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红楼(内地实体版)》 第1章 《大话红楼》(内地实体版) 作者:[美]阿特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大话红楼 前言 阿谍 我跟《大话红楼》的感情颇深,今天提笔,却又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刚刚看到《大话红楼》,是2000年的8月份,在一个关于红学的网站,有人一面一面地贴《大话红楼》。那时《大话红楼》刚刚写了80回,我无意之中点击读起来,谁想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一口气看完现有的,急于知道后事如何。便有热心者提供了其作者”阿特”的写作论坛,我一路跟过去,于是接下来的两年多,我跟随《大话红楼》从80回直到结局的二百多回。每一回新的出来,我总是不遗余力地考证、吹捧或者打击,可说是个忠实的读者,同时也慢慢成为阿特的一个挑剔的朋友。 2005年3月的一天,阿特打电话给我,说《大话红楼》准备出书,所以重新打散整理,由原来的二百多回调整成现在的一百回。正好我准备出门度假,于是那个下午,我独自在办公室待到很晚,三四十万字的《大话红楼》被我一字不漏地打印出来。说到这里,对公司的打印机倒有些愧疚,那次真的累坏它了。重重的几百页纸,被我提着一路去旅行,再看《大话红楼》的时候,不由得想起这两年来与论坛朋友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或嬉笑,或怒骂,或失望,或鼓励,点点滴滴全部从阿特的文字中慢慢渗出来。现在说到这些,仿佛可以看见那个三月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芝加哥宽大的候机大厅里悠然自得。扩音喇叭中有高亢的声音:您的航班要晚三个钟头,真的很抱歉。周围的旅客早就摆出不耐烦的脸,喧嚣,浮躁。走来走去的人群中,我在膝盖上摊开厚厚印满中文的一叠纸,脸上挂着会心的笑容,那样安静,喜悦。无人打扰的时间,就如《大话红楼》一贯给我的印象一样。也许这样的心态倒和《大话红楼》本身的热闹伶俐格格不入,但这样的反差未尝不是一种解读方式。 据阿特说,起笔《大话红楼》本来只是灵机一动,而且也只设计了二十几集而已。没想到一旦动笔,脑子里的念头不自禁地越涌越多,于是一直写到二百多集,才有了一个像样的结尾。如此说来,倒真要感谢他当初的灵机一动,否则我们读者也没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书可以击节赞叹了。 读《大话红楼》的时候常有这样的念头,不知道这个作者的脑子里是什么样的沟沟壑壑。想像力在他笔下倒好像一匹与众不同的马,驯良服帖,却又满含爆发力。往往在山水重迭之处,简单直白地踏出一片平野。看似漫不经心,却又丝丝入扣。这样的感觉贯穿在我读《大话红楼》的始终。峰回路转一直是阿特擅长的写作手法,就在大家叉手观望,不知道接下来路在何方的时候,阿特总是笑眯眯地笔走龙蛇,经意不经意地画出圈子。一圈一圈,老练,油滑,却又含蓄着锋利。 《红楼梦》是大家都读过的,许多爱《红楼梦》成痴的人,把它翻得烂熟也想不出这样的古怪。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及这个有趣的故事。一个少年因为一次机缘进入时光隧道,一口气跌进大观园,周遭立刻围满陌生又亲切的脸,可亲可爱的少女从书中鲜活地站立起来,巧笑嫣然,各具神态。《红楼梦》中那些广为人知的情节于是缓缓上演,循规蹈矩中,这个少年开始有步骤地离经叛道。他走出大观园,直接切入金字塔的最高层,他的想像力和热情开始不遗余力地寻找出口。他渴望纯美的爱情,追求理性的自由,甚至在与那个古老君主康熙的过招中,他满怀激情地宣扬他的浪漫政治观。他期待中国会因为他的不小心介入,在历史长河中拐个弯,避开二百年后的那些苦难。这个少年被阿特赋予了极其大胆的人格魅力,他在《大话红楼》中、甚至历史中扮演了一个旁观者同时也是一个参与者。领着读者在重重迷雾中左右突击,而他的身后,爱情、亲情、历史、权术,甚至琴棋书画,都静悄悄地在这部书里联席而坐,没有缝隙,引人入胜。 阿特,毋庸讳言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喜欢用紧凑的情节,朴实的语言吸引读者。并且在不动声色之中,把自己的奇思异想浇灌水泥般地倾注给读者。当周边的读者在焦急地等待下一回的时候,我仿佛看见特务屏幕背后那意味深长的微笑。什么才是他最想要告诉我们的呢?那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红楼梦》背后的种种疑团?还是阿特若隐若现的政治抱负?这个狡猾的作者在把这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也恶作剧般地打乱次序,逼迫读者不可能各取所需,要么你放弃阅读,要么你面对所有。重新洗牌的权利留给了读者,只是看到底哪张牌被你摆在最上面了。 我想这样的狡猾也与阿特是个科学家有关,在张罗文字的同时,也喜欢张罗逻辑,这也是许多致力于理工科和医科的作者的习惯。他们不大擅于文字上的煽情——这从《大话红楼》中也可看出——却喜欢剑走偏锋,打着历史或者名著的擦边球,一路抖着自己的伶俐,时常借用一下天文地理,仗着奇招迭出,划出各种各样的陷阱让读者入瓮。这样的狡猾到了阿特这里就有些老奸巨猾的味道,若无其事地侃侃而谈,把几路拳法糅合在一起,一气打下来,看客眼花缭乱中,他却像八爪鱼一样,触角伸向读者心灵的各个角落,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却已晚了。这本书早就像新鲜出炉的肉烧饼,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诱得你不肯离开,直到看着他把乱七八糟的拳脚使完。 阿特的文字就是这样的肉烧饼,虽说上不了人民大会堂国宴,但解馋,解饿。老百姓都能咬上一口,滋滋冒油,不酸不涩,乐呵呵的时候就吃完了而不自觉。多半吃完之后还拿了眼睛乱转,看别处是否还能买到类似的一个。阿特有次雄心万丈地说,《大话红楼》写完,他还要写”大话三国”。我听了热烈拍手鼓励,至今手还是疼的。大抵这样的文字一定要机灵人来写,这个机灵人不光能把脑子扭得千折百转,还得把文字整得同样伶俐才行。若是只管沉重了,只管煽情了,只管和历史亦步亦趋了,都写不出这样的东西。但若是一味的轻巧,一味的戏说,一味的大话历史,也便流于俗气,没了底蕴和内涵了。 最后指出一点小小的疵漏,阿特的古体诗词都是不错的,在小说中运用得当,黛玉、宝钗、妙玉的诗词都各符身份,又不失古意。但主人公贾五的几首现代诗却实在是不敢恭维,每每读到那里都哑然失笑,不过考虑到是用来追几百年前的姑娘,那时徐志摩也还没出生,白话诗写成那样,也大可算是先驱了。 写到这里,我又不禁地笑起来。《大话红楼》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被阿特亲手调教着,被周围朋友关切地注视着,一点点地长大,今天她终于长大成人,美丽而安静地站着。我看着她,止不住地微笑。 想起很久前为《大话红楼》写的四行诗,今天拿出来权做个结束语吧: 月低竹心半芬芳 相思泪洒旧衣裳 书尽曹翁未尽意 舞罢红楼袖袖香 小说人物 康熙:清朝皇帝。 四阿哥(雍正):康熙第四子。 十四阿哥:康熙第十四子。 贾妃(元春):康熙的妃子。 贾宝玉(贾五):十四阿哥和贾妃之子。 林黛玉:雍正王妃之女(被掉包为林如海之女)。 弘历:林如海之子(被掉包为雍正之子)。 贾政:贾妃之父。 贾赦:贾政之兄。 贾珍:贾政之侄。 邢夫人:贾赦之妻。 王夫人:贾政之妻。 赵姨娘:贾政之妾。 贾琏:邢夫人之子。 凤姐:贾琏之妻。 迎春:贾赦之女。 探春:贾政之女。 惜春:贾珍之妹。 贾环:赵姨娘之子。 李纨:贾政的儿媳。 贾兰:李纨之子,李自成后裔。 林如海:明皇朝后裔。 柳如海:林如海之弟。 吕如海:林如海之弟。 晴雯(吕四娘):吕如海之女。 五儿(吕五娘):晴雯之妹。 柳湘莲:柳如海之子。 秦可卿:柳湘莲之妹。 妙玉:柳湘莲之妹。 薛姨妈:王夫人之妹。 薛宝钗:王夫人之女,李自成后裔。 高士奇:李纨的情人,李自成后裔。 茫茫大士:康熙之父。 渺渺真人:柳湘莲之师。 独臂师太:晴雯之师。 了因:独臂师太之徒弟。 甘凤池:独臂师太之徒弟。 第一章通灵宝玉 “就他妈的这么个玩艺儿,要1000块?”贾五撇撇嘴,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那块古玉。 “先生,您是行家。”摆小摊的乡下人热情地说,“您瞧瞧这颜色儿,这手工儿,正经儿是个希罕物件儿呢!” 贾五大学才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学中文的,要找份好工作也实在不易,老妈又舍不得让他离开北京。好在老爸能从国外给他寄钱,虽然在外面另娶了老婆,但是还总惦记着他这个儿子。要不是老妈不放心,他早就出国了。贾五每天都要来小市儿上逛逛,一般都是只看不买。 第2章 可是今天这块玉实在可人,虽然比鸽子蛋还小,但是白里透红,迎着太阳一照,五彩缤纷,像贝壳一样闪光,摸着温润光滑,一点儿瑕疵也没有。 “您翻过来看看,还有字儿呢,”摆摊的把玉翻了个个儿,“还是篆字儿呢,啧啧,您瞧这刀工儿。” 贾五学过点儿篆字,他凑近了一看:“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他心里一动,这不是--他扭过头去看着那乡下人,”老板,这是什么字啊?” “这俺可不认识,”那乡下人压低了声音说,“是俺村修路,铁蛋他们从曹家大院的坟地里挖出来的,正经儿是个古物儿呢。” “曹家大院?”贾五强抑止着自己的激动,“唔,玉是还过得去,可惜小了点,给你500块吧。” “这年头,500块够干吗的,先生,咱赔本赚吆喝儿,您给800吧。” 贾五正准备继续讲价,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给我瞧瞧。” “干吗,干吗,有个先来后到没有?”贾五忙把玉揣进怀里,点了800块给那乡下人。 乡下人点了点钱,放进自己的挎包里,神秘地对贾五说:“先生,俺不是迷信,不过您要留点神儿,听说曹家的东西是被怨鬼作过法的,不能见血光儿。” 在朋友家吹了半天牛,又去东来顺饱饱地吃了一顿涮羊肉,贾五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他想起那块玉来,在灯下左看右看,越看越爱。“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没错,《红楼梦》里贾宝玉的那块玉上就是这么写的。好像他那块玉反面也有字,是什么来着--贾五把手里的玉翻了过来,可不是,三行小字,磨得几乎看不出来了:“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贾五从老妈房间里把那本《红楼梦》拿了出来,已经都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不知老妈看了几百遍了。他翻到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里面写着: 通灵宝玉正面图式:莫失莫忘仙寿恒昌通灵宝玉反面图式: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天啊,就是我这块玉啦,哈哈,看看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不对,那也太巧了,肯定是后人仿造的。”贾五忽然感到有几分沮丧,“那也算不得什么古玉了,最多二百年。不过手感真好!”贾五用手轻轻摩挲着那块玉,觉得边边上好像缺了一块,仔细一看,可不是,崩了一个小缺口,还沾了块黑黑的小泥点。 贾五拿了根牙签,试图把那小泥点拨掉。一下,两下,那黑点还沾得真结实。贾五用力一挑,“嘎吧”一声,泥点没有挑动,牙签倒断成了两截,一下子戳到了他的手背上。“妈的!”贾五忙把牙签从肉里拔了出来,一滴鲜血滴到了那块玉上。 一阵风吹来,那本《红楼梦》正好翻到了第二十五回上:“魇魔法叔嫂逢五鬼,通灵玉蒙蔽遇双真。” 贾五忽然觉得好困倦,衣服也没脱,倒在床上就睡了。 第二章梦醒红楼 醒来时觉得头疼得好像要裂开,这枕头怎么这么难受。贾五睁开眼睛,自己是睡在一个大红帐子里,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奇怪,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昨天没有喝酒啊。”贾五觉得嗓子眼儿里好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宝二爷,宝二爷醒了!”帐子猛地掀开,一个大眼睛的漂亮女孩伸进头来,“哎哟,你这几天可把大伙儿都吓死了,真是佛爷保佑!” 贾五吃了一惊,望着那一身清朝装束的女孩子:“小姐你,你是谁呀?” “我是晴雯啊,连我都不认识啦?”那女孩的小嘴噘了起来,眼睛一转,忽然又笑了,“好吧,那你就接着装傻,谁也不许认识,好好吓吓他们。”就转身跑了出去,还一路喊着:“宝二爷醒过来喽……” 贾五当然知道晴雯,是《红楼梦》里的漂亮丫鬟,难道我跑到《红楼梦》里来了不成?她叫我宝二爷,难道我变成贾宝玉了?他面前浮现出电视剧《红楼梦》里贾宝玉的样子,天啊,我要是变成那副奶油样子可恶心死了。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叫“给太太请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满头金玉首饰,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那女人一把抱住贾五,“我的儿啊,你可醒过来了……” 贾五闻到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天啊,这女人不知道有几天没洗澡了。他用力把那女人推开,问:“你,你是谁呀?”那女人一惊,回答说“我是你娘啊!” 边上一个圆圆脸,皮肤雪白的漂亮女孩子走上来把那女人扶住,说:“姨妈,宝兄弟病还没有全好,头脑还不清楚呢。” 贾五这才明白,那女人原来是王夫人。这个白皮肤的女孩叫她姨妈,肯定是薛宝钗了。看那女孩向着他甜甜地笑着,他不由得心里一荡,低声道:“宝姐姐?” 身后传来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哟,连娘都不认识了,光认得姐姐?” 宝钗脸一红:“颦儿,看我不撕你的嘴!” 贾五转过头去,一个瓜子脸的大眼睛女孩正在向着他笑。颦儿,那就是林黛玉了。和自己想像中的林黛玉不大一样,显得俏皮得多,那双眼睛似乎有一种深深的慑人心魄的吸引力,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呆呆地说:“林……林妹妹?” 黛玉向他努努嘴,他转过脸去,看见王夫人正满脸期待地望着他。妈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为了这两个漂亮小妞,贾五吃力地叫了一声:“娘!” 王夫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宝钗和黛玉说:“咱们都走吧,让他再睡一会儿。 袭人,你陪我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让老太太也放心。” 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孩走过来,“是,太太。”她给贾五掖了掖被子,在他耳边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是想吃什么就先让晴雯她们去叫。” 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奇怪,奇怪,我真成了贾宝玉了么?贾五起身走到梳妆镜前,照了照,还是我呀,浓眉大眼,高鼻子,不算奶油么。不过,谁把我的脑门剃了一圈,还有,他往身后一摸,真是哭笑不得,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 他在床边坐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翻开褥子一看,是两个纸人,上面写着小字,还扎了几根针。他忽然想起来了,这是赵姨娘用妖法陷害贾宝玉和王熙凤那一段,后来是个和尚和道士把那妖法给破了。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贾五急忙躺下。门帘掀开了,进来了一个非常性感的女人。 那女人嘴里叫着:“宝哥儿,宝哥儿!”两眼却四下踅摸。贾五装作睡着了,把眼睛眯开一条小缝。只见那女人走到他床前,掀开褥子,把那两个小纸人拿了出来。 贾五坐起来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赵姨娘?” 那女人吓了一跳,“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宝哥儿,宝二爷,千万饶了我吧。” “嗯,是谁支使你来的?” “是马道婆,她说是雍亲王派她干的。” “雍亲王?”贾五当然知道雍亲王,就是康熙的四儿子,后来当了皇帝的那个。 可是《红楼梦》关四阿哥什么事呢? “是啊,就是皇上的四阿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和,哥儿又和十四阿哥交情好。” “十四阿哥?”贾五更糊涂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就是皇上封了大将军王的那个阿哥,要去北疆打仗了,老百姓叫他北静王呢。” 贾五好像明白一点了,怪不得贾家败了呢,居然卷进皇家纠纷去了。他劈手抢过赵姨娘手里的纸人:“我先饶你这一次,以后听到什么消息跟我汇报一声,否则我把这个交给老太太,你就是死路一条。” 赵姨娘站起来向他飞了个媚眼儿,“哥儿心肠这么好,咱哪儿忍心看别人陷害你呢,以后一定给哥儿帮忙。” 混了几天,贾五总算把荣宁两府里的人物都认了个八九不离十。反正他走到哪里都带着晴雯,碰见不认识的人就装作毛病又犯了,由晴雯替他对付。贾母和自己印象中的差不多,胖乎乎的个老太太,蛮喜兴儿的。就是那老太太总爱抱着他心肝儿肉的一顿乱叫,真有点儿受不了。要是晴雯让这么抱着就好了,贾五偷眼看了看晴雯,总觉得这个小妞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有几次想抱她一下,事到临头又退缩了。见到贾政觉得别扭得不得了,那个“爹”字在喉咙里打转,怎么也叫不出来,本来也是,他的真爹在美国呀。只好含糊叫声“yeah”。那贾政也不像电视里的那么一本正经,总是色迷迷地看着晴雯,而看他时又转成一副阴森森的样子。 大观园的结构有点像北海,当然规模要小得多。每天吃的是真不错,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就是没啥玩的。再有一早一晚都得给贾母、贾政、王夫人请安,怪烦的。那贾政一见了他就把脸耷拉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贾政对他有一种仇视。他当然是不会怕贾政,反而觉得贾政那装腔作势是有几分怕他。园子里风景如画,可是他总感觉有一种诡秘的气氛,好像处处隐藏着杀机,远不如看《红楼梦》的小说那么轻松。 《红楼梦》么,贾五原来也看过不少遍。到现在前二十五回还记得清清楚楚,连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小曲儿都能背得出来。可是二十五回以后,怎么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真要命,那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哟,宝兄弟呀,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甜腻腻的声音,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第3章 回头一看,是王熙凤。贾五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凤姐姐请坐。”凤姐把他按回椅子里,顺势就坐在了他腿上,问道:“乖弟弟,这几天想我没有?” “宝二爷,老爷叫你……”外面响起晴雯的声音。 凤姐从贾五的腿上起来,在他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你要是看上哪个小妖精忘了我,嘿嘿,看我不撕了你的皮!”说罢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贾五走到门外,问道:“老爷又叫我干吗?” “嘻嘻,我骗你的。”晴雯笑着说,“要不那个凤辣子怎么肯放了你。我俩去林姑娘那儿玩会儿,好不好?” 第三章宝玉的名字 两人穿过一片小竹林,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粉红衣服的女孩,两个大耳环丁丁当当地响。那女孩向着贾五眨眨眼睛说:“宝二爷呀,我这嘴上可是新鲜的胭脂,你要不要吃?” 晴雯走上前去说:“金钏儿,你大祸临头了,还这么乐?” 金钏儿笑着说:“我不招谁不惹谁,能有什么祸事儿。” 晴雯说:“你还不知道啊,老爷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小老婆。” 金钏儿撇撇嘴说:“这是哪年的新闻了,可惜太太和赵姨娘都不干,老爷一点辙也没有。” “这回不一样了,赵姨娘撺掇着老爷娶你呢。” 金钏儿一下子呆住了:“真有这么回事?” “可不,不信你去问彩霞,我们得走了。”晴雯拉着贾五向潇湘馆走去。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黛玉望着窗外纷纷的落花,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小姐,小姐。”紫娟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黛玉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死丫头,乱叫什么。” “我和薛姨妈家的莺儿聊天,”紫娟一面喘气一面说,“莺儿问我家宝二爷大名叫什么呢?” “叫宝玉呀,这也不知道!”黛玉奇怪地说。 “我也是这么说,”紫娟说,“可是莺儿说:这就奇怪了,你看琏二爷,珍大爷,环少爷这一辈儿的,都是单字,玉字边的名字。怎么宝二爷不和他们排行呢?” “哦。”黛玉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 “我说,宝二爷的名字也有玉,还是两个玉呢。”紫娟接着说,“可是莺儿说那两个字和三个字也排不齐。人家小户人家名字排行还要讲究,你们贾家是诗书大族,怎么能胡乱起名字呢?我没话说了,只好说我去问问我家姑娘。姑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个么……”黛玉心里一动,“宝二爷是有些地方好奇怪,比如--” 听到这里,晴雯捅了贾五一下:“咱们进去。” “宝二爷来啦--”门外雪雁的声音还未落,晴雯和贾五已掀开帘子进来了。 紫娟笑着拍手说:“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妹妹说我什么呢?”贾五笑嘻嘻地看着黛玉。黛玉脸红了,“呸,说你们贾家的怪名字,你的哥哥弟弟都是单字的名字,为什么偏偏你是两个字呢?” 晴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黛玉吓了一跳,忙说:“不好说就算了。”说着向紫娟使个眼色。紫娟知趣地说:“我给二爷倒茶去。”转身退了出去。 晴雯看着紫娟走出房门,凑上一步,附在黛玉耳边小声说:“姑娘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讲,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二爷,二爷,”袭人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快去吧,老爷叫你呢。” 看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黛玉心里又惊又喜。她和宝玉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从小儿就亲得不得了。大了,渐渐懂得了男女之情,宝玉又是她能接触到的惟一的男孩子,一种痒痒的、麻酥酥的感觉,使她不由得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宝玉。虽然她喜欢宝玉,可是也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婆婆妈妈,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太女人气了。谁知病了这一场以后,那黏糊劲儿全没有了,说话风趣多了,而且时时透着一股英挺之气。“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是黛玉最喜欢的句子。现在看了自己的心上人一洗脂粉之气,也变得雄姿英发起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乱跳个不停。 贾五走出园子,小厮茗烟正在等着他,见他进来,忙走上前去说:“二爷,老爷讲十四阿哥要您到他王府去一趟。您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备马。” 茗烟走了。贾五听得雕龙影壁后面有人说话,探过头去一看,是平儿和鸳鸯。他踮起脚尖,正想过去吓她们一下,只听得平儿说:“你说老太太那么喜爱宝二爷,怎么老爷就老看不上他呢?” 贾五听她们说起自己,就悄悄地退了回来。听见鸳鸯说:“这里面猫腻可大了。那天环哥儿写了首诗来给大老爷、二老爷看。你猜大老爷说什么?他说:‘好孩子,以后这世袭的前程儿就跑不了你啦。'” “什么?”平儿惊讶地问,“大老爷的世袭应该是我们琏二爷的呀。”“就是啊,”鸳鸯说,“即使大老爷看不上琏二爷,还有宝二爷呢,又是二老爷的长子,又是太太生的,怎么着也轮不到环哥儿呀。除非……” “除非琏二爷和宝二爷都不是姓贾的种儿。”平儿顺口接了过来。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吃地笑了起来,鸳鸯说:“怪不得人家讲,贾府里只有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嘻嘻。” 十四阿哥的王府大厅陈设很简单,还没有贾府里奢华。除了书架就是兵器架。只是正中挂了一幅一人多长的画儿,一个红甲将军,手挽大刀,在雪地里奔驰。上面题着: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字体不大流畅,却有一种逼人的气势,一看就是出于一介武夫之手,大概就是十四阿哥自己写的。 侍卫把贾五领进内书房,十四阿哥正和几位幕僚谈论着什么。他和贾五像熟人一样点点头,指着一把椅子说:“你先坐下,我们正在讨论平定青海叛乱之策。” 贾五坐下来打量十四阿哥,年龄大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满脸风霜,但眼睛却时时闪着俏皮的火花。不知怎的,他忽然对这位大将军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圣上对王爷如此器重,王爷此行定能收全功。凯旋之日,也就是圣上立王爷为太子之时。”一个穿蓝色长衫的人笑着说。 “是啊,据说一年前皇上本来就要立咱们王爷。可恨有人给四阿哥出了一招,叫他天天带儿子去见皇上,皇上爱孙子,又有人讲,立储不但要看儿子,还要看孙子,好皇孙可保大清三代,皇上才又拿不定主意了。”一个白胡子说。 “那皇孙就是四阿哥府上的弘历吗?” “可不是,长得一表人材,博古通今,文思敏捷。小名叫宝玉,四阿哥真是拿他如宝似玉。” 贾五当然知道弘历,那就是乾隆皇帝,被封过宝亲王。没想到他的小名也叫宝玉。 “呵呵,给大家介绍一下。”十四阿哥笑了,指着贾五,“这是荣国府的贾公子,也叫宝玉。” 人们的目光都向贾五看来,一个眯眯眼说:“早就读过贾公子的诗,真是字字珠玑。居然这么年轻,玉树临风,了不起啊。” 十四阿哥哈哈大笑着说:“老那,你是见了谁就拍谁呀,你能读过他什么诗?” 老那忙站了起来说:“王爷,您这次可冤枉我了: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您说这句诗好不好,全北京城都传遍了。” 那白胡子也来凑趣:“啊呀,这原来是贾公子的诗,老朽慕名久矣。王爷,您要是有这么个公子,可就把四阿哥家的弘历比下去了。” 十四阿哥转过头来,说:“宝玉呀,那你就过继给我当儿子怎么样?” 贾五心中大怒,哪有一见面就让人家给你当儿子的。他大剌剌地说:“多谢您看得起,不过我得回家跟爹妈先商量商量。” 屋子里马上静了下来,大概从来没有人敢当面给十四阿哥钉子碰。 十四阿哥眼睛一瞪,透出一道慑人的光芒,却又笑着说:“小小年纪,不畏权贵,好!”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十四阿哥从抽屉里拿出一串珊瑚珠子,递给贾五,说: “这个送你。等出征回来咱爷儿俩再细谈。” 看着十四阿哥亲切的目光,贾五觉得有点感动。他忽然想起来,史书上说,在十四阿哥出征的时候,康熙死了,四阿哥夺了皇位。十四阿哥一回京,就被四阿哥监禁起来,一直到乾隆上台。 “真不忍心不告诉他,可是怎么说呢?”贾五一阵迟疑。 十四阿哥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地问道:“你家里人都好吗?” “挺好。” “你姐姐好吗?” “我姐姐?”贾五才悟过味来,是当娘娘的贾妃,“她也还行。” 十四阿哥沉思了一会儿,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唔,您的大军什么时候离京呢?” “还有几个月吧,要先筹划粮草,军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你要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的。”贾五长出了一口气,几个月的时间,总有机会提醒他。 从十四阿哥府里回来,天已经黑了。贾五匆匆吃了饭,就跑来潇湘馆。 “妹妹,妹妹,我有件东西送给你,”贾五手里拿着那串珊瑚珠子,笑嘻嘻地对黛玉说,“十四阿哥刚送我的。” 黛玉撇撇嘴:“什么臭男人家拿过的东西,我不要!” 贾五一愣,眼睛一转,对紫鹃说:“姐姐,给我倒杯茶行么?” “当然行,是不是回来得越慢越好?” 第4章 紫鹃笑着走了出去。 贾五把珠串放在黄铜盆里洗了洗,又仔细地一颗颗擦干,看着黛玉说:“好啦,臭男人的味道都洗下去啦!” 黛玉抬起头来,“砰”的一下,目光和贾五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发现贾五变了,长大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野性的调侃的光。她的心跳得像小鹿儿一样,想把头转开,却又被贾五的目光吸住动弹不得。 贾五走到黛玉面前,轻轻地把那串珠子套在她的脖子上。两人贴得好近,黛玉觉得贾五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暖洋洋,麻酥酥的,她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晕倒了。 黛玉的头发在贾五的脸上拂来拂去,一种痒痒的感觉一直透到他的心里。珠子戴好了。他的手停留在黛玉的后脖颈上,她的皮肤好光滑,好细腻。他看看黛玉,黛玉轻轻低下了头,一种火一样的欲望从他心底翻了上来。 “茶来喽!”外面传来紫鹃的声音。 贾五急忙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地说:“你们说奇怪不奇怪,雍亲王的儿子也叫宝玉,据说还跟我长得挺像呢。” “嘿嘿,他呀,”紫鹃不屑地说,”野种一个!” “怎么呢?”贾五奇怪地问。 “你没听说过呀,”紫鹃说,“雍亲王福晋本来生的是个女孩儿,怕皇上嫌雍亲王没有儿子,当不了太子,就和海宁陈家的儿子掉了包儿。”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雪雁刚刚走进来,“那时候陈家和我们林家可好了,生我们姑娘那年,林老爷要去出巡,就把太太托付给了陈家。我们姑娘就是在陈府生的。” “真有这回事儿?”黛玉奇怪地问,“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唉,林老爷一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跟陈家吵翻了。以后就再没有来往过。其实那陈家人还是挺不错的。” “那雍王府的那个格格就一直住在陈家了?”贾五问。 “长到十岁上病死了。出殡的时候,雍亲王给了不少钱呢。” 紫鹃说:“死了也好。要不雍亲王心毒手辣,陈家整天价提心吊胆的,怕走漏了风声。” “是啊,皇上都说雍王爷刻薄寡恩呢。听说他手下有不少武林高手,叫什么血滴子的。”雪雁说。 “什么呀,”紫鹃笑着说,“那血滴子是一种兵器,像个大桶似的,往人脑袋上一套,脑袋就掉了。” 第四章女侠晴雯 夜深了,贾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算来有近十天了,怪想家的。老妈肯定急坏了。如果再滴一滴血在那块玉上也不知能不能回去。可是在这里也蛮不错,有那么多女孩子陪着,还能揭开《红楼梦》的老底,这可是学中文的人做梦都想的事儿。他摸摸自己的胳膊,好像细了一圈,像是上初中的时候那么细。对呀,贾宝玉在这时候应该是15岁。贾五摸摸自己的下巴,胡子碴不见了,只是细细的绒毛。 哈哈,有意思,返老还童了。 “二爷,二爷!”帐子外面传来低低的声音。 贾五打开帐子一看,是晴雯,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什么事?”贾五问道。 “你把这个换上。”晴雯把另一套夜行衣递给他,“我们出去看看。” 贾五穿好夜行衣,兴奋得不得了,自己也要当一回侠客了。他激动地问晴雯:“我用什么兵器呀?”“兵器?”晴雯“噗哧”一笑,顺手把立在墙角的棒槌拎了起来,“你就用这个好了。” 贾五在学校是棒球队的,掂掂棒槌觉得挺顺手,往后腰上一插,高高兴兴地跟着晴雯走。二人走到园子西北角,那里是一片平地,贾府里的垃圾都倒在那里,再由林之孝家的派人运到乡下去。 晴雯指着一棵大松树,向着贾五努努嘴。贾五从小就爱爬树上房,这个当然难不住他,哧溜哧溜就爬上去了,得意地看着晴雯。晴雯向他一笑,纵身一跃,几个起落就到了他身边。 贾五佩服得不得了,刚要说什么,晴雯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向下面一指。 月亮好亮好亮的,大概不是十五就是十六。东南方向走来两个女人,是赵姨娘和马道婆。她二人走到垃圾场边上停了下来,东看看,西瞧瞧,还不安地走来走去。 远处传来三声梆子响,是三更了。一个黑影在墙上闪过,落在垃圾场的中央,是一个胖大和尚,背着一个大口袋,手里提着一根禅杖。 “了因和尚!”晴雯忍不住脱口轻轻叫了出来。她向贾五摆摆手,自己又向上挪了五六尺。 只见赵姨娘和马道婆战战兢兢地向了因走去,了因低声喝道:“王爷要的东西找到没有?” “还没有,求大师再宽限几天。”赵姨娘哀求地说。 “宝玉又到十四阿哥那里去了?” “是。” “干什么去了?” “好像没有什么,就是聊了会天,十四阿哥送了他个小玩艺儿。” “哦?什么玩艺儿?”了因好像很感兴趣。 “是一串珠子,”赵姨娘献媚地说,“要不要我给您偷过来?” “珠子就算了。”了因摇摇头,“要是有什么大件的,能藏东西的,你就按老暗号在你窗外放一盆花,我晚上就来这儿找你。再有,打听到林姑娘的奶妈的下落没有?” “有啊,有啊,在苏州城外虎丘,她男人开了个小酒馆,叫梅子林。” 了因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向马道婆:“你呢?” “师傅,那纸人没能收回来,不是我的错。”她指着赵姨娘,“是她被宝玉发现了,宝玉把纸人收走了。” “没用的东西,”了因冷笑一声,“那洒家做给十四阿哥的纸人呢?” “不,不见了,被人偷走了。”马道婆害怕地说。 “嘿嘿,用性命担保,不把洒家的法术外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了因放下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黑球。 “血滴子!”晴雯的脸忽然变得煞白,嘴唇紧紧地咬着。 马道婆“咕咚”一下跪了下来,嘴里连说:“师傅饶命,师傅饶……” 那个“命”字还没有说出来,了因已经把那黑球套到了她的头上。只听得一阵金属响声,马道婆缓缓地向后倒去,……头没有了,只是脖子上滴滴答答地在滴血。 赵姨娘吓得当场就晕死了过去。贾五也吓得一晃,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听到树上有动静,了因大吼一声:“什么人!?”手一甩,血滴子向着贾五飞来。晴雯离得太远,干着急使不上劲儿,只见贾五本能地摆了个棒球大明星的姿势,棒槌一挥。“当”地一声响,把那黑桶打到墙外去了。贾五心里好得意,哈哈,一个全垒打。 晴雯忙飞身过来,附在贾五耳边说:“你别动。”就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大大咧咧地向着了因走过去,说道:“大师兄,好久不见呀!” 了因一怔,问:“你是……小师妹?四娘?” “嘿嘿,大师兄攀到雍王爷的高枝儿上去了,哪儿还认得我呀!”晴雯冷冷地说。 了因原来就一直在暗恋小师妹,但是自己是个和尚,师门规矩又严,从来没敢有所表示。现在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师妹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出落得更漂亮了,不觉得又惊,又喜,又气,气的是怎么偏偏自己杀人的时候被小师妹看到了。 “小师妹,我……我……我对天发誓,一时一刻也没有忘……忘记过你。”了因激动得开始结巴了。 “真的呀?”晴雯向了因嫣然一笑,“跟我说说你在雍王爷那里混得怎么样,也省得人家老替你担心。” “哈哈,洒家当然混得不错,等雍王爷一登基,洒家就是国师啦。” “国师爷!”晴雯向着了因施了个万福。了因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小师妹,咱俩还客气什么呀,我当了国师你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敢情好,不过,”晴雯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说皇上想立十四阿哥呀。” “所以你师兄我才能立功啊。”了因得意地说,“现在北京都是雍王爷的人。如果皇上死在十四阿哥出征的时候,皇上又没有密诏|奇+_+书*_*网|,那雍王爷不就当定了皇上?” “那你怎么知道皇上没有密诏给十四阿哥呢?”晴雯问。 “就是怕有密诏留下来,所以所有和十四阿哥交往过密的人都要监视起来,包括荣国府的贾宝玉。”了因说。 墙外传来三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声。“小师妹,王爷有事,我得走了,有事来雍王府找我。”说罢,了因把马道婆的尸体装进口袋,禅杖在地上一点,飞身跃出了围墙。 看着了因走了,晴雯向贾五招招手,贾五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佩服地说:“晴雯姐姐,你还是个女侠呀。”晴雯笑着说:“说来话长,以后我再讲给你听。 “她黑亮的大眼睛一转,”你那一棒子也打得蛮漂亮啊,当时可把我吓死了。” 看着晴雯那关切的样子,贾五忍不住拉起了她的手,感到她的手背冷冰冰的。“我给你焐焐吧!”贾五把晴雯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贴在心口上。晴雯感到贾五的心跳,脸红了,她慢慢抬起头,长长的睫毛缓缓扬起。月亮映在她的眼睛里,如水的清光点点闪烁。无言对视了好久,贾五捧起晴雯的头,嘴唇慢慢地凑过去,晴雯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躺在地上的赵姨娘忽然哼了一声,把他们吓了一跳。晴雯向贾五吐吐舌头:“我们快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和太太一起进宫见娘娘呢。” 第5章 第五章一片流云一片心 第二天一早,贾五就来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半躺在炕上,不耐烦地说:“我今儿个不舒服,你自个儿去吧。见了娘娘,替咱们全家问安。” 贾五答应着退了出来,看见金钏儿站在一边发呆,就凑了过去说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给我吃了吧。” 金钏儿眼圈一红,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混闹。” “怎么,老爷还是要娶你当小老婆?” “嗯,”金钏儿点点头,“前天晚上老爷和太太吵了一夜。老爷骂太太是醋坛子,赵姨娘也在边上帮腔。太太被骂得没话说了,等他们走了,就一个劲地骂我。” “别怕,”贾五拉起金钏儿的手,“要不,我和老太太说,把你许配了我吧。” 王夫人一直在门缝里偷听,此时不禁醋火攻心,一脚把门踢开,指着金钏儿大骂:“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儿都被你们教唆坏了,先勾引了老爷,又来勾引少爷!”说着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向金钏儿的脸上扎去。 贾五上前一步,抓住了王夫人的手腕,说:“娘,要打就打我好了,不干金钏儿的事。” 王夫人吃了一惊,恶狠狠地瞪了贾五一眼,忽然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的老天爷呀,我可还怎么活啊,有个没良心的老公,又有个不孝顺的儿子,都被狗日的小娼妇们勾引坏了,我不要活了呀……” 彩霞急忙过去扶王夫人,又向焙茗使了个眼色。焙茗上去拉着贾五说:“二爷,时候不早了,您该进宫去了。” 贾五是北京长大的,当然去过不少次故宫。200年前的皇宫看来跟故宫区别也不大,只是里面空空旷旷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 贾妃住的是在皇宫西北角的长春宫。她约摸三十多岁年纪,人蛮漂亮的,有点像黛米·摩尔,只是胖一点。贾五觉得贾妃比王夫人要可亲可爱多了。贾妃问了几句家人的情况,就叫贾五站到她身边来。贾妃站起来跟贾五比了一下,“又长高好多了。”说完,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她把贾五抱进怀里,几乎要泣不成声了。 贾五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瘦太监跪了下来说道:“娘娘请自重,哥儿已经成人了,男女授受不亲,不合皇家体统。” 贾妃听了大怒:“秦六儿,你是我家的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宝玉是我从小带大的,长姐比母,怎么抱不得?来人哪,给我拖下去,打他四十棍子!” 两个太监把秦六儿拖了出去,秦六儿恶毒地看了贾五一眼。贾五心中一懔,他知道这种诡计多端的小人是最难得罪的。 “万岁爷到……”外面传来响亮的吼声。 哦,是康熙皇帝来了。贾五看看贾妃,贾妃擦一把眼泪,拉着贾五在门外跪下。 “春儿啊,快起来,快起来,”康熙笑呵呵地说,“这就是你的兄弟吧,抬起头来我看看。” 贾五抬起头,觉得康熙长得好像宣武门街头的一个老头,声音也像。那老头也是满脸的麻子,自己不下棋,可是特别爱给别人支招儿,每次去地铁站都能听见他在路边的棋摊儿那儿叨唠:“拱卒啊,拱卒啊,嗨,我早告诉你了,拱卒嘛。” 康熙看着贾五,说:“奇怪,春儿啊,你这个兄弟怎么长得跟老四家的弘历一模一样。” 贾妃脸上一红,说:“看您说的,我弟弟哪有那份福气。” “啧,啧,像得很,像得很,”康熙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贾五,“不知学问像不像,我考考你好不好?” 贾五微微一笑道:“请您出题。” 康熙想了一下,说:“昨天晚上,我睡不着,起来看月亮。走到桃树下,一阵风吹来,花瓣像雨点一样落了我一身。我本想以《花雨》为题作首七言绝句诗,现在你来替我作如何?” 小宫女把纸铺好,贾妃亲自研墨。贾五沉思了一下,提笔就写:一片流云一片心,“嗯,好,起得自然。你的字也很有功力呀。”康熙说。 贾五心里暗笑,要不是当年老妈逼着练毛笔字,今天可就现眼了。他接着写:无端惊起夜深沉,“好,作诗要起承转合,起得好,承得也好,看你怎么转了。” 贾五接着写:东风不解相思恨,“好,转得也好。不过,”康熙稍微思索了一下说,“三句了,你还没有连到花雨这个题目上,最后一句要综合上面三句,又要扣题,非大功力不可。” 贾五略一思索,提毫一挥:花雨蒙蒙乱打人。 康熙呆呆地望着贾五,又看看纸上的诗,眼中落下几点泪来。贾妃急忙扶住康熙,连说:“皇上,皇上!” 康熙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唉,我昨晚就是想起当年和一个知己一起在桃花下赏月,物是人非,生死两茫茫。花瓣落在身上,打在心上,打得心绪烦乱。一片流云一片心,无端惊起夜深沉,东风不解相思恨,花雨蒙蒙乱打人。哥儿真是高才,弘历只是小巧而已。花雨蒙蒙乱打人,乱人心啊。” 康熙叹了口气,转向贾五说:“说到乱,青海,回疆叛乱,你怎么看?” “老百姓能过好日子就不会造反。造反都是贪官逼的。与其锅中添水,不如灶下无柴。大兵镇压是治标不治本。”贾五说。 “唉,我老了,以后只有靠老十四来整顿吏治了。春儿,你应该叫你兄弟和老十四多亲近亲近。”康熙说。 贾妃笑着应道:“十四阿哥可喜欢宝玉了,还想收他当干儿子呢。” “胡闹,胡闹。”康熙笑了,“你弟弟按辈分儿是他舅子,怎么能当儿子呢?” “什么呀,”贾妃撒娇地说,“那我太太爷跟太宗打天下,我论辈儿还算您的侄女呢。” “好好好,你们自己交自己的,我不管。”康熙笑着说,“听说哥儿生下来就带了块玉,给我看看啊?” 贾五把自己的玉摘下来递给康熙。康熙反复看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好像在哪里见过嘛。” 贾妃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忙说:“您见过的宝贝多了,当然都有点儿像。 对了,您又快该吃药了吧?” 康熙掏出金壳怀表看了看,说:“可不是,我该回去了。叫你兄弟常来陪我聊天儿。” 把康熙送走,贾妃附在贾五耳边紧张地说:“兄弟,以后那块玉千万不要再给别人看了。” 第六章和士玉 过了一个月左右,贾五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觉得自己真成了贾宝玉了。 贾五此时正躺在床上睡午觉,听得晴雯和袭人在外间聊天。 “听说咱们娘娘又病了。”晴雯说。 “唉,娘娘也怪可怜的。”袭人说。 “可怜?”晴雯嘻嘻一笑,“吃香的,喝辣的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可怜?” “你才来不久,不知道。”袭人说,“听说过咱家的老姑妈吧,就是老太太的那个姑妈。” “当然听说过,不是给当今皇上喂过奶的老姑妈么?” “就是她。皇上念旧,老请她去宫里聊天儿。老姑妈最喜欢的就是咱们大姑娘了,就是现在的娘娘,老带她一起进宫。大姑娘那时还小呢,进了宫就到处乱跑,结果跟十四阿哥玩到一块儿去了。” “十四阿哥?” “对呀,就是小名叫世荣的那个阿哥。”袭人说。 “世荣?好俗气的名字么。嘻嘻,是不是说要世世代代跟咱们荣国府相好?”晴雯笑着说。 “哪儿啊,他不是叫允禵么,倒过来念就是禵允,音就和世荣差不多么。而且,那荣字是十四划呀,你看,上面是两个火字,下面是一个秃宝盖,再一个木。他起这名字的时候还小呢,咱们大小姐总世荣世荣的,叫得可亲呢。” “呵呵,还是青梅竹马呀,那后来呢?”晴雯问。 袭人叹了一口气说:“两人长大了,越来越好,听说都私订终身了。那年十四阿哥出去打仗,说回来就要娶咱们大姑娘。谁知道让雍王爷知道了。那年雍王爷主管选秀女,就把大姑娘选进了宫。” “他怎么那么坏呢!”晴雯愤愤地说。 “唉,等十四阿哥回来,大姑娘早成了皇上的人了。十四阿哥气得不得了,成天价失魂落魄的,还和皇上顶嘴,被皇上狠狠地骂了好几回。” 听到这里,贾五才明白了,怪不得十四阿哥对他那么好。看来十四阿哥一出征就要倒霉,上一次把老婆丢了,这次就要把皇位丢了。怎么才能说服他不去打仗呢? 睡过午觉,贾五又来潇湘馆找黛玉。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贾五便将脸贴在纱窗上,往里看时,耳内忽听得有人细细地长叹了一声道: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再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贾五在窗外笑着说: “昏昏睡情思日日深。”一面说,一面掀帘子进来了。 黛玉吓了一跳,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低下头去不说话。贾五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唱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再想一想,你再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黛玉的脸更红了,贾五继续唱:“轻轻的一个吻……”就向黛玉脸上凑过来。 黛玉用力推开他,叫道:“紫鹃,快来倒茶!” “来啦,来啦。”紫鹃笑嘻嘻地端着一套紫砂陶的茶具进来,“二爷的嗓子真不错呀!” 贾五的脸也红了,讪讪地说:“紫鹃姐姐,你那天回家,听到什么新鲜故事没有?” 第6章 “故事倒没有,不过,看见两个秀才吵架,”紫鹃说,“读书人,吵得文绉绉的,我都听不懂,一个骂另一个,有眼不识金镶玉,这金镶玉是什么玩艺儿?” 贾五看看黛玉,然后说:“妹妹,你博古通今,你来说说啊。” 黛玉一笑,说:“这你可考不住我。那是当年卞和在荆山之下,见凤凰栖于石上,就把石头献给了楚文王,刨开一看,有一块玉。后来秦始皇得了那块玉,叫李斯写了八个字在上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后来那玉被刻成一块玉玺,也叫传国玉玺。也就是皇帝的大印。谁拿到了,谁就是皇上。后来王莽篡汉,皇太后用玉玺打他,摔崩了一角,后来被人用金子镶上了。所以这传国玉玺也叫金镶玉。” “妹妹厉害呀!”贾五看着黛玉一笑,又转向紫鹃:“有眼不识金镶玉,就是说人没眼力价儿,有眼不识泰山。” “那这块玉就是那完璧归赵的和氏玉么?”紫鹃问。 “好像是吧。”贾五说。 “和士玉,和士玉,哈哈,我知道了,就是宝二爷那块玉。”刚进来的雪雁插嘴说。 “呵呵,你瞎编什么呀?”贾五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不是么,都说二爷出生时,太太梦见个和尚跟道士来送玉,和尚,道士,玉,和士玉。”雪雁争辩说。 “什么呀,那和尚还说过金玉姻缘呢,难道是说宝二爷的玉镶上块金子就该变成传国玉玺了?”紫鹃说完了,才想起金玉姻缘是黛玉的忌讳,吐了一下舌头,偷眼看看黛玉。 黛玉一愣,想不到金玉姻缘还可以这么解释。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雪雁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们给宝二爷找点金子吧,把他的玉变成玉玺,他就能当皇上了。” “乱说,咱家金子多了,怎么二爷还没当上皇上啊?”紫鹃也笑了。 “这个金子不是那个金子,这个金子是……”雪雁想了想,说不下去了。 “什么这个金子那个金子的,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议论皇上!”史湘云一掀帘子闯了进来。 “史大姑娘,我们说的是金子,跟皇上有什么关系呀?”雪雁说。 “笨丫头,皇上姓爱新觉罗,在汉语就是金子的意思嘛!”湘云调笑地说。 “哈哈,我全明白了。”雪雁拍着手说,“金玉姻缘就是说宝二爷以后娶个皇上的女儿,就能当皇上。” 黛玉心里一惊,一个薛宝钗就够呛了,要是真再有个皇帝的女儿,岂不是乱了套了。而且这也不是不可能,都说康熙皇帝要传位给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又那么喜欢宝玉。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看贾五。 贾五也正在沉思。雪雁说的好像都是瞎掰,可是又好像有点道理。《红楼梦》一开始就说自己这块玉是补天用的。补天,应该是弥补天下的意思,难道自己真和皇室有什么纠纷不成? 第七章猜谜 贾五看看黛玉,黛玉怔怔地好像在想着什么。林妹妹似乎又瘦了,贾五一阵心疼,走过去关心地问:“妹妹晚上想吃什么?” 黛玉摇摇头说:“不想吃什么。” “姑娘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紫鹃愁眉苦脸地说,“宝二爷,你劝劝姑娘妹呀。” 贾五想了想,对黛玉说:“妹妹,今晚我来给你做饭好不好?” 黛玉笑道:“哟,你还会做饭呀?” “当然,只要妹妹肯吃。” “好啊,好啊,”湘云拍着手笑着说,“只要你做出来林姐姐就吃。”她把头靠在黛玉肩上,问道:“对不对呀,林姐姐?” 黛玉刮了一下湘云的鼻子说:“馋丫头,是你自己想吃了吧。”又朝着宝玉笑着说:“不过,你也得做得好吃点儿才行。” “当然好吃啦,”贾五得意地一扬头,“紫鹃姐姐,你去找晴雯姐姐,把我做的那罐子烧烤酱拿来。雪雁姐姐,你去厨房拿一个铁篦子,一捆竹签子,再要十斤瘦肉。林妹妹,云妹妹,我们三个去拾柴火。” 黛玉向着贾五撇撇嘴,说:“你还惦记着刘老老那个雪下抽柴火的小姐呀。” 贾五嬉皮笑脸地说:“哎呀,应该让雪雁再要一瓶醋来。”然后凑在黛玉耳边说:“好给你喝。” 黛玉在贾五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三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屋子。 贾五跟看园子的老婆子借了三把小斧子,三条绳子。他把一条绳子围着腰一拴,把小斧子往上一插。黛玉和湘云也学着他的样子装束好。三人互相看看,忍不住都笑了。黛玉说:“一个砍柴公公,两个砍柴婆婆。”说到这里,自觉失言,脸又是一红。 大观园东北角上有许多大树。贾五和湘云爬到树上去砍枯枝,黛玉在下面捆柴火。湘云像个猴子一样爬上爬下,嘻嘻地笑着:“二哥哥,这个砍柴火真好玩。” 黛玉在下面羡慕地看着:“宝哥哥,我也上去玩玩好不好?” 贾五跳了下来,双手抱起黛玉,放在树杈上。黛玉向上爬了几步,看看下面,心跳得厉害,说:“宝哥哥,我头晕,好害怕。”湘云在上面哈哈大笑,说:“林姐姐,你好胆小哟。”就开始用力地摇。 树身一个劲儿地乱晃,黛玉吓坏了,紧紧地抱着树干喊道:“宝哥哥,宝哥哥,快来救我!” 贾五笑着走到黛玉身下,说道:“林妹妹,你跳下来好啦。” 黛玉看看贾五,又看看湘云,湘云更得意了,在上面使劲儿地摇。树晃得更厉害了。贾五张开双臂,看着黛玉,黛玉闭上眼睛,奋身往下一跳,正落在贾五的怀里。 暖玉温香在怀,贾五情不自禁地在黛玉的脸上吻了一下。黛玉一下子呆住了,贾五不知如何是好,树上的湘云也呆住了。 三人发呆了好一阵子,黛玉满面通红地把贾五推开,提醒他说:“你还不快去砍柴火。” 林子里枯枝很多,不一会儿就砍了一大堆。贾五把柴火分成三份儿,用绳子捆好。一捆小的给黛玉,两捆大的给自己和湘云。三人兴冲冲地扛着柴回去了。 丫头们看着他们吭哧吭哧地背着三大捆柴火回来,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小姐今天也变成长工啦。”紫鹃忙接过黛玉的柴捆,悄声在她耳边说:“有什么好事吗,你的脸这么红。”黛玉不好意思地在紫鹃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小红抱着一个大罐子走过来,说:“二爷,是这个吗?晴雯姐姐不在家。”贾五打开盖子闻了一下,说:“唔,不错不错,就是这个。” 贾五指挥着丫头们把东西都搬到墙角下的一块空地上,把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儿,放在盆子里用烧烤酱泡着。贾五捡了几块砖,架上铁篦子,拣几根细枝放在下面,点上火,跪在地上吹着。火渐渐着起来了,贾五放上几根大一点的柴枝。 湘云看得有趣,也跪下来和他一起吹火。 火越烧越旺,跳动的火苗里,柴枝“噼啪噼啪”地响。贾五站起身来,学着戏台上的将军的腔调:“天色已晚,我军就在这里安营造饭便了。”黛玉讥笑地说: “你这个笨蛋将军,这里两面是墙。营扎在这儿,敌人一来,你跑都没处跑。” 贾五把泡好的肉用竹签子穿成串,放在铁篦子上烤,又洒上点胡椒粉,花椒粉。 肉串儿开始嗞嗞地响。湘云无聊地在边上看着,突然说道:“我昨个在街上听了个儿歌,说给你们听听。说完就唱了起来: 真真假假不希奇,黄袍嘴里含着玉,真的祸事多,假的把国坐。 “嘴里含着玉,好像说的是咱们宝二爷呀。”紫鹃笑着说。 “哈哈,二爷又有玉,又姓贾,没错。”小红说。 “嘻嘻,我早就说过了,二爷不定哪天当皇上。”雪雁也过来插嘴。 “混说混说。”紫鹃打断了她的话,“对了,给你们猜个字儿,嘴里含着玉。” “我知道,”贾五说,“是个‘国'字,一个大口,里面一个玉字。” “瞎编,瞎编。”黛玉嘻嘻一笑,“哪里有那么个字,国字里面明明是个或,不是玉。” “那是简体字。”贾五脱口而出,猛地想了起来,清朝哪里有什么简体字呢? “林姐姐,民间流行好多俗字呢。”湘云说,“我家的账房先生就是这么写这个国字,我们老爷说他是大俗人,白字先生。” 黛玉向着贾五做了个鬼脸,说:“那你厉害呀,生下来就有国了,是哪一国的国君呢?” 贾五心里又是一惊,怎么这块玉总能跟皇家扯到一块儿去呢? 一阵香气飘了出来,贾五把肉串儿翻了个个儿,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来看看。湘云眼巴巴地望着他,问:“二哥哥,行了么?”贾五咬了一口,应道:“嗯,行了。” 湘云一声欢呼,抓起了四五串儿,大口地咬着:“啧,啧,真是好吃。”然后向着丫头们说:“你们也来尝点儿。”丫头们嘻嘻哈哈地一哄而上,各拿起一串大嚼起来。 贾五把手里的肉串递给黛玉,说:“妹妹,你尝尝。”黛玉接了过来,用指甲小心地剔掉烧黑的部分,咬了一小口,说道:“嗯,宝哥哥,是很不错呀,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贾五一笑,心里说,我是二百年以后跟西单那儿卖羊肉串儿的学的。 转眼工夫,一大排肉串儿就被吃了个精光。湘云抹一抹嘴,乞求地说:“二哥哥,我还想吃。” 贾五看着她脸上又是黑灰又是油的狼狈相,忍不住笑道:“好吧,你再去厨房要点肉。 第7章 对了,干脆把宝姐姐也叫来,大家吃个痛快。” 第八章智杀大蟒 不一会儿,湘云就领着宝钗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三四个丫头,挑的挑,扛的扛。宝玉过去一看,带来了一坛子酒,两篮子的干鲜果品,三大食盒的点心小菜,一大块生羊腿肉,一卷地毯,还有一只开了膛的乳猪。 “哎哟,宝姐姐,是在演习你的婚礼宴会吧?”黛玉笑着问。 “呸,你个颦儿。”宝钗放下手里的调料瓶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明天不是你的生日么?咱们好好玩一玩。” “宝姐姐,”贾五皱着眉头说,“这个乳猪我可不会做。” “我来做好啦,”宝钗笑着说,“这还是年大将军送给我哥哥的,被我拿来了。” “年大将军?就是那个年羹尧么?”黛玉问。 “不是他是谁。我哥哥给他去江南采买军需,钱花得像流水一样。”宝钗说。 “听说那年大将军可厉害了,杀人不眨眼,人人见了人人怕。不过打仗挺能个儿的。”紫鹃插嘴说。 “什么狗屁大将军!”湘云愤愤不平地说,“断送了自己妹妹换来的前程,一丁点儿人味儿也没有。” “咦,他是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贾五好奇地问。 “唉!”湘云叹了一口气,“年小妹,就是年羹尧的妹妹,原来老到我家去,虽然比我大几岁,可是我们可好了。年小妹人漂亮,文才又好,什么男人也看不上眼,直到那次在我家遇上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就是原来跟咱们大姑娘好的那个阿哥吗?”紫鹃问。 “可不是!”湘云接着说,“那十四阿哥自从大姐姐进宫以后,十来年了,不管什么女人,连看都不大看的,谁知道偏偏就喜欢上了年姑娘。两人好得不得了,十四阿哥还说要求皇上给他们主婚呢。” “那后来呢?”黛玉也感兴趣地过来问。 “后来甭提了,年小妹告诉了他哥哥。那年羹尧当时正跟雍亲王打得火热,就告诉了雍亲王。听说那阵儿皇上又想要立十四阿哥当太子,雍亲王正在犯愁呢。他手下的乌师爷给他出了个主意。”湘云接过紫鹃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说十四阿哥是性情中人,如果在情场上失意,肯定会干荒唐事儿,一荒唐,皇上就不会立他当太子了。于是他们就定了一条毒计,叫雍亲王连夜把年小妹娶过来当小老婆。年小妹被骗到雍王府以后,哭得死去活来的。十四阿哥第二天一听说,当下大怒,立马派兵围住雍王府就要抢人。雍亲王早有准备,当即报告了皇上,皇上气得不得了,亲自带人来雍王府,痛骂十四阿哥,还差点杀了他。” “是啊,我也听老爷讲过这一段。”紫鹃说,“皇上一怒之下,说再也不立太子了。”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宝钗把地毯铺开,放上点心果品小菜,“我们坐下来喝酒。” 贾五叫小丫头们把肉切开,腌好,穿成串儿烤上,又拨拨火,添了几根柴,也过来坐在黛玉身边一起喝酒。 天渐渐黑了,月亮升了起来。湘云说:“我们讲鬼故事玩好不好?”黛玉忙说: “不要,不要!”小丫头们却一个劲儿地叫好。 宝钗把黛玉搂在怀里安慰她说:“颦儿别怕,有我呢。”又向着湘云说:“好啦,你讲吧。” 湘云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道:“从前有一个书生去赶考,错过了旅店,晚上就住在一个破庙里。他不知道那庙外面就是一片坟地。夜里他出来解手,只听得远处好像有人哭泣,他往前走了几步,忽地一阵阴风,乌云一下子把月亮遮住了。他心里开始害怕,刚要往回退,就听得一阵……” 众人屏住呼吸听故事,似乎远处真的传来一阵哭声,随后月亮慢慢变暗了,池水那边猛然起了一阵风,刮得人毛发悚然。黛玉吓得紧紧往贾五身边靠。 湘云放低了声音:“他听到--”接着猛地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叫:“什么人!?” 雪雁吓得“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大家向湘云那边看去,月光下,似乎有个影子在晃动。 过了好一阵儿,湘云才哈哈一笑,得意地说:“我逗你们玩呢。” 大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湘云又神秘地讲:“那书生听得草丛里哗啦哗啦地响,慢慢地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鲜红的血从两只绿色的眼睛里流出来……” 说到这里只听得小树林里一阵作响,紫鹃大声叫道:“云姑娘,你后面有两只眼睛!” 