为他们视仙子为敌,而余宏跟仙子很接近。” “再世仙子”皱起了眉头。 “公子的意思……他们下—步将对付我?” “有此可能!” “那……我该怎么办?” “远走高飞。离开半月教的势力图。” “不,我不能……放弃这片基业,得来不易。”咬咬牙,换上一副柔媚的笑容:“醉公子,如果……你肯留在这里,做我的守护神,我就高枕无忧了,”迷人的眸光泛出似水柔情,带着无限的希冀。 丁浩心里暗笑,一代妖魅的女儿饶有乃母之风。 “不成,在下朝荡惯了,没法作护花使者。” “公子莫非嫌我是……败柳残花?”她自己说了。 “没有的话,在下要是有这想法便不会来下。” “那……何不委曲些,我……会把公子侍候得称心满意。”眸子里有某种迷人的光在闪动,极之诱惑。 蓦在此刻,婢女灵芝气急败坏地冲入客厅。 “灵芝,怎么回事?” “这……这……”望了丁浩一眼,似乎难于开口。“什么事,说呀?” 灵芝上前,对“再世仙子”咬了咬耳根。 “再世仙子”的粉腮突然泛白。 第十五章现世之报 丁浩意识到宫里定角发生了极不寻常的情况,否则“再世仙子”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便不得而知了。武三白的跟班何老在地下室曾对那具干尸跪拜,显然武三白主仆的出现与“再世仙子”有密切关联。 “醉公子,我有事告退一会!”再世仙子竭力装作平静,但掩饰不了那份仓惶之色,连声音也失去了自然。 第78章 “仙子尽管请便,在下不是生客!”丁浩倒是自然。 “再世仙子”与灵芝和那禀事的丫环匆匆离去。 凡是“再世仙子”与男客约晤时,除了特殊事故,所有下人不奉命不许进入这范围之内,是以三人一走,这精舍里外便寂无—人。丁浩枯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出门到外面花荫间漫步,这里的花木由专人照顾,倒也赏心悦目。 “你是醉书生!”一个苍劲的声音传来。 丁浩止步。 一个白发老者从花树叶中现身出来,赫然是何老。 丁浩吃了一惊,“何老”二字差点冲口而出。 “在下正是!” “你是‘再世仙子’的密友?” “哈!老丈太抬举在下了,老丈看在下够格么?”丁浩心里已有定见,所以力求撇清,否则便会被卷入浑水。武三白对他有很大的人情,不管两方面谁是谁非,他必须置身事外,否则便无以自处。 “那你来此则甚?”何老气焰迫人。“听口气老丈不是宫里人?” “这你不必管,回答老夫的问话?” “在下不喜欢老丈这等问口供的态度。”丁浩必须维持“醉书生”的形象,佯狂之态装也装得装出来。 “老夫没时间跟你蘑菇,快说?” “要是在下不想说呢?” “那你恐怕便死定了!” “嘿!老丈不讲理,在下就偏不说。” 何老怒哼了一声,右手曲指如爪,抓出,抓势不快,但却连变了三式,凌厉诡辣臻于极致,前身上中两盘的要害大穴全在攻击之中,仿佛几支手爪同时抓出,一般高手绝对躲不过,手爪而挟带劲风,着实惊人。 丁浩玄奇地闪开,口里道:“敬老尊长,礼让一招。” 何老右手一缩再伸,左手立掌切出,掌指互济,威势更方骇人。 丁浩旋身错步,鬼魅般到了何老身后,并食中二指点上了何老“命门”大穴,却没吐劲,他当然不能下手。 何老木住了,老脸变得相当难看。 “老丈,承让了!”丁浩收手横移,站以侧方。 “醉书生,不必得意,你过不了关的。” “在下一点也不得意,只是感觉奇怪而已。既然老丈一定要知道在下的立场,那在下就据实相告,此间仙子与‘酸秀才’有过节,在下只是居中调停的人。” “她……跟‘酸秀才’有过节?”何老转正身形。 “不错,是一段上代的不解之仇。” “哦!”何老皱眉:“是真的?” “醉书生一言九鼎,响当当的牌子。” “你……不是她的面首?” “老丈这句话对在下可是极大的侮辱,在下贪杯却从不近女色,任她美若天仙,在下看来镜花水月而已。” “很好,那你赶快离开此地。” “不行,该办的事还没办妥。” “你想淌这场浑水?” “以名头保证置身事外。” “醉书生,老夫忠告你一句话,凡是跟那女的有染的男人都保不住六阳魁首,老夫只是暂时相信你的话,还有待事实来证明。”说完,一闪而没。 丁浩呆在当场,细起何老所提的忠告。凡是跟“再世仙子”有染的都保不住脑袋,这说明了什么?他立即想到余宏被枭首的公案,余宏是“再世仙子”的面首,第一个被开了刀,原先以为是半月教在执法?现在看来是武三白主仆的杰作,武三白何以要这么做?他是“天蟾子”的传人,岐黄高手,习医的宗旨是济世救人,他…… “啊!”一声尖叫突然传来,是精舍益。 丁浩立即掉头奔去。 精舍门外,“再世仙子”与灵芝呆若木鸡。 丁浩悄然来到两人身后,抬眼望向厅中,不由骇然大震、厅里桌上代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眦眼裂牙。一时之间,他也楞住了。照何老的忠告,这两个死者应该也是“再世仙子” 的面首,武三白与她之间到底何怨何仇? “仙子,婢子我……好怕!”灵芝颤声说。 “没什么好怕的!”再世仙子的声音阴冷得刺耳怵心。“从紫奴姐姐遇害开始,婢子就……” “没出息!”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自有道理。” “再世仙子”突然表现了她的狠,“淫狠”不分家,淫荡的女人多半狠毒,由此得到了证明。丁浩十分困惑,“再世仙子”现出江湖,目的是要为她的娘许媚娘报仇,对象是“酸秀才”,怎会扯出武三白来呢?而武三白与何老的做法非有深仇大恨不致如此,分析起来,关键应该在地下室那具由“圣水”所制造成的干尸上。 “仙子,这……会不会是‘酸秀才’的杰作?” “不太可能,我打听过‘酸秀才’的为人,恩怨分明,行事光明磊落,不会用这种手段,他是真武士。” “可是……仙子别忘记他从地下室神秘脱走!” “……”再世仙子默然。 背后的评沦最真实,而人的耳朵生来是听好话的,丁浩是人,当然不会例外,虽然他很有主见但“真武士”三个字听起来还是多少有些受用,尤其出自敌对者之门。受用归受用,相对地增加了他珍惜羽毛之念。 “仙子,醉公子他……”灵芝突然想到。 “仙子!”丁浩不能不开口了。 “再世仙子”与灵芝齐口转身面对丁浩。 “在下独坐无聊,出去观赏庭园景色,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丁浩立刻加以解释,以免对方质疑。 “醉公子……”再世仙子粉面铁青,不知说什么好。 “这两颗人头是……” “宫里的护卫,刚才下人来报的就是这桩意外。” “啊!”丁浩眉头一紧:“是什么人下的手?” “很可能是半月教的人。” “唔!”丁浩当然不能说出“白羽金童”与何老这一节:“他们为何不直接找上仙子,而对下人下手?” “可能是给我威协,迫我离开洛阳。” “那仙子的打算呢?” “我不信这个邪!”她似乎有所倚恃。 丁浩知道武三白和何老目前定隐藏在宫中暗处,自己没理由介入他们双方的是非之中。 “再世仙子”本不是正经女子,对付自己便是一例,她该为她的行为负责。而武三白对自己的家人有恩,他如非伤天害理,自己当然不能干预他的行动,现在离开的确是上策。心念之中,他当机立断。 “仙子,在下告辞!” “醉公子不留下来帮我?” “这……”丁浩楞了—下:“在下有件急事要办,事情如果顺利办完,会立刻回头。” 他只好如此应付。 “好吧!面对这种情形我也无法留客,请便!” “告辞!”丁浩抱拳自行离去。 灵芝目送丁浩人影消失。 “仙子,‘醉书生’毫无正义之感。” “怎么说?” “面对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他竟然不顾而去。” “他有困难。” “什么困难?” “他是‘醉秀才’的朋友。”“仙子的意思……接连的凶杀是‘酸秀才’所为?” “不错,试问除了‘酸秀才’我还有什么如此可怕的仇家?我早就已经想通这—点,但当他的面我不能不把事情推支半月教头上。他说有急事待办只是托词,目的是想置身事外,因为……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还不够。” “这人古怪,他对仙子的美似乎毫不动心?” “人有干百种,不能—概而论。” 蓦在此刻,朗笑之声突然传来。 主婢回身,只见武三白远远飘逸地行来。“再世仙子”急声道:“灵芝,快进去把人头移走,现场收拾干净。” 灵芝立即快步入厅。 武三白行到。 “再世仙子”反迎上去。 “白公子,欢迎,这些下人竟也不先通报一声。” “在下进门不见人,只好冒昧自闯了。” “进门不见人?”再世仙子似已成惊弓之鸟。 “是呀!半个人影都没有,下人手时偷偷懒也是常事。” “可是……奇怪,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仙子嫌在下莽撞幺?” “不,不,没有的事,欢迎尚且来不及!”回头望了—眼,略一犹豫:“我们到后面去,清静好谈心。” “仙子的香闺?”武三白笑着说。 “公子怎想到香闺?”再世仙子眸现异色。 “仙子说后面,在下便瞎猜了—下。” “请!”再世仙子不加辩解。 两人并肩到了后面,真的就是“再世仙子”的卧房小厅,刚刚落座?灵芝便已进来,朝武三白福了一福。 “灵芝,备酒,白公子海量,用最上好的陈酒。” “是!”灵芝又退了出去。 “仙子,来此便要叨扰?” “好说,酒能助兴,谈起话来也不那么枯燥。”再世仙子仿佛相当健忘,已经把刚发生的血腥事抛诸脑后,又回复了她平素的风情,柔腻冶媚:“白公子,自从认识了你,我变得寝食难安,坐着也想,睡着也想……” “想什么?”武三白故意装傻。 “想你呀!”再世仙子扭扭腰,抛了个媚眼。 “啊!仙子,你令在下受宠若惊。” “别急着喊冤,时辰还没到!”水汪汪的眼睛,放射出醉人的光芒直照在武三白脸上,桃腮起了红晕。 “才不呢! 第79章 我看你……对我根本无意?”“啊,冤枉,冤枉。” 灵芝进来拉桌移椅,布上杯筷,紧接着两名婢女送来了酒菜,只转眼工夫一切舒齐,两婢女退了出去。 “白公子请!” “仙子请!” 两人就座,不是主客定位:而是并坐在一起,彼此都已不生疏,很自然地吃喝起来,武三白频赞好酒,他那种喝法比之“醉书生”过犹不及。 “白公子,你不为‘醉书生’第二?” “不,我不做第二,要做第一。” “说得好,‘白羽金童’,—飞冲天,岂能落人下风,我为你这句豪语干一杯!”再世仙子一气喝干。 “我奉陪!”武三白仰颈即干。没多久,一壶已尽,灵芝又添上一壶。 喝着喝着,“再世仙子”已现醉态,醉美人,另有一番风致,酡红渲染出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又似盛放的桃花,使人有想折的冲动。 武三白神色自若,了无醉意,用手指拨弄着酒杯,目光停在“再世仙子”的脸上,面上是令女人心动的微笑。 他真正是在欣赏这朵峰蝶恣采过的残花么? “白公子,你……怎么会不醉?” “会,到量就会,不过……你已经使我心醉!” “嗯!”再世仙子扭动娇躯,靠了过去。 “我们交换喝一杯!” “好嘛!”声音柔媚得令人心旌摇摇。 两支手交叉,互把杯子凑向对方的嘴,喝完,“再世仙子”整个人倒在武三白身上,眼半闭,香息微微和着酒气。 灵芝悄然退了出去。 “我……真的……醉了!”声音像呓语。 “那就到此为止吧!” “不,我……还要喝,我要……醉死在你怀里!” “那敢情好!”武三白斟酒,推起娇躯。 不知不觉,又是三杯下肚,“再世仙子”的桃腮已变成了熟透的柿子,眸光似乎也染成了红色,樱口翕张,呼及有些急促,一伸手,把武三白的手按上自己的酥胸,吐字不清地道: “我的心……跳得……好快!” 武三白的微笑变成了阴笑。 “好公子,抱我……上床!”娇躯一扭,伸玉臂,蛇般缠上武三白的身体,呼吸更加急促了:“我……我好想……” 武三白真的抱起她,进房,摆放床上。 “我……我……好公子,来呀,我已经忍不住……”双手乱抓,都没抓到武三白,她回手自己脱衣裙。 武三白冷冷地站在床边。 很快地,床上人全身赤裸,妙相毕陈。 “白……白弟弟,你不快……我会死!”像一条白蛇在扭动,口张着,喘息不停,玉峰丰臀闪起层层白浪。 武三白伸手点出数指。 白浪静止,剩下“嗯!啊!”之声,那是痛苦的呻吟。 武三白拖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摆出欣赏的姿态。 “再世仙子”除了嗯啊发不出别的声音,汗水与泪水齐下,赤裸的胴体不时抽搐一下,两眼瞪得滚圆。 “在我眼里你是个狠毒无耻的淫妇贱人……”武三白开口了:“在别人眼中你依然是令人神魂颠倒的天仙化人。现在,让你尽情消受欲火焚身的味道,以后,你将成一个有口难言的哑巴尤物,没有武功,任何男人都可以享用你,这叫做报应,也就是你玩弄男人应该付的代价,但在地下室内的死者将乐意看着你遭报。” “再世仙子”眸子里尽是怨毒,张口“啊!啊!”说不出任何言语,她听得出每一个字,但巳无法表达反应。 逐渐,她眼里的怨毒消失了。代之的是乞怜之色。 武三白击了三下手掌。 白发老者出现,像是从地底突然冒出来的。 “小主人!” “何老,照原计划处置。” “是!这足可慰主人在天之灵,宫里那批妖孽呢?”“废功遣散,我们不能滥杀无辜。” “遵命!” *** 英雄酒店。 龙蛇杂处,三教九流荟萃的地方,真可说生意兴隆,财源茂盛。从开门到灯烊,至不济也有六成座。今天,像往常一样高朋满座,现在是入晚时分,酒客上了九成。所不同的是不像平时喧嚣鼎沸,出奇地安静,因为有“醉书生”在座,这可是破天荒的事。 丁浩自从有了姜老实面店作为匿定落脚处之后,极少光监英雄酒店,今天是心血来潮,想从这地方寻找些久而未决的线索,如半月教的动态,楚素玉寻根觅仇,“无恨师太”寻人……等等,当然,这是碰运气的作法。 小葫芦代杯是他的独一杯志,人见人知。 安静只是一种比较,实际上绝安静不了,各谈各的,江湖人谈的多半是狗皮倒灶的事,只是高腔变成低调而已。 丁浩并未接触这一个层次,但他的作为免不了会泄露出来,经过夸大渲染,添油加酱,于是他被形容也了神。 他独据一个座头,不看任何人,静静地喝酒,但他却在听,以耳代目,很仔细地聆听各种不同的声音。 邻桌的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奶奶的,我回去卖老婆也要乐上一乐,不然白来此地走一遭。”是粗犷的声音。 “哈,卖老婆,我买!”尖细的嗓音。 “去你的!” “什么事值得你牛大个卖老婆?” “嘿!说来你不信,朱婆子的窑子里不知打从那儿弄来了—个水货,他奶奶的,美得像月里嫦娥下凡,那身皮肉摸一下三年手指头还会酥,唯一可异的她是个哑巴。”朱大个插了下桌子,似乎在为那哑婊子叫屈。 “哑巴,好哇!” “什么好?” “x死不吭声。” “你奶奶的,洪二吊,少说缺德话。” “一个哑巴婊子值得你卖老婆?那你老不是得去陪别人……” “呸!这只是句形容的话,谁真的想当王八,你才卖你妹妹呢!”用力咽了泡口水: “洪二吊,说真个的,那小娘们我瞄过—眼,真教人腿软骨头酥。奶奶的,我几夜睡不着觉,连吃饭都想到她。” “那你去呀!” “嘿!银子哪,一次—两,过夜三两,比—般姑娘贵了十倍。说你不信,有了银子还得轮班挂号。” “我说牛大个,省省吧!灯—吹,什么女人那是—个样,何必花冤枉钱,省下来喝酒不好?” “你懂个屁,听人说,她叫什么‘再世仙子’……” “再世仙子?他妈的好像听说过,怎会是哑巴?”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丁浩心头起了极大的震撼,“再世仙子”沦落烟花,简直是荒诞。而且她不是哑巴,定是有人故意用这名号来损它。转念—想,不对,武三白与何老潜伏永安宫志在索仇,而武三白是一代异人,“天蟾子”的传人,使一个变成哑巴或是失去功力太容易了,而且“美如月里嫦娥下凡”这句话是可以在她身上…… 武三白如果真的要这样做便太亏武道了,这比杀人还要残忍百倍,虽然自己没有同情“再世仙子”的必要,但身为武七至少要存“公道”二字在心,不能因欠武三白那笔赠药的人情便无视他的丧失人性,两者应该分开来谈。 他已无心吃喝,结帐离去。 *** 丁浩连夜奔到了永安宫,约莫是二更将尽的寸份。 静悄悄,叩门无人应,这是极不寻常的现象,他越墙而入,宫里无灯无火,一片死寂,变成了鬼宫,他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错,由正义感而激发的怒火股股上冲,—劲到了最后一重,半个人影都没有。 都被赶尽杀绝了么? 他站在曾经欢饮过的精舍前发呆。 武三白的确太可恶了,江湖人索仇也有一定的原则,怎可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岂不成了豺狼当道? 转念—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一厢情愿,这桩公案的原因不明,说是武三白所为仅是—种臆测,未得到事实证明之前,不能遽尔加以认定,半月教行事不择手段,未始不可以这样做。 武三白主仆二人仍藏伏在此地么?只可惜自己并不谙宫里的地道机关,无法进入地下查证。“再世仙子”找自己是为母复仇,不管做法对不对这乃是人情之常,其心可悯。至于武三白找上她,局外人便无法索解了。要说是半月教所为,倒是有脉路可循,第一,她勾引余宏而至余宏背叛了“法王”。第二,“法王”怀疑永安宫是“都天教”的密舵,生死之敌,他当然会不择手段地对付。 江湖风云诡谲,人生的变化也着实难料?“再世仙子”永安宫的主人,一代尤物,而今竟被推入火坑,沦为烟花女子,其谁能信? 正自瞑思之际,忽然发觉有人接近,心中不由一动。 “师叔祖!”呼唤声传来。 “是你,二斗子!”丁浩一听称呼便知道是谁了。 二斗子步近又要开口。 丁浩一个手势止住了他。 “我们到外面去!”丁浩判断暗中可能有人伏伺。 两人离开永安宫,到了一个视线不受阻的空旷之处。 “二斗子,小声说话,你怎么会来?” “小的听到一个传闻,所以特地跑来……” “不必说下去,我也是听到传闻才来的,你知道朱婆子做买卖的地方?” “知道,距姜老实的小店不远,隔两条巷子。” “好,带我去,我要证实一下。” “师叔祖,不必去了……” “为什么?” 第80章 “失踪了?”丁浩大惊意外:“你怎么知道?” “小的去探过,人的确神秘地失踪了,就是昨晚掌灯时分,没人知道她是逃走还是被人拐走,反正人不见了。朱婆子呼天抢地,她是以一千两银子买的,以为挖到了宝,可以靠这仙女发财,想不到空欢喜一场,时间太短,连本钱都没捞回。” “嗯!带走她的定是卖她的人。”“是谁卖了她?” “目前还不能确定。” “师叔祖找她做什么?” “这个……其中有许多曲折,你暂时不要问。”顿了顿又道:“你去的时候是否确定了她真的成了哑巴?” “是的,那些龟子嫖客都这么说。” 丁浩深深考虑了一会。 “二斗子,你回去吧!” “那师叔祖……” “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那小的就走啦!”二斗子行了一礼,转身奔离。 丁浩义回返永安宫,他判断如果是武三白所为,在此地必可等到下文,反正已经深夜,在此地过他一宿世无妨,他兜了个圈子,进入精舍卧房,被褥床帐还是满整洁的,淡淡的余香还没完全消失。 他敞开窗子,由于没灯,变成内黑外亮。再关上房门,和衣躺了下去,剑放在枕头边,合上眼,什么也不想。不久,便昏昏然入了梦乡。 梦里,他看到“再世仙子”全身赤祼,被一个粗俗的大汉,动作更粗暴,“再世仙子” 无助地张口,“啊!啊!”大汉才出门,又进来一个猥琐的男人。色迷述地伸手乱摸,口里发出“啧啧!”之声,口角流涎,那样子简直不堪入目………… “惨无人道!”丁浩暴喝—声醒来,窗外人影移去。 “宫里果然伏得有人!”他在心里暗道了—声,但仍躺着不动,心却跳得厉害,因为他在梦里太激愤。他判断必有下文。果然,没多久人影再度出现窗外,上半身,由于透空,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个老者。 这老者是谁不问可知。 “何老,累你久候了!”丁浩开了口。 “醉书生,天将放亮,就起个早吧!”何老冷声说。 “黄梁梦醒天将曙,是该起床了!”丁浩伸动了—下手脚,起身下床,从容不迫地系好剑,然后拔栓出房。 果然,已经是拂晓时份。 何老随即入厅,目光炯炯十分怕人。 “醉书生,你是来寻旧梦?” “好说,借宿一宵而已!” “你说过要置身事外?” “不错,在下是说过,不过……事情迫在下不得不过问,因为你们做的太过份,有悖人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老,你—大把年纪,在武林中份属长者。”丁浩不忘是何老救他出地窖的,所以说话很有分寸:“再世仙子不论作了什么孽,如果该死就赏她—剑,怎可用那种极小人道的手段对付她?” “什么不人道的手段?” “何老是明知故问么?” “老夫听不懂你的话。” “废了她的武功,点残她有‘哑穴’……” “这已经非常人道了。” “可是把她卖入烟花,这怎么说?”丁浩目芒大张。 “卖入烟花,从何说起?”武三白现身接上了话。 “武老弟,这件事已传遍了洛阳,朱婆子以—千两白银买了个美如天仙的哑巴姑娘,使窑子大发利市,而这姑娘便是外人看来神秘的‘再世仙子’,这些都是事实,区区看在与她相识,她个人的恩怨区区当然没理由过问,但她的遭受的非人凌辱可就无法袖手,武老弟出身正派,不知何以教我?”丁浩尽量说得婉转。 武三白后面连变。 “竟然会发生这等事?” “可惜已经发生了!”丁浩对武三白的态度起了反感,他居然不坦白承认:“这种事本不该发生在有身份的武林人身上,传扬开来会令人齿冷。” “兄台的意思是指小弟我?”武三白寒着脸。 “武老弟难道要承认?” “请道其详?” 武三白举目望向空处,眉头皱得很紧,似在考虑一个重大的问题。 丁浩静静等着。 何老也是白眉深锁。 空气十分沉闷而诡谲。 “兄台!”武三白终于收回目光开口:“我们见面两次,彼此认识不深,说起来只能算是初识?” “不错,相知二字还谈不上。” “小弟能信得过兄台么?” “区区自问没有让武老弟信不过的理由。”丁浩以坚定而严肃的态度说。此刻,他完全收拾起了醉书生的佯狂。 “好,请随小弟来!”他似乎已下了决心。说完,又转面道:“何老,烦你留意外面的动静,不可疏忽。” “是!”何老点头。 武三白就在精舍里启动机关,领着丁浩从暗门进入地道,经过了一阵转折,来到了上次丁浩被“再世仙子”诱囚的地下室,一进门便看到了那具端坐的干尸。上次是“酸秀才”,这次是“醉书生”,先后身份不同,丁浩故意装作陌生。 干尸前燃着白烛,光线有些惨淡。 武三白先向干尸行了跪拜之礼,祝祷了一番,然后起身,神情有些悲戚,但却是肃穆的,跟室内气氛—样凝重。 “兄台知道这位形同坐化的被害者是谁么?” “不知道!”丁浩力持镇定。 “是先父!” “啊!”丁浩再冷静也不禁惊呼出了声,这太意外了,想不到干尸会是武三白的父亲。 何以致此?他当然明白,因为他自已也差点喝下“圣水”走上同—条路,直觉地,他似乎省悟到了什么。 “永安宫乃是小弟家业,先父隐居于此,武林中无人知道,想不到误中脂粉之外,不但枉送性命,家业也被鹊巢鸠占。”脸上现出愤恨之色,泪光莹然:“事情发生在小弟入山拜师习技之后,管家何老幸免于难。” 丁浩点头,他只有听的份。 “小弟此番回来是讨债!” “唔!”丁浩又点头。 “小弟废了‘再吐仙子’许俪珠的功力……” “她叫许俪珠?”丁浩算是知道了“再世仙子”之名。 “不错!”武三白点头,稍停又接下去道:“同时也使她失声成残,然后任她自去,所有她的手下也予以遣散,目的是在引出她的身后人,也就是罪魁祸首。至于她如何被卖进娼寮,小弟的确不知情。” “嗯!”丁浩点头表示相信:“她身后人是谁?” “毒心艳姬!” “毒心艳姬?”丁浩心头剧震,叫出了声。“毒心艳姬”之名当年习艺期间师父“黑儒” 在讲述江湖特殊人物时曾经提列过出身苗峒,美赛天仙,是用毒能手,也是淫荡之尤、算起来应该己是古稀之年。 “她与许媚娘是结拜姐妹……”武三白接下去说:“许俪珠父不详所以从母姓,自小便交由她抚养,所以她是亦母亦师。” “她如何是残害令先尊的罪魁?” 武三白又沉默下来,许久。 “这是秘辛,永不能泄诸江湖。” “武老弟如有顾忌,就不必说了。” “可是……小弟已说了一半。” “区区绝对守口!”丁浩其实极想知道这段秘辛,好奇是人的通病,武人尤甚。 武三白凝重地点了下头。 “小弟既已相信兄台在先,自不能怀疑于后。”舒了口气才接下去:“她师徒来到舍下,见此地设施完善,又近京畿,便起意谋夺,对先父百般献媚,并不惜使用江湖最下流的手段。……”略略—顿:“之后,被何老洞悉其奸,禀知先父,那毒妇见事机败露,竟然对先父施蛊,先父在中毒之后,凭其修为,立意除恶……” 话声至此顿住。 丁浩保持缄默,他知道武三白在考虑措辞,很明显,他老子当初如果不被女色所迷,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故而武三白语焉不详,当然,他不便追问,心里明白就成了。 “双方翻脸动手……”武三白又开口:“先父因蝇了蛊毒,功力大打折扣,结果不支倒地,但那毒妇也中了先父的独门掌功而重伤,先父被许俪珠灌服歹毒之药水而成干尸,那毒妇为了疗伤而回山,许俪珠带从人留在此间,何管家籍宫里巧妙之布置而侥幸脱身。”长喘一口气:“兄台认为小弟作法过份么?” “应该!”丁浩颔首,目注干尸:“令尊是……” “飞红巾!”武三白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出口。 丁浩为之心头剧震,想不到江湖盛传神秘消失的“飞红巾”竟然是永安宫宫主,他的身份始终未被揭穿,记得半月教的小姑姑曾向“再世仙子”许俪珠与“飞红巾”之间的关系,但许俪珠拒绝答覆,这样看来,“飞红巾”的秘密并非是绝对的,多多少少已经有些蛛丝马迹泄入江湖,只是不太清晰罢了。 礼不可失,丁浩向“飞红巾”遗体行了大礼,这是表示武林尊长的敬意。武三白在一旁答礼,内心极是感动。 “兄台说许俪珠陷身娼竂?” “不错,但又失踪了!” “失踪?”武三白栗声问。 “区区昨晚才得到消息,如何失踪不得而知,她既然丧失了武功,又有口难言,娼寮对姑娘的控制极严,她不是被救走就是被原先卖她的带走,如果是这样,她的遭遇将相当凄惨,武老弟已把话说明,区区已无过问的必要。” 就在此刻,何老冲进了地下室。 第81章 “何老,什么事?”“有不明来路的人闯入宫中。”“哦!好,你带醉大侠出去,别走原路。” “是1”何老应了一声,转向丁告:“请随老夫来!” 醉大侠,新的称呼,丁浩为之莞尔。随着何老穿行地道,虽说是另外的通道,但外行人看来毫无差别,反正地道是一样的,得凭暗记辨认,其错综复杂不输于奇门阵势,真佩服当初的经营者,竟然有这么巧妙的设计。 出口在花园角落的一口枯井中 何老叮嘱了几句,折返回去。 丁浩耸身到了井外。 日头已升,金光从花树枝柯间洒入,一片蓬勃的朝气。 丁浩辨认了一下方位,隐入花树掩映的假山洞中。何老说有身份不明的人侵入,何以不见动净?心里才这么想着,只见一个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出现不远处的凉亭里,腰间斜跨着个刀又似剑的皮鞘兵刃。 “鳄鱼铁卫!”丁浩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现在可以判定所谓来路不明的人侵者是半月教的人了。 这假山洞穴不深,而且两端透空,中央也有许多孔隙,是以外望时视线可以及于许多角度,园庭尽在眼中。 紧接着,又有两名白脸面其使者和四名武士出现。 “鳄鱼铁卫”手里持了张纸,审视之后,右手一指。 一名白脸面具使者率两名武士依手势迳自到枯井边。 “鳄鱼铁卫”左手又一指。 另一名使者与两武士立即奔到园角的花房。 紧接着,一个锦衣蒙面人直趋凉亭。丁浩一眼便认出来的是“三才剑”赵天仇,也就是半月教的总监。 “见过总监!”鳄鱼铁卫抱拳躬身。 “这里只有两个出口?” “是的!” “紧紧守住,凡从暗道出现的立即予以格杀。” “遵命!” 赵天仇飘然而去。 丁浩大为震惊,同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情况显示,所有的暗道出口全已被半月教徒封堵,鳄鱼铁卫手持的纸张应该就是暗道的配置图,他们怎会有这种秘图?想了一阵他想到在娼寮里突然失踪的“再世仙子”许俪珠。 永安宫的秘密设施只有许俪珠最清楚,凭记忆她也能绘制出来,依情理推测,她被卖入朱婆子的娼寮之后,消息传开,半月教耳目众多,当然很快知道消息,于是想到了利用她以图占有永安宫。当然,也许可能有别的原因,但那是无法凭意测能知道的,说不定卖她的也正是利用她的人,这是最有效的令她屈服的方式。 现在,丁浩为武三白主从担心了,如果他们不知道外面的状况而冒然出来必遭狙杀,如果知道而无法突破,那只有被困死在地下室一途,更可虑的是半月教利用别的手段以求迅束解决地下人…… 不出所料,枯井边的两名武士已用剑砍伐花树枝柯抛入井中,这一来出口便被完全封死,根本无法突破,其余的地方不用说也采取了同一行动。 如何救他主从二人脱困?丁浩在急慰对策。 鳄鱼铁卫步下凉亭,巡游一周之后朝假山这边走来。 丁浩把身体缩到凹入的石罅里,不进洞便无法发觉。鳄鱼铁卫来到洞口,朝里张了— 眼,然后背对洞口,日光朝各角落扫瞄,看样子他是待机而动。 丁浩摒住呼吸,他准备采取行动。出脚轻轻踏出,缓缓前移,连空气都不曾带动。 距离一寸一寸缩短。 鳄鱼铁卫脚步一挪。 丁浩的心随之“咚!”地—跳,如果对方离开原位或是发觉身后有人而出声,势必会引发战斗,而这些铁卫都是拔尖高手,一闹开救人的目的便将无法达成。所幸对方只是动了动,依然挺立如故,虽然未觉杀星已经照命。 距离已缩短到八尺之内。 丁浩蓄足势—个虎扑,快如闪电。 鳄鱼铁卫反应相当神速,斜跨,手抓刀柄…… 丁浩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对方斜挪只移开了数寸,武士刀离鞘也只半尺,脖子已被铁臂环扣,连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倒拖入洞,干净俐落,半丝声响都没有。用力过猛,颈骨已折,放落地上已然断了气。 他手上的图纸已到了丁浩手中。 纸上点线符号齐全,还有注记。 丁浩只化了一忽儿工夫便看懂了,地道脉络分明,点是出口,符号是机关启闭的要领,他特别注意花房的位置,因为距离最近,然后牢记花房通往“飞红巾”遗蜕所在的石室。反正一图在手,他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他仔细盘算好通往花房的行进路线,如何利用地物掩护快速到达位置而不被人发觉,盘算妥当之后立即行动。 先以极快的速度掠到了三丈外的花叶中,目光扫瞄—周确定没人,然后以低姿态掠上花径,矮身,行进五丈,再如浮光掠影般飘到了花台之后,距花房门约莫还有三四丈,这一段没有任何掩蔽的东西。 最麻烦的是花房四围半截透空,门又是敝开的,白脸面具的使者和两名武士均已掣剑在手,品字形站立,有两人是面向外,花台的位置正当其冲,即使是影子一动也逃不出视线,该怎么办?不是怕这三人,而是怕惊动别人。 他不能等机会,因为时间不允许。 不能等就得制造机会,这原则谁都懂。 “快支援右边枯井!”丁浩冒叫一声,声音用内力逼出,听起来似乎很远,但却字字清晰,他如此做了,能否生效不得而知。 白脸面具的与两名武士互望—眼,冲出花房奔去。 丁浩毫不犹豫地进入花房,照图示按动机关。 花房地面是青砖拼砌的大方格,摆列着花台花架,机钮按动之后,—排花架移开,露出了暗门,丁浩踏入,再按钮,上面复原,但下面却伸手不见五指,他凭记忆摸壁而行,该转的地方便转,摸索了—段,眼睛适应了黑暗。逐渐能辨物,三折两拐之后,终于到了石室门前,他开启了室门,进入,室内灯未灭,但却空无一人。 丁浩呆住了兴冲冲进来救人,人却离开了。 半月教的高手控制了所有出口,守株待兔,武三白主从能顺利脱身么?也许,此刻,他俩已经入了罗网? 他取出图来,就灯下再仔细参酌了一遍,地道以这间石室为中心向四固扩展延伸,仿佛是一张蜘蛛网。出口多达二十一处之多,武三白主从取的是那—条线那一个出口无法判断,现在只有静待一途,他们遇阻必回头。 枯候了约莫半个时辰毫无动静,丁浩又开始焦躁。 莫非真的已经失手被狙杀了? 突地,他发觉空气有些异样,不禁心中一动,深深吸了一口,感觉出是呛鼻的烟味,登时大震,地下室空气不流通,如果灌烟入地窖,会布满所有通道,非活活被闷死不可。烟味越来越重也越浓,已可看到飘卷的丝絮。 这可是自动入瓮,救人不成反而陷身。 他闭住呼吸,关闭室门。 烟不再进入,可是能熬得多久? 空气里混了烟,呼吸已经受制,闭了就无法再开。 仍施展“黑儒大法”么?谁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毒着? 一阵激动之后,他冷静下来,越是危急的时刻越需要冷静,这是师训,也是他遵行不逾的原则。 冷静才能保持灵智,也才能在绝境中发掘生机。 他静静地想,分析情况,初时思想是混沌一片,逐渐有了丝缕,焦点集中于如何在死路中寻出生路。 不期然地他想到上次何老救他脱匝时所走的那条通向宫后,的暗道,图上没有,显然提供秘图的人不知道有这条暗道,想到这点,精神大振,武三白主从不用说已经利用这条路脱困,可是怎么走呢?印象是模糊的。 闭上眼睛再想,从记忆中搜索,终于,有了一个概念。 于是,他启开室门,浓烟立即涌入,他摒了呼吸,闭上眼,先使室门还原,然后凭印象闭目而行,停停想想,摸索前进,走岔了好几次,但凭他超人的记忆力,又摸回了正路,终于,摸到了隔绝其他暗道的枢钮。 信心完全确立,等接触到清新的空气,他睁开眼,透光的洞口已所在不远,他加速奔去,出了洞,深深吐纳了一阵,全—身顿然舒泰无比,艳丽的阳光似乎比平时更惹人爱,他真的想引吭长啸,以表示内心的愉悦。 短短的一段时间,仿佛经历了一年那么长。 永安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条人影幽灵般闪现。 丁浩目光扫去,心里的石头完全放下。 “武老弟!” “兄台怎会…………” “上次……”话声出口立觉不妥,连忙刹住。上次何老救的是“酸秀才”,而现在自己的身份是“醉书生”,心念一转,改变了说词:“上次何老曾在地下室中助‘酸秀才’脱困,他十分感激,把详情告知了区区,也描述了出路,是以区区现在派上了用场。” “哦!原来如此,兄台何以又入地下秘道?” 丁浩把获得秘道配置图,准备救他主从的经过说了一遍。 武三白长揖。 “足感盛情!” “谈不上,聊表酬情之意而已。据区区判断,这地下配置草图,定是许俪珠凭记忆绘制提供的?” “对,也可能是她师父‘毒心艳姬’,因为此地的布置从没向外人泄露过,只她师徒知道,至于秘道中的秘道,兄台现在知道了—条,余下的只小弟与何老知晓。” 丁浩把秘图递给武三白。 第82章 武三白审视了一遍。“这草图绘得相当完整。” 就在此刻,何老疾奔而至,疑惑地望着丁浩。 武三白慨略地把丁浩得图入地下暗道的原因说了—遍,然后道;“里面的情况如何?” “老夫探到了—点消息,半月教的目的是想霸占永安宫作为他们的总舵,许俪珠那贱人是被他们带出火坑的,她提供了此地的一切秘密。目前他们已经开始搜索地窖。少爷,老主人的遗体可不能任他们亵渎,这……” “把他们活葬!”武三白目爆杀光。 “可是……他们有图,怎能堵得住?” “转变机关,封闭所有出口!” “凭少爷跟我两个?” “区区算一个·!”丁浩接了—句。 “好!”武三白点头:“兄台有这份心意,小生愧领。”说着,把那张草图递回给丁浩: “弟与何老在地下行动,请兄台在上面支援,监视出口,以防他们另施鬼计。” “可以!”丁浩毅然答应。 武三白与何老毫下迟疑地进入秘洞。 丁浩略作盘算,改变表象,他不想以“醉书生”的面目与半月教正面敌对,他怕影响以后的行动。 *** 永安宫里。 每一个定点都有警卫,部署森严,看样子半月教此次行动是志在必得,以永安宫作为总舵的确相与理想,单是地下秘道便是极佳的可恃保障。 凉亭上,赵天仇坐镇指挥,仍然是锦衣蒙面。 一名武士疾奔近前,行了—礼。 “禀总监,假山洞里……—位铁卫遇害。” “什么……铁卫遇害?”赵天仇暴吼。 “是的,被扭断脖子,尸体已经冷却,遇害时间应该接近一个时辰。” “谁有这大能耐,能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扭断‘鳄鱼铁卫’的脖子?”这是句多余的话,谁也无法答覆。说完之后,飞身掠过水池曲,进入假山洞中,不久又现身出来,扬声大叫道: “加强戒备,严密搜索!” 命令立即传了出去,所有据点而守与游动的各级弟子纷纷采取行动。 就在此刻,一名白脸面具的使者匆匆来到。 “禀总监,各个地道出口不知何故突然自动封闭,进入地道搜索的弟子无法联系,情况不明。” 赵天仇激动得全身直抖。 “为什么不设法打开?” “试过了,人力无功,除非用火药炸开。” “进入地道的有多少?” “四组,四名使者六十名弟子,一共六十四人。” “奇怪……难道烟攻无效?” “哇!……哇!”两声惨号从大门方向传来。 赵天仇厉声道:“快去查看!” 白脸画具使者疾奔而去。 大门里,七八名武上围着一半百妇人。地上两具尸体,都是五官溢血而死,死相十分难看。 妇人举步朝里走,两支剑拦阻,妇人双掌一缩一伸,“砰!砰!”两声,两名出剑的飞栽两丈之外口血狂喷。 这妇人,赫然正是名震江湖的“女金刚”。“金刚混元掌”碎碑裂石,血肉之躯挨上一掌自然是五脏尽糜。她看准了停身在三丈之外的白脸面具使者,大踏步,跨越尸体前进,剩下的几名武士不敢再攻击,朝两侧退开。 白脸面具使者似有怯意,向后连退。 “女金刚”一个弹步上前。 “不许动,把面具取下!” 白脸面具使者又退了一步。 “女金刚”仔细打量对方,突然地厉喝道:“畜生,你眼里还有我老娘?现在就跟老娘回去,不然老娘劈了你这不肖子,只当没生你。” 母子之间自有其特殊的感应,虽然隔了面具,“女金刚”仍能认出她久寻不获的儿子“闪电手”周陵。 半月教利用“桃花仙子”楚素玉诱网年轻高手为遂其野心的工具,“闪电手”周陵是第一个进入“春之乡”而后失踪的年轻高手。为了怕泄露身份,所以一律戴面具。 赵天仇出现在周陵身侧。 “芳驾想来便是‘女金刚’前辈?” “不错,你是谁?” “半月教弟子!” “你想做什么?”女金刚生来是火曝脾气。 “没什么,了解一下情况。” “没你的事,老娘要带走儿子。” “他现在是本门弟子,得受门规幻束。” “放屁,老娘管你什么臭门规,你们以卑鄙手段网罗年轻人当工具,本就是邪门,还谈什么狗屁门规。”说完,怒瞪着周陵道:“畜生,你走是不走?” 周陵目珠乱转没吭声。 “女金刚”伸手便抓…… 赵天仇推开周陵,正面对“女金刚”。 “芳驾也是江湖人,当知江湖规矩。” “少跟老娘废话,你想阻挡是不是?” “既然入了门户,岂能说退便走。” “你想怎么样?” “由令郎自己作决定,他已不是三岁小孩。” “娘!”周陵开了口:“您先请回,孩儿自有主见,既然学了武功,身入江湖,当然要闯一番事……” “住口,你走的是邪路,会有好下场?” “娘……” “跟老娘走,多一个这字也不必说。” “娘,孩儿不能……” “嘿!”赵天仇冷笑了一声:“芳驾应该听清楚令郎的话了,他不能叛门,芳驾请便吧!” 说完,抬了抬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女金刚”气得咬牙瞪眼,双掌提胸腹之处。 赵天仇扬手道:“希望芳驾别迫区区出手。” “女金刚”暴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老娘说这种话?迫你出手,哼!老娘把你劈成肉饼!” 周陵急叫道:“娘,不可!” 就在这紧急的当口,一条人影闪现。 “什么人?”女金刚喝问。“朋友是……”赵天仇急退八尺。 “灭命尊者!”报号之后转向“女金刚”:“芳驾的金刚混元掌无坚不摧,但却难敌歹毒的‘无影飞芒’。”说着又转注周陵:“周陵,最好回头是岸,跟你娘回去,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都天教的……灭命尊者?”女金刚栗声说。 “闪电手”周陵惊愕莫名,这尊者竟能—口道出他的来路,而且对各人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这太可怕了。 赵天仇不用说心里在打鼓,他对都天教的尊者领教最多,看来今天又是不了之局。 “周陵你还不快随你娘走?”丁浩目光如刃。 “畜生,走!”女金刚暴吼:“你真要老娘劈你?” 周陵犹豫不决,虽然他戴着面具,但目光不会撒谎,显地表露出他有所顾忌。这点,丁浩一眼匣看穿了。 “周陵,你再犹豫便永远失去机会。”严重的警告。 周陵把心一横,抓落面具摔在地上。 十几条人影扑来,其中有两名“鳄鱼铁卫”。 “还不快走?”丁浩厉喝了一声。 周陵靠向他娘,母子双双弹身。 赵天仇扬手。 丁浩早已防到这一着,闪电般横弹掩护,以身作盾,硬承了赵天仇的“无影飞芒”,放眼江湖,恐怕只他一人能办到。 “女金刚”回头道:“尊者,老身记住这笔人情。” 赵天仇大喝一声:“截杀!” 刚扑到的十几名高手掠身急截,丁浩以更快的速度飞拦,脚沾地,剑已扫出,两名高手惨叫着栽倒。两名“鳄鱼铁卫”转攻丁浩。“女金刚”母子双双回身劈出“金刚混元掌”,五名高手喷血仆地.其余的窒了—窒,母子俩如飞而去。 “鳄鱼铁卫”有甲靠护体,能挡刀剑利器,再加上功力卓绝,可以说极少对手,但碰上的是丁浩,情形就不同了。剑如灵蛇飞窜,专指两名铁卫的颈项,这是护持不到的致命弱点,这一来,两名铁卫为了防弱便限制了强攻。 绵密急骤的搏击,旁的高手插不上手。 刀光剑彩交织,简直分不清招式。 杀气弥漫。日头为之失色。 打斗展开,各方高手全朝这边集中,声势浩大。 丁浩的目的物是赵天仇,但为了掩护武三白与何老,使他俩有更充裕的行动时间,所以故意跟两名铁卫缠斗。 “鳄鱼铁卫”是半月教暗藏的王牌,不久前方露面,二打一,竟然拾夺不下“都天教” 的—名尊者,这使得半月教对都天教更加莫测高深?如果“法王”知道只是丁浩—个人玩的游戏,不气得吐血才怪。 剧斗持续,超级的搏击把在场的全带入了忘我之境。 赵天仇是总指挥,但此刻他半筹莫展。他实在想不透何以每一次的重要行动在节骨眼上都会有都天教的尊者出现横岔一枝?据所知悉的情况,都天教与永安宫根本扯不上关系,是都天教的耳目太灵警,还是本身有内奸? 场中,激斗犹酣,到目前为上尚未见红,但从拼搏的态势看来。生与死只是眨眼间事,随时会出现。 一名武士来到赵天仇跟前,低声禀报了一番。 赵天仇突然离开了现场。 丁浩第—个想到的便是武三白与何老,不知半月教方面又要弄什么鬼。自己负责外部支援牵制敌人,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于是,他招式忽变,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缠斗,对两铁卫的刀法路数已了然于胸,这一变,展出的当然是锐不可当的杀着,而且是志在必得的一击。 剑锋剧过,丁浩拔空而起。 “别想逃走!” 第83章 铁卫之一也蹑空而起。 “锵!”刀剑在半空交击。 丁浩籍这一击之力,身形再度拔高,斜斜掠向一株花树之顶,再闪上了屋脊。 那名铁卫落回地面。 “砰!”地一声,另一名铁卫的脑袋离颈掉地,一道殷红的喷泉从腔子口喷出,尸身也跟着仆倒。 “啊!”现场爆发出惊呼。 丁浩已没了影子。 “追!”那名铁卫暴喝了一声。 现场的蜂涌向后进。 *** 后院,三株高大的老梧桐树下,一方臣牛巨石,这是庭园衬景之一,这块卧牛巨石不知是初建时原地仍自然物,还是人工移来不得而知,方正是块很有份量的巨石就是了。现在,石边围了五个人,一名面具使者三名武士,为首的是总监赵天仇,三名武士正在装设炸药,迷方卧牛巨石是地道出口之一,地道从内封闭,只有炸开一途。 通道很多,但大部份在屋内,如果用炸,势力毁屋,反而有被掩埋之虞,只有这出口是最理想的地方。 铁卫与手下来到。 “禀总监,五号铁卫罹难。” “什么?”赵天仇栗声大叫:“五号罹难?你们二对一应付不了那尊者?” “他的武功太高,而且……” “而且什么?” “他明白我们的致命弱点。” 赵天仇的目芒变成了冰刀,锋锐而森寒逼人。 “人呢?” “溜了!” “着意地搜索,艳姬前辈已到,坐镇正厅,发现敌踪立即传报,如果敌人仍在宫内,谅他插翅难逃。” “遵命!” “分一部份弟子协助加强外围警戒,去吧!” 那名铁卫与跟随而至的武士立即散去。 赵天仇跺了跺脚。 “装好了没有?” “装妥了!”一名武士回答。 “掩蔽,准备引发!” 人退离现场,一名武士牵着引线拉延到三丈之外,引燃,然后飞快地奔窜到五丈外的花台之后藏起身形。 —片屋瓦闪电飞落,掘地成坑,切断了引线。 “什么人?”赵天仇在远处暴喝。 一条人影如鹰隼扑下,迅快地解下附在卧牛石下的药包抛入池子。 赵天仇与那名白脸面具特使业已扑到。 “灭命尊者,今天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赵天仇出剑,使者随之。激烈的剑斗叠了出来。 武士之—奔离现场,是去搬清援兵。 丁浩出手毫不保留,他要迅速解决对方。 “哇!”白脸面具使者暴退,持剑的手臂带剑留在原地。 赵天仇奋力抗拒。 人涌到,不下二十人之众,形成了包围圈。 “住手!”娇叱声中,—条红艳艳的身影落入场心。 赵天仇猛挥一剑,后退。 入场的是个接近中年的妖媚妇人,红衣相当慧眼。 “你就是所谓的‘灭命尊者’?”声如其人,其媚入骨,比之小姑姑犹有过之,可与“再世仙子”媲美。 “芳驾想是‘毒心艳姬’?”丁浩冷冷地说。 “哈!