湘云嘻嘻一笑,以为紫鹃是在吓她,但是看着大家都在紧张地望着她的身后,又见黛玉的脸吓得像纸一样白,抓住贾五的胳膊不住地发抖。湘云心里一阵发毛,回头一看,妈呀,三丈多远的地方,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 贾五把火钳子拿在手中,女孩子们都躲到了他身后的墙角。 那两只绿眼睛地从树丛里挪了出来,浮云过尽,月亮渐渐亮了。贾五这才看清楚,是一条大蟒蛇,一条七八丈长,水桶粗细的金鳞大蟒。 那蟒蛇把头抬起一人高,吐出一尺多长的鲜红的信子,发出一阵阵咝咝的声音,蠕动的鳞片闪闪发光。 女孩子们发出一阵尖叫。贾五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他在火堆里添了一捧柴,火苗扑地一下跳得老高。他又镇定地把燃烧的木柴拨成一条线,横在他们和蟒蛇之间。蟒蛇的头前后左右地晃动着,但是每一靠近火线就又被火焰逼迫得退了回去。一次,两次,三次,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笛声,蟒蛇渐渐变得焦躁起来。 月光下,贾五脸色惨白,眼睛却发出慑人的光芒,他手里的火钳子随着蛇头晃动,不时地往火堆里添柴。手心湿淋淋的,都是汗。怎么办?真让林妹妹说着了,被大蛇堵在墙角,跑都没有地方跑。跳墙么?这么高的墙,自己爬上去都困难,这些女孩子们肯定爬不上去。喊人?这里是园子最靠边的角落,很难有人听见,而且叫声如果刺激了蛇的野性,不顾一切冲过火线来就更麻烦了。 女孩子们倒安静下来了。贾五回头看看,黛玉信任地向他一笑。贾五苦笑一下,那些女孩子都把他当作救命英雄了。他又看看那大蛇,充血的蛇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听说过蛇里还有一种美女蛇,眼睛可以把人迷住,让人入睡…… 贾五忽然觉得一阵睡意,他用力甩甩头,使自己清醒过来。远处传来一阵吼声,笛声停止了。隐隐约约好像还有格斗的声音。 火势开始小了下来,柴快要烧没了。只好出去拼一下了。贾五抬起头望了望月亮,不知为什么想起了杜甫的诗句:“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 “壮士惨不骄。”贾五陡然觉得心里豪情万丈。他活动一下肩膀,把手上的汗往裤子上抹了抹,走到黛玉身边,俯在她耳朵上说:“等一下我冲出去把蛇引开,你就带着大家跑--”黛玉紧紧拉住他,泪光盈盈:“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太危险了,二爷,还是我去吧,我反正是个丫头。”紫鹃站了过来,静静地说,“只要你别忘记我,好好待我们小姐。” 贾五看着紫鹃那凄婉的神色,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睛里泪水上涌。紫鹃抬脚就走,贾五一把拉住她说:“不行,你不能去!” 紫鹃被贾五一拉,一个趔趄,正绊在那乳猪上,几乎摔倒。 贾五眼睛一亮,忙吩咐说:“紫鹃姐姐,你把那猪肚子扒开。”说着就用火钳拣起大块的火炭往猪肚子里填。填满了以后,又用绳子把猪肚子捆好。 贾五把乳猪提了起来,看看满眼凶光的大蛇,转了一个圈子,“嗨”的一声怒吼,像扔铁饼一样把乳猪向大蛇抛了过去。 那蛇吃了一惊,后退了几尺,在乳猪身上嗅一嗅,一口咬住,就一寸寸地吞了下去。眼见得蛇脖子凸起一个包,一点点往下走。 火势越来越弱,那大蛇又爬了过来,恶狠狠地望着他们。 忽然,那蛇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又一下,它张开血盆大口,呼呼地喘着粗气,腥臭的黏液喷得到处都是。那蛇越扭越疯狂,尾巴拼命地乱甩,四周的小树劈里啪啦地被抽断了好几棵。渐渐地,大蛇的扭动变慢了,他们看到蛇肚子中间裂开一道缝,冒出一阵袅袅的青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臭气。 “二哥哥,真有你的!”湘云激动得忘形地抱住了贾五。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大蛇平空蹿起两丈多高,恶狠狠地向着黛玉扑来。贾五一把推开湘云,用尽平生力气,把手里的火钳向着蛇头狠狠打去。蛇头被贾五打歪了,摔落在黛玉身边的石凳上,把石凳拍了个粉碎。那蛇尾巴又左右甩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贾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一种要虚脱的感觉。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却飞快地转了几个念头:这么大的蟒蛇只有热带森林里才有,深山大泽,才生龙蛇,怎么会跑到京城里来?刚才那个吹笛子的,是不是在操纵蟒蛇?外面打斗的又是什么人? 贾五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关心地看着他的女孩子们,疲倦地一笑说:“今天的事情大家不要外传,特别是别让老太太、老爷、太太三个知道,否则这园子就住不成了。紫鹃姐姐,你明天去找几个人来把这条蛇埋掉。” 第九章黛玉格格 贾五回到怡红院,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悄悄地将晴雯叫了过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第8章 晴雯想了一下,说:“你带我去看看。” 贾五拎着他那根可手的棒槌,带着晴雯来到了现场。那块草坪被滚得七零八落的,大蟒直挺挺地躺在当中,两只眼睛死勾勾地盯着人。晴雯吐吐舌头,说道:“二爷,还真有你的,居然杀了这么大一条蛇。” 两人顺着蟒蛇爬过的痕迹,一直找到墙边。“那蛇肯定是被人从墙外扔过来的,咱们出去瞧瞧。”晴雯说着从百宝囊中取出如意钩,向墙上一甩,自己一拉绳子就跳了上去。贾五也跟着拉着绳子爬了上去。 翻过墙头,看到大树下拴着一辆马车,车里有个大铁笼子,笼子里又腥又臭。“这个就是装蛇的笼子了吧?”贾五说。晴雯向他摆摆手:“嘘--” 车后面的麦田里一片打斗的痕迹。血泊里趴着一个黑衣大汉。 晴雯四周看看,又仔细听听,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她用一只手把那黑衣人翻了个身,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已经死去好久了。晴雯俯下身去,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不由得叫了出来:“芒阳老蛇!” “怎么,你认识他?”贾五奇怪地问。 “他是个土匪头子,独霸黑道十几年了。武功相当厉害,特别是他驯养的那条金鳞大蟒,人蟒配合,几乎无人能敌。看来也是天意,他放大蟒去害你们,自己落了单儿,也被人杀了。” “芒阳老蛇和我们有什么仇呢?”贾五奇怪地问。 “是被人派来的吧,我们去探探。”晴雯把马车从树上解开,自己跳上车,一脚把铁笼子踢了下去,对贾五一笑:“你也上来。” “哪里去?晴雯姐姐?”贾五跳上车。 “它带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晴雯舒舒服服地在车上靠着,“马有灵性儿,自己认得家。” 马车穿过了几条街,拐入一条小胡同停下了。“刘海胡同,这是谁住的呢?”晴雯嘴里念叨着,和贾五二人翻过墙,爬到堂院的一棵大槐树上。 花庭上灯火通明,一个大模大样的白胖子和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小瘦子正在喝酒。 那白胖子说:“乌师爷,这么久了,那芒阳老蛇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小瘦子说:“隆国舅,不会的,他那么高的武艺,又有条大蟒,还对付不了几个女孩子。” 隆国舅,那就是隆科多了,贾五心想,他和我们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隆科多叹了一口气,说:“杀小女孩子真是造孽呀,你敢肯定就是她么?” “没错。”乌师爷说,“我都打探清楚了。那年林如海被派了巡视河工,可是他夫人正要临盆,不能随行。林太太和海宁陈士官的太太交情极好,正好陈太太也快生产了,林太太就住到了陈家。那时候咱们雍亲王福晋也快要生孩子了,福晋担心得很,怕生不出儿子来自己会失宠。” “唉,福晋也好可怜啊。”隆科多说。 “嘿嘿。”乌师爷冷笑一声,“福晋果真生了个女孩儿,就派人去陈家问,生的是男是女。陈老爷刚要派管家到后面去看生了没有,正好给林太太接生的接生婆跑了进来,一口一个恭喜老爷,生了个男孩。当时福晋派的人就讲福晋想要看看这小男孩。陈家不敢不给,就让来人把小男孩抱走了。谁知道晚上送回来的,变成了女孩。” “那林家还不气死了?” “可不是么,林太太在陈府大闹一场,可是又惹不起雍王爷,只好吃个哑巴亏。 从此以后,林陈两家就绝交了。林太太想念儿子,日夜哭泣,没几年就死了。林老爷给那女孩儿起了个名字叫黛玉,黛者,代也,就是代替的意思,被人掉了包儿了。后来林老爷把她送到姥姥家去住,不是自己的孩子,眼不见为净。” 听到这里,贾五吃了一惊,林妹妹原来是四阿哥的女儿。怪不得《红楼梦》里说“假做真时真亦假”,草木人儿的林妹妹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呢。 “这么说,那黛玉是雍亲王的亲女儿了,那你们还敢杀她?”隆科多奇怪地问。 “可是这件事情要是抖露出来,以汉人代王孙,雍王爷就有欺君之罪。再说了,雍王爷现在之所以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因为皇上喜欢弘历,要是知道弘历是假王孙,嘿嘿,雍王爷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乌师爷恶狠狠地说,“成大事者,不可以有妇人之仁啊。” 听到这里,贾五才明白,原来乌师爷是要替四阿哥杀人灭口。这下林妹妹可危险了。他看看晴雯,晴雯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什么。 忽然听得下面有人叫道:“雍王妃到--”贾五定睛看去,一顶绿呢子小轿抬进了院子,轿后站着一个年轻的白衣武士,额头好大,贾五不由得想起了那首儿歌:“奔儿头窝瓜眼儿,吃饭挑大碗儿,给他小碗儿他不要,给他大碗儿他害臊。” 隆科多和乌师爷赶紧站了起来,忙说:“参见王妃。” “罢啦,罢啦。”轿门一掀,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夫人,满头珠玉,看起来真的有几分像林妹妹。只见她大剌剌地往堂上一坐,摆摆手让抬轿子的退下去,然后向这隆科多冷笑一声,说:“国舅大人,您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啦!” 隆科多急忙跪下,说:“王妃误会了,我怎么敢……” “查英,你来说说今个晚上的事儿。”雍王妃打断他的话头,转向那大奔儿头武士。 “是,姑妈。”查英向前跨了一步,“今个儿晚上我出去遛马,走到荣国府后身儿,听到有人在墙头上吹笛子。我就喊了一声干什么的。那人从墙头上跳下就向我扑了过来,嘴里还叫着:'什么小东西,也敢来管我芒阳老蛇的事儿。'我当时心里也是一惊,听说那老蛇武功厉害得紧,人蟒联手,几乎是无人能敌。我和他打了一百多个回合,那条蟒居然没有出现,我才定下心来,最后用了一招'龙战于野',狠狠地在他胸上印了一掌。那芒阳老蛇大叫一声,口吐鲜血,眼看着不行了。我上去逼问,他才说是隆科多派来杀林黛玉的,说完就气绝身亡了。” “我听了吃了一惊,赶忙爬到墙头上去看,发现那条大蟒已经被打死了,看来那贾宝玉也还真有两手。” “停。”雍王妃止住查英,“隆国舅,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早就知道林黛玉是我的女儿了对不对,嘿嘿,也还敢下这个毒手。” “不是啊,王妃,我真的不知道。”隆科多吓得浑身发抖,“我是刚刚才听乌师爷说的。老天爷在上,要是早知道了,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伤害黛玉格格。” “黛玉格格?”贾五差点笑了出来,这个名字真好玩。 “这么说,是你的主意了?”雍王妃冷冷地转向乌师爷,脸上现出一派杀机。 “王妃明鉴。”乌师爷不慌不忙地跪了下来,“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老皇帝体弱多病,这皇位大统可是一等一的事儿。要是十四阿哥当了皇上,您也知道,他和雍王爷为了贾妃和年妃两档子事儿,仇深似海,只怕雍王府合府上下都要遭殃。” “哦?”雍王妃脸上露出焦虑的神情。 “十四阿哥就要领兵出征,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乌师爷侃侃而谈,“咱们王爷已经定下了妙计,老皇帝年事已高,很可能在十四阿哥不在的时候,传位给咱们王爷。只是十四阿哥离京之前,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压低了声音,“可是下面已经有人在传说弘历和黛玉格格的事儿了。” “什么?”雍王妃一哆嗦,“咱王爷也知道了?” “当然没有。”乌师爷讨好地说,“我们都替您瞒着王爷哪。派芒阳老蛇去贾府也是不得已的事儿,舍卒保车嘛。” 雍王妃沉思了一会儿,说:“舍也不能舍我的女儿。你要杀人灭口,杀谁,杀多少都行,就是不许动我的女儿。”说到这里,她眼睛里露出凶光:“乌师爷!” “在,在!”乌师爷连声答道。 “我把黛玉交给你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你全家!”雍王妃站了起来,掸掸袖子,对查英说:“我们走!” 贾五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林妹妹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他往下面看看,只见乌师爷望着雍王妃远去的背影,阴险地嘿嘿一笑。贾五不禁又担心了起来。 第十章男人们的腰带 贾五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暮春的北京,天气忽然变得闷热起来,今晚可能会有雷雨吧。他总觉得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朝着他撒过来。表面上歌舞升平的贾府,实际上是杀机四伏。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有点怀念自己在2000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过,这也不是说他想回到2000年去。贾府有这么多漂亮女孩子陪着他,这等艳福可太难找了。特别是林妹妹,他眼前浮现起黛玉那似愁似喜的微笑,手指头在他额头上点着:“你呀,你呀。”还有晴雯,她那俏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 晴雯和林妹妹长得好像,仿佛是姐妹俩。到底喜欢哪个多一点,自己也说不清楚。当然如果换成贾宝玉是不会有这种犹豫的,因为晴雯只不过是一个丫头,最多当个小老婆。可是2000年过来的贾五根本没有什么门第之念,他总觉得晴雯有一种特别的风度令他心醉。而且晴雯似乎和他扮演的宝玉之间有一种什么特殊的默契,自己以后要好好问一下,究竟她和宝玉都有什么秘密。他的眼皮沉重了起来,晴雯和黛玉两个人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都是那么可爱。 第9章 渐渐地,两个影子合成了一个,他睡着了。 忽然听得耳边有人轻轻哭泣。贾五睁开眼睛,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是袭人。他感到奇怪地问:“你怎么啦?” 袭人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说:“自从你病好了,一直不爱搭理我。我知道自己是个丫头,长得又不漂亮,你玩了我几年,玩腻了,可是,可是……” 贾五最见不得女孩子的眼泪,忙把袭人搂在怀里:“别哭,别哭!”他这才想起来,袭人是第一个和宝玉有过性关系的女人,他忽然仿佛觉得有一种自责的感觉,自己现在既然变成了贾宝玉,难道连他的风流债也要接过来么? 袭人脱掉衣服,钻到贾五的被子里,紧紧地黏在贾五的身上,忘情地亲吻着他。 贾五觉得她的身上火热,这火渐渐烧到了他的身上,一股热流从袭人的舌头传到他的嘴里,点燃了他的胸膛,他的小腹,一种野性的要求从他心底涌起,眼前的袭人似乎变成了黛玉,变成了晴雯,他翻起来把袭人压在身下,疯狂冲击着。 狂风暴雨过后,贾五感到好累。袭人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吃吃地笑着:“你知道,我多想就这样死在你的怀里。”贾五迷迷糊糊地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 袭人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贾府就要大祸临头了。尽是奇怪的事儿,好多人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主子们被蒙在鼓里,我们做奴才的什么都知道。就拿东府的敬大老爷说吧,都说他是吃金丹死的,其实他是被人杀死的。” “贾敬,真的吗?”贾五好奇地问。 “可不是。”袭人压低了声音,“是焦大告诉我的。他去给敬老爷穿寿衣,发现他前后胸各有一个三寸多宽的血口子,好像是被人一剑穿心。” “有这回事?”贾五一下子睡意全没有了。 “还有别的呢。”袭人接着说,“就拿东府的小蓉大奶奶说吧,也死得不明不白的。” “秦可卿!”贾五忍不住叫了出来。 “就是她。”袭人说,“都说她是病死的,可是她的丫头瑞珠说看见她的尸首脖子上有一道被勒过的红印儿,还说她死的那天晚上听到有男人在她房间里说话。 瑞珠在告诉我的第二天就死了,说是自杀殉主。我知道瑞珠是不会自杀的。肯定是被人灭口了。” 贾五把身子翻了一下,问:“这么玄乎?” “还有呢。”袭人抬起头来,枕在贾五的胳膊上,“那个鲍二家的,就是跟琏二爷乱来,惹得琏二奶奶连平儿都打了的那个女人,说是上吊自杀了。那女人跟什么人都睡,脸皮比城墙都厚,怎么会自杀呢?有人看见了,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贾五倒吸了一口冷气:“死了这么多人啦?” “当初娘娘让你和姐妹们一起住到这大观园里来。”袭人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觉得娘娘好糊涂,这还不把你带成个娘娘腔的小白脸了?后来你给我看娘娘写给你的那个纸条。” “纸条,什么纸条?”贾五问。 “就是你藏在柜子底下的那个。”袭人说,“那个写着--若要祸事无,贪酒好色不读书。我更觉得娘娘奇怪,人家教育子弟都要戒酒戒色,努力读书才是啊。 她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尽教你学坏呀。结果你先是得了那个怪病,像中了妖法似的,然后又来了那条大蟒蛇。唉,现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儿。”她用力往贾五怀里钻了钻,“只有在你怀里。我才觉得安全。”她喃喃地念叨着,渐渐睡着了。 贾五心里好像明白了一些,原来《红楼梦》里宝玉好色,意淫,成天价在女孩子堆里混,而且不爱读书,不谈论政治,都是在装样子,在避祸。可是他一个没有出过家门的公子哥儿,会跟谁结下深仇大恨呢? 贾五刚刚吃过早饭,小丫头佳惠就匆匆跑了进来说:“宝二爷,薛大爷派人来,说宝姑娘请你去呢。” “好啊。”贾五兴冲冲地穿好衣服,拔脚就走。佳惠追出来喊道:“薛大爷还说,宝姑娘在梨香院呢。” 梨香院里静悄悄的。贾五向着莺儿做了个手势叫她不要声张,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 薛宝钗正在一本册子上写些什么,看见贾五进来,脸一红,慌忙把那册子合上,笑着说:“宝兄弟,哪阵风把你吹来啦?” 贾五闻到宝钗身上淡淡的香气,心里一荡:“好姐姐,写什么呢?” “没有什么,账本子而已。”宝钗说。 贾五探过头去,看着封面,嘴里念着:“记小香梨,钗宝薛。” 宝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胡唠叨什么呀。” 贾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念反了,清朝的时候,字都是从右向左读的。他解嘲地说:“钗宝薛,宝薛,这名字也蛮好听的。” 宝钗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打岔地说:“宝兄弟,你最近都看什么书啦?” “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宝玉在宝钗的书桌上翻弄着,“姐姐,你有这么多好看的书啊,伍子胥鞭尸楚平王,赵氏孤儿复仇记,荆轲刺秦王,报兄仇武松杀嫂,报父仇岳雷刺秦桧,刺李闯红娘子报夫仇,审潘仁美杨家雪恨……” “那都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没什么好看的。”宝钗显得更不安了。 “宝兄弟,宝兄弟。”薛蟠“噔噔”地跑了进来,一把拉住贾五,“快去和我们喝酒。” “不行啊,宝姐姐还找我有事儿呢。”贾五解释着。 “我?没有啊?”宝钗奇怪地睁大了眼睛。 薛蟠哈哈一笑:“那是我骗你玩的,要不是说我妹妹请你,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快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说着拉着贾五往外就走,留下宝钗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贾五一路走一路琢磨,怎么宝姐姐爱看凶杀的书呢?薛宝钗,钗宝薛,宝薛,报雪,报仇雪恨?宝姐姐的爸爸早早就死了,可是从来没有听人讲过是怎么死的。 难道……他心里又泛起了一阵疑云。 花庭里摆着一桌酒席,薛蟠笑呵呵地拉着贾五走了过去:“来来,大家认识认识,这是我表弟,贾宝玉,就是衔玉而生的那个。这位是神武将军的公子查英,武艺好得不得了,人称京城第一高手。哎,老查,你那脸上怎么青了一块,又跟谁打架啦?” “哪里,哪里。”大奔儿头查英向贾五拱了拱手,“我被家父教训了之后,再不敢打架了,这是围猎的时候被鹞子的翅膀扇了一下。” 贾五也拱拱手,笑着说:“呵呵,我还以为是被蛇抽了一尾巴呢。” 查英脸色一变,想了想,什么也没有说。 薛蟠指着一个像女孩子似的年轻人说:“这是咱们北京的名角儿,蒋玉函。”接着转向贾五说:“是你兄弟。” 蒋玉函急忙给贾五施礼:“薛大爷取笑了,我一个戏子,怎么高攀得上宝二爷。” 薛蟠说:“听你的名字啊,蒋玉函,将玉含,宝兄弟生下来就含了块玉,岂不是你的兄弟?” 贾五给蒋玉函还礼,笑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还巴不得有个这么漂亮的兄弟呢。” 桌子对面捧着琵琶的红衣女郎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说:“薛大爷呀,也不给我引荐一下呀。” 薛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该打,该打,宝兄弟,这是锦香院的云儿,色艺双全,弹得一手好曲子,武功尤其厉害。” “大爷尽胡诌,我哪里会什么武功呀?”云儿向着贾五抿嘴一笑。 “你那武功不比寻常,昨天晚上--” 云儿抢过来捂住薛蟠的嘴:“不许说,不许说!” 五个人围着圆桌子坐好,家人斟上酒来。贾五对查英说:“查兄,我先敬你一杯。你武艺高强,走南闯北,有什么新闻说给我们听听么?” 查英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小弟在北京忝有丑名,上个月出去一看,才知道天外有天。当今武林要推江南八侠为最。八侠之首了因和尚,一身铁布衫登峰造极,刀枪不入。接下来的甘凤池,内功精湛,一把锡壶握在手里能生生熔化成汁。 最小的吕四娘,轻功天下独步,落凤剑法出神入化。” 贾五心里一动忙问:“那吕四娘今年多大了?” “十七八岁吧,”查英说,“听说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呢,可惜有一年多没在江湖上露面了。” “哈哈,宝兄弟,”薛蟠喝了一口酒,“你都有那么多姐姐妹妹了还想着吕四娘?那么厉害的女人家,娶过来你肯定怕老婆。” “那天我听了一个怕老婆的笑话,”蒋玉函插嘴说,“一个大家公子哥儿,特别怕老婆。一天老婆要打他,他吓得钻到床底下去了。老婆骂他: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给我出来!他回嘴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薛蟠笑得把酒喷了云儿一脸,大叫道:“天啊,这是琏二哥和凤姐的故事么。” 他指着贾五,“就是他哥哥和他嫂子的事儿,怎么都传到你耳朵里去了。” 蒋玉函急忙给贾五道歉,贾五笑着说:“没事儿,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敢情琏二哥还有这么幽默。” 一会儿,贾五起身上厕所,蒋玉函也跟了出来,一再赔不是,说得贾五倒有点不自在了。贾五随口问道:“听说北京有个叫琪官儿的,戏唱得特别好,你认识他么?” 蒋玉函一笑:“那就是我的戏名儿。” 贾五一听,哇,是大腕明星啊,就把自己的扇子拿了出来,想让蒋玉函签字。 第10章 谁知蒋玉函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想了一想,把自己的裤腰带解了下来,对贾五说:“我这条汗巾是我舅舅送给我的,系在身上冬暖夏凉,我送给二爷您吧。您也把腰带解下来给我。” 贾五不由得退后了一步,看看提着裤子的蒋玉函,两个大男人互换裤腰带?这也太肉麻点儿了。难道这小子是同性恋不成? 蒋玉函着急地说:“我的二爷,您倒是快一点儿啊?” 贾五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裤腰带解下来给了他。 二人正在系裤子,只见薛蟠满脸怪笑地走过来说道:“什么好事儿,也算我一个吧!” 三人回到酒席上,只见小厮茗烟一溜烟儿地跑了进来对贾五说:“宝二爷,大将军王叫您马上过去。” 第十一章君主立宪 进了十四阿哥府第,心里感慨万千,贾五很喜欢这个大将军王的为人,希望他能当皇帝。可是如果他当了皇帝,那么雍亲王就要倒霉了,而雍亲王又是林妹妹的亲爸爸。爱屋及乌么,当然也就爱林妹妹及她老爹了。 十四阿哥正在书房里练字,一见贾五进来,就笑着说:“宝玉啊,万岁爷那天跟我夸你的字不错呢。来,你来给我写个条幅,我要挂在中军大帐里。” 贾五提起笔来,想了一下,龙飞凤舞地写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十四阿哥连声赞道:“好字,好字,诗也选得好。看来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就是叫你贪酒好色不读书也没有用。” 贾五听了一愣,贾妃写的纸条他怎么会知道? 十四阿哥向他眨眨眼睛,说:“你厉害呀,把芒阳老蛇的大蟒也杀掉了。” 贾五尴尬地一笑,问:“王爷,这您也知道了?” “呵呵,老四有他的血滴子,我也有我的情报网啊。”十四阿哥往太师椅里一坐,“宝玉呀,我再过一个月就要出征了,你对平定青海西藏的叛乱有什么高见?” “危机不在青海西藏而在京城,”看着十四阿哥亲切的目光,贾五忍不住脱口而出,“皇上年高体弱,您领兵在外,一旦京城有变……” “唉,”十四阿哥长叹一声,“老人们总是不相信自己会死的,我也知道这事儿有点不妙,你看看这个。” 桌子上摆着六个金钱,白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黑字:“蹇:利西南,不利东北; 利见大人,贞吉。” 贾五在”易经热”的时候也颇做过一些研究,一眼就看出”蹇”是四大难卦之一。他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说:“王爷,这……这是您起的卦?” 十四阿哥点点头。贾五再往下看:“彖曰: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卦上说得好明白,利西南,就是平定青海西藏没有问题。不利东北,就是说十四阿哥一回京城,就有大祸临头。 正想到这里,外面传来一阵喊声:“万岁爷到--” 十四阿哥急忙带着贾五迎了出来,只见康熙在贾妃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贾妃看见十四阿哥,忽然脸上一红。 “平身,平身,”康熙笑呵呵地说,“宝哥儿也在呀。春儿啊,你看他们多像是爷儿俩呀。” 贾妃的脸更红了,忙说:“您乱说什么呀,我弟弟哪有这等福气。” 十四阿哥忙把话头接了过来,说:“我们正在商量青海西藏的战事。” “哦,”康熙饶有兴趣地转向贾五,“你说说看。” 贾五想了一下,说:“青海西藏新疆,都是流寇,我大军一到,平叛不难。难的是大军一撤,叛乱又起。迢迢万里,萝卜运到前线都成了肉的价钱,出兵几次,怕国库就要掏空了。” 这下正触到了康熙的痛处,他马上变得严肃了,问贾五:“那你看应该怎么办呢?” “屯垦移民,以战养战,”贾五坚定地说,“鼓励黄河一带灾民移居西部,五年之内不交钱粮,五年以后,西部的赋税就足以养活三五十万的大军。” “好!”康熙一拍桌子,“老十四,你看呢?” “我觉得这行得通,”十四阿哥兴奋地说,“而且移民带去了中原的文化,可以增进民族沟通,减少敌意。” “嗯,有理,”康熙说,“说到民族问题,咱们八旗兵都懒得不行了,打仗也不灵光了。靠汉人,又怕他们跟咱们不一条心。” “这事儿我想了好久了,”十四阿哥说,“应该打破满汉界限,比如说,凡是汉人忠于咱们满人的,就批准入满洲抬旗,成为满洲人。” 贾五一听,就随口接道:“还应该在军队里大力号召汉人入旗,每个牛录都要有宗人府的代表。” “好的,你拟个折子上来,”康熙高兴地说,“老十四啊,你这次出征,不光是为了打仗,我要你好好在各省巡视,了解民风。老二出了事以后,你们哥儿几个呢,只有你、老八和老四有才干。可是老八太柔弱,老四喜怒无常,刻薄寡恩,你又没有经过什么锤炼。”说着一阵阵地咳嗽,贾妃忙过来给他捶背。 康熙看到桌子上的六个金钱,感到奇怪地问:“老十四,你还会卜卦呀?” 十四阿哥知道康熙最不喜欢算卦问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五看看他们,就赶紧说:“是我拿来的,跟老那学着玩的。”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人老了,就开始疑神疑鬼了。我昨个儿做了个梦,你们给我圆圆。是一张好长的桌子,上面摆着一排金冠。我数了数,一共有十三个。 忽然地震来了,左摇右晃的,把那十三个金冠全都震到地下去了。地里慢慢地长出三面八卦旗,旗子上分别标着号码:十五,十六,十七。” “那应该是指易经的第十五、十六、十七卦。”贾五说,“十五卦是地山谦,十六卦是雷地豫,十七卦是泽雷随,我再想想。”他翻开书桌上的《周易》,认真地看着。 “老十四啊,”康熙转向十四阿哥,“今天我看了一个折子,一个县官居然贪污了几百万两银子。官吏腐败,杀了多少也止不住。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父皇,我认为是咱们的制度有问题,官员瞒上欺下。”十四阿哥说,“您虽然英明,毕竟不能天天深入老百姓。如果官员们为了一己之私,蒙蔽了皇上的耳目,国家就危险了。” “那你看应该怎么办呢?” “非变法不可,别无他路。”十四阿哥坚定地说。 贾五听着一愣,是啊,如果康熙年代能够施行变法维新,那么中国就会在200多年以前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大大领先于日本。中国就可以保持强大,也就不会有以后的鸦片战争,甲午战争,火烧圆明园,日本侵略中国……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热,说:“大将军王说得对,只有变法才能救中国。” “那又如何来变呢?”康熙兴趣盎然地问。 “如果能分一部分权力给百姓,君民共同监督,官吏们就无法瞒天过海了。”十四阿哥说。 “对,”贾五插话说,“应该施行君主立宪。” “君主立宪?”康熙挠挠头,“好像听哪个传教士提起过,你说来听听。” “就是老百姓选举议会,议会制定宪法,选举内阁,由内阁来管理国家。”贾五说。 “那皇帝做什么呢?”康熙问。 “皇帝监督内阁的运作,但是无权直接干涉国政。”贾五说。 “大胆!”康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睛里透出威严的光芒,“莫非你要我把大清的江山拱手相让不成!” 贾妃吓得急忙跪了下来,连说:“皇上,皇上,他是个小孩子,您别跟他生气。” 贾五毫不退缩地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中国历史上多少朝代,哪个不是盛了又衰。就拿明朝来说,到了末代皇帝,老百姓血流成河,朱家子孙也被杀得几乎绝了种。天道变易不常,您就真以为爱新觉罗家能江山永固不成?” “唉,”康熙惨然一笑,“日中则仄,月满则缺,我也知道这个道理。那天我看了一本推背图,里面说:水清终有竭,倒戈逢八月。也说的是大清不会长久。老四说要禁那本书,我说算了吧,禁书也禁不了老百姓的嘴。变法削去皇帝的一些权力,换来子孙长久,人民安乐,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只是怕在黄泉下列祖列宗骂我不孝。” “皇上,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当求万世名,”贾五满怀希望地说,“您变法成功了,就是给全中国的老百姓定下了万世基业,保证了爱新觉罗的子孙繁衍不绝,中国也会由此强大起来。” “嗯,我再想想,”康熙说,“老十四,你看呢?” “事到如今,贪官污吏横行天下,法是非变不可,”十四阿哥信心十足地说,“我跟汤若望、南怀仁他们几个外国教士谈过好多次,他们讲那个英吉利,本来是个小小的岛国,在君主立宪以后,几十年时间就成为了世界第一强国。” “中国自古以来,变法的都没有好下场,你不怕吗?”康熙问。 “大丈夫宁叫名在身不在,能有利于天下,虽死犹荣!”十四阿哥昂着头说。贾妃爱慕地看着他。 “好吧,你把变法的细节也写个折子上来。”康熙说道。 第十二章雍王府的阴谋 一夜的雷雨之后,空气格外清新。草叶绿得闪光,天空蓝得发紫。贾五的心情好极了,从来没有见过北京会有这么蓝的天。 第11章 他走到小溪旁的大柳树下,大观园里的小溪是从后海引来的活水,潺潺地流着,充满了活力。他蹲了下来,把头浸入水中,凉凉的溪水使得他打了个冷战,一条金红色的鲤鱼擦着他的鼻子游了过去。带着黑色条纹的青蛙跳上滚着水珠的荷叶,气鼓鼓地看着他。 贾五竭力使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昨天康熙走后,他和十四阿哥讨论了一个晚上,制定出了变法改革的初步方针。他原来一直讨厌政治,觉得搞政治的人都只不过是”厚黑学”而已,也就是脸皮厚,心黑。他最喜欢的一个笑话就是爱因斯坦去参加一个聚会,跟大家聊天: 你的智商有200么,好,我们来谈谈相对论;你的智商有150么,好,我们来谈谈宇宙大爆炸;你的智商有100么,好,我们来谈谈股票;你的智商只有50么,那我们就聊聊政治吧。 可是没想到自己一旦卷进了政治,也上起瘾来了,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的全是变法的事儿。可是自己毕竟和他们不一样,变法可以使中国免去150年的苦难,虽然讨厌政治,但总是爱国的么。变法改革成功了,中国历史,甚至世界历史都会被改写。但是,历史真的可能被改写吗? 小溪上游传来一阵甜甜的歌声:“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是林妹妹的声音。贾五绕过假山,透过竹林望过去,黛玉穿着一身白衣,手提一个红漆小木桶,刚给茉莉花浇完水。黛玉拔去头上的碧玉簪子,长发像乌云一样洒落下来。她跪在小溪边,把头发浸在水里,轻轻揉搓着,用软绵绵的苏州话唱道:“杏花岭上杏花香,种下梧桐引凤凰,一杯美酒十年酿,阿妹梳头为哪桩?” 贾五悄悄地在竹林后坐下,大气也不敢出,他习惯了那个聪明伶俐、才华横溢、好哭、好使小性儿的林妹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质朴自然的林妹妹。觉得林妹妹身上发出一种圣洁的灵气,他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黛玉站了起来,把头一甩,长长的秀发飘了起来,转了半个圆圈,抛出去的水珠在朝阳的照耀下划出了一道彩虹,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叫成一片。黛玉把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笑着向贾五的方向喊道:“快出来吧,我早看见你了!” 贾五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从竹林里走出来,问道:“妹妹,你唱得真好听,跟谁学的?” “唉,”黛玉眼圈一红,“是跟我的启蒙老师吕秀才学的。”她在石凳上坐下,拾起草地上的红玛瑙镯子,轻轻套在手腕上。她的手指修长细腻,白得像透明的一样。 “那吕老师对我像亲女儿似的,”黛玉接着说,“你知道,我父亲是个冷冷的人,一年和我也难得见上几次,见了面又没有什么话说。就像舅舅对你一模一样。” 贾五心想,那也不能怪林如海,他一看见你就想起自己被掉了包儿的儿子,怎么能不冷冷的?林妹妹这么悲观,爱哭,是不是就是因为童年缺少父母之爱呢?对了,那贾政对我也总是冷冷的,莫非宝玉也不是他的亲儿子? “吕老师才学可好了。十多年前进京赶考,在一家大官的宴会上,写文赋诗,震惊全场,大家都说今科状元一定是他的。”黛玉回忆说,“那家大官的女儿看上了他,死活非要嫁给他不可。可是吕老师已经有了妻子,那大官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当小老婆,再说朝廷的规矩又是满汉不通婚。于是那大官想了一条毒计,在考场上给吕老师栽赃,说他作弊,打了一顿板子,连夜赶出了京城。吕老师一气之下,发誓再也不进京参加考试了,在民间著书立说。我爸爸来苏州后,听说他学问好,就请了他来教我。” “那后来那个大官的女儿呢?”贾五问。 “谁知道,听说嫁给了一个什么亲王。”黛玉说,“吕老师也好可怜,没几年夫人就死了,留下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四娘,从小喜欢练武,说是给一位武林异人带走学武艺去了。小女儿叫五娘,喜欢诗文,吕老师带了她来陪我读书,我俩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黛玉叹了口气,“可是自从我来了这里,就和她们断了音讯,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黑色的大宛马,顺着安定门大街向北疾驰。马背上骑着一个蓝衣太监,满脸焦虑,手里的皮鞭狠狠地抽着马屁股。大宛马到北京东北角的雍王府门口停了下来。那太监跳下马,向着神气活现的门房一拱手,说:“我叫秦六,有急事要见乌师爷,就是乌思道。”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门房一见银子,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热情地说:“乌师爷正在和王爷谈事儿。” 说着把秦六带进了西厢房,“您先在这儿喝杯茶,我进去看看。” 大庭上,四阿哥雍亲王脸色阴沉,右手捻着胡子,说:“思道,你这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乌思道站在一边,哈着腰回答说,“王爷您知道皇上从小就喜欢西洋玩艺儿,什么自鸣钟、千里眼、火枪、红夷大炮,还跟着传教士门学什么几何、代数。那年南怀仁算对了日食的时刻,皇上还想要改历法,把老祖宗传下来的太阴历改成洋人用的太阳历。幸亏钦天监联合了八个铁帽子王爷一起反对,又刚巧碰上了吴三桂他们三藩造反,才把这事儿压了下来。现在十四爷一说起学西洋人变法改革,把皇上当年的兴趣又勾上来了。” “那皇上又想要立老十四当太子了?”四阿哥不安地动了一下。 “是。王爷,”乌思道说,“不过皇上还不准备马上给他太子的名分。说要他借着变法之机,好好考查一下朝中的文武大臣,王公贵族。给了太子身份反而不方便,拍马屁的就全上来了。” “老十四的变法都有什么章程?” “具体的还不清楚,听说主要有君主立宪,削去皇室的权力,官员直接由老百姓选;取消八旗特权,实行满汉一家;取消科举,兴办新式学校;鼓励工商,开放海禁;保护私有财产,禁止抄家;制定大清法律,任何人不得超越法律之上。还有什么别的条条。” “老十四好大的胆子,这不是要把祖宗之法全都改了吗?”四阿哥惊奇地问。 “可不是。听说都是那个贾宝玉给他出的主意。那小子人儿不大,懂得还挺多,特别是西洋的一套,满脑袋的花花点子。” “你原来不是说要把贾宝玉干掉吗?”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呀。”乌思道沮丧地说,“了因和尚的法术都快成功了,偏偏跑出来个癞头和尚跟瘸腿道士,把了因的法术破了。” 四阿哥脸色一变,自语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 “怎么,您知道他们?” “你听说过方外三仙吧。”四阿哥皱着眉头说,“就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和独臂师太。这三人武功深不可测,好在从来不卷入世俗之事,怎么现在也出来趟浑水了呢?莫非也要帮老十四变法改革不成?” “嘿嘿,王爷明鉴。历史上变法的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像商鞅、王安石。变法有利于小民,但是肯定要触动官吏的利益,谁愿意自己的特权被取消呢?”乌思道得意地一笑,“所以您看吧,大官小官,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反对变法改革。您私下把这些人串联起来,我再给您想几条妙计,老皇上一旦归天,大家能不拥戴您当皇上么。” 四阿哥也笑道:“老乌啊,真有你的。”他看见了探头探脑的门房就问:“嘿,什么事儿?” 门房赶忙跪下,说道:“回王爷,有个宫里来的太监要找乌师爷。” 四阿哥一摆手说:“老乌,你去看看吧,我得到舅舅那里去一下。” 乌思道来到西厢房,满脸堆笑:“哎呀,秦公公,是哪阵风把您吹来啦?” 秦六满面凝重地说:“乌师爷,不好了,贾妃好像知道弘历的身世了。” 乌思道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问道:“她都知道什么了?” “具体的不清楚,她说怀疑贾府的林黛玉才是雍王爷的孩子,那弘历才是贾家的孩子。” “她有证据么?”乌思道开始紧张了。 “好像还没有,她说想让十四阿哥去调查一下林黛玉的来历。” “谢谢公公来报信儿。”乌思道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秦六手里,“以后雍王爷登了基,您是大大的有功啊。” “哪里,哪里,谢谢师爷您提携。”秦六把银票揣进怀里,嘻嘻地笑着,“我看还是派人把林黛玉那个小妞干掉,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唔,”乌思道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杀了林黛玉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福晋有话,林黛玉要是被杀了,她就要杀我。这事儿又不能告诉雍亲王。林黛玉要是活着,雍亲王风险太大。要闹出来,这亲王就难保了,那弘历冒充皇子,恐怕还得砍头。” “弘历,对呀,那小子心狠手辣,鬼点子也多。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他自然会想办法除掉林黛玉,自己就可以不担任何风险。可是弘历心太黑,谁告诉他这个消息,怕也会被他灭口。不过,眼下不是有个现成的替死鬼么?”想到这里,乌思道对秦六说:“你这个消息直接有关弘历贝勒的前程。他就住在后院,你想不想直接告诉他?以后雍王爷当了皇帝,他就是太子。攀上他,你以后就尽等着升官发财吧。” 秦六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忙说:“好吧,我听您的。” 乌思道把门房叫了过来,吩咐说:“带秦公公去见弘历贝勒。” 第12章 又附在秦六耳边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也不好意思分你的。你在贝勒面前也就不必提我的名字了。” 第十三章一探荣国府 弘历在后花园里不安地转来转去。昨天夜里来了一场寒流,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可是弘历只穿了一身单衣,心里火烧火燎的:“怎么办?怎么办?”他的眉头锁得紧紧的。弘历确实和贾五长得很像,浓眉大眼高鼻梁。只不过贾五总是懒洋洋地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弘历总透着一股阴险暴戾之气。 “难道我真是汉人的后代?怪不得福晋对我总是冷冷的,学堂里的孩子们也都说我像汉人,”弘历长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的父母都不在了,要能去贾府看看姥姥他们也好。不过,不能被皇上知道,私冒皇孙,我怕就没有命了。要不,我逃跑了算了?” “可是眼前的荣华富贵,怎么舍得丢下?而且父王要是当了皇帝,我就是皇太子,将来的皇帝。反正现在知道的人不多,杀了他们--”弘历忽然觉得热血沸腾,“那个秦六必须杀了灭口,贾妃也得杀,陈士官一家,林黛玉一家。最先要杀的就是林黛玉。” 看到乌思道从远处走来,弘历叫住了他,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说:“老乌啊,听说荣国公贾府里有个叫林黛玉的小妞儿长得不错,你能不能给我找一幅她的画像来呀?” 乌思道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回答说:“这个可不易,我打听打听,过几天给您回话。” 看着弘历走开的背影,乌思道心里暗笑,这小子这么快就上钩了,我的计策真是灵得不得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又佩服起自己来了。 弘历走进自己的屋子,心里想:“杀林黛玉,杀林黛玉,可是派谁去杀呢?这件事一定要瞒着父王,但是他的情报网那么厉害,怎么才能瞒得过他呢?除非我自己出马,神不知鬼不觉的……” 弘历从小练武,自信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是毫无问题。但是要有内线在贾府,摸清情况。他忽然想起贾环来了,那是去果亲王家看戏的时候认识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拼命想巴结他。他当时实在懒得搭理贾环,想不到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弘历穿上一身小厮的短衣,溜出了后门,骑上大青马,沿着城墙根飞驰而去。 乌思道从门房里转了出来,望着弘历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好小子,说干就干。还说要张画像先把我稳住,要是林黛玉今天死了,连我都不应该怀疑他。”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弘历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怕将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叹了一口气,也拍马向贾府奔去。 贾环听说雍王府来人找他,急忙走了出来。一看是弘历,吓了一跳,他献媚地说:“贝勒爷,您怎么来啦,还是便衣,快,快请堂上坐。赵大,快去叫老爷来迎接贝勒……” “慢,”弘历忙伸手止住了他,“我这次来,是皇上的秘密命令。我觉得你是可造之才,才来找你。这事一定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诉,连父母都不许说,你能办得到吗?” “能,能。”贾环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 “咱皇上人老心不老,又想选几个漂亮的小妞进宫。可是又不好意思让大臣们知道,就叫我来私访一下,哪里有什么绝色。听说你们府里的林黛玉不错……” “林表姐呀,可不是,长得和天仙一样。”一说起女人,贾环的兴头就来了,“还有个薛宝钗、史湘云,就连宝玉哥哥的晴雯丫头,也是个绝色美人呢。” “哦,你带我到园子里去看看。” 二人进了大观园。弘历在一块寿山石后坐下,对贾环说:“你去侦查一下,林黛玉在哪里。” 贾环去了十几分钟就回来了,说:“林表姐在大柳树下的八角井边看月亮呢。穿着一件银狐皮的大氅。” “好,你立功了。回去吧,这儿没你事儿了。”弘历说。 “我在这儿看看行吗?”贾环说。 “不行!”弘历一瞪眼,“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贾环吓得二话没敢说,乖乖地走了。 看着贾环走远以后,弘历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向着那大柳树走去。 月亮下,八角井旁,一个穿着银狐大氅的女孩子,身材苗条,不安地走来走去,还时不时轻轻叹着气。那女孩子转过身来了,弯弯的眉毛,黑黑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果然是个美女。 弘历叹了一口气,他真希望林黛玉长得丑一点,这样的美人,怎么下得了手?哎,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那女孩子听到了动静,小声问:“是谁?” 弘历抓起一把石子,向着对面的草丛扔了过去。 草丛里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那女孩子转过头去看。 弘历猛地跳了出来,两手死死地掐住那女孩子的脖子。那女孩子挣扎了几下,渐渐不动了。银狐大氅滑落在地上。 弘历向四周看了看,把那女孩子的尸体扔进了八角井。然后扬长而去。 远处过来一人,正是乌思道。他向井里看了看,嘿嘿一笑,向着荣国府的东厢房走去。 贾五从老太太那里请了晚安出来,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一闪,进了赵姨娘的屋子。贾五好奇地跟了过去,爬上台阶,用舌头把窗户纸舔了一个小洞,向里面望去。 乌思道舒舒服服地靠在炕上,赵姨娘在给他捶着肩说:“思道啊,怎么这么多天不来看我,又迷上哪个女人了吧。” “没有,没有,”乌思道辩解地说,“雍王爷那里事儿多,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皇帝大位是谁的,也就看这几个月了。” “唉,你们男人家,为了权力又打又杀的,我都怕了。” “嘿嘿,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杀人,哪里来的权力?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啊!” 乌思道得意地说,“再说啦,你不是也想让环儿得了荣国府的这个世袭?” “想是想,哪里办得到呢!”赵姨娘沮丧地说,“又有贾琏,又有宝玉,哪儿轮得到他呢?” “别急呀,等雍亲王当了皇上,找个碴儿把贾政、贾赦、贾琏、宝玉全都充军黑龙江,这爵位不就是环儿的了。”乌思道淫笑着在赵姨娘脸上捏了一把,“然后我再把你娶过来,这花花的荣国府可就是咱们的啦!” “那敢情好,”赵姨娘笑嘻嘻地腻在乌思道的身上,“今天晚上我们老爷不回来了,你就在这里睡了吧。” “不行啊,还得回王府看看,怕福晋那里有什么事儿。你知道,弘历杀了林黛玉,把她扔进了大观园的八角井里……” 贾五脑子里”轰”的一声,林妹妹被杀了? 他转身跳下台阶,跌跌撞撞地往大观园里跑。 一件银狐大氅扔在八角井边的草地上,那是十几天前贾母送给林妹妹的。 贾五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往井里看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想了一下,转身跑到花匠的房子那边,扯下一根晾衣服的绳子,就又匆匆跑了回来。 贾五把绳子一头拴在树上,自己攀着另一头,下到了井里。 井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井水有齐胸深,冰凉刺骨。贾五双手摸索着,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身体,他心里一凉,忙把那个身体举出了水面。摸摸脉搏,没有;摸摸心跳,也没有;试试呼吸,还是没有。 林妹妹被杀死了。贾五只觉得万念俱灰,悲从中来。林妹妹昨天唱歌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一杯美酒十年酿,阿妹梳头为哪桩?”他摩挲着那冰冷的手,手腕上的玛瑙镯子还是他给林妹妹买的。他的眼泪一串串流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贾五从来以为自己是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子,谁想到现在也变得泣不成声了。他把林妹妹抱得紧紧的,真想自己也一头撞死在这井里,跟着林妹妹去了。 贾五一阵晕眩,头重重地碰在井壁上。他猛地清醒了过来,报仇,报仇,一定要先给林妹妹报仇!他解开外衣,把林妹妹的身体绑在自己背上,拉着绳子爬了出去。 草地上,贾五跪在林妹妹身边。他拿起林妹妹的手,轻轻地吻着,嘴里说着:“妹妹,生不同衾死同穴,等我报了仇,一定来陪你。” 忽然他的嘴唇触到了手背上的一处伤疤。林妹妹的手上是没有伤疤的,他心里一惊,撩开散在她脸上的头发,俯下身去,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一看:是金钏儿,不是林妹妹! 贾五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他揉揉眼睛,真的是金钏儿! 贾五只觉得又惊又喜又悲。喜的是林妹妹还活着,悲的是金钏儿被杀了。他想了一下,用那狐皮大氅把金钏儿的身体盖上,自己晃晃悠悠地向潇湘馆走去。 潇湘馆。 紫鹃用托盘捧着一杯黄山毛尖,说道:“姑娘,你少喝点茶吧,喝多了睡不着觉的。” 黛玉接过茶杯,凄然一笑道:“谢谢你,紫鹃姐姐,我想今天晚上我又得失眠了。”说着眼圈一红,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儿。 吃过晚饭,黛玉去园子里散步。紫鹃看来了寒流,怕她着凉,再三哄着她把那件银狐大氅穿上。黛玉漫步走着,看着天上的月牙儿,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在苏州,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看到贾环在树后探头探脑的,黛玉奇怪地问:“环哥儿,你在干什么?””没什么,没什么。”贾环一溜烟地跑了。 黛玉听到假山那边有低低的哭泣,转过去一看,是金钏儿,就过去问:“金钏儿姐姐,你怎么啦?” 第13章 “老爷逼我做小老婆,下旬就要过门。”金钏儿哭着说,“太太又打我,说我是狐狸精,勾引了少爷又勾引老爷。”说着给黛玉看她手上的伤疤。 黛玉沉默了一会儿,咬咬牙说:“姐姐,你干脆逃了吧!” “什么?”金钏儿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 “逃!”黛玉摘下头上的金花玉簪,金耳环,手上的宝石戒指,犹豫了一下,把腕上的玛瑙镯子也褪了下来,都递给金钏儿,“姐姐,你拿着这些,听说能值上千两银子呢,跑得远远的。” “林姑娘,我……”金钏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事不宜迟,不跑你会后悔一辈子,”黛玉热心地说,“这里就像个大牢笼,一点自由也没有,连我都想跑。” 金钏儿犹豫了一下说:“林姑娘,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是打算逃走,等会儿我表哥会来这儿接我。” “表哥?” “嗯。”金钏儿的脸马上红了,低下头去。 黛玉脱下自己的狐皮大衣披在金钏儿的身上,说:“姐姐,把这个也带着,老太太说也值好几百两银子呢,祝你们两个好运气。” 正回忆到这里,听得外面一阵急急的敲门声。 “来啦,来啦,是谁呀,这么催命,”紫鹃打开门,“哟,是宝二爷呀,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黛玉急忙从里间走了出来,只见贾五面色苍白,浑身发抖,衣服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 “你怎么啦?”黛玉关心地问。 贾五跨上一步,死死地抓住黛玉的手,直勾勾地看着她。过了好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黛玉的脸红了,甩开贾五的手对紫鹃说:“紫鹃,帮二爷把湿的外衣脱了,给他披上条毯子。雪雁,去叫晴雯过来,给二爷带一套干衣服。” 第十四章改革之争 紫禁城里养心殿。 康熙歪在炕桌上,贾妃给他捶着腿。十四阿哥和贾五在下首站着。 “老十四啊,你拟的那个变法的折子我看了,”康熙喝了一口参汤,慢慢地说,“很有见地呀。” “谢皇上夸奖,那是宝玉帮着我写的。”十四阿哥说。 “呵呵,宝玉,你年纪轻轻的,就成了老十四的智囊了。”康熙笑着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我说应该是生子当如贾宝玉才是了。可惜你不是老十四的儿子。” 十四阿哥看了看贾妃,贾妃把头低下去不看他。 “不过,老十四啊,你这变法得罪的人可不少,君主立宪,把皇家亲戚都得罪了;官员民选,把朝廷里的官吏都得罪了;满汉平等,把八旗兵全得罪了;奖励工商,把地主豪强都得罪了;改革科举,把读书人都得罪了。如果这些人联合起来反对你,你可就危险了。”康熙忧心忡忡地说。 “陛下,变法有关我大清朝国家昌盛,人民富足,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十四阿哥雄心勃勃地说,“只要有了充分准备,危险也不可怕。再险也险不过您当年捉鳌拜时的危险。” “嗯,那鳌拜武艺精通,力大无穷,那天可是悬乎极了。要不是小桂子鬼点子多,真是不堪设想,不堪设想啊。”康熙眯起眼睛,回忆说,“不过,我捉鳌拜那时候可准备了好几个月呢,你都准备什么了?” “变法的关键,是要有一批爱国爱民、立志改革的人才。”十四阿哥侃侃而谈,“现在朝廷里的人,不会有几个拥护改革的,改革会绝了他们习惯的升官发财的路。改革的受益者是普通老百姓,我这次西征,就想深入民间,寻找一批改革的中流砥柱。出征回来,就依仗这些人,大刀阔斧地开始改革。” “是啊,干什么都要有人才。想当年我手下那么多能干的人,可惜老的老,死的死,有的又成了贪污犯。”康熙感慨地说。 “陛下,人都是自私的,”贾五插嘴说,“什么高尚的人,有道德的人,通通是骗人的鬼话。人都是有所图的,或者是图名,或者是图利。变法的好处就是:让想出名的人来做官,治理国家,让想图利的人去经理工商,他们赚了钱,同时也给了穷人做工的机会。” 正说到这里,一个太监走了过来说:“启禀万岁,雍亲王有紧急军情求见。” “让他进来。” 贾五看着走进来的四阿哥,又黑又瘦,面色阴沉,一点也看不出和林妹妹有什么相像。 “陛下,”四阿哥把手里的奏折递给康熙说,“四川总督年羹尧的八百里加急军情,我军在青海大败,西安将军额鲁图五万人全军覆灭。” “什么?”康熙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傅尔丹,王子腾,年羹尧,加起来有六十万人马,怎么倒叫这个不到十万人的阿布坦打败了?” “父皇,前方的骄兵悍将,互相不服,互不配合,才有此大败。”四阿哥说,“十四弟从小有杀伐决断之才,我建议让他挂帅早日出征。” 十四阿哥没想到四阿哥会推荐他,奇怪地看看四阿哥。 四阿哥接着说:“六十万大军,除了皇上,只有十四弟才能镇得住。十几年前十四弟在平息川陕时,在军前斩了镇西将军查富贵和皇商薛定鄂,雷厉风行,八旗子弟都佩服得不得了。” “我想起来了,”康熙转向十四阿哥说,“就是王子腾上本奏你私杀大臣的那件事?” “是的,”十四阿哥说,“查富贵也太不像话了,利用军队经商,和薛定鄂合伙走私鸦片。军队经起商来,变得惟利是图了,还怎么能打仗!” 康熙向着四阿哥摆摆手说:“好了,你先下去吧。” 十四阿哥想了想说:“父皇,那我三天后就出征吧。” “这个……”贾五心里好矛盾,十四阿哥一离开北京这王位就要丢了,可是自己又不能明说,因为四阿哥是林妹妹的爸爸。 康熙看着贾五呵呵一笑道:“怕他走了北京出事儿不是?我早想好了,写一份密诏,就交给大学士张廷玉保管,如果我死了,就传位给老十四。” 十四阿哥知道张廷玉是个正派人,急忙跪下说:“谢父皇!” “起来吧,”康熙喝了一口人参汤,笑眯眯地说,“我是老奸巨猾了,为了万无一失,我准备再写一份密诏。”然后对春儿说道:“春儿,你保存着。就是有人能篡改了那份诏书,也改不了这份儿。而且武力政变也不行,老十四手里还有六十万大军呢。” 雍王府内小书房。 四阿哥正襟危坐,说:“老乌,你的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乌思道连连点头,“皇上写了份密诏交给张廷玉保存,说要传位给十四阿哥。” 四阿哥心里马上翻腾了起来,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说:“哦,你看如何呢?” “王爷,此事尚有可为。”乌思道嘿嘿一笑,“皇上老了,疑心病重得不得了。 他要是直接颁布诏书立了十四阿哥,或者是把密诏干脆交给了十四阿哥,这事儿就麻烦多了。皇上之所以说把密诏交给张廷玉,就是对十四阿哥也存有几分提防,如果十四阿哥不听话了,密诏随时可以要回来。俗话说,苍蝇不叮没缝儿的鸡蛋,现在既然有这点儿缝儿,咱们就可以借此做做文章。” 四阿哥头一抬,说道:“你有什么好计策,说来听听。” “上策者,”乌思道摇头晃脑地说,“是离间皇上和十四阿哥的关系,让皇上废了十四阿哥;中策者,是串通张廷玉改了诏书;下策者,是刺杀十四阿哥。” “下策可不易施行,老十四一身武艺,怕了因和尚也未必杀得了他,更何况他的侍卫里也不乏高手,不在咱们的血滴子之下。” “王爷,杀人可以不用刀。十四爷武功高强,但是个多情种子。男人近不了他的身,女人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我正在给您物色这刺客的人选。”乌思道得意地说,“当然,如果中策或上策能行得通的话,下策就用不着了。” “说说你的中策吧,张廷玉一个书呆子,你怎么能串通得了他?” “王爷,张廷玉处处以君子自居。君子可以欺方。老十四的变法要变祖宗之道,孔孟之教。我们打着维护名教的旗号,反对变法,搞他个四个不可变:祖宗之道不可变,孔孟之教不可变,满洲八旗的领导不可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制不可变。他张廷玉作为读书人的领袖,就迟早要进我们的套儿。” “唔。那上策如何行得通呢?你知道皇上正信任老十四,贾妃又不停地在枕边说老十四的好话。”四阿哥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还不如当年不把她弄进宫去。” “这条计策妙就妙在十四阿哥和贾妃的关系上。当初皇上废了二阿哥的太子,还不是因为他和郑贵人有了私情?”