想不到你能一口道出本艳姬的来路,不简单。” “有人等着找芳驾算帐。” “谁不自量力?” “飞红巾的遗孤!” “毒心艳姬”一象挨了—记重的,连退三步,粉腮大变,媚气荡态一扫而空,许久才栗声道:“你怎么知道?” “不止本尊者,许多人都知道,你师徒以最下流的手段毒害了‘飞红巾’,还来个鹊巢鸠占……” “住口!”毒心艳姬娇喝—声之后媚态重现。只是如水眸光里隐泛着可怕的杀机:“灭命尊者,你知道你会怎么死么?” “不想知道,本尊者不会死,倒是你自己想想。” “找本艳姬的人在何处?” “在此!”人随声现。 武三白如幽灵般出现场中,竟不知他是如何入围的。美比冠玉的脸上尽是怨毒,令人看一眼一眼便不寒而栗。 “毒心艳姬”呆了一呆。 “好俊!”她不自禁地脱口说了出来。 “无耻!”武三白语冷如冰。 丁浩这一来可宽心大放,他不再担心武三白主从的安危了。心里立刻有了打算,全力助武三白诛仇,也算是偿还他主从二人对自己的人情。心念之中,他默默退了数步,目光在溜转,谁要是—动他便下杀手。 “艳姬前辈,他便是残害仙子的凶手‘白羽金童’,看来跟都天教是一路,绝不可姑息。”赵天仇发了话,他深知道这类女人的德性,见了俊美的男人等于馋猫见一鱼腥,深恐她下不了狠手,所以特别叮咛—句。 “白羽金童!”毒心艳姬死盯住武三白,神色之间展现了无比的柔媚,对赵天仇的话没反应,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果然象—个金童,听说你是‘飞红巾’的儿子,可是…… 我没听他说过他有你这么个俊儿子?” “你这苗峒荡妇,集淫毒狠恶于一身,百死不足以偿其辜,今天你自行投到,这是上天有眼。” “哟!说话别这么刻薄,你居然也敢对我谈死字?” “我要拿你活祭先父亡灵!”武三白目眦欲裂。 “很好,只要你能办得到!”扫了丁浩—眼:“别光说不练,现在就拿出你的本事来,本艳姬很爱才的。” 武三白拔剑。 “毒心艳姬”神色不变,红袖轻轻拂了一指,象是—个无心的动作。 丁浩心中一动,照他的经验,这女人已经放了毒,但他并不担心,因为武三白是“天蟾子”的高足,对于毒应该有其克制之道。 武三白动了下鼻子道:“无影之毒,可以唬唬外行。” “毒心艳姬”媚笑道:“你是有两套,怪不得说话那么大句,现在看看我如何对你内行的。” 显然,她要下狠手了。 第十六章奇峰突起 丁浩的目光罩定全场,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 武三白凝视着“毒心艳姬”,他要看这以毒起家的淫娃荡妇能玩出什么门道。手中剑握得很紧,蓄势待发。 “毒心艳姬”也凝望着武三白。 全场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许久,双方就这么对望着,没任何动静。 丁浩突然感觉到情况不对,因为这并非出手之前的对峙,也不是定力的比拼,他发挥了锐敏的观察力,发现武三白的身躯.微见颤抖,而“毒心艳姬”的脸上虽然仍带着媚笑,但笑容中透出了不易觉察的得意之色,显然,她正在施展一种极歹毒的阴功,而且是占了上风。 她说过要对付“内行”,当然不会是虚声恫吓。 该怎么办?丁浩努力在想。 武三白的俊面略呈苍白。 “毒心艳姬”的粉腮开始凝重。 双方到底在斗什么?武三白剑已出鞘为何不动手? 丁浩忽然想到了苗峒女人最擅长的是放虫,而在所有虫毒之中最厉害的是“心虫”,施虫者可以凭其心意控制中虫之个,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当然,毒害的深浅取决千旅虫者的道行。 受虫毒侵害的人,可以凭借特殊的药物或是精深的内功予以抗拒或炼化,但这需要特殊的修为与方法,并非每一个功夫深的高手都能。现在武三白是在抗拒或是排除外人不得而知,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心虫”如果被中虫者炼化,便会发生反噬作用,施虫之人将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之后,不过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发生率极微。 在情况不明之下,丁浩便不敢冒然行动了。 武三白额头鼻尖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毒心艳姬”粉腮在泛白,呈现出痛苦之色。 丁浩更肯定自己的判断,武三白是在抗拒虫毒。 半月教方面当然也不敢蠢动,主要是有“火命尊者”在场押阵,论真功实力,在场的没一人是这尊者的对手。 沉默得近乎死寂,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武二白的身躯起了剧颤。 丁浩相当焦争,武三白如果敌不过虫毒,就得当场毕命,但他又插不上手。 “毒心艳姬”的脸色由白转紫。 现场的气氛转为紧张。 所有的目光全凝结在两人身上。 凭表面上的看法,现在已进入对决的最高潮,生死胜负立见分晓? 蓦地,武三白的身躯—信猛震。 “毒心艳姬”闷哼了一声,坐下地去,眸光散乱。 在赵天仇的目光示意下,最靠武三白的—名白脸面具使者猝然发剑刺向武三白。武三白在真元钜损之下,反应迟缓,根本就不及格架。 精芒乍闪,象电光烁空,接着是—声闷嗥,丁浩的剑巳大半没入那使者的左胁,出手之快,世无其匹。 武三白一个旋身,剑己搁是“毒心艳姬”的粉颈。“上!”赵天仇惊叫—声。 两名“鳄鱼铁卫”举剑攻向丁浩。 丁浩拙剑应敌。 白脸面具使者歪了下去。 赵天仇挥剑扫向武三白,根本无视于“毒心艳姬”的生死,武三白只好放弃“毒心艳姬” 应战,他别无选择。 “毒心绝姬”吃力地站起身来。 丁浩又—次面对两名铁卫,他已经有了经验,猛攻两铁卫的头领部份,两铁卫被迫采取守势护住要害。 —名武士觑准武三白展闪的角度,抽冷子从侧背突袭。丁浩眼角瞥见。—个大回旋,荡开了两铁卫的双剑,就回剑之势横切。惨叫声中,那名武士连剑带臂掉落地上,身形猛向后掸,却迎上了一名铁卫的剑锋,被削去了半边脑袋,栽下红白齐流。 第84章 丁浩不想跟两铁卫捉对厮杀,如被绊住,武三白便危殆了,于是他采取游击战术冲进人群。 人多势必众,然而碰上绝顶高手,反而互相防碍。 丁浩故意要造成这等态势。 在横冲,直接之下,剑无虚发,式式夺命。 血雨飞洒中,人不断倒下,尸体不断增加,在场的只两铁卫三使者算是—级好手,但受了其余武士的牵制,形成了缚手缚脚,根本无法发挥,最主要的是没人能牵守丁浩,只有任其杀戮。 武三白与赵天仇打得难解难分,双方功力相伯仲。 “你们都退下去!”—名铁卫见势不佳,大声叱退那批混战中的武士。 武士们巴不得这—声,纷纷抽身后退。“毒心艳姬”也跟着后退,丁浩当然不会放松对她的监视,一剑逼退了一名进击的铁卫,飞指把她点到。 人退得很快,眨眼间场心只剩下西铁卫三使者和赵天仇与武三白这一对,再就是近二十具尸体 两铁卫的攻击目标当然是丁浩。 三名使者之一与两铁卫联手,另两个支援赵天仇。这一来形势大变,武三白顿时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丁浩眼前的目标是赵天仇,但要达到抢捉赵天仇和解武三白之困的双重目的,必须先解除两铁卫的牵制。于是,他遽下决心,展出了他蓄意隐藏的部份杀手绝式,剑势突变,如疾风迅电,横扫千军,星殒丸飞。 “哇!”一名铁卫飞头。 “哇!”一名使者洞胸。 “啊!”仅余的一名铁卫断头剩皮边挂颈上。 丁浩连看都不看,偏身扑向武三白这边。 惊呼之声响起一片。 赵天仇见势不偕弹身倒纵。 丁浩先挥剑斩了一名使者再飞扑赵天仇。 武三白独对一名白脸面具使者便游刃有余了。精神一振,力量倍增,招式自然凌厉,只四五个照面便撩倒对方。 蛇无头不行,没人发令,半月教弟子自动撤退。 何老适时现身。 “少爷,那……都天教尊者为什么会对我们援手?” “我也想不透,总是有原因的。”武三白摇头。 “这……毒妇……”何老指着“毒心艳姬”。 “带到地下室,活祭老主人。”武三白面目惨厉。 “毒心艳姬”被丁浩制了穴道,但耳朵还能听,她明白自己的下场,可是已无法表示她的悸怖与恐惶。活祭,这两个字比砍一百次头还要可怕,但她只有承受,因为孽是她造的,种的是什么,收的便是什么。 *** 丁浩紧追赵天仇如影随形,赵天仇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越过永安宫的后围墙到了后山,赵天仇没入林中。如果是在平时,赵天仇绝对逃不过丁浩的追缉,而现在他是奔命,加上丁浩起步稍迟,才使他有机会遁入林中,实际上也只是两三丈之差,如果不是林木紧接围墙,说什么他也没机会脱身。 在林子里搜敌,最避忌的是旨追或是直追,因为敌人入林之后不是隐伏便是改变方向,—盲动便自暴行藏。 丁浩静下来,缓缓迂回搜索,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动。 “卟!卟!”两支斑鸠在五丈外的地方冲起。 野鸟不受惊是不会急飞的。 丁浩心里已经有数,以极轻灵的身法穿林掠去,只见—条身影闪进一丛密树之中,距离原先测空的位置又差了三四丈,他不直接扑进,再来一个小迂回,靠近那片茂密的矮树,定下心来,沉住气守伺。 不久,枝叶摇动,一个人探身出来,丁浩大惊意外,现身的,是个白脸面具使者,难道是赵天仇改装么? 紧接着,又一个人钻了出来,赫然是“再世仙子”许俪珠,这可真的是怪事,怎么会变成这种状况?许俪珠功力已废,她怎么也到现场来?有她师父“毒心艳姬”撑腰,还不忘情于“永安宫”么? “我们平安了!”面具使者说。“他们……会追来么?”再世仙子幽幽地说。 “不会,眼前情势很乱,不会注意到我们。” 丁浩傻了眼,这使者声音不是赵天仇,听口气,两人是想相偕私逃,这使者定是迷于许俪珠的美色。 “我们……逃到那里去?”许俪珠傍徨幽凄,再找不到以前的风情,先后判若两人: “我没有武功,对你而言是累赘,万—被他们逮到……” “别说丧气话,我有把握带你远走高飞。” “我师父……” “现在无法再顾及她了。” 丁浩幽然而现。 “啊!”许俪珠惊叫出声。 “尊者,在下‘回头人’!”白脸面具使者抱拳。 丁浩又—次大惊意外,想不别这使者便是自己纲开—面放走的华山弟子“雨花剑”吕易生,回头人是约定的代号。 “吕易生?” “在下正是!”吕易生摘下面具,现出本来面目。 “你们……”许俪珠惊愕莫名。 “是!”吕易生情深款款地望着许俪珠,“我曾经栽在尊者手下,荷蒙不杀,并晓我以大义,自那时起,我便已下定决心俟机脱离半月教,改邪归正,现在又碰到你顾意委身,足见上天待我不薄。”说完,又望着丁浩道:“尊者,在下实在惭愧,始终无法探出‘法王’的来路,据在下观察,恐怕只有总监和小姑姑知道他的底牌。” “这不怪你,本尊者就是追总监赵天仇来的,可惜一步之差。” “尊者,我们刚才……就是在躲他。” “哦!太不巧,你还知道些什么?” “教主亲自调教了一批‘鳄鱼铁卫’,个个刀剑不能伤,最近才出现参与行动,半月教上下都人心惶惶。” “嗯!”丁浩不想揭开铁卫刀剑不伤之谜。 “还有,半月教视贵教为死敌,教主扬言有王牌对付,目前仍在保密之中,同时认定贵教教主便是‘黑儒’。此次谋夺永安宫,准备以之建立总舵,现成的地道是极佳的保障,可惜……梦已成空。” “你俩准备远走高飞?” “是的!” 许俪珠垂下了头,她的确不再是“再世仙子”了。 “对你师门你应该有所交代?” “是的,在下……安全之后便回师门请罪。” “很好!” “尊者!”许俪珠抬起脸:“家师……怎样了?” “已经交给永安宫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谁?”许俪珠大惊。 “飞红巾的遗孤‘白羽金童’!” “是……他?”许俪珠张口结舌,花容惨变。 “你们快走,乘本教的人还在此地,对你们是一种掩护。”丁浩的目的是放许俪珠一条生路,对女人而言,她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个武林人被废了武功还被歹徒卖进娼寮,的确是够惨。同时,要是让武三白知道她也在此现身,很可能不会放过她,她师父落入武三白手中,无疑地结局会很惨,赶尽杀绝正道之士所不耻。“尊者,您……不把我交给‘白羽金童’?” “你已经付过代价,盼你洗心革面,好自为之。” “谢尊者再造之德!”许俪珠拜了下去。 “起来,快走,迟就来不及了!”丁浩挥挥手。 许俪珠再拜而起。 “尊者,在下谨铭大恩!”吕易生抱拳。 一男一女穿林而去。 丁浩目注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自问:“我这样做对么?”如果许俪珠表现上悔改,实底上积习难除,岂非是害了吕易生?但反过来—想,吕易生也曾是华山逆徒,从方既然两情相悦,什么后果由他们自己去承担吧! 想到这里,心头便释然了。 永安宫已经没有重返的必要。如何善后是武三白自己的事。于是,他换回“醉书生”的装束,往城里回奔。 *** 好几天不到姜老实的面店,这一坐下来,心里感到舒泰无比,丁浩象往常—样,无拘无束地自得其乐,他已经真正地要变成“醉书生”了,这叫习惯成自然,不喝酒心里就会感觉到怪怪的。 几杯酒下肚,他开始想心事—— 眼前有三个大大问题需要解决,这三件事一了,自己便可以重回离尘岛享那天伦之乐,从此再不涉足江湖发。 头—件大事是消灭半月教以靖武林。 第二件非办不可的是助楚素玉完成寻根索仇的心愿。她的根只要逮到小姑姑或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是赵天仇便可揭开。而她的仇家是久已不在江湖露面的“冷血修罗”,追查起来比较棘手,到如今仍无半丝线索,她之南下查访看来不会有结果。 第三件是“无恨师太”托寻的女子余文英,更是毫无头绪。 …………… 曾老三一—斐若恩的化身,步了进来,在邻桌坐下。 “三爷,用点什么?”姜老实过来招呼。 “老规矩,反正你店里也只有这么几样吃的。” “是,马上到!”姜老实笑着去张罗。 店里原本还有三个客人,现在会账走了。 谈话巳不受限制。 “若愚,楚姑娘有消息么?”丁浩问。 “没有!”斐若愚摇摇头:“大哥得到什么有关楚站娘的身世和仇家的线索么?” 丁浩也摇头。 姜老实端上了酒菜。 就在此,一个小混混匆匆步入。丁浩—眼便看出来的是小茉莉,小茉莉先朝丁浩点头招呼,然后走到斐若愚桌边。 “三爷!”小茉莉哈了哈腰,流气十足。 “怎么样?” 第85章 “已经到了!” “好,你坐下来陪我喝两杯。” 小茉莉坐下。 丁浩恨本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大哥,有人在后面房里等着见你。” “等着见我?”丁浩茫然:“谁?” “你到后边就知道。”斐菲愚故意卖关子。 丁浩当然不会怀疑斐若愚对他玩花样,起身便门后走去。后面是姜老实的卧室,侧有间小的堂屋,刚进去,小混混打扮的方萍竟然在堂屋门外立候。丁浩脱口道:“原来是你要见我!” 方萍摇头笑笑,朝堂屋里指了指, 丁浩困惑地步入堂屋,一个老人端坐椅上,仔细一辨认,大惊意外,的确做梦也估不到要见自己的竟然是岳丈大人“齐云庄”庄主余北雨,楞了一楞之后,忙拜了下去,口里道: “小婿叩见岳父大人!” 余化雨笑笑抬手:“起来,起来,不必拘礼。” 丁浩起身,垂手站立。 “真想不到您老人家会北上。” “坐下谈:” “是,小婿告坐!”丁浩在下首竹倚上落坐。 “我接到文兰的家书,知道这边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大事,一晃眼分手就是五年多了,我也很挂念你们,趁此机会到北方来看看。刚刚方萍也告诉了我更详尽的情况,真想不到那冒称余宏的竟然这么大胆,混充我的侄子。唉!老了,只怪我愚瞳不察。” “您芒人家已经到离尘岛?” “还没有,知道你在洛阳,先来找你。” “小婿这形象……”丁浩栗然。 “没关系,在江湖中有时候不能墨守成规,尤其是对付那帮牛鬼蛇神,更需要力与智并用,只要无亏大节便行。” “是!”丁浩在原位欠了欠身。 “听说那冒称余宏的死不能全尸?” “是的,是他们自己人所为。” “到现在还不知道‘法王’的来路?” “还没查出来,但相信为时已不远。” “对了,我来此途中,碰上了昔年一个仇家……” “嗯!可笑,江湖人积习难改,我这些年自认已经凡事看淡,不再有争强斗胜之心,结果还是忍不住动了气。” “您老人家跟对方动了手?” “只几个回合,他不敌而逃。” “是何许人物?” “病书生!” “病书生?”丁浩惊叫一声,离椅而起。 “怎么回事?”余化雨大为困惑。 丁浩努力平静了—下情绪。 “她不是真正的‘病书生’……” “什么,他不是?” “不是,‘病书生’早巳毁在郑三江的手下,郑三江剥了他的面皮制成面具……”丁浩把斐若愚得面具的由来与楚素玉为了寻根索仇而易容的经过说了一遍。接下去又道:“她应该知道我跟您老人家的关系,可能是不敢暴露身份,所以故意不提,这也难怪,半月教的人是要得之而甘心,她自应小心。” “啊!太想不到了,难怪动手时我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当时没去深想,光只想到他当年的恶行……糟糕!” “您老人家伤了她?” “这……这……她挨了我一掌,吐血而逃。” 丁浩的心忽往下沉,老岳丈的内家掌力没几人能禁受得起,要是内伤严重,不妨又碰上“病书生”昔年仇家的话,问题可就严重了。 “她受伤是在什么地方?”“距开封不远的陈留。”余化雨皱了皱眉:“真是的,她当时如果表明身份就不会有这误会了,这……你最好去看看她,要是因此而使她遭到别的事故我可就问心难安了。对了,你说楚姑娘是被‘法王’收容长大的,她应该知道‘法王’的来路?” “她不知道,‘法王’除了少数至亲之外,从不示人以真面目,更别说来路了,到如今他依然戴人皮面具。” “唔!凡属隐藏真面目的人,必有用心。她在东瀛长大,回中原来寻根觅仇,她确知她的仇家在中原?” “是的,照判断是‘冷血修罗’。”接着,丁浩把楚素玉得“大藏法师”转告她父亲的遗言等经过说了一遍。 “冷血修罗,这……这……卑劣恶毒的东西,当年在中原武林造了不少孽,想不到他失踪是去了东瀛。照你这么说,他又已回到中原,此獠不除,势必又引起血雨腥风。”顿了顿又接下去道:“你二叔当年之所以浪迹东瀛,就是他居间挑拨,使我兄弟反目成仇,你二叔个性刚强,宁折不弯,可惜……他至死不知是中了那冷血人的毒计。” “啊!”老岳父没说因由,丁浩也不便问。 “数十年手足睽违,想不到……他已埋骨异邦。” “二叔的死讯确实么?” “应该不假,否则那冒称余宏的绝不敢玩这花招。”说着,连连咬牙:“既然有了他的消息,我不会放过他。” “岳父人人,这由小婿来办。”丁浩目芒连闪。 余化雨从怀巾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眼里涌出泪光。 “这是余家祖传之物,你二叔当年在盛怒之下,用剑把它一劈为二,表示……手足之情永断。”手在发抖。 丁浩静静听着无法置啄。 余化雨用颤抖的手从锦囊中取出一物。 “玉狮镇纸!”丁浩如中电击般惊叫出声。 “不错。是半个玉狮镇纸,贤婿是听文兰说的?” “不……不!”丁浩在发抖。 “那怎么同事?” 丁浩也从怀中掏出楚素玉支给他的半个玉狮镇纸。 余化雨登时老眼瞪大,也簌簌发起抖来。 “贤婿,你……你这是……” “这是……楚姑娘……寻根的凭证。” “啊!”余化雨也离椅而起,身形摇摇欲倒:“这么说,她……她便是你……二叔的遗孤,她……” 丁浩内心的震撼无可言喻,楚素玉竟然会是自己的小姨妹,她寻的根竟然是齐云庄,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仿佛狂风中的一片羽毛,随着风势起落打旋。他从来没这么激动过。许久,许久,他的情绪才平息下来,从余化雨手中按过半个玉狮镇纸合在—起,果然完全对缝,百分之百的真实,可是,问题又来了。 “岳父大人,她……为什么会姓楚?” “这……”余化雨仍在激动之中,老半晌才调过呼吸来:“也许,她被收养之时身世不明,胡乱取了个名字,当然,也许有别的原因,这得问她本人。” “小婿想……立刻动身去找她?” “好,你去,找在岛上等你的回音,信物你就带在身边。” “要方萍伴送您回岛……” “不必,我带有从人,方萍该跟在你身边,她是女人,有时候……也许方便些,你懂我的意思?”“小婿懂!” “那你们就准备上路,希望她不发生任何意外。” *** 丁浩尽夜兼程直奔陈留,方萍与小茉莉变成了一对俊书僮。这天向晚时份时到陈留,投店之后,小茉莉立即出去找线索,空门的组织虽没有丐帮的庞大,但弟子倒是到处都有?以他们的行当,探消息找人还真有几套。 方萍陪丁浩在店房里喝酒,等小茉莉的消息。 丁浩心头很沉重,不大开口,只喝闷酒。 现在距余化雨打伤楚素玉已经好几天,谁知道她还在不在陈留,如果她已经离开,找起来便想当费周章了。 二更时份小茉莉回转。 丁浩一看她的脸色,便知道情况不乐观。 “小茉莉,有消息么?”丁浩迫不及等地问。 “消息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方萍接了句嘴。 小茉莉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去,清清喉咙才开口。 “我出去找到了此地的负责人,由他下令发动所有同门弟子分头查探‘病书生’的行踪,结果查出楚姑娘和小桃红已经在三天前离开陈留……” “三天前就离开了?”丁浩皱眉。 “后来,又由那位负责人传出急讯,请附近百里城镇的本门弟子协助查寻,至迟明天会有消息?我们等吧!” “小茉莉,辛苦了,坐下来吃点东西。” “我刚吃过,不用了。” 就在此刻,店小二来到门边。 “那位是二管家?” 丁浩与方萍一楞,怎会冒出个二管家? “是我!”小茉莉转身过去。 “外面有客人会!” “好!”小茉莉出门随小二离去。 方萍笑笑道:“小茉莉当了二管家,我算老几?” 丁浩道:“她把大管家的头衔留给你不好?” 方萍笑出了声。 不久,小茉莉去而复返,面带兴奋之色。 “二管家,有好消息么?”方萍打趣地问。 小茉莉白了方萍一眼,转向丁浩。 “公子,真的有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 “本门弟子来报,病书生,在赴杞城的途中被截了回来,人现在就在陈留。”小茉莉喜孜孜地说。 “啊!”丁浩大是振奋:“太好了,人在何处?” “寡妇庄!” “什么?”丁浩瞪大眼:“寡妇庄?” “不错!”小茉莉故神其秘地笑笑。 “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名字?”方萍了感惊愕。 “是江湖门户么?”丁浩目芒闪了闪。 “可以说是。据探查所知,庄主是个寡妇,庄里的上下人等全是没有丈夫的已婚妇人,入门的首要条件便是寡妇,否则本领再高也没资格。 