乌思道得意地说。 四阿哥眼睛一亮,忙问:“你抓到他们什么把柄了?” 乌思道凑到四阿哥耳边,低声地说着什么。 四阿哥一拍桌子说:“好,一定要把证据拿到手,不惜任何代价!” “是,王爷,”乌思道恭顺地说,“不过这三条计只怕瞒不了贾宝玉,那小子一肚子的鬼点子。要想办法把他和十四阿哥分隔开才好。” 房间里一阵沉默。 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走了进来,说:“王爷,福晋想请乌先生过去。” 雍王府偏殿。 雍王妃抱着个雪白的波斯猫,不安地走来走去。 看到乌思道进来,她挥了挥手让小丫头出去,焦急地说:“乌先生,那个琪官儿逃跑了。” 第14章 “琪官儿,就是那个唱戏的?”乌思道暗暗叹了一口气,真是女人家没见识,跑了个戏子也大惊小怪的。 “就是他,王爷最喜欢的那个小旦,而且他……他把我的金麒麟偷走了。” “福晋,您的金银财宝数都数不清,还在乎个金麒麟?” “不是啦,”雍王妃着急地解释,“那麒麟是空的,里面有个暗盒,藏的是一张玉牒。” 乌思道知道皇室的子女出生后,宗人府都要记录下来,叫做玉牒。他问道:“什么样的玉牒?” “就是黛玉出生的记录,接生婆是谁,在哪里生的,身上有什么特征。把她换了弘历以后,我叫宗人府另外写了一张,就把那张旧的藏在了金麒麟里面。” “哎呀我的福晋大人。”乌思道生气地说,“这种东西不马上销毁,留着它干什么!” “我,我还想有一天能认回我的女儿,”雍王妃的眼圈红了,“我做梦都盼着那一天。又怕她不肯认我,这是惟一的证据。” “唉,”乌思道叹了一口气,“您先别着急,让我想想办法。” 乌思道从雍王妃那里出来,正碰见贾环,奇怪地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弘历贝勒找我,”贾环兴冲冲地说,“雍王府后花园。” 贾环把手里的一卷图交给弘历,还说:“贝勒爷,您看看,这是我家林黛玉表姐,薛宝钗表姐和史湘云表姐的画像,我从老太太那里偷来的,都是大美人。” 弘历漫不经心地接过画像,“哦,这史湘云蛮漂亮的。啧啧,这薛宝钗更是个大美人。嗯,这林黛玉……” 弘历一下子呆住了,黛玉的画像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而且,她不是自己前天晚上掐死的那个人! 弘历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说:“贾环,你们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儿没有?” “没有什么啊,哦,就是前天有个丫头跳井了,叫金钏儿。” “妈的,杀错了。”弘历心里暗骂了一声。又看看林黛玉的画像,不过这么漂亮的小妞儿,杀了也怪可惜的。最好是把她偷出来,放在一个什么秘密的地方,自己慢慢享用。嗯,今天下午再去贾府周围踩踩盘子,认认地形。isuu書网这事儿还得找个帮手才行,找谁呢? 第十五章宝玉大战弘历 弘历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琢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鼓楼了。 “公子,请问?”一个少女的清脆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弘历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是画上的林黛玉么。揉揉眼睛,哦,不是,眉毛没有林黛玉那么弯,下巴也比林黛玉圆一点。 那少女一身江南打扮,笑着问他:“您知道去荣国府怎么走么?” “当然知道,”弘历嘿嘿一笑,这女孩长得真漂亮啊,“我带你去好了。” 贾五从皇宫的神武门出来,绕过景山,沿着地安门大街往家走。变法改革的阻力大得出乎他的预料。八旗王公,达官贵人,当然不必说,就是在变法中可以得到好处的士农工商,大部分人也或是反对,或是冷嘲热讽,或是漠不关心。北京人的日子倒也是比外地要好过,天子眼皮底下,什么官儿都收敛得多。”眼下咱们过得还行,改它干吗?”到处听到的都是这句话。习惯势力真是可怕,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贾五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十四阿哥一心想西征。西部苦寒之地,老百姓本来就很苦了,最近又出了两个贪污上百万两银子的贪官。穷则思变,那里的人民会最容易接受改革变法的思想,十四阿哥也容易网罗一批立志改革的年轻人做帮手。不过,他总觉得自己记得十四阿哥一离京就要出娄子。可是怎么劝阻十四阿哥呢?总不能说自己是从未来世界来的吧? 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后海边上。一阵风吹来,他急忙捂住自己的瓜皮帽,可别吹掉了,这帽子还是晴雯给做的。她的手真巧,比买的帽子还漂亮。帽子前面还镶了一块小镜子,她说可以避邪的。 后海边上的小树林里隐隐传来女孩子的哭叫声。贾五拍马进了树林,只见一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正把一个女孩子按在地上,那女孩子哭叫着拼命挣扎。 贾五看了大怒,飞身下马,一把抓住那男人的脖领子,把他揪了起来:“好小子,青天白日的,北京城里,就敢调戏女人!” 那人回手就是一拳,说道:“哪里的野小子,敢管你家宝玉贝勒头上来了。” 一拳正打在贾五的下巴上,嘴里咸乎乎的,他啐了一口,红色的。妈的,被打出血来了。贾五怒气上冲,上去抱着那人就扭打起来。两人在地下滚来滚去,贾五忽然想起来,宝玉贝勒,不就是弘历吗?金钏儿就是他杀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打得更起劲儿了。两人年纪、高矮都差不多,可是贾五从上中学后就没有打过什么架,而弘历则是天天练武。打了一阵儿,贾五渐渐觉得力气不支,被弘历压在了身下。 弘历得意地笑着说:“就这点本事儿,还想管爷爷的事儿,我送你见阎王去吧! “说着从靴筒里掏出一把镶金的匕首,向着贾五的喉咙刺去。 贾五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两人僵持着,匕首在贾五的脖子上面晃来晃去。 下午的阳光从树隙照进来,照在贾五的脸上。匕首一分分地向他的喉咙逼近,贾五觉得一阵阵悲哀,难道自己就死在这小子的手里了?他使劲晃晃头,拼命使自己清醒过来。 贾五忽然发现,自己的头一动,就有个小亮点在弘历的额头上动。那是自己帽子上的镜子的反光。他灵机一动,用力转转头,把太阳的反光投射到弘历的眼睛上。弘历忽然感到眼前一花,不由得放松了贾五,抬起右手来挡住眼睛。贾五乘机把身子一侧,蜷过右腿,用膝盖向着弘历的两腿之间狠狠地顶去。弘历惨叫了一声,向后摔倒。贾五骑在弘历身上,一顿饱打。弘历哎哟哎哟地叫着:“好小子,你有种就把你家少爷打死。只要你给我留下一口气儿,你下回就一口气儿也没有了。” 贾五又好气又好笑,照着弘历的太阳穴就是一拳,弘历哼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声:“弘历贝勒--,弘历贝勒--” 雍王府有人来了,贾五对那女孩说:“我们快跑吧。”说着把她抱上了马,自己骑在她身后,一挥马鞭,跑出了小树林。从后海一直跑到护国寺,估计弘历的人早被甩掉了。贾五从马上跳了下来,看看那女孩,好奇怪,她长得好像林妹妹。 那女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小姑娘,你看来不是北京人啊。” “我从苏州来,来北京找人。” “哦,找什么人呢?” “我的一个同乡好朋友,住在荣国府里,她叫林黛玉。” 贾五带着那女孩子从后门溜进了大观园。一进怡红院,看到袭人正在紫藤架下做针线。 “袭人姐姐,你请林姑娘来一下好不好?有客人要找她。”贾五说。 “好的,”袭人站起身来,“好漂亮的小姑娘,倒像是林姑娘的亲妹子。”袭人一面往外走一面向着屋里喊:“晴雯,来了客人啦,快倒茶!” “来啦,来啦,看你那个蝎蝎蜇蜇的样子。”晴雯嘟囔着从里间走了出来,看到那女孩,她忽然一愣,嘴里说:“五娘?是你?” 那女孩也是一愣,接着扑上去抱住晴雯,眼泪一串串地掉了下来,喊道:“四娘,姐姐!” 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儿,晴雯的脸色忽然变了,问道:“妹妹,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爹还好吗?” “爹,应该没事儿吧,他一年以前离家出走了,说是有血滴子在找他的麻烦。把我托付给梅子林酒店的李奶奶……” “林姑娘来喽--”袭人话音刚落,黛玉就急急地走了进来问道:“宝玉,什么人找我呀?” 看到五娘,她又惊又喜,“妹妹,妹妹,你怎么来啦?”拉住五娘的手,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儿。 贾五看看黛玉,看看晴雯,又看看五娘,忍不住笑着说:“你们三个长得真像是亲姐妹。” 袭人也拍着手笑着说:“可不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黛玉拉着五娘坐下便问道:“妹妹,这千里迢迢,你可怎么来的呢?吕老师好么?” 看着五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贾五对袭人说:“袭人姐姐,你到厨房去一下,叫他们今晚准备几个江南的菜。” 看着袭人走远以后,五娘接着说:“爹把我托付给梅子林酒店的李奶奶,也就是林姑娘的奶妈家。” “你也认识李奶奶,太好了!她老人家身体好么?”黛玉兴奋地问。 “唉,”五娘叹了一口气,眼圈又红了,“我在李奶奶那里住了一年,她对我可好了。直到上个月,我看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黑大汉老在酒店门口转来转去,就告诉了李奶奶。她听了好紧张,就把我送到运河边上的倪老板家里,还给我一个红布包儿,说如果她出事儿了,就叫我拿着那个红布包儿来找林姑娘。结果第二天夜里,梅子林就被人烧了,李奶奶一家生死不明。我心里好害怕,就搭船来北京找林姑娘。下了船,雇车进了城。没想到北京这么大,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又碰见个坏人要欺负我,多亏了他。”她向贾五看了一眼,接着轻轻地说:“他,救了我。” 贾五把刚才和弘历打架的事简要说了一遍,黛玉和晴雯听得目瞪口呆。 第15章 听到说弘历的刀子在他的脖子上晃来晃去,两人都吓得叫出声来了。听完以后,晴雯才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说宝二爷,你也不能老这么玩悬的呀,以后我好好教你几手吧。” “你教他?你会武艺?”黛玉奇怪地问。 “黛玉姐姐,你还不知道么,她就是我姐姐,四娘啊!”五娘说。 “晴雯,你是吕四娘?”黛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你是江南八大侠之一,武功出神入化,怎么跑到这里当起丫头来了?” 晴雯微微一笑,说:“那年十四阿哥跟他师傅茫茫大士,来峨嵋山和我师傅独臂师太谈论天下大势,我师傅问到十四阿哥的志向,十四阿哥说要改革君主制度,还政于民,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师傅对他赞不绝口。我艺成下山,师傅叫我来助十四阿哥一臂之力,谁知道十四阿哥叫我来保护他。”晴雯看了贾五一眼,脸一红。 “奇怪,你和十四阿哥究竟是什么关系?”黛玉看着贾五问道。 贾五耸耸肩,做了个无辜的手势。晴雯接着说:“十四阿哥把我推荐给贾娘娘,贾娘娘就把我安排来这里了。” 五娘一直呆呆地看着贾五,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看来你还真是个好人呢,连我的两个姐姐都这么信任你。” 黛玉微微一笑,说:“他呀,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五娘,你也留下来好不好?” “对呀,把五娘留下来吧,”晴雯热心地说,“咱们房里还缺一个人呢。” “好是好,不过,”贾五笑着说,“当丫头,也太委屈五娘了。” “呸,什么话,我当丫头就不委屈吗?”晴雯笑着说。 “我也喜欢留下,和四娘跟黛玉姐姐在一起。”五娘说。接着她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对贾五说:“还有你。” “好啊,那就留下吧。”贾五高兴地说,“对了,我们给你换个名字吧,就……就叫五儿好不好?” 吃过晚饭,贾五和黛玉、晴雯、五儿来到了潇湘馆。 黛玉急着想要看五儿带来的东西,就把雪雁支开去熬冰糖燕窝汤,留下的紫鹃反正是自己信得过的。 几个人在灯下坐好,紫鹃端上茶来。 “妹妹,你把那个红布包拿出来给林姑娘看看。”晴雯说。 五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缎子的小包儿说:“这是我离开梅子林那天晚上李奶奶给我的,说是林老爷留下来的,要在林姑娘满十五岁以后交给她。”说着把小包递给了黛玉,接着说:“李奶奶还说,林老爷为人可好了奇qisuu.书,那家梅子林酒店,就是林老爷给他们出的本钱,店门上的匾额'梅子林'三个大字还是林老爷亲笔写的呢。” 黛玉打开那小包儿,里面是一个麂皮包儿。打开麂皮包儿,里面是一个折叠的信封。信封黄黄的,看来有很多年了。 黛玉把信封撕开,不知为什么,心里好紧张,手也开始微微地发抖。 信封里掉出来一张信笺和一个字条。 黛玉把信拿起来,宝玉和晴雯凑到她身后一起看: 黛玉吾女,汝阅此信之时,应已逾及笄之年,吾亦已作古多时也。 汝生来聪慧过人,惜乎命运多蹇,汝母幼年见背,吾亦寡于欢颜。非吾冷面冷心,不识舔犊之情,其中曲折,委实难言。今汝已长成,不可再瞒。此真情者,汝本非我林家之女也。 黛玉手一抖,信纸掉在了桌子上。 晴雯忙把黛玉抱在怀里。贾五把信纸拿起来,接着念下去: 是年吾为官京城,蒙圣上特旨任江南巡盐御史。汝母时身怀六甲,不宜远行,且与汝二舅贾政颇有口角,亦不愿栖身于荣国府。海宁陈士官者,于我林家乃是世交也,陈夫人又是汝母之闺中密友,且亦有孕在身。故陈夫人邀汝母过陈府暂住,互为照应者也。 汝母先临盆,是一男也。陈夫人难产,逾时一天,婴儿尚未落地,合府惊慌,乱作一团。忽闻雍王府有人至,持福晋手书,询问婴儿性别,如是男婴则欲抱去雍王府一观。陈府管家正忙得不亦乐乎也,则将汝母之子抱与来人带去雍王府。不料当晚送回者,乃一女婴。 汝即是此女婴也。 汝母悲愤不已,大骂陈家。唯雍王势大,此亦无可奈何之事。自此林家乃与陈家绝交。吾取汝之名为黛玉,黛者,代也,暗喻汝乃被取代之金枝玉叶也。 汝冰雪聪明,善体人意,不失天潢贵胄之气质,只是造化弄人,误落我林家。 更可怜吾林家三代单传,竟断香火于此也。吾已自知来日无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唯愿有日汝能重返雍王府得享天伦之乐。亦望汝能点悟我林家之子,令其认祖归宗。则吾虽死亦不朽矣。 父林如海泣血手书。 黛玉呆呆地听着贾五把信读完,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五又拿起那个字条,上面写着:“陈士官先生,请把你的儿子交给来人带来雍王府给我瞧瞧。雍王福晋手书。” 看来这福晋,就是黛玉的妈妈了,字还写得不错呢。贾五心想,那酒店叫梅子林,就是林没子,林家的儿子没了。 五个人沉默了好久,紫鹃忽然说:“那林家的孩子就是雍王府的弘历了?” “可不是,”贾五愤愤地说,”那小子可不是玩艺儿了,杀了金钏儿,欺负五儿,还想杀林姑娘。” “他干吗跟咱们家人过不去呢?”紫鹃问。 “我想是他也知道他和林姑娘的身世了,为了维护自己的荣华富贵,想杀人灭口。”贾五说。 黛玉不禁打了个寒战。 “林姑娘别怕,有我呢。”晴雯拉起黛玉的手安慰她。 “不是,我是说,我怎么会有那么一个父亲,都说雍王爷面冷心狠,杀人如麻。 “黛玉叹了一口气,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晴雯姐姐,那弘历迟早是个祸害,我们把他除掉算了,给金钏儿报仇。”贾五说。 “宝玉,”黛玉抬起头来说,“答应我不要伤害弘历。林家养育我那么多年,父亲的遗书里又托付我劝他归宗。” 贾五看着黛玉的眼睛,长叹一声道:“好吧,妹妹,我听你的。”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二老爷回府喽,二老爷回府喽--” 第十六章宝玉挨打 贾政作为学政去山西视察了七天,风风光光地回来了。车子先到家,上面大箱小包的,全是地方官员送的礼。贾政的人第二天早上才到,这也是他的习惯,在外面放浪形骸,进了京城一定要四平八稳,道貌岸然,(奇*书*网^.^整*理*提*供)所以在号称京西四大楼之一的妓院--西直门外的翠香楼住了一夜才回家。 往常贾政出差回来,一定是马上钻进赵姨娘的房间里,两人亲热够了,才到王夫人房里来。这次却一反常态,先来了王夫人这里。贾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夫人胡乱聊着天儿,眼睛却前前后后地踅摸着找金钏儿。 一想起就要娶金钏儿,贾政就兴奋得不得了。金钏儿不仅人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特别像他暗恋了三十多年的一个女人。唉,可惜当时老爹看到王家刚升了九省提督,定要他娶了王家的女儿。那个苦瓜脸的王夫人,牌儿不亮不说,还老假正经。贾政一见她就有气,我在外面装假正经,回家你再跟我正经,还叫不叫人活了。而且怎么那么爱吃醋,也不知道这几天她又欺负金钏儿没有。 贾政想起那天看见王夫人打金钏儿,心中一阵阵作痛。以后自己可要护着金钏儿点儿,别让她再受那个刁女人的欺负。怎么哪里也看不见金钏儿呢?哦,肯定是要过门,不好意思见我,躲起来了。等明天我把在太原买的紫玉镯子给她,肯定她会高兴得不得了。 贾政正想得高兴,管家赖大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说:“老爷,雍王府的乌师爷求见。” 贾政当然知道乌思道,那是雍亲王的智囊,王爷面前一等一的红人儿。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迎了出来说:“乌先生啊,怎么有时间到寒舍来了,快请堂上坐。” 乌思道向贾政一抱拳说:“下官到您这儿来,是奉了雍王爷的命令,有一件事相求。希望您能给王爷个面子,不但王爷领您的情,就连下官我也是感激不尽。” 贾政一听乌思道打起官腔儿来了,忙起身赔笑说:“先生既然是奉王爷之命,就请直言相告,学生一定遵谕承办。”乌思道冷笑一声道:“如果大人肯帮忙,这事儿就好说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唱戏的琪官,又名蒋玉函,一向好好地在府里,前天忽然不见了,这北京城里哪里也找不到。不过,平素和他来往的人都说,他近日和令郎贾宝玉好得不得了。”说到这里,乌思道猥亵地一笑,“下官听了,忙将此事禀告雍王爷。王爷说:'若是别的戏子呢,也就算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成,妩媚风流,甚合我老人家的心,无论如何少不得此人。'因此求大人转告令郎,请将琪官放回。”说完了,又是一躬到地。 贾政听了又惊又怕,那雍亲王不好女色,原来爱的是男宠。他心爱的人儿被宝玉弄过来了,岂不是虎口夺食。雍亲王心狠手辣,连皇上给他的评价都是喜怒无常刻薄寡恩,大家躲还怕躲不过来,怎么倒招惹上了。随即命令快叫宝玉过来。 贾五一来到厅前,贾政劈头就骂:“好你个该死的东西!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了!那琪官现是雍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引逗他出来,连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16章 贾五看看贾政,心里好奇怪,蒋玉函跑了?为什么呢?又看看乌思道。乌思道冷笑着说:“贾公子您也别装傻了。藏在家里也好,藏在外面也好,早说出来,我们免了跑腿儿,令尊也免了麻烦,岂不是两全其美?” 贾五一听心想,那蒋玉函关我什么事?好小子,到我头上找麻烦来了,就满不在乎地说:“乌先生,您这话是从何说起?” 乌思道嘿嘿一笑道:“要是没有证据,咱也不到这里来了。公子是个多情种子,分桃断袖,龙阳风流。不说别的,那蒋玉函的裤腰带怎么跑到您的腰上来了呢?” 贾五听了又惊又气,惊的是四阿哥的血滴子情报竟然如此厉害,连蒋玉函和自己换腰带的事情都知道;气的是被人当作同性恋了,还有“证据”,解释都解释不清了。脑子里好乱,只好先把乌思道哄走再说。听说薛蟠和几个八旗的纨绔子弟在郊区买了个宅子专养戏子,不如把他先骗去那里,于是就说:“大人既然消息如此灵通,善于钻营,想必也听说他常去东郊十二里堡的一个宅子,也叫紫檀堡。大人何不去那里看看?” 乌思道嘿嘿一抱拳说:“多谢,打扰了。”接着转身就走。 贾政送乌思道出了府门,正气不打一处来,忽然看见贾环没命地跑过,就大喝一声:“跑什么!”贾环忙站住,战战兢兢地说:“我看见金钏儿的尸体……” 贾政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昏倒。他拉住贾环,发抖地说:“你,你说金……金钏儿怎……怎……怎么了?” 贾环附在贾政耳边说:“这事他们都不敢告诉您,是宝玉哥哥那天拉着金钏儿要强奸,还打了她一顿,金钏儿一赌气,就跳井了。” 贾政听了不禁悲从中来,自己暗恋了多年的金钏儿,马上就要成亲了,却忽然香消玉殒,想到这里不禁老泪纵横。又想到金钏儿居然是死在宝玉手里,只气得两眼血红,须发倒立,心里暗暗念叨:“金钏儿啊,我一定给你报仇!”然后大声叫道:“快把宝玉给我拿过来!” 贾五随着小厮走进西花园,只见贾政直挺挺坐在院墙边的椅子上,满面泪痕。贾五心里暗暗奇怪,这贾政不是喜怒不形于色么,怎么今天如此失态了。贾政一见贾五进来,又想起死去的金钏儿,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厉声说道:“你这个野杂种!给我捆起来!堵上嘴!拿大棍来!” 众门客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当爹的怎么可以骂自己的儿子是野杂种,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戴绿帽子么。 贾五还没反应过来,三四个小厮已经扑了上来,把他捆得紧紧的,嘴里塞上了麻核。 贾政本来一直就看宝玉不顺眼,特别是病过那场以后,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气,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到处惹祸不说,连自己的心上人金钏儿他也敢动。想到这里,贾政的牙齿咬得格格乱响,把帽子摘下来往地上一摔,大叫道:“给我打! 给我狠狠地打!把所有的门都关上!有人敢去报信的,立刻打死!” 小厮们互相看看,没奈何,把贾五按在地上,举起大板子,噼啪噼啪地一顿乱打。 贾五吓了一跳,但是腿上、屁股上也不觉得很疼,难道因为这是贾宝玉的身体,所以我不会疼吗?贾政这小子真他妈的不是玩艺儿,居然打起我来了,看我以后怎么跟你算账。 打他的小厮们心里有数,真打坏了,老太太、贾娘娘怪罪下来也不是玩的,因此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落下时也是板子头先着地,然后才在贾五屁股上蹭一下,根本打不疼。 贾政看着贾五那愤怒的眼神,心里更怒了。他一脚踢开小厮,夺过板子,两眼望着天,默默念叨着:“金钏儿啊,我给你报仇来了!”高高举起板子,向着贾五死命地就是一板。 贾五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差点没昏过去。他拼命地挣扎着,可是那两个小厮把他按得紧紧的。贾五心里把贾政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可是嘴里塞着东西,却骂不出声音来。 看到贾五的裤子渗出红红的鲜血来了,贾政忽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像一只闻到了血腥气的狼,手里的棍子打得更狠了。贾五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地不动了。 门客们见势不好,慌忙上前拉住板子解劝。贾政冷笑一声:“你们问问他都干了什么勾当!你们问问他可饶不可饶!今天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说着夺过板子又要打。 早有人到后面去报信。王夫人听了,慌慌张张地赶了出来。贾政一见王夫人,又想起金钏儿,如火上浇油一般,手里的那板子越发下去得又狠又快。按着贾五的两个小厮急忙放手走开,贾五早已昏死了过去。 王夫人急忙抱住板子,看看贾五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又疼又气地说:“你个老天杀的,为了个丫头就把宝玉打成这个样子!” 贾政听王夫人把真正原因说出来了,又羞又气,索性把心一横,叫道:“我打了你的宝玉你就心疼,你逼死我的金钏儿怎么就不说了?干脆,大家谁也甭活了! “说着把王夫人一脚踢开,又举起板子。 这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到院墙外停了下来。紧接着“轰隆”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院墙塌了一个大口子。 大家转头看过去,灰尘未落,一声马嘶,一人一骑从断墙的缺口飞驰而入,銮铃响处,已到了贾政面前,金锤一挥,把贾政手中的板子磕出去十几丈高,远远地落在了正堂的屋顶上。 贾政定睛一看,金盔金甲黄战袍,手持八棱紫金锤,正是大将军王十四阿哥。 贾政吓得慌忙跪倒说:“不知大将军王驾到,还请恕罪。” 十四阿哥从马上跳了下来,理也不理贾政,径直走到贾五身边。 贾五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十四阿哥试试贾五的鼻息,不由得落下几滴泪来。 此时十四阿哥的随从们也都从断墙一拥而入。老那忙过来拉起贾五的手腕试着脉搏。 贾政跪在地上说:“小犬何能,敢劳动大将军王前来探视,令寒舍生辉矣。” 十四阿哥脸色一沉,厉声说道:“你厉害呀,想打就打。宝玉朝夕为我变法改革出力,你打他就是打我。来人!” 一队虎臂熊腰的卫士往前一站:“有!” “把贾政给我捆了!他怎么打宝玉,我就怎么打他!” 卫士们不容分说就把贾政捆了个五马躜蹄。贾政只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哀求道: “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王夫人和贾府的仆从们也跪倒了一片也连声哀求道:“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十四阿哥嘿嘿一笑,从侍卫手里接过一根水火棍,轻轻一掂,照着贾政的屁股上就是一棒。 贾政立即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叫喊道:“哎哟,哎哟,饶命!王爷饶命啊!” 众门客仆从看到这幅情景,想笑又不敢笑。此时黛玉、宝钗和众姐妹们也都出来了,看到贾政挨打,也一起跪下来替他求情。 十四阿哥轻蔑地看了贾政一眼,说:“打人的时候你那么威风,自己一挨打就变成这个熊样子。你要是挺得住咱还佩服你一把,越是装熊,咱就越是要打!”说着又拿起棒子来。 忽然听得大门外一片鼓乐之声,有人高喊:“皇妃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轿夫们抬着一顶黄呢子大轿小跑着进了院子。 轿子还没停稳,贾妃就掀开帘子,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十四阿哥向贾妃一抱拳:“娘娘好。” 贾妃向他略一点头,忙着走到贾五身边。 贾五面色惨白,浑身是血。 “天啊,怎么打成这个样子!”贾妃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向后倒去。 十四阿哥忙抢上一步,扶住了贾妃,喊道:“春儿!” 这两个字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贾妃睁开眼睛,看看十四阿哥,看看王夫人,“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王夫人忙搀住贾妃,嘴里叫着:“娘娘,娘娘。” 贾妃抽抽噎噎地说:“当初你们把我送到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去,现在又把宝玉打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随着宝玉一起死了算了!”说罢,哭得更厉害了。 十四阿哥看看贾妃,又看看贾政,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厉声说:“你这个伪君子!今天王爷我就要打死你为宝玉报仇!” 贾政吓得忙滚到贾妃的脚下,哀求地说:“娘娘,救救我吧,我好歹也是你爹呀!” 老那从贾五身边站了起来,劝说道:“娘娘,王爷,不必着急。贾公子伤势虽重,心脉未伤,必无大碍。” 十四阿哥知道老那医术高超,在北京有“那神医”之称,听了这话心中大喜道: “你说宝玉没有事儿?” 老那微微一笑道:“王爷,我给贾公子开个方子,喝下去包他一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三个月后,还您个活蹦乱跳的哥儿。” 贾妃向着老那施了个万福道:“那先生,我兄弟就全交给您了。” 老那吓得急忙跪倒说:“娘娘客气,娘娘客气,小人以性命担保贾公子没事儿。” 贾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了看绑着的贾政,凄婉地对十四阿哥说:“你就饶了他吧,甭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爹呀。” 十四阿哥向侍卫们摆摆手,侍卫们给贾政松了绑。 贾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还一边说:“谢谢大将军王,谢谢娘娘,谢谢不打之恩!” 第17章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道:“今天不打,不等于以后也不打。如果你敢再动宝玉一根汗毛,嘿嘿。”他说着把手里的大锤向着墙边的一棵松树扔了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松树拦腰被打成了两截,“这松树就是你的下场!” 树冠哗啦啦地倒了下来,周围的人躲闪不迭,贾政吓得连连磕头道:“下官不敢,下官再也不敢了。” “老那你留下,给宝玉治伤。”十四阿哥飞身上马,向着贾妃一抱拳,“娘娘保重!”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紫金锤,一声长啸,连人带马,从断墙飞跃而出。 在场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薛宝钗睁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十四阿哥扬起的一派烟尘。 外面跑进来一个太监,正是秦六。他一进来就说:“娘娘,您快回去吧,万岁爷正到处找您呢!” 贾妃叹了一口气,上了轿子走了。 老那指挥着仆人们把宝玉抬回怡红院去了,西花园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槐树上溜下一个人,正是乌思道。只见他哈哈一笑,说:“好个环儿,有出息,有出息!” 第十七章宝玉到底是谁 紫禁城内体和殿。 康熙坐在书桌前看着奏折,贾妃站在一边给他磨墨。 “春儿啊,”康熙喝了一口参汤,不满地说,“你进宫也好多年了,规矩也都知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儿,就跑到宫外面去了。” “臣妾知罪,下次再不敢了,”贾妃急忙跪下说道,“是听说我兄弟宝玉被打,一时乱了方寸。” “你怎么知道宝玉被打了呢?伤得厉害吗?” “是秦六告诉我的。还好,只是皮肉之伤。”贾妃说到这里,心里一疑,秦六一直在宫里,怎么会知道宝玉被打呢? “没打坏就好,他可是个人才,”康熙笑着说,“对了,昨天听老四讲他家的宝玉不知被什么人打了一顿,连路都走不了。这两个孩子,长得很像不说,连挨打都一起。呵呵,希望以后都是国家栋梁啊。” 雍王府小书房。 四阿哥打开扇子心不在焉地扇着,问道:“老乌啊,你的消息可确实?”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乌思道得意地说,“我亲眼看见十四阿哥打了贾政,还管皇妃叫春儿。看他俩心疼贾宝玉那个劲儿,肯定没错儿。” “这事儿可不是玩的,一定得有过得硬的证据。你知道老十四和贾妃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搞不好,扳不倒老十四倒把咱们自己绕进去了。”四阿哥沉思了一下说。 “王爷您是深谋远虑,未胜先防败,佩服啊,佩服。”乌思道讨好地说,“过硬的证据还没有找到,估计是藏在十四阿哥的府里了。他武功太厉害,一时半会儿偷不出来。不过他要是一出京,事情就好办了。” “唔,那你通知年羹尧,叫他赶快再写个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送给皇上,就说西宁前线吃紧,我也好劝说皇上快点把老十四派出去。”四阿哥把扇子一合,“那琪官儿找到没有?” “还没有呢,”乌思道退了一步,“不过听说从南边新来了个唱小旦的药官儿,比琪官儿长得还妩媚,您要不要叫进府来瞧瞧?” “嗯,好吧,叫他今天晚上来。” 怡红院里间屋。 贾五醒了过来,只觉得下身火烧火燎地疼得钻心。他扭动了一下身体,觉得一阵疼痛一直冲到胃里来了,“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天啊,你可醒了!”晴雯高兴地叫了出来,忙拖过痰盂来接着。好在贾五是趴着,没有吐到身上。 “我说什么来着,”老那得意地说,“看,还没到一个时辰吧,人就醒过来了。” “您是神医呀。”袭人感激地说,“晴雯,快告诉太太,给那神医准备份厚礼吧!” “好说,好说。”老那又提笔写了个药方,“按这个方子,内服,一日三次。这外敷么,我有瓶好药,可惜留在济南府了,先用云南白药涂上好了。” 贾五喝了药,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老那站起身来,说:“好啦,我该走了。万一伤势有什么变化,你们去大将军王府里找我。” 宝钗拿着一个青瓷盒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问道:“那先生,您看这个药好用吗?” 老那打开盒子,闻了一下,说道:“咦,这是金陵薛大舍人的九龙雪莲化腐生肌膏呀,疗伤圣品。你从哪里弄来的?” 袭人一笑道:“大夫啊,这就是薛家的大小姐呀。” “好,好,有这药就更没问题了。”老那笑着和茗烟一起出去了。 “袭人姐姐,这个药霸道得很,”宝钗说,“要用烧酒化开,薄薄地涂一层,涂得要快,又要均匀,只能涂半分厚。薄了不管用,厚了要留伤疤的。” “薛姑娘,”袭人犹豫地说,“我怕弄不好,要不你来给他涂好么?”说着把贾五身上盖的薄被掀了起来。贾五的臀上,腿上,红的,青的,紫的,不是血斑就是肿块,没有一寸好肉。 “天啊,怎么会这么狠!”袭人忿忿地说。 宝钗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的裸体,此时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袭人也自觉冒失了,不好意思地叫着:“宝姑娘!” 宝钗一咬牙说:“快拿烧酒来!” 宝钗舀一勺药膏,铺在自己的手心上,含了一口酒,喷在药上,揉一揉,就在手心里化开。 袭人用毛巾蘸着温水把贾五身上的血污擦干净。 贾五蒙眬中觉得下体一阵清凉,好像疼得轻了些。仿佛有一只软软的手在自己臀部的伤处揉着。只听得袭人说:“宝姑娘,你的手好巧,药涂得好匀。” 宝钗也在?贾五吃了一惊,自己怎么光着屁股,真是羞死人了,只好闭起眼睛装睡。袭人还好说,怎么宝钗也……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贾五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贾五昏昏沉沉的,只见蒋玉函走了进来,手里捧着那大红腰带,诉说雍王府拿他之事;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被推落井,要求给她报仇。贾五半梦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忽忽听得有悲戚之声。贾五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贾五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两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哪个? 贾五心里一热,忍着疼,做出嬉皮笑脸的样子说:“妹妹来了好久了么,可想死我啦!” 黛玉点点头,眼泪又一串串落了下来。 贾五眼睛一转,说:“好妹妹,你拉着我的手好么,我就不疼了。” 黛玉“嗯”了一声,握住贾五的手。 黛玉的手又软又细腻,只是冰凉冰凉的。要哄林妹妹开心才好,想到这里,贾五说:“好妹妹,你再亲我一下吧,我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黛玉脸一红,开口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贾五一笑,做了个鬼脸,说:“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就不是好癞蛤蟆。” 黛玉忍不住破涕为笑,说:“你呀,真是个活宝。” “对呀,就是你的活宝贝。”贾五说着抬起身来想向黛玉身边凑去,身体一动,下半身疼痛难忍,支持不住,“哎哟”一声,又倒了下去。 黛玉急忙扶住贾五,泪水又流了下来。 “好妹妹,我吃了老那的药,一点儿也不疼了,这是装出来吓唬他们的。”贾五安慰着黛玉,“对了,我唱个歌儿给你听好不好?” 紫鹃正好走进来,听了笑着说:“好啊,宝二爷那天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真是绝了。” “这回唱个正宗的北京小调儿。”贾五清清嗓子,看着黛玉,轻声唱道,“第一天我找你呀,你也不在,你妈妈出来……叼个大烟袋。” 黛玉又被他逗得笑了,忙说:“胡说,我妈妈才不抽烟呢。” “我说的是另外那个,雍王府的那个。”贾五向她眨眨右眼,继续唱道,“第二天我找你呀,你也不在,你妈妈给了我……一锅盖。” “第三天我找你呀,你也不在,你们家的狗……咬了我的裤腰带。” 五儿走了进来,把贾五脱下来的染了血的衣服收到一个黄铜盆里,准备拿去洗。 她一件一件地翻着,忽然把一条腰带拎了起来,对着窗口仔细看看,突然叫道: “喂,你们瞧瞧,这个腰带上怎么会有字儿呢?” 黛玉从五儿手里把那条腰带接了过来,放在贾五面前。正是蒋玉函送给他的那条腰带,浸了血的地方隐隐地显出字来了。 “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黛玉口里念着,“这是什么意思呢?” 贾五一下子想起了那天蒋玉函跟他换腰带时的神秘兮兮的样子,“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他嘴里念着,心里想,难道是有什么重要东西藏在那里了? 看着五儿和紫鹃端着衣服出去了,黛玉附在贾五耳边小声问:“宝玉,你是不是十四阿哥的儿子啊?” “不会吧,太太又老又丑,怎么会和十四阿哥那个呢?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贾五好奇地问。 “那是你昏过去了没看见。”黛玉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看把十四阿哥和贾娘娘急的,真像是你的亲爹娘。” “哦。”和十四阿哥聊天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贾五的脑海里。怪不得他对我那么好呢,还老想认我当儿子。不过这个爹也不错,比假正经的贾政强多了。 第18章 那贾妃也确实对我有点关心得出圈儿。他俩倒也是蛮般配的,一个王爷,一个娘娘。 想到这里,贾五心里一懔,十四阿哥勾搭上了娘娘,那可是大罪过。既然黛玉都看出来了,那么在场的其他人肯定也看出来了。如果传了出去,十四阿哥和娘娘可就危险了。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十四阿哥和贾妃的儿子了,开始为他俩担起心来。 “宝玉,那十四阿哥王府离咱们这里有多远?”黛玉忽然问。 “他住东城铁狮子胡同,离这儿挺远的呢。”贾五说。 “那他怎么来得那么快呢?从老爷打你到他来,还不到四分之一的时辰。”黛玉感到奇怪地问。 是啊,贾五也开始琢磨,如果有人去十四阿哥那里报信,他最快也得半个时辰以后才能到荣国府呢。 贾五忽然觉得自己掉到一个圈套里去了,隐隐约约地仿佛看到一个人在阴险地对他冷笑。 夜深了。贾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宝钗的疗伤药真不错,下体疼得轻多了。十四阿哥看来是宝玉的亲爹了,要帮他一把才对。贾五不禁又回忆起那天自己第一次参加御前会议的情景: 太和殿上,康熙威严地坐在龙床上。十四阿哥站在旁边给他把笔墨准备好。贾五站在朝班队伍的最后,靠近门口。 一个胖胖的太监尖着嗓子叫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四阿哥向前跨了一步,递上折子说:“陛下,四川总督年羹尧八百里加急军情。” 十四阿哥接过折子递给康熙。康熙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说道:“格尔木失陷,西宁吃紧。这个王子腾,进攻不行,怎么守也守不住。” “陛下,前方骄兵悍将,王子腾又是汉人,军心不服。收拾这场残局,非老十四出马不可。”四阿哥说。 “四哥说的是,”十四阿哥说,“儿臣也想早日出征。其实前方也有将才,比如说岳钟琪、张广泗等人。” “不行,不行。”四阿哥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咱们大清是金朝的后代,老岳家是岳飞的后代,几百年的世仇,靠不住啊,靠不住。” “四哥,宽恕乃是立国之本。中国历史那么长,哪个家族没有恩怨纠纷?在历史问题上纠缠不清,斗来斗去,乃亡国之道也。” “什么,亡国之道?”四阿哥火了,“大清国有七千万人口,不斗行吗?怕他做甚?” “住口!”康熙一拍桌子,“君子以仁义治天下,你以斗人、杀人为乐,虎狼之心,何堪为君!” 四阿哥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连连磕头道:“儿臣知罪!儿臣知罪!”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吧。我大清武力夺得天下,杀人无数。如果不讲宽恕,那些被害人的后代造起反来,岂非国无宁日了么。当年叶赫被我皇祖努尔哈赤消灭时,叶赫部酋长布杨古说过:我死后有知,定要复仇。我叶赫部落只要存留一名女子,亦必复满洲。可是我们也没有记仇么,叶赫那拉氏的后裔也一样重用啊,马齐,你不是就有叶赫那拉氏的血统么?” 大学士马齐忙跪倒说:“是,臣家世代感激皇上宽恕之恩。”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们大清朝最后还是亡在叶赫那拉氏的后代--慈禧太后的手里了。 康熙挥挥手让马齐起来,接着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然后说道:“老四啊,起来吧,你送来的这参茶还不错。”又转向群臣说:“上次老十四上了个变法改革的折子,大家都看了吧,议一议。”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四阿哥站了出来,说:“陛下,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可以变,但也得有个框框,我认为有四个不可变:祖宗之道不可变,孔孟之教不可变,满洲八旗的领导不可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制不可变。” 四阿哥一发话,气氛马上活跃起来,大臣们纷纷附和。 九城兵马总督隆科多说:“是啊,无论如何也不能忘了祖宗。” 大学士张廷玉说:“孔圣人乃是万世师表,动不得呀。” 马齐说:“天下是咱们八旗贵族打下来的,当然得咱们来坐。” 吏部尚书赵岩说:“皇上就是皇上,要是议会比皇上还大了,成何体统乎?” 十四阿哥在纸上写了几个小字,笑着走到马齐身边,对他说:“你把这个念一下。”顺手把马齐的老花眼镜摘了下来。 马齐用力挤着眼睛,把那张纸拿前拿后地看了半天,哭丧着脸说:“大将军王,没有眼镜我看不清楚。” 十四阿哥把眼镜递给马齐,马齐颤颤悠悠地念道:“眼镜可是祖宗之法乎?” 在场的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十四阿哥看看康熙,康熙点点头,打开抽屉,拿出一只英国手枪交给他。十四阿哥把手枪填上子弹,用手一掂,向着隆科多瞄准。 隆科多慌忙躲闪,连忙说道:“大将军王,千万别开玩笑,那玩艺儿是会打死人的!” 十四阿哥一笑,问道:“你有祖宗传下来的铠甲,怎么还怕手枪啊?” 太和殿里马上又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 退朝以后,康熙叹了一口气道:“老十四啊,这些人都靠不住啊。” 想到这里,贾五叹了一口气,这改革变法真是步履维艰啊。非得把康熙的领导班子统统换掉才行,可是又能换什么人呢? 朦胧中,忽然听得外面有动静,接着是晴雯一声娇叱:“什么人!?” 第十八章晴雯大战了因 晴雯跃出门来,一阵冷风吹过,尽管是练武的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今年怎么尽是来寒流呢,她心里念叨着。看见一个黑影子一闪,向小竹林跑去了,晴雯紧紧地追了上去。 那人一直跑到园子西北角的空地上,猛地停了下来,回头说:“四娘姐姐,是我。” 晴雯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是蒋玉函,在四阿哥家见过,就奇怪地问:“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蒋玉函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你把这个给宝玉,让他交给十四阿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晴雯。 晴雯接过来一看,是个金麒麟,和史湘云的那个金麒麟好像一模一样。 “我得赶快走了,了因和尚一直在找我呢。”蒋玉函说着向晴雯一抱拳,转身就要走。 这时,只听得院墙上嘿嘿一声冷笑:“你跑不了啦!”话音未落,一个胖大的身影跳了下来,正是了因和尚。 晴雯把金麒麟揣进怀里,对蒋玉函说:“你快走!”自己就大模大样地从树影里走了出来,说道:“大师兄,你好神气啊!” 蒋玉函知道晴雯武功不输了因,钻进竹林就不见了。 了因见到晴雯又惊又喜,喜的是又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了,惊的得是怎么她和蒋玉函成了一路人,莫非要和自己对着干不成?想到这里,了因向着晴雯一笑,说:“小师妹,那蒋玉函是雍王府的要犯,你别趟这个浑水啊!” 晴雯这几个月听说了不少了因帮助雍亲王滥杀无辜的劣迹,气正不打一处来,就冷笑说:“那不行,他是我的朋友,你就放过他吧。” 了因从小长得丑陋,最恨小白脸的男人,早就看蒋玉函不顺眼。现在听得晴雯叫他“朋友”,不禁醋性大发,高声叫道:“你闪开,我非宰了他不可!” 晴雯撇撇嘴:“我要是不闪开呢?” 了因哈哈一笑:“小师妹,难道你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晴雯心里叹了一口气,下山之前,师傅把自己悟出的镇山剑法--天凤三绝剑教给了她,特别提出:了因武功虽强,但心术不佳。如果他有为非作歹之事,她可以替师傅清理门户。想不到今天真应了师傅的话了。 了因以为把晴雯吓住了,一挥禅杖,大叫道:“小师妹,快让开。” 晴雯两手在腰间一按,当啷一声,腰带化成一条软剑。她把剑横举过胸,对着了因一作揖道:“请大师兄赐招。” “好啊,师傅的天凤剑也传给你了,我试试你的功力长了多少。”了因把禅杖一伸,两人交起手来。 同门师兄妹,彼此招数都熟悉,而且在一起多年,也拉不下脸来。两人见招拆招,了因功力深厚,晴雯步伐轻灵,就像比武练剑一样,不知不觉已经打了一百多个回合。晴雯心里暗暗佩服,几年不见,了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了因此时更是心惊,小师妹比自己少了二十年的功力,居然能和自己打个平手,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哎呀,不好,蒋玉函那小子怕跑远了,怎么向乌师爷交代呢?”了因本是极骄傲的人,和十几岁的小师妹打个平手,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想到这里,发起狠来,左手的疯魔杖舞得风驰电掣,右手运起玄阴功,夹着冷风一掌掌向晴雯拍去。 阴风习习,压得晴雯几乎喘不过气来。看来不用杀手是不行了,晴雯心里叹了一口气,把真气运到右手,抖出九朵剑花,正是天凤三式中的第一式--凤翔九天。 了因只觉得眼前一花,剑锋已经点到了他的左肩的肩井穴。 了因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练的是金钟罩,刀枪不入,可是罩门就是肩井穴,一旦被刺中,轻则受伤,重则丧命。当时也来不及细想,奶奶的,拼个两败俱伤算了,便咬着牙向晴雯劈了一记玄阴掌。 晴雯知道如果自己刺进了因的罩门一寸,那他不死也得武功全废。 第19章 同门多年,总是不忍,手上不知不觉把力道减轻了,只刺进了半寸。 说时迟,那时快,晴雯的剑还没有拔出来,了因的掌锋已经扫到了她的前胸。二人各退了几步。了因看看自己滴血的罩门,吓得魂飞魄散,忙越过墙头跑了。 晴雯只觉得浑身发抖,自知伤得不轻,也忙挣扎着回怡红院去了。 贾五看到晴雯哆哆嗦嗦地回来了,心中大惊,强忍着痛从床上爬了起来轻声问道:“晴雯姐姐,你怎么啦?”只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却觉冰冷。贾五忙说:“快进被子里来焐焐吧。”一语未了,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真吓了我一大跳,黑影子里,假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晴雯出去我怎么不见?一定是又唬我去了。”贾五笑道:“这不是她,在这里焐着呢!”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贾五笑道:“可不就这么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站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亮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用力忍着伤痛,附在贾五耳边说:“我要运功疗伤,三天之内,别叫人打搅我。” 贾五悄悄把五儿叫了过来,告诉她照顾晴雯。如果有谁来找就都说宝二爷叫晴雯做针线呢。又叫袭人再去和宝钗要了点九龙雪莲化腐生肌膏,叫五儿给晴雯抹上。 老那真不愧有“那神医”之称。又过了两天,贾五就可以一瘸一拐地到处走动了。他能动弹当然就又免不了去给老太太请安,贾母一高兴,从箱子底把俄国贡来的孔雀裘也给了贾五。金碧辉煌,碧彩闪烁,人仗衣服马仗鞍,贾五穿上,顿时显得风流潇洒了不少,看得黛玉宝钗心动神摇。 贾五惦记着晴雯,在贾母那里吃过午饭就匆匆赶回了怡红院。看晴雯的床上放着帐子,五儿正坐在床前打瞌睡。贾五笑着说:“五儿妹妹,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 正说着,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炮响,锣鼓齐鸣,街上一片喧哗。小丫头坠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你们要不要去看热闹儿?大将军王今天出征,要出西直门,一会儿就打咱们府门前路过呢。” 贾五看了看五儿,说:“你和坠儿去看吧,家里有我呢。” 五儿和坠儿才出门,晴雯就挣扎着从帐子里面爬了出来。贾五急忙扶住她,关心地问道:“晴雯姐姐,这才一天半,你怎么就起来了?” 晴雯脸色煞白得吓人,哆哆嗦嗦地在怀里掏了好半天,掏出一个金麒麟来递给贾五,说:“这是蒋玉函送来的,要你交给十四阿哥。” “可是他就要出兵西征去了呀。”贾五接过金麒麟,那麒麟做得好精致,比史湘云的那个还显得神气,有光彩。 “十四阿哥要这个玩艺儿干吗?”贾五把麒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看不出什么名堂,一下子没拿稳,麒麟“咣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你听。”晴雯说。 “听什么?” “那麒麟好像是空的,”晴雯欠起身来,“你再磕一下。” 贾五把头贴在桌子上,用麒麟在桌面上敲一下,可不是,里面真是空空的声音。 他不由得又佩服起晴雯来了,学武的人就是耳朵灵。 贾五把金麒麟凑到眼皮底下,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揪揪尾巴,拉拉耳朵,扭扭铃铛,掰掰腿,按按眼睛,什么反应也没有。 “宝玉,你们俩玩什么呢?”林黛玉笑着走了进来,“晴雯姐姐,你病了么?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贾五忙起来让黛玉坐下,开玩笑地说:“我们在杀史姑娘的麒麟呢。” 晴雯从自己头上拔下簪子,向着麒麟嘴里一捅--咔嗒一声,麒麟的肚子打开了,掉出来一团叠得紧紧的旧旧的黄纸。 贾五把纸摊开,上面用正楷写着字,贾五念道: “雍亲王次女绛珠,庚寅年二月十二日生于雍王府,生母钴录氏,接生婆马佳氏。” “庚寅年二月十二日?”黛玉奇怪地说,“那是我的生日呀!” 贾五接着念:“该女左足足心有红痣两颗,右腿有青记一块。” 黛玉的脸马上红了。贾五探询地问:“这个你也有?”黛玉含羞点点头。 晴雯想了想,说:“对了,这个大概就是宗人府的那个什么玉牒。雍王福晋想法儿把玉牒也掉包儿了,把真本放在麒麟里了。蒋玉函八成和雍亲王有仇,想叫十四阿哥把这个交给皇上,雍亲王以汉人代皇孙,就是欺君之罪,有他好看的了。” “皇上会杀了雍亲王么?”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黛玉对雍亲王一家也关心起来了,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啊。 “那倒不至于此,二阿哥私通母妃,也只落了个圈禁而已。”晴雯说。 贾五倒是犹豫了起来,这份东西到底给不给十四阿哥送去呢?不送去吧,四阿哥好像已经发现了十四阿哥和贾妃的事情,没准儿也有证据了。要是四阿哥先告了十四阿哥,那十四阿哥就完了。如果把这份东西给十四阿哥送去呢,那林妹妹的亲父母就要倒霉了,搞不好林妹妹也得吃挂落儿。 黛玉沉思了一会儿,说:“宝玉,你把这个给十四阿哥送去吧。” “可是,雍王,是你的亲爹啊。” 黛玉惨然一笑道:“他心太狠毒,要是当了皇帝,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到头来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如果真的把他圈禁起来,说不定倒是他的福气,能平平安安过一生。”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贾五把蜡烛点了起来。 晴雯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然后说道:“宝玉,那就这么办吧。按规矩,出征大军离京后要先在丰台大营集合。你明天就去丰台把这个给十四阿哥送去吧。” 贾五叹了一口气,答应道:“好吧。”站起来把那张纸揣进怀里。他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眼里又充满了泪水。他心里一难过,脚下一下子踩空了,身体扑在了桌子上。孔雀毛碰到了蜡烛,“忽”地一下着了起来。 黛玉晴雯二人忙帮他把火扑灭,孔雀裘已经烧掉了酒杯口大的一块儿。 麝月正好进来,笑着说:“看,新衣服你也不知道记着点儿。赶着叫人悄悄地拿出去,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说着便用包袱包了,交与一个妈妈送出去,还说:“赶天亮就有才好。千万别给老太太和太太知道。” 看着麝月和那个婆子一起出去了,贾五沉着地说:“不过,雍王府肯定还会派人来找这个麒麟,晴雯姐姐又伤了,应该想个办法骗他们一骗。”他的眼睛一转,“要不,我们给他们做个假的吧。” 贾五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旧得发黄的《杜工部诗集》,翻到后面的空白页上,掏出自己怀里的玉牒比了比,纸的颜色差不多。他小心地把书上的那张空白页撕了下来,用剪子剪成和玉牒一样大小,对黛玉说:“妹妹,你照着把这个玉牒抄一下好么,字迹最好也差不多。” 黛玉点了点头,开始研墨。贾五从小菜盘子里拿起一块豆腐干,又打开抽屉拿出一把小刀子,他在中学学过雕刻,一会儿,宗人府的大印就刻好了。 黛玉一笔一画地把玉牒抄在了那张纸上。贾五暗暗佩服,林妹妹的字写得真漂亮。等黛玉写完以后,贾五把用豆腐干做的大章往纸上一印,比一比,两张纸还真是差不多。 贾五把假玉牒叠好,塞进金麒麟的肚子里,说:“好啦。咱们怎么给雍王府送去呢?” “要让他们得到了又不起疑心,最好是让他们的人来偷走。”黛玉右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蜡烛的火焰,火光一跳一跳,映得黛玉脸上通红。 晴雯咳嗽了一声,挺起身来说道:“我怀疑坠儿是雍王府派来卧底的,而且她似乎也有武功。你俩过来。”宝玉和黛玉凑到晴雯床边,晴雯附在他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黛玉点点头,把晴雯的帐子放下。贾五把金麒麟放在桌子上。高声叫道:“坠儿--” “来啦,来啦。”坠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看见桌子上的金麒麟,眼睛一亮。 贾五假装没看见,拉着黛玉的手说:“我和林妹妹出去一下,坠儿,你照顾着点儿屋里的烛火。” 贾五和黛玉走出门外。晴雯从帐子里偷眼望去,只见坠儿四周看看,抓起金麒麟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匆匆地走了出去。 看到坠儿从屋里出来,一直向赵姨娘的房间跑去,贾五和黛玉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相视一笑,回到屋里。 “留这么个奸细在身边可有点悬乎儿,得把她赶出去。”贾五说。 “可是用什么借口呢?”晴雯躺在床上喘着气说,“总不能提偷麒麟的事儿吧?” “对了,”黛玉想了想,把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取了下来,“这叫虾须镯,你们看这颗珠子。前年老太太从箱子里找出来的,一共两对儿,给了凤姐姐和我各一对儿。那天平儿不是说凤姐姐有一只不见了么?宝玉你把这个放到坠儿那里……” “好,妹妹真聪明。”贾五接过虾须镯,走进坠儿房间,把镯子放到她枕头下面,回到屋里,就高声叫:“宋妈妈--” 老妈子宋妈妈忙走进来。 第20章 贾五说:“宋妈妈,我叫坠儿给我做了个香袋儿,你给我看看做好了没有。” 宋妈妈来到坠儿房里,东找西找,看不见香袋儿,翻开枕头,看见一只虾须镯。 宋妈妈一愣,这可是巴结琏二奶奶的好时候,拿起镯子,就匆匆找平儿去了。 贾五送黛玉回了住处,一人走回来,听到竹林边上有人说话。仔细一看,是平儿和麝月。 只闻麝月悄声问道:“你怎么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查访。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只镯子,说是小丫头坠儿偷来的,被她看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着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意,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两年间,还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所以我忙叮咛宋妈,千万别告诉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任何人提起。所以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里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地映着日头,还在那里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所以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以后防着她些,别使唤她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 贾五悄悄走进屋里,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晴雯。晴雯皱着眉头说:“要防着她狗急跳墙。我伤了,你刚练的那点儿武功怕还不是她的对手。唉,我师姐要在就好了。” 第二天起来,贾五把那张玉牒在怀里揣好,屁股上刚结了痂,不能骑马,就吩咐小厮茗烟去外面雇辆车来。 “咱们府里有车,干吗要雇外面的?”茗烟奇怪地问。 “你就去雇吧,”贾五说,“我有要紧的事儿。对了,别让老爷、太太看见。” 晴雯运了一夜的功,觉得伤痛好了些,就下床来走走。看看屋子里空空的,就骂小丫头子们:“哪里钻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一个地才揭你们的皮呢。”唬得小丫头子篆儿忙进来问:“姑娘做什么?”晴雯道:“别人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不成?”说着,只见坠儿也蹭了进来。晴雯道:“你瞧瞧这小蹄子,不问还不来呢。这里又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你该跑在头里了。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吃了你。” 坠儿只得往前凑,心里还是满不在乎,昨个把金麒麟拿给赵姨娘,赵姨娘很夸了她一阵儿,说今天晚上乌师爷来时一定说明她的功劳,雍王妃一定会重重赏她。 她倒也不在乎什么赏,不过给雍亲王立下这份功劳,自己对师傅也有个交代了,不必再继续在贾府当丫头了。 坠儿正想到这里,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她的合谷穴戳去。