第86章 庄子的大门从来不开,里面的人也不跟外人来往,相当神秘。” “为什么要截留楚姑娘?”“不知道。”小茉莉摇头。 丁浩苦想了一阵。 “庄子座落什么地方?” “出城西行三里,有道石拱桥,过了桥偏北望,你可看到那竹柏围环的庄宅,可有—样,庄里不设护卫,养了上百只猛犬,一有动静便群起而攻,连影子也难逃过狗眼的监视,比之精练的护庄武士还要强十倍。” 丁浩略作思索,点点头。 “庄子是竹柏围绕?” “对,里面还有一重很高的围墙。” “那些狗闻声见影就附群攻?” “我明白公子的意思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小茉莉,这种游戏你是内行,知道该怎么做。你跟方萍一路,我单独一路,你俩在正面,我在反面,我们现在就出发到寡妇庄。” 小茉莉耸肩笑笑。 *** 寡妇庄。 一片阴翳,院落沉沉。 三更初起,庄门方向群犬狂吠扑跃,所有护庄的狗全朝正面集中,围墙上不时有人影闪没,引得群犬发狂。 “咻!咻!”有人在暗中向墙头发射硬弩。 就在前面鼎沸之际,一条灰鹤似响人影从后面的柏树梢头飞进了宅院,这人影,正是“醉书生”丁浩。 内宅正厅,—个三十出头的黑衣丽人正襟危坐,旁边分别八了四个黑衣少妇,全都面无表情。犬吠声隐隐传入,五个女的听而不闻。一个半百妇人匆匆步入。 “禀庄主,有人故骚扰,引得群犬乱吠。” “嗯!主客大概已经光临!”黑衣丽人淡淡地说。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厅门之外。 “寅夜造访,冒昧之至。” “醉书生,其实用不着玩声东击西的游戏,你尽可大大方方地叩门求见,本庄主巴不得你大驾光临,不会闭门不纳的。”黑衣丽人冷冰冰地说。 禀事的妇人已退站一边。 “对不住,在下生平怕狗。”丁浩笑嘻嘻地说。 “可是狗就在你身边。” 丁浩转头一看,不由头皮发炸,四只硕大无朋的獒犬不知何时已围在身后,没攻击。但凶光熠熠的眼睛盯住他不放,可想而知这四只猛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行动无声,待机而发。 他并非真正怕狗,只是—种自然的反应。 “这狗倒是很乖。”丁浩放作佯态。 “是很乖,偏嗜血腥。”黑衣丽人阴笑着说。 “那当然,狗本是狼之属类,嗜血腥乃是它的天性不足为奇。”丁浩正经八百地说,还晃动着脑袋。 “醉书生,你不是为了谈狗而来的吧?”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那就进来吧!” 丁浩跨步入厅。 外面群犬的吠声已经止息,这表示方萍与小茉莉在任务完成之后抽身了。 “醉书生,先说你的来意?”“在下是要人来的!” “要人?挺有意思的,要什么人?” “病书生主仆!”丁浩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事实上也不必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他已经有了软的不行来硬的打算。 “哈哈哈哈…………”黑衣丽人突地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住笑声,粉腮转为一片肃杀,咬着牙道:“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丁浩心头“咚!”地一震,但仍保持镇定。 “这话怎么说?” “用不着装佯,你心里应该非常清楚,如果要死的,你马上就可以带回去,如果要活的,没有。”眸子里杀芒毕射,还挟着浓浓的怨毒:“现在你坦白交代,‘病书生’当年是怎么死的?谁剥了他的脸皮制成面具,那女人为何要冒充他的形象?” 丁浩的心忽往下沉,原来是人皮面具惹的祸,这可是始料所不及的,要解释清楚不容易,因为杀人者已经作古,同时还牵扯上了斐若愚,但不解释成么?略作思索,准备实话实说,如果不能取信对方,那就只好动武了。 “芳驾是‘病书生’的什么人?” “妻子!”黑衣丽人的脸色变得很可怕。 丁浩心头又是“咚!”地一震,这更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是“病书生”的妻子,怪不得叫寡妇庄,看样子她是要为夫报仇,楚素玉很不幸背了黑锅。 “病书生”欧水灵是死于望月堡主郑三江之手,把他的脸皮制成了面具,巧又为斐若愚所得,借与楚素玉作易容之用,当时没考虑到可能引发的后果。郑三江已经死了五年多,根本无法查证,如何才能使对方相信呢? “想不到庄主便是欧夫人,这……” “废话少说,回答我的问题。”欧夫人声色俱厉。 “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 “尊夫欧水灵当年是死于望月堡主郑三江之手,脸皮被制成了人皮面具,在下有位好友当年曾是郑三江的手下,无意中得到了这副面具,被夫人截留的那位姑娘借来易容,她是无辜的,实情就是如此。”丁浩的态度很诚恳。 “郑三江早已不在人世?” “不错,与望月堡一起除名。” “哼!醉书生,把责任推给死人是好主意……” “在下是实话实说。” “呸!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做梦!告诉你,我立誓为夫报仇已经苦待了五年,今天总算得到了线索。寡妇庄,你知道把庄子改这个名字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血泪与怨毒?醉书生,你趁早交代明白?” “在下已经交代过了!” “你既然要狡赖,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欧夫人,你最好三思?”丁浩知道今晚的事绝无法善了,流血将不可避免,但不管如何,楚素玉和小桃红是非救出去不可。 欧夫人不答应,抬了抬手,四名侍立的黑衣少妇齐齐后退,散开呈雁翅形,右手半扬,手中亮出的不是兵刃,而是尺长一个黑黝黝的铁筒。那半百妇人飞闪到了厅门之外。 丁浩心头一紧,他看出那铁筒是发射暗器的,这种卡簧暗器筒可以发多种暗器,而且势道相当强劲,又有准头,比之用手甩的暗器霸道多了。当然,他并不怎么在乎,即使是淬毒的也威胁不了他。问题是他不太愿意杀人。四只硕大的猛犬突然窜到厅门口,龇牙裂嘴,前脚趴地,由背弓腰,颈毛逆立,眼里凶焰熠熠,喉头发出低沉的咆哮,蓄势待发。人狗聊攻,这阵仗不好对付。 丁浩全身立即布起神罡,这是防范暗器的措施。 半百老妇口里发出一声怪声。 四只巨獒扑上。 寒芒乍闪,丁浩已电似拔剑出手。 “汪!”地一声惨嗥,一条巨獒飞头,狗尸踣地,另三条扑势不滞。丁浩错步旋身,又是一剑挥出。 “汪!”又一条肚破肠流。 剩下两条憨不畏死,狂扑不休,跳跃滚转。 同一时间四名黑衣少妇已发射暗器,有针有箭,灯光下蓝色的丝芒连连闪烁,全都是淬了毒的。丁浩有神罡护体,歹毒的针箭沾身即落。 惨嗥再传,剩下的两只巨獒先后创毙。 半百妇人堵在厅门口,手里同样持着黑筒。 “攻上盘!”欧夫人厉喝一声,她手中也现出黑筒。 这一着很毒辣,头脸部位是罡气所不远的,丁浩把心一横,身形暴旋,手中剑挥无成幕护住上盘,“叮叮!”声中,他已旋到了欧夫人身后的位置,大吼一声:“住手!”剑已抵上欧夫人的后心。 投鼠忌器,五名手下全住了手。 “站在原地,谁也不许动!”丁浩又补充了一句。 欧夫人的粉腮起了抽扭。 “欧夫人,你下令放人,在下不为己甚。”丁浩冷冷地说。 蓦地,身后一个微颤的苍凉声音追:“醉书生,喷火筒正对着你,你最好把剑放下,否则会被活活烧死。” 丁浩力持镇定,冷沉地道:“在下没被烧此之前,剑尖会先穿透欧夫人的背心,而且还有六个殉葬,这一点在下保证办到。” 欧夫人凄厉地道:“婆母,为了水灵的血仇,儿媳死亦瞑目,先做了他,再用那两女的当祭品。” 丁浩心头一震,身后的竟然是“病书生”的娘亲,如果对方一意孤行不计代价,事情便很不乐观,因为罡气是能辟火的,纵使不死。也难救出楚素玉主婢二人,得想办法予以化解,不能做遗憾的事。 “老夫人,你们的牺牲毫无代价。” “不必妄想求生,老身为子复仇不计任何代价。” “老夫人,在下跟那两位姑娘根本就不是您复仇的对象,杀错了人,令郎在九泉之下仍然不会瞑目,平白牺牲反而令死者难安。”顿了顿又道:“那位被贵庄囚禁的姑娘也是为了报亲仇,不得已而易容改装……” “用不着花言巧语,面具是铁证。” “在下说的是实活,没半句虚假。” “老身不信……” 一缕强劲的指风袭上身来,丁浩应指而倒。 欧夫人回身,吐了口大气。 “婆母,该怎么办?” “暂时囚禁,三个关一道。” “听说他非常邪门,要是被他……” “先封了他的功力!” 欧夫人在丁浩身上截了三指,摆手道:“抬下去。” 两名少妇上前,一头一脚把丁浩抬了下去。另外两名少妇立即清理现场。 就在此刻,一个高头大马的中年妇人匆匆来到。 “王嫂,什么事?”欧夫人抬头问。 第87章 “有人要见庄主。” “本庄何时接待过客人?” “可是……庄主,对方来势汹汹,人马上百,为首的自称是什么半月教的总监,指本庄擅自窝藏他们的叛徒,就是那冒充先主人的那两个女子,而且……本庄已经被他们包围,如果不合理解决,将血洗本庄。” “有这等事!”欧夫人转望老夫人:“婆母……” “你到外客厅见客,看事应事。” “是!”欧夫人应了一声,回头道:“王嫂,把对方请到外客厅,传令全庄采取一号备战行动,我随后到。” “遵命!”王嫂领命而去。 “周大娘,你去指挥内围防守。” “遵命!”半百妇人也匆匆离去。 *** 地窖,堆积了不少杂物,一盏昏黄的油灯照见了三个人,丁浩平躺在地上,楚素玉和小桃红坐在他身边,她俩显得十分憔悴。地窖门关得很紧,从情况看,这地窖是临时用来关人的,平时贮放杂物,霉湿味很重。 “醉哥,你……怎么会落入她们手中?”楚素玉说话无力,精神很虚弱。 “我是自愿的。” “可是……你现在……” “我根本没事。”说着坐起身来:“醉妹,我得到你中途被截的消息马上就赶来,你两个是穴道被制?” “是的,如果……我不是受了伤,绝不至失手被擒。” “我知道,余庄主很后悔伤了你,为什么你当时不表明身份?你只消说一句话,你不会发生这误会。” “我不愿泄露身份耽误大事。” “好,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我的身世还是我的仇家?”楚素玉两眼放光。 “先出去再说,她们马上会来,我替你们解穴。”说完起身问明了被点的部位,毫不费事便解了两人被制穴道。 禁制一除,二女立即恢复了功力。 “小桃红,你去敲门,就说我忽然断了气。”说完又躺回地上。 楚素玉坐着不动。 小桃红上前猛敲地窖门。 地窖门开启,两名面带凶相的妇人站在门边,其中一个瞪起眼道:“鬼闹些什么,急着要去投胎?” 小桃红手扶墙,虚弱地道:“他……断气了!” 两个女人“啊!”了一声,大步走到丁浩身边,一个伸脚去踢,丁浩一抬手,那女的“哎!”了一声栽倒地面,另一个还来不及反应,楚素玉出手如电把她点倒,丁浩再伸手弹指,各点了两下,笑着道:“乖乖躺着,反正死不了,你们主人很快就到。”说完,向楚素玉道:“醉妹,能行动么?” “当然可以!” “那我们走!” 三人离开地窖,出口是一间厢房,丁浩从窗棂外望,暗角里绿芒烁烁,那是专司守护的獒犬。丁浩审度了一下形势,低声道:“我去引狗,你们尽快上屋。”说完,拉开房门,朝院子的对角掠去。 数条黑影窜起飞扑。 楚素玉和小桃红立即出门升上屋面。 丁浩也从角落方位耸身上屋,绕到这边屋面,那些獒犬望影狂吠,又蹦又跳。丁浩道: “快,后围墙。” 三条人影飞越三重屋脊,登上围墙。 这边也有獒犬见影而吠。 “嗖!嗖!”疾矢射到。 三人落向墙外。 “什么人?” 暴喝声中,四条人影扑到,丁浩迎了过去,掌劈指点,四人先后倒地,丁浩一看,讶异地道:“怎么会是男的?”紧接着,两端又有人闻声而至,丁浩急声道:“我们快离开此地,多耗无益。” 三人穿林疾奔,一口气奔出半里,已见田畴农舍,丁浩朝一间孤零零的独立农舍一指道: “到了农舍前是个晒谷场,场后有间小茅屋堆放着一些农具。屋里静悄悄,想来全家人都已进入了黑甜乡。” “醉妹,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回头去看看。” “出来就好,还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想杀……” “要杀人早就杀了,你知道我不会随便流血,我是想作个交代,‘醉书生’不可能这么悄悄逃命,来得明也去得清,反正彼此间只是一场误会。”说完,立即往回奔,有如夜鸟掠空,转眼无踪。 *** 客厅里,灯火通明。 欧夫人与赵天仇分宾主而坐,欧夫人脸色是铁青的。 “夫人!”赵天仇面带傲人的微笑:“区区是从洛阳追踪而来的,不能空手而回,冒昧之处尚请海涵。” “他们是我仇家,不能交给阁下,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醉书生’跟‘桃花公主’是一路,目前尚未取得确切的口供。” “夫人,‘桃花公主’主婢是本教叛徒,本教当然要以教规处置,至于‘醉书生’,也是本教必须缉拿的敌人,贵庄并非江湖门户,这很容易解决,我们共同来问口供,如果证实他们之中有人是杀害尊夫的凶手,夫人可以任意处置,条件是区区方面必得在场。如果不是,区区就要带人走,如何?” “可以!”欧夫人盘算了许久才点头。 半百老妇周大娘气急败坏地出现厅门。 “庄主,人犯逃走!” “什么?”欧夫人虎地站起身来。 “人犯已经逃离,守地窖的被点倒,后院发现情况但没截住,围墙外有四个来客也遭撩倒,但没死伤。” 赵天仇也离座而起。 “失策了!”欧夫人跺脚。 “庄主……什么失策?”周大娘不安地问。 “醉书生被老夫人点倒之时,手中仍紧握兵刃,显然他是假装被制,当时竟然忽略了这一点,这不是失策?” “啊!”周大娘恍然而悟的佯子。 “庄主!”赵天仇阴阴一笑:“这的确是失策,这故事很动听,可惜太幼稚,区区毫无兴趣,收回吧!” “你阁下的意思是本庄主说谎?”欧夫人愤然作色。“夫人自己心里有数。” 周大娘横眉竖眼,怒不可遏。 “赵总监,你这是上门欺人么?”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周大娘双掌一扬,作势就要出手。 欧夫人抬手止住。 “赵总监,事实就是如此,你如不信,准备怎么样?”欧夫人的粉腮罩起了寒霜,眸子里杀芒隐隐。 “夫人非交出人来不可。” “如果交不出来呢?” “寡妇庄将成为绝后庄。”赵天仇冷森森地说。 “你欺人太甚!”欧夫人的脸皮子在跳动。 “哈哈哈哈………”赵天仇狂笑起来,声震屋瓦。 蓦在此刻,一声惨号破空传来,紧接着,一声、两声……连接成一片,然后呼喝声,犬嚎声、如暴风雨乍临,整个庄宅顿时沸腾起来。 欧夫人出掌攻向赵天仇,赵天仇并不亮剑,也以掌相迎,他在等待手下发动攻击的结果,不急于收拾主人。如此一来,双方便成势均力敌之势,不过战况仍相当激烈,因为欧夫人旨在杀敌,掌掌都是杀着。 周大娘见双方相持不下,也加入战围,两个女的身手都不弱,赵天仇全力应战,这一来,场面益发惊人。 片刻之后,赵天仇忽然发觉情况不对,因为传来的惨号声差不多都是男人的声音,而这寡妇庄根本没有男人,以自己所率的精锐而言,应该不会有这情况,他突然想到醉书生和楚素玉,看来刚才的传说不虚,醉书生他们真的脱身了,这一想便再无心恋战,猛攻三掌迫退了欧夫人和周大娘,飞身掠出厅门。 夜色昏暗,人影纵横,到处可见人尸狗尸,敌人很难分辨。赵天仇进入广场,一条人影跌跌撞撞而来。 “铁卫!”赵天仇栗叫一声:“怎么回事?” “醉……书生!”说完,仆地不起。 赵天仇急朝有条围声之处奔去。 两名“鳄鱼铁卫”正力拚“醉书生”,赵天仇奔到,一名铁卫正好栽倒,他拔剑扑了过去,口里大叫道:“醉书生,你插翅难逃。”剑随声出。 丁浩寒声道:“赵天仇,本人正在等你。” 搏斗再起高潮。 四下里惨号声断续传来,獒犬的嚎声已不再闻,想来已经死光了。 “哇!”赵天仇当然不是丁浩的对手。 三名壮硕的武士奔来,一望而知是“鳄鱼铁卫”,半月教此次远道出师,目的是击杀“醉书生”和楚素玉,寡妇庄却遭了池鱼之殃。 四下的搏击声已逐渐稀落。 三名铁卫立即加入战圈,赵天仇压力顿解,丁浩对四头猛豹,四个都是拔尖的好手,彼此呼应相当灵活,加之以铁卫除了头颈,周身不惧刀剑,而丁浩势又不能专攻要害,因为剑招有其路数,是以压力骤增。 恶斗、令人怵目惊心。 人影从两端奔到,当先到的是白发幡幡的欧老夫人.口里大喝—声:“你们这批强徒该死!”举拐便朝赵天仇劈去。赵天仇转身应战,欧夫人仗剑又到,婆媳俩双战赵天仇。另一端来的是楚素玉与小桃红,楚素玉主婢不知从那里夺来的剑,两支剑分攻两名铁卫,紧接着方萍与小茉莉也奔临,看了看形势,与小桃红联上了手。 丁浩现在是一对一,这铁卫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大喝一声:“躺下!”那名铁卫果真栽倒,被削去了半边头。 近十名半月教徒涌至,一时之间找不到攻击对象。 丁浩冲向那批武士,剑芒打闪中,惨号暴起,只一眨眼工夫便撩倒了四个,其余的纷纷退避。 楚素玉独对一名铁卫,由于铁卫有甲靠护身,是以只攻不守,楚素玉落入下风,打得十分吃力。 第88章 丁浩目光一扫便已决定了策略,一个暴弹,猝击铁卫,口里同时道:“醉妹,去助方萍她们解决那披甲的。” 铁卫回身,丁浩剑势突变,闪电斜挑。 “哇!”那名铁卫喉头喷血,歪了下去。 丁浩一折身冲向欧老夫人婆媳这边。 赵天仇暴退扬手,突然他要施放“无影飞芒”。 丁浩大喝一声:“快闪!”退字余音未了,人已横到赵天仇的正面,以身躯硬挡了人莫之御的“无影飞芒”。赵天仇亡魂大冒,作势就要遁走,丁浩的剑已经刺到,只好转身应战。 丁浩已经下了决心再不放他走脱。 那边铁卫在楚素玉她们四女围攻之下已呈不支,虽有甲靠护身还不见伤,但在真元耗竭之下,最后仍是死路一拚,他见事已不可为,突围飞掠而去,那几只围观的残存武士也见机飞遁,欧老夫人婆媳暂时成了旁观者。 楚素玉她们围了过来,各据一方,以防赵天仇免脱。 赵天仇已意识到最后是什么结局,顿起拚命之心,只攻不守,全是进手招数,困兽之斗,其势也相当骇人。 丁浩暂采守势,破招解式。 疯狂的攻击如疾风迅雷,搅碎了每一寸空间。 丁浩沉稳如同。 观战的目光全直了。 每一个人的心随着如火如荼的搏击而跳荡,毕竟这是难逢难遇的剑斗,分不清招式,只见寒芒在闪耀。 再高的功力也无法—直疯狂下去,人的体能是有其极限的,就在赵天仇的剑势稍稍一衰之际,丁浩立即反击,一招、两招、三招,赵天仇闷哼—声,左胸冒红,紧接着第四招,赵天仇的剑脱手而飞,连连后退。 丁浩疾迫,剑尖指上赵天仇的心窝。 赵天仇脸孔扭曲。 “刺吧!”胸脯一挺,还真有武士的风度。 “赵天仇,还不到杀你的时候。”丁浩冰声说。 “醉书生,大丈夫生而何为此何地,你休想侮辱我。”赵天仇一副男子汉气概,目光射向楚素玉:“师妹,现在你称心了,死前一句话,我是真心喜欢你。” 楚素玉凄厉地叫道:“赵天仇,你是狗,畜牲,你根本不是人,我要把你碎尸。”怨毒之情溢于言表。 小桃红也栗声道:“我要把你剁碎喂狗。” “醉妹!”丁浩并不明白楚素玉对赵天仇的怨毒何以如此之深,但现在要解决可以说时地不宜:“你暂时忍耐,我们回洛阳再说。”伸指疾点,收剑。 赵天仇栽了下去。 丁浩略作思索道:“小茉莉,你去安排马车。”小茉莉应了一声立即离去。 丁浩随又转向两婆媳道:“老夫人,欧夫人,在下重申前言,杀人者是郑三江,郑三江无后,望月堡也已冰消瓦解,这仇……恐已难报,两位结果要澈查,应该可以找到当年目击者加以澄实,告辞!”说完,挟起赵天仇举步朝外便走。 楚素玉等三个女的随即起步。 两婆媳怔在现场。 ※※※※ 到了庄外官道口,一行人停在路边林子里,丁浩指派方萍到前道等候小茉莉,小桃红在林外了哨,剩于他和楚素玉相对,赵天仇穴道受制,而且也被废了功力,已无知觉。 “醉妹,我不是要你和小桃在那农家等……” “正巧方萍和小茉莉经过,我们便结了伴。” “啊!”丁浩点点头:“你为什么如此恨赵天仇?” 楚素玉把牙关咬了又咬,暗夜,但眸焰似火。 “我的……清白……就断送在他的……”她说不下去,但这已经够明白了。 丁浩猛打一个震颤,默然了许久,女人而有此遭遇,是诛心的创痛,终身饮恨,无从弥补,他无言以慰。他想起在春之乡时,她不时深沉地叹气,以前不懂,现在可明白了,的确是人生的大不幸。 “醉妹,你有机机会手刃此獠,等半月教除名之后。” “唔!”楚素玉在发抖,激动不能自己:“醉哥,你说……有好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我?”她主动改变了话题。 “对,是天大的喜讯。”丁浩精神一振。 “什么,快说?” “我替你寻到了根。” “啊!”楚素玉忘形地紧张抓住丁浩的手臂,连连摇撼,“醉哥,快……告诉我,我的根……” 丁浩把会晤老岳父比对玉狮镇纸的经过说了一遍。 楚素玉呜咽起来。 “醉妹!”丁浩拍拍她的香肩:“我从现在起便是你的姐夫,你是我的姨妹,醉妹的称呼可以不改,醉哥也比姐夫好听,别伤心,你应该高兴。” 楚素玉反而哭出声来。 她是应该哭,应该发泄,丁浩不加以劝阻,只轻抚她的香肩,作无言的安慰,像兄长之于小妹,发乎至情。 许久,许久,楚素玉止了悲啼。 “醉妹,我不明白,你……怎会唤作楚素玉?” “…不知道,我……连父母的影像都没有记忆。” “唉!命也如斯,奈何!不要紧,终有一天会拨云见日的,也许……哥以从赵天仇的口里探出些线索,最好是能逮到小姑姑,她一定知道个中秘密,当然,‘法王’是唯一知情者,他的日子已不多了。至于你的仇家‘冷血修罗’,上天入地也要把他给揪出来,现在,真正是我的事了。” “醉哥……”楚素玉又潸然泪下,是感激之泪。 丁浩从怀中取出二合一的玉狮镇纸,交与楚素玉。 “你带着,这代表你的根。也是家庭变故的纪念。 楚素玉默然收下。 两辆马车来到,停在路边。 丁浩不待小桃红通知,立刻起身挟起赵天仇步出林子,六人分乘两辆马车上道。天边现出龟肚白。树鸟乱啼,天快亮了。 ※※※※ 洛阳。 永安宫已物归原主,武三白当了主人。 丁浩借住,武三白当然是欢迎之至。 地下密室和地道网是永安宫的特色,武三白就凭这报了杀父之仇。虽然“再世仙子”师徒会把配置图泄给了半月教,但地道可以经由机关予以改变,这是机密之中的机密,所以安全防卫绝无影响。 密室有三间,摆放“飞红巾”干尸的是其中之—。 现在,在一间更为宽大的密室里,囚禁着从陈留寡妇庄逮回来的“三才剑”赵天仇,他的功力已废,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巨灯光照下,赵天仇瘫坐在—张大木椅上,方萍站在他身后,丁浩以“醉书生”的身份站在他身前。 丁浩是故意不让其他人参与问供的行动,因为人多了会影响被问者的情绪,也影响问者的观察和判断力。 “赵天仇!”丁浩悠悠开口:“如果你肯合作,我绝不难为你。” “既落你手,杀剐听便!”赵天仇满脸怨毒。 “我不杀你,也不剐你,只要你回答几个问题。” “做梦!” “赵天仇,放明白些,没有能救得了你,你不过是‘法王’的一条忠狗,他不会给你建朝塑身,你们三番两次要置我于死地,要是你们得逞我认命,我不死是命大,你现在落入我手,你非认命不可?” “哼!” “你是武士,我不想用处置畜牲的方式处置你,如果你不认相,就会死得像一条狗,你自己酌量。” “醉书生,也许……你将来会死得不如一条狗。” “那是以后的事,而你现在就要兑现。” 赵天仇闭口不语,恨毒地瞪着丁浩。 “现在你回答,‘桃花公主’何以会叫楚素玉?” “不知道!” “她是余化龙的遗孤,该姓余对不对?”丁浩很有耐心地问。 赵天仇脸色突变,像半夜走路突然遇见了鬼。 “你怎么……知道?” “好,这—点算你承认了,现在说她何以姓楚?” “不知道!”赵天仇顽强地问答。 “姓赵的……”方萍一只手抓上赵天仇的肩背,另只手捏着—个小瓷瓶,递到他的眼前: “这瓶里装的是牵肠挂肚水,给你喝—口你的五脏六腑就会慢慢腐烂,三天之内你会尝尽蚀心断肠之痛,无药可解,—寸—寸地死,到时候你会恨自己为什么要到世间来走这—遭,如果给你服下半口,—个月内由心烂到皮,你愿意尝试么?” “你……”赵天仇的脸扭歪。 “你愿意合作,对不对?” 赵天仇目眦欲裂,直喘大气。 “说吧?”丁浩接回了话。 “办……不到!” 小瓷瓶的口凑到嘴边。 赵天仇全身起了抽搐。 “楚素玉为什么不姓余,说!”丁浩迫了—句。“我……真的不知道。” “好,算你不知道,第二个问题,‘法王’的出身来路?” 赵天仇的身躯震颤了一下,脸皮子连连抽动。 “姓赵的,如果你再说不知道,就让你喝下半口,时间还很长,等你熬不住时你就会说,对不对?”方萍冷森森地说:“不过,喝下去你解不了,与其活活变成烂尸,何不干脆现在就说?” 赵天仇突然飞快地伸手抓住方萍的手把瓶口往嘴里送,这一着大出方萍意料之外,显然他是想整瓶喝下去以求速死。但有武功与没武功差别是很大的,方萍本能地一缩手,抓住肩头的五指一用力,赵天仇松了手。 “姓赵的,不会让你如此便宜的,求死还不到时候。”方萍阴声说。 赵天仇直喘气。 就在此刻,密室门开启,来的是姓何的管家。 第89章 “何老,有事么?”丁浩迎过去。 “家主人有请醉公子!” “何事?” “公子出去就知道。” 丁浩想了想向方萍道:“你暂且看住他。”说完又向何老道:“请带路!” 两人离开密室。 ※※※※ 厢房里床上躺着—个年轻女子,双眸紧闭,像是受了重伤、武三白、斐若愚跟楚素玉她们三个女的全围在床前。 丁浩惊震地望了床上女子一眼。 “怎么回事?” “在下徒半月教一名使者手下救的。”斐若愚回答。 “她是?” “不知道,救下时她已重伤不能言语。” “哦!”丁浩皱了皱眉:“怎会想到送来这里?” “武公子精通岐黄,或许有救。在下是想到既遭半月教的人迫杀,这当中不无原因,所以就带了来。”斐若愚躬身回答,他现在是曾老三的面目。 丁浩转向武三白。 “武老弟,有救么?” “药医不死病,她生机已绝,现在只能希望她能开口说几句话。”说着,在女子身上点了数点。 “这女的……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楚素玉开口,定睛望着床上的重伤女子,手扶头,苦苦地想。 “如果她不是闭着眼,也许容易辨认。”小桃红插了句嘴,下意识地用手拉了拉那女子的外衫,露出了里衣,脱口道:“她是东瀛女子。” “啊!”楚素玉眸光一亮:“我想起来了,在东瀛时我见过她不止一次,好叫松子,跟梅子是结拜姐妹。” “梅子?”丁浩震颤了一下,梅子痴心爱上了化名余宏的太郎,飘洋过海来觅情郎,却被狠心奸杀。他以都天教尊者的身份埋葬立碑,想不到又有个松子到来,很显然,半月教又在玩灭口的游戏。 “武老弟,希望能让她开口。”丁浩沉声说。 “会的,药力正在散行中。” 所有的人摒息以待。 约莫半盏热茶时间之后,松子面上有了颜色,呼吸也粗重起来,口唇在翕动,眼皮子不断开合,最后终于睁开了。 “她醒了!”小桃红欢叫。 “别大声,她的生机很脆弱。”武三白警告。 “唔!”松子呻吟出声。 武三白以三指按上松子的“根穴”。 “我……我死了么?”松子出声,很弱,但能听得清楚。 第十七章扑朔迷离 丁浩急靠近床边,以平稳得近乎亲切的声音道:“松子姑娘,我是梅子的朋友,所以我也是你的朋友,梅子姑娘的后事是我料理的,她……死得很可怜,我要为她报仇,你……听得懂我的话?” 松子的娇躯一阵扭动,眼前渗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 “我……懂。” “杀梅子,又派人伤你的主凶是‘法王’你知道?” “知……道!” “他是什么来路?” “这个……不……知道,不……听梅子说……她……无意中听到……赵天仇……叫他爷爷,爷……爷。” “赵大仇是‘法王’的孙子?”楚素玉惊叫,显然这一层关系她到现在才听说,而她,也是‘法王’看重的手下。 丁浩像突然醒悟了什么,他努力捕捉。 “松子!”楚素玉俯身:“我是素玉,记得么?” “素……玉,我……记得,你……很幸福。” “幸福?……薄命,我……”松子的瞳孔突然放大。 武三白摇头道:“她不行了!” 松子就这样断了气,她是应该死不瞑目。 “呜!”楚素玉掩面。 小桃红也试泪。 “我懂了!”丁浩激叫了一声,转过目光,才看到忪子已经玉殒香消,鼻头感到一酸,幽幽地道:“松子,谢谢你宝贵的线索,我会替你和梅子讨公道,安息吧!”说完,转向斐若愚道:“曾老三,把她葬在梅子墓旁,她俩生前是异姓姐妹,死后应该在一起。” “小弟会照办!” 俗语说“一窍通,百窍通”。由于松子透露的这一条线索“法王”是赵天仇的爷爷,使丁浩幡然而悟—— “法王”是赵天仇的爷爷,而“法王”与“武林之后”关系不寻常,而“武林之后”是金龙帮主“云龙三现”赵元生的师父,赵天仇与小姑姑都会施用“无影飞芒”,说来他们是一家,而赵天仇便是赵元生的儿子。 赵天仇,天仇二字已隐有报父仇之意,可能是后来才改的名字。 逼出“黑儒”的目的,就是要替赵元生报仇。 这些,早该想到的…… “何老,烦你带我到地下室!” “好的,请!” ※※※※ 地下密室。 赵天仇闭眼靠坐椅上。 方萍坐在一旁,见丁浩来到,忙站起身。 “主人,如何?” “谜底揭开了!” 赵天仇睁开眼。 丁浩步进他身前。 “赵天仇,你抵死不招供,却有人替你说了活,你是‘法王’的孙子,‘云龙三现’赵元生的儿子没错吧?” 赵天仇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蹦了起来,脸乳扭了又扭,瞪着丁浩,张口结舌。 方萍也是一脸惊奇。 许久,赵天仇颓然坐了回去。 “醉书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半月教专门爱玩杀人灭口的游戏,人性尽灭,但口也有灭不了的时候。天道好还,杀人者人互杀人,作恶者必须付出代价。金龙帮当年不顾天道武道才招致灭亡,你们不知悔悟,竟然重蹈覆辙,天理难容。”吐口气又道:“现在你可以说出楚素玉的身世了吧?” “休想!”赵天仇依然杰傲不驯。 “她是余化龙的遗孤,对不对?” “你……知道就好,何必再问。” “她为什么姓楚?” “不知道!” 方萍旋身上前,手爪探出,凄厉的惨叫声中,五个指头齐没入赵天仇的胸脯,指头曲屈收紧,血水立即染红了胸衣,脸孔随之抽紧,脸皮子在跳动。皮肉被生生戳烂抓裂,那种痛楚超过利剑之伤百倍,再强的人也禁受不起。 “你说是不说?”方萍展露了她的狠劲。 赵天仇的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全身震颤。 “你要是不说,我把你的肉一块块撕下来。” “方萍,算了,就让他在这里等待着最后的收场。”丁浩心里有了新的打算,他必须保全住这根筹码。 方萍收回事。 赵天仇在喘息。何管家尤伫候在门外。 “何老!”丁浩走过去:“我们暂时离开,请看牢这活口,在下会叫楚姑娘来接替。” 说完回头招呼了方萍—声。 两人离开密室。 ※※※※ 河边柳林,丁浩在漫步。 现在情况已经大部分明朗,他在此露面的目的是等待半月教的人自动送上门,他悠闲地唱起他的醉酒歌来———。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大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 歌声以真气发出,不大,但传得很远。 有人现身了,无声无息地接近,连空声都不会带动。 丁浩已然发觉,是基于一种超人的本能反应,从对方接近的行动判断,来是绝非泛泛之辈,是属于超级的高手。他故作不知,只是歌声停歇了。 来人已到两丈之内,静止不动。 “醉书生,本座问你—句话。”来人开口出声。 丁浩缓缓回身,先是心头一震,继而精神陡涨,不期而至的竟然是半月教主“法王”,这的确是求之不得的事。人皮面具之后不知是什么形象,但这已经不重要,如果能除此獠,那就天下太平。 “教主阁下,幸会!”丁浩佯狂地说。 “废话少说,本座问你—句话。” “请问。” “你要死要活?” “哈哈哈哈,在下没尝尽天下美酒之前当然要活,” “要活可以,加入本教。” “哦!否则呢?” “那就是死。”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充满了恐怖的意味。 “噢!”丁浩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事实上,他对付“法王”是有信心的,他会以都天教尊者身份与“法王”交过手,双方功力悉敌,当时他是有所保留,现在,他骤下决心,这种机会不多,必须把握,问题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失手的话,对方便会增强警惕之心,再以后便很难说了。 半月教主的目芒变成了两道冷电,极之骇人。 丁浩表面佯狂,但内心是相当严肃的,因为他面对的是非常的敌人,要是不成功的话,本身荣辱事小,武林的劫运事大。 “呛!呛!”双方亮出了剑。 取势,对峙。 丁浩突然感觉到半月教主与上一次双方动手时有极大差别,可以说先后判若两人,光只气势便隐含有—股迫人的无形压力,短短的时日,对方能练成什么盖世神功?这是不可能的事,其中有什么蹊跷?想归想,此刻可无法追究,剑已出鞘,只有面对现实一途,反正这武林巨魔非消灭不可,半月教非除名不可。 冰炭不炉,水火难相容,胜败存亡如同一物的两面,没有中问路线。 生气冻结,冻结在爆炸点上。 双方的气势都升华到了某一极限,气势是决定克敌致胜的因素,如果气势对方压制,就已经伏了败着。 剑尖的芒恬在舌吐,饱含着杀机。 第90章 如果谁在气势上稍有一懈,接着来的便是致命的一击。 双方变成了雕像,内里的运作是无形的。 绿柳迎风,衣袂轻举,不是闲敌,是可怕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呀!”地一声栗吼打碎了沉默,剑光乍闪,五声连珠的密响,寒芒交炽,双方各退了一步。 事实证明,半月教主的功候超出了以前甚多,双方都没开口,稍稍一滞之后,又上步出手,分不出先后,是同一瞬间出手,这一个照面剑刀碰击了七下,同样地一合即分,这回各退了两步,势均力敌。 丁浩凝神异志,人剑合一,内力提高到十成,他是志在必得,否则所立的誓言便将成空,这机会绝不能放过。 半月教主制敌之心比丁浩更为迫切,一个来路不明的“醉书生”竟然把全教搅得七荤八素,如果收拾不下,半月教就不必开山立舵了,真正的强敌“黑儒”和“都天教主”尚未现身,难道说“醉书生”比他们还强? 上步欺身,又到出手距离。 蓦在此刻,—声悠沉的佛号突然传来:“阿弥陀佛!”人自柳阴沉处幽幽出现,是个蒙面女尼。 两人各退一步,转目。 丁浩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无恨师大!”这神秘的女尼何以会在此时此地不期而至,大意外了,他立即想到对方托寻的余文英,还有从小姑姑口里透露这女尼俗家的名号“百花娘”,她现身何为? “无恨师太”走到距离两人丈许之处止步。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佛号。 “你……你是……”半月教主声音变了调。 “贫尼无恨!”垂眉合什。 “无恨?” “阿弥陀佛,贫尼皈依我佛之后,贪痴瞠怒恩怨情仇全已化作飞灰,只为一因未了,无法证果,故而不得不再染红尘,今日幸逢施主,乃是我佛慈悲。”望了丁浩一眼之后又道: “看在我佛金面,请施主据实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半月教主颤声问。 丁浩插不上嘴。但心里已有了谱。 “一个叫余文英的少女下落如何?” “余文英……不知道!” “无恨师太”目光透过蒙面巾如两道烈阳。 “施主真的不知道?” “我可以发誓,不知道。” “施主,天不可欺……” 丁浩的内心起了激动,他受下重托,到现在还毫无头绪。记得不久前“无恨师太”问过小姑姑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复是一样。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向对方追查余文英的下落?余文英与这老尼又是什么关系? “无恨师太”的目光直盯在半月教主脸上。 “果报是不爽的?” “我知道!” 半月教主自称“我”,这当中大有文章。 “无恨师太”沉默下来,许久,才幽幽启口道:“施主,贫尼想重听一遍你当年在海边礁石上的誓言?”半月教主原本极坚定的目光突然游离了一下,同时也露出了茫然之色,期期地道:“海边礁石上……誓言?我……我忘了。” “这么重大的事能忘么?”话声顿住了片刻:“施主,请说出来?”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 “施主会因一念之私犯了大错,会对一个女人忏悔,誓言把对她的爱永埋心底,绝不破坏她的幸福,结果呢?施主做了什么!”无恨师太微显激动。 “我……”半月教主答不上话来。 “无恨师太”的目芒太炽,白热得像刚离尽的锻铁,刺眼而怵心,宽大的袍袖倏在上场,掌白如玄玉…… 丁浩为之惊然而震。 半月教主惊惧地后退。 “无恨师太”突然又敛神,收手、垂眉、合什,口里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弟子已无恨,何故生嗔!” 丁浩大惑不解。 “唰!”地一声,半月教主穿阴而去,疾如流莺。 丁浩正待追去…… “少施主,用不追了!”无恨师太出声阻止。 “为何!”丁浩收了势。 “他并非‘法王’,只是他的替身。” 丁浩一下楞住了,想不到这半月教主是冒牌的,照此看来,上—次现身的也是替身,因为先后两个功力上有差别,那具正的“法王”还隐在幕后,替身而具备如此高的功力,太骇人了,那真的该如何?(此处缺页)他能助一臂之力。” “你老人家要找的老友是……” “丐帮长老,老酒虫!” “啊,老酒虫。” “你认识?” “他跟小婿是忘年之交。” “太好了,他人在何处?” “萍踪无定,已经好久没碰面了。” “那好,我们分手,分头办事。”余化雨说走便走,立即弹身离去,人老了,但昔日的英风豪气仍在。 丁浩站在原地,他在考虑该如何行动? “少施主!”无恨师太穿枝拂柳而来。 丁浩大为振奋,这老尼去而复返,正好向她查证。 “无恨师太”与丁浩面对面而立。 “刚才那位施主是余庄主?” “不错,正是家岳。” “出家人戒妄,贫尼已经听到二位部份的谈话。” “那太好了!”丁浩喜过望,他可以省去许多口舌,可以直截了当提出问题:“在下可以请教几个问题么?” “可以,贫尼能答即答。” “师太在未入佛门之前,与余化龙前辈有一段缘?” “阿弥陀佛,是的!” “余文英是师太所生?” “阿弥陀佛!”无恨师太目光黯然。 “关于玉狮镇纸的事,师太知道?” “知道!”“现在有人持玉狮镇纸为凭,自称是镇纸主人的遗孤,而家岳余庄主保有另一半,此对之下完全契合……” “什么,你……你……少施主说遗孤?”无恨师太连连退步,激动非常,目芒暴张: “余化龙已经……” “是的,他遇害了,遗物由东瀛大藏法师转交。” “无恨师太”簌簌直抖,僧袍悉悉有声。 “少施主已经找到了余文英?” “她叫楚素玉,也就是春之乡的‘桃花公主’,‘法王’收养的孤女。” “楚素玉?”无恨师太栗声道:“贫尼没听说过。” 丁浩不由窒住,“无恨师太”不认识楚素玉,那楚素玉便不可能是余化龙的遗孤,她怎会持有玉狮镇纸呢?莫非另—个“余宏故事”? “少施主,你刚说……遗孤二字,又说遇害……”无恨师太的声音在发抖:“余化龙真的不在人世了?” “这……是根据玉狮镇纸判断的,没有人证。”丁浩定晴望着“无恨师太”:“师太不也在东赢么?何以不知道这椿血案?”转念一想又道:“也许此事没传开。” 泪水在“无恨师太”眼内打转,她硬忍住没滴落。 “贫尼二十年前因一椿意外而回到中土,自认罪孽深重,便皈依我佛,其时文英尚在稚齿,对她父女的消息从此中断,唯二十载苦修,终无法证果,就因为……对文英一念未净,所以寸再染红尘。” “师太怎知她到了中原?” “贫尼曾返东瀛,父女已经失踪,传言已回中原。” “啊!”丁浩点头。 “杀害余化龙的凶手是谁?” “据判断是‘冷血修罗’!” “他?”无恨师太栗叫一声,目光透出了恨毒。 法号“无恨”,结果又生了恨,要想弃绝尘缘,除尽俗业。得大自在确实非常不易,二十载苦修还免不了重坠尘劫,太可怕了。 这一声“他”,使丁浩心弦剧颤,看来她认识“冷血修罗”,这当中又是什么蹊跷呢? “师太认识凶手?” “阿弥陀佛,贫尼自去查证。”灰影一晃倏焉而逝。 丁浩木在当场,情况变得复杂又诡谲。如果楚素玉实际上不是化龙二叔的遗孤,那“冷血修罗”也就不是她的仇人,问题是大藏法师何以会把半个玉狮镇纸交与她,是认错了对象么?这一点非常可能,否则便无以解释。余文英人又在何处呢?现在不说对“无恨师太”的诺言,光只为了姨妹余文英,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 呆了一阵,他怀着紊乱的心情离开柳林。 *** 坦荡的官道寂无行人。 丁浩安步当车,他在想—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法王”先后出现的两个替身,功力都是—等一的,而“法王”本身的功力高到什么程度则无从想象,不用说是在替身之上,很可能是出道以来的第一个劲敌,如果碰上三人联手.将是一场真正的搏命之斗,不久前到威灵宫谒师,蒙恩师再传绝技,虽是百尺竿头更进—步,不知是否能应付得了这空前的强劲对手?……” 想着,心头不由沉重起来。“醉书生!”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起至身后。 丁浩止步,回身,来的赫然是小姑姑。 “小姑姑,久违有何指教?” “醉书生,我来跟你谈一笔生意。”小姑姑人已中年,但风情万种,媚态天生,对男人仍有一股极强的吸引力,春花般的答容,扣人心弦的声音,加上惹火的身材,冶荡的意态,会使对手忘了她是敌人。可是碰上了丁浩,她这些完全不灵光。 “哈哈,小姑姑!”丁浩摆出佯狂之态:“在下—向不善理财,也没生意头脑,你恐怕找错了对象。” “醉书生,谈正经的,这是笔大生意。” 第91章 “哦!说说看?” “赵天仇在你们手里?”小姑姑正色说。 “你们?小姑姑这话怎么解释?在下一向独来独往,从不成群结党,而且萍踪浪迹,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怎有馀力照顾另一个人?不过,在下是知道何人收留了他,小姑姑谈生意怎么会连上了令侄?” 小姑姑被“令侄”二字震得粉腮变色,但她是只疑狐,随即又恢复正常。 “醉书生,不谈枝节,只讲生意。” “讲吧?” “你们在找一个叫余文英的女子?” 丁浩心头“咚!”地一震,“无恨师太”两次向对方询及余文英的下落,而现在对方又主动提出来,目的已非常明显,他心里虽然激动,但表面上仍是满无所谓的样子,他知道对付小姑姑这种人绝不能据之以柄。 “没错,是有人在找她,在下只是第三者。” “不管你是第几者,以人换人。” “哦!这种游戏你们玩得很多,相当内行,意思是要在下当仲介人,完成这笔交易?”丁浩笑着说。 “不错!” “你认为这笔生意准能谈成?” “什么意思?” “生意买卖必须二相情愿,单方面的算盘是打不响的,更何况找余文英的是个出家人,而收留赵天仇的又是不相干的另一个人,这笔买卖如何谈法?”丁浩是故意扯淡,他笃定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就要靠你这仲介人。” “在下能得到什么好处?” “本教不再追究你跟楚素玉之事,这好处够大么?” “嗯!这个……在下可以考虑。”丁浩是真正地在暗中考虑,他并不认识余文英,唯— 凭藉的是“无恨师太”交付的种作护身拊的玉坠子,而余文英瑞已确定是“无恨师太”百花娘——所生,如要交换当然得有“无恨师太”在场,更重要的是半月教会不会又玩花招?这是极可能的事,他领教得太多了。 “你要考多久?” “很难说,在下得跟他们两方面搓商。” “明晚如何?” 丁浩深深—想,点头。 “可以,但在下是仲介人,得先看看双方的货品。” “赵天仇在你们手上,还有什么可看的?” “余文英该看看吧?” 小姑姑脸色阴晴不定,许久。“好,可以,明天午未之交让你见余文英。” “地点呢?” “地点临时再通知你。” 丁浩心里有谱,对方是预先确定地点,自己一方便将有所部署,另方面正相反,半月教方面可以有弄鬼的机会。 “到时准知道在下的落脚处?” “你会在小面店喝酒,这绝错不了。” “哈哈哈哈,主意不错,那正是在下过酒瘾的时刻,就此一言为定了。” “醉书生,可不许使诈?” “这正是在下要奉告的!” “明天见!”小姑姑扭身驰离。 丁浩忧喜参半,喜的是小姨妹余文英终于有了着落,忧的是如何向楚素玉交代? 姜老实面店。 斐若愚与方萍、小茉莉共一桌,丁浩独据一桌。 现在是傍午时份,距丁浩与小姑姑约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足够他们消磨。每一个人心里引很振奋,因为谊属一家的余文英已经有了下落,这是喜事。 二斗子匆匆来到,先望了丁浩一眼,然后步向斐若愚桌边。 “怎么样?”斐若愚问。 “查遍了大小庵堂,就是没那蒙面老尼的影子。”二斗子试了试额汗,看样子他是急赶来的。 “在庵堂里她还会蒙面?” “这小的知道,问过了,没有外来的尼姑。” “先坐下歇会儿。” 二斗子坐下。 丁浩心里打了个结,人质交换在即,却找不到“无恨师太”,看来只有自己全权处理了,好在有玉坠子为凭,不怕认错人。想象中余文英一定很美,年纪当然比文兰轻,这点特征“无恨师太”曾经提说过。 “老酒虫的下落呢?”斐若愚又问。 “找到了,他跟余庄主在城隍庙里喝酒叙旧。” “你打过招呼没有?” “有!”二斗子眉毛—扬:“已经传达了讯息,那位叫化前辈一听提到小酒虫,兴头大了,一干就是一碗。” 丁浩一听也乐了,举起葫芦便灌。 一个蓝衣汉子进了门,目光一扫,走近丁浩桌边。 “向公子传个口讯!” “说?”丁浩知道是小姑姑派来的人。 “请立刻移驾北门外。” “就这么一句?” “是的!” “好!马上到。” 那大汉抱抱拳,转身离去。 丁浩朝斐若愚点点头,取得默契,跟着出门。 *** 出北门,邙山在望。 丁浩缓缓而行,半月教实在够鬼,居然没透露约会的确实地点,是怕干扰还是别有居心? 对付半月教这帮牛鬼蛇神,丁浩经验丰富,他当然也有打算,好在今天之会只是验证并非正式交换,如果有什么阴谋,应该不在今天,但仍然不得不防,因为他与半月教之间早巳势同水火。谋杀未逞已经发生了多次。 原先在面店传话的汉子又出现。 “怎么,又要传一句?”丁浩先开口。 “对,翠云峰!”那汉子说完,立即离开。 丁浩自顾自地笑笑。转向翠云峰进发,耗了半个时辰才登上峰头,峰头上—个青衣少女已经在伫候,不见别的人影,不用说全隐在暗中。丁浩边走边观察,这少女长相不赖,但却不能称之为美人,神色之间略显仓惶。 “醉书生么?”少女开了口。 “不错,姑娘是……”丁浩故意问。 “余文英,先父余化龙。” 丁浩内心感到了一阵悸动,这就是文兰的堂妹。 “你怎么会在半月教?” “是……‘法王’收养的。” “令堂是……” “百花娘!” “母女何以失散?” “这……我不明白,我那时太小,没什么记忆。” “你想你娘么?” “当然,谁不希望骨肉重圆。”眸光直在丁浩面上打转:“公子…是要促成我母女团圆?” “嗯!是不错。”丁浩悠悠地说。 “我娘,她……怎么不来?” “一时找不到她。”说着,从怀中取出“无恨师太”交付的玉坠子,勾在指头上:“你认识这东西?” “这……”余文英满面困惑之色,注视了良久才期期地道:“是个玉坠子,我……不认得,这……对我有什么关系?” “它还有个名字……” “哦!什么名字?” “护身符!” “护身符?”余文英茫然。 丁浩的目光已变冷,直照在余文英脸上。“无恨师太”说过余文英身上也有一个,那就是说玉坠子是一对,而她居然完全不认得,同时…… “你是谁?”丁浩冷岭地问。 “我……还会是谁?”余文英神色之间已现惊惶。 “你不是余文英。”丁浩以断然的门吻说。 余文英后退了一个大步,眼珠子在打转。 “你……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余文英?” “嘿!姑娘,你太嫩,把戏给演砸了。第一,你不够美。第二,你不认识护身符。第三,在提到你父母时,你没有骨肉亲情之间应该有的反应。就凭这三点足可证明你不是余文英,你还有什么话说?”丁浩说完之后立即感到后悔,不该予以点破的,心里明白就行,这一来将遭致对方极端的反应,但话已出口收不回了。 青衣少女张口结舌,惶然四颐,似在求援。 “醉书生,你太聪明了!”小姑姑随声而现。 青衣少女迅快地退了开去。 小姑姑直走到丁浩身前八尺之处,脸上浮着一抹阴笑。 “醉书生,你只是个仲介人对不对?” “没错!” “可是你的表现象是当事人?”“生意买卖讲究的是童叟无欺,货真价实,货不真而价奇昂,我这仲介人岂不成了助商行骗?身在江湖全凭一块招牌,砸了招牌以后怎么混?”丁浩表面上装疯卖傻,实际上满肚子的怒火,半月教的作风实在太卑鄙。 “少耍嘴皮子。” “这怎么叫耍嘴皮子?小姑姑,又不是口袋里买猫,人是活的,眼珠子是亮的,别人一看货不对路,这交易怎么做?好在赵天仇不是假的,别人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在下是局外人,犯不着淌这浑水。” “可是……你已经淌进去了!” “想把在下怎样?” “如果用你来交换赵天仇,这价码够大么?” 丁浩意识到对方事先已有安排,好戏就要上演了。 “那得看情形,要是对方不在乎这价码,你们将血本无归,如果掌握不了这货品,你们会偷鸡不着蚀把米。” “醉书生,过去不是你命大,而是你运气好,一次又一次让你逃过,但人的运气不会永远好,就象赌博,总有背的时候,而一背就会输掉老本,事实会证明我的话。”小姑姑—本正经地说,似乎胸有成竹。 “哈!小姑姑,你错了,在下不但命大而且福星高照,运气一直会好,事实照样会证明在下的话。” “哼!”小姑姑冷哼了一声。 两条人影出现。 小姑姑与那冒充余文英的少女后退消失。 出现的是两个蒙面人,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身材。 第92章 丁浩立即判定这两个蒙面人便是“法王”先后两次出现的替身,出动这等高手当然是志在必得,而且也是意料中事,堂堂半月教,竟然对付不了一个“醉书生”,而且一再吃瘪,传出江湖不但威风尽失,而且也贻笑武林,妄想君临天下根本就是痴人说妙。 当然,“法王”作梦也不会想到被他视为最大最可怕的几个敌人实际上只有一个,“黑儒”不会出山,“都天教主”是子虚乌有。 丁浩现在以最严肃的心情来应付这一场决斗,这的的确确是生死之决斗,如果不幸输了,那真的就是血本无归。 这两个替身的功力丁浩分别领教过,一对—不成问题,二对一可就是劲敌,如果再加上不意的情况后果便难料了。小姑姑不是泛泛之辈,真正的“法王”还没现身,他自己方面虽然也作了安排,但却没有绝对的胜算。 两个蒙面人站成了犄角之势,拔剑,但没开口。 一场关于生死的恶斗即将展开。 丁洁也不想开口,说什么都是多余,杀人,人杀是必然的结果。他也亮了剑,把斗志保持在最高点。 耀眼的寒芒一闪,—个出了手,罕见的杀着。 “锵!”双剑乍合倏分。 寒芒再闪,另一个也出了手,势道惊人。 丁浩—剑予以化解。 惊世骇俗的剧斗拉开了序幕,三支剑在阳光下飞闪厮缠,交织成—片耀眼的银色芒幕,剑气裂空,“波波!”之声连续不绝,中间穿插着刺耳哪割的金铁交呜,整个的空间被搅碎,变成了死亡的漩涡,生命被吞噬只在呼吸之间,没有任何言语能以形容场面的凶险,—般武林高终其生也极难有机会见识到这种搏击。丁浩全心应付,但仍有所保留,他知道对方今天是志在必得,这两个打头阵的只是第一波,接下来必要第二甚至第三波,他不能提早施展杀着,任何独门功夫只要一暴露便难逃明眼人观察而采取因应之道,可能就他失去门奇制胜的机会,会是不能败的,一败便将失去扳本的机会,因为面对的是非常的敌人,所以得采取非常的战术。 采取守势便等于挨打,而挨打最耗真元。 盏茶工夫之后,记不清多少照面多少回合。 两个蒙面人的攻势着着逼人,几乎全掌握了主动。 丁浩自觉不能再耗下去,否则将成不败而败之局,于是,他非常技巧地变招挨式,由被动而转换成主动。 “锵锵锵!”三声大响,对方两支剑一被荡开一被阻滞,就捕捉这瞬息之机,他的杀着出了手,千重银流中闪起一道豪光,就只那么一闪…… “嗯!”地一声闷哼,一个蒙面人踉跄倒撞。 另一个的剑如飞蛇钻到。 “呛!”丁浩回剑架开,就势变势,连刺三剑。 又一声闷哼,这蒙面人也弹了开去。 极短暂的一瞥,可以看出那首先侄撞开的蒙面人前胸已见红。 也就在同一时间,数蓬银雨先后罩身袭来,丁浩全身布起神罡抵挡,同时挥剑疾扫,银雨变成了银星向四下激射纷飞。两名蒙面人趁机扶创反扑,不但其势惊人,而且快如飚风,直指要害,配合得天衣无缝。 丁浩绝着再次展出,以攻应攻。 两个蒙面人双双被迫退。 丁浩得礼不让,下决心除一个少一个,如影附形而上,对象是原先见红的那一个,剑光有若穿云闪电。 “哇!”地一声惨叫,那蒙面人踣了下去。 同—时间,—支剑突从背后袭到,丁浩警觉巳来不及闪拒,他自恃刀剑入肉受封阻的奇功回剑反扫,拚着受皮肉小伤,但他立即发觉情况不对,奇功失效,肩胛部位剑锋已深入,忙闪电般前冲反转。 也幸夸他反扫了这一剑,迫使对方缩手,同时前冲也消解了对方兵刃的进势,否则的话非穿透前胸不可。 眼前又是个蒙面人,他立即判定不是替身,而是真正的“法王”,对方的功力已显示在袭击的行动上。他登时激动起来,忘了肩背的伤痛,真正决生死的时辰已经来临,可恨受了这巨创而使功力打了折扣,居于极不利的地位。 “阁下就是‘法王’?” “不错!” “不是替身?” “废话!” “堂堂一教之主也会偷袭?” “醉书生,你反正死定了。” 丁浩立即抑制情绪,冷静下来?这是非常必要的步骤。唯有冷静才能应变制敌机先,使功力发挥到极致,他一直在等待的便是这一刻,除魔卫道心愿之达成就系于这一刻,同时也是了断他师徒与‘法王’之间恩怨的关键。 “教主阁下,看来今天必须有一人留在峰上?” “一点不错。” 丁浩说完这句便不再开门,他本有许多疑问要向对方查证,但他十分清楚‘法王’的心性为人,不到最后的时刻他绝不会说实话,所以隐忍住了。他以至上心法“摧元封穴”止住了血,也止住了痛,不须借助外力和药物,这在别人是无论如何办不到的。现在,他要以全心全力来对付这可怕的敌人,为了自己,也为了整个江湖,他要遏止五年前望月堡与金龙帮的故事重演。 精、气,神、人、剑已融为一体,这是武功的极致。 无形的气势,凝聚在特定的空间。 双方的兵刃各自停留在一个极古怪的角度,没有一般剑手的作势,但却是无式之势,出击的发起点当然也相当奇诡,武林中有先例但极为罕见。 那名替身蒙面人退到丈许之外。 小姑姑这时出现在另一边,刚才的连珠暗器就是她的杰作,如果不是她来这一手助攻扰敌,丁浩绝不致受伤。 双方久久没动静,这是定力与气势的拚斗,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彷佛是对峙,但当事人心里十分清楚,这比打斗更为凶险,只要一方在气势稍微一懈,便将遭致对手致命的攻击,当然,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一般高手身上。 空气凝冻,时间似也停止了运行。 可怕的沉默,恐怖的死寂。 不知是多久,至少是半个时辰,双方的气势相当,都无懈可击。当然,天下任何事有开始便有结束,不可能一直耗下去,分不出是谁先出手,也许是同时吧,双方剑腾起、击出,交呜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也打碎了死寂。 剑气撕裂了空间,展延,发出一长串音爆。 双方各退了一步。 丁浩骇然,他发现剑身崩掉了一个指甲大的缺口,他这才悄悟自己的护体保命神功挡不住剑锋,原来对方持的是无坚不摧的神兵。绝不能气馁,他自己警告自己,只要心神一懈,后果便不堪设想。 没有呼喝之声,双方发出第二剑。 贯足内力的交击,势道弥足惊人,又是倏合乍分。 丁浩的心弦又是一颤,剑身又多了个更大的缺口,非关功力,是兵刃上的差异,如此下去将如何?但这意念在脑内只如电光一闪即逝,他不能分心。 第三个照面。 “法王”,仗着兵刃上的优势,毫无顾忌地全力出击。 旗鼓相当的对手,全凭真功实力,丝毫也不能取巧,硬碰硬的接触。“铿!”地一声,丁浩的剑断了尺长一截,不由一窒,就这一窒的瞬间,“法王”的剑不回收,顺势剑出了三式,紧密得有如一式。 丁浩以断剑封架,但“法王”的剑术威猛而诡异,剑尖已刺入丁浩的左胸,这是致命的部位,透心即无救。 急切里,丁浩的断剑脱手射出,势疾而力猛。 “法王”为求自保,收剑格架。 丁浩后退八尺。 “法王”既然得手,当然不会给丁浩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个弹步,剑又挥出。 丁浩只好空手与搏,掌功再强也不会比剑利,更何况“法王”所持是切金断玉的神兵,丁浩明显地落入下风。 小姑姑喜形于色。 丁浩勉强撑了五个回合…… “躺下!”法王栗吼一声,剑已贯入丁浩的右胸。抽剑,丁浩真的躺下了,血水喷出,但很快便止住。 “留活口交换天仇!”小姑姑急叫—声。 “已经没有活口了!”法王和剑垂下。 “这……” “他们会要他的全尸。”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由峰后方向涌现,当先的是余化雨和老酒虫,接着是斐若愚以及方萍和小茉莉。 “啊!”方萍和小茉莉同时厉叫出声。 “小酒虫!”老酒虫是悲呼。 余化雨和斐若愚的脸孔顿时扭歪。 小姑姑和那蒙面人转身面对来者,那名青衣少女也现身到了小姑姑身边。小姑姑不停地顾盼张望,显然她对这批不速之客的突然光临感到惊震,峰下的周全布置难道完全不发生作用?这未免太可怕了。 “哈哈哈哈……”法王突然发出狂笑。 “住口,这有什么好笑?”余化雨出声喝阻。 “法王”敛了笑声。 “余庄主、酒长老,你们老少齐来,是陪葬么?” “你阁下想是半月教主?”余化雨咬牙问。 “不错,本座就是!” “余文英人呢?” “喏!她就是。”法王指了下青衣少女。 “她……就是?” “大伯!” 青衣少女在小姑姑示意下叫了一声。 余化雨深深望了这从未谋面的至女一眼,回过头,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处理这情况。 “先算人命账!”老酒虫怪叫了一声。 第93章 “血帐血还!”斐若愚立即附和,他早巳按捺不住。 “我们还等什么?”方萍含泪厉叫。 “赶着投胎也用不着这么急呀!”小姑姑也斜着眼说。 方萍一咬牙,作势就要扑上。 “阿称陀佛!”一声化号蓦地传来,—个蒙面女尼随声出现,是“无恨师太”,她沉稳地步到场中央,立定,目光望向那青衣少女。 烈阳似的目光使青衣少女感到不安。 “百花娘,无恨师太!”小姑姑大声点出。 “她是谁?”无恨师太厉声问。 “你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小姑姑媚笑着说。 “她不是文英!”无恨师太寒声说。 这句话使余化雨老脸失色。 青衣少女高叫了—声:“娘!”声音极不自然,完全没有骨肉重逢的亲情反应,也没有自己是人质的表现。 “无恨师太”微一摇头道:“女施主,你可怜也可悲,作假是假不来的。”说完,转面对着“法王”,目芒中尽是怨毒:“你太恶毒、卑鄙,贫尼甘背佛前之誓,宁坠万劫之境,对你无法不恨。” “法王”后退了两步。 “无恨师大”转向余化雨一行,先合什,然后才开口道:“各位施主,这公案由贫尼来了断,定还各位公道。” 余化雨欲言又止。 “法王”这时开口道:“换个地方了断如何?”“无恨师太”略作思索,点头道:“可以!” 老酒虫大声道:“小酒虫不能白死!” “无恨师太”楞了楞,目光瞟向地上的“醉书生”突然明白过来,转面道:“施主,醉书生是为了助贫尼寻余文英而遭不幸,贫尼自有分寸。” 方萍切齿道:“师太,何不在此公开了断?” “无恨师太”眸光闪了闪沉声道:“贫尼坦诚相告,各位施主可能无一能抗御‘无影飞芒’,还是信任贫尼吧,不会让各位失望的。” 这一说全哑了口,的确,是无人能抗拒“无影飞芒”,一旦动上手,势必要见死伤,这点,谁也没考虑到。 “法王”弹身飞掠而去。 “无恨师太”立即跟随。 小姑姑等三人也迅疾地离开。 众人围向丁浩。 老酒虫老泪纵横,悲嚎道:“小酒虫,你这一走,老哥我从此要戒酒了,普天之下何处去寻杯中知已。” 丁浩突然张眼道:“老哥,酒不必戒!”声音很虚弱。 “啊!”斐若愚惊叫。 “主人……还活着!”方萍的声音是颤抖的。 “贤……”余化雨“婿”字差点出口,发觉不对,急转口道:“贤侄,谢天谢地,老夫我……就知道尔并非夭折之相。”泪随声下,是喜极之泪。 “醉公子会死那还得了!”小茉莉凑和了一句。 丁浩强撑着坐了起来。 斐若愚忙单膝着地,满面激情。 “大哥,你……伤势……” “死不……了”丁浩笑笑,笑得很凄凉。 “我们为了收拾峰下的伏兵,迟来了一步。” “迟得好,否则……‘无影飞芒’将会夺去不少命,还有……‘法王’和另一个蒙面人功力……实在惊人,而且‘法王’采的是神兵,一般兵器……绝抵挡不住,我……惭愧,竟然……折了兵刃。” “哈!”老酒虫的笑在泪痕里绽开:“小洒虫,折了一把剑算什么,任何成名高手都有失败的经验,只要老命保住,一切好办,你的伤真的不要紧?” “老哥,放心,小弟说死不了便是死不了,不出三天,小弟我……就可以陪你喝酒。” 说着,站起身来,却晃了两晃,如果换了别人,一百条命恐怕也活不了。 “别逞强,你需要疗养一阵子。” “我们下峰吧!”余化雨扫了众人—眼,然后望向丁浩:“贤侄,际是需要找个清静地方疗伤,一切等你复原再说,你还能行动么?” “这……”丁浩试着举步。痛得一咬牙。 “大哥,伤势不能牵动,小弟背你。”悲若愚凑上前,转背、弓腰。 丁浩苦苦一笑,知道是不能逞强。 xxx 翠云峰后一个极其隐秘的峡谷,一切都是原始的,不知道是否有人的脚踏过,纵使有,想来也只那么一两次,现在,日影西斜,有人的脚在踏,而且是结结实实地踩在上面,是半月教主“法王”和“无恨师太”。他俩选择这人迹不到的地方,是为了要解决一桩私人间的恩怨,这恩怨不容许第三者介入。 现场真的没第三者么?答案是有,是比山老鼠还机伶滑溜的二斗子,他一直在暗中,从翠云峰尾随而来。 “法王”和“无恨师太”都已除去了脸上的掩物,“法王”发白如苍,在古稀之外。 “无恨师太”也已花甲过外,濯濯牛山泛着—片灰,从轮廓与皮肤显示,当年是个尤物,岁月没有完全抹去她的风韵。百花娘一闻其名即知其人。 “赵彬,你先说我的女儿文英究竟在何处?” “不知道!” “那你为何要人冒充文英交换你的孙子?” “兵不厌诈!” “你真的不知道?”无恨师太老脸是铁青的。 “我可以对天发誓,是不知道,当年你的女儿是由她的父亲抚养,谁知道落在何处。” 法王脸色一片阴沉。 “好,算你不知道。”无恨师太挫挫牙:“当年在海边礁石上也曾经对天发誓,说要把我们之间这—份不正常的感情永埋心底,绝不破坏我的家庭,结果……你违背了誓言,把我抛入万丈波涛之中,怎么说?” “花娘,我……爱你太深,我深知我们年龄悬殊,不能相配,但我为你而夫妻反目,远走东瀛,失去了你,我便什么也没有,我既然得不列你,也不能让别人拥有,听以……我才出此下策。”法王微显激动。 “既然爱我如此之深,何以不以身相殉,而出之谋杀?” “我……还有壮志未酬。” “哼!赵彬,你狼心狗肺,人性尽泯,到这种时候居然毫无愧悔之意,你以为天可欺么? 冥冥中没有报应么?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又谋杀了余化龙?”无恨师太现在不但有恨,而且极浓。 “那是公平决斗,技逊一筹,不能怪我。” “我已经看透了你,你说的我半个字也不相信。” “花娘……” “住口,你不配再叫这名字,当年的百花娘早已葬身海底,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时债人,恨如山,仇似海。”一个字都包含了无经绵怨毒。 “你不是无恨了么?”法王似乎并不在意。 “那是在知道事实真相之前,现在,我恨如山高,恨比海深,甘愿坠入阿鼻地狱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如你办不到呢?” “那是天意,我无悔!” “你已是佛门弟子,何不就此罢休?” “办不到!” “你会后悔!” “我说过无悔!”咬咬牙:“你已经杀过我一次,我幸而获救不死,又何必在乎再杀我一次?” “这可是……你逼我?” “我佛有灵,老天有眼,不必多说了。”双掌一提,平胸,掌心相对微张向外,神情立即转变为一片肃穆,双掌泛出白色,逐渐变为玄玉,“华盖”这间隐隐升起一蓬白雾,眸光顿时成了刺目的烈阳。 “想不到……你居然练成了佛门至高玄功!”法王也掣出了剑,剑离,脸上同时布起栗人的杀机。 “无恨师太”双掌推出。“法王”挥剑。 “隆!”然一声巨响,犹如晴空霹雳,四谷齐,凛冽的罡风四溢,两丈之内落木萧萧,枝折草偃,“法王”震退了三四步,但他随即又标起出剑,“无恨师太”徒手对刃,手掌挥动之间罡气如涛。 于是,惊世骇俗的剧斗层层叠了出来。 殊死之斗。 情与仇本是两个极端,然而偏偏又如一物的西面,只要一翻便截然不同,中间似乎没有距离。 “法王”的剑切不进去,屡进屡退,两刻时间之后,他突然改变战术,不停变换位置,采游斗方式,很明显,他有意耗“无恨师太”的真力。而“无恨师太”在恨的心理驱使下,猛劈猛打,有心要把对方彘于掌下。 又过了一刻,“无恨师太”蓦觉真力不济,开碑裂石掌力劲势大减,当她警觉失策时已嫌晚了些。 “法王”开始猛攻,剑势如虹。 主客易势,“无恨师太”守多攻少。 绝顶高手相搏,一旦处于劣势,要想扳回是非常困难的,何况“法王”是故意如此,他当然不会给“无恨师太”平反的机会,着着进逼,一剑紧似一剑,一声暴喝,“无恨师太” 踉跄倒退,衣襟冒了红。 “法王”弹进,森寒的剑刺入中宫。 “无恨师太”努力一咬牙,双掌疾圈推出,她这一击是拼聚余力,背城借一,力道之强劲不轮于初发的一掌。 “法王”也是失算,不虞对手有这一击。罡劲裂空之中,“嗯!”地一声闷哼,身躯倒撞,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血箭正好喷在“无恨师太”的脸上,攻势一滞,第二掌没能紧接发出,而“法王”却逮住了这些微的机会,双脚一沉,左掌挥,劈空掌震得“无恨师太”的身形一歪,又是一个机会,“法王”伸剑电冲。 “啊!”地半声惨叫,剑已没入心窝。 “无恨师太”的脸孔顿时扭歪,张口,血涌冒。 “花娘,是你……逼我!” 第94章 法王大声喘息。 “无恨师太”想说什么,但满嘴沫,发不出声音,只是怒瞪着双眼,凄厉如鬼,已经完全不像是出家人。 “花……娘!”法王的身躯晃了晃,看来他的伤势也相当不轻,声音已走了调:“不要怨我,不要……恨我,我……生来是……独占的……性格,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本来此事已了,你……偏偏要找了来……” “我……恨你!”无恨师太终于进出了一句话,其实她的表情比这句话更有力,那份恨意无法以言语形容。 “恨也罢,怨……也罢,一切将成过去,我……眼前无法为你善后,我……会叫人来做,替你做一座大坟。” 抽剑,“无恨师太”栽倒。 “法王”注视了尸身片刻,蹒跚而。 二斗子现身,走近。 “师太,师太……” “无恨师太”还没断气,口唇在翕动。 “你……”声细如蚊,但算还能出声。 “小的是‘醉书生’的跟班。” “醉……书……” “对,醉书生!” “他……他叫……赵彬……”“小的已经在暗中听说!”二斗子点头。 “武林……之后……丈夫,也就是……” “师太,也就是什么?”二斗子心巳收紧。 “………” 声音太微弱,根本听不清楚,二斗子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完之后,整个人蹦了起来,激动地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无恨师太”头已歪在一边,但双眼仍怒瞪着,死不闭眼,她是不能瞑目,两夫妻先后毁在“法王”手里,而没能见爱女余文英一面。 