坠儿猝不及防,才要挣扎,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上传来,散布全身,顿时身体像是脱了力一样,她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被晴雯废了,心里又惊又怒。 晴雯口里骂道:“要这爪子做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听得一个偷字,以为说的是她偷麒麟的事儿,不敢还嘴,只是哭。 麝月忙拉开坠儿,按晴雯睡下,笑道:“才出了汗,又找死。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得?这会子闹什么。”晴雯便命人叫宋妈妈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她,她闭嘴儿不动。连袭人使她,她背后骂她。今儿务必打发她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妈妈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她。”晴雯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她家的人来领她出去。”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 宋妈妈才带着坠儿出去,茗烟就跑了进来,说:“二爷,车雇好了,在角门外等着呢。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大街上到处是九城兵马司和雍王府的兵,听说城门那儿查得可紧了。” “哦?”贾五不由得摸了摸怀里的玉牒,看来出城还有点麻烦了。 正在犹豫,一个婆子抱着孔雀裘走了进来说道:“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麝月道:“这怎么样呢,明儿不穿也罢了。” 晴雯废坠儿武功时动了真力,正在床上养神,此时听了,忍不住翻身说道:“拿来我瞧瞧罢,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贾五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与晴雯,细看了一会。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像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得过去。”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晴雯道:“说不得,我遵命罢了。” 贾五忙道:“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这事。”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又附在贾五耳边说:“把他们都轰出去,我把那玉牒给你缝在孔雀裘里面。”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在撑不住,少不得狠命咬牙挨着。 贾五便命麝月去外间帮着拈线。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不很像,若补上,也不很显。”贾五道:“这就很好,哪里又找俄罗斯国的裁缝去?” 晴雯先将里子拆开,将玉牒塞进去,小心地摊平,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得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贾五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一时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她披在背上,一时又命拿个拐枕与她靠着。 晴雯忙了一个时辰,才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地剔出绒毛来。麝月道:“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贾五忙要了瞧瞧,说道:“真真是一模一样的了。”晴雯咳嗽了几阵,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像,我也再不能了!”哎哟了一声,便身不由己地倒下。 贾五见晴雯将孔雀裘补完,已使得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她捶着,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 晴雯睡在枕上说道:“好二爷,你干你的去吧,哪里就得痨病了。”贾五无奈,只得披上孔雀裘,坐上车和茗烟去了。 第十九章通灵宝玉之谜 北京西直门城门口。 城门口乱哄哄的,出城的人排成长队接受检查。 “奶奶的,出个城还要搜身!”一个黑汉子愤愤不平地说。 兵士们气势汹汹,搜查时连推带搡,见了女人家就变得嬉皮笑脸,东摸一下,西摸一下地占便宜。女人的尖叫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兵的嬉笑声,男人的怒骂声,连成一片。 贾五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高耸的城楼,雄壮的城墙,每一块墙砖都有差不多两尺长,可是接合得严丝合缝。有人说砌城墙的时候不用泥,都是用糯米汤一块块粘起来的。金、元、明、清四代,绿杨下护城河碧水围绕的青砖城墙可是北京的一景。贾五从小在北京长大,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北京的城墙,此时越看越爱,想到后来被拆了个一干二净,真是可惜极了,败家子儿啊。 正想着,听到有人叫他,一看正是乌思道。 “贾公子,怎么伤还没好利索就要出城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贾五心里一沉,碰见这小子了,可别坏事儿,就针锋相对地说:“出城过过风,看看景儿,这城里么,除了狗,什么新鲜玩艺儿也看不着。” “嘿嘿,公事在身,恕在下无理了。”乌思道向着守城兵把手一挥,“还不伺候贾公子。” 贾五把孔雀裘往马车上一搭,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让兵士搜身。 “报告师爷,什么也没有。” “哦?”乌思道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把马车上的孔雀裘拿了起来,仔细检查着,说:“贾公子的披风好漂亮啊,” 贾五心里一惊,嘴里却满不在乎地说:“看着唬人而已,实际上啊,也只不过是一堆鸟毛。” 乌思道冷笑一声,把孔雀裘举到耳边,一寸寸地揉搓着,仔细听里面的响声。 贾五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扭过头去假装看城墙。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到乌思道面前停下。 贾五定睛一看,正是贾环。 “乌师爷,”贾环跳下马来,掏出一件东西,“给您这个。” 那东西晃得阳光一闪,正是那个金麒麟。 贾环看见贾五,不由得一愣。 乌思道接过金麒麟,掏出个银耳挖勺,往麒麟嘴里一刺,“咔嗒”一声,麒麟肚子打开了,掉出一小卷黄纸。 乌思道打开纸卷看了一眼,哈哈一笑,把纸塞回麒麟肚子,拍着贾环的肩膀说: “好小子,真不愧是我的……” 说到这里,乌思道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把孔雀裘向贾五一扔,说:“贾公子,后会有期!” 第21章 就骑上马和贾环一起向着城里跑去。 贾五一擦头上的冷汗,心想:“好险!” 丰台大营中军大帐。 十四阿哥看到贾五进来,又惊又喜地问:“宝玉,你怎么来啦?伤口好了没有? 一路上没累着吧?好漂亮的一件衣服,快坐下歇息歇息,中军,倒茶!” “大将军王好!您看看这个。”贾五在椅子上坐下,掏出小刀子把孔雀裘底线拆开,抻出那张黄纸,交给十四阿哥。 “这好像是一张玉牒,绛珠,没听说过四哥有这么个女儿啊?”十四阿哥奇怪地说。 贾五把雍王府用黛玉把弘历掉了包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唉,四哥怎么能干这件事呢?皇上知道了还不气坏了?”十四阿哥摇摇头,“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我……”贾五心里也矛盾得很,四阿哥夫妻虽然不好,可也毕竟是林妹妹的亲爹娘啊,“我觉得,您手里有了这个,雍亲王就会收敛一点,您知道,他的为人,为了争皇位,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皇上已经说了,这次西征回来就传位给我,老四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了,而且,他毕竟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还是替他瞒了吧,再说了,也怕气坏了皇上。” 十四阿哥沉思了一会儿说。 “可是,如果雍亲王先向皇上告您的状呢?”贾五脱口说了出来。 “告我?告我什么?”十四阿哥奇怪地问。 贾五咬了咬嘴唇,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和我,还有我元春姐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十四阿哥吃了一惊,显得有些慌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说:“没……没什么呀,是……是你听谁说什么了?” “哎呀,我的大将军王,”贾五不满意地说,“那天在场的人全看出来了,乌思道还想借这个把你的王位继承人整掉呢!” 十四阿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好吧,我告诉你,你是元春生的,是我的儿子。” “哦?”看着十四阿哥局促的样子,贾五忽然觉得很滑稽,他想起一个喜剧演员说的:“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父母不可能干那事儿,但是又知道他们至少干过一次,要不然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读过白居易的长恨歌没有?”十四阿哥站了起来,长叹一声说道,“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读过。”贾五说。 “唉,十七年了,”十四阿哥望着帐外,回忆说,“我和春儿从小在一起玩儿,青梅如豆,柳叶如眉,两小无猜。长大了,彼此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那一年我要去川陕平叛,临出征的那天晚上,在贾府后花园,我们私定了终身。然后就……就……就……” “就有了我?”贾五探询地问。 十四阿哥尴尬地点了点头道:“我和春儿,也就是你娘,说好了一打完仗就娶她过门,谁知道那仗一打就是两年。在四川的那一阵儿,我不知道把那《长恨歌》背了多少遍。 “你娘有了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吓坏了,不得已就和你姥姥,也就是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听了吓了一跳,知道你姥爷贾政是个道学先生,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有了孩子非打死她不可。两人商量一下,就假装说你姥姥有病,要去乡下静养,要女儿陪着一齐来到了京东张家庄。 “贾政那时刚娶了赵姨娘,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也不在乎王夫人走不走。王夫人到了乡下,想叫你娘把孩子打掉,你娘舍不得,就派人给我带信儿。我那时刚打了个胜仗,又知道自己有了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就嘱咐你娘一定要生下来,等我一回去就办婚礼。 “可是孩子生下来算什么名分呢?你娘哭着求你姥姥,你姥姥心疼女儿,没有办法,就只好说是自己怀了孩子。当时贾府都很奇怪,说是老蚌生珠了。那贾政还气得不得了,因为自从娶了赵姨娘,他就几乎没有和王夫人同房过,知道肯定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但是碍着面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也就根本不过来看。”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点头,怪不得贾政一看见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呢,原来是以为王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 十四阿哥接着讲:“那年在川陕边界,大雨滂沱,教匪躲进深山不出来,两边僵持着。我算算你娘快生了,心里急得不得了,看看军情不紧,就全托付给副将张广泗。叫他十天之内坚守不屈,我就星夜往北京赶。日夜不停跑了四天,累垮了三匹快马,总算到了北京。那时你娘刚把你生下来,抱给我看……” 十四阿哥忽然停住了,向帐外大吼一声:“什么人!”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胖汉忙走进来施礼道:“王爷,国库拨下来的军衣有一大半都朽得不能穿了。” “胡闹,四哥这个军需是怎么管的!”十四阿哥生气地说,“传我的令,要四川总督年羹尧马上送十万军衣到西宁!” 胖汉子点着头退了出去。 十四阿哥看看贾五问:“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我在那里住了一天,私自离阵是砍头的罪名,就匆匆回去了。临走之前,我抱着你,你抓住我的玉坠儿不放。我就把它解了下来给你。” 贾五掏出自己的玉看了看,问:“就是这块么?” “是啊,那是当年多尔衮打张自忠时得到的,后来送给了顺治皇上,当今皇上娶我母妃,也就是你奶奶的时候,又由皇太后传给了你奶奶。这块玉据说可以避邪,还藏有什么秘密呢。” 十四阿哥把手放在贾五的头上,轻轻摩挲着说:“我走的第二天,贾府的老太太听说添了孙子,高兴得不得了,亲自坐车来看。老太太抱着你越看越爱,忽然发现你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扳开一看,是这块玉。这玉显然不是贾府的东西,你娘心一慌,就说是你生下来带来的。于是乎,你这衔玉而生的名头可就叫开了。” 贾五心想:那时的人可真好骗,生下来叼块玉,还写着字儿,都有人信。 “你进了贾府,贾政气得牙痒痒的。正好贾母命他给你取名字,他就以含玉而生为名,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宝玉。真实用意是不把你和贾琏、贾珍他们排行在一起。小心眼儿啊,暗示你不是贾家的人。 “以后的事情你可能听说过了,你娘回京后,正赶上皇宫要选秀女。我给管事儿的秦六打了招呼,本以为就不会选上了,谁知老四死活要她进宫。”十四阿哥说到这里,虎目含泪,“等我回来,已经太晚了,她成了我的后妈了,嘿嘿。” 一阵苦笑之后,十四阿哥长叹一声:“归来池苑仍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唉,你还太小,不懂这些。” “当然懂,”贾五不同意地反驳说,“试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哦?”十四阿哥看看贾五,“小小年纪,难道你也爱上谁了不成?” 虽然贾五自以为洒脱,此时也不禁闹了个满脸通红。甭管怎么说,向老爸谈自己的恋爱经过总是件尴尬事。 十四阿哥看看贾五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哈哈一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大眼睛,尖下颌,削肩膀,水蛇腰,对不对?” 贾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十四阿哥拍手笑着说:“好啊,我早就想以后你娶她,这下可就更妙了。” “您,也喜欢她?”贾五满心欢喜地问。 “当然,不但人漂亮,武功好,而且心地善良,和我的师门也颇有渊源呢!”十四阿哥说。 “不对,林妹妹不会武功啊?”贾五冲口而出。 “林妹妹是谁?林黛玉么?”十四阿哥奇怪地问。 “难道您说的是……”贾五忽然明白了,“说的是晴雯不成?” “对呀,难道你不喜欢晴雯么?” “当然喜欢,不过,不过,”贾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喜欢晴雯,又喜欢黛玉,晴雯像是个知心朋友,他什么话都可以对晴雯讲,包括连对黛玉都不好意思讲的话。而对黛玉么,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思恋,甚至和她一起死都会是快活的。 看着贾五左右为难的样子,十四阿哥忍不住又笑道:“那就把晴雯和林黛玉都嫁给你怎么样?” “那……那敢情好,可是她们会同意么?”贾五虽然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但西方小说看了不少,还参加过对爱情的自私性的专题讨论,热恋中的女人可以容得下整个世界,但是却容不下另一个女人。也许两百多年前的女人会不一样? “只要她们真心爱你,当然会同意,王公贵族,三妻四妾的有的是啊。”十四阿哥坐了下来,“咱们家尽出多情种子了,顺治皇爷为了董小宛之死,连皇上都不当了。去五台山出家,不过后来倒成了一代武学大师。康熙皇上六下江南,说是了解民风,其实就是为了寻找他少年时的红颜知己--才女肖川,结果六次空手而回,生死不知,现在每次提起来还是老泪纵横。我和你娘又是这样。” 十四阿哥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说:“三代人,三代情场失意,顺治皇爷是天人永隔,康熙皇上是茫茫人海无处寻,我则是相见假做陌路人!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唉,你是第四代了,但愿你的运气能比我们好啊。” 贾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我的命运也会像他们那么惨么?唉,看来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苦处,连自己的心上人都维护不了。 第22章 英国有个温沙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辞职不干国王了,硬是和自己的心上人结了婚。中国有个顺治皇帝,为了女人出家不干皇帝了。可是顺治要惨得多,董小宛是被他妈,也就是皇太后杀死的。不过,贾五奇怪地问:“没听说过顺治皇帝是武功高手啊?” “呵呵,他是五台派的传人呢,我的功夫都是跟他学的。”十四阿哥说。 “他是你师傅?那他就是茫茫大士了?” “对呀,他在五台山面壁二十年,看破了红尘,又入红尘,和渺渺真人、独臂师太三人,除了切磋武功之外,还研讨天下大事,海内外风情,我这次变法,多亏了他们三人鼎力相助。”十四阿哥说。 “独臂师太?听说是明朝崇祯皇帝的公主啊,怎么会和顺治皇帝成了好朋友?” 贾五更奇怪了。 “这就是两位老人家的过人之处。”十四阿哥满带敬仰地说,“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哪个家族之间没有恩怨纠缠呢。只有宽恕才是立身、立国之本。而且如果君主立宪搞成了,以后也就再也不会有血腥的革命、造反。” 十四阿哥掏出一本小册子对贾五说:“我听晴雯说她在教你武功。不过晴雯的武功走的是阴柔的路子,怕不大适合男人练。现在我把咱们五台派的武功秘诀也传给你,你可以和晴雯一起看。我离京了,你要小心一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金令箭,纯金打造的,上面铸着一条飞龙,用大字写着:“如朕亲临。” “这是皇上给我的,我这一身功夫,又有六十万大军,谁敢动我,”十四阿哥把令箭递给贾五,“你拿着吧,可能用得着。” 贾五接过令箭,不知道说什么好。恍恍忽忽记得历史书上说过,十四阿哥出征时,康熙去世,四阿哥夺了王位。不过现在康熙已经留了密诏,立十四阿哥做继承人了,历史真的可以重写么? 十四阿哥看着贾五犹犹豫豫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这个爹字叫不出来不是?呵呵,我们还是照老称呼好了,省着当人面儿叫走了嘴,反而麻烦。等我回京以后,把你过继过来,我们再父子称呼好了。” 第二十章大侠甘凤池 一天没见宝玉,黛玉心里烦烦的。快到傍晚时分来怡红院找晴雯说话儿,当然也是为了看看宝玉回来没有。 远远地看见好像是晴雯在紫藤架下绣花,黛玉放轻了脚步,想过去吓她一下。只见那人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哼起歌子来。 原来是五儿,怎么跟晴雯越长越像了,穿上晴雯的衣服,简直分不出来了,不过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黛玉觉得好心疼五儿。 五儿的歌声悲伤凄婉,只听她唱道:“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上,没有娘啊,提起亲娘,泪汪汪啊,我怕爹爹,娶后娘啊。” 黛玉听着听着,不由得眼泪就落下来了。五儿家的事情她知道得很清楚,在五儿三岁的时候,她母亲就去世了。她母亲也是个蛮可怜的女人,给吕老师生了两个女儿,但是吕老师老惦记着北京城里的那个格格,还有几次跑去北京和那个女人幽会。五儿的母亲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吕老师从北京回来,看见妻子病成那个样子,也后悔得不得了,衣不解带地伺候她,可是病情已经耽误了。妻子死了以后,吕老师大哭一场,向死去的妻子发誓,今生再不娶妻。 唉,吕老师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用情不专。痴情女子负心汉,女人心里只能有一个男人,怎么男人就能够爱上好几个女人呢?宝玉对自己虽然好,是不是也见一个爱一个呢?看着有点像,想想他对宝钗和晴雯的样子。如果他对自己也不够专情呢?如果他要是和宝钗好了,那我就不理他了,真看不惯宝钗那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做派。要是晴雯,或者五儿,都和我挺合得来的,那么,那么我们三个人在一起……黛玉想到这里不禁觉得一阵阵脸红心跳。 “黛玉姐姐,你来啦,快屋里坐。”五儿看见了黛玉,忙起来打招呼。 黛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笑着说:“你唱得蛮好听啊,不是我们江南的曲调么。” “是我在船上跟一个北方女孩学的,一唱起来,就又想起了我娘。”五儿的眼圈红了。 黛玉忙岔开话头,说:“晴雯好点没有?你怎么穿上她的衣服了?要是再把眉毛修直一点,简直就谁也分不出你们两个来了。” “晴雯姐姐好多了,还在床上躺着呢。我的衣服都没有带来。这里做衣服还要先跟琏二奶奶请示,要正式留下来才能去做。宝玉伤刚好,也就一直没来得及跟太太、二奶奶她们说。”五儿笑嘻嘻地说,“晴雯姐姐说,先这么混着也好,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也不用请假。” “我俩的身材也差不多么,你去我那里看看,找几件衣服先穿着好不好?”黛玉说。 “好啊,不过,你是大小姐呀,现在又是格格了。”五儿向黛玉做个鬼脸。 “死丫头,你再混说。”黛玉伸出手过来要胳肢五儿,五儿嘻嘻哈哈地在前面跑。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潇湘馆。黛玉打开衣服箱子,找出十几件衣服叫五儿试试穿。 五儿一面试衣服,一面说:“黛玉姐姐,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怎么会是雍王爷家的人呢?雍王府的人个个心狠手辣--” “别说这个了。”黛玉打断了五儿的话,可是自己心里却一阵阵烦乱。虽然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是自己怎么偏偏有那么黑心肠的父亲呢,在苏州时,就听说过他手下的血滴子抢男霸女,滥杀无辜,来北京以后,他又派人来害宝玉,还要杀自己。有这样的父母,真是乏味得很。宝玉出去一天了,现在还不回来,别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吧? 从丰台大营出来,马车上了卢沟桥,贾五掀开帘子看着两边雕刻的石头狮子,各式各样的,都说“卢沟桥上的狮子--数不清”啊。二百年以后,“七七事变” 就是在这里开打的,中国人被日本鬼子欺负了八年,国弱呀。但是,如果十四阿哥的变法能成功,中国就会早于日本进入资本主义,国力也就会远超出日本之上。想到这里,贾五觉得热血沸腾,当你自己有机会改变中国命运的时候,哪怕成功的几率再小,也值得奋力一搏。希腊哲人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把地球撬起来。”自己现在不是正站在这个支点前面么。 车子进入一片杨树林,树上的布谷鸟“布谷布谷”地叫着。贾五忽然想起一首外国民歌:“小杜鹃叫布谷,少年把新娘挑,看你鼻孔翘得天高,叫你永远也挑不着。”自己在黛玉和晴雯之间都难割舍,可别也落个鸡飞蛋打才好。 马车进了西直门,到了新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子简直走不动。贾五叫车夫赶车回去,自己和茗烟走着回贾府。 人群里挤来挤去,一个黑大汉晃晃悠悠地向后一倒,几乎撞到贾五的身上。茗烟急忙拦住那黑大汉,嘴里骂道:“嘿,瞎撞什么!你后面没长眼啊?” 那黑汉子回过头来,瞟了他二人一眼,慢慢悠悠地说:“眼么,倒是长了一个。 可惜,看不见!” 周围的人听了哈哈大笑,茗烟脸上挂不住了,捋胳膊挽袖子回应道:“黑煤球,你挤兑谁呢你!这是我们荣国府的贾公子,你想找抽是怎么着?” 那黑汉子嘿嘿一笑说:“唔,荣国府的贾公子,厉害!真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儿啊。小人冒犯了贵公子,您可想怎么罚我呢?” 茗烟把胸脯一挺,说:“今天爷们儿心里高兴,你给咱们磕三个响头,咱们就饶你这一次。” “放肆!”贾五用扇子在茗烟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他早就看不惯茗烟的势利眼劲儿,此时狠狠瞪了茗烟一眼,赔着笑对那黑汉子说:“我的书童不懂事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给您赔个不是啦!” “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公子王孙的,给咱小民赔不是?”那黑汉子冷笑着说。 “嘿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子王孙,说得好听点是祖上福荫,说得不好听就是祖上造孽,杀人无数,迟早要遗祸子孙。”贾五说。 “哦,有意思,既然你想赔不是,那就请咱吃一顿吧!” 茗烟忙拉贾五的袖子说:“二爷,二爷,不要理他,他是个骗白食吃的。” 贾五甩开茗烟的手说:“好啊,您挑个地方吧。” 黑大汉领着二人进了一家大车店。一进门,马尿味,酸豆饼味,汗臭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里面黑乎乎,乱哄哄,大长板凳,砖头支起的酒缸盖子就当桌子。 穿得脏兮兮的店小二拉长声音叫着:“三位,里边请--” 茗烟捅捅贾五,说:“二爷,这地方哪儿能吃东西呀,咱们走吧。” 贾五去年曾在青海、西藏独自玩了两个月,汽车、马车、牛车都坐过,旅馆、大车店、藏人家里也都住过,什么怪味道都见识过。他把茗烟按到板凳上,笑着问那黑汉子:“您想吃点什么?” 店小二端着一个锡酒壶和三个杯子走过来招呼说:“您三位先喝点酒吧,要点什么菜?” “来一坛子酒,再把你们的酱牛肉切上十斤来!”那黑汉子一面说,一面斜眼看着贾五。 贾五摇摇头,说:“我没有你的量大,就用这小酒壶好了。” “哦?”那黑汉子把头一扬,“没有量,怎么能称英雄?” “英雄者,在容人之量而不在酒量,”贾五向他一笑说,“阁下既出此言,想必也是当今的英雄了?” 第23章 那黑汉子仰面哈哈大笑,震得屋顶上的瓦片嗡嗡作响。 不一会儿,酒肉就端了上来。那黑汉子一手抓肉,一手提酒坛子,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把酒肉吃了个精光。看得茗烟目瞪口呆。 那黑汉子打了个饱嗝儿,拍拍肚子,嘴里说:“吃得好痛快!撑得我浑身上下,十个眼儿一块儿往外冒!” 贾五一愣,人生七窍,怎么来的十个?他仔细一想,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么,身上还有三窍呢。 黑汉子抹了抹嘴,问:“贾公子,听说你们要搞变法,议会,君主立宪?” “是啊,”贾五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乱世出英雄。贾公子忧国忧民,可识天下英雄乎?”那黑汉子忽然转起文来了。 “非也,非也,变法的目的不是要揽尽天下英雄,而是要造就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贾五说。 “此话怎讲?” “英雄之所以英雄者,是因为大多数人甘做奴隶,不敢为自己的利益去奋争,而寄希望于所谓的英雄。”贾五看着门外,沉思地说,“如果每个人都能有一份选举的权利,联合起来为自己争利益,而不期待什么救世主,大救星,这就是一个没有奴隶的时代,也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 “等等,当下老百姓那么愚昧,怎么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再说了,如果选举,选票不是很容易被有钱人收买么?”黑汉子挑战似的问。 “再蠢的人也懂得自己的利益何在。所有老百姓的利益合起来自然就符合中华民族的利益。”贾五坚定地说,”选举的好处就是可以选上来,也可以选下去。金钱,又叫通货,乃是流通之物,就是有贿选,也是钱从有钱人流向没钱人。而且随着老百姓富裕起来,选票的价码也会越来越高,总有一天,没有人有这个能力来收买足够的票数。更何况,大多数人还是像老兄这样有正义感的人呢!” 黑汉子哈哈大笑道:“好好,怪不得我师妹夸你。” “那,您是--”贾五奇怪地问。 “我在这里叫醉金刚倪二,还有一个名字……”他拿起桌上的锡壶,随手一捏,搓成个团儿,攥在手心里。一会儿,熔化了的锡汁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握锡熔汁!江南大侠甘凤池!”贾五忍不住叫了出来。 茗烟吐了吐舌头,幸亏刚才没跟他动手。 甘凤池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贾五说:“这个你交给四娘。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一拱手,几个箭步,消失在店外的人群之中。 贾五回到大观园,远远地看见怡红院前的小树林旁有个女孩子在站着发呆,细细的身条,长长的头发,穿着自己熟悉的墨绿色长裙。一天没见了,贾五心里一动,高兴地叫着:“林妹妹,林妹妹!” “什么呀,成天价就知道你的林妹妹!”那女孩转过身来,噘着嘴说。 哦,原来是五儿。贾五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说:“你……你怎么穿的是林妹妹的衣服啊。” “林姐姐给我的,好看吗?”五儿笑着原地转了个圈子。 “好看,当然好看。”贾五替她把鬓角的头发抿上去,接着问道:“晴雯在家么?” “在里面睡觉呢。”五儿说。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麝月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说,“后面的庵里新来了个尼姑,可漂亮了,留着好长的头发……” “尼姑还留头发?”五儿奇怪地问。 “那叫带发修行。听说祖上还是当大官的呢,只是这位姑娘从小就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都不管用,最后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还是你们苏州人呢。”麝月说,“想不想去瞧瞧?” “真的呀,去瞧瞧,去瞧瞧。”五儿拉着麝月,嘻嘻哈哈地走了。 贾五走进里屋,晴雯从帐子里伸出头来道:“喂,漂亮尼姑啊,你怎么不去看啊?” “尼姑哪里有什么漂亮的,”贾五笑着说,“除非有一天你当了尼姑。” “呸,当尼姑怎么啦?”晴雯笑着说,“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贾五拉起晴雯的手,“你猜猜,今天我碰见谁了?” “哼,”晴雯把手一甩,“又看见谁家的漂亮小妞了吧?” “才不是呢,一个黑大汉,握锡熔汁!” “甘师兄?你碰见他了?” “可不是,还要我给你带封信呢。”贾五说着把信掏出来递给晴雯,又把和甘凤池见面的事情讲了一遍。 晴雯把信封撕开看了看,说:“是师傅写的信。”她看着看着,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师傅病了,要我马上回山一次。” “你师傅都有一百多岁了吧?” “可不是,真替她担心。我得马上走了。唉,师傅可千万别叫我继承掌门。” “掌门还不好?” “笨,做掌门就非得当尼姑了,快帮我收拾东西。”晴雯脸一红,推了贾五一把。 “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全好呢。”贾五着急地说。 “已经好了八成了,我雇辆车,在车上再运运功,到师傅那里就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这里,”晴雯想了想,说:“你的武功也算入了门了,能练成什么样儿就看你自己了。甘师兄在这里,也会时常照应着你点儿。不过,我要不要和琏二奶奶请假呢?要是不说一声就走了,以后想回来就麻烦了。”晴雯看了贾五一眼,低下头去。 “哇,那个尼姑是好漂亮啊,像根水葱儿似的。”五儿笑着跑了进来说,“不但会念经,诗文也做得好呢。咱们苏州的老乡,因听见说北京广济寺有观音遗迹和贝叶遗文,去年随了师父上北京来,她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想扶灵回乡的,她师父临寂遗言,说她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她才没有回苏州,被咱们老太太请来了。” “过来,过来。”晴雯向五儿招招手。五儿走过去,晴雯把她的头发拢上去,梳成和自己一样的样式。又把五儿拉到镜子前面,用小镊子给她拔去几根弯弯的眉毛,照着自己的眉毛给她画上。 “咦,这是干什么,我和你变得一样啦!”五儿笑着问。 晴雯和五儿比一下,说:“还差一点,我比你高。”她从床下拖出一双高腰小皮靴,剪了一块毡子垫在皮靴里,叫五儿穿上。 “好厉害呀,我都分不出来了!”贾五笑着说。 晴雯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和五儿说了一遍。”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了,直到我回来。”又转向贾五说:“喂,好好照顾我妹妹啊!”说完拿起衣服包儿就从后门走了。 “五儿,五儿。”麝月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看看五儿,“晴雯,五儿到哪里去了?” 五儿嘻嘻一笑,说道:“她呀,有事回苏州去了,你有什么事啊,跟我说也是一样。”贾五听了几乎笑了出来,要是麝月都认不出来,其他人肯定就更认不出了。 第二十一章赵姨娘的情人 雍王府西厢房。 四阿哥斜靠在炕上,弘历站在下首给他捶着腿。四阿哥慢条斯理地问:“了因和尚的伤好了没有?” “回王爷,伤势没有大碍了,可是武功要三个月才能恢复。”乌思道恭恭敬敬地说。 “老十四带兵走到哪里了?” “过了开封了。”乌思道拿出一封信,“这是河南来的快报,估计十四阿哥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到西宁。” “嗯,河南河北是老十四的地盘,他的消息灵通得很。你通知血滴子们,一切暗杀活动暂停,别让老十四找个借口,一个回马枪再杀回北京来。”四阿哥从玉盘里拿起一个鲜桃,递给乌思道说:“你尝尝,是山东进贡来的。” “谢王爷!”乌思道感激地说。 四阿哥摆摆手,说:“只要老十四一进陕西、四川,我们就能封锁他的消息。再有年羹尧处处牵制,哪怕老十四再能,也是龙困浅水,虎落平阳了。北京城里么,可就由得我们下手了。” “不过,十四阿哥从小就善于杀伐决断,年军们如果和他作对,他会不会杀了年军们呢?” “要是别人嘛,老十四也许会杀了他;至于年羹尧么,我叫他假造了一封年小妹的信,给老十四的。老十四自命风流,处处留情,肯定下不了这个手,哈哈哈。 “四阿哥仰天大笑起来。 乌思道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雍王爷对亲弟弟都这么机关算尽,宁可让人家说自己戴绿帽子也要给老十四下绊儿,这心可真够黑的。 四阿哥转过头来问道:“说服王公大臣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八旗王公们都反对变法,大臣们是一半对一半,那一半死心塌地忠于皇上的,只要皇上同意变法,他们就肯定跟着起哄。” “嘿嘿,敢不跟我保持一致,你把他们的名单列下来,让咱们的血滴子查查他们的阴私劣迹,不怕他们不低头!”四阿哥冷笑着说。 “父王说的是,”弘历插嘴说,“现在哪家官儿没有违法乱纪的事儿呢。我听老百姓说了,把所有的官儿排成一队,如果都砍头,肯定有误杀的。如果隔一个砍一个,就肯定有漏网的。” “可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乌思道说,“听说有军机处某家大官的衙内看上了一家小姐,可是那小姐已经订亲了,于是就仗势逼婚。 第24章 人家不服,告到总督那里。那官儿自己不好意思直接出面,就出了三千两银子送给荣国府的王熙凤,贿赂总督,结果逼出了两条人命。那小姐和她订下的未婚夫都殉情死了。” “你是听荣国府的赵姨娘说的吧?”四阿哥哈哈大笑起来。 乌思道又惊又羞,涨得满面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雍亲王的血滴子竟然如此厉害,把自己和赵姨娘的私情也调查得清清楚楚的。 弘历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雍亲王能把乌师爷的隐私调查得这么清楚,自己的身世还能瞒得了他多久呢?虽然说是“灯下黑”,眼前可能没人敢告诉他这件事,但也总是夜长梦多,还是得想办法把林黛玉作个了结。 “好,好,以后我就让你儿子贾环继承荣国府那个世袭如何?”四阿哥调侃地说。 “谢王爷金口玉言!”乌思道忙跪下磕头。这件事儿有关环儿的一生,可马虎不得。 “呵呵,好说,好说。”四阿哥捋捋胡子说,“我总怀疑那贾府有什么名堂。昨天听人讲: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刚一听,好像是说他家有钱。再一想,白玉,似乎是个皇字么,只多一点。金,是我们爱新觉罗,金做马,难道是要我们给姓贾的当牛做马么?” “是啊,我也有疑心。”弘历说,“那天在街上听小儿唱歌儿呢。”说着就唱了起来: 真真假假不稀奇,黄袍嘴里含着玉,真的祸事多,假的把国坐。 “含着玉?”四阿哥一下子又想起蒋玉函来了,又妒又气地说,“说的就是贾宝玉了?那贾妃和老十四的孩子?” “小儿谣言乃是上天之兆,不可不防啊。”乌思道献媚地说,“我看这就是应在贾宝玉身上。王爷,您是真龙天子,他是假的,又姓贾,所以说真真假假不稀奇。黄袍,只有皇上能穿,他贾宝玉又是含玉而生,明明是说他想造反当皇上啊。” “哦?”四阿哥双眉紧锁,眼中透出一道杀气,“再让他活几天,等老十四一进川陕,就把那个贾宝玉给我干掉!” 自从晴雯走了,贾五总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早上起来坐在窗前发呆。日子就是这么过着,每天练一阵武功,然后就去看林妹妹。他把晴雯教的功夫和十四阿哥的秘笈对照起来,只觉得一天天身轻体壮,武功倒是见长了不少。如果现在再碰上弘历,肯定能打他个落花流水。不过武功再高,以后碰见了枪子儿也没用。 现在的枪还用的是黑色火药,一硫二硝三木炭,威力也不怎么大。要是会造tnt就好了,一杆枪就能改变历史。唉,怎么就想不起炸药是怎么配的呢?只记得有个诺贝尔是靠造炸药发财的。最容易造的炸药好像是硝酸甘油,甘油还好说,可是硝酸哪里去找呢,真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学化学。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有人喊他:“二哥哥,二哥哥。” 回头一看,是探春。探春笑着说:“一大清早儿的,起来就发呆,是不是又在想你们变法改革的事儿啊?” “咦,你怎么也知道了?”贾五奇怪地问。 “我听赵姨娘讲的,”探春满脸不屑的样子回答说,“她昨天晚上跑到我那里,说要我少和你在一起,你混到变法的那帮人里去了,迟早要倒霉。” “哦,是这样。”贾五嘴上应着,心里却很有点看不起探春的为人。就是赵姨娘再不好,好歹也是你的亲妈,干吗老要摆小姐架子,跟当小老婆的妈妈划清界限?姨娘来姨娘去的,连妈都不肯叫一声。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势利眼呢。 “二哥哥,你知道凤姐姐病了,太太让我来管这个园子,”探春热心地说,“我也想给咱们家里搞点改革,先说给你听听。那天我去赖大家,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他家那么个园子,除他们栽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咱们这园子比他们家大了一倍还多。如果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两银子的利息,若此时也出脱生发银子,自然小气,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事。若派出两个一定的人来,既有许多值钱之物,一味任人作践,也似乎暴殄天物。不如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成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收拾料理,或要他们交租纳税,或问他们一年可以孝敬些什么。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不枉年年在园中辛苦;四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将此有余,以补不足。你说这样行得通么?” 贾五听了,不由得心中对探春肃然起敬,这不就是包产到户么,“好啊,好啊,”他连声称赞,“妹妹这个真是好主意。” “哟,可见得是哥哥妹妹了,又在互相吹捧啊?”黛玉笑着走了进来。 宝钗跟在黛玉后面,也笑着说:“幸于始者怠于终,善其辞者嗜其利,三妹妹要好好计划一下才好。” 探春听了点点头,翻开花名册说:“这一个老祝妈是个妥当的,况他老头子和他儿子代代都是管打扫竹子,如今竟把这所有的竹子交与她。这一个老田妈本是种庄稼的,稻香村一带凡有菜蔬稻稗之类,虽是玩意儿,不必认真大治大耕,也须得她去,再一按时加些培植,岂不更好。只可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没有出利息之物。” 宝钗微微一笑道:“你真是公门小姐,这蘅芜苑其实更厉害。如今香料铺并大市大庙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都不是这些东西?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怡红院别说别的,单只说春夏天一季玫瑰花,共有多少花,还有一带篱笆上的蔷薇,月季,宝相,金银藤,单这没要紧的草花干了,卖到茶叶铺药铺去,也值几个钱。要是那些妈妈们脑子活泛,种点紧俏的,就更赚钱了。” “呵呵,要是由着她们去,保不齐鸦片也能种上了。”贾五笑着说。 宝钗的脸色陡然一变,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篱笆上的花儿。 “三姑娘,三姑娘,”赵姨娘噔噔地跑了进来,“好消息,好消息呀!” 黛玉和宝钗忙起身道:“姨娘坐,什么好消息呀?” 赵姨娘坐了下来,擦擦头上的汗,对着探春说:“你舅舅派了好差使了!” “我舅舅?”探春心里大怒,你怎么老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小娘养的?正准备顶她一句:“我舅舅是王子腾,早升了九省巡按了!” “对呀,就是你大舅赵昌,被内务府派去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啦!” “真的呀!”探春一肚子怒气顿时化为乌有。照顾皇上起居,别看官儿不大,权力可不小,什么大官都得巴结着他点儿。怕万一他要是在皇上面前说上两句坏话,谁都受不了。想到这里,她亲亲热热地拉起赵姨娘的手,说:“看来咱们赵家也要时来运转了,那咱们赶快去告诉老爷吧!” 看着探春和赵姨娘出去了,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黛玉说:“别看赵姨娘有点那个,对三妹妹和环儿还真算得上是个好妈妈呢。” “可不是,”贾五说,“环儿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儿,偏偏对他妈还算是个孝子。” “孝子?嘿嘿。”宝钗冷笑一声,“一个孝字,毁了多少人家!” 贾五一愣,问:“宝姐姐,这话怎讲?” “一个小孩子,如果生下来就要承担家族的仇恨,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尽孝,为上一代报仇,没有童年,没有欢乐,甚至连良心都没有了,”宝钗忿忿地说,“就拿伍子胥来说吧,为了报仇,愁白了头发,逼得救了他的渔丈人自杀,又勾引外国兵当了一回卖国贼。好在他杀的楚平王是个暴君。如果楚平王是个好皇上呢,伍子胥为了报仇,置国家和老百姓于不顾,他的良心能好受么!” 贾五和黛玉都听得呆住了。 宝钗自觉失言,讪讪地说:“哦,天不早了,我该看我娘去了。”说罢就匆匆走了。 第二十二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傍晚,御花园。 康熙沿着花径走来走去,望着满天星斗,自言自语道:“天官动将星,汉地柳条青,万里传刁斗,三军出井径。唉,老十四的人马应该已经过了黄河吧。” “皇上,十四阿哥吉人天相,肯定会马到成功。”贾妃用绿玉盘端过一小杯红葡萄酒,“您尝尝这个,是法国进贡来的。” 康熙接过酒杯,凑到嘴边闻闻,高兴地说:“嗯,不错,和我四十多年前喝的那个法国葡萄酒味道一样。”他举起酒杯,大声念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皇上,应该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四人,才对呀。”贾妃笑嘻嘻地说。 “怎么呢?你连李白都敢批评?”康熙饶有趣味地问。 “皇上,那李白是喝得不会数数儿了。您看,他自己是一个人,月亮算一个人,月亮照在地上的影子算一个人。已经三个人了是不是?可是月亮照在酒杯里还有一个人影子呢,岂不是四个人了吗?”贾妃调皮地说。“酒杯里的影子,酒杯里的影子,”康熙长叹一声,“光阴似箭催人老啊。那正是讨伐吴三桂的时候,我坐在这石凳上,她给我倒了一杯酒。月光下,她的影子就映在这酒杯里,谁想那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皇上,您又想您当年的红颜知己了?”贾妃笑着说。 康熙望着御水河边的柳树,老泪纵横,说:“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第25章 情之累人,刻骨铭心,你小娃娃家怎么晓得。”贾妃的脸色变得煞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她忙扭过头去擦掉眼泪。一个太监匆匆走过来跪倒:“皇上,四阿哥求见。” “叫他进来。”康熙挥挥手,在石凳上坐下。 “父皇,”四阿哥行完礼后恭敬地说,“儿臣已然就变法事宜和八旗王公及朝中大臣交换了意见,阻力很大呀。” “哦?那你的意见呢?” “自从上次父皇开导以后,儿臣认识到变法是大清子孙万代的长久之计,墨守成规必有守不下去,天下大乱,亡国灭族的一天。”四阿哥侃侃而谈。 “好!”康熙夸奖地说,“你和老十四是皇子里最有才干的,又是一母所生。只是你心地不够仁厚,是将才而不是帅才。有你辅佐老十四,我就放心了。” “您就放心吧,我和十四弟最亲了,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呀。”四阿哥拍着胸脯说,“对了,现在山东、直隶一带闹旱灾,又出了个什么白莲教。北京一带也有谣言,您请看。”说着把一张纸递了过去。 康熙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真真假假不稀奇,黄袍嘴里含着玉,真的祸事多,假的把国坐。 贾妃的脸色马上变了。 康熙想了一下,说道:“民谣么,其实都是人造的。当年李自成造反,不就是李岩给他编了个什么歌儿: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穷人们一听,不用交粮食,就拥护李闯王了。咱们八旗进关时,也是洪承畴给编了个歌儿:北方吹来八旗的风,惊醒我们苦弟兄,无产无业的快起来,升官发财靠大清。那些在旗的汉人,大多是那时候投靠咱们的。凡是造反,就要先造舆论。唉,我老了,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看着四阿哥远去的背影,康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他们兄弟俩能齐心合力,我大清就有福了。” “他呀,”贾妃不屑地撇撇嘴,“只怕口不对心。” “哎,老四虽然刻薄,可是他和老十四是一母所生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太多心了吧。”康熙笑着说。 “但愿是我多心,”贾妃不服气地说,“我总觉得四阿哥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 “呵呵,小孩子家,怎么跟老头子老太婆似的疑神疑鬼。”康熙拍拍贾妃的手,“这几天啊,我怎么总是做怪梦,梦见黄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架着红夷大炮,杀进北京城来了。一炮下去,把八旗的马队轰得尸横遍野。” “皇上,我看过一回火器营操练,那大炮确实厉害,还有洋枪,”贾妃从康熙手里把手抽了回来,“弓箭长矛根本不是对手。咱们的军队也应该用上大炮洋枪才是。” “唉,你知道我一直喜欢西洋的玩艺儿。叫国子监编写了《律历渊源》,介绍了中国和西方音乐各种理论、乐器制造、天文历法以及西方的数学与中国的算学; 还叫户部用西洋方法绘制了第一幅详细的中国地图。”康熙叹息着说,“本来还想建立西洋式的学校,教西洋的科学工程,建立枪炮局,用洋枪洋炮取代大刀长矛。可是八旗王公们非要坚持祖宗之法不可,说什么骑射乃满洲根本,朝中的腐儒们又要坚持孔子的正确思想,反对西化,说什么科学技术是形而下,奇技淫巧。又赶上三藩叛乱,我的改革就无疾而终了。” “皇上,我听宝玉说过:政治制度不改革,其他的改革都只是一句空话。”贾妃说。 “有理,有理!”康熙站了起来,“这宝玉还真是个人才。但愿他能一心一意辅佐老十四。老十四的改革如能成功,我大清就可望江山永固了。” 第二十三章花雨溶溶雾也红 夏天到了,天也长了,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落下去。阳光透过火红的晚霞落在红色的霞影纱帐子上,到处都是通红一片,可是人映在墙上的影子倒显得绿油油的。 黛玉坐在书案前,双手托腮,痴痴地望着晚霞。小时候在苏州,李奶奶总爱抱着她看虎丘山上的晚霞。李奶奶把她的小脚丫儿盘在一起,教她唱:“盘,盘,盘脚年。脚年整,烙花饼,花饼花,一担茄子两担瓜。有钱的,买着吃;没钱的,剁了她的脚巴丫!”然后就用手掌在她的小腿上轻轻剁着,痒得她哈哈哈地笑。 “唉,李奶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又想起来北京之前,吕老师带着她和五娘在西湖上划船。那是暮春时分,轻风吹来,桃花纷纷随风飘舞,晚霞中,江上迷雾也映得红彤彤的。吕老师笑着说:“你们两个学生明天一定要写一首绝句交上来!”谁知第二天,父亲就叫自己随贾雨村进北京来找姥姥了。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墨盒,把纸铺好,心里默默地说:“吕老师,我现在给您写诗了。” 她略想了一下,在纸上写下:花雨溶溶雾也红。 “妹妹又在写诗啊,我来看看。”贾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花雨溶溶雾也红,落花轻盈,随风远去,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仿佛把江雾都染得通红,好美的意境啊。” 黛玉抬起头向他笑笑,说道:“你又来逗我了。” “妹妹,我这可是真心赞美呀。”贾五一本正经地说,“当年唐伯虎给人家题诗,先写下一句:柳絮飞来片片红。主人很不高兴,说柳絮怎么会是红色的呢?唐伯虎一笑,在前面加上一句:夕阳斜照桃花坞。一下子就成了神来之笔:夕阳斜照桃花坞,柳絮飞来片片红。好一个诗情画意。妹妹这句:花雨溶溶雾也红,和唐伯虎不谋而合,可是比他的更要妩媚几分呢。” 黛玉把毛笔在墨盒里蘸了一下,继续写:东风无力小舟轻。 “轻风吹拂,若有若无,心情恬静,如小舟之轻,好!”贾五站在黛玉身后,闻到黛玉身上传来的一阵阵幽香,心里一荡。 “嘻嘻,看来你还真像是我的知音呢!”黛玉打趣地说,手里接着写:云含春梦千峰碧。 “唔,落花和小舟是近景,云和山峰是远景,由近及远,特写再转成远镜头,还有一个梦字,如梦美景啊!” “特写?镜头?你说什么呢?”黛玉奇怪地问。 “呵呵,说来话长,妹妹,你接着写,该结尾了,看你有什么神来之笔。” 黛玉沉思了一下,在纸上写下:月满寒江夜有声。 “好!”贾五忍不住叫了出来,”那年我在云南洱海看月亮,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湖水粼粼,满湖都是月亮的影子呢。这个有字用得更妙,本来是万籁俱寂,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可是仔细听听,江上的风声,轻波拍船声,隐隐地似乎还有远山的鸟鸣声。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越来越混说了,”黛玉用手指在自己脸上划着羞他,“你什么时候去过洱海?怕是做梦吧?” “梦里去过也不错呀,”贾五笑着说,“好妹妹,你做梦都去过哪里呀?” “昨天有一个好怪的梦,”黛玉沉思了一会说,“我自己在大街上走,背着一个好奇怪的包儿,里面都是书。街上有好多四个轮子的车自己跑来跑去,没有马拉的。然后我走到一个好大的园子里,园子里的人都穿着好奇怪的衣服。里面还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北京大学。” 雍王府后花园。 四阿哥练完了一路剑法,乌思道急忙递上湿毛巾,说:“王爷,您的剑法越来越精妙了,当今武林,怕没有人是您的对手了。” “呵呵,这倒不一定,”四阿哥一面擦着汗,一面得意地笑着道,“老十四,还有那江南八侠,武功都不弱啊。” “他们都不行,我看过了因的功夫,怕在您手下走不了一百个回合。”乌思道讨好地笑着说,“那首童谣您跟皇上讲了?” “讲啦!” “皇上说什么没有?” “没有,不过呀,老头子的疑心病可重着呢,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犯嘀咕。”四阿哥大摇大摆地在石凳上一坐,“我要你去查访朝里官员的劣迹,你办得如何了?” “王爷,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查过的官儿,没有一个不贪污的。” 乌思道摇摇头说,“几十万两银子简直都不算什么,上百万的有好几个,还有上千万的呢!” “好!”四阿哥一拍大腿,“抓住了他们的短处,就不怕他们不和我保持一致!” “王爷,您真要用他们哪?老百姓可是恨他们恨得牙痒痒的。” “先利用他们一下,等我的皇位坐稳了,就……”四阿哥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咔嚓!他们搜刮来的银子还不全归国库了,老百姓也会称赞咱英明。过河拆桥么,哈哈!” 荣国府,赵姨娘的房间。 乌思道呼噜呼噜地抽了一口水烟袋,吐了个烟圈儿,得意地说:“这回环儿这个世袭就没跑儿了。雍王爷手辣心黑,真是帝王之才!” “嘿嘿,”赵姨娘冷笑一声,“兔子打光了就杀猎狗,等他真当了皇上,怕也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哎,我可是大功臣,他的哪条计划不是我帮忙搞成的?”乌思道不在乎地说。 “大功臣,听说过杀人灭口吗?”赵姨娘撇撇嘴说。 正说到这里,贾环哭丧着脸跑了进来。赵姨娘见他这样子,就没好气地问:“又是哪里垫了踹窝来了?”一问不答,再问时,贾环便说:“同宝姐姐玩的,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 第26章 下流没脸的东西!哪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趣!” 正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夏天的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做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玩去!” 乌思道慌忙躲到屏风后面,赵姨娘也不敢做声。 贾环平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忙迎了出来。 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玩,要笑,只爱同哪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同哪个玩。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得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 贾环见问,只得诺诺地回答说:“输了一二百个钱呢。” 凤姐道:“亏你还是爷们儿,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回头叫丰儿道:“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头玩呢,把他送了玩去。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不揭了你的皮!为你这个不尊重,恨得你哥哥牙根痒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了!”接着喝道:“去吧!” 看着凤姐带着贾环走远了,乌思道才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赵姨娘流着眼泪说:“这下你可看见了吧,看见我们娘儿俩过的是什么受气的日子了吧。” 乌思道面色铁青,说:“好你一个王熙凤,竟敢如此欺人!” 赵姨娘幽幽地说:“了不得,了不得,她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她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 乌思道把赵姨娘搂到怀里安慰说:“别怕,别怕,看我略施小计,一定要搞得这荣国府里鸡犬不宁!”乌思道两手在赵姨娘身上放肆地揉搓着,忽然说:“我知道王熙凤为什么恨你了。” “嗯?”赵姨娘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你们合府上下,只有你比她的奶子大!”乌思道色迷迷地说。 “呸!不要脸的东西,你都看过谁啦?”赵姨娘假做生气地骂道。 乌思道刚要说话,只听外面一声响,不知何物,大家吃了一惊。忙问时,原来是外间窗户没有扣好,掉了下来。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自己带领丫鬟上好窗户,叫乌思道悄悄地从角门出去,自己才去上房打发贾政安歇。 第二十四章二探荣国府 房脊上伸出个头来,正是弘历。他吐吐舌头,说:“好悬乎,要是老乌知道我撞见了他的私情非气昏了不可。那赵姨娘真是火爆身材,老乌的艳福不浅。父王的情报也真是滴水不漏啊。”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身世还能瞒他多久呢? 弘历身上有一张贾环给他搞来的荣国府地图,可是进来走走就转了向。这次夜探贾府,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自己身世的证据,也好先下手为强,省着夜长梦多,以后落到雍亲王手里可就麻烦了。再有也想看看贾老太太、贾政他们的模样儿,毕竟是自己的亲姥姥、亲舅舅呀。贾母是蛮和气的一个老太太,看着就觉得亲;贾政假模假式的伪君子样儿,也挺合自己的胃口。谁知道从贾母那里出来就走错了路,看见了乌思道的香艳场面。 弘历掏出地图,借着月光看了看,向着潇湘馆的方向奔去。 潇湘馆的窗子开着,透过纱窗望去,贾五刚刚走进黛玉的房间。 弘历心里一阵紧张,自从那次被贾五打了以后,他就开始怕起贾五来了。 贾五走进房来了,见黛玉泪痕满面,便问:“妹妹,又是谁气着你了?”黛玉勉强笑道:“谁生什么气。”旁边紫鹃将嘴向床后桌上一努,贾五会意,往那里一瞧,见堆着许多东西,却是些笔、墨、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就知道是宝钗送来的江南土产小玩艺儿,便取笑说:“哪里来的这些东西,不是妹妹要开杂货铺吧?” 黛玉也不答言,紫鹃笑着说:“二爷还提东西呢,因宝姑娘送了些东西来,姑娘一看就伤起心来了。我正在这里劝解,恰好二爷来得很巧,替我们劝劝。” 贾五明知黛玉是见物思乡,便笑着说:“你们姑娘的缘故想来不为别的,必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少,所以生气伤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去,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省得你淌眼抹泪的。” 