第十八章身世大白 永安宫地下密室。 丁浩与斐若愚对坐,二斗子在一边,他已经叙述完了翠云峰后谷里演邮的那一幕惨剧,丁浩的脸色沉得像铅块,五内翻腾。“无恨师太”惨死“法王”赵彬的剑下,而楚素玉不是她的女儿,余文英下落不明,这桩公案的确棘手。“无恨师太”虽已出了家,但仍是余化龙的妻子,能不为之料理善后么? “大哥,关于楚姑娘的身世,可能是被误断……”斐若愚期期地说。 “情况尚未明朗,我一直没告诉她。” “小弟判余文英仍流落东瀛。” “非常可能!” “问题出在楚姑娘何以持有半个玉狮镇纸!” “也许是‘大藏法师’错认了对象。” “那怎么办?” “不得巳时,只有远赴东瀛查证一途。” “目前之计呢?” “我们先到现场看看,现决定如何善后。” “连夜?” “我看是明天一早,夜晚办事总是不便。” “这得先通知余庄主。”斐若愚转头:“二斗子,余庄主何处落脚?” “余庄主跟老酒虫一道,没准落脚处,但要找到老酒虫不难,已经著弟兄向丐帮的人打听。”二斗子恭应。“为什么事隔十天才告诉我?”丁浩问二斗子。 “这……”二斗子望向斐若愚。 “大哥!”斐若愚接过话:“这是小弟的主意,主要是怕妨碍大哥疗伤,余庄主他老人家也同意这么做。” 丁浩默然,他不能责怪人家的好意。 蓦在此刻,武三白匆匆来到。 丁浩与斐若愚同时起立,二斗子向后退开。 武三白的脸色很难看。 “武老弟,有事么?”丁浩急问。 “楚姑娘突然离宫而去。” “什么,她走了?”丁浩大惊失色:“为什么?” “余庄主刚刚回来,向她说了‘无恨师太’的故事,说明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她并非余家之后,她十分伤心,自感于身世凄凉,执意他去,也留不住。” 斐若愚的眉头皱紧。 丁浩楞了一会。 “糟了,这一露面便难逃半月教的追杀,可知道她的去向?” “何老追了一程劝她不回,是向东走的。” “我去追!”西浩立即作了决定:“若愚,烦你传令协助追踪,我怕万追不上或是错过。” “好!”斐若愚应了一声。 “武老弟,此地要小心戒备,我走了!”说完,匆匆离开密室。 xxx 东向的官道上,丁浩惶然而行。他体会得到楚素玉在得到又失,寻根之梦破灭的心境,这打击刑而言是相当严重的。由于半个玉狮镇纸的巧合,证明了她的身世,偏偏又冒出个“无恨师太”寻找余文英,而“无恨师太”的身份是无可置疑的,这就否定了楚素玉的身份,这的确是始料所不及的变化。“醉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句诺言并未消失,该如何交代? 夜尽天明,丁浩已奔行了近四十里。寻人,当然不能像平常赶路,他走得很慢,苦的是夜行无法打探任何线索。 日出,路上已有行旅。 两乘小轿从身旁掠过,抬轿的都是彪形大汉,轿子去得飞快,不类于一般轿夫。紧接着,又是数骑骏马驰过,马上人个个剽悍,看样子是护送那两顶小轿的。丁浩心中一动,但没怎么在意,继续走他的路。 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小伙子迎面而来,行动有些闪烁,引起了丁浩的注意,等到双方临近,丁浩几乎失声惊呼。 这小伙,赫然是小桃红。 小桃红也看到了丁浩,绝望中的救星。 “公子!”小桃红两眼发红。 “别急,慢慢说,楚姑娘人呢?” “前面的小轿……” “啊!”丁浩回头望了—眼:“你慢慢走,小心行踪,可能会有云门弟子跟你联络,我追下去!”匆匆说完,折转身,快速追了下去。 只这一忽儿工夫,人轿又去了半里。 眼前有条岔路,轿马转入小道。 丁浩正中下怀,他从侧方以极快的身法绕天头里,然后朝路中央一站。 小轿见有人阻路立即停下,后面五骑冲了上前,翻身下马,其中一个叫一声:“醉书生!”人的名树的影,五人纷纷后退。小轿放落,后面的那顶轿帘一掀,有人出轿,赫然是小姑姑,她站到前轿的侧方,招手,从近身一名壮汉的手里接过一柄长剑,横起,剑尖戳轿中约莫半尺,扬起脸。 “醉书生,你居然还活着?”小姑姑满面骇异之色。 “在下一向命大!”丁浩上步前欺。 “别动,我的剑再进一尺,轿里的人便会穿脸洞背。” 丁浩止了步,心头杀机如火焰般炽烈。 “醉书生!”小姑姑又开口:“轿中人可是你的红颜知己,如果你不想要她死就安份些。 以她的价码,我们可以再谈一次交易了吧?” “是以小姑姑你和九名手下来换她?”丁浩明知对方指的是交换赵天仇,却故意说成了在场的十个人,连四名抬轿的也算在内:“十条命换一条,公道有余,如果论价值,你小姑姑一个就已经很相当了。” 小姑姑脸色再变。 “我说的是赵天仇。” “嘿嘿,在下说的却是你们十个。” “你愿意牺牲楚素玉?” “你小姑姑愿意陪上?” 双方针锋相对。 数点银星从背后方向袭向小姑姑,丁浩是正面所以看得极是清楚,不由心中一动。小姑姑的反应相当灵敏,在银星射到前的电花石火之间突然惊觉,本能地侦身侧旋,这一旋手中剑自然脱离了轿身。 千载一时之机,丁浩当然不会放过,如脱弩之箭般射向轿边,同时发出一掌,小姑姑被震得斜跄八尺。 两名壮汉已扑向暗器发射之处。 丁浩绕轿身一匝,掌劈指戳,惨叫声中栽倒了三个。 小姑姑自知不是对手,站在原地不动。 甚余四名壮汉已退到两丈之外。 “哇!哇!”扑的两名壮汉栽倒道旁林边。 “嗖!”一道红艳艳的火焰冲上半空,是告急讯号。 丁浩撕开轿身,掀去轿顶,楚素玉赫然端坐轿中,不言不动,目光是呆滞的,显然穴道已经受制。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情况? 三条人影从林中掠出,泻落轿边,是三个年轻小伙,丁浩精神大振,来的是小桃红、方萍小茉莉。 小姑姑如飞而遁,几个手下当然也跟着狼奔而去,连坐骑都不要了。 丁浩望着木然呆坐的楚素玉没了主意。他知道小姑姑所用的制穴手法绝对不是普通手法,如果要解必须先明白何经何穴受制,但终竟是男女有别,他不能在身上探索,而方萍她们能耐有限,未必能查得出来。 “公子,怎不替小姐解穴?”小桃红很着急。 “不知……是何穴被制。” “查呀?” “这……”丁浩现出为难之色。 “主人!”方萍是老江湖,一看便透:“事急从权,嫂溺尚援之以手,何必拘此俗男女之防,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呆,如果对方的人马得讯赶来,情况就会起变化,救不回楚姑娘,问题可能就严得了。”丁浩想想道:“小桃红留下,你两个到外围警戒。” 方萍与小茉莉毫不迟疑地分头奔去。 丁浩伸手探查楚素玉的穴脉。他是正人君子,心无他念,只是手指触及肌肤的感应仍使他心旌摇摇。楚素玉其的是个玉美人,虽说脸上多了道疤,但并未减损的美丰姿,尤其肌理曲线,简直教人目眩神驰。 小桃红在一旁着搓手。 丁浩的手指移到了上盘要穴心窝处,突然触到一样东西,再一看,还有系线连着,下意识地拉出一看,登时面色大变,“啊!” 第95章 地惊叫出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瞪着眼直发抖,口里喃喃道:“真想不到……” 小桃红惊疑地道:“公子,怎么啦?” 丁浩激动地道:“小桃红,你……何不早说?” 小桃红困惑地道:“说什么?” 丁浩摇摇头,道:“不,不是你……是我没早想到,这……应该早就……”一向冷静沉稳的他,竟然变得不知所云,语无伦次,他是激动过了头。 蓦在此刻,方萍与小茉莉从不同方位双双奔回。 “有人来了!”小茉莉急声说。 “三个,一个蒙面,身法快得惊人。”方萍接着说。 “小桃红,背人,快,朝林子里走!”丁浩当机立断,不管来的是谁,先楚素玉脱离是首要。 小桃红立即负起楚素玉。 “反方向!”丁浩补充了一句。 三女急急没入道旁林中。丁浩也跟着入林,他必须断后掩护。 三条人影奔到,一个蒙面,另两个是神采奕奕的老乾,丁浩在树隙间回望,从体形和剑立即判出那蒙面人是“法王”赵彬,登时热血沸腾,但想到掩护楚素玉到安全地点是第—要务,同时自己徒手难敌“法王”的神兵,已知道“法王”便是“冷面修罗”,也就是“武林之后”的丈夫,除魔不急在一时,于是,池不准备采取行动。 紧接着,小姑姑和原行带走的手下也到。 “被他们逃脱了!”小姑姑愤然大叫。 “谅来逃之不远,想不到区区一个‘醉书生’会成为本教的心腹大患,不把他除去本座绝不甘心,搜!” 一伙人霎时散,分组各奔一个方向,“法王”顺道而去,小姑姑与手下朝向另一边林子,两名老者联手搜索的是丁浩他们这一边的林子。丁浩判断以女人的体力背负一个大人,不用说相当吃得,走不快也行不远,如被这两名老者追上问题就大了,现在必须除去这两名老者同时不惊动他们的同路人才是解危之道。 于是,他迅快地穿林追去,片刻工夫便追上了方萍她们,不待发问立即开口道:“暂时隐蔽,别出声。”说完折身回头,反迎上,待看到人影才隐起身形,像一头野豹伏伺着等待猎物。 两者者是隔三丈并进,踏枯叶而无声,可见功力之高。 近了,靠左边的一个已接近丁浩伏匿的树叶,超前三尺,极佳的突袭距离,丁浩闪电窜出,老者惊觉转身,只转得一半,更被丁浩曲臂反锁喉头,喉头被锁,当然发不出声音;倒是颈骨被扼断时却发出“咔!”地一声。 人被放倒。 另一个老者似已听到响动,出声道:“章护法,有什么发现么?” 丁浩“嗯!”了一声,这“嗯!”当然难以分辨。 那名老者立即弯了过来,丁浩闪向树身之后,才临近树身时突然发现同伴躺在树叶边,立即止步。 丁浩一晃而现。 老乾疾退,拔剑。 丁浩是存心要封口,当然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一个电扑,左手抓住对方持剑的手腕,右手合中二指戳向“志掌穴”,于动快得不可思议,一声惨哼,老乾歪了下去,剑掉在一边。 丁浩正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刃,一看老乾的剑是上品,立即拾起剑同时解下剑鞘,剑入鞘,负在背上,想了想,把两具尸体拖进浓密的树叶中,掩好枝叶,这样便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发觉。 然后的,他奔到方萍她们隐身之处。 “公子,现在怎么样?”小桃红问。 “我们得设法绕路回永安宫。” “可是小姐她……” “我解不开的禁制,得回去劳烦武公子。”转头:“小茉莉,现在是大白天,现身就会惹眼,你点子最多?该怎么个走法?” 小茉莉搔头想了想。 “公子,雇顶小轿,小媳妇回娘家,委曲你当回小行商。方萍姐是伙计,我们离远些同路如何?” “主意是好,行头呢?” “容易,我马上去办,只消半个时辰。” “好,我们在这里等你。” 小茉莉急奔出林而去。 ※※※※ 掌灯时分。 永安宫后进卧房,楚素玉躺在床上,武三白在施术。 丁浩站在一边观看,他还来不及换装,仍是买卖人打扮。现在,他深深体会到了武学的浩瀚,楚素玉被制住了穴道他竟然解不开,如不是武三白学有专精,这麻烦可就大了。天下的独门手法何其多! 武三白拭汗而起。 “怎么样?”丁浩迫不及待地问。 “这点穴之人的手法太玄奇,可以称武林独步,竟然连环相套,使气血来回逆窜难以归经。现在算理顺道路了,你只消轻点‘御气’‘归来’二穴,她便会醒转,有话你们慢慢谈,小弟去陪余庄主他们。”说完一笑出房。 “武老弟,谨谢!”丁浩望着武三白的背影。 “自家人不必客套!”武三白头回地走了。 丁浩掩上房门,心里又是一阵激动,等平静下来,才依言轻点楚素玉的两处穴道,楚素玉果然睁眼起坐。 “醉哥!我怎么会在这……” “还是叫姐夫吧!” “不,我不是……”楚素玉的眼眶红了:“我依然是身世不明的孤女,我没有家,没亲人,我……”晶莹的泪珠浮现眼角, “素玉,你愿听听你获救的经过么?” “唔!”楚素玉似乎并不热中。 丁浩还是把经过叙述了一遍。 “醉哥,我对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没有根,也没有仇家,这一切,……只是个荒唐的梦,现在梦醒了!”泪珠滚落,她坐到床沿,楞楞地望着丁浩,脸上是极深的怨艾,夹着—份无奈的悲哀。 “素玉!”丁浩缓缓地说:“你有根,也有仇家!” “你不必用空话安慰我。” “千真万确!” “怎么说?” 丁浩取出玉坠子拎在指头上。 “护身符!” “啊!”楚素玉惊叫一声,摸颈子,自己的还在,虎地起身来,杏眼圆睁:“这……这怎么回事?” “无恨师太托我助她寻亲生骨肉的信物。” 楚素玉木住,许久,突地大叫一声:“娘啊!”反身伏倒床上,放声痛哭,她已听余化雨说过翠云峰后峡谷里发生的惨剧。她的娘——百花娘已死在“法王”赵彬的剑下,做梦也估不到自己的身世仍然没变。 丁浩静上,让尽情发泄。 号啕逐渐转变成啜泣,最后,她重新起身来,斑斑的泪痕缀满粉腮,也浸洗着另一边的刀疤。眼里不再是哀伤,而是令人股栗的怨毒。 “我要报仇!”声音从齿缝进出。 “当然,这也是我的事。” “冷血修罗……赵天仇……我要把你祖孙碎尸万段!”牙齿咬得格格有声。 “素玉,你先冷静下来,还有个问题我无论如何想不透,你应该叫余文英,怎会变成了楚素玉?” 楚素玉拭去了泪痕,努力镇定了—下激越的情绪。 “我隐约记得我爹早死,我娘一直都叫我小玉,说我家是中原来的,到我稍稍懂事,娘……染了时疫去世,我成了孤儿。娘临终时告诉我,我是她夫妇受好友之托抚养的,为了躲避仇家,不能告诉我身世,一切都已有了安排,即时我年纪小,不懂得追根究底,之后,我被‘法王’收容,等长大,碰上了‘大藏法师’,他告诉我寻根觅仇,他是从我家邻居口里知道我的下落,偷偷找上我,告诉了我那几句简单的话,依我想,他也不确知我的身世,只是受托传话和交信物而已,事实经过就是如此。”说完,泪水又告顺腮而落。 “那护身符……” “我从小就带在身上,你从没向我提过这件事,如果早些揭开谜底,我生身之母……也许就不至于……”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余文英会是你!” “这是命,我……注定不能见……亲娘的面。” “以后我得改叫你英妹!”丁浩赶紧转了话题。 “我……要报仇!” “当然,这要从长计议,目前有样事要做。” “什么?” “到翠云峰后面谷里为婶娘善后。” “啊!”余文英又不禁抽咽起来。 “英妹,节哀吧,虽然这是人间的天伦大悲剧,但碰上了也没办法,只有认命一途。我们到前边去,跟你伯父他们见见,共商良策。” 余文英点头。 xxx 翠云峰后的幽谷。 在一处地势稍高拦岩石地上筑了座新坟,墓碑上刻的是“比丘尼法讳无恨之莲座”几个字,没确立碑人,由于是半岩石地,没有巨树大木,只生长了些矮叶藤蔓,但已被清除,目标十分显著。 日出不久,一行人来到,是丁浩余:亡英和小桃红,余化雨、方萍与小茉莉,外加老酒虫,老少男女一共七个。 余文英扑向墓碑,大恸而绝。 小桃红推捏鼻子才把她弄醒过来。 “唉!”余化雨一声悲吧:“造化弄人,为之奈何!死者已矣,既然已经有了安顿,就让她在此永伴青山翠谷,不必惊动了!” “小婿也认为如此!”丁浩随即附和。 余文英由哀泣变成了呻吟,这是伤心至极的表现。 “有人!”方萍低呼了一声。 “人数不少!”小荣莉在张望。 众人移动目光。 现场的空气骤呈紧张。 来人真的不少,谷地两端人影幢幢,都在五丈之外的林木间,形成两端封堵之势,谷里这方面的不问可知是早就预伏而待。 第96章 丁浩朝两端各扫了一眼,沉凝十人寻道:“对方是蓄势而待,料定我们会来,今日之战恐怕是最后的生死之决,岳丈大人,老哥,必要时你们突围,犯不着让对方逐一网打尽之愿,保留实力是上上之策,有人就有机会。”他说这话是想到“法王”必然会现身,宝刃无人能敌,还有利器“无形飞芒”除了自己无人能抗,故而先谋生路。 老酒虫大声道:“逃走,即不成了笑话?” 余文英拭泪而起,仇与恨在心里沸腾,已下了必死的决心。 余化雨怕道:“恁我们还不致任人宰割,别忘了我们还布置有外援,记住一点,避强就弱,切忌单挑独斗?这是以寡击众的要诀。人多势未必强,反而会互相牵制。” 小茉莉道:“我们只朝人多处搅!” 一个蒙面人缓缓朝这边移来。 “法王赵彬!”丁浩低呼了一声:“由我应付!” 余文英弹向前冲。 丁浩以更快的速度超前拦住。 “英妹,你这样仇报不成反而贲事!” “别拦我!”余文英又向前冲但为丁浩力阻。 “英妹,你必须等机会,否则令堂难以瞑目。”这句话很有力,果然抑制了余文英的冲动:“你退后!” 余文英没动,挺立在地。 丁浩迎上前,三五步便已与“法王”正面相对。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这边,只方萍侧立兼顾两端动静。 “醉书生!”法王先开口:“想不到你利刃穿胸而不死,但这种运气只有一次,今天是总了断,强存弱死。” “说得对,可能是最后一次游戏。” “到上一次本座才觉察你以本座家传秘术易形,而此术是当年不肖子元生无意中误传给‘酸秀才’的,加上你利剑穿胸而不死,证明你就是‘酸秀才’丁浩,也是‘黑儒’的传人,你不否认吧?” 丁浩被—下子戳穿身份。内心一阵颤栗。 “在下毋须否认。” “所谓都天教也是你捣的鬼,因为你父丁兆祥外号‘都天剑客’本座已在暗中观察多时,承认么?”“教主的能耐惊人,判断正确!”丁浩口里这么说,心弦却是连颤不已。 “只要你我分出生死,别的大概都不成问题了。” “少狂,姓赵的,老天是不容邪恶的!”老酒虫怪吼。 “法王”根本不予答理,这是最大的轻侮。 “教主阁下,你掩藏得很好,堂堂‘冷血修罗’,竟然骗尽了天下人的耳目,妄想称尊武林,天道是不泯的。” “冷血修罗,我要拿你活祭先父母之灵。”余文英冲上前,目眦欲裂,与丁浩站成了犄角之势。 余化雨也移前数步。 “赵彬,你可冥恶毒卑鄙之尤,今天是你末日。” “法王”先望向余文英:“想不到你就是他们急于找寻的余文英,本座早没发觉是失策,但一切都将要结束了。”说完,又转望余化雨:“余庄主,你不该北上参与搅和的,弄得埋骨他乡实在可悲,哈哈哈哈……”就在笑声中,突然发掌,一道排山劲气揍向余文英,其势之强,令人动魄惊心。 丁浩想发阻止已是不及,太突然了。 “啊!”一声惨叫,余文英的娇躯像断了经珠风筝般向后飞泻。余化雨横身伸臂,把余文英接住。 余文英口角沁出了鲜血。 小桃红与小茉莉双双上前把余文英接过扶向后边。 “法王”已掣出了宝刃,寒芒令人怵目惊心。 丁浩也拔出剑,回头道:“岳丈大人,请见机而为。”言下丰意是他没把握对付“法王” 的宝刃,要他们照刚才的建议必要时保全实力以图再起。 空气紧张得要爆炸。 丁浩立即冷静下来。在非常的情况下而能保持绝对的冷静是“黑儒”应付强敌的不二法门,丁浩已袭这一点。临危不乱,可以把本身武功发挥到极致,而且不会产生任何疏忽,反之,可以乘敌之隙而制敌。 论武功,丁浩较之“法王”还高半筹,所差的是兵刃,一个拔尖高手配上无坚不摧的宝刀,犹为虎之添翼,是相当可怕的,然而事逼处此,丁浩非全力以赴不可,当然他要想全身向后退并不难,但身份已被拆穿,为了“黑儒”的令名,他不能有任何足以损害形象的行为。 严格说,这是成名人物的悲哀。 寒芒乍闪,没有任何过场,双方交上了手。 所有内场者的心全被提了起来。 “法王”自恃用的是宝刃,出手毫无顾忌,而丁浩为了保持兵刃不折,无法硬接硬架,只能避实就虚,这一来再玄奇的剑法也打了折扣,不过尽管兵刃上吃了亏,但以他的剑术,仍能应付裕如。 两端的人推进到现场两三丈之处才停住,现在可以概略地看出人数在两百以上,小姑姑是在谷口的一方。这两百以上的群众,当然包涵了半月教的精英,众寡不成比便,可以预见这将是一场判定存亡的惨烈战斗。 剑光闪烁,剑气弥漫。 两人的剧战使日头失色。 余化雨一众采取了戒备之势,大战还没爆发。 丁浩心无旁鹜,他在等待可乘之机,准备不计本身伤残以换取对“法王”致命的一击,这是他唯一克敌这道。 “法王”的剑势猛不可当,而且无懈可击。 丁浩悉心应付,不让锋刃有直角交接的机会。这样打当然吃力,其力损耗也加倍,但他始终保持高度的冷静,生死之搏,只要有一丝丝疏漏便判定死亡。 两刻时间已经过去。 “法王”到此际才发觉低估了对于的功力和耐力。当然,他十分明白。自己方面虽然人多势众,旦生死仍然系在对手—人身上,失手便无幸理,于是他的式更紧密而沉稳了。他一样在等机会给丁浩致命的一剑。 双方等于是在比拼真力,谁能捱到最后一刻便是赢家。除了搏斗的双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忘了敌我?这是罕闻罕见的拼战,有眼福才能欣赏到,连功高如余化雨和老酒虫都看傻了眼,叹为观止。 余文英这时体会到恁她自己想要报仇简直是妄想。 又是一刻过去。 双方的招式逐渐缓慢下,证明彼此的内力已耗得差不多了,而中途无隙可乘的话,最后必是力竭两败之局。 “法王”心里盘算自己稳操胜券,从使双方力竭而两败,恁己方的实力,必可完成残敌的目的,只是他不愿意见此情况,这有损他的威名,他希望独力残敌,除非事实形成,那是没奈何的事。 招式更加缓慢,双方各有进退。 又过了一刻。 双方久久才对一招,喘息之声可闻,招式已失凌厉,但仍然有致命的威力。 余文英又待上前,但被余化雨止住。老江湖,当然明白以丁浩的名实是不容人插手的。 何况两端的高手虎眈眈,如果引发混战,非但结果难料,还会坏了大事。 “呀!”闷吼声中,“法王”展出了一记怪招,这是倾其残余内力所发,近似“乱披风”,涵盖了所有角度。 丁浩手中剑画圆,封挡了,但人却踉跄后退三四步。 这一步每个人的心提到了喉头。 喘息未完,丁浩同样还以颜色,抢进,踏中宫走洪门,“长虹贯日”直刺对方心窝。 “锵!”地一声,双方倏合乍分,宝刃因欠缺内力,已不能发挥切金断玉的功效。 双方的身形在晃。 “时候到了!”丁浩心里在想。深吸一口气,挺剑欺身。“法王”手中剑飞快刺出,丁浩略歪身,剑从左上胸刺入。 “啊!”余化雨—方发出惊呼。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丁浩的剑也告刺出。“法王”抽剑不及格架,剑已贯左胸偏胁肋而入,由于“法王”抽剑的动作使身形自然斜开,这—剑必中心脏要害无疑。“法王”跄退,剑自然离身,血泉标出。丁浩挨了一剑却不见血涌冒,只剑口现出殷红,这就是他新得自师父“黑儒”的绝技奇功。 双方的距离拉到八尺。 “法王”自点穴道止血,这在一般人是办不到的。 在小姑姑的手势之下,两端的半月教弟子全亮出了兵刃,群攻的行动就要开始。 余化雨一方也作势准备应战。 丁浩很失望,他没能一剑奏功,看情如果不再接再厉,行将失去机会。趁这喘息这机,他迅快地行功一周天,使真气略为提升,然后他开始向前挪步。 场面又呈无比地紧张。 小姑姑当机立断,形势已不容再迟疑,右手上扬下切。两端的人涌进。 丁浩一咬牙,弹身抢进,拼着再受一次伤,连人带剑闪电扑击,剑刺出,双眼已发花,蓦觉一阵脱力,急收剑拄地支撑住身形不倒,至于这一剑刺出的效应如何,他已无暇顾及了,在感觉上是没有刺空。 混战已经开始,场面鼎沸。 方萍冲到了浩身边,竭力护卫。 两名老者排众疾攻丁浩,因为他是主要目标。 