黛玉听了这些话,也知他是为自己开心,也不好推,也不好认,便说道:“我任凭怎么没见世面,也到不了这步田地,因送的东西少,就生气伤心。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你也忒把人看得小气了。我有我的缘故,你哪里知道。”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贾五忙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摆弄着细瞧,故意问这是什么,叫什么名字,那是什么做的,这样齐整,这是什么,要做什么使用,又说这一件可以摆在面前,又说那一件可以放在条桌上当古董儿倒好呢。一味地将些没要紧的话来逗黛玉开心,黛玉只是不说话。 贾五忽然看见床上有一张诗稿,就拿起来读: 月色凉如水,星光似水柔; 红灯传碧盏,笑语下莲楼; 梦醒人不在,乡思一段愁; 随风飘万里,万里恨悠悠。 贾五看到这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中秋和妈妈一起赏月,元宵和女朋友一起观灯猜谜,春节和哥们儿打牌斗酒,就痴痴地发起呆来了。 黛玉见贾五如此,自己心里倒过意不去,便拿起一个瓷烧的麒麟,说:“宝玉,你看看这个,和那天坠儿偷走的那个好像。” 弘历当然知道坠儿,是乌思道派来贾府卧底的,后来又被赶了出去。他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 贾五接过麒麟,看了看,说:“可不是,像得厉害。对了,妹妹,林家给你的最后那封信你收好了吧?” “收好了,”黛玉眼圈又红了,“在我的梳妆柜的抽屉里呢。” 弘历听了心里一喜,这个大概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只听黛玉又说:“你不用在这里混搅了。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去吧。” 贾五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闷,解了乡愁,便说:“宝姐姐送咱们东西,咱们原该谢谢去。” 黛玉道:“自家姊妹,这倒不必。只是到她那边,薛大哥回来了,必然告诉她些南边的古迹儿,我去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说着,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儿。 贾五便站着等她。黛玉只得同他出来,往宝钗那里去了。 弘历见二人走远,冷笑了一声,从屋脊上跳到地下。 弘历四下看看,刚要进黛玉的屋子,忽然见远远地走来一个女孩,仿佛是贾环拿来的画像上的晴雯。他听乌思道说过,了因和尚被晴雯打了个重伤,估计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妈的,怎么她来得这么不凑巧,只好等下次再来了。弘历心里暗骂着,悻悻地溜出了荣国府。 “宝二爷,林姑娘,”五儿扮装的晴雯笑着走进潇湘馆,“咦,人都哪里去了?” “他们呀,”紫鹃从后面走出来应道,“去宝姑娘那里了。晴雯,你有什么事儿?” 贾五和黛玉到了蘅芜院,不巧宝钗出去了。两个人就在园子里随意漫步,观赏月景。 又是十五了,月亮又圆又亮,晃得人几乎不敢逼视。记得北京的月亮没有这么亮啊,贾五心里暗想,还是因为没有污染的缘故?唉,这么漂亮的北京星空,怎么后来搞成了那么灰蒙蒙的?不肖子孙啊。 黛玉望着月亮,轻轻地念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唉,”贾五叹息一声,“那苏大胡子文章是写得不错,只是人品忒不怎么样!” “此话怎讲?”黛玉奇怪地问,“就是那王安石三难苏学士的故事,也只不过说他少年时过于狂妄罢了,于人品有什么关系呢?” “妹妹听说过春娘的故事么?” “没有,你知道,我是看不到什么闲书的,”黛玉看了贾五一眼,低下头去,“除了你给我的。” “春娘是苏东坡的一个侍妾,”贾五看着黛玉说,“人漂亮,文采也好。春娘去庙里上香时,被城里一个恶少看见了,惊为天人。那恶少就去找苏东坡,提出要用自己的一匹名马来换春娘。苏东坡一来是个马迷,二来畏惧那恶少的权势,三来对春娘也没有新鲜感了,就同意了这笔交易。” “那春娘呢?”黛玉关切地问。 “春娘是个烈性子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就撞树自尽了。临死前写下一首诗。”贾五望着月亮,慢慢吟道: 为人莫为女儿身,百般苦乐由他人。 今时始知人贱畜,此生苟活任谁真。 “为人莫为女儿身,百般苦乐由他人。”黛玉低低地重复着,泪水流了下来。 贾五忙帮黛玉抹去泪水,安慰她说:“好妹妹,别难过。都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唉,没有什么,”黛玉勉强笑着说,“我是想,女人都是那么命苦,男人又都是那么负心。” “没有啊,”贾五拍着胸脯说,“我就不是那负心的男人。” “宝玉!”黛玉抬起头来,明亮的月光映在她的眼眸上,美丽,深邃,而又温柔。 第27章 贾五不由得看呆了。 “这些天我好像总有一种预感,”黛玉幽幽地说,“好像我们要大祸临头了似的。我好害怕!” 贾五贴在黛玉的身上,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不由得涌起一种欲望,想要把黛玉抱在怀里。不过,这个时候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乘人之危呢。他用力抑制着自己,只是轻轻拉起黛玉的手,说:“妹妹,别怕,有我呢。” 两个人面对面地拉着手,在月光下,贾五只听得见黛玉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过了不知多久,泪水又涌上了黛玉的眼睛。 “妹妹,别哭,妹妹!”贾五柔情地说。 “没有,”黛玉解嘲地说,“现在好多了,没有前些时候那么多眼泪了,好像都流完了似的。” 贾五打了个寒战,他猛然间想起曹雪芹说的”泪尽而逝”,不由得紧紧抓住了黛玉的手,疼得黛玉叫了起来。 贾五急忙把手放松,抱歉地看着黛玉,说道:“妹妹,别怕,大不了,我们一起逃出这个贾府。” “逃?” “是啊,我们逃到江南,逃到苏州去。” 黛玉平生有两个最大的愿望:一是和宝玉在一起;二是回苏州家乡看看。现在这两个愿望都可以实现了么?她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贾五,说:“宝玉,你可不许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贾五坚定地说。又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要不,我们来拉勾?”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湖边传来一阵琴声。 第二十五章妙玉弹琴 琴声清越悠扬,忽而又转为富丽堂皇。黛玉凝神听着心想:“真是琴中高手!” 贾五是见过世面的人,音乐会参加过不少,床底下经典音乐的盗版光盘就有一箱子。眼前此人虽然古琴弹得不错,但是还够不上专业水平,去年一个什么晚会上那个梳大辫子的白衣小姑娘就比她弹得好。不过,既然林妹妹夸奖,自己当然也要赞扬几句。 还没有想好说什么,琴声忽然转成婉转凄凉。贾五拉起黛玉的手,两人循着琴声走去。 琴声由凄凉又转为悲怆,一个少女的声音随着琴声唱了起来: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飘流? 为神有灵兮何使我处天南海北头? “是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呢。”贾五说。 黛玉”嗯”了一声,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 歌声又变得凄苦悲愤: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神何亟我越荒州?! 余音在夜空回荡,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贾五不禁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紧紧拉着黛玉的手,黛玉擦了一下眼泪,继续向着琴声走去。 翻过小土坡,只见湖水边上,大柳树上挂着一个红灯笼。树下摆着一架琴台。琴台边上有一个小供桌,上面放着一个香炉。琴前坐着一个女孩子,一袭白衣,满头的长发像乌云一样洒落下来,正是妙玉。 贾五不由得看呆了。 只见妙玉叹息了一声,擦了一下眼睛,拿起几炷香,就着灯笼点着了,插在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地升了起来,妙玉双膝跪下,说:“可卿姐姐英魂不远,请饮此一杯。”说着把桌上的酒杯端了起来,向空中一洒,点点水珠落入湖中。 “可卿,是秦可卿么?”贾五好奇怪,“她和妙玉有什么关系呢?” 妙玉站了起来,应道:“姐姐,你的《红楼梦》的曲子我也学会了,你听听。” 说着又走到琴前坐下,调弄了一会儿。 黛玉轻轻地说:“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 只听得妙玉随着琴声唱道: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明月情浓。” 黛玉听了,哑然失色道:“怎么忽然作变征之声了?音韵可以裂金石了,只是太过。” 贾五问:“太过便怎样?” 黛玉说:“恐怕不能持久。” 正说着,只听得”嘣”的一声,弦断了。 妙玉站了起来,笑着说:“琴中忽出异音,想必是有高人在场,何不出来相见?” 贾五忙拉着黛玉从树阴里走出来,笑着说:“怕打扰了你呀,你的琴弹得真好。” 妙玉见是贾五,不由得一怔,也不理他,向着黛玉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请你喝茶呢。” “喝茶也算我一个呀。”栊翠庵后面转出来一个人,正是宝钗。 “你们今天怎么都在这里埋伏着呢?”妙玉笑着说,“好,你们等着,我去烧茶。”说着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她出去,贾五悄悄地随后跟了来。 只见妙玉让她二人在耳房内,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泡了一壶茶。贾五便走了进来,笑道:“骗你们吃体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骗茶吃,这里并没你的。” 妙玉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杯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盂”。妙玉斟了一盂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贾五。 贾五笑道:“常言世法平等,她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得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贾五笑道:“俗说入乡随俗,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 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执壶向斗内斟了一杯。贾五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赏赞不绝。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她两个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 贾五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她二人便是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 黛玉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贾五听了一愣,上小学时听老师说过,雪花飘落时吸附了许多尘土,所以雪水是很脏的。自己也试过一次,用小罐头盒装满了雪,放在炉子上,结果化出来的都是泥汤儿。想到这里,不禁向杯中的看了一眼,清澈透明。是二百年以前空气中灰尘少吧,还是妙玉有个什么过滤的法子? 黛玉知妙玉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正要约宝钗走出来,忽然见妙玉对她使个眼色。 黛玉跟妙玉走到里屋,妙玉小声问黛玉:“你家是苏州人么?” “是啊,你也是么?”黛玉说。 “算是吧,你父亲家哥儿几个?” “就他一个人。” “堂兄弟呢?” “也没有。” “咦,”妙玉奇怪地说,“他不是叫林如海吗?” “是啊,”黛玉也奇怪了,“你认识林家人吗?” “不,不认识,”妙玉支支吾吾地说,“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第二十六章绣春囊的阴谋 乌思道坐在红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一颠一颠的,得意地说:“十四阿哥的人马已经过了临潼了,现在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赵姨娘给他斟上一杯茶,说:“别乐得太早了,你们那一肚子花花肠子,搞不成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大丈夫处世,有机缘立功名,就是罗锅儿趴马路--死了也值了。”乌思道笑着说,“再说了,我就是个活诸葛,算无遗策,算无遗策呀!” 赵姨娘嘻嘻一笑道:“你就会吹牛。对了,你不是说一定要搞得这荣国府里鸡犬不宁么,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憋出个屁来!” “呵呵,你还记着哪。”乌思道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你看看这个。” 赵姨娘接过来一看,是个香袋儿,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赤条条地盘踞相抱。 赵姨娘满面通红,“呸”地啐了一口道:“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是从哪个小娼妇那里拿来的!” “什么呀,”乌思道忙分辩说,“这个叫绣春囊,凭着它,就可以把贾府闹个天翻地覆!” “怎么会呢?” “你听我说呀,”乌思道嘿嘿一笑,“那大观园里除了宝玉那小子,住的都是黄花闺女,如果和男人有了私情,她们的名声,贾府的名声,还不全都完蛋了?再说了,贾府现在主事儿的就是那凤辣子,如果出了娄子,还不得先怪罪她?” “哦?”赵姨娘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们想办法让这绣春囊到老太太,或者王夫人手里,就说是在大观园里拣的,然后啊,你就尽等着看热闹吧!”乌思道得意地说。 “那,你是说,让我把这个绣春囊交给她们?” “不行,她们会怀疑你,得找个她们信得过的。”乌思道说,“我们去园子里看看。” 盛夏的下午,大观园里静静的,只听得见蝉鸣的声音。乌思道和赵姨娘躲在大柳树后面,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唤傻大姐的笑嘻嘻走来。赵姨娘心里一喜,说:“好,就是她了。”忙把绣春囊扔到小路中央。 第28章 原来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做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她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做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贾母因喜欢她爽利便捷,又喜她出言可以发笑,便起名为”傻大姐”,闷来便常引她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她作”痴丫头”。她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她,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她时,便入园内来玩耍。今日正在园内掏蛐蛐儿,蛐蛐儿跳走了,她就随着赶了过来。 傻大姐看到路上有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就拾了起来。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意,便心下盘算:“敢情是两个妖精打架?不然必是两口子相打。”左右猜解不来,想想要去拿与贾母看看,就笑嘻嘻地一边看,一边走。 乌思道和赵姨娘看了相视一笑。 邢夫人在王夫人处坐了一回,也就往园内散散心来。刚至园门前,只见傻大姐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邢夫人说:“这痴丫头,又得了个什么狗不识儿这么欢喜?拿来我瞧瞧。” 傻大姐见邢夫人如此说,便笑道:“太太真个说得巧,真个是狗不识呢。太太请瞧一瞧。”说着,便送过去。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劲攥住,忙问:“你是哪里得的?”傻大姐道:“我掏蛐蛐儿在山石那边拣的。”邢夫人道:“快休告诉一人。这不是好东西,连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傻子,以后再别提起了。”这傻大姐听了,反吓得黄了脸,说:“再不敢了。”磕了个头,呆呆而去。 贾五坐在山石上练了一阵内功吐纳,看见傻大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就问:“喂,你跑什么呢?”傻大姐看看贾五,回答道:“我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就匆匆跑了过去。 贾五一怔,怎么傻大姐也变得这么奇怪起来了。唉,这贾府内疑点越来越多,妙玉怎么会和秦可卿是姐妹呢?她又会唱《红楼梦》的曲子,那是警幻仙姑给宝玉托的梦么。”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明月情浓。”谁为情种?说的可是清朝皇室的隐秘?都只为明月情浓。说的可是怀念明朝? 贾五正在琢磨,只见五儿扮的晴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二爷,娘娘派人来找你,快去吧。” 贾五听得声音不对,就问:“你怎么了?伤风了么?” 五儿揉了揉鼻子,说:“还好,就是鼻子不通气儿,你快去吧。” 贾五摸摸五儿的头,滚烫的,忙说:“你赶快回去休息吧,多喝点热水,发发汗,叫袭人派人去请大夫。” 袭人此时正在王夫人房里,进行每五天一次的工作汇报。 袭人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 袭人连忙说:“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再说又有些轻浮的丫头,成天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正说着,邢夫人一掀帘子走了进来。袭人忙过去施礼,只见邢夫人把脸一沉说道:“袭人出去!” 袭人忙退了出去。王夫人奇怪地问:“嫂子,出什么事了吗?” 凤姐房内。 凤姐在炕上歪着,贾蓉在炕沿上半跪着。 贾蓉笑着说:“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 凤姐笑道:“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 贾蓉向凤姐挤挤眼,笑嘻嘻地说:“哪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婶子再疼疼我吧。” 那凤姐只管慢慢地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吧。晚饭后你来再说,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 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地退去。 贾蓉才走,就听有人报:“太太们来了。”凤姐听了诧异,不知为何事亲来,与平儿等忙迎出来。只见邢夫人洋洋得意,王夫人气色更变,凤姐心知不好,忙赔笑问道:“两位太太今日高兴,到这里逛逛。” 王夫人喝命:“平儿出去!”平儿见了这般,慌着不知怎么样了,忙应了一声,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去了。 凤姐也着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见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瞧。”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绣春囊,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哪里得来?” 王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我从哪里得来!我拿你当个细心人,把合府上下都交给了你。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青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 邢夫人早就看王夫人和凤姐不顺眼,荣国府的世袭是贾赦的,当家的女主人就应该是自己,谁知道贾母偏心,把管家大权交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又交给了凤姐。 凤姐虽然是自己的儿媳妇,却仗着贾母宠爱,王夫人又护着,对自己敬而远之,阳奉阴违。自己当媳妇受了那么多气,好不容易熬到婆婆了,却没有一个可以出气的媳妇。今天总算找到机会了。 邢夫人想到这里嘿嘿一笑,摆出婆婆谱来说道:“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那里来?” 凤姐听得,吓得变了颜色,忙问:“太太们怎知是我的?” 邢夫人又哭又叹说道:“你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哪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当作一件玩意儿,你还和我赖!” 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哪里肯带在身上各处去?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皆系年轻侍妾,她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她不算甚老,她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焉知又不是她们的?再说园内丫头太多,保得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不成?” 邢夫人早听说凤姐和宁国府的贾蓉来往甚密,便冷笑一声道:“那咱们和东府断绝来往如何?” 凤姐脸又是一红,说:“太太说的是。咱们且平心静气暗暗访察,才得确实。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趁此机会,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 王夫人听了便叫人传了周瑞家的等人进来。邢夫人又是冷笑一声:“你的人手怕不大够吧?我把陪房王善保家的叫来陪你们一起搜查如何?” 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五家陪房进来了。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也来了。 这王善保家的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她,她心里大不自在,要寻她们的故事,恰好生出这事来,便对王夫人说:“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这些丫头们一个个倒像千金小姐了。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她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 王夫人自己生得丑,最恨的就是漂亮女孩子。自从贾政娶了赵姨娘之后,自己守了二十几年的活寡,虎狼之年,日子实在难打发。现在到了更年期,她更是喜怒不定,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这丫头想必就是她了。” 第二十七章宝玉认母 贾五骑着马在前面一溜儿小跑,茗烟骑着大青骡子紧紧跟着。才到鼓楼西大街,路边忽然撞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几乎碰了贾五的马头。那马长啸一声,前蹄立起一人多高,好不容易才停下,差点把贾五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老妇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路当中。茗烟跳下骡子,怒斥道:“嘿,老太婆!你找死啊!” 贾五急忙做手势止住茗烟,自己跳下马来,伸手去扶那老妇人说:“大娘,您摔得不要紧吧?” 那老妇人躺在地上不动,用袖子蒙着脸,嘴里叫着:“哎哟,可摔死我啦,我都动不了啦!” 茗烟骂道:“你个外地来的老帮子,还想讹上爷们儿不成!” 贾五瞪了茗烟一眼,大声说道:“你住嘴!”又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那老妇人,还说:“老太太,都是我不好,您先去找个大夫看看,如果不够再去我家找我。” 那老妇人忽然”扑哧”一笑,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说:“真是孺子可教也,怪不得甘凤池喜欢你。” 贾五一愣,忽然发现那老妇人其实也不老,特别是一双眼睛,像少女一样闪着俏皮的光。 那妇人在贾五的脸上仔细看了看,叹了一口气道:“天门晦暗,噩运缠身,一年之内,怕还有血光之灾呢。” 第29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佛递给贾五,接着说:“你带着这个吧,能不能闯得过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贾五刚要说什么,只见那妇人迅速闪入一条小巷子,不见了。 紫禁城内长春宫。 贾妃慈爱地摸摸贾五的头,说道:“又长高些了。皇上后天要开个千叟宴,要有诗文比赛。我跟皇上说了,叫你来显露一下。” 贾五心想:变法的事情困难重重,怎么还有这份闲心。他叹了一口气,问道:“十四阿哥最近有什么消息么?” 贾妃脸一红,回答说:“他么,听说快到青海了。” 太监秦六走进来跪下说:“禀娘娘,内务府给您送冰块儿来了。” 贾妃摆摆手。秦六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把一块二尺见方、半尺厚的冰块放到屋子中央的金漆大木盆里,然后知趣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凉快了下来,贾妃抓了几个荔枝放在冰块上,对贾五说:“那天娘来这里,说你不小了,也该考虑娶亲了。” 贾五不由得脸一红,仔细听着。 “老太太是希望亲上加亲。咱们家亲戚里面,论相貌,薛宝钗姑娘可是一等一的,而且薛家大富,宝钗姑娘的脾气、身体都好。咱们贾府,你也知道,现在是寅吃卯粮,出得多,入得少,这个架子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贾五一听吃了一惊,忙说:“不,我不要娶宝姐姐。” “为什么?”贾妃奇怪地问,“她那么漂亮你还不喜欢?莫非……莫非你心里有了别人不成?” “我……我喜欢林黛玉。”贾五吃力地说。 “林黛玉?”贾妃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她虽然漂亮,可是身子那么单薄,不像个有寿的。” “除了她,我谁也不娶。”贾五坚定地说。 “你,”贾妃气得浑身发抖,“你不知道吗?”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林黛玉其实是四阿哥的女儿。四阿哥阴险毒辣,他……他害了我一辈子。”说着,牙齿咬得咯吱地响。 贾五走到贾妃身旁,说:“我知道四阿哥害了您。可是,父亲的账不能算在女儿头上。”他拉起贾妃的手,继续说道:“我知道您一辈子为情所苦,您不愿意我也像您那么苦吧,娘?” 这个”娘”字叫得贾妃如五雷轰顶。她愣了好久,一把抓住贾五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贾五点点头,答道:“嗯,十四阿哥都告诉我了。他还告诉我林妹妹根本不是四阿哥的女儿。” 贾妃紧紧地把贾五抱在怀里,说:“孩子,孩子,我是你娘,我做梦都梦见你叫我娘,你再叫我一声。”说着,泪如雨下。 贾五含着眼泪叫道:“娘。” “好,好,好,”贾妃才说了几个字就泣不成声了。过了好一阵子,她擦擦泪水,笑着说:“好,我今天就是死了也甘心了。你去吧,我回头跟老太太她们说,给你娶林妹妹。” 看着贾五远去的背影,贾妃不由得又掉下泪来。忽然看见地上有个明晃晃的东西,拾起来一看,却是贾五身上掉下来的小玉佛,碧绿晶莹,佛像向着她哈哈地傻笑。 一个脑袋从窗外缩了回去,正是秦六。 贾五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荣国府,一想起要娶林妹妹为妻,不禁乐得心花怒放。要不要先去告诉林妹妹呢?想着林妹妹那又羞又喜的样子,他忍不住又笑了。 从王夫人的房前走过,忽然听得影壁后面有人说话。贾五放轻了脚步,只听得王夫人说:“刚才你婆婆又来了,要咱们把府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她。否则她就要把绣春囊的事情告诉老太太和两位老爷。” 贾五偷偷伸过头去看,只见凤姐想了一会儿,对王夫人说:“太太,拳头缩回来才好打人。府里现在反正已经是入不敷出了,不如就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她们,咱们积蓄力量,再慢慢挑她们的错儿,找机会反扑。” 贾五听了心中一凛:好厉害的主意呀! 正在此时,看见傻大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嘴里还唱着: 刮嗒板儿,唱刘海儿,刘海儿穿着花裤衩儿,谁做的,娘做的,娘哪儿呢,早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凤姐忙把傻大姐叫住:“喂,你那个花荷包是在哪里拾的?” 傻大姐慌了神儿道:“我不敢说,我不知道!” 凤姐掏出一块栗子羊羹,剥开纸,递给傻大姐,说道:“好丫头,别怕,有我在这里,谁也不敢欺负你!” 傻大姐嘴里嚼着羊羹,呜噜呜噜地说:“就在山石那边拾的,还听见有人讲话,像是赵姨娘。” 傻大姐走了。王夫人眉头紧锁,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老爷送给赵姨娘的?” 心里又是一片妒火。 凤姐心想:好啊,赵姨娘和邢夫人勾搭到一起去了,嘿嘿,那咱们就比比,看谁的手段高。不过,自己也得好好筹备一下,搞不好就是拼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凤姐对王夫人说:“看来咱们和我婆婆的事情是很难善终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真较起真儿来,财大才能气粗。我看咱们赶紧张罗着把薛姑娘和宝玉的婚事办了吧。一来薛家大富,二来薛姑娘又是个有心机的人,咱们也好有个帮手。” 贾五听到这里,不由得害怕了起来,他知道贾妃是个没有什么心眼儿的人,如果凤姐设个什么圈套,说不定骗得她真同意他自己娶了宝姐姐。只有,只有靠十四阿哥来压压他们了。 想到这里,贾五快步走进书房,给十四阿哥写信: 父亲大人: 儿今日进宫,和我母谈了儿的婚事。母亲亦同意娶林黛玉过门。 只恐怕夜长梦多,希望父王能写一封信给贾府,以玉成此事。 祝父王旗开得胜。 儿宝玉叩首写完了,盖上自己的图章,放进一个信封里。封面写上:大将军王亲启。 贾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信揣在怀里,向怡红院走去。 月光下,荣国府花厅小院。 邢夫人坐在葡萄架下的柳条椅上乘凉,手里提着一串儿钥匙,得意地甩来甩去。 三十五年,三十五年啊,总算把这贾府的财政大权夺回来了。实在是来之不易。 要提防王夫人和凤姐再夺回去,一定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光一个王善保家的可不行。 赵姨娘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看见邢夫人,马上满脸堆笑地说:“哟,太太在这儿哪。听说以后这府上的家务就归您管了,我这儿给您恭喜啦!” 邢夫人心里一动,笑着说:“这府里千头万绪,我哪儿忙得过来呢,你抽空儿来帮帮我吧!” 赵姨娘一拍胸口,说:“只要太太看得起我,咱这一百来斤儿就交给您了!” 邢夫人亲亲热热地拉着赵姨娘的手说:“我知道凤丫头和二太太她们结党营私,排挤你。我心里早把你当了左膀右臂了。再加上三丫头,我们也不输于她们。待会儿抄查大观园,我怕王善保家的一个人,给凤丫头她们耍了。你也跟着一齐去抄好不好?” 第二十八章三探荣国府 贾五才进怡红院,就觉得气氛不对。袭人一脸乌云,麝月眼睛红红的,好像才哭过。贾五惦记着五儿,嘴里叫着:“晴雯,晴雯。”伸手就去掀帐子。 帐子里面空空的,只是一张床板。 “咦,晴雯哪里去了?”贾五奇怪地问。 麝月”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用手指着袭人说:“你问她!你问她!” “嘿嘿,”袭人冷笑一声说,“太太赶她出去,关我什么事!” 贾五听了一愣,问道:“快说呀,到底出什么事了?” 麝月抽抽噎噎地说:“今天下午,太太派人把晴雯从病床上拉了去,一见面就骂:‘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做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听这话,便知有人暗算了她,给她打了小报告。虽然着恼,也不肯以实话对,只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两个。'太太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我就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来人啊,收拾她的东西,给我撵了出去!'晴雯才要分辩,王善保家的抡着扫帚就打了过来,边打边骂:‘贱丫头,有人生来就是挨打当丫鬟,有人生来就是叼着金钥匙做公主,你小狐媚子就认命吧!'晴雯病病歪歪的,就这么被赶了出去……”说到这里,麝月已经泣不成声了。 贾五又惊又气,忙对麝月说:“晴雯现在在哪里呢?你快带我去看看!” 袭人拉住贾五的胳膊说:“二爷,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贾五甩开袭人,拉着麝月,一溜儿小跑,出了大观园。 后角门外,有三间土坯房。贾五叫麝月在外面守着,自己叫着:“晴雯,五儿! “就推门走了进去。 五儿因为着了风,又受了王夫人的歹话,病上加病,咳嗽了一日,才蒙眬睡了。 忽闻有人唤她,强睁双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接着便咳嗽个不住。 贾五也只有哽咽之份,扶着五儿坐起来,安慰道:“好妹妹,都是我害了你。” 五儿呜咽着说:“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 第30章 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事,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说毕又哭。 贾五拉起她的手,只觉瘦如枯柴,腕上还戴着四个银镯,贾五流着泪说:“先卸下这个来,等好了再戴上吧。”因与她卸下来,塞在枕下。 五儿擦擦眼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夹袄脱下,并指甲都递给贾五,说:“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把你的袄儿脱下来给我穿,我将来在棺材里躺着,也就像还在怡红院一样了。” 贾五把指甲放进荷包里,再看那红绫夹袄上绣着一匹飞马,上面八个字:“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还是自己写的给她绣上去了。 贾五心里一酸,忙把自己穿的小夹袄脱下,给她穿好,就势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不想五儿是虚弱透了的人,这么一折腾,早已经喘成一团了。贾五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只觉得脉象散乱,一种不祥的兆头浮现出来。他把头贴在她耳边,说: “好妹妹,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吧。” 五儿用力拉住贾五,说:“不,你不要走,你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贾五轻轻拍拍五儿的胳膊说:“好,我不走。”并对着窗外喊道:“麝月,你叫茗烟去请王太医来。” 麝月在窗外看着,早已是泪流满面,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五儿靠在贾五胸前,身体不住地发抖,过了好一阵儿,她平静了下来,苦笑了一下,问道:“宝玉,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么?” 贾五抱着五儿,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那发抖的身体,轻轻在她耳边说:“记得,当然记得。” 五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说:“你不知道,我从那天以后,总是梦到你。 特别是前天晚上,梦到我俩,还有四娘,林姐姐,四个人到了一个荒岛上,远远地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她的眼睛忽然变得又明又亮,精神也显得好多了。贾五心里有点害怕,会不会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呢? 五儿悠悠神往地说:“我们白天种田种菜,养鸡养鸭,织布绣花。到了晚上,就围在火堆前,讲故事,说笑话,作诗。我才写了两句:何处长笛飞月怨,玉杯如雪雁影寒,就醒了。” 贾五忙说:“妹妹,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找个岛子去住上他几天。” 五儿凄然一笑道:“我的病是好不了了。你知道,我再过两天就是十五岁了。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过,我是活不过十五岁的。我总在想,等我要死的前一天,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清静地离开。可是又总觉得是太孤独了。今天能死在你的怀里,我真的是最高兴不过了。” 贾五此时觉得心都要碎了,泪水一滴滴落在五儿胸前,轻声说道:“好妹妹,振作起来,你不会死的。” 五儿笑了,笑得那么幸福,还说:“宝玉,你流泪了。有你的眼泪送我,我死了也安心。”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宝玉,我好冷,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声音越来越低。 贾五紧紧抱着五儿,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怀里慢慢地飘了出去,五儿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五儿,五儿!五儿!!”贾五声嘶力竭地叫着。 五儿平静地笑着,像睡着了一样。 贾五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贾五醒来,发现自己是躺在怡红院的床上。肯定是茗烟她们把自己抬回来的。觉得口渴难耐,才要叫晴雯,猛地想起五儿已经死了,不由得眼泪又流了下来。 忽然听得外面脚步嘈杂,有人敲门。袭人嘴里应着:“来啦,来啦,谁呀?这么深更半夜的--哟,是二奶奶呀,什么事儿啊?” 凤姐进来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叫宝玉。是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大家混赖,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王善保家的和赵姨娘等搜了一回,又细问这几个箱子是谁的,都叫本人来亲自打开。袭人因见这样,知道必有异事,只得自己先出来打开了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检一番,不过是平常动用之物,随放下又搜别人的,挨次都一一搜过。 贾五听说搜查,先是一惊,又想到林妹妹的玉牒和十四阿哥给自己的金令箭早都被自己用油纸包好,藏在大槐树上的老鸹窝里了。别的也没有什么好怕的,索性继续装睡。 王善保家的查看了一阵儿,也无甚私弊之物,回了凤姐,要往别处去。凤姐说: “你们可细细地查,若这一番查不出来,难回话的。” 赵姨娘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封皮上写着”抚远大将军王亲拆”,就悄悄收进了自己怀里,然后说道:“都细翻看了,没什么差错东西。虽有几样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东西,想是宝玉的旧物件,没甚关系的。”凤姐听了,笑道:“既如此咱们就走,再瞧别处去。” 说着,一径出来,凤姐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凤姐点头道:“我也这样说呢,咱们去林姑娘那里吧。” 赵姨娘听了暗暗纳闷:“为什么凤姐不让抄宝姑娘屋里却要抄林姑娘屋里?两人还不都一样是亲戚?莫非宝钗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潇湘馆外。 弘历听听房子里面没有动静了,估计都睡着了,就轻轻撬开窗子,爬了进去。记得上次黛玉说过信是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弘历趁着月光,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翻来翻去,找到一个小包儿,里面有一封信,凑到窗口一看,最后几行写着: 汝冰雪聪明,善体人意,不失天潢贵胄之气质,只是造化弄人,误落我林家。更可怜吾林家三代单传,竟断香火于此也。吾已自知来日无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唯愿有日汝能重返雍王府得享天伦之乐。亦望汝能点悟我林家之子,令其认祖归宗。则吾虽死亦不朽矣。父林如海泣血手书。 “就是这个了。”弘历心中一喜,把信揣进怀里。 正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许多人的说话声。弘历暗叫不好,急忙又从窗子跳了出去,钻进了小树林。 黛玉已睡了,忽报说这些人来,也不知为啥事。才要起来,只见凤姐已走进来,忙按住她不许起来,只说:“睡吧,我们就走。”这边且说些闲话。那个王善保家的带了众人开箱倒柜抄检。 黛玉心里大惊,林如海那封信被抄出来可不是玩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王善保家的得意洋洋地拿着个寄名符儿,一副束带上的披带,两个荷包并扇套,走了过来请凤姐看。套内有扇子,打开看时皆是宝玉往年往日手里曾拿过的。 凤姐笑着说:“宝玉和他们从小儿在一处混了几年,这自然是宝玉的旧东西,这也不算什么罕事,撂下再往别处去是正经。” 紫鹃笑道:“直到如今,我们两下里的东西也算不清。要问这一个,连我也忘了是哪年月日有的了。”王善保家的听如此说,也只得罢了。 看着众人走远了,黛玉忙爬起来,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一看,里面翻得乱七八糟,什么都在,只是那封信不见了。 第二十九章查抄大观园 凤姐等人从潇湘馆出来,下一个邻近的就是探春住的秋爽斋了。赵姨娘暗想这几天好不容易探春才和自己亲近点儿了,要是为了陪这些人去查抄,再和探春闹翻了,实在划不来。再有,刚从宝玉那里偷来的给十四阿哥的信,自己心里痒痒的,也想回去看看里面到底说的是什么,于是就假装身体不舒服,回自己房间去了。 凤姐眼见得邢夫人、赵姨娘和王善保家的已经勾结在一起了,不由恨得牙痒痒的。又想到如果她们把探春也拉了进去,那丫头可是有心机的,事情就复杂多了。 不如趁着赵姨娘不在,挑着王善保家的和探春打起来,于是说:“三姑娘是个厉害人物,大家小心点儿,别惹了她。” 王善保家的本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今天打了晴雯,骂了袭人,搜查了黛玉,正乐得屁颠颠儿的忘乎所以,就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三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她娘又是老朋友,你们就瞧我的吧。” 凤姐心里暗笑,探春最烦的就是别人提赵姨娘,你这傻婆子就等着挨骂吧,嘴里却说:“那敢情好,妈妈的面子大,待会儿就全看您的了。” 到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就猜着必有原故,所以引出这等丑态来,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索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她们的好法子。” 探春前些时候在园子里搞承包,凤姐嘴上答应得好,下面就是不配合。王善保家的更是冷言冷语地骂,因为她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探春一直憋了一肚子气,今天见她二人居然欺负到自己家里来了,心中大怒,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 第31章 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 说着探春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赔笑道:“我不过是奉大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平儿丰儿等忙着替侍书等关的关,收的收。 探春看着侍书的神色不对,就说:“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她们也没有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 凤姐看看王善保家的,嘿嘿一笑。 探春接着说:“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地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凤姐只看着王善保家的和众媳妇们。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 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地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 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 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了。你趁早说明,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 凤姐赔着笑说:“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眼睛却斜斜地瞄着王善保家的。 周瑞家的等都赔笑说:“都翻明白了。” 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刚才又吹了大话,素日虽闻探春的名,那是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哪里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小老婆养的,她敢怎么。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她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她们无干。她便要趁势作脸献好,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 凤姐见她这样,心中暗笑,假意拉着她说:“妈妈走罢,别疯疯癫癫的。” 一语未了,只听”啪”的一声,王善保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 探春顿时大怒,指着王善保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发不得了。你打量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奇*书*网^.^整*理*提*供)由着你们欺负她,就错了主意!”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地翻。又说:“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 凤姐强忍住笑,叫平儿等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假意喝着王善保家的说:“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癫癫起来,前儿把太太也冲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劝探春不要生气。 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赔礼,该怎么,我就领。” 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它做什么!” 探春喝命丫鬟道:“你们听她说的这话,还等我和她对嘴去不成。” 侍书因为探春没让搜查自己的箱子,正在感激,便出去说道:“你一贯欺负别人,今个儿碰见我们姑娘,你也就是老太太吃柿子--嘬瘪子了。你要是真回老娘家去,这府里少了个溜须拍马、造谣生事的,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你舍不得去。” 凤姐心里乐不可支,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探春冷笑道:“我们做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 平儿忙也赔笑解劝,一面又拉了侍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劝了一番,凤姐直待伏侍探春睡下,方带着人往惜春那里去。 宝钗刚睡下,就听得园子里吵吵嚷嚷的,忙派莺儿出去看。 莺儿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可不得了,园子里抄查起来了。宝玉那里,三姑娘那里,连林姑娘那里都抄了。” 宝钗一听吓了一跳,既然林姑娘那里都抄了,自己怕也免不了。那些王夫人放高利贷的收据,放在自己这里本来就是要瞒着贾政的,翻出来了,连她带自己都怪没脸的。再有,自己书柜里的东西,可怎么解释呢。正想着,只见凤姐一行人匆匆向自己院子走过来。 宝钗站起身来,正考虑用什么话来搪塞,谁知道她们走过来,又走了过去,却没有进来。 宝钗想了一想,就到探春房里来。只见探春和迎春正在说这抄查的事儿。二人起身让坐,问:“怎么你一个人忽然这时候来了?不是没有抄查你那里么?”宝钗想了想说:“只因今日我母亲身上不自在,家里两个女人也都因时症未起炕,我今儿要出去伴着老人家夜里做伴儿。麻烦三妹妹告诉凤姐姐一声儿。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告诉老太太、太太,等好了我横竖进来的。” 探春说:“很好,不但姨妈好了还来的,就便好了不来也使得。” 迎春笑道:“这话奇怪,怎么撵起亲戚来了?” 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亲戚们好,也不在必要死住着才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宝钗忙赔笑道:“三妹妹,谁又得罪了你呢?” 探春因笑道:“你别装老实了。除了朝廷治罪,没有砍头的。你不必畏头畏尾。 实话告诉你吧,我刚才把王善保家那老婆子打了,我还顶着个罪呢。不过背地里说我些闲话,难道她还打我一顿不成!” 宝钗忙问因何又打她,探春悉把方才怎的抄检,怎的打她,一一说了出来。 赵姨娘才回到自己房里,乌思道就来了。赵姨娘得意地掏出那封信来,乌思道看了,兴奋地一拍大腿,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证据!” 第三十章妙玉擒弘历 弘历从潇湘馆的窗子跳出来以后,怕被抄查的人们发现,拼命往小树林子里钻,钻来钻去又迷了路。他定下神儿来,看看星星,北斗勺子上面应该是北极星了。 自己是从南边墙上跳进来的,转悠了这么半天,估计离北墙不远了。他掸掸自己身上的树叶蛛网,向着北边走去。 转过小土坡,是一片湖水,水的那边就是院墙了。弘历加快了脚步,向墙那边走去。忽然右侧湖水那边红光一闪,一盏红灯笼点了起来。提着红灯的是个白衣少女,长长的头发,窈窕的身段,虽然只看得见背影,也觉得出是个绝色美女了。 那少女把灯笼挂在树上,呆呆地站在琴台前,轻轻唱了起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歌喉清脆婉转,又有一种悲凉的气氛,弘历不由得听呆了。 弘历沿着湖边悄悄地向那少女走去。十丈,五丈,三丈……那女孩听得有男人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幽幽地说:“宝玉,是你么?” 那女孩正是妙玉。自从那天晚上和宝玉、黛玉、宝钗三人一起吃茶以后,宝玉的身影总是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可是自己是佛门的人,不应该有男女情孽才对,更何况父亲临死前的嘱托。自己本想静下心来坐禅,谁知道一闭眼睛就是宝玉那调皮的笑脸。没奈何,出来院子里散散心,会有这么巧,刚刚碰上宝玉? 弘历走到妙玉身后,猛然把她拥在怀里。妙玉想挣扎,身体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低低地说:“宝玉,宝玉,别这样。” 弘历嘿嘿一笑:“小美人,听我的,包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妙玉一听不是宝玉的声音,又惊又怒,两臂一缩,从弘历怀里滑了出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我这里放肆!” 弘历见妙玉杏目圆睁,面颊飞红的娇羞样子,身体不由得酥了半边,忙赔笑说: “我就是宝玉呀,而且是真的宝玉,雍亲王家的宝玉贝勒,正经的金枝玉叶呢! “说着又伸手来拉妙玉。 妙玉冷笑一声,右手叼住弘历的手腕,左手成掌,一记”宋挥玉斧”劈在了弘历的右肩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弘历叫了一声就捂住肩膀坐在了地上,他的右胳膊已经被摘了环了,动都动不了。 弘历疼得浑身冒汗,知道这下可碰到高人了,正琢磨着说点什么花言巧语能骗她放了自己。 妙玉看着坐在地下的弘历,眼睛都要冒出火来,说:“满鞑子,杀我汉人,夺我大明的江山,今天居然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嘿嘿,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说着在琴台上一按,“当啷”一声,跳出一把六寸来长的雪亮匕首。 妙玉拿起匕首,双手合十,把那匕首夹在两手之间,向着南方跪下,说道:“爹爹,永历皇爷,大明列祖列宗,师傅,您们英灵在上,妙玉反清复明,矢志不渝,今天就要开杀戒了!” 第32章 说罢,磕了三个头,泪如雨下。 妙玉擦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来对弘历说:“今天我就要为永历皇爷,为扬州,为嘉定,为千百万被害的老百姓报仇!”说着,手腕一扬,匕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在月色下掠起一道寒光,又稳稳落回妙玉的手里。 弘历吓坏了,急忙叫道:“小姐,仙姑,不要动手,我不是满洲人!” 妙玉冷笑一声说:“雍亲王的儿子不是满洲人?你想骗谁?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不成!” 看着冷冰冰的匕首离自己的喉咙越来越近,弘历哀求地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满洲人。我是汉人,是林如海的儿子。” 听到”林如海”三个字,妙玉一怔,“林如海?你怎么会是他的孩子?那林黛玉呢?” 弘历一听事情有转机,忙挣扎着从怀里把从黛玉那里偷来的信掏了出来,讨好地说:“仙姑您看看这个。”说着把信递了过去,还说:“那林黛玉才是四阿哥的孩子呢。” 妙玉接过信,走到灯笼下看着,面色逐渐缓和下来,“是有点像林叔叔的字体。”她走到弘历身边说,“再先委屈你一下,我好进去对对字体。”说着用脚尖在弘历左右两腿的环跳穴上各踢了一下。弘历只觉得麻酥酥的,两条腿都动不了。 弘历心中暗暗骂着,嘴里却笑着说:“您尽管去对好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保险是真的。” 妙玉走进房内,从床下拖出个红箱子,打开锁,拿出一捆信件。找到一小迭写着”林家”字样的信,抽出一封看看,信上写着: 兄长见字如晤: 弟半年前娶得荣国府之女,所知清宫秘闻甚多,于我大业颇有助益。三弟情场失意,一直颓唐不振,兄长可酌情劝之。弟近日觉得身边密探颇多,兄长千万小心,不可贸然联系。 二弟林如海百拜妙玉仔细对照了一下两封信的字体,果然一样。怪不得那天林黛玉对林家的事情一无所知,原来她是掉了包儿的,眼前的这个才是……想到这里,她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在弘历身边蹲下,先把他的胳膊复了位,然后解开他腿上的穴道,笑嘻嘻地说:“堂弟,对不起啦。” 弘历听了又惊又喜,怎么这个小美人叫自己堂弟呢?当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就要顺杆子爬,他嬉皮笑脸地说:“好姐姐,给我说说咱们家的事儿吧,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妙玉是个细心的人,想了一下说:“我还要最后查证一下,你把鞋袜都脱了。” 弘历乖乖地脱了鞋袜,心想:幸亏我出来前洗了澡,换了袜子,要不啊,嘿嘿,熏死你了。 妙玉把灯笼提过来,在弘历的脚趾上仔细看了看,说:“小脚指头的指甲是分成两半儿的,嗯,你真的是汉人了。哎呀,你的脚真够臭的。” 弘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姐姐,你还没给我讲咱们的家史呢。” 妙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听说过永历皇帝吧?” “当然,那是明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后来被吴三桂杀了。”弘历对这段历史很熟,得意地说。 “那年吴三桂大兵压境,永历皇帝退到缅甸。永历皇帝有三个不到五岁的儿子,离开中国前,他把这三个儿子托付给手下三个家人,一个姓柳,一个姓吕,一个姓林,嘱咐他们把三个孩子抚养成人,为自己报仇,反清复明。” “哦?”弘历似乎明白了什么。 妙玉接着说:“三个家人发誓要把这三个孩子抚养大。永历皇帝说:就叫他们随你们的姓吧,姓朱太容易受怀疑了。名字也改了吧,国恨家仇,仇深如海。大的就叫柳如海,二的就叫林如海,小的就叫吕如海吧。 “后来缅甸发生宫廷政变,新国王为了讨好满清,包围了永历皇帝的住所,大将沐天波等人被杀,永历皇帝被俘,后来又被吴三桂绞死了。柳、林、吕三家人听说,就带着三位小皇子,埋名隐姓,回到了江南。” “那么,你就是……”弘历犹犹豫豫地问。 “我就是柳如海的女儿。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十年前出游,一直没有消息,姐姐死了,为了反清复明。”妙玉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第三十一章不落金星归碧海 雍王府后花园。 四阿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紧跑了几步,猛地转身,一扬手,三支八卦金镖齐齐地钉在靶子的红心上。 “好,好!好一个百步穿杨!”乌思道大声喝彩着,“王爷文武双全,古今名将谁也比不了啊!” 四阿哥得意地哈哈一笑,拔下靶子上的金镖,问:“近来有什么消息吗?” “王爷,昨天晚上西宫里那位老太妃死了,皇上伤心得不得了,百日之内不得娱乐,那千叟宴也压后了。”乌思道凑近一步说,“您听说没有,您的母妃想叫十四阿哥回来奔丧呢。” “哦?有这等事?”四阿哥双眉紧锁,他和十四阿哥是一母所生。和天下的大多数母亲一样,他娘也是最疼爱小儿子。自己还没有布置好,如果老十四此时回来,怕还有麻烦。 看着四阿哥发愁的样子,乌思道一笑,说:“王爷,您看看这个,是贾环弄到的。”说着掏出一封信来。乌思道把这个功劳推在贾环身上,一是不好意思提赵姨娘,二来也想让四阿哥对贾环有个印象,以后好提拔,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 四阿哥接过信来坐在石凳上仔细看着,突然说:“咦,这是贾宝玉写给老十四的,还管他叫爹,哈哈,进宫见母,连贾妃是他娘也招了。” “王爷,这是物证,人证咱们也有,那天秦六亲耳听到贾宝玉管贾妃叫娘呢。” 乌思道说。 “好!”四阿哥在乌思道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皇上近来和贾妃简直是寸步不离,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要是知道她和老十四有了这一手,嘿嘿!”四阿哥站了起来,仰天大笑,震得屋檐上挂着的风铃丁当作响。又转向乌思道说:“等我登了基,你就是开国的大功臣啦!” 大观园。 宝钗把大包小包的东西装了一马车,正准备要搬出大观园,只见平儿匆匆地赶来。 平儿叫住宝钗说:“姑娘可听见我们的新闻了?” 宝钗说:“没有啊,连日我娘生病,所以你们这里的事,一概也不知道,连姊妹们这两日也没怎么见。” 平儿笑道:“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不得,难道姑娘就没听见?” 宝钗一想,这可有意思了,全面开战了。邢夫人夺了凤姐的经济大权,贾赦又来打贾琏,婆媳、父子闹成一锅粥了,就说:“早起恍惚听见了一句,也信不真。 又是为了什么打他?” 平儿咬牙骂道:“都是那贾雨村,哪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哪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回家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诨号儿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穷得连饭也没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二爷好容易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拿出这扇子略瞧了瞧。据二爷说,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因来告诉了老爷。老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宝钗是个喜爱古董的,听了忙问:“真有那么好的扇子?” “可不是,”平儿接着说,“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力。谁知贾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竟活活死在了大狱里。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说:'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家家破人亡,也不算什么能力!'老爷一听就打了起来了,二爷脸上打破了两处。我们听见姨太太这里有一种丸药,上棒疮的,姑娘快寻一丸给我。” 宝钗听了,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样仗势欺人,只怕总有遭报应的一天,福祸相依,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自己家哥哥也是成天胡闹,抢男霸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倒霉呢。于是忙命莺儿去找了一丸药来与平儿。 贾五睡到吃晚饭的时候才起来,想起五儿,心里像小刀子割似的疼。抬腿就要下地,谁知脚下一软,“咕咚”一下就跪倒了。袭人忙过来搀他,才一碰他的手,就叫了起来:“天啊,怎么这么烫!” 贾五这才觉得浑身上下像火烧一样,身体软绵绵的。袭人把他扶到床上,说了一句”我去找大夫”,就匆匆出去了。 贾五靠在枕头上,叫麝月过来问。麝月告诉他,那天她和茗烟带着大夫回来,看到贾五昏过去了,都吓坏了。大夫号号脉,说是急火攻心,不碍事的。他们就叫了一顶小轿子把他抬了回来。 “那晴雯呢?”贾五的眼睛又湿润了,“你找个人去给晴雯买个棺材吧?” “你就好好休息吧,我的二爷。”麝月说,“林姑娘听说了晴雯的事儿,就把自己的金镯子叫紫鹃拿去当了,又叫紫鹃家的哥哥去买棺材,装敛好就停放在水月庵里。林姑娘还说以后要送她回苏州安葬呢。” “唉,”贾五叹了一口气,“林妹妹也不知道又哭成什么样子了。”猛然间又想起自己给十四阿哥的那封信,忙叫麝月在床前柜后到处地找,可是哪里找得到呢? 第33章 贾五这一烧就是好几天,昏昏沉沉的。朦胧中好像看到黛玉坐在自己面前,噘着嘴说:“金玉姻缘,金玉姻缘,我只是个草木人儿。”又好像看到宝钗,拿着金锁,毫无表情地念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忽而又见到凤姐,恶狠狠地骂:“叫你们夺我的权,干脆大家拼个你死我活!”忽而又见秦可卿泪流满面地说:“我不甘心,我死得实在不甘心!”忽而又见晴雯笑嘻嘻地说:“你好好照看我妹妹呀!”又觉得好像五儿就靠在自己怀里懒懒地说:“我们白天种田种菜,养鸡养鸭,织布绣花。到了晚上,就围在火堆前,讲故事,说笑话,作诗。我才写了两句:何处长笛飞月怨,玉杯如雪雁影寒,就醒了。” “五儿!”贾五大叫了一声,惊醒了过来。浑身上下冰凉,都被汗水湿透了。屋里黑黑的,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他猛地想了起来,五儿已经死了,泪水不由得流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真正到了伤心的时候,男儿也不比女儿的泪少呢。他坐了起来,听得远处的梆子敲了四下,是四更天了。 一阵冷风吹来,贾五打了个哆嗦,他抓起枕边的小袄就往身上穿,只听得”哧啦”一声,小袄开线了。低头看去,月光照在小袄上,一匹生着双翼的飞马,踩在祥云上。 这是五儿的小袄,他一阵心酸,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五儿的情景,她哆哆嗦嗦地把这个小袄脱下来给自己说:“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把你的袄儿脱下来给我穿,我将来在棺材里躺着,也就像还在怡红院一样了。” 五儿现在真的躺在水月庵的棺材里了,贾五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那昂首欲奔的天马上,“物是人非事事休,无语泪先流。”贾五长叹了一口气,五儿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看来你还真是个好人呢,连我的两个姐姐都这么信任你。” “我也喜欢留下,和四娘跟黛玉姐姐在一起,还有你。”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上,没有娘啊,提起亲娘,泪汪汪啊,我怕爹爹,娶后娘啊。” “什么呀,成天价就知道你的林妹妹!” 贾五疲倦地闭上眼睛,五儿的笑容浮现在他面前,俏皮地说:“她呀,有事回苏州去了,你有什么事啊,跟我说也是一样。” 一幕一幕的往事,随着泪水一滴滴地打在他的心头。他打开窗子,外面月色如水,照着湖边的残荷垂柳。真可谓:“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贾五痴痴地站了一会儿,拿出纸笔墨砚,应该写首悼念五儿的诗,怎么开头呢? 就用五儿最后留下的那两句吧。他就着月光在砚台里倒了点水,研了一会儿墨,蘸了蘸笔,工工整整地写下: 何处长笛飞月怨,玉杯如雪雁影寒,下面呢?他想起那绣着飞马的小袄,想起了五儿那凄婉的笑容,心里悲愤不已,提笔写下: 折翼九天悲玉马,摧心一夜妒红颜,那么好的女孩,可惜红颜薄命,自己才认识了几个月。贾五叹了一口气,又接着写: 相知不在相识久,我为五儿吟此篇,该结尾了。五儿那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她的位置应该是在天堂上,和嫦娥、织女、百花仙子、朝霞仙女一起。贾五看看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只有金星孤零零地挂在天边。 麝月醒了,起来披上衣服,出来说道:“二爷,病才好,就这么早起来啦?写什么呢?我去给你弄点热水吧。” “好吧,”贾五随口应着,“我在给晴雯写诗呢。” 东方越来越亮,天空由黑变青,由青变红,一瞬间仿佛把半边天都烧着了,血红的朝霞翻滚着,咆哮着,把大地映得金红一片。贾五只觉得热血沸腾,站起身来,望着窗外,大声吟道: 不落金星归碧海,化作朝霞满云天! 话音刚落,只听得窗外有人说:“好!好华丽的诗句!” 麝月才把热水盆放下,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吓得大叫:“哎呀我的妈呀!晴雯显魂来了!”就昏倒了过去。 贾五吓了一跳,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定睛一看,不是晴雯,原来是黛玉。 贾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林妹妹,你可把我吓坏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快进来吧,外面凉。”一边说着,一边把地上的麝月搀到床上躺下。 黛玉掀开帘子进到屋里,拿起贾五写的诗句认真看着还夸奖说:“宝玉,你写诗的功力又见长了呀。” 贾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只是最后一句平仄不大协调,也是无可奈何了。” 黛玉一笑道:“诗么,讲究的是意境,不可以辞害意,更不可以为了平仄,对仗而失了韵味。当年老杜的'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两句中有三个字重复,但是仔细咀嚼起来,如果换了别的字,还真的没有这份气魄了。你这最后两句也是,'不落金星归碧海,化作朝霞满云天!'本是从李白的'明月不沉归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里面化出来的。李白此诗句愁则愁矣,悲怆辗转,一派无可奈何。今天被你一翻,居然变得如此回肠荡气,万种豪情。孤寥金星,默默悲情,沉入大海,留下无限愁思。但是五儿那么纯洁的女孩子,肯定是去和仙女们做伴了,最后一句一翻,金星落海,化作满天彩霞,把她对我们的思念,都写在了满天云霞之上。比李白的意境更美了几分呢!” 贾五睁大了眼睛说:“我误打误撞写出来的,没想到还可以解释得这么好。妹妹你真厉害,下次写什么一定还叫你来评论。” 黛玉戚然一笑说:“下次?还写悼亡诗啊?该给我写了吧?唉,要是你能有这么好的诗来悼我,死了也不枉了。” 贾五忙拉住黛玉的手说:“不许胡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正在这时候,只听得外面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看新娘子去喽!””看新娘子去喽!” 贾五心里好奇怪,谁娶媳妇啊,娶到大观园里来了。怎么事先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听见呢?忙和黛玉走出屋来看。 贾五看到小红气喘喘地跑了过来,就拦住她问:“外面闹什么呢?谁家的新娘子抬到园子里来了?” 小红笑嘻嘻地说:“是咱们琏二爷呀,新娶的二奶奶是珍大奶奶的妹子,人真是漂亮,百里挑一的漂亮!” 贾五一愣,问道:“那凤姐姐知道吗?” “当然知道,还是琏二奶奶亲自派人接进园子里来的呢。”小红说,“二爷,我得先走了,琏二奶奶还等着我去叫花匠给新二奶奶屋里插花儿呢。” 看着小红走了,贾五好奇怪,凤姐那个醋坛子,怎么会主动给贾琏娶小老婆?八成是贾琏自己在外面找的二奶,被凤姐骗进大观园来了。只怕以后有的是架打了。 黛玉看看贾五,问道:“宝玉,你说那珍大奶奶的妹子,怎么就同意给人家做小呢?” “这个我知道,”紫鹃走过来说,“他们尤家没钱没势,不过几个女孩儿都长得漂亮得不得了,人家都说是天生的尤物。珍大爷爱上了大奶奶漂亮,和敬老爷打了多少饥荒,非要娶来不可。后来敬老爷一气出了家,不管了,才把珍大奶奶娶进门。” 贾五听了一怔,别看贾珍别的不怎么样,这争取婚姻自主方面还是挺令人钦佩的呀。 “对了,那死了的蓉哥媳妇家好像也是无钱无势,”黛玉说,“那他们父子也挺相像的么。” “可不是,那蓉哥媳妇更可怜,”紫鹃说,“是秦老先生从养生堂里抱来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珍大爷送蓉哥儿去秦老先生那里上学,看见了可卿姑娘,就是后来的蓉哥媳妇,就非要把她娶给蓉哥儿,老太太怎么劝也不听,后来,嘿嘿。” “唉,不说这个了,”黛玉叹了一口气说,“那蓉哥媳妇真是个好人,可惜死得太早了。” “是啊,”紫鹃点点头说,“都说那蓉哥媳妇长得像姑娘你呢。对了,听说这回娶的新二奶奶叫尤二姐,她还有个妹妹叫尤三姐。那尤三姐更是个大美人,长得也像咱们林姑娘。” “乱说,”黛玉笑了,“哪能一有美人,就说长得像我的?” “这回可是真的,”紫鹃争辩说,“琏二爷的跟班告诉我的,而且胆子大,主意正。” “哦?怎么个主意正法?”黛玉问。 “琏二爷和二姐要给三姐找个婆家,三姐说:'如今姐姐也得了好处安身,母亲也有了安身之处,我也要自寻归结去,方是正理。但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我要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凭你们拣择,虽是富比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 “那她看上谁了呢?”黛玉奇怪地问。 “三姐说:'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做小生的叫做柳湘莲,我看上的就是他。'旧年我们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可来了不曾。”紫鹃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看着黛玉。 黛玉听了心里一惊,脸马上红了,心想:“这个女孩胆子好大。但是做作得也对,自己的幸福不靠自己争取靠谁?自己要有这个勇气向宝玉表白就好了。唉,不过,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呀。” 第三十二章十四阿哥战了因 老太妃死了,康熙难过了好几天,自己是她一手带大的啊。 第34章 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也快不久于人世了,又想到老太妃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老十四,就下了诏书令十四阿哥回来奔丧。 四阿哥听说老十四要回京,大吃一惊,急忙找乌思道、弘历、了因,以及自己的其他心腹来商量对策。 乌思道想了想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切布置好之前,万万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先哄哄他,装出拥护变法的样子,然后想办法设个圈套,让他钻进去。” 了因休息了几个月,伤都好了,武功也基本恢复了,只是金钟罩还没有封上。了因为人傲气得很,上次伤在小师妹手里,觉得很没有面子,一直气儿不顺。听到这里,就站起来说:“你们读书人真是啰嗦,干脆洒家在半路上等着,找他比武,就势杀了他,不就结了!” 乌思道嘿嘿一笑道:“大师父,那十四阿哥可是茫茫大士的高徒,您大伤初愈,可不能小看他!” 了因听了大怒,把禅杖往地上一顿,生生地在青砖地上插进去了三尺大叫道:“你给我住口!洒家那是看在同门分上,不忍心下杀手,才中了小师妹一剑。这次要是杀不了老十四,洒家这颗人头输给你!” 四阿哥一想也不错,就摆摆手,对了因说:“你知道我现在还不能跟老十四掰开脸儿,你要去可以,第一,不能说是我府里来的;第二,不论输赢,我都不能出手帮你。” 了因气得一蹦老高,说:“气死我了,洒家什么时候打架要人帮过!你们在这儿等着,看我提他的人头来!”说罢转身冲了出去。 四阿哥和乌思道相视一笑说:“真是请将不如激将。我们也跟着去,瞧瞧热闹!” 保定府通北京的官道。 了因躺在道边的大柳树下喝酒。 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八匹枣红马,载着十八个红衣人,像一团红云似的滚来。 领头马上坐的正是十四阿哥。一接到进京奔丧的圣旨,他把军务移交给年羹尧,自己带了几个侍卫随从连夜进京。为了免得和地方官员应酬,他们穿的都是便衣。一路上餐风饮露地急着赶。现在总算离北京只有半天的路程了,侍卫们都露出了笑容。 忽然,一个人影冲到了路当中,十四阿哥吃了一惊,用力拉住马缰,那胭脂红宝马”希律律”怪叫一阵,前蹄蹿起一丈多高,恰好在那人面前停住。 十四阿哥定睛一看,是个胖大和尚,手里拄着一根黑铁禅杖,气势汹汹地站在路中央。 十四阿哥一抱拳道:“这位师傅,请借个路。” 了因冷笑一声说:“我倒好说,你问它肯让不肯让?”一摆手里的禅杖。 众侍卫听了大怒道:“秃驴,你想找死么!””疯和尚,皮子痒了想找打不是?” “你小子活腻啦,敢和爷们儿叫份儿!” 小书童也过来凑趣:“和尚,你的禅杖那么粗,是什么木头做的呀?” 了因长啸一声,震得树叶子沙沙直响,说:“好啊,你们一起上来,尝尝洒家的铁禅杖!” 十四阿哥做个手势,让侍卫们安静下来,再打量打量了因,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跳下马来,笑着说:“这位师傅,您真的想伸量我的功夫?” 了因怪笑着说:“你抄家伙吧,空手你打不过我。” 十四阿哥接过侍卫递上的八卦紫金锤,向着了因一拱手:“请。” 了因便不答话,高高举起铁杖,一记”五丁开山”,恶狠狠地向着十四阿哥头上砸了下来。十四阿哥举起金锤,一式”霸王举鼎”向上迎去。只听得”当啷”一声响,两人各退了三步,彼此都暗暗佩服,对方的内功好生得了。 了因吼了一声,又扑了上来,一百零八式疯魔杖法使开来,十四阿哥使出六十四式八卦锤,二人又打在了一起。 十四阿哥曾经和晴雯切磋过武功,几个照面下来就知道这和尚用的是独臂师太一门的功夫。而且武功如此精纯,肯定是了因和尚。自己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了因更是心惊,想不到一个公子哥儿也能有这么厉害的武功,搞不好还真输给他了,那天被四娘伤了,是因为自己暗恋小师妹,下不了杀手,今天再输了就没话讲了。再说自己跟雍王爷吹下了牛皮,这面子往哪里搁?想着想着,了因手里的铁杖越舞越快,像一团黑云把十四阿哥团团罩住。 藏在柳树顶上观战的四阿哥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这和尚的武功真有两下子,自己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团黑云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密,一环环的杀气,像水里的波浪一样扩散开来,侍卫们都逼得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五丈以外。铁杖指处,树叶哗哗地落了下来。 迎着了因雷霆闪电般的攻势,十四阿哥招式一变,手里的大锤仿佛有千斤重,越舞越慢,像一盏灯笼,在狂风暴雨中摆来摆去。了因心中一懔,知道这是最上乘的内家功法,今天搞不好非栽在他手里不可。想到这里,“哇呀”怪叫一声,左手单手舞着铁杖,右手又运起玄阴功,飕飕的冷风一掌掌拍了过来。 十四阿哥打了个冷战,退后了一步,把大锤交到右手,左手运起”三阳开泰神功”,向了因回了一掌。了因只觉得一阵暖风迎面袭来,自己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他甩甩头,定了定神,想起师傅说过,自己的玄阴功乃是至阴至寒,它的克星就是至阳至热的”三阳开泰神功”。看来今天是不能善罢甘休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转眼间,二人又打了一百多个回合。一掌冷风,一掌热风,在地上激起一个个气旋,卷得树叶尘土满天飞。 在树顶上观战的四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老十四的武功如此精进了。他知道了因的疯魔杖和玄阴功是最消耗内力的,而老十四的八卦锤是借力打力。再拼一百个回合,了因筋疲力尽,非输不可。自己如果下去和了因合手,虽然能打赢,可是老十四的轻功天下独步,转身一跑,怕自己也追不上。而且他告到皇上那里就麻烦了。思来想去,哎,无毒不丈夫! 四阿哥从百宝囊中拔出一支金镖,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没有写着自己的名号,瞄着十四阿哥一甩手,“嗖”的一道金光射了出去。 练武的高手都懂得听声辨位。了因听出这暗器是打向十四阿哥的,心中暗喜,左手上的铁杖又加了几分劲儿,右手掌使出一股”黏”功,把十四阿哥的手掌死死粘住。十四阿哥听到暗器打来,才要招架,可是右手的大锤被了因的铁杖封住了,左手又刚刚被黏在了他的掌上,心里暗暗叫苦。 说时迟,那时快,金镖已经到了十四阿哥面前。十四阿哥急中生智,一提肩一甩头,帽子飞上半空,黑油油的大辫子抡圆了,像鞭子一样,正好狠狠地抽在了金镖上。那金镖在半空转了弯子,向着了因飞去。 了因正在得意洋洋,见此情景大吃一惊,待要招架,两手又都被十四阿哥封住了。了因原来仗着自己有金钟罩,刀枪不入,也从来不练躲避暗器,偏偏现在金钟罩被四娘破了还没有恢复。只听得”噗”的一声,金镖连根没入了因的右肩。 了因大吼一声,跳出了圈子,指着十四阿哥大声骂道:“你……你他妈的暗器伤人!” 十四阿哥收了锤,说:“和尚,你仔细想想,那镖是冲我来的,怎么能说是我放的?” 了因一想也是,气得狠狠一跺脚,道:“好!你等着,洒家非报这个仇不可!” 说完捂着伤口,拖着禅杖愤愤地走了。 十四阿哥向着路西边大柳树望去,心想:“是什么人打的这一镖呢?此人武功不弱啊。”树上空空荡荡。四阿哥早溜走了。 忽然听得东南方有人叫道:“好!真是好武功!” 十四阿哥转回头去,只见一个白衣武士,二十七八的模样,星眉朗目,站在小土坡上喝彩。 十四阿哥向那人一抱拳道:“献丑了。兄台也要进京么?过来聊聊如何?” 那人几个箭步从土坡上跃了下来,走到十四阿哥近前一作揖道:“小弟是苏州人氏,名叫柳湘莲,平时也喜欢舞剑弄棒。刚才看到您和那和尚打斗,确实精彩至极。尤其是您最后甩辫子那一招,似乎是从子胥十八式的鞭法里化出来的,真是出神入化啊!” 十四阿哥一笑说:“这么听来,兄台也是武功高手了!以后我们多亲近亲近。” “好啊,好啊,”柳湘莲笑着说,“看您的掌法,似乎是茫茫大士一派的武功吧?” 这时,只听的南边远远传来呼叫声:“柳兄弟,柳兄弟,等等我!”大家循声音望去,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气喘吁吁地拍着马赶了过来。 柳湘莲向着众人一笑说:“那是我的结义哥哥,薛蟠。” 十四阿哥本是最爱交朋友的人,但是今天急着进京,又见薛蟠那俗气样子,懒得和他打交道,就拍了拍柳湘莲的肩膀说:“我有急事在身,先走一步了。你到北京一定来找我,我们好好谈谈。我就在十四阿哥府里,名叫--”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那个小书童,“叫那兰。” 薛蟠望着远去的十四阿哥一行,问:“兄弟,他是什么人啊?这么大的派头?” 柳湘莲停了一下说:“他呀,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当今天下,恐怕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第三十三章妙玉与柳湘莲 薛蟠和柳湘莲一路说说笑笑,刚走到沧州,忽然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瘸腿道士,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施主天门晦暗,怕家中有血光之灾呀。” 第35章 湘莲平时根本不信鬼神,可是不知为什么见了那道士却有一种亲切之感,就笑着说:“请大师指点迷津。” 那道士说:“指点归指点,能不能逢凶化吉,也就看你的造化了。你不是有把家传的鸳鸯剑么,拿来我看看。” 柳湘莲心中大奇,道士怎么会知道自己有鸳鸯剑呢?仗着自己有武功,也不怕道士把剑拐走,就从行囊中取出剑给道士看。那道士拔出宝剑,黑乎乎的一双手在剑锋上摸了半个时辰,放入剑鞘,才还给湘莲说:“凡事三思,万万不可莽撞,此剑绝对不可以出鞘,切记,切记!”说罢飘然而去。 薛蟠和柳湘莲二人进了北京城。走到荣国府门前,正碰见贾琏从里面走出来。 贾琏一看他们两个亲密的样子,大为奇怪,就问道:“你们两个那天打了一架,我们忙着请你们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怎么你们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 薛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兄一般。我在京就要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 贾琏听了道:“原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 “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说着,便将自己娶尤二姐做偏房,如今又要发嫁小姨一事说了出来。 薛蟠听了大喜,说:“既是这等,这门亲事定要做的。” 湘莲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 贾琏笑道:“如今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 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去口外探过朋友师傅,就定下来如何?” 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 湘莲道:“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小弟素系寒贫,况且客中,何能有定礼。” 薛蟠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份二哥带去。” 贾琏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礼,须是柳兄亲身自有之物,不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就是了。” 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尚有一把鸳鸯剑,乃我家中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收藏而已。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 湘莲把宝剑递给贾琏,想了想又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想到佛前烧上一炷香,也禀告一下我死去的父母。” 贾琏笑着说:“这个自然是应该的。我们府里有个家庵,十分清静,柳兄何不去那里上香?” 进了栊翠庵,小尼姑把他二人引到佛像前。妙玉正在佛前祈祷,见了他们不由得一怔,也不答话,悄悄地退到了后堂。 柳湘莲捻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双膝跪下,嘴里念道:“佛祖在上,保佑我父母早升仙界。爹爹,母亲,孩儿湘莲不孝,还没有能找到两个妹妹。”说到这里,声音变得颤抖了起来。 听到”湘莲”两个字,妙玉大吃一惊,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转了出来说:“哥哥,是你?” 柳湘莲听了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退后一步看着尼姑打扮的妙玉,嘴里说:“你?你是--” 妙玉泪如雨下应道:“哥哥,我是小妹,妙玉呀!” 柳湘莲又惊又喜,跑过来抓住妙玉的手,问:“小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又当了尼姑?大妹呢?” 妙玉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贾琏看他兄妹相逢,想必有不少话要讲,自己也想快点回去把定了亲的消息告诉二姐三姐,就向着柳湘莲做了个手势,提着鸳鸯宝剑悄悄退了出去。 妙玉抽抽噎噎地说:“你走的第二年,娘和爹爹先后去世了。姐姐跟着咱家老仆人秦老伯先来北京。我在师傅那里学了几年武艺,就和师傅一起进京来了。为了方便,就扮成带发修行的尼姑。” “那大妹也在北京么?她在哪里呢?”柳湘莲着急地问。 “姐姐死了。”妙玉哭得更厉害了。 柳湘莲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久,才恶狠狠地说:“怎么死的?” 妙玉擦了一把眼泪,把柳湘琏拉进禅房,小声说:“爹爹病重的时候,把我和姐姐叫到床前,告诉我们一个大秘密。当年太祖皇帝打下天下以后,就问刘伯温百年以后的事情。” “刘伯温?不就是那个能掐会算的军师吗?”柳湘莲问。 “就是他,”妙玉接着说,“他写了一首诗,叫《烧饼歌》,预言了大明的江山在三百年后会被胡人夺走。其中还有这么几句话:黄牛山上有个洞,可藏十万八千众,先到之人得安宁,后到之人半路送。” “这个《烧饼歌》我也看到过,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柳湘莲说。 “太祖皇帝想了好几天,为了子孙后代能再把天下从胡人手里夺回来,就派徐达在人迹罕见的地方找了个山头,在山下还雕了头黄牛。然后秘密地挖了个大山洞。洞里面不但金银珠宝无数,而且还藏了能装备十万八千人的武器军备。更厉害的,把刘伯温新发明的火炮也藏了好几百门在里面。” “好家伙,够建立一支军队了。藏那么多东西,那山洞得多大啊!”柳湘莲惊讶地说。 “可不是,徐达招了三万民工,整整干了十年,才把山洞修好。”妙玉说,“为了怕泄密,完工那天徐达在庆功酒里下了毒药,把那三万民工全都毒死了。” 柳湘莲两眼一瞪说:“他怎么这么毒辣!” “看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妙玉不满意地看了湘莲一眼,“为了大明的江山,死几个人怕什么。不过太祖对徐达也不放心,后来找了个借口把他也满门抄斩了。” “小妹,”湘莲摇了摇头说,“这十年来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本来也是想为反清复明努力。可是老百姓们都说,明朝没有一个好皇帝,就知道搜刮百姓,从县衙门到皇宫大内,没有一个不贪的。老百姓逼得没法儿活了,才跟着李自成张献忠造反。现在的皇帝虽然是异族,可是赋税轻,百姓们安居乐业,干什么要让你们明朝的昏君再回来?” 妙玉听了大怒,指着湘莲说:“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汉奸想法?满鞑子给百姓点小恩小惠,你就忘了祖宗了吗?你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吗?对得起死去的姐姐吗?” 湘莲叹了一口气道:“小妹,我们朱家造了不少孽啊。就连老家凤阳,也有个民谣:'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民不聊生,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你是没有听过百姓忆苦啊。唉,不说这个了,那大妹是怎么死的呢?” 妙玉喝了一口茶,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说:“太祖皇帝把藏宝洞的秘密画在了一张红绫上,连同一把玉钥匙,传给了建文皇帝。后来成祖从北京打进南京城,只找到了那块红绫,建文帝和玉钥匙都不知下落了。成祖把那红绫世代相传了下来。李闯打到北京之前,崇祯皇帝决心和北京城共存亡,就把那红绫用鱼肠剑破成两半,夹在两封密信里,派人将一半送给了桂王,就是咱永历皇帝爷爷,另一半送给了福王。爷爷去缅甸之前又给了咱爹。” 湘莲在蒲团上坐下,出神地听着妙玉讲故事。 “爹临死前,我和姐姐对爹爹发了誓,一定要找到那一半红绫和玉钥匙。我师傅听人讲说宁国公贾演在攻入福王府时得了一块上等红绫,薄如蝉翼,却结实异常,用力拉都拉不断的,隐隐约约还绣有山水。姐姐听了,就要秦老伯带她去北京找那块红绫。” “她,就是为这个死的?”湘莲问道。 “我当时说:'姐姐,你又不会武功,太危险了。'她苦笑了一下说:'女人有女人的办法,西施、貂蝉还不是都不会武功?'我那天晚上抱着姐姐哭了一夜。 第二天,姐姐就和秦老伯进北京了。等我后来和师傅来北京的时候,姐姐已经是贾府的少奶奶了。” “大妹怎么能这么做呢?”湘莲叹息地说。 “唉,你不知道姐姐有多苦呢,出卖色相,讨贾府上下人的欢心。三年前,姐姐告诉我,终于有那红绫的下落了,在贾敬,也就是她丈夫的爷爷的手里。她说她已经把贾敬勾引得神魂颠倒的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把那红绫拿到手。谁知道,几天过后,传来的消息却是贾敬误吞金丹死了,姐姐也得病死了。”妙玉说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 湘莲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陪着妙玉掉眼泪。 妙玉哭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姐姐不是病死的,我夜里偷偷去看过她的身体,脖子上有道红印儿,像是被人勒死的。” “什么?”湘莲站了起来,眼中陡然露出一股杀气,“凶手是谁?” “唉,现在还不知道,而且姐姐死后,她的丫鬟也被人推到柱子上撞死了。”妙玉悲伤地说。 “大妹的仇一定要报!”湘莲安慰着妙玉说,“小妹,你放心吧,都交给我了。” 第36章 妙玉点点头,擦擦眼泪,说:“本来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 “哦,还有一个,”湘莲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定了亲,你有嫂子了。” “好啊,是哪家的女孩?”妙玉问。 “是贾家的亲戚,尤三姐。”湘莲笑着说,“听说人挺漂亮了。” “你好福气呀,”妙玉也笑道,“她来烧香的时候我见过她,真是个大美人儿,说话声音也好听。她怎么会嫁给你呢?” “呵呵,说来话长,我在路上救了薛呆子,他非要跟我拜把子。后来我跟他一起进京,碰见贾琏,他说要嫁小姨子,看上我了,”湘莲得意地说,“说好了三个月以后就要过门儿,我已经把咱家祖传的鸳鸯剑给她作定亲礼物了!” “你好糊涂!”妙玉听了大惊失色,“咱家的那一半红绫就在剑鞘里藏着呢!” 贾五来庵中探望妙玉,没想到隔着窗子听到了她和湘莲的一番谈话,心里大吃一惊,原来妙玉、湘莲,还有秦可卿都是明王朝的后代。要是他们造起反来,朝中保守派的势力肯定上升,这变法就又悬乎了。又想到妙玉那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神仙般的女孩子,居然心甘情愿地要卷进复辟明朝的血雨腥风之中去,心里觉得乏味得很,悄悄退了出来,向潇湘馆走去。 进了潇湘馆,里面静静的。贾五从窗子望进去,只见黛玉斜靠在床上,宝钗坐在她旁边。 宝钗说:“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更好?每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 黛玉摇摇头说:“不中用。我知道我这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个情景,就可知了。” 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 黛玉叹口气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 贾五看看黛玉,两颊红若桃花。“午后潮红”好像是肺结核的症状。记得链霉素是治肺结核的特效药,可是此时哪里去找呢? 只听得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何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 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 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 宝钗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其实啊,我也是和你一样。” 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土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要走就走了。” 宝钗叹气说:“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当整个家族的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从三四岁起,就要学着小心翼翼地要奉承每一个人,大家都夸奖你,心里的苦处只有自己知道。” 黛玉奇怪地望着宝钗。宝钗自觉失言,掩饰地说:“咱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 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回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燕窝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 黛玉拉着宝钗的手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 贾五望着两个人盈盈笑语的亲密样子,不由得看呆了。 第三十四章尤三姐的命运 贾琏一进家门,便将遇到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的床上,痴痴地望着那宝剑,自笑终身有靠。 凤姐听说了,也过来凑热闹,和尤二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着三姐。三姐也不说话,只是靠在床边抿着嘴笑。 凤姐笑着说:“三妹,把咱妹夫的定情礼物也给我看看。” 三姐红着脸摘下宝剑递了过去。凤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莹,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一”鸳”字,一把上面錾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 这时,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对着二姐和三姐说:“老娘请两位小姐过去一下。” 二姐忙站起来,对凤姐说:“姐姐,真不好意思,您先坐着,我们去去就来。” 凤姐一笑,说:“去吧,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看着二姐和三姐出去后,凤姐把那宝剑摸来摸去,反复玩赏。不知按了哪里,只听得”当啷”一声,剑鞘弹开了,露出一块红绫。那红绫薄如蝉翼,颜色娇艳欲滴,隐隐地仿佛还有山水图案。凤姐越看越爱,看看周围没人,就把那红绫藏进了自己的袖口,另把自己的一块红手帕塞进了剑鞘,然后把剑鞘合好。 刚把宝剑放好,只见平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二奶奶,快去吧,大太太找您呢!” 邢夫人在水边的凉亭里坐着,不耐烦地摇着扇子。看到平儿带着凤姐来了,她慢悠悠地拾起脚边的账本子,阴阳怪气地说:“凤丫头,你这账我怎么看不懂呢?” 凤姐自从把管家大权交给了邢夫人,就知道她迟早要来找自己的麻烦,现在捅出来也好,省着自己老得悬心,就笑着说:“是我那两笔字儿吧,又难看,又潦草,太太您见笑了。” 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字儿么,我倒还能认识,只是你这账,玩得也太花了吧?我问你,那年去苏州买了十二个小戏子,账上说花了三万两银子。那天甄家的人来,讲他们也买了十二个小戏子,也是在苏州,才花了五千两。怎么会差这么多呢?莫非有人贪污了不成?” “太太明鉴,”凤姐忙解释说,“咱家买的戏班子是要给娘娘看的,当然要挑最好的,又要教习皇家礼节,请宫里的公公指导,又是一大笔费用。当然琏二爷的为人您也知道,出去免不了眠花宿柳,他也算在公家钱里了。”说着做出一副酸溜溜的样子。 邢夫人哼了一声,把账本子翻了几页说:“修园子,你写的是花了九十九万两银子。那天我去庄亲王家,他的园子比咱们的还大,才花了四十万不到。你这里面玩的是什么猫腻?” 凤姐赔笑说:“太太,我刚看了也觉得太贵了,后来包工头告诉我说,这里面有个缘故。一般修园子都是按原来的地势起风景,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可是风水先生讲,咱家原来的池子刚刚把龙脉截断了。原来是国公府,还问题不大。现在出了个娘娘,怕应了'龙困浅水'之相。所以要把原来的池子填平,堆出山来,再挖个新池子。这一来,工程可就大了。” “嘿嘿,你的嘴倒是挺能说,”邢夫人又翻了翻账本子说,“琏儿去苏州带林姑娘回来,说林家只剩下五千银子了。那林老爷可是巡盐御史,富得流油的差事儿。他干了那么多年,少说也赚下两三百万的家产了,你们怎么才报了五千?” 凤姐犹豫了一下,笑着说:“太太,您不知道,那林姑夫贪图名誉,是个清官儿,本来家财就不多。姑姑去世的时候,他伉俪情深,又把好东西都给姑姑陪葬了,所以家里才没剩什么钱。” 邢夫人合上账本子,冷笑一声道:“这也好说,大老爷正想去江南玩一圈儿呢,让他顺便去苏州查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说罢,也不理凤姐,自顾自地走了。 凤姐气得脸色苍白,看着邢夫人走远了,一跺脚一甩袖子:“呸!想仗着婆婆的分儿欺负我,门儿也没有!姑奶奶怕过谁!实在不行咱们就一拍两散,拆了这个荣国府!”说着拉着平儿气冲冲地走了。 宝钗从黛玉那里出来,远远看见凤姐和平儿匆匆走上了小桥,一块红绫从凤姐袖口里飘然落下。宝钗走过去,拾起那红绫,越看越爱,心想自己先玩几天再还给凤姐好了,就揣在了自己怀里。 柳湘莲一夜没睡好,想起死去的大妹就掉眼泪;又想起小妹和自己十年前一样,为反清复明简直要走火入魔了,应该让她去民间走走就好了,听听老百姓的疾苦;又想起没有见过面的尤三姐,大家都说她漂亮,到底漂亮到什么程度呢?小妹命令自己马上把那把剑要回来,可怎么开口呢? 湘莲第二天一早就来找贾五,一见面就吃了一惊:“宝玉,你两眼英光内敛,难道也练起武来了不成?” 第37章 贾五笑笑说:“是啊,柳二哥指点几招如何?” 二人走到小院子里就动起手来。湘莲一面过招一面点头,说:“好,你可真是个练武的坯子,几个月能有这么大的进益。” 两人拆了一百多招,湘莲卖个破绽,放贾五进来,在他肩头一按。贾五一个前扑就摔了出去。好在贾五手疾眼快,右手一点地,一个前空翻翻了过去,才摔得不太惨。 贾五满面懊恼地说:“唉,我这武功还是不行啊。” 湘莲哈哈大笑道:“宝兄弟,你这就够厉害的了。不是哥哥我吹牛,就是一流高手,能在我手下走上一百个回合的也不多。” 湘莲擦擦汗,就将路上所遇之事一概告诉贾五,贾五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 湘莲道:“既是这样,琏兄哪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 贾五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何必再疑?” 湘莲道:“你如何又知是绝色?” 贾五道:“她们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她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她又姓尤。” 湘莲听了,跺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王八。” 湘莲本是只想找个借口要回鸳鸯剑,现在听了妒火上升,在贾五那里喝了三大碗酒,趁着酒兴,便来找贾琏。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定,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 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 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受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 那尤三姐在房中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 三姐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哪边去了。 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娘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 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她死,是她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泣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湘莲反抚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见入殓,又抚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 柳湘莲昏昏沉沉的,不知怎么离开的贾家,从早上他就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自想方才之事,原来尤三姐这样标致,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看看手里的鸳鸯剑,自己在两年前就觉得为了反清复明,再置天下百姓于血海仇杀之中,实在不妥。现在还没有开始动作,就先断送了大妹妹,又死了尤三姐,怕小妹妹以后也会葬身于此,想到这里,泪如雨下。 正走之间,只见薛蟠的小厮寻他家去,那湘莲只管出神。那小厮带他到新房之中,十分齐整。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我痴情待君五年,不期君果然冷心冷面,只有以死报此痴情。”说着便走。湘莲不舍,忙欲上来拉住问时,那尤三姐便说:“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说毕,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 湘莲警觉,似梦非梦,睁眼看时,哪里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瘸腿道士捕虱。 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敢问大师仙名法号?” 道士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认识我了?” 湘莲猛然想起,是在进京的路上,碰到的那个瘸腿道士,那道士还说过”凡事三思,万万不可莽撞,此剑绝对不可以出鞘,切记,切记!”的话。 回想到这里,湘莲不觉冷然如寒冰浸骨,自己虽然再没有拔那鸳鸯剑,可是剑一出鞘就杀了三姐,湘莲不由得跪在那道士面前说:“大师,我忘了您的嘱咐了,我莽撞了,真是该死!”说着放声大哭。 那道士双手把湘莲扶了起来,说道:“虽说空就是色,色就是空,生就是死,死亦如生,这里面毕竟是大大的不同,千金难买后悔药啊。” 湘莲抹一把眼泪说:“大师,我一直以为自己真是冷面冷心,今天才知道,我会为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女子心如刀绞,如果能有后悔药买,如果能把三姐救回来,我就是死了也心甘!” 那道士狡猾地一笑道:“你这话当真?” 湘莲说:“只要能救回三姐,我就是当牛做马,上刀山下地狱,也心甘情愿。” 那道士拉起湘莲说:“你跟我来。”湘莲空有一身武功,竟然一点挣扎不得,心中大奇。 三姐的棺材停在铁槛寺。正是傍晚时分,寺里空荡荡的。他们来到后堂,只见三姐的棺材孤零零地摆在供案前,案上的牌位上写着:柳湘莲之妻尤氏三姐之位,还是湘莲亲笔写的。那道士走到近前,掀开棺材盖,三姐面白唇红(奇*书*网^.^整*理*提*供),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隐隐地渗出鲜红的血迹。湘莲呆呆地望着三姐,像中了魔一样,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那道士举起手,向着三姐两乳之间伸去。 湘莲一愣,忙拉住道士说:“大师,你不能--” 那道士嘿嘿一笑,手在离三姐胸前两尺左右停住,化掌为指,叫一声:“嗨!” 一缕白气从指尖吐出,点在三姐的胸前的不容穴上。湘莲大吃一惊,这不是传说中的仙人指么,是最上等的内功。 没有任何反应,那道士把手收回来,又伸指出去:“嗨!” 湘莲似乎看到三姐动了一下,他焦急地睁大了眼睛。 那道士闭上眼睛,浑身的骨节”嘎吧嘎吧”地响,一股白气从身体的毛孔渗出,把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他第三次伸指:“嗨!” 三姐猛地睁开眼睛惊叫一声:“哎呀,可疼死我了!” 湘莲大喜,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拉起三姐的手,连声叫道:“三姐,三姐,是我呀!” 三姐挣扎着坐起来问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不是,不是做梦,是这位大师救了咱们!”湘莲”咕咚”一下跪在那道士面前,“大师,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 那道士呵呵地笑着扶起湘莲说:“那你就做我的徒弟如何?” 湘莲把三姐从棺材里搀了出来,二人一起叫道:“师傅!” 那道士嘻嘻笑着拿起鸳鸯剑说:“你一定怀疑我怎么有这么大本事吧,你看看这个。”说着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湘莲接过宝剑,只见剑刃已经像白铁刀一样卷了起来,这样的剑也就是划破个口子,砍是砍不深的,更杀不死人。他忽然明白了,那天道士用手摸剑摸了半个时辰,就是用上等内功把剑刃上的精钢都化成白铁了。低头闻闻,还有一股药味,好像是黑甜散,一种催人昏睡的药物。 那道士看着湘莲微微一笑说:“你一定怀疑我怎么会有这个未卜先知的道道儿吧?呵呵,都是贾宝玉那小子搞的鬼。” 三姐两世为人,又悲又喜,依偎在湘莲身旁,娇羞不胜。听了这话,奇怪地问: “宝玉?这和宝玉有什么关系呢?” 那道士一纵身坐在棺材沿上,得意地说:“那十四阿哥在茫茫大士面前把贾宝玉吹了一通,希望他有时间照看一下宝玉。我听了就奇怪,那老十四狂得很,轻易不夸奖人的,就鼓动着茫茫大士去北京看那宝玉。我一见那宝玉骨格清奇,真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就想招他做徒弟。谁知道那茫茫大士听了大笑,说宝玉是他的徒孙。我渺渺真人当然不能比那茫茫大士小了一辈儿,听了好丧气。那宝玉说: 我有个好朋友柳湘莲,人品武功都好,给你当徒弟如何?我说:那冷二郎我也听说过,心冷气傲,怎么能愿意当我的徒弟呢?宝玉说:柳湘莲有一把祖传的鸳鸯剑,那把剑会误杀他一个最亲近的人。如果你能阻止这桩惨案,那他肯定感激不尽,还不心甘情愿给你当徒弟?我当时听了也不大信,不过如果真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就来沧州路上等你。把剑锋化掉了,又上了黑甜散,那药可是见血就睡。 第38章 哈哈。”他抬高了声音:“宝玉!你说你邪门儿不邪门儿?!”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好你个为老不尊的真人,又在背后嚼我的舌头!”话音未落,贾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湘莲一步跳了起来,拉住贾五的手,不知说什么好。三姐也走了过来,盈盈拜倒,说:“宝玉,大恩不言谢,希望以后我们夫妻能有报答你的时候。” 贾五虽然把《红楼梦》一书中二十五回以后的情节忘得个一干二净,可是小时和老妈一起看过一出”尤三姐”的戏。自己当时看得似懂非懂,只记得三姐用鸳鸯剑自杀的一幕,老妈哭得死去活来的,所以那天才和渺渺真人说了那些话。想不到还真把三姐救回来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忙搀起三姐说:“三姐,柳二哥,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也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倒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生离死别一场,还是赶快去度蜜月去吧!” 渺渺真人拍拍湘莲的肩膀说:“宝玉说的是,我也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说着一纵身出了庙门,远远地传来一句话:“徒弟,一个月以后我在杭州灵隐寺等你。” 湘莲扶着三姐上了马,自己坐在三姐身后,对着贾五一抱拳道:“兄弟,以后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哥哥万死不辞!对了,请你转告薛蟠他们一声儿,就说我拜了道士为师,不回去了。” 看着三姐和湘莲远去的背影,贾五心里一阵狂喜。自己真的救了三姐,改变了她的命运。那么,是不是自己的变法改革也能成功,改变整个中国的命运呢? 第三十五章凤姐看报 十四阿哥回京,带来了一份他的智囊团写的变法大纲。这份大纲和他离京之前贾五给他拟的提要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了些。因为是在壬午日提交给御前会议的,所以又叫”马日上书”,其主要内容有: 1.君主立宪:由八旗王公组成一百人的上议院,由各省推选五百人的下议院。下议院选举首相,首相组织内阁。 2.废除八股,兴办新学,改造科举,科举分为文理两科取状元,进士。 3.奖励工商,开放海禁,鼓励移民海外。 4.消除满汉差别,十年之内,动员全体汉、蒙、回、藏人入旗,归化满洲籍,实行全民国家全民旗。 5.广开言路,言论出版自由。不得以任何借口给议论朝政的民间报纸书籍定罪。 马日上书一公布,朝野震动。中国第一张报纸《北京宫门内外抄》在五天之后就发行了创刊号,一时洛阳纸贵,人手一张。 凤姐手里也拿了一张《北京宫门内外抄》,她最爱看”名人花边新闻”一栏:什么”醋福晋大闹丽春院,呆王爷小心跪搓板”;什么”大学士贪赃三千两,小老婆私奔二里沟”;”狐妖显圣六部口,巨蟒伤人秘魔崖”;笑得她前仰后合的。 忽然,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荣国府世袭二等将军贾赦奏请视察苏杭,消息灵通人士说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在江南给庄亲王买小妾云云……” 凤姐不由得一愣,那邢夫人说过贾赦要去苏州调查自己和贾琏贪污的事情,原来以为她只不过是吓唬人而已,现在真的要去了。想到这里,心中又惊又怒,大声喊道:“平儿,你给我把小厮兴儿找来!” 听到凤姐的叫声,平儿急忙跑了进来说:“二奶奶,兴儿跟二爷出去了,您有什么急事啊?” 凤姐指着手里的那张《北京宫门内外抄》:“你看看这个!你看看这个!” 平儿接过报纸仔细看着,然后问:“大老爷要去江南,莫非又来跟您要钱了?” “哎呀,真是糊涂!”凤姐一把夺回报纸说,“大老爷是要去调查琏二爷去苏州买戏子和林姑娘家产的两桩事!” “哎呀,大老爷今天是怎么了,二爷干什么事儿不报花账,怎么单单现在想起来了呢?”平儿奇怪地问。 “唉,你不知道,大太太把财政大权从咱们手里夺走了,怕哪天这阵风儿过去了,老太太一问话儿,她又得把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就是要找几个碴儿,把咱们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咱们永世不得翻身啊。” “那,就叫二爷赶快把钱退赔了吧。”平儿也害怕了。 “嘿嘿,说得轻巧,”凤姐撇撇嘴,“买戏子那一桩还好说,不过万把银子,可是林家的家产有三百万呢,就是退得起,我也不退!” “三百万银子!”平儿惊呼了一声,暗想凤姐也真够贪的,三百万居然只上缴了五千两,还哄得林姑娘以为她自己是没产没业的,在贾府寄人篱下。 “是啊,所以我老想着鼓动老太太,把林姑娘嫁给宝二爷算了。你想想,他两个都是不问经济家务的,这件事也许就混过去了。如果林姑娘嫁给了外人,怕迟早要提起那家产的事情。琏二爷卖了林家三个庄子,两个园子,苏州一带的人都知道的。” “可是,太太好像想让宝二爷娶宝姑娘呢。”平儿说。 “嘿嘿,太太肚子里的小九九我不用猜就知道,”凤姐冷笑一声道,“说是亲上加亲,其实是看上了薛家的银子,殊不知早被那薛呆子糟践得差不多了。再有,她这几年也开始对咱们不放心了,那宝姑娘是个有心计的主儿,她想把宝姑娘娶过来,好对付咱们。” 平儿听了心里一凉,凤姐和王夫人表面上那么好,原来背后也是勾心斗角。俗话说家和百事兴,这么闹下去,怕贾府就要败了。 凤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说:“要是能把大老爷拖住几个月,咱们派人先去苏州把几个经手人全收买了,就好说了。怎么才能拖住大老爷呢?”她的眼睛忽然一亮,说:“平儿,你还记得那石呆子的扇子的事儿吧?老爷还把二爷打了。” “记得,老爷真够狠的。”平儿说。 “那石呆子不是死在大狱里了么,他还有什么亲戚没有?”凤姐问。 “听说有个侄子,”平儿忽然一哆嗦,“您,您不会是想--” 凤姐冷笑一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叫兴儿把石呆子的那个侄儿找来,给他点银子,叫他去顺天府告大老爷勾结贾雨村,强夺民财,逼人致死,那大老爷自然是离不了北京了。” “奶奶,人命官司可不是玩儿的,”平儿害怕地说,“万一搞不好,就是杀头抄家的事儿。” “嗨,花上几个钱,没有了不了的事儿,”凤姐满不在乎地说,“那顺天府尹是我叔叔王子腾的学生,大老爷一害怕,肯定要找我去跟叔叔那里求情,咱就可以就势把管家的大权再夺回来。就她大太太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也想跟我斗法!” 平儿叹了一口气,想起刚才看见邢夫人兴冲冲地向潇湘馆那边去了,看来这婆媳俩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看到邢夫人进了院子,黛玉急忙迎了出来说:“大舅母好,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园子里玩啊?” 邢夫人笑呵呵地拉着黛玉的手进了屋子,还一边说:“我听说你身子不好,给你送点燕窝来补一补。”说着叫小丫头把一个红漆盒子放在桌子上,“我当年和你母亲最好,现在看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真是又高兴,又伤心。以后想要什么,吃什么,尽管和我说好了。” 黛玉从来没有见邢夫人对自己这么亲热过,心里有点奇怪,也笑着说:“谢谢舅母费心。” 邢夫人上下打量着黛玉说:“啧啧,这么个好模样儿,谁能配得上你呢?干脆我跟老太太说说,把你许配给宝玉了吧?” 黛玉听了满脸飞红,说:“舅母又拿我开心了。” 紫鹃端了茶盘给邢夫人上茶,听了笑道:“大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 邢夫人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你姑娘出了阁,你也要早些寻一个小女婿去了。” 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道:“大太太真个倚老卖老起来。”说着,便转身去了。 黛玉先骂:“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后来见了这样,也笑起来说:“阿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 屋内婆子丫鬟都笑起来,邢夫人也笑着说:“等咱们老爷去江南回来,我就和老太太说。对了,林姑娘,你想要什么苏杭一带的东西,开个单子来,让老爷给你买。” 黛玉笑着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小时候玩过的东西,像泥娃娃,口哨儿,竹子编的小家具,陶土捏的小茶炉子什么的,如果舅舅碰上了,给我带点回来。” “那没问题,”邢夫人随口答应着,“听说你们林家原来在江南有庄子的?” “听李奶奶说,有过三个庄子在太湖边上。”黛玉答道,“我们进京的时候琏二哥把那几个庄子都卖了。” “听说还有几处宅子?” “有两处,我们在扬州住的一处小的,苏州还有一处大的。” 第三十六章围棋大战 紫禁城内御书房。 康熙倚在小炕桌上看着《北京宫门内外抄》。十四阿哥和大学士高士奇站在他旁边。 康熙一边看一边笑着说:“这个报纸办得真有趣,那些胡闹的王公官员们肯定气得鼻子都歪了,好文笔!是谁在那里主事儿呢?” “是贾雨村。”十四阿哥答道,“我想变法改革也要舆论先行,就叫他去办报,给我们造点声势。” “嗯,”康熙沉思地说,“此人才具不错,可是听说心术不正。” “陛下,”十四阿哥说,“水清无大鱼,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人啊。” 第39章 康熙看看高士奇,问道:“你说呢?” 高士奇在康熙年间可以算得是个奇人,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而且交游甚广,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他的朋友。