小姑姑也加入联攻。 方萍被迫退。 俗话说:虎死不倒威,狗急咬豹子。何况,丁浩还不是死虎,而且也是条猛豹。本来他已接近脱力之境,但那股豪雄之气奇迹般促使他功力再生,剑挥出只认定一个目标,不计其余,名符其实的浴血奋战。 “哇!”惨叫声中,当前的一名老者栽了下去。 丁浩本身也中了两剑,由于具有神功,入肉不透骨。 老酒虫摆脱对手,舞着打狗棒奔过来接住了一名老者,这一来丁浩变成独对小姑姑,而方萍挡住了外围。 第97章 惨号声此起彼落。 余化雨不用说没有敌手,而余文英和小桃红是挟愤出手,当然是剑剑诛绝。只有小茉莉虽然门道多但武功不济,已经没了影儿。 丁浩死绊住小姑姑,他怕她以“无影飞芒”伤人。 混战中,已失了“法王”的影子。 不管怎么说,是众寡悬殊,在几个人被绊牢之后,局面便隐定下来,五名高手对余化雨,老者独对老酒虫,余文英与小桃红被分开,都是一对二,没对象的半月教徒分数重封住两端,想突围还真不容易。 其中情况最危殆的是小桃红,在两名年轻剑手的猛攻下已经挂了彩,眼看已无法支持下去,而余文英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施以援手。 地上尸近二十具,是混战初起时牺牲的。 半月教的高手轮番上阵,攻击愈来愈强。 又有两名中年加入小姑姑这边共对丁浩与方萍。 这情况演变下去,丁浩这方几个人累也会累死。 丁浩当然想得到后果,他光守不攻,把重点交给方萍,藉此调理生机,希望能回复若干功力,这也是“黑儒”秘技之一。 那名老者久战老酒虫不下,又有—名老者加入战圈,两老者的功力都是上乘的,情势立即改观,老酒虫被迫得乱了章法,口里“哇哇!”直叫。 “啊!”惨叫声中,五名联手对余化雨的栽了一个,但随即又有一人补位,仍然是五对一之局。 而余文英这边由二对一变成了四对一,也是岌岌可危。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小桃红仆倒地面。 丁浩已经瞥见,这对他是极大的刺激,潜力顿激发功力神奇地恢复了七成,猛然一剑划出。 把小姑姑的剑磕飞,回身旋进,寒芳电闪,惨号随之,两名对小桃红的年轻剑手双双被腰斩,肝肠和血瘰一地。再回身,又接上小姑姑,小姑姑正捡起剑,丁浩的剑已临身,急切里只好后跃,但丁浩如影附形,剑势不变。 “哇!”惨声再起,丁浩的剑已透小姑姑的心窝。 “酸秀才,你……你……”小姑姑的面形变成了鬼脸,不断抽扭。 丁浩拔剑,小姑姑歪了下去,再不动了。 “方萍,去照应小桃红,看看她是否还有救!”话声中横扫千军,两名中年之一飞头而倒,剑芒再闪,另一名中年断臂而退。 方萍奔向小桃红。 丁浩形同杀神,标向余文英这边,剑挥处两人断魂。 随着又有五名高手冲入战圈,丁浩回身接上,剑刺处竟然不能贯入,他立即明白对手是“鳄鱼铁卫”,立即改变招式,专攻颈项部位,一人倒下,又有一人倒下……经过这一阵激烈的博杀,他感到内元似乎又呈不济。 “法王”突告再度出现。 丁浩大为震惊,想不到这魔头重伤之后仍能出战。 三名高手随即退开。 “法王”已到正面八尺之处,从他的目光判断,功力似已恢复了大半。 “酸秀才,今天要不斩了你本座誓不为人。” “彼此!”丁浩努力聚积残存内力。 “法王”的剑扬起,沉哼一声,出手,果然,剑势又恢复了威力。 丁浩举剑相近,但原则上他仍不敢硬碰对方的剑。 栗人的剧斗再次叠出。 三名高手模列到丁浩身后,俟机而发。 丁浩完全处于劣势。在兵刃无法相抗之下,打起来倍加吃力,旺盛的斗志必须以内力作后盾,而他的内力也比对方输了一筹,十个照面之后,已感力不从心,看来故事又将重演,虽然他仍然冷静,但要捕捉机会很难。这场战斗以他为主,如果他不济,后果可想而知,他只有力拼到最后一口气为止,别无他途。 另外一边,余化雨、方萍、余文英情势都告危急,而老酒虫已被两老者迫得险象环生,看来已支持不了多久。 丁浩只能顾自身,根本无力支援别人。 炽烈的攻防中,“法王”突地露出了破绽,求之不得的机会,丁浩当然不会放过,立即乘虚蹈隙而入。剑已刺中,但却被一曾柔韧之物所阻,立感不妙,心意才动。“法王”的宝刀已飞快切下。 “锵!”地—声,尺长的一截剑尖掉地。真的是故事重演,丁浩咬紧牙关以断剑应战。 他恍悟到“法王”已在衣里罩上了鳄皮软靠,这一来。情势对丁浩是不利再加不利,克敌的希望已完全破灭。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法王”加紧攻势。 眼看大势已去,即将全军尽没。 谷口的—方突然起了搔动,紧接着惨号与喊嚷之声震天而起。丁浩无暇回顾,他必须全力应付当面强敌。 又一次混战叠出,人影散敌,谷里这一边的半月教徒纷纷赶过去支援。 丁浩意识到必是斐若愚率人赶来支援,登时精神一振,力气又回复了些,他必须支撑住不能倒下。 不错,来的是斐若愚和十几名手下,其中当先的是一个女子,手中剑青芒熠熠,当者披靡,不是折刀便是断命,而斐若愚的身手也是骇人的,奋力斫杀,无人能撄其锋,惨号之声叠成了—片,半月教徒豕突狼奔。丁浩手中剑又断了一截,更短。 那势如破竹而来的女子已接近场心,先毁了余化雨当面的三名高手,再为余文英除去了两名对手。 情势大变,丁浩一方的危机顿时化解。 原来环伺在丁浩身后的三名“鳄鱼铁卫”反身迎上那女子。 这情况大出“法王”意料之外,他必须立即解决丁浩,否则这一场战斗的结果将使半月教冰消瓦解。 “呀!”地一声惊中,丁浩手中半截剑脱手,他只好徒手应敌,被迫处连连后退。 “哇哇哇!”三声惨叫先后发出,三名“鳄鱼铁卫”的皮靠竟然抵挡不了那女子的手中剑,接连栽了下去。 “法王”的攻势如疯虎。 那女的斜里插入,挥剑,“锵锵!”连声,“法王”被迫退。丁浩一看,惊喜莫名,不期而至的竟然是斐若愚的妻子,也是亡母的义女古秋菱,她手中所持的赫然是“威灵宫”镇宫之宝“月魄神剑”。 古秋菱把“月魄神剑”倒把递给丁浩,匆匆地道:“师赐兵刃,好自为之!”说完,立即又回身去支援别人。 丁浩手持“月魄神剑”,大是振奋,精神陡长,潜力再次被激发。 “法王”又进到原来位置。 “酸秀才,你是‘黑儒’的传人?”声音是颤栗的。 “歉难奉告。” “黑儒是否尚在人世?”法王不舍地追问。 “歉难奉告。”丁浩以同样的四个字回答。 很显然,“法王”赵彬并不认识这柄“月魄神剑”,也不知道“威灵宫”主人“威灵夫人”与“黑儒”的关系,否则他便可以判定而不必多此一问。而丁浩不能否认师尊,却又不能泄密,所以用模棱剩余两可的语气回答。 “你手中剑何名?”法王又问。 “诛魔之剑!”丁浩应得很顺口。 “酸秀才,休妄逞口之利,你会后侮几辈子。”法王立即会过意来。 “赵彬,后悔几辈子的可能是你。” 场面已静止下来,半月教方面除了死者活的已退得老远,斐若愚一秆围了过来,由两翼抄去,阻绝了“法王”的退路。 “酸秀才,本座不早早除去你是失策。” “这是天意,天不可欺。” “赵彬,我要吃你肉喝你的血!”余文英厉叫着冲前却被余化雨拦住。 “法王”突自怀中掏出一个茶杯大的黑色圆球捏在手中,眼里放射出残狠之色,阴恻侧地道:“认识么?这叫阴磷霹雳弹,五丈之内无人能幸免。”看来他是打算同归于尽了。依眼前状况,他想脱身已经是不可能。 在场的人人变色,只有丁浩不为所动。 “赵彬,堂堂一教之主玩这一套简直是不要脸。”老酒虫斜着眼怪叫:“你扔吧,看你有多少可以扔。” “法王”有他的盘算,他的致命克星只丁浩一个,如果一举而除之,问题便解决了一大半,以后仍有可为。如果因此而达到威胁的目的,他便可以脱身。这是死中求活的两条路,只要一条走通,便可扭转乾坤。 丁浩是表面镇定,其实内心也相当焦急,如果对方真的掷出“阴磷霹雳弹”,便绝对有死伤,在场内每一个都与他有密切的关系,他不愿有半个人牺牲。可是纵虎归山的话,别说再没这样的机会,以对方的为人而言,今后的变局完全无法逆料,要想达到除魔的目的行将要大费周章了,如何打破这僵局呢? “法王”手半扬,作出投掷之势,原地旋身。 后面的是老酒虫和方萍,本能地朝西则弹开。 求之不得的机会,“法王”一偏身,趁隙射入原始密林之中。 丁浩不顾一切地投入,但林深树密,人已鸿飞溟溟。 老酒虫气得“哇哇!”直叫。 跟着入林的是斐若愚和余文英,再来是方萍。 丁浩并没深入,迎着入林的沉声道:“你们退出去,犯不着冒这险,堵住出路,我非把他挖出来不可。” 众人止步,但没退出。 丁浩淌入,以他超人的听觉和视觉爱缓搜索前进。 林木遮天蔽目,藤蔓牵缠如幕,视线不能及远,行动也相当困难,同时还要防不意的突袭,所以丁浩把警觉性提到最高,步步为营地徐缓探进。 “簌簌!”枝叶晃动。 丁浩立即止步。 第98章 一个人头从一蓬藤蔓里探了出来。 丁浩运足目力一看,不由大喜过望,探头的赫然是鬼精灵小茉莉,想不到她会藏身在这密林里。一支手伸出招了招。 丁浩靠了过去。 “小茉莉,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半月教主躲进了山洞。” “山洞在那里?”丁浩精神陡振,浑忘了疲乏和伤痛,今天誓非要达成除魔的目的不可,小茉莉这鬼精灵难怪深得她们掌舵斐若愚的尝识,她真的是有几套。原先以为她怕死躲藏,想不到竟然具有深心。 “就在前面不远的峰脚,半月教主不久前在那里伤换换衣,他们早就勘查好而加以利用,谷内伏兵就是从那出发的。”小茉莉兴头地说:“我去探过,那洞像大酒瓮,口小肚大,深度大约有七八丈,里面可容上百人。” “现在只剩半月教主一个人伏匿其中?” “对!” “你带路!” “好,请随我来!” 丁浩随着小茉莉从峰脚逡行过去,不久,到了石洞边,只见那洞口约莫—丈径方,半为野草藤蔓所掩。 “就是这里么?”丁浩悄声间。 “不错,就是这儿!” “用什么方法把他逼出来?他身上带有爆裂之物,我们不能进去。” “这很好办,师叔祖先候着。”此地无外人,听以小茉莉用了这称呼。她像野兔般窜开,眨眼无踪。 丁浩监视着洞口。 不久,小茉莉连驮带拖,弄了一大捆枯枝来。 “用烟薰?” “对!” “这点枝叶能济事么?” “准管用!”小茉莉笑笑,手指着夹在枯枝里的一撮绿枝叶道:“这叫‘迷狐香’,蛇虫狐狸都禁受不起。人要闻到这香,准保鼻涕眼泪,呛都会呛个半死,这一把侥起来,足可迷倒一百个高手。” “你门道真多!”丁浩赞赏地笑笑。 “我们动手吧!” 丁浩是大男人,力气比小茉莉大了几倍,毫不费力地拎起那大捆枯枝迫过去推到洞口。 小茉莉早巳备好了火摺子,晃燃,点着了枯枝,烟立即朝洞里灌。丁浩又在旁边抓了些杂草败叶加上去,然后以掌风煽火助燃。一股辛辣无比的气味散在空气中,丁浩只觉有目难睁,刺痛难当,喉头不但发痒,还使呼吸困难,忙拉退小茉莉。 “你现在马上列外面去招呼他们封堵出路,不能让那只老狐狸兔脱,这里是我的事了,快去吧!” 小茉莉衔命而去。 丁浩退开,选择了一个有利的位置静待下文。 约莫半刻光景,一条人影电射而出,像一只巨型蝙蝠出洞,落实之后,立即闪向一丛矮而密的树丛,无巧不成书,丁浩恰隐身在树丛之后。 真的是“法王”赵彬,他已除下面巾,揉成一团掩住口鼻,正如小茉莉所说的涕泗横流,这一招的确够绝。一阵观望之后,他准备转移位置,回身…… “啊!”他脱口惊叫。 丁浩正站在当面,距离不到三步,如果丁浩施用突袭,他难逃一剑之厄。 “赵彬,如果我换作是你,你早已毫不考虑地下手对不对?” “……”法王默然。 现在,丁浩才真正看清了半月教主的庐山真面目,长相还不赖,只是鼻子太勾,眼睛里阴气太重。 “我给你最公平的机会,准备用剑吧!” “酸秀才,你已经明白本座一开头便找上你的原因?” “知道,只是你阁下的作法太卑鄙。” “报仇也要讲究作法么?” “当然,你可以光明正大叫战,却出之绑架幼儿。你先后谋杀余化龙夫妇,在下敢断定用的绝非光明正大的手段,你这种邪恶之徒居然也想称尊武林令人齿冷。” “酸秀才,别说得这么冠晚堂皇,江湖上达者为尊,成,邪者亦正,败,正者亦邪,古往今束莫不如是。”话锋一顿又道:“本座问你,你把赵天仇怎么了?” “令孙么,他还活着。” “你准备把他怎样?”法王目中又爆剩棱芒。 “不怎样。只是他必须要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而已。”丁浩正气凛然,不再是“醉书生” 的佯狂之态。 “很好,你也要为所为付出代价。” “当然,这很公道,倒是有个问题在下不明……” “什么?” “半月教之名的由来?” “告诉你无妨,月有圆缺,如果不能圆便是半月。” 丁浩算是明白了,“武林之后”已亡,赵元生也已伏诛,赵家的“月”是永远不能圆了,不但不能圆,而且还会破灭,这叫天道不爽。 “言止于此,请吧!”丁浩亮出架式,“月魄神剑”吐出熠熠青芒,映着日光,放射出刺目惊心的森寒。 “法王”的剑也扬起,两把宝刃争辉。短暂的对峙,双方出了手。 丁浩在兵刃上巳无顾虑,信心十足,放手抢攻。 “法王”为了争生避死,当然也是全力以赴。 栗人的搏杀场面再一次叠出。 双方都是不世出的高手,虽说都是在负伤筋疲之后,但在生死对决的情况下,场面仍然是惊世骇俗的。 幽谷榛莽,没人有这眼福欣赏。 二十招之后,“法王”已落下风,也虽然奋力挽回颓势,但对手太强,剑法上些微之差便等于注定了命运。 占上风是一种鼓舞,丁浩斗志昂扬。 堪堪到了第三十个回合,丁浩抓到了对方一个破绽,“月魄神剑”钻而入,场面倏呈静止,剑尖突破了鱼皮甲靠刺入主胸半尺。“法王”的脸孔扭歪,面上一股不甘心的神情,恨怨齐集,令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 “这……这是天意么?”法王口角涌出血沫。 “孽由自作,不必怨天!”丁浩声如沉雷。 “酸……秀才,本座……有个请求……” “你说?” “请……请留……赵氏—线……香火。” “你是说留赵天仇一命?” “对,不……错!”怨毒变成了沮丧。 丁浩考虑了许久,才沉凝十分地道:“在下答应!”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飞闪而来,是余文英。她脸上的神色非常可怕,看了看现况,突地举剑仰天厉叫道:“爹,娘,看仇人的血,这是女儿对你们的祭礼!”转面对着“法王”,切齿道:“赵彬,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今天恶贯满盈,该结束你丑恶的生命了!”剑刺出,横里贯穿了“法王”的颈项。 “你……你……”血沫狂涌,封住了嘴。 抽剑,血水急喷。 “法王”的双睛暴突,身躯一阵强直,砰然栽倒。 丁浩的剑自然脱离。 余文英再挥剑。 “文英,不可……”丁浩急加阻止但已不及。 余文英的剑已挥落,“法王”的头胪与身体分家。 丁浩吐口大气。 余文英抓起“法王”的脑袋向外奔去。 丁浩木然望着无头的尸体,除魔的目的达到了,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江湖上的恩怨何时休?血腥何时了?野心大如天的“冷血修罗”枭雄梦醒,而且死不能全尸,当然,他是业由自招。人作孽不可活,他又成了武林史上无数个警世的故事主角之一,可是古往今来,能接受这种血腥教训的江湖人究竟有几个? xxx 半月教主“法王”的头供在“无恨师太”的墓前。 余文英长跪,凄切吐哀音。 所有的人围在四周。 “无恨师太”是否真正地“无恨”了?如果当初她还是江湖尤物“百花娘”时没与赵彬牵上这份情业,所有的发展便不会如此,悲剧也不致形成。 丁浩来到,无言站立。 不久,余文英拭泪而起。 “文英,贤侄女,这样已足可告慰你父母在天之灵了!”余化雨沉痛地说。 “大伯,这是……余氏门中的不幸么?”余文英哀声说。 “可以这么说,但也是武林的不幸,反正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过去了,幸或不幸都无法改变,你流离颠沛了这么多年,够苦了,随大伯我回南,齐云庄本就是你的家,你跟文兰一样是我的女儿。”余化雨老眼发了红。 “大伯,侄女尚有事未了!” “哦!还有何事未了?” 余文兰望望武三白,又望望丁浩,期期地道:“我们先回永安宫再谈吧!” 丁浩心中已经有数,附和道:“这样也好!”说完,转向斐若愚道:“若愚,就烦你派人处理此间内善后,赵彬虽然罪大恶极,但人死仇消,把他的头合回身体埋葬,否则便是不仁,岳父大人,这样好么?” 余化雨点头道:“很好,侠者必有仁怀。” 丁浩又向武三白道:“武老弟,还要搅扰一次?” 武三白正色道:“那里话,若非丁兄大义,永安宫早巳不存,这番盛德,小弟我永铭五衷。而且,来日方长,跟兄长与各位的友谊现在才是真正开始,如蒙不弃,永安宫的大门永远为各位敞开。” 老酒虫大声道:“说得好,可惜此地没酒,否则我老要饭的要浮三大白。” 丁浩笑笑道:“那我们就上路吧?” 余文英转身拜别母亲坟墓,小桃红也跟着叩拜。 丁浩以侄女婿的身份,也上前拜了一拜。 一行人出谷, xxx 永安宫。 武三白大排盛宴,款待嘉宾。 酒后,人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老酒虫则是八分。 第99章 突地,老酒虫眯着醉眼道:“武少侠,跟着小酒虫我叫你一声武老弟,偌大一座永安宫竟没个女主人不像话,我老要饭的介绍你一个如何?” 所有在座的为之愕然,老叫化竟然要作起媒来了。 武三白藉着酒意,厚起脸皮道:“老哥,好是好,不过话先申明,小弟我可不接受贵帮的女弟子?” 众人为之忍悛不置。 老酒虫一本正经地道:“那当然,老要饭的怎能要老弟舍弃万贯家业跟着去要饭?所提的当然是门户相当。” 丁浩道:“老哥要提的是何府干金?” 老酒虫道;“成了你是你小酒虫的连襟。” 这话已经非常明显,指的是余文英。 众人又一次愕然。 这种事当着双方男女的面提出,实在非常尴尬。纵使武林儿女不拘小节,也太过份了些,令人无地自容。 余化雨倒是心动。 武三白的脸除了酒红又涂上一层朱。 “我不配!”余文英意外地脱口叫出声。 “什么不配?”老酒虫瞪大了醉眼:“丫头,你可是天生丽质,难捡难挑的大美人,就为了脸上多了个疤么?这算什么,江湖男女,刀剑里打滚,谁保得了不受点伤,我老要饭的倒是认为这样更美。”“我不配!”余文英又叫了一声,表情十分怪异。 丁浩心里最明白.余文英受了赵天仇的迫害,已经不是女儿之身,她说的不配是指这,可是这秘密绝不能揭穿。 “你还要说不配?”老酒虫固执得可爱。 “老哥,这不能急的,慢慢再商量。”然后急忙扭转话题:“地下室里还有个赵天仇没发落,文英在谷里说有事未了指的就是这,何老……” “公子有何吩咐?”何管家隔度转头问。 “烦您和若愚去把人带来如何?” “好!”何老起身。 斐若愚也离座,与何老匆匆出厅。 气氛立即转变。 余文英和小桃红面上已布杀机。 这一来,满座沉默。 不久,何管家和斐若愚把赵天仇架到。 赵天仇武功已废,而且自份必死,但桀傲之气仍在,撇开正邪的立场不淡,他的出身是当得起“煊赫”二字的。可能,他被关在地下室的这段日子已经想透,生死早置之度外,在环扫全场之后,昂首上望,了无惧色。 “贤婿,这是你的事,你作主处理吧!”余化雨说。 “小酒虫,明快些,看着惹厌!”老酒虫加了一句。 丁浩起身。 余文英行动可真快,一下子便到了赵天仇身前。 “赵大仇,你是畜牲,不是人,你准备怎么死法?” “随便!”赵天仇不看余文英。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余文英双手十指在抓放。 “没有!”昂首依然。 “我要你死得像一条狗,跟你祖父和小姑姑一样。” “什么?他们……”赵天仇瞪视着余文英,脸孔起了急剧的抽扭,目中的怨毒夸张一点说简直可以杀人。 “他们在阴司路上等你。” 赵天仇本能地挣扎,但在何管家与斐若愚的控制下当然是白费,在一阵扭动之后,颓然垂下下头,以一种极古怪的声音道:“我认了,江湖上杀人人杀,司空见惯;得势时杀人,失势时人杀,这非常公道。” 余文英哼了一声咬牙道:“你说得不错,狗嘴里居然吐人言,我要你一寸一寸地死,这是休该付的代价。”蓦举右手,曲指为钩,抓出…… “啊!”赵天仇惨叫—声。 余文英的五个指头尖已没入赵天仇的左面颊,还波及了半边鼻翼与嘴角,鲜血涌冒流落,没颈而下,五指一收,肌肤裂开,赵天仇的身躯扭曲震颤,他拼命咬紧牙不发出哼声,他明白会死得很惨,但终归是死。 众人摒息而观。 丁浩有心要让余文英纾解心中的怨气,默不作声。 余文英的左手五指又捶入赵天仇的胸部。 赵天仇闷吼了—声又闭上口。 “余姑娘!”武三白开了口:“杀人不过头点地,给他个痛快吧!”他是此间主人,说活当然有其力量。 小桃红递上了一柄短匕,但却被丁浩接去。 余文英收手后退。 “姐夫,你要亲自动手?”“不,我要放他走。” “什么,你……” “文英,他武功已失,也毁了容,赵家付了血的代价,赵彬临死求我留他家一线香火,我答应了,赶尽杀绝的事我们不能作,我想……你会听我的建议?” 余文英想说什么没有说,她是同意了。 丁浩望向斐若愚道:“交给你处理。” 斐若愚二话不说,仍由何管家伴同把赵天仇架走。 这一场血腥的风雨至此算是落了幕。 老酒虫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各位,老要饭的还有事,先走一步。” “老哥!”丁浩有些依依。 “小酒虫,过些时我到岛上找你。”然后又向余化雨道:“余老弟,等你回南方时我会送行。” “后会有期!”余化雨起身抱拳。 “晚辈恭送!”武三白离座。 “小弟也理应相送!”丁浩挤了下眼。 老酒虫本待拒绝,看了丁浩的眼色他便不作声了。 xxx 永安宫大门外,三人聚在一起。 “小酒虫,你想说什么?”老酒虫问。 “关于老哥做媒的事。”丁浩瞄了武三白一眼。 “啊!我倒忘了我放过的屁,怎样?” “武老弟的意下……”丁浩转问武三白。 “这……小弟对余姑娘印象很好。”武三白俊面一红,期期地说,言下之意,他是同意这件婚事。 丁浩整理了一下思绪,容色一肃才开口,把余文英在春之夕被迫失身于赵天仇的经过与原委说了一遍。 老酒虫张大口发不出声音,他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内幕。 武三白低头皱眉苦思,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 三人全沉默下来。 许久—— 武三白突然抬起头来,眸子里一片湛然之光。 “这不是余姑娘的错,而是她的不幸,小弟不计较这个,武林儿女不该为世俗教条所束缚。” “说得好!”丁浩拍了下武三白的肩膀。 “嘻!老酒虫算没丢化子脸,不过……” “不过什么?”丁浩转望老酒虫。 “那丫头很有个性,恐怕反而是她不答应。”姜是老的辣,老酒虫洞悉人情人性。 丁浩握住武三白的手。 “武老弟,你……真的考虑好了?” “当然,这又不是儿戏的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推手并肩回宫。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