家中豪富,杂书读得极多,寻风水、测字、看相、把脉无所不通。号称”四海玉帛归东海,万国金珠贡詹人”。那詹人就是他的号了。听得康熙问起,高士奇急忙走上前半步,回答说:“大将军王说的是,德才兼备的人是太少了。英明君主宁可用才胜德的小人,险中取胜; 而不用德胜才的庸人,大事难成。” 康熙点点头说:“这话倒也说的是。”又转向十四阿哥道:“不过,老十四啊,你的心太善,要学会提防别人才是。你回去叫他们再仔细写一篇有关变法的文章,登在报上,让老百姓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以防有人造谣生事。” 十四阿哥答应着退了出去。康熙拿起西洋进贡来的自行船,上好弦,一放手,那船就在炕桌上嗒嗒地走了起来。康熙叹了一口气说:“士奇呀,你看这西洋工匠有多巧,他们造的枪炮比我们造得好多了。百年之后,西人必是我中国的大患啊。” 高士奇说:“皇上,我们中国人的聪明才智绝不在西人以下。可是绝顶聪明的人都去学八股文了。朱子说:'巫医百工,君子不齿。'社会上看不起能工巧匠,才是我们的危险。” 康熙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这次变法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要兴办新学,教授科学技术,取代科举制度。” 内务总管赵昌轻轻走了进来说:“皇上,弘历皇孙和贾宝玉都到了。” “叫他们进来,”康熙笑着说,“我年纪大了,就喜欢和小孩子们聊天。” 贾五和弘历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此时谁也发作不得,老老实实地给康熙请安。 康熙叫赵昌搬了三个小杌子,让贾五、弘历和高士奇坐下,慢悠悠地问:“弘历,你这些天干了些什么呢?” “禀皇上,”弘历忙站了起来说,“孙儿在和国手范西屏学棋道。” “嗯,围棋之道和用兵之道也是相通的,”康熙指着书架说,“那是云贵总督刚刚进贡的云子,士奇啊,你指点弘历一盘怎么样?” 高士奇知道弘历气量狭小,要是赢了他,怕他会在雍亲王那里给自己使坏;要是作假输给他,又怕康熙看出来。想了一想说:“臣老了,精神不济,去年就封棋不下了。贾公子风流儒雅,何不叫他跟弘历贝勒摆上一盘?” 康熙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宝玉呀,你俩来上一盘如何?” 贾五的棋力本来不弱,只是好几年不下,怕有点手生。他想了一想说:“皇上,围棋的妙处就在三百六十一个点上,变化无穷。可惜世人先在星位摆上四个座子,少了许多变化。我想还是把座子拿掉,空荡荡的棋盘才有趣呢。” 康熙听得童心大起,连声叫好。弘力本来就狂妄,近些天又觉得自己的棋艺长了,满不在乎地从书架上拿下云子,开始和贾五大战。 那云子驰名中外,黑子是用乌玉做的,白子是用贝壳磨成,玲珑细巧。弘历傲然抓起黑子,看着贾五。原来古时候都是白棋先走的。贾五心里直想笑,抓黑棋自以为是高手,殊不知白棋先走,才是有便宜呢,特别是清朝时又没有贴子那么一说。 贾五拈起一白子,放在高目。弘历一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开局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在星位放上一黑子。 贾五一笑,在对角下了一子在目外。弘历犹豫了一下,下一子在小目去挂角。贾五心中大喜,忙一手大飞,把弘历那子罩住。这一招是围棋定式上有名的”大飞百变”,意思是定式变化繁杂,稍不小心就会吃大亏。贾五曾经在这招定式上狠下过大工夫,各种变化牢记于胸,笑嘻嘻地看着弘历。 弘历当着皇上,不好意思多想,随手跳了一子要出头。贾五马上挖断,两人当即扭杀在一起。走了几步之后,弘历脸上的汗就下来了,自己被切断在下面的几个子,对杀吧,气不够;做活吧,又没有眼位,眼巴巴地看着被白棋吃死了。外面几个浮子,已经成了“鸡肋”之势,逃吧,根本构不成外势,还要谋活;弃吧,自己在实地上已经吃了大亏,目数差了好多,再丢子更是败局已定。想了又想,继续下下去肯定是自取其辱,只好忿忿地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投,对康熙说:“皇上,孙儿没有下过不摆座子的棋局,不明开局,才有此败。请皇上允许我和他再码一盘儿。” 康熙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声答应。弘历在星位上摆了黑白各两个座子,一把抢过白棋盒子,拈起一子就去挂角。 贾五很少在星位起手,总觉得气势不如高目和目外来的大,而且守角也不稳,对方在三三一点就是活棋。可是现在也无可奈何,只好打点精神和弘历周旋。 弘历昨天刚从范西屏那里学了几招儿,落子飞快,不一会儿就抢占了三个角儿和一个大边儿,食指和中指夹着棋子,得意洋洋地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贾五把外势占了八成,觉得也还是两分的局面,可是忽然又想起在清朝是不贴子的,看来双方持平,可是白方占了一先,盘面上有五六目的优势呢。眼下自己实地不足,只有靠大模样来成空才行。 弘历看着贾五摆出要围空的架势,心中暗笑,常言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你那中间的大肚子还不是一捅就破,一手双飞燕护住自己的角,继续扩大实地。 贾五棋锋一转,在弘历占的边上投入一子。弘历在实地上占有优势,不想节外生枝,就委屈地托了一子想渡过。谁知贾五得理不让人,反而扳了下来。弘历大怒,马上断掉,两人在边上扭杀了起来。走了几步,弘历有点心虚,想让黑子在边上小活一块儿算了,自己的白子尖了一下想出头。没想到黑棋不但不去自己谋活,反而一手把白棋的出路封死了。这下边上黑白两块都成了孤棋,正好拼个你死我活。 两人本来彼此对对方都有深仇大恨,正好借棋盘来发作。这一杀就是昏天黑地,步步陷阱,死死纠缠,杀气连天。 康熙的棋力不甚高,平时和大臣太监以及后妃们下棋,谁也不敢赢他,只是打打太平拳,应付应付,最后让他赢上几子。就是看大臣们下棋,谁都怕在皇上面前失了面子,也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平稳下法。今天看了贾五和弘历二人真刀真枪地大杀大砍,只乐得手舞足蹈,大叫过瘾。 又走了几步之后,双方自己的眼位都被对方破掉了,形成两条龙对杀。弘历大致看一下,自己的白棋比黑棋的气长多了,就放心大胆地去给白棋紧气。可是贾五一扳一虎,生生造出一个眼来了。“有眼杀无眼”,弘历有点慌了。 高士奇捻着胡子笑而不语,康熙可紧张起来了,像个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给双方数气。 弘历努力静下心来,仔细数一数,虽然公气全归黑棋了,但是自己的外气多,似乎可以刚刚多一气杀掉黑棋。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投了一子给黑棋紧气。 弘历得意洋洋地在里面给黑棋紧气,贾五就在外面给白棋紧气。交换了几手棋,康熙也看出来了,就说:“宝玉,你好像是少一气呀。”贾五笑而不答,继续紧白棋的气。 双方又交换了几手棋,忽然高士奇一拍大腿,大声道:“好!好棋,弃子求势! “弘历一愣,再仔细一看,心中止不住叫苦,贾五借着给白棋紧气,已经在外面筑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和对面的外势遥相呼应,大肚皮已经成了型了。尽管自己吃住了十几个黑子,和黑棋在中央成的大空根本没法子比。而且自己已经落了后手,如果先去破空,让黑棋把自己的十几个白子吃掉,也肯定是输棋。没奈何,只好继续紧气。当白棋最后一手把黑子提掉,黑棋漂亮地一飞,大空形成。弘历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的棋子举得高高的,就是落不下去。 康熙哈哈笑着说:“士奇呀,你看这两个宝玉棋力如何?” 高士奇恭谨地答道:“两位都是青年才俊。弘历贝勒招法严谨,棋也算得细,已接近一流棋手。只是稍嫌滞重,过于在意于局部得失。如能从大局着眼,棋力必可大进。贾公子棋风飘逸,落子轻灵,不拘泥于局部,弃子战术出神入化。只要实战经验再丰富一点,定可成为一代国手,就连老朽我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康熙看着弘历那沮丧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别难过,听高先生说了吧,你的棋也不弱呢。对了,那蛇胆酒我喝着挺好,手指关节舒服多了,叫你爹再送几瓶来。” 弘历顺势把手里的棋子丢进盒子里,站起来说:“是,孙儿回去就派人送来。” 高士奇走上一步说:“万岁,那蛇胆性寒,您要慎用啊。” 康熙坐回到椅子上,说:“老四送来的蛇胆酒好像与众不同,喝下去会发热,而且周身舒坦,精神也好。就是隔上半天不喝就浑身难受。”说完就让秦六把老四送来的酒倒两杯过来。 秦六应了一声,用红漆盘子托着两个碧玉酒杯走来。 康熙自己拿起一杯说:“士奇呀,你也来尝尝。”又转向贾五和弘历道:“我小气,就不给你们喝了。喝酒多误事,年轻人还是不要学这个的好。”说完一饮而尽。 高士奇接过酒杯,闻了一下,一股似曾相识的怪异味道。他的脸色变了,用袖子遮着脸,仰头一举酒杯,把一半酒倒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另一半顺着胡子流得满胸前都是。 第40章 高士奇忙跪下说:“陛下,恕臣无礼,臣老了,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第三十七章宝钗的身世 高士奇回到府里,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丹房。丹房是修道的人炼金丹的地方,像是个化学实验室,架子上面摆着五光十色的小瓶子。他脱下朝服,把湿漉漉的袖子剪下一片,放在水晶釜里,泡上烧酒,用小炭炉子烧着,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酒气。随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瓷瓶儿,看看烧酒滚了,就倒了几滴进去,微黄的烧酒马上变成了蓝绿色。 “回光草!”他不由得叫了起来。回光草是一种极罕见的草药,生长在蒙古大漠之中,它能把垂死的人仅有的一点精力集中起来,说出最后遗言,然后马上灯枯油尽地死去。像油灯烛火的回光返照一样,所以叫做回光草。但是如果平常人吃了,就相当于透支自己的精力和生命。有药力维持的时候精神焕发,药力一过就萎靡不振,是比各种春药更厉害的虎狼之药。老年人用了,无异于慢性自杀。 “嘿嘿,厉害,厉害,”高士奇冷笑一声说,“父子相残,有好戏看了。” 高士奇坐在椅子上养了一会儿神,换上衣服,骑马出门而去。 梨香院。 宝钗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那块红绫来了,就取了出来,只见鲜红如火,娇艳欲滴,摸上去光滑细腻,富有弹性,好不爱人。 正看着,只见贾兰跑了进来,叫着说:“阿姨拿的什么呀,给我也看看。” 宝钗看他手上脏兮兮的,就笑着说:“又去哪里玩脏东西去了,快洗洗手。”说着叫莺儿端过一盆水来。 贾兰的娘李纨也走了进来,笑着说:“谢谢宝姑娘费心。”猛然间看见桌子上的红绫,不由得一愣。 贾兰一面洗手一面说:“阿姨,我今天在街上听了个歌儿,把咱们两家都编进去了:贾不假,白玉为门金做马,丰年好大雪……” 李纨听了脸色大变,上来就给了贾兰一记耳光子,呵斥道:“胡说,那是白玉为堂金做马!” 贾兰挨了一巴掌,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薛姨妈听到哭声急忙走了出来说:“哎呀,怎么了,怪可怜的孩子。” “哦,没有什么,”李纨讪讪地说,“我们该回去了。”说完就领着贾兰走了出去。 忽然门房跑了过来对薛姨妈说:“门外有大学士高士奇求见。” 薛姨妈当然听说过高士奇,是当今的名士,可是和薛家素无瓜葛,怎么会找上门来?当时也来不及多想,忙叫快请。 高士奇一进门刚好和往外走的李纨打了个照面。李纨一愣,低下头匆匆地走了过去。 薛姨妈和高士奇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就问:“高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见教?” 高士奇向两边看看。薛姨妈挥挥手,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高士奇一笑,问:“阿姨您近来可好?” 薛姨妈一怔,心说你比我的岁数还大好多,怎么叫我阿姨? 高士奇压低了声音说:“我是高成的儿子。” 薛姨妈的脸马上涨得通红,吃惊地问道:“你是高、高老师的儿子?” “是啊,先父不愿在朝为官,所以也从来不提我这个儿子。我还是这次回乡,清点先父的遗物,发现了一封信,里面提到了您。”高士奇说。 “那……那信里都说了什么呢?”薛姨妈紧张地问。 “说了您和士晶妹妹的事。” “啊?”薛姨妈的声音颤抖了,“你,你都知道了?” “是。”高士奇点点头说,“高士奇,高士晶,家仇国恨何时平?” 薛姨妈泪流满面,像要瘫痪了一样。多年的相思,一幕幕涌现在眼前。她七岁的时候,家里请了私塾老师名叫高成。高成那时有三十多岁,英俊潇洒,她心里暗暗爱上了这个老师。出嫁以后,丈夫经商在外,她深闺寂寞,常常梦见他。直到有一天,后花园里咕咚一声响,墙上掉下一个人来。那人半天不动,她壮着胆子走过去看,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原来是高成。外面传来官兵吆喝敲门的声音,她急忙把他藏在花丛里,然后命令仆人去开门。薛家势力大,官兵不敢进来搜,问了几句就走了。她把他藏在自己的绣房里,衣不解带地伺候他,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他醒过来以后,她向他倾诉了自己十几年的相思,他把她抱在怀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云彩里飘。伤好了以后,他要走了,她抱着他哭了一夜。她告诉他自己身上有了,他说要是女孩就叫高士晶,小名宝钗。他要去办一件大事,回来就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高飞。孩子生下来了,皮肤雪白晶莹,她写信告诉他,他们有了小宝贝士晶。他回信祝福她们母女,说六个月以后就回来接她。谁知六个月后传来的却是凶讯:高成伙同云贵总督查富贵利用军队走私鸦片,被斩于军前。 薛姨妈擦了擦眼泪说:“士奇,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高士奇叹了一口气说:“爹去云南之前,说回来以后有要紧事告诉我,谁知道这一去竟成了永诀。我一直不知道您和妹妹的事,直到一个月前,见了爹原来的书童来顺。” “我也见过来顺,十七年前,就是他告诉我高老师的凶讯的。”薛姨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当时他说马上要去找高老师的家人,怎么现在才找到你?” “唉,那来顺也是苦命人。他从您那里出来去找我,在江西一带碰见了土匪。来顺急忙把爹交给他的东西埋了起来。土匪搜不到什么东西,就把他抓去当匪兵。 这一下子就是十多年,去年朝廷剿匪的时候才逃了出来,把东西挖了出来找我。” “士奇,你想见见你爹么?”薛姨妈戚然一笑。 “当然想,可是--” “你跟我来。” 高士奇心中大奇,莫非爹爹还活在人间不成?他紧紧跟着薛姨妈走到里间,薛姨妈在壁画上的什么地方按了一下,衣柜缓缓地转开,现出黑洞洞的一间密室。 薛姨妈点起一支蜡烛,走进了密室。高士奇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密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神案,案子上面放着一个红漆盒子,盒子旁边是几个盘子,里面装着供品。案子前面有一个蒲团。烛光摇曳着,两个人的影子映在黑黑的墙壁上,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薛姨妈慢慢打开那盒子,忽然厉声叫道:“跪下!” 高士奇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跪在了蒲团上。 薛姨妈把那盒子递了过来,高士奇定睛一看,是个人头,那须发花白的头颅像活着一样在微笑。 “爹!”高士奇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你爹临死前,叫来顺把他的头收起来,用他自己炼的药水泡过,再送给我。十七年来,每天我都要来陪他一会儿,给他讲我们的女儿,告诉他我们一定要给他报仇。”薛姨妈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是满靼子杀了他,是那个混蛋十四阿哥杀了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高士奇把盒子盖好,恭恭敬敬地放回神案上,然后问道:“阿姨,爹跟您说过我们家的家世没有?” “没有仔细说过,”薛姨妈充满柔情地把手放在盒子上,“只说你们家贵不可言。莫非也是前明的什么皇室?” “嘿嘿,”高士奇冷笑一声,“那前明算什么东西,咱们的祖上是杀得明朝落花流水的大顺皇帝!” “大顺?”薛姨妈吃了一惊,“你说的是流寇李自成?” “不是流寇,是闯王!”高士奇挺直了腰板儿,”由一介草民,南征北战,杀进北京,逼得昏君崇祯自杀,就是我爷爷李闯王!” “这个,不是听说李闯没有儿子么?” “在闯王离开北京的时候,一个姓高的宫女有了身孕。闯王就派大将李过带着这个宫女躲到山西去了。孩子生下来以后,传来了闯王在九宫山自裁的消息。为了纪念闯王李自成,就给那孩子起名叫'成',又为了掩人耳目,就改姓为高。” 薛姨妈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高成果然是名家之后,可是他风流儒雅,怎么会是李自成的儿子? “阿姨,”高士奇接着说,“您一定奇怪,我爹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与人合伙,利用军队走私鸦片?我爹就是想引诱军队经商,让八旗军腐败掉,好复辟咱们大顺朝!” “哦,”薛姨妈想起那天官兵追捕高成的情景,原来他是想造反。可是李自成,她叹了一口气:“听说李自成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呀。” “是啊,”高士奇同意地说,“我爹对我讲过,大顺失败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杀戮太重,二是进北京后,全军迅速腐化。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们一定要接受闯王的教训。” “你,”薛姨妈停顿了一下,“难道你想当皇帝?” “唉,我老了,”高士奇叹了一口气,“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是想请阿姨以后辅助我的儿子。” “你儿子?”高士奇是当时的名人,薛姨妈听人讲过他家的事,“没听说过你有儿子啊?况且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你什么忙呢?” 高士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么,我中年时给一个女学生当老师,后来偶然又遇上了,以后的事情就和您和我爹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她生的是个男孩儿。” “是这样,”薛姨妈听了大感兴趣,“那女人是谁呀?” “她是闯王手下大将李过的孙女,”高士奇得意地说,“我们是世交。 第41章 她出生的那天,正是闯王兵败自裁于九宫山五十周年纪念日。为了纪念闯王,李过给她取名叫宫裁。” “李宫裁?”薛姨妈奇怪地问,“就是兰哥儿他娘?” “是的。”高士奇小声地说。 “那兰哥儿,就是你的儿子?” 高士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薛姨妈心中一懔,怪不得李纨的丈夫贾珠才二十多岁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八成是发现了高士奇和李纨的私情,被他们灭口了。男女私情本是最怕别人知道的,今天他主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呢? 高士奇看出了薛姨妈的疑惑,叹了一口气说:“阿姨,我三年以前受了内伤,武功全失,一直没能来看兰儿娘俩。去年又大病了一场,病上加伤,怕也活不久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留下兰儿母子无依无靠,贾府里又是勾心斗角,我想请您看在我爹的份上,照看他们一下。” 薛姨妈点点头应道:“这样吧,就说你是我那个死鬼丈夫的表侄,我把兰哥儿母子叫来一起吃饭,让你们见见,再叫兰哥儿拜你当老师,以后你再见他们也就名正言顺了。” 高士奇激动得热泪纵横,连连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薛姨妈笑着说:“好说,好说。你来见见你宝钗妹妹吧。” 宝钗听到厅堂里没有动静了,心中纳闷,从门缝看去,里面空荡荡的,薛姨妈和高士奇都不见了。”孤男寡女的,莫非他们--”宝钗想到这里不由得脸红心跳,向着后堂叫道: “娘,娘。” 听到宝钗的叫声,薛姨妈急忙和高士奇从密室里出来,把暗门关好,穿过后堂,走到前厅。高士奇见到宝钗,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个漂亮的姑娘,就笑着说:“阿姨,这就是宝钗妹妹吧?” 宝钗暗暗奇怪,心想:“他和我死去的爹年纪差不多,怎么叫我娘阿姨呢?”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薛姨妈有点慌张,随口应着:“是啊,是啊,孩儿来见过你士奇哥哥。” 宝钗向高士奇施了个万福说:“士奇哥哥好。” 薛姨妈更尴尬了,讪讪地说:“士奇呀,你给妹妹讲讲,我去叫厨房做几样菜来。” 看着薛姨妈走出了屋子,高士奇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 宝钗只羞得满面通红,妈妈平常看来那么正经,怎么还有这种风流事儿。不过平生能得一知己,也不枉了这一辈子。平时总奇怪哥哥薛蟠怎么会那么又呆又笨,原来和自己不是一个爹。自己原来是李自成的后代,虽然杀戮太重,也算一代豪杰了。眼前这个哥哥文雅潇洒,博古通今,又是当今的名流,朝中的大学士,才不愧和自己是一个父亲。妈妈老提醒自己要报父仇,总是想送自己进宫去当才人,原来是希望自己得了皇上宠幸之后暗算十四阿哥。现在可更好,还要造反,让兰哥儿当皇上了。 薛姨妈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说道:“好了,我叫人去请兰哥儿他们了。” 高士奇站起来,向薛姨妈深施一礼说:“谢谢阿姨大德,恩同再造。”说着连声咳嗽起来。 宝钗忙倒了一杯茶,递给高士奇。高士奇接过来刚要喝,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了。宝钗慌了手脚,赶紧掏出自己袖里的帕子,给高士奇擦去嘴角上的血。 “不妨,不妨,是急火攻心。”高士奇苦笑着说。他的眼睛落到宝钗手里的帕子上,忽然愣住了。 宝钗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帕子,笑着说:“这是我在园子捡到的一块红绫,好漂亮的,是不是?” 高士奇一把拿过宝钗手里的红绫,眼睛里渐渐放出光来,嘴里连说:“是它,就是它!就是它!祖宗有灵,我们复辟大顺朝有望了!” 看着宝钗和薛姨妈那奇怪的神色,高士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连忙说:“阿姨,妹妹,这是朱元璋的藏宝图啊,不但金银财宝无数,而且还有大量的武器军备。”他把藏宝洞和红绫的故事给宝钗和薛姨妈讲了一遍。 “三年前,我听兰儿娘说秦可卿和她太公公贾敬不干不净,小丫头们讲他们谈起过什么红绫,于是我就在夜间去贾敬那里侦察。听得床上一阵乱响之后,灯点起来了,一个风骚女人穿好衣服,把一块红绫放进自己怀里,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我悄悄从房上跳了下来,正要去跟踪那女人,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冷笑,转身一看,是贾敬横刀站在那里。” 薛姨妈和宝钗都听呆了。高士奇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那贾敬武功不弱,我使出李家绝招才一剑杀了他,可是自己胸上也受了他一掌。我强忍着痛,追到秦可卿住的地方,掐死了她,夺得了这块红绫。我带着红绫出了贾府,走到什刹海附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坐下来休息,谁知道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一摸怀里,那红绫不见了。没想到今天却落在妹妹手里,真是天意啊。” 高士奇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红绫,说:“咦,好像不是那天我见的那块,是另外一半,怎么,怎么--” 薛姨妈和宝钗凑过去看,只见红绫上沾了血迹的地方隐隐地现出字来了。 “这两个字,好像是……是白花,白花是什么意思?”薛姨妈疑惑地问。 “这个,”高士奇挠挠头,“您看下面的这几道子,画的好像是一条小溪似的。” 宝钗仔细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你们看,这两个字和下面的道道儿都是在沾了血的地方……” “对呀!”高士奇一拍大腿说,“妹妹真是聪明!这图肯定是用隐形药水写的,沾了血才会显出来。”说着一口咬破了自己的中指,蘸着血在那红绫上涂抹着。 摇曳的烛光下,金红色的绫缎渗上殷红的鲜血,腥腥的血味弥漫在诡异的气氛中。宝钗不由得害怕起来。 慢慢地,在下面半幅,现出来了一张图。画的是一条小溪,溪水里卧着一头黄牛,溪岸上有一棵大柳树。 “咦,有意思,黄牛怎么会泡在水里呢,应该画水牛才对。”薛姨妈说。 高士奇继续用手指涂抹着,在上半幅显出了十四个字。 “一径青石白花瘦,下至黄牛消息透,”宝钗念着,“这好像是一首打油诗呀,还差两句吧,是什么意思呢?” 三人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谁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高士奇叹了一口气说:“我听说这红绫有两块,一阴一阳,看来果真是如此。我们只有设法找到那一半红绫,阴阳合璧,才能解开这个谜。” 看着高士奇那沮丧的样子,宝钗笑着说:“士奇哥哥,那你把它拿去仔细研究好了。” 高士奇摇摇头,说道:“这红绫已经有三百多年了,也是一件通灵的宝物了。除非是有缘人,再不能把两个半块红绫复合在一起的。我是缘分不够啊,那半幅到了手上还丢掉了。妹妹稳坐家中居然就能得到这半幅红绫,真是天缘凑巧,或许还能再有缘找到那一半也未可知,还是你好好收着吧,等待机缘。”说着把那红绫又交给了宝钗。 “妹妹,阿姨,”高士奇的脸色凝重起来,“复辟大顺朝的事情,我已经忍了五十多年了,一直不敢动手。那康熙实在厉害,我自觉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康熙年老多病,而且他们父子相争,四阿哥还给康熙下了毒,怕他也离死不久了。等康熙一死,如果我们能挑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打起来,就能坐收渔人之利……” 正说到这儿,莺儿跑了进来说:“高大人,您家的管家高大找您来了。” 话音刚落,高大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老爷,老爷,不好了,听说皇上把您的官儿给撤了!” “啊?”高士奇吃了一惊,自己还没有正式开始活动呢,怎么会被发觉了呢,康熙真有这么厉害?忙问:“听谁说的?为什么?” “听张中堂的家人说的,皇上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下子罢了好多的大官,您的处置是免去一切职位,交部议处,圣旨明天一早就下来。” 高士奇心中一沉,罢官还好说,万一要抄家,自己写的那复辟的计划如果被翻出来,岂不是太糟?想到这里,匆匆和薛姨妈和宝钗告别,跟着高大回府去了。 看着高士奇急急离去的背影,宝钗不由得担心了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呀,而且人品才识比薛蟠要强上百倍,只是年纪大了一点儿。那么自己的父亲要是活着,快该有七十多了吧,比自己的娘大三十来岁呢。士奇哥哥比李纨恐怕也至少大二十岁以上。那天听小丫头们讲,最让女孩子动心的,就是风度翩翩,才识过人,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没想到娘和李纨都是活生生的例子。自己要是遇到那种场合不知道会怎么样。自己现在虽然喜欢宝玉,但是他比自己还小,许多想法也老不合拍,好像也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感情,只那天他被打以后给他上药,才有一点怜爱的感觉。而且,他好像是十四阿哥的儿子,十四阿哥可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啊。 宝钗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那红绫收好,天色不早,还是睡了吧。 宝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翻开枕头,拿出藏在下面的一把匕首。她轻轻拔出匕首,那剑身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从七岁起,娘就给自己灌输复仇的思想,爹是十四阿哥杀的,一定要报仇。小小的女孩子,就没有了童年,总是学习着如何讨好别人。娘先是想送自己进宫,好接近皇帝,找机会离间他们父子,挑动他杀了十四阿哥。 第42章 唉,娘也不知道为女儿想想,宫中寂寞,像坐牢一样,好人家的女儿躲都躲不及呢。幸亏皇上这两年停选秀女,自己才逃过了这一劫。近些天来,娘猜出了宝玉是十四阿哥的私生子,又想让自己嫁给宝玉,以后找机会暗算十四阿哥。娘为了对父亲的爱,怎么就忍心牺牲女儿的一生呢?而且今天听来,父亲是为了走私鸦片被杀的,虽然目的是为了复辟大顺,手段也太不光明了。 自己要是真的杀了十四阿哥,那么他的儿子也要报仇,宝玉会不会要杀自己呢? 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迷迷糊糊中,宝钗好像看到宝玉从窗前走过,她起来悄悄地跟在后面,见宝玉穿过月亮门,走到一棵大松树下。树下坐着一个人,手提大锤,正是十四阿哥。宝玉和他说了什么,他一声冷笑,随手一挥,“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松树拦腰被打成了两截。当宝玉走了后,他好像好疲乏的样子,半躺在椅子上睡了。机会来了,宝钗拔出匕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月光照在十四阿哥的脸上,平时那么威武的汉子,现在却睡得像孩子一样,嘴角上还留着俏皮的微笑。宝钗不由得呆住了,手里的匕首高高举着,就是落不下去。十四阿哥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忽然猛地一伸手臂,抓住了宝钗的手腕。宝钗吓坏了,大叫一声,奋力挣扎着,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倒进了十四阿哥的怀里。 “姑娘,姑娘,快醒醒,做噩梦了吧?” 宝钗睁开眼睛,原来是个梦,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右手手腕上麻酥酥的,好像真被人握过似的。 第三十八章血染红绫 康熙一天之内,下了十几道旨意,或革职,或贬官,朝中重臣几乎没有不触动的。上书房大臣马齐,革去侍卫大臣,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高士奇免去一切职位,交部议处;文华殿大学士王剡革职,充军黑龙江;大学士席哈纳、方苞赐金还乡,非宣诏不得入京;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降职两级,以观后效;吏部尚书王子腾免职,打入天牢候审。 十四阿哥忧心忡忡地站在康熙身边,说道:“父皇,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大过错的,这样处分是不是太严厉了一点儿?”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老十四啊,这些人把持朝政多年,手下各有一批势力,门生故吏,盘根错节,遍及天下。别看他们对我唯唯诺诺,其实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拿那高士奇来说吧,没有一天不在设法扩充自己的势力,可是偏偏又让你挑不出他的错儿来。你搞变法改革,肯定会触动这些人的利益。那些老狐狸们,不用说公开反抗,就是消极不配合,就够你一呛。我近来觉得身体不错,再挺上个三五年该没有问题。扶上马,再送一程。我不马上立你做太子也就是这个意思,这段时间我唱白脸,整顿官吏,该贬的贬,该免的免;你唱红脸,提拔有为的青年才俊,那些被我打倒的人,如有可用的也由你来给他们平反,这样就是我死了以后,你手下也有了可用之人。” 十四阿哥恍然大悟道:“谢谢父皇的苦心!” 康熙点点头说:“你就集中精力,把变法和青海战事抓好。整顿吏治,特别是抓贪官的事,你心肠太软,我想交给你四哥去办。” 雍王府。 四阿哥坐在花厅中央,一面逗着怀里的波斯猫,一边哼着京戏:“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烟尘起,果然是司马发来的兵……” 乌思道悄悄地走了进来,站在下首说:“王爷,刚才秦六来报告,说皇上又跟十四阿哥密谈了。” “哦?”四阿哥眉毛一立,“都说了些什么?” “皇上说罢免了那些官员,好让十四阿哥安排他自己的人。” 四阿哥冷笑一声,说:“老十四一贯标榜清高,不结党营私,他能有什么自己的人?” “这次不同了,”乌思道凑近一步说,“有不少穷酸支持他的变法改革,想捞个官儿当当,而且有皇上给他保驾护航。皇上说了,之所以不立十四阿哥当太子,就是怕他成为众矢之的。现在皇上亲自唱白脸,让十四阿哥唱红脸,去拉拢人心。” 四阿哥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连忙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乌思道嘻嘻一笑说:“皇上打的也是如意算盘,觉得自己还能活几年呢,想等十四阿哥变法有了眉目,威信大涨的时候再立他当太子。可是如果皇上活不了那么长呢?他原来的心腹都被他自己打倒了,而十四阿哥的人又没有站住脚。” 四阿哥捋着胡子说:“你是说……” “王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乌思道阴森森地说,“皇上不是叫您整顿官吏么,您就乘机把皇上打倒的人都收罗过来,再叫年羹尧报个紧急军情,把十四阿哥再骗回青海,然后您给皇上的药酒里加点什么,嘿嘿--” 四阿哥点点头,暗想这家伙的心真够黑的,居然劝自己把父亲毒死。事成之后也不能留他的活口,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太多了。 看着四阿哥不说话,乌思道想了想,又说:“王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咱们如果能从十四阿哥那里挖一个人过来当奸细,事情就更有胜算了。” 四阿哥摇摇头道:“难啊,老十四现在正走红,他的人怎么肯跳槽?” “王爷,现在就有个机会。”乌思道得意地说,“您知道贾雨村那小子吧?现在是十四阿哥倚重的笔杆子了。前两天有个叫石达的在顺天府把贾雨村和贾赦给告了,说他们私立名目,巧取豪夺,逼死人命。” “啊,有这回事儿?”四阿哥的兴趣马上来了,“哪个小子那么大的胆子,敢告他们?” “嘿嘿,说来也有意思,”乌思道笑着说,“他们贾府里,婆婆和儿媳妇争经济大权。本来那儿媳妇娘家后台硬,婆婆只好忍气吞声。可是后来那儿媳妇有件事被婆婆抓住短儿了,只好把管家的钥匙交了出去。那儿媳妇心有不甘,打听到了逼死人命这件事儿,就暗地叫人找上被打死那人的侄儿,让他把自己的公公,就是贾赦,连同贾雨村一起告了下来。” “哈哈,有这样的女人。”四阿哥笑着说,“敢作敢为,还真是个人才么。” “可不是,她外号叫凤辣子,厉害得不得了,不过也是个大美人儿呢。” “比你的赵姨娘怎么样呢?”四阿哥打趣地问。 “春兰秋菊,春兰秋菊,”乌思道支支吾吾地说,“各一时之秀也。” 快到中秋节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爽不爽的倒说不清楚,不过月亮倒是真亮,晃得人几乎不敢正视。这也难怪,康熙年间,空气污染这个词儿还不存在呢。贾五第一次不和母亲在一起过中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的老妈为人唠叨得很,整天价在自己耳边嘟囔:“不要喝凉水。””衣服不能乱丢。””碗怎么老洗不干净。””看你这个邋遢样子,以后怎么娶得着媳妇!” 老爸当然最知道老妈的脾气,那年从美国回来,送了他一件钥匙坠儿”老妈随身带”,按一下第一个钮,出来一个愤怒的女人声音:“stopit!”(住手!); 按第二个钮,还是那个声音说:“itoldyouso!”(我早告诉你来!);再按第三个钮,那个声音喊道:“areyouhappynow?”(你现在高兴啦!)逗得全家哈哈大笑。他们也挺有意思的,离了婚还是好朋友。唉,老听不见老妈的唠叨,怎么还怪想的呢。 贾五走出房门,一阵凉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转身回去,打开衣柜想找件厚点的衣服,翻来翻去,也不知道袭人是怎么收拾的,怎么全是夏天的衣服呢。 一道红光在灯下一闪,他顺手抓了起来,是蒋玉函送给他的那条大红汗巾。那天自己就是系着这一条,挨了打,上面染了好多自己的血,五儿拿出去给自己洗的。 “五儿!”想起五儿,贾五的心像针扎了一样,“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他的眼睛模糊了,耳边又响起五儿那悲凄的歌声:“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上,没有娘啊……” “宝玉,发什么呆呢?”黛玉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贾五擦擦眼睛,说:“没,没什么,妹妹请坐。” 黛玉坐下,顺手把贾五手里的大红汗巾拿了过来,说:“哦,你又在看这个呀,我记得上面还有几句好奇怪的诗呢,哈哈,在这里: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黛玉把那汗巾凑到灯下仔细看看,说:“宝玉,这汗巾的面子和里子不是一样的材料,面子是苏绣,里子是个好奇怪的薄绫,好像还缝了好几层呢。” 贾五凑过来一看,可不是,叠了好几层缝上的,那字就在最外的那层红绫上。那么,是不是里面还有字呢?贾五看看黛玉,黛玉笑着拉开他的抽屉,拿出一把小银剪子,轻轻把线拆掉,把面子和里子分开。 黛玉把叠在一起的红绫里子铺开在桌子上,还是只有那两句话: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 黛玉扶着头想了一想,叫道:“紫鹃……” 紫鹃笑嘻嘻地从门外走了进来,问道:“姑娘,什么事儿?” “你去厨房要一碗鸡血来,要是没有,别的血也行。” “干吗,你俩要做血豆腐啊?”紫鹃笑着出去了。 黛玉凑到宝玉耳边说:“那天不是沾了你的血才显出字来的么,我猜这可能是用什么药水写的,遇血才能显示出来。” 第43章 黛玉的头发梢扫到贾五的脸上,贾五感到痒痒的,心里一热,不知道说什么好。 黛玉轻轻地在贾五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喂,你又发什么呆啦?” “没,没什么。”贾五不好意思地说,他猛然间想起那天在栊翠庵偷听到的妙玉和柳湘莲说的话,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最后说:“他们就在找什么有藏宝图的红绫呢。” 黛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问:“有这回事?怪不得那妙玉……” “姑娘,来喽--”紫鹃兴冲冲地走进来,“厨房说今天没有鸡血,你们就做鸭血豆腐吧。”说着把手里的一小碗血放在桌子上。 黛玉点点头说:“好吧,这儿没你事儿了,出去玩去吧。” “什么呀,好事儿不背人。”紫鹃噘着嘴出去了。 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黛玉团了个棉花球儿,递给贾五。贾五用棉球蘸着鸭血,在红绫上涂抹着。渐渐地,抹过的地方现出黑色的字迹来了:“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梵林飞。”再抹过去,是半幅地图。 “看来真的是这个了,”黛玉激动地说,“天啊,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 “就是。”贾五也奇怪起来,这地图是无价之宝,蒋玉函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怎么又会送给自己呢?妙玉那里还有半幅,凑起来就齐活了。可是自己在搞变法,又不想造反,要这玩艺儿有什么用呢。倒是妙玉在千方百计地找着藏宝图,万一她要是知道了…… 贾五的面色凝重了起来。黛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说:“宝玉,这红绫怕也是不祥之物,要染了血才能显出字来,以后还不知道要多少人的鲜血呢。” 贾五点点头,血淋淋的红绫随着灯光微微晃动,似乎有个血影子在狞笑。 第三十九章辣糊油的含义 袭人和麝月抬着个大红漆盒子走了进来。 “分月饼喽,分月饼喽。”袭人笑嘻嘻地说,“哦,林姑娘也在呀,来一块尝尝。” 黛玉站起来,把贾五遮在身后。贾五急忙把那块红绫藏在桌子下面。黛玉笑着对袭人说:“好啊,叫我看看,今年有什么好月饼。” 袭人和麝月把盒子放在地下,打开第一层,说:“自来红。咦,今年怎么发这种了?硬得像砖头一样,能打死人的。” 再打开第二层,是”自来白”。麝月不高兴地说:“这玩艺儿怎么吃啊?” 再打开第三层,又是自来红。 麝月气鼓鼓地打开最下面一层,又是自来白。 贾五忍不住笑了。这月饼也是两百年一贯制,没有变化么。 “往年中秋节,什么样的月饼都有。”麝月忿忿地说,“今年大太太当家了,就知道图省钱,用这种最便宜的东西来糊弄咱们。” “好啦,好啦,”贾五安慰麝月说,“你拿几吊钱,叫茗烟到街上去买些好的回来。”又转向黛玉问道:“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月饼?” “我喜欢苏式月饼,”黛玉回忆说,“皮白白的,酥酥的,一层一层的,里面有枣泥、莲蓉、豆沙、核桃,一咬一掉渣儿的。那年我还小,李奶奶抱着我,我两手捧着月饼,我咬一口,她咬一口,掉得满身都是渣儿。唉,李奶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着她的眼圈儿又红了。 正在这时候,只见侍书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给贾五。贾五笑着说:“可不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去的,可好些了,你就来了。” 侍书说:“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 贾五和黛玉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着: 妹探谨奉二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何其惠爱之深哉! 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利之场中,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 妹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值此中秋,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桌雪而来,妹则扫花以待。 此谨奉。 黛玉看了,不觉喜得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来得高雅,我们就去商议吧。” “什么好事儿啊,你们这么乐?”宝钗笑着走了进来,让后面两个小丫头抬着个大盒子,“来,尝尝我家的月饼。” 麝月带着屋里的小丫头们一哄而上,大叫道:“哇,这么多好吃的月饼啊,苏式的,广式的,杏仁的,蛋黄的,火腿的,莲蓉的,还有茶叶的呢。” 贾五笑着给宝钗让座,还说:“谢谢姐姐惦记着我们,你还是搬回园子里住吧,三妹妹又要开诗社呢。” 黛玉听得贾五说”我们”,心里热乎乎的,也笑着说:“是啊,姐姐一走这园子里就冷清多了。” 宝钗坐下来说:“不用了,太麻烦。反正离得也不远。要开诗社呀,我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猜猜谁要来了?” “是,是宝琴妹妹吧?”贾五问。 黛玉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踩了贾五一脚,嘴上却笑嘻嘻地说:“是啊,是宝玉天天盼望的宝琴妹妹吧?” 贾五疼得咧了咧嘴,尴尬地笑了笑。 宝钗笑着说:“不单单是她呢,还有她的一个拜了把子的姐妹。是个外国美人,黄头发,蓝眼睛,和自鸣钟上画的西洋美人一模一样。是从什么真真国来的,还会说中国话呢。” 黛玉听了大感兴趣,忙说道:“真的呀?姐姐,你一定要把她请来让我们看看。” “行啊,”宝钗点点头,“听说她还会作诗呢,正好加入我们的诗社。” “对呀,对呀。”黛玉拍着手说,“她们什么时候来呀!” “明天就到,”宝钗说,“后天不是中秋么,我们就叫她们来这里赏月作诗好不好?” “妙极了,”黛玉高兴地说,“宝玉,你把三妹妹请来商量一下呀!” “呵呵,看你急的,”贾五笑着说,“干脆我们一起去三妹妹那里好不好?” 三人站起来,正要往外走,一阵风吹来,掀起桌布一角。红光一闪,桌布又落了下去。 “怎么好像是自己那块红绫?”宝钗心中疑惑,“莫非是我看花眼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虽然今天是中秋了,月亮明显缺了一小条边儿。“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 秋爽斋前,临池塘的大柳树下,两个大八仙桌拼成个长方形。探春做东,坐在主人席。左手边是迎春、惜春、黛玉、宝玉;右手边是宝钗、湘云,还有两个空位子留给宝琴和那个西洋女孩。 黛玉笑嘻嘻地看着湘云说:“云丫头,听说你大喜呀!” 湘云满脸飞红,也笑着说:“怎么,你着急啦,那还不赶快嫁给他!”说着一指贾五。 黛玉也羞红了脸说:“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起身就要来捉湘云。 “林姑娘,小心,小心,靠边蹭油了您哪。”莺儿和侍书笑嘻嘻地抬着个大篓子走过来放在桌子上,接着大叫说:“新蒸的大闸蟹来喽,大家快吃吧。” 探春站起身来说道:“不到庐山辜负目,不吃螃蟹辜负腹,是苏东坡说过的,大家快来谢谢宝姐姐送给我们的螃蟹。” 宝钗笑着说:“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说着招呼大家快吃。 小丫头们把碗碟、姜、醋、酱油、调料都摆了上来。 黛玉说:“别忙,我们等等宝琴妹妹吧。” “不用,”宝钗一面给大家夹螃蟹一面说,“她去驿站接那个外国女孩了,一应酬起来,说不定耽误多久呢。” 贾五剥开一个螃蟹,用筷子把油汪汪的蟹黄夹到黛玉的碟子里,说:“妹妹,你吃这个好么?” 黛玉点点头,拿起装辣糊油的青瓷小瓶往贾五的碟子里倒了几滴,说:“你不是爱吃辣的么,加点儿这个。” 那辣糊油也是贾府的一绝,跟平常北京人吃的炸辣椒糊不一样,是选了上好的辣椒子儿,用酱油和香料腌上一年,再晒干,用鸡油和素油各半,把辣椒子儿炸得半焦,然后捣成糊状。吃起来又香又脆又辣。贾五辣得满头大汗了,还忍不住要再放点儿。心想应该把这个做法学会,以后回到现代,开个工厂,肯定能赚大钱。 众人吃螃蟹吃得正高兴,只听得莺儿叫道:“琴姑娘来了!还有那个外国美人儿!”大家抬头望去,只见宝琴拉着一个金黄头发的女孩,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走到近前,宝琴笑着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这是我的结拜妹妹。”那女孩用带点山东口音的官话说:“大家豪啊,偶叫珍妮。” 湘云走到那女孩面前,拉起她的手惊叫道:“哇,你的眼睛好漂亮,像海水一样呢。我是宝琴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姐姐啦。” 那女孩叫了一声:“姐姐。” 黛玉笑着说:“云丫头,你疯什么,别吓着人家。” 探春急忙张罗着让宝琴她俩入席,宝钗递给珍妮一个螃蟹,说:“喂,你给我们讲讲你们真真国的新闻啊?” 宝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什么真真国,人家是从英吉利国来的,名字叫珍妮弗,那个老妈子耳朵背,听成了真真国。” 第44章 贾五早就看着珍妮眼熟,好像在大学里教口语的一个外国留学生。此时听说她是英国来的,不由得问了一句:“howareyoudoing?” 珍妮在中国第一次遇到会说英文的中国人,又惊又喜,不由得多看了贾五两眼,回答道:“fine,thanks,andyou?” “good,thanks,weletomyhome.” 黛玉大吃一惊,附在贾五耳边说:“宝玉,你什么时候会外国话了?” 贾五靠在黛玉耳边笑着说:“李太白还草诏退蛮夷呢,我怎么就不行。” 探春站起来说:“大家慢慢吃着。我先把今天诗社的题目说了,就叫'无题',韵律,格式,一律不限,写诗填词均可。” 宝钗点点头说:“这是正理。我就喜欢没有限制的,天马行空。” 湘云呆呆地看着珍妮,问道:“螃蟹好吃么?” “豪吃,豪吃,”珍妮的嘴里塞满了螃蟹肉,“窑是再有点辣椒就更豪了。” 贾五听了,顺手把那小青瓷瓶递了过去:“哎,辣糊油。” 珍妮看贾五谈吐大方,人品出众,又会说英文,心中早有几分喜欢。这时以为他说的是:“iloveyou.”尽管她平素大方,也不由得脸红心跳,犹豫了一会儿,羞答答地说:“iloveyoutoo.” 贾五一愣,猛然明白过来,心想坏了,正不知道下面说什么好,只见袭人远远地正向他用力招手。 第四十章中秋诗社 贾五向大家说了声对不起,就向着袭人那里走了过去。袭人附在他耳边说:“茗烟说有个戏子要找你,在园子后门等着呢。””戏子?”贾五有点奇怪,莫非是蒋玉函又来了?四阿哥不是还要抓他么?于是向着探春说:“我出去一下就来。 “说完就随着袭人走了。 探春有点不高兴,怎么还没开始作诗就走了?刚要说什么,只见莺儿跑过来说: “珍妮姑娘的哥哥来找她了,还说想看看咱们的园子呢。” 那年头儿女孩子本来是不见外人的。可是珍妮已经和宝琴结拜了,那她哥哥也就可以算是亲戚了。而且,还没有见过外国男人是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探春看看宝钗,宝钗点点头,于是探春就说:“那请珍家大哥过来吧。” 宝琴笑着说:“他们家不姓珍,姓富森。珍妮的全名是珍妮弗·富森。外国人的姓放在后面,和咱们中国人不一样的。” 湘云看着珍妮,问:“妹妹,你一定会作诗吧?” 珍妮点点头,答道:“是啊,偶可喜欢中国诗了。偶的老师还夸偶作得不同一般呢。”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洋妞就是实诚,一点儿不会谦虚。 这时,只见莺儿带着一个西洋大汉走了过来,火红的头发,满脸的胡子。珍妮忙站起来跑过去叫道:“哥哥,哥哥。”那大汉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说:“小妹,你长得这么高啦。” 珍妮拉着那大汉走到桌子前,介绍说:“诸位姐姐,这是偶哥哥麦克。”麦克向着大家一躬到地,说:“得见诸位美人,幸何如之。” 众人忙站起来还礼。探春见宝玉不在,自己又是主人,于是命小丫头又搬过一个椅子来,看着麦克一笑,伸手一指,说:“请坐。” 麦克才到中国没几天,虽然自己在海外学过几年中文,但是对中国的风俗习惯还是不甚了了。猛然间见到这么多漂亮姑娘,只觉得眼花缭乱,头也大了。一见探春伸出手来,不由自主地把那手拉住,单膝跪下,就在探春的手背上深深地一吻。 探春吓了一跳,手上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口上。想把手收回来,谁知道胳膊像着了魔一样,动都动不了,又急又气,满面通红。 珍妮忙走过来把两人分开,说:“哥哥,偶告诉你,中国不兴这个,你可不能像在西洋那么胡来了。” 麦克还是痴痴地望着探春,说:“体迅飞凫,飘乎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小姐能以芳名见赐乎?倾城倾国,非卿谁与!” 探春平日总是听人夸奖黛玉和宝钗如何如何漂亮,今天忽然有人把自己放在她二人之上,不由得又惊又喜又羞。 珍妮把麦克按在椅子上,笑着说:“她是偶探春姐姐,正经的公门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了。”又转向大家说道:“偶哥哥是跟一个老秀才学的中文,说话可酸呢。” 麦克嘴里反复念叨着:“探春,探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探春。 探春转过头去,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对着大家说:“螃蟹吃得差不多了吧?我们开始作诗吧。” 迎春摆好香炉,惜春点了一炷梦甜香插在里面,笑着说:“还和往常一样,我和二姐姐做监社。等这炷香烧完了,你们谁要是还作不出来,可是要受罚的。” 贾五走到园子外面,蒋玉函忙过来施礼道:“二爷近来可好?” “好,好,”贾五一边还礼一边问,“你怎么来了,雍亲王不是还要找你么?”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蒋玉函说,“您听说过神偷张七么?他就是我舅舅。三年前他从什刹海过,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怀里露出一角红绫,他就顺手牵羊拿走了。舅舅是个很傲气的人,后来一想这是从个人事不知的人怀里偷来的,觉得好没有面子,就把它送给了我。我看它薄薄的,又不吸汗,就请人加了个面料子,做了条汗巾。也就是送给您的那条。” “哦。”贾五哼了一声,原来那红绫是这么着才到他手里的。 “这事儿不知怎么让雍亲王知道了,”蒋玉函接着说,“他叫人告诉我舅舅,如果把那红绫交给他,他就放我一马,还我的自由身。” “这个……”贾五心里寻思:这红绫可不能落到四阿哥手里。可是又不好意思不还给蒋玉函。哎呀,先拖一拖吧,就说:“我得好好找一下,看看小丫头们给放在什么地方了。你过两天再来吧。” 贾五走回来,那梦甜香已经烧得只剩下四分之一了,赶忙抓过纸笔,苦苦思考着。黛玉凑到他耳边说:“我可作好了,不等你了。”贾五笑着说:“好妹妹,稍微等我一会儿啊,别逗得我心慌。” 这时候,只见珍妮把笔一摔,笑着喊道:“偶作好啦!偶作好啦!”惜春把她的卷子拿过来递给迎春,笑着说:“西洋妹妹第一个交卷啦。”迎春接过来念道: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众人听了,都道:“难为她!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 月亮渐渐升高了。水面上泛起一层薄雾。远远传来一阵高亢的笛声。一阵秋风吹来,树叶和菊花花瓣纷纷而落。 探春伸了个懒腰,把笔一放说:“我也有了。”就把卷子递给了惜春。 惜春接过来念道: 捣练子明月夜,月明山,今日相逢今日欢,今日饮得今日醉,管他风雨路三千。 湘云笑着附在探春耳边悄悄地说:“三丫头,你和谁'今日相逢今日欢'呢,还'管他风雨路三千',莫非想嫁到外国去不成?” 探春满脸飞红,狠狠地踩了湘云的脚一下。 湘云”哎哟”了一声,忽然看到黛玉正在和贾五说悄悄话,就喊道:“喂,不许作弊,不许打小抄!” 惜春笑着从黛玉手里把卷子抢了过来,念道: 青玉案寒烟骤起潇湘路,风满衣,花满树,一曲笙歌来何处,欲邀明月,月华清露,小径常相逐。 贾五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他刚来贾府的时候,傍晚和黛玉在桃花丛中嬉笑追逐,晚风吹来,黛玉衣带飘飘,身上点点的落花。月亮跟着他走,掠过一棵又一棵树。只听得黛玉银铃般的笑声。 惜春接着念: 揽衣素女嗔玉兔,物是人非伤神处,多情总被无缘负,香魂渺渺,此情谁诉,落落花无数。 听到”多情总被无缘负”,大家都心里一惊,静了下来,各自想各自的心事。世上谁人不多情?真正有缘分的又有几个?贾五轻轻摇摇头,听老妈常讲:爱人的人不爱,被爱的不爱人,就是真有了两情相悦,还有家庭、社会,甚至运动、战争。只有悲剧才是永恒的。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林子里有人叹了一口气,说:“写得好是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天意,天意啊。” 大家循着声音看去,正是妙玉。探春笑着说:“我早就派人去请你了,怎么现在才来?”妙玉也笑着说:“你们刚才大吃腥荤,我怎么受得了,怎么也得估摸着你们吃完了才能来。” 妙玉和珍妮以及麦克见了礼。猛然间,一股小旋风平地而起,把落叶落花刮得满天都是。宝钗笑着说:“我也作好啦。”湘云把她一推,说:“我比你先作好的。”说着就自己念了起来: 如梦令秋风明月谁共,酒后八仙归洞,一时会友朋,万里离愁重,无用,无用,道是人生如梦。 黛玉笑着说:“云丫头厉害,化腐朽为神奇,把'无用'也能抓过来用上了。” 湘云也笑着说:“那怎么了,大俗即大雅。什么都可以入诗词的。听说雍王府那些侍卫们附庸风雅,连放屁拉……”说到这里,自觉说走嘴了,忙红着脸坐下。 宝钗站起来说:“我也诌了一首来,未必合你们的意。” 第45章 说着递给了惜春。 惜春念道: 临江仙家宴中秋明月夜,恨留桂子相闻,何来乡曲乱诗文,时时花解语,了了梦无痕。 还是西风催落叶,我你他聚离分,大知落落随缘深,顺风能借力,朝月不出门。 黛玉点点头说:“时时花解语,了了梦无痕。这两句有意思。”妙玉说:“大知落落随缘深,宝姑娘是有慧根的人啊。而且,而且……”妙玉的脸色忽然变了。 宝钗奇怪地凑过去,再仔细往自己的卷子上一看,心中大惊:“天啊!我怎么把这个写出来了。” 月光照在宝钗的卷子上,雪白的宣纸上,娟秀的中楷字,一竖排一竖排的。可是横着念过去,就成了一首藏头诗:“家恨何时了,还我大顺朝。”宝钗吓了一跳,怎么自己无意中会歪打正着,把心里话写出来了,连忙把自己的卷子从惜春手里抢了回来,揉成一团,勉强笑着说:“我写得不好,甘愿受罚了。” 探春奇怪地说:“怎么不好,我看挺好的,特别是后半阙……” “宝兄弟,”宝钗不客气地打断了探春的话头儿,“你写完了没有?那香可就要烧没了。” “好了,好了。”贾五笑着把笔一摔,惜春接过来念道: 随意令我立寒山,望海天浑然一片,明月浮动,乾坤碧染,光阴飞流转。 莫等闲度了青春少年,把酒祭长天,万里尽茫然! 流水东行,不复回还,孤舟一叶,欲掷河边! 看浪卷巨鲸,云穿归燕,天空海阔,任凭少年。 投杯入海飞金电,浩歌横动九重天! “好,有气魄!不过,”黛玉想了想说,“没听说过有个随意令啊。” 贾五笑着说:“是我自己随意编的。古人填词么,是有了曲谱,然后填进去。现在反正曲谱都失传了,词么,就和长短句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要是有人谱曲,我这个也一样能唱啊!” “哈哈,你这个捣蛋鬼,自己编词牌,罚他!罚他!”湘云笑着叫道。 贾五正要答话,只听得前院一片嘈杂声。众人都奇怪地站了起来。只见周姨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把抱住迎春大哭起来。迎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说:“妈,姨娘,到底怎么啦?” 黛玉和探春忙搀着周姨娘坐下,周姨娘擦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说:“你爹,咱们家大老爷,被顺天府锁走了。” 大家听了好奇怪,一个小小的知府,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荣国府把世袭的将军抓走呢? 第四十一章寻找黑材料 凤姐一面喂着鹦鹉,一边悠闲地唱着:“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那鹦鹉拍拍翅膀,学着说:“这个月的利钱呢?怎么又晚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凤姐和平儿听了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平儿给凤姐递上热毛巾,说:“奶奶,这事儿有点蹊跷,那石家告了大老爷,那知府或派人来请,或派人来传,怎么也不至于用链子一套就锁了走啊。” “嘿嘿,”凤姐冷笑一声,“那是我和他们交代了,要假戏真做,好好吓唬一下大老爷。要不大太太怎么舍得把管家钥匙再交给咱们呢!” “这个--”平儿犹犹豫豫地说,“他毕竟是咱公公啊。” 正在这时,忽听得小红在门外大声说道:“大太太好,请里面坐。” 凤姐听了,忙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说道:“大太太好,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坐坐?” 邢夫人气喘吁吁地进了门,把房门关好,说:“哎呀,凤丫头,大事不好了,你公公被顺天府锁走了!” 凤姐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问道:“有这回事?小小的顺天府?真反了他了,居然敢欺负到咱们的头上!” “唉,这次来头儿不善啊,只怕那小知府后面有人给他撑着呢!” “哦,有这回事儿?那咱家也不是好惹的!”凤姐忿忿地说。 “凤丫头,你外面路子多,那知府又是你叔叔的门生,你好歹想点办法吧!”邢夫人焦急地说。 “唉,按理说我也应该管,”凤姐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我一个小媳妇家的,一旦不管家了,里里外外,哪里都说不上话了。甭说官家的人,就连府里的奴才们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了。” 邢夫人一听,忙把腰间的钥匙串解了下来递给凤姐说:“凤丫头,这个家还是由你来管吧,你好歹想个办法,把你公爹救出来。” 凤姐叹了一口气,说:“这管家的事儿其实是费力不讨好儿。既然您这么信得过我,又为了救公公,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说着接过邢夫人手里的钥匙,“明天我就和琏儿去找我叔叔。” “唉,最好你再和二太太说一下,让娘娘也给求个情。” “娘娘?这么点小事儿,就别惊动她了。”凤姐笑着说。 “可不是小事儿啦,”邢夫人压低了声音说,“来锁你公爹的,还有两个雍王府的侍卫,环儿见过他们。” “真的?”凤姐听了一愣,怎么雍亲王也来趟这浑水了? 乌思道领着贾雨村进了雍王府。贾雨村心中忐忑不安,自己帮着十四阿哥搞改革正搞得来劲儿,眼看就要飞黄腾达,这位冷面王爷和十四阿哥一向不和,不知道今天找自己来有什么猫腻。 迎面走过来一位贵夫人,丫头婆子们陪着。乌思道忙过去施礼道:“福晋好。” 贾雨村一听说是雍亲王的老婆,不敢怠慢,也上前施礼道:“下官贾雨村见过福晋。” 雍亲王福晋一摆手说:“罢了,起来吧。”她仔细打量一下贾雨村,微笑地说: “你就是那个在林如海家教过书的贾雨村么?” “是。”贾雨村恭谨地说。 “听说你那个女学生挺聪明的么。” “回福晋,”贾雨村说,“那女学生名叫林黛玉,天分极高,聪敏过人,而且模样儿又是极好。”他偷眼看了看福晋,怎么和林黛玉长得有几分相似呢,就顺口说道:“如果福晋想收干女儿的话,|奇+_+书*_*网|那林黛玉是再合适不过的。” “我?收干女儿?”福晋一愣,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好主意,我早就想收个干女儿了。”又转向乌思道说:“老乌啊,去贾府把那林黛玉的画像要来我看看,要是好咱就收她做干女儿。” 乌思道连声答应。福晋想了一想,又问贾雨村:“听说你去林家之前,是个秀才在教林黛玉的功课?” “是,那秀才姓吕,不知道为了什么辞馆不做了。”贾雨村说。 福晋刚要再说什么,只见一个小书童从里面跑了出来,给福晋施过礼,说: “王爷叫贾老爷赶快进去呢。” 四阿哥斜靠在炕上,对着贾雨村和乌思道挥挥手,说:“坐吧。” 二人在小杌子上坐下,贾雨村不卑不亢地说:“王爷唤卑职前来,不知有何指示?” 四阿哥哈哈一笑道:“听说你给老十四出谋划策,变法搞得挺热火嘛。” 贾雨村微微一笑道:“那都是皇上领导得好,光荣伟大正确。一切成绩归功于皇上,归功于宗人府的支持。” 四阿哥皱皱眉头说:“皇上是受了老十四的蒙蔽了。皇上再大,还能大过祖宗的家法不成?我提出过四个不变:祖宗之道不可变,孔孟之教不可变,满洲八旗的领导不可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制不可变。你可听说过?” “王爷,”贾雨村抬起头来答道,“天道变易不常,时事亦如此。孔子当年还说过'尊王攘夷',岂不是要把我大清赶出关外去?” “嘿嘿,你那是老教条的孔孟之道了,”乌思道插嘴说,“咱王爷把孔孟之道和大清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写了'大义语录',你还没看过吧?” 四阿哥做个手势止住乌思道说:“历史上变法的从来没有好下场,从商鞅变法,到王莽变法,到王安石变法,哪个成了?你就不怕身败名裂么?” “我们变法,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贾雨村坚定地说,“为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要重。” “哦?”四阿哥斜了贾雨村一眼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改革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贾雨村大义凛然地说,“卑职头上的顶戴是千百万八旗先烈的鲜血染成的。为了我大清江山永不变色,卑职就是抛头颅、洒鲜血也在所不惜。” “好,你还真会做戏么。”四阿哥冷笑一声说,“带门子。” 侍卫把门帘一掀,进来一个黑瘦的汉子。 贾雨村一愣:“你--” 那汉子嘿嘿一笑道:“贾老爷,我是门子啊,您忘啦?您当时判行凶杀人的薛蟠无罪,还把我送去充军云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贾雨村想起当年乱判葫芦案的情景,脸色顿时变了。 四阿哥向乌思道使个眼色,乌思道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宗,毫无表情地念道:“江西巡抚胡清,贪污白银三百万两,其中贿赂吏部尚书贾雨村五十万两。两广总督程克,贪污白银一千万两,其中贿赂吏部尚书贾雨村一百万两。” “哈哈,”四阿哥笑着说,“真看不出,你还是个大财主呢。” 贾雨村脸上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四阿哥向乌思道点点头,乌思道向着门外喊道:“带贾赦。” 侍卫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推了进来。 第46章 那人跌跌撞撞地爬到四阿哥面前说:“王爷,饶了我吧,下官再也不敢了。”贾雨村定睛一看,又黑又瘦,只剩了一把骨头,真认不出这就是肥肥胖胖养尊处优的贾赦。 贾赦看到贾雨村,用手死死地指着他说:“王爷,那石呆子是他派人抓到大狱里去活活打死的,不干我事,不干我事啊!” 侍卫把贾赦拖了下去,四阿哥把脸一沉道:“徇私枉法,贪污受贿,逼死人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贾雨村双膝一软,跪在四阿哥面前求饶道:“小人知罪了,求王爷开恩。” 四阿哥饮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说:“那老十四可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我把你这材料往他手里这么一送,他会自己亲手杀了你也未可知。” 贾雨村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磕头如捣蒜。 乌思道向着四阿哥使了个眼色。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谁让咱家爱才呢。好吧,本王给你保这个密。不过,以后你要忠心为本王服务。老十四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报告。” 三天之后,雍王府小书房。 红木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紫檀架子,架子上吊着一个金钟。四阿哥手里拿着一把小玉杵,在金钟上轻轻敲着,“当当”清脆悠扬的钟声在屋里回荡着。四阿哥笑了,这是他最喜欢的消遣,叫”玉振金声”。 乌思道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说:“王爷,贾雨村刚才派人来了,说皇上决定三个月以后传位给十四阿哥,自己做太上皇。” 四阿哥的脸色马上变了,问:“消息可靠吗?” “可靠,”乌思道说,”秦六说皇上几乎每天晚上都和十四阿哥密谈,赵昌也报告说,皇上要他开始准备新的龙袍,按十四阿哥的身量做。” 四阿哥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问道:“年羹尧那里有消息没有?” “年将军来信说,阿布坦已龟缩在昆仑山中,前方无战事。” “笨蛋!”四阿哥一拍桌子,“没有战事,他不会自己制造点事儿出来?告诉他,我需要前线吃紧,把老十四调回去!怎么吃紧,叫他看着办,办不成就提头来见我!” 小书童怯生生地走了进来道:“启禀王爷,张廷玉大学士来了。” 四阿哥整理一下衣服,在太师椅上坐好,说:“嗯,你叫他进来。” 张廷玉进来给四阿哥施过礼,问道:“王爷呼唤学生,不知有何指教?” 四阿哥拉过一把椅子,亲热地说:“廷玉啊,坐,坐下谈。” 张廷玉毫无表情地坐了下来道:“谢王爷。” 四阿哥跷起二郎腿,慢悠悠地说:“廷玉啊,我想听听你对变法改革的意见。” “回王爷,变法改革是皇上的既定方针,又有利于我大清的子民,学生没有意见。” “嘿嘿,”四阿哥冷笑一声说,“于小民是有利了,可是对我们满洲八旗有利么?对你们靠读八股上来的读书人有利么?对满朝大臣们有利么?” “回王爷,当鱼和熊掌不可得兼的时候,只好舍鱼而取熊掌了。” “你是读书人,孔孟之道都要被改革掉了,你还谈什么孟子的鱼和熊掌呢?” “学生一介寒儒,受皇上知遇之恩,才有今天。皇上既然说了要改革,学生就只有为皇上效力,鞍前马后,至死方休。” 四阿哥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看来你还蛮有道德的么,怪不得皇上去年给你题字'一代师表'呢。” “那是皇上额外恩典,学生不敢居功。” 四阿哥又是一声冷笑说:“我有个故事,你听听。”说着向乌思道使了个眼色。 乌思道抽出一份卷宗念道:“长安知府李恩,有个儿子单名为蓬,人称李衙内。 李夫人教子甚严,每月只允许儿子出府一次,李衙内出府必定去妓院鬼混。” 张廷玉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乌思道接着念道:“一日,李衙内在铁槛寺见到了前来烧香的张金哥姑娘,就把她抢进府里要成亲。那张金哥本是许配给了长安守备的儿子,那守备不服,一状告到陕西巡抚那里。朝中某位高官听说了,自己又不便出面,就暗地派人经过荣国府的王熙凤,买通了巡抚,把金哥判给了李家。结果金哥和那守备的儿子双双自尽殉情而死。” “嗯,贿赂官员,逼死人命,”四阿哥笑嘻嘻地说,“廷玉啊,你说那个官儿胆子大不大?” “这个,这个,”张廷玉结结巴巴地说,“是做得不对,是做得不对。” “呵呵,你猜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四阿哥故作神秘地说,“因为呀,那李衙内就是他和李夫人的私生子。” 张廷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腿也开始发抖了。 四阿哥又拿起一个卷宗念道:“李卫在南边审了两个贪官,胡清和程克。他们交代说有两大笔钱,加起来有一百多万两,通过工部侍郎贾政交给了某位大学士,哎,对了,听说你老婆在灵境胡同买了一处宅子,美仑美奂的,值上百万银子呢。” 张廷玉一句话也说不出,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地上掉。屋里静静的,连三人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好久,四阿哥哈哈一笑:“响鼓不用重锤。你是圣人门生,现在他们变法要革去孔孟之道,你怎么能不奋起维护孔子先师呢?” 张廷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是,是,王爷说得对。学生糊涂,学生谢谢王爷指点迷津,学生以后一定唯王爷马首是瞻。” 四阿哥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廷玉呀,无数的八旗先烈为了我大清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得失不能抛弃呢?” 张廷玉唯唯诺诺地退出去了。四阿哥向着乌思道哈哈大笑道:“老乌啊,真有你的,一份黑材料,胜过千军万马!” 第四十二章大仇一定要报 贾赦被抓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邢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催促凤姐和贾琏快想办法,找路子,把贾赦保出来。凤姐开始还不以为意,谁知道和贾琏跑了几趟顺天府,那知府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放人,到后来,干脆一股脑推到雍亲王身上,说自己管不了这个事儿了。这两天来,连探监都不许了。给了典狱好多银子,才听说贾赦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子了。凤姐心中又惊又怕,这个娄子都是自己捅出来的,挑动石呆子的侄儿去告贾赦,要是传到邢夫人和贾母耳朵里去那还得了。就是贾琏要是知道公公是自己坑的,怕也饶不了自己。奇怪的是贾琏现在怎么倒满不在乎呢? 凤姐正在胡思乱想,只见贾琏醉醺醺地走了进来。凤姐啐了一口,问:“你小子又上哪里灌黄汤子去了?”贾琏也不答话,只是在抽屉柜子里乱翻。 翻了好一会儿,贾琏转向凤姐问:“我放的二百两银子哪里去了?” 凤姐听了,翻身起来说:“我有三千五万,不是赚的你的。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的不少,就差你来说了,可知没家贼引不出外鬼来。我们王家可哪里来的钱,都是你们贾家赚的。别叫我恶心了。你们看着你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说出来的话也不怕臊!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哪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 贾琏笑道:“说句玩笑话就急了。为几个小钱吵架,不怕人笑话。” 凤姐听了,又笑起来,说:“不是我着急,你说的话戳人的心,因为我想着后日是尤二姐的四十九天忌日,我们好了一场,虽不能给别的,到底给她上个坟烧张纸,也是姊妹一场。她虽没留下个男女,也要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才是。” 贾琏嘿嘿一声冷笑,说:“你们都拿我当傻子啊,我问你,那二姐是怎么死的?” 凤姐一愣,问道:“她不是流产了,心痛孩子才自杀的吗?” 贾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自杀?为了个没出世的孩子?你们想骗小孩子啊?我问你,你都和秋桐说过什么来着?又怎么叫丫头子们给二姐气受来着?” 凤姐吓了一跳,敢情这个花花公子看着稀里糊涂,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过仗着娘家有势力,贾母又宠爱自己,就大大咧咧地说:“女人之间,吵架拌嘴还不是常有的事儿,她也犯不上自杀呀?” 贾琏凑到凤姐面前,几乎碰到她的鼻子上,说:“我再问你,是谁挑动张华告我,说我逼他和尤二姐退婚的?你告状告上瘾来了,嘿嘿,居然又把自己的公公给告了。” 贾琏嘴里的酒气醺得凤姐几乎喘不过气来。凤姐退后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贾琏眼中透出一股杀气,说:“我在二姐灵前说过了,一定要给她报仇!这话你还记得吧?” 凤姐吓得紧紧地靠在墙上,哀求地说:“不是我,真不是我。” “不是你?”贾琏又是一声冷笑,从怀里摸出酒瓶子,咕嘟就是一大口,“当然不是你,你有你的罪,但是杀二姐的不是你。” 凤姐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贾琏一转身坐在桌子上,说:“我问你,为什么贾赦不想把这个世袭传给我这个儿子,倒要传给环儿?为什么我娘那么怕他,还主动张罗着给他娶小老婆?” “你是说,你不是大老爷?”凤姐奇怪地问。 “嘿嘿,我把尤二姐娶回家时,你还记得吧,贾赦高兴得不得了,夸我会办事儿。 第47章 我当时心里就嘀咕,娶个小老婆怎么叫会办事儿呢。后来他又把他的侍妾秋桐赏给了我。二老爷当时听了气得不得了,老爹的侍妾给了儿子,岂不正好叫人骂聚么?我是不好说什么,而且秋桐长得又漂亮,就带了回来。”凤姐心里暗暗点头,这事儿亲戚家都当笑话讲呢。 “过了几天,那贾赦叫我去喝酒,借着酒劲儿说:我的侍妾给你玩了,你新娶的小老婆也该给我玩玩才是,大家喝一锅杂烩汤么。我吓了一跳说:我们是父子,这公公和儿媳妇扒灰的事情怎么能做呢?他恼羞成怒,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真是我的儿子吗?回去问问你娘去!我去问娘,娘哭哭啼啼地一个字也不肯说。” 凤姐大惊,想不到邢夫人也有这风流事儿呢。 贾琏又灌了几口酒,接着说:“那贾赦素日家里有个平头正脸儿的丫头都不肯放过,在鸳鸯那里碰了钉子以后,就贪恋上了尤家姐妹的美色。现在既然拉下脸儿来了,就每天见我都要逼问二姐的事儿,我没有办法,只好推脱说二姐怀孕了要保胎,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说。谁知他就串通好了那个大夫,一副打胎药把胎儿打了下来。之后又叫我去平安州办事,他夜里摸到了二姐房里。可怜二姐身子本来就弱,又刚流产了,怎么抵抗得过。” 说到这里,贾琏已经是满脸泪光。他擦了一把眼泪又接着说:“我回来后,二姐一五一十告诉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告诉她只好忍了。二姐受了污辱,又悲又气,就吞金子自杀了。我一直想为二姐报仇,苦于没有机会。嘿嘿,谁知道你倒帮了我个大忙呢,让雍王府把他抓走了。” 凤姐听了,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贾琏把酒瓶子举向天空,说道:“二姐,大仇就要报了,咱们干一杯,哈哈。” 一阵大笑之后,又是几大口。 贾琏擦了擦嘴,笑眯眯地转向凤姐说:“对了,我刚才在街上听说,你叔叔王子腾在青海阵亡了。” 凤姐听了大吃一惊,贾赦的生死她其实倒不大在乎,如果死了,把世袭传给贾琏岂不是更好?可是王子腾就不同了,是自己娘家的靠山。出嫁了的女人,如果娘家没有势力,自己再有能耐也得受人欺负,秦可卿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想到这里,她着急地问:“你从哪里听的?消息可靠吗?” 贾琏举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又是几大口,答道:“可靠不可靠我也说不上,反正大街上都这么说。”说罢往炕上一倒,呼呼地睡着了。 凤姐越想越害怕,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平儿一进门吓了一跳,忙问她出什么事儿了。凤姐把刚才和贾琏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说到自己的叔叔王子腾可能死了,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对平儿说:“平儿,你知道二爷一直嫌我太张扬,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我娘家的靠山要是倒了,他还不变法儿报复我?” 平儿把毛巾在热水里打湿了,拧干,递给凤姐,说:“奶奶不用担心,咱们二爷跟薛大傻子他们不一样,虽然好色,但是也有情有义,您看看他怀念二姐的样子就知道了。况且一日夫妻百日恩,二爷是最念旧的人,您和他这么多年的夫妻,还不知道么?” 凤姐接过毛巾擦一把脸,问道:“他有情有义?我怎么看不出来?” 平儿笑着说:“您呀,尽顾着看账本子了。告诉您件事儿,那鲍二家的女人死了,二爷还伤心了好几天呢。” “鲍二家的?就是上吊死了的那个?那个跟谁都睡觉的烂女人?” “所以说二爷有义呢,那么多人和她睡过,只有咱们二爷一个人伤心。”平儿感叹地说,“那鲍二家的也死得蹊跷,有人说她是被暗杀的呢。” 凤姐把擦过的毛巾递回给平儿说:“唉,不说这个了,咱们得先打听一下我叔叔阵亡的消息确实不确实。我再进宫里去看看娘娘吧。” “要去见娘娘,就最好带着宝玉,娘娘才会高兴。”平儿笑着说。 第四十三章四探荣国府 一阵秋风吹过,树梢头最后几片叶子落下来了。“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贾五说完叹了一口气,他又想家了。总觉得像是梦一样,又觉得像是在演戏,在人前自己就是那个娘娘腔的宝二爷,只有一人独处的时候,才感到是自己。有时候他也觉得好怕,想回二十世纪去,可是如果人能有机缘改变历史,免去中国一百多年来的苦难,就是成功的可能再小,也值得一试呀。 贾五在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停了下来,心里乱得很,总有一种凶多吉少的预感。 和麦克聊过几次,觉得这家伙也实在不简单,对英国君主立宪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一清二楚,比自己在历史课上学的生动详细得多了。尤其是他提出,英国的立宪是由一个强大的商人阶级促成的,而中国的商人几千年来一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势力小得可怜。没有社会基础的变法,很容易流产。应该把麦克推荐给康熙和十四阿哥,给他们参谋参谋。 竹林另一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贾五抬头望去,是黛玉和珍妮。黛玉似乎在询问珍妮什么,珍妮笑着不肯说。黛玉把珍妮抱在怀里,珍妮才附在黛玉耳边说了什么,黛玉好像一下子愣住了。 贾五穿过小竹林,走过来问道:“喂,你们两个干什么呢?”黛玉一见是贾五,扭头就走。贾五心里奇怪,刚要去追,珍妮跨前一步拦住了他叫道:“宝玉。” 贾五看看珍妮,珍妮碧蓝的眼睛正在深情地望着他,像蓝天一样,透明深邃。贾五觉得一阵心跳,讪讪地问:“你俩刚才聊什么呢?” “刚才呀,”珍妮笑嘻嘻地说,“林姐姐问偶'爱辣糊油'是什么意思?” 贾五心里一惊,问:“啊?那你告诉她了?” “当然告诉她了,偶跟林姐姐最好了。” 贾五心想坏了,林妹妹肯定又吃醋了,正不知怎么办好,只听得珍妮问他:“宝玉,你怎么好几天没来看偶?” 贾五定定神说:“是这样,我和你哥哥在聊朝廷的事儿,明天我带你们去皇宫玩好不好?” “好啊,我早就想去皇宫看看了。”珍妮拍着手笑着说。 “珍妮--珍妮--快来呀--”远处传来宝琴的叫声。 珍妮凑到贾五面前轻声说:“你真好!”就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向远处喊道:“来啦--来啦--”就欢快地跑开了。 贾五愣了一会儿,就匆匆忙忙地往潇湘馆而来。 黛玉正在独自流泪,见了贾五,越发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住。贾五心疼得不得了,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不料自己未张口,只见黛玉先说道:“你又来作什么?横竖如今有人和你玩,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会说洋文,你又做什么来?死活凭我去罢了!” 贾五听了忙上来悄悄地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表姊妹,珍尼是外国人;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得这么大了。她是才来的,岂有个为她疏你的?” 黛玉啐道:“我难道叫你疏她?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 贾五说:“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说着就用手来拉黛玉。 黛玉一闪身,贾五脚下一滑,肩膀正撞在书架上。书架一晃,架子顶上的青瓷花瓶掉了下来,正砸在贾五头上。贾五”哎哟”了一声,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一下可把黛玉吓坏了,她急忙跪下来,托起贾五的头连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快醒醒吧,我再也不怪你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滴滴落在了贾五的脸上。 贾五睁开眼睛,笑着说:“你真的不怪我了?” 黛玉破涕为笑:“呸!你这个促狭鬼!”看见贾五的脸上被碎瓷片划破了,鲜血汨汨地流着,忙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帕给他擦,贾五顺势握住了黛玉的手。 两人对望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久,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宝玉,紫鹃有个亲戚要去苏州,我想请他把五儿的棺材带回去安葬。要一千两银子,你帮我当几件首饰好么?” 想起五儿,贾五不禁也难过起来,说:“好吧,银子的事儿我可以想办法,首饰不要当了。” “还是当了吧,我留着也没用。”黛玉搀着贾五起来坐在椅子上。血不流了,黛玉把染了血的手帕放在桌子上,说:“你等着,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洗洗。” 贾五看着染血的手帕似乎隐隐地透出字迹,翻开一看,上面写着一首诗: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向谁,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 再说邢夫人花了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好不容易买通了狱卒,答应她见贾赦一面。 夜深人静的时候,邢夫人化装成一个洗衣服的婆子,混进了雍王府的牢房。一见贾赦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子了,两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阵子,贾赦咬着牙说:“我也不知道是得罪哪个对头了,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邢夫人安慰他说:“别着急,我们再求求娘娘。” 贾赦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邢夫人猛地想起来,听奴才们背后说过,贾赦色欲迷心,连自己亲侄女的主意也敢打。莫非是当年他也调戏过娘娘?娘娘要家里所有的女孩子们都住进大观园里去,莫非就是为了防贾赦? 第48章 贾赦四下看看,没有人,才小声跟邢夫人说:“事到如今,只好求雍亲王了。我知道一件大秘密,那弘历不是雍亲王的儿子。” 邢夫人吓了一跳,忙说:“你别混说,这可是个掉脑袋的事儿。” “这是我妹妹亲自告诉我的,”贾赦说,“那弘历是她生的,林黛玉才是雍亲王家的孩子。” “证据呢?你有证据么?” “我妹妹临死前给我写了一封信,把雍亲王福晋瞒着王爷用女儿换儿子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我看那封信怕是个祸苗子,但也说不准以后会有用,就找了个妥善的地方藏了起来。你托人告诉雍亲王,叫他把我放了,我就把那封信给他。” “哦,那封信你藏在哪里了?” “这个,”贾赦犹豫了一下,“不是我信不过你,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得啪的一声,一块瓦片从房顶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粉碎。邢夫人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告别了贾赦回家想办法去了。 一个人影子从牢房的墙上滑了下来,正是弘历。 弘历昨天听仆人们聊天说贾赦就关在雍王府的牢房里,不由得关心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舅舅么。当天晚上就来偷偷地探监,想找个机会救他出去。正好听到他和邢夫人说的那段话。 弘历回到自己房里,越想越气:好你个贾赦,我看在亲戚分上还想去救你,谁知道你还想暗算我,嘿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事到如今,只有先把他干掉,还要做得毫无痕迹。 正想着,只见窗外一个人影子一闪,弘历叫一声:“什么人?”一掀窗子跳了出去,照着那人的后心,狠狠地就是一掌。 那人伸手叼住弘历的手腕,向外一拧,弘历”哎哟”了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心中大骇,刚要喊来人,那人一伸手又捂住了他的嘴,说道:“别叫,是我。” 弘历闻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清香,马上停止了反抗,小声问道:“妙玉姐姐?” 妙玉笑着放开了他,说道:“我们屋里谈。” 弘历点上蜡烛,妙玉穿着一袭黑色的紧身衣,雪白的脸蛋儿,被深秋的寒风冻出了两朵红晕。弘历只看得脸红心跳,讪讪地说:“好姐姐,你怎么才来看我呀,可想死我了。” 妙玉笑嘻嘻地说:“你这个家伙呀,就是嘴甜。我找你是有事儿的。我哥哥柳湘莲失踪了好几个月了,你们府里的耳目多,帮我打听一下他去哪里了。” “不用担心,”弘历笑着说,“大哥武功那么高,谁敢算计他?” “唉,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妙玉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他几年不见,像变了个人儿似的,对反清复明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他要是撒手不管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小孩子,唉!” 弘历眼睛一转,说道:“姐姐,这复辟大明要凭智而不能凭力。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哦?”妙玉睁大了眼睛,“说来听听。” “是这样,”弘历搬了一把椅子请妙玉坐下,说,“如果雍亲王能当皇上,他很可能会立我当太子。然后我们想办法搞掉他,我当了皇帝,这天下不是就又回到咱们姓朱的手里了?” “好是好,不过,听说皇上想要传位给十四阿哥的,”妙玉摇摇头说,“而且都说四阿哥在皇上面前拍过胸脯,支持十四阿哥当皇上。” “嘿嘿!”弘历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他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他自己一肚子都是阴谋诡计,皇上和老十四都被他蒙在鼓里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妙玉面前,说: “姐姐,等我当了皇上,到那时候,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妙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连忙说:“不行,不行,那怎么能行,我是出家人啊!” “为了复辟大明啊,你想,我当了皇帝以后,要重用汉人,慢慢夺去满人的权力,恢复汉人衣冠,最后恢复我大明的名号。任重而道远,姐姐,你当了皇妃才好帮助我呀!” 妙玉低下头去,默默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弘历望着妙玉,请求地说:“姐姐,我现在就有个麻烦,你要帮我。”接着他就把听来的贾赦和邢夫人的谈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贾赦?”妙玉听了大怒,当年可卿姐姐就说过,贾赦最讨厌,总是威逼她。自己进了贾府以后,贾赦来庵里上香时也总调戏自己,说下流话。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说:“弟弟,他在哪里?我给你做了他!” 弘历拿出一份雍王府地图,给妙玉指点了牢房的位置。又从抽屉里拿出三支八卦镖,说:“姐姐,这镖是我用云南森林里最毒的毒蛇淬过的,见血封喉!” 第四十四章金玉姻缘妙玉 从雍王府出来,心跳得厉害。这是自己平生第一次杀人。虽然说贾赦是死有余辜,可是也是条性命。贾赦中了毒镖之后的痛苦表情,一直在妙玉眼前晃来晃去。 “唉,真不知道杀一个坏人,自己也会这么痛苦。”妙玉叹了一口气,可是,要复辟大明,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 一阵夜风吹来,妙玉打了个寒噤,用力裹了裹黑斗篷,沿着后海边上向荣国府走去。 十四阿哥怎么也睡不着,就换上便衣,出来走走。他看了皇上批转给他的李卫关于程克和胡清二人贪污巨款,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奏折,里面提到了他二人贿赂朝中亲贵大臣的名单,居然有多一半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拥护变法的。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人才,怎么全都是见财眼开的主儿?想到这里,心中觉得乏味得很。朝中的自己人只有张廷玉和贾雨村没有被牵扯进去。张廷玉倒是个谦谦君子的样子,只是贾雨村,平素听说他贪得厉害,怎么这次倒没有卷进去?莫非自己给他的开导真起作用了? 十四阿哥走到后海边上,水中映着柳梢头的一弯残月。“杨柳岸,晓风残月”,当年自己和春儿就是在这样的月下定情的,要不是自己领兵出征了,唉…… 想到出征,十四阿哥猛然想起来,这几天纷纷传言,青海前线大事不好,王子腾阵亡。可是偏偏傅尔丹、年羹尧、岳钟琪等人这几天都没有军情报告。按理说,秋末冬初,青海已经是滴水成冰,不是大规模作战的季节。王子腾的为人勇猛不足,谨慎有余,不会轻易阵亡。可是军机瞬息万变,傅尔丹、年羹尧、岳钟琪又彼此不服气,相互扯皮,非自己不能镇得住他们。 正想着,忽然见路边一个黑色人影一闪,体态轻盈,似乎是个女子。十四阿哥心中大奇,一个女子,怎么敢单身走夜路?就悄悄跟了下去。 只见那女子走到荣国府后街,一闪就不见了。十四阿哥走过去,看看是个尼姑庵的样子,忽然想起来,宝玉告诉过他,贾府的家庵里有个漂亮尼姑叫妙玉,武功挺高的,是前明后裔,在找一块有秘密藏宝图的红绫。 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中国人几千年来就是杀来杀去。如果君主立宪搞不成功,后人岂不是还要在血腥的日子里来回滚?他转过身,沿着荣国府的围墙往回走去。 宝钗忽然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她起来在梨香院的小院子里默默地看着月亮。这几个月来搞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自己居然是李自成的后代,有个比自己大四十多岁的哥哥,还要帮着兰儿当皇上。整个事情就像是个传奇故事,还有那块红绫。想到这里,她又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红绫,借着月光看着。 蘸了血的字迹,在月光下闪着绿光,一阵阴风吹来,树枝哗啦哗啦地作响。这红绫还只有一半?哪里去找另一半呢?那天在宝玉屋里看见有个东西很像,不过,哪里会有这么巧呢? 月亮渐渐落到了小楼的后面。这小楼是临街的,丫头们都喜欢上去,打开窗子看过往的行人。自己是淑女,不能那么样,可是现在夜深人静,何不上去看看? 宝钗一边想一边上了小楼。打开窗子,月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去刺杀十四阿哥的那个梦,十四阿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想到这里,她把红绫交到左手,仔细看着自己的右手腕,忽然轻轻地在自己的右腕上亲了一下。 宝钗被自己的行动吓了一跳,莫非我爱上他了?这个念头一起,思绪就像开了闸的潮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十四阿哥打贾政,锤砸松树,在梦中把自己搂进怀里……一幕幕,只想得自己脸红心跳。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泛起一抹红霞。胡同那头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身材魁梧,步伐矫健,好像正是十四阿哥。不会吧?怎么能这么巧。 人越走越近了,方脸庞,浓眉大眼,不是十四阿哥,却是哪个? 宝钗一阵慌乱,不由自主”啊”地轻轻叫了一声。 十四阿哥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到楼上有个绝色美人,娇羞不胜地看着他,就笑着向她做了个鬼脸儿。宝钗的目光正好碰上十四阿哥的目光。她更慌了,只觉得手足无措,手一松,手里的红绫飘飘地落了下去。 十四阿哥抢上一步抓住那红绫。宝钗又羞又急,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掉了。可是,怎么开口和他要回来呢。 十四阿哥本是个多情种子,见宝钗那尴尬的样子,心中一动,把红绫揣进怀里,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甩了上去。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钟声。十四阿哥猛然想起,今天还要把麦克引荐给皇上呢,得赶快回去了。 第49章 他向着楼上笑着挥了挥手,就继续往前走。 那玉佩正好落进宝钗手里。宝钗不知道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十四阿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宝钗红着脸端详着自己手里的玉佩,羊脂白玉,温润柔酥,上面还刻着八个字:如怨如慕,缘归何处。好像和自己项圈上的话是一对儿么,宝钗摘下自己的项圈,上面也有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金玉姻缘,金玉姻缘。” 第四十五章调虎离山 送走了妙玉,弘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妙玉武功虽高,可是还没有杀过人,江湖经验也少得可怜。府里很有几个高手呢,别闹不好,她杀不了贾赦,再被人抓住了。如果被抓住了,按说妙玉是不会出卖自己,可就怕她不留神,说走了嘴,把自己捎带出来。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后悔,不该叫妙玉自己去。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弘历刚有点睡意,就被小书童叫醒了,说雍亲王找他。弘历心里一沉,是不是妙玉把事情搞糟了?没奈何,胡乱洗了把脸,就到小书房来见四阿哥。 四阿哥正在练毛笔字,一见弘历,奇怪地问:“你怎么看着那么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么?” 弘历见四阿哥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地说:“孩儿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您给八旗子弟讲话时提出的亲贵子弟世袭接班的五项基本条件,有几处不明白,一直想到深夜,睡得迟了。” “哦,”四阿哥感兴趣地说,“什么不明白啊,说来听听。” 弘历对四阿哥的教导是能倒背如流的,顺口答道:“第一条:他们必须具有纯正的满族血统。”刚刚说完,心里一惊,看看四阿哥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地接着往下说:“第二条:他们必须是全心全意地为满洲八旗利益服务的武士;这两条是没有什么说的。可是第三条:他们必须能笼络汉人;这就难了。第四条:他们必须善于打击自己的对手;这就更难了。最后一条:要善于笼络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这不就是要招降纳叛么?” 四阿哥哈哈一笑,说:“孩儿啊,你开始理解权术其中的三昧了。政治斗争无诚实可言,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用。你看过三国吧?里面谁是英雄呢?” “要论武功,谁也打不过吕布;要说计谋,谁也算计不过诸葛亮。可是怎么大家都说只有刘备和曹操才算英雄呢?” 四阿哥做了个手势,要弘历坐下:“常言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再有能耐,浑身都是铁,能打几根钉呢?要能哄得别人去为自己卖命,才是真正的英雄。” 正说着,乌思道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说:“王爷,刚刚收到李卫的八百里加急,按您的吩咐,他请了尚方宝剑,把程克和胡清都在广州就地正法了。” “啊?”弘历吓了一跳,问道:“那程克是一品大员呢,皇上还说要亲自审他,怎么一下子就杀了呢?不怕皇上怪罪么?” “贝勒,您不知道,那程克和胡清可有办法了,朝里的亲贵大臣,几乎没有一个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好处的。”乌思道解释说,“李卫把他们的口供整理了一下,交给皇上的一份,都是十四阿哥手下人员受贿的情况。咱们这边人受贿的,就只交给了王爷,不能让皇上知道。如果留了他二人的活口,怕迟早有露馅的时候。于是就说他们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地正法了。” 四阿哥捋了捋胡子,笑着说:“嗯,那李卫敢作敢为,是个好苗子。” 弘历恍然大悟道:“父王,那天您说的:反腐败一定要讲究策略,该保的一定要保,该批的一定要批,该杀的一定要杀。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四阿哥点点头说:“孩儿啊,政治这一课,你这也就算是初窥门槛了。你要知道,反腐败这个东西,看来似乎是目的,其实只是一种手段。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夺取政权,巩固政权。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丧失了政权,就丧失了一切。” 忽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启禀王爷,那贾赦在后面的牢房里上吊自杀了。” “什么?”四阿哥好奇怪,那贾赦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怎么会忽然自杀了呢?自己刚刚杀了胡清和程克,虽然是贪官,恐怕皇上又得骂自己寡恩好杀了。偏偏贾赦又在这时候死了,还是死在自己的府里。三件事儿搅在一起,如果贾妃再在皇上耳边嘀咕几句自己的坏话,事情岂不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他一皱眉头,向着弘历和乌思道说:“走,我们去牢房看看。” 弘历心中大喜,这妙玉不但武功高,心计也厉害,不但杀了贾赦,还能安排成自杀的样子。人又长得漂亮,以后要是能娶过来,真是自己的好帮手呢。 三人走到后院,狱卒慌忙过来磕头请罪。四阿哥厉声喝道:“你这个看守是怎么当的!又偷着去睡觉了是不是!” 狱卒吓得浑身发抖,忙说:“王爷,冤枉啊!我不是有意要睡,昨天晚上还和小三子借了一套春宫图,准备晚上没事的时候看呢。谁知道到了四更天,忽然见到有个影子在眼前一闪,我就人事不知了。” “哦?”四阿哥心里寻思,难道是被高手点了穴不成? 走进牢房一看,贾赦的尸体躺在草席上,脖子上有一条红道儿,房梁上搭着一条红裤带。 狱卒跟了进来,哭丧着说:“我醒过来一看他上吊了,就赶紧把他放了下来,谁知道还是救不活了。” 四阿哥蹲下去,仔细打量着贾赦的尸体,发觉他的嘴唇鲜红,像樱桃一样。又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解开衣服,发现后背有个小小的三角口子。 乌思道凑了过来看了一眼,说:“咦,好像是中了毒镖啊。” 四阿哥也不答话,心里越想越纳闷:“这来人也奇怪,要杀贾赦,平日去贾府里杀容易得很,为什么跑到我这里来杀,冒这个风险?这个牢房和周围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生人根本找不到的,难道是和家贼串通好了的?” 想到这里,四阿哥脸色一沉,说道:“老乌,你通知全府,封锁贾赦自杀的消息,一点风声也不准走漏!” 紫禁城里,保和殿。 康熙坐在龙椅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满头金发的珍妮。十四阿哥站在他的旁边,贾五、麦克和珍妮站在下首。 珍妮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仰起头来说:“皇上,你们大清国可真大,偶从广州上岸,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北京。” 康熙笑道:“你这才走了一小部分呢,我们大清国东到库页岛,北到贝加尔湖,南到唐努乌梁海,西到巴尔喀什湖,你一年也走不完。”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殊不知百年之后,库页岛、贝加尔湖、唐努乌梁海、巴尔喀什湖,这些地方全被俄国老毛子抢走了。 珍妮拍着手笑着说:“好啊,皇上,那允许偶把中国整个玩一遍,行不行?” 康熙笑着点点头说:“好吧,你这丫头心直口快,倒像我们满洲的姑娘。” “满洲女孩和偶们也差不多,”珍妮随口答道,“就是汉人的女孩好奇怪,她们的脚怎么会那么小呢?” “唉,”康熙叹了一口气说,“他们的陋习,女孩子五六岁就要把脚裹起来,疼得不得了,摧残人啊。” “听说当年顺治爷爷不是禁止过裹小脚么?”十四阿哥插嘴说。 “是啊,可是屡禁不止,咱们又不能挨家去查看人家姑娘的脚不是。”康熙摇摇头说,“还有几个汉人的老夫子上书说:我们汉家男人已经投降了你们满人,剃头留辫子了。干吗还要禁止我们的女人裹脚?给我们留一点面子吧,女人裹小脚是我们的特色,我们男降女不降。顺治皇爷听了哭笑不得,女人裹脚也变成他们爱国的象征了。后来鳌拜说:女人裹脚也好,路都走不利落,就更不容易造反了。这事就搁了下来。” “父皇,咱们这次变法改革,一定要把这裹小脚革掉。”十四阿哥说。 “变法要抓的事情太多了,这裹脚的事情最后再提吧。”康熙转向麦克,“听说你对英国君主立宪的事情很熟,我们的改革和他们相比怎么样?” “陛下,”麦克向康熙一鞠躬,“夫子曰: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陛下忧国爱民,虽古圣贤亦不及也。当年英国之立宪,赖有一强大之商人阶级,彼为既得利益者,故而迫使国君实施立宪。盖商人阶级乃是君主立宪之主要受益者也。农夫者,受益不深,贵族豪强者,更是改革之牺牲品。今日之中国以农立国,商人之数量既少,影响更微。改革恐成为无水之鱼,无本之木,在下深以为忧。” 十四阿哥一笑,说:“麦克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是我们也有比英国有利的条件。 当年英国国王是反对立宪的,而我们大清的皇帝是拥护立宪的,这点足以抵消商人阶层过弱的缺点。如果再等几十年,一百年,两百年,等商人阶级形成以后,那时的皇帝未必有胆略改革。而且,如果中国的改革落在其它国家之后,会饱受他人欺负也未可知。” 康熙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好!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时势。趁着我还硬朗,咱们父子联手,给中国打下万世基业。” 十四阿哥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孩儿已经召八旗王公开了一个会,把您的变法决心讲给他们听了。” “哦?反应如何?” “支持的不多,反对的不少。听说有人在幕后点火串联,可能会有什么阴谋正在策划之中。” 第50章 十四阿哥严肃地说。 “父皇,父皇,”四阿哥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青海紧急战报,大事不好了,五万人全军覆没,王子腾阵亡。” 康熙面色一凛道:“有这事?拿来我看。” 四阿哥忙把一沓战报和前线奏折交给康熙。康熙看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看完后,一言不发,交给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仔细看着,忽然说:“父皇,这里面好像有蹊跷。” 康熙露出一丝苦笑说:“说来听听。” “傅尔丹、年羹尧和岳钟琪三人的奏折互相指责,而且互相矛盾。年尧羹指责傅尔丹和岳钟琪按兵不动,致使王子腾全军覆没;傅尔丹和岳钟琪指责年羹尧玩忽职守,放阿布坦骑兵过境攻击王子腾。那年羹尧一贯以治军严谨著称,怎么会失职至此?” “嘿嘿,”康熙冷笑一声,“或许是有意放水也未可知。” 四阿哥一愣,赔着笑说:“那年羹尧是自负一点,而且和王子腾一直面和心不和,不过也不会这么糊涂吧?” “非也,非也,”康熙摇摇头说,“年羹尧这个人志大才高,而且脑后有反骨,这件事怕不简单。” 十四阿哥抢上一步说道:“父皇,还是我再往青海去一趟吧,否则傅尔丹不是年羹尧的对手,岳钟琪又资历不够。” “对对对,”四阿哥跟着说,“前方兵将,除了十四弟谁也弹压不住,十四弟真是我们大清的栋梁了。” 康熙想了想,看着十四阿哥说:“你走了,改革的事情怎么办呢?” “还有我呢,”四阿哥忙接着说,“您出主意,我去办,保证平平稳稳地过渡到十四弟回来。” 第四十六章十四阿哥私会元春 一更时分。大将军王府东书房。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正中摆了一张硕大的桌子,上面铺着青海地图。 十四阿哥左脚踏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几个棋子在地图上比来比去,不时地默默念叨着什么。 贾五站在一旁,四处打量着,看到窗台上放着一瓶汾酒,忍不住想要尝尝。当然不能独饮,就倒了一杯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一抬头看到贾五,就问:“哦,宝玉,你还没有回去呀?”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贾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我想来想去,您还是不去青海的好。这北京城里危机四伏,反改革的势力时时蠢蠢欲动。您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计。” 十四阿哥长叹一声道:“我也知道青海战事有可疑之处。可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青海阿布坦本是疥癣之疾,可是他串通了新疆的好几个部族,又和俄国勾结在一起。如果前方将士离心,一旦溃败,俄国人就会乘虚而入,玉门关之外,将非我中华之所有。我一身安危尚不足惜,要是大好河山沦落于俄国人之手,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贾五端着酒杯,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十四阿哥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别为我担心了,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对了,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打一路拳法给我看看。” 贾五放下酒杯,打了一路四象拳。十四阿哥一边看一边点头道:“嗯,进步得还不慢,可以和二三流武师周旋了。我前几天得了一把好匕首,削金断玉,送给你好了。” 十四阿哥拉开抽屉找匕首。贾五一边擦汗一边凑了过来,忽然见到抽屉里红光一闪,就好奇地伸手去拿,嘴里还问道:“这是什么?” 十四阿哥尴尬地说:“没有什么。”刚要去拦,贾五已经把那东西抽出来了,他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说:“这,这不就是藏宝图的那一半红绫么?字迹也好像。” 十四阿哥也吃了一惊,心想:那女孩子给他的居然是藏宝图?为什么会送给他呢?看来贾府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贾五把那红绫揣进怀里,然后说:“先让我拿回去比一比,看看能不能对得上,它怎么跑到您手里来了?” 十四阿哥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就大喝一声:“什么人?” 院子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难道连我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么?” 十四阿哥一个箭步蹿了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大吃一惊地问道:“你?是你?春儿,你怎么来啦?” 贾妃身后闪出一个苗条的身影:“大将军王好啊,是我带她来的。” 这回轮到贾五惊喜交加了,他急忙跑了上去,说:“晴雯,晴雯姐姐,哎呀,可想死我啦!” 半年不见,晴雯好像瘦些了,眼睛也显得更大了,她笑嘻嘻地点着贾五的额头,说:“你呀,就是嘴甜!” 十四阿哥和贾妃面面相觑,好久没有这样近地在一起了,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那么大的一个儿子在边上看着。十四阿哥讪讪地放开贾妃的手,忙说:“请里面坐吧。” 贾五刚要也跟着往里走,晴雯一把拉住了他,说:“别进去,傻瓜!” 屋内,十四阿哥轻轻弹了弹手指,蜡烛灭了。贾妃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过了好久,她才小声说:“阿哥,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十四阿哥紧紧地抱着贾妃,大颗的泪水滴在了她的脸上。 屋外,晴雯上下打量着贾五,发现他人好像长高了,也壮实了,嘴角还隐隐地现出胡子来了,她心里一阵乱跳,故作平静地说:“我师傅病了,我要去长白山给她去采药,路过北京,就化装成个秀才去贾府看你。听说你进皇宫了,就又装成个宫女来宫里找。没见到你,倒看到娘娘正在叹气。我在府里见过她,就问她宝玉去哪里了?她认出我来了,告诉我你来十四阿哥府里了,还要我带她一起来。” 贾五把晴雯鬓角的头发捋上去,说:“好姐姐,什么时候再回怡红院来呀?” 晴雯一撇嘴说:“哼,你整天惦记着你林妹妹,心里哪里还有我?” 贾五一愣,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晴雯点着他的鼻子,说道:“你呀,花心鬼。唉,只要你心里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我也就知足了。” “当然,当然,”贾五赶忙说道,“我对你和对林妹妹一样一样的,那天五儿还说过……”提起五儿,他一阵心酸,眼泪落了下来,“晴雯姐姐,我对不起你,五儿妹妹死了。”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晴雯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屋里,贾妃叹了一口气,说:“阿哥,我多想就这样死在你的怀里。” 十四阿哥轻轻吻着她的头发,说:“春儿,别说瞎话,我们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远处传来三声梆子声,是三更天了。 贾妃从十四阿哥怀里挣脱出来,说:“不早了,我得叫晴雯送我回去了。我这次来是因为听到秦六和赵昌在一起嘀咕,说什么十四阿哥一走就快下手,什么皇上的药,四阿哥点头了。我觉得他们在酝酿一个大阴谋,你这一走,怕要出大事,连皇上都危险。” 十四阿哥一笑道:“我领了旨了,怎么能不走?四哥虽然心术不正,可是也不至于干出弑父弑君的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吧。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我和八哥那里交代一下,要他注意着点朝里的动静。” “老八?”贾妃轻蔑地摇摇头,“他言过其实,志大才疏,哪里是老四的对手?” “可是还有皇上呢,”十四阿哥安慰她说,“皇上英明果断,杀鳌拜,平三藩,四哥怕皇上怕得要死,怎么敢有坏心呢。” “唉,”贾妃叹了一口气说,“皇上的精神也大不如以前了,特别是喝了老四的药酒以后,我总怀疑那里面有什么古怪,又不敢跟皇上说。” 十四阿哥心里一沉,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妃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还听见秦六跟赵昌说:年大将军那里也准备好了,会不会是想算计你呢?” “年羹尧?”十四阿哥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只怕他没那个胆子!” “怎么没有?他的心可黑了。”贾妃忿忿地说,“干脆,你一回青海,就杀了他!” 十四阿哥笑道:“身为大帅,没有确凿证据,怎么能杀人呢,要事事在理,才能使将士归心的。” “什么呀?”贾妃不满地说,“你就是看在他妹妹的分上,舍不得动他!” “看你,吃什么飞醋!”十四阿哥把贾妃抱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脖子,猛然想起那天晚上从楼上扔给他红绫的那个姑娘,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贾妃一动,脖子上绿光一闪。十四阿哥顺势一抓,是个碧玉佛像,拴着金链子,挂在贾妃的胸前。十四阿哥知道贾妃信的是道教,就奇怪地问:“你怎么也戴起佛像来了?” 贾妃低头一看,说:“噢,这个呀,是宝玉送给我的,他说是个江湖异人送给他的,说可以避邪的。” 十四阿哥吻着贾妃的耳朵轻声地说道:“谢谢你给我生了宝玉,他可真是个好孩子。” 贾妃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我想自己的命真苦,可是又一想,比起宫中其他人来,我有你惦记着我,又有宝玉,比她们强得多了。” 屋外。月光下。 贾五呆呆地望着晴雯出神。半年不见,晴雯更漂亮了,特别是穿着紧身衣,身上婀娜凹凸,曲线显露,他不禁想起自己刚来贾府的时候,在月光下亲吻晴雯的情景,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热。 “嘿,你想什么呢?”晴雯笑着揪揪他的耳朵。 “我……”贾五有点不好意思,打岔地说,“这几个月,府里事儿可多了。 第51章 你见过咱们府家庵里那个漂亮尼姑吧,叫妙玉的那个,她是前明后裔呢,想要反清复明。” 贾五把自己如何偷听到妙玉和柳湘莲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讲给晴雯听,说到福王的三个儿子分别改名叫林如海、柳如海和吕如海,晴雯点点头应道:“这就对了,我爹就叫吕如海。” “啊?这么说,难道你也是,”贾五吃了一惊,“那,你怎么一直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前明后裔呢?”贾五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别生气,”晴雯亲热地拉起他的手说,“我还是这次在江南见到我爹的时候,听他说起,才知道的。唉,爹又一个劲儿念叨要我帮他们反清复明。” 贾五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晴雯接着说:“我对他讲,大明丢了江山是因为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现在的皇帝比明朝要清明得多,老百姓的生活也好得多了,特别是当前正在搞变法,要还政于民。我们不能为了自己一姓之私,再让中国血流成河。他就骂我,说我忘了祖宗,想当汉奸。”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了。 贾五忙帮晴雯擦去眼泪,说:“好姐姐,委屈你了。” @奇@“唉,你还不知道呢,他们在江南组织了个天地会,已经和四阿哥他们勾结在一起了。” @书@贾五心里一惊,忙问:“他们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网@“四阿哥的人在江南串联反对改革的人,天地会想乘机辅佐四阿哥当了皇上,建立自己的势力,再把弘历,也就是我那个堂弟,再扶上台,不就又是朱家的天下了么?” 贾五紧紧抓住晴雯,说:“好姐姐,你可不能跟他们搞在一起啊。” 晴雯叹着气说:“我知道,你们变法是为国为民有利,可是那一边又都是我家的亲戚,我只好偷着帮帮你们。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气坏了不可。” 贾五皱着眉头说:“这事也好巧,怎么雍亲王福晋偏偏就把你们家的孩子换走了呢?” “巧什么呀,”晴雯摇摇头说,“他们都是早算计好了的。那陈府上下都是天地会的人。林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马上有人去雍王府报信,叫福晋来换孩子,盼望着有一天这个孩子,就是弘历,能当上太子。” 贾五心里暗自琢磨:这也还是挺巧的,天地会怎么知道那福晋想换孩子呢?莫非那福晋也入了天地会不成? 正在此时,房门开了,十四阿哥和贾妃走了出来。四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十四阿哥拉过自己的玉骅骢,对贾五说:“宝玉,你带她们骑马去吧,晴雯也好省点力气。” 贾五把贾妃扶上马,自己和晴雯一前一后坐好。轻轻一松缰绳,一马三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四十七章康熙的疑心 康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从施太医嘱咐他要保重身体,不近女色以后,他已经独宿有一年多了。今天白天和麦克聊了一天,麦克给他讲了牛顿的三大定律,还用冰块削了个三棱镜给他演示分光:他们躲在一个黑屋子里,把窗户露开一条小缝儿,当阳光投射到三棱镜上,就分成了彩虹一样的颜色。康熙兴奋得像个孩子。麦克又给他讲了三次方程大比武的故事:两百年前左右,意大利有个数学家叫菲尔,他找到了一种特殊的三次方程的解法,就向另一个数学家塔坦里亚挑战: 在某一公共场合,每人向对方提出30个问题,在50天之内,谁能先把对方的问题解答出来,谁就获胜。塔坦里亚早听说菲尔找到了某种三次方程的解法,接到战书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三次方程。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三次方程的通解。比武当天,接过菲尔的题目一看,果然30题都是三次方程的,塔坦里亚仰天大笑,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解答了菲尔的30道题,大获全胜。康熙听得悠然神往,在数学赛场上把对方杀得人仰马翻,要比在练武场上更过瘾呢。 麦克接着把三次方程的解法告诉了他。一次方程和二次方程是很容易解的,康熙自己也会,是跟南怀仁学的,可是三次方程,南怀仁就不会了,当时康熙自己苦苦研究了三天,也没有结果。现在知道了解法,简直乐得手舞足蹈,马上找了好几个题目来试,果然灵验。他感慨地对麦克说:“现在才知道孔夫子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什么意思。” 想到”死”,康熙心里不由得一惊。本来他和大多数英雄伟人一样,不相信自己会死。可是今年以来,他觉得精神大大不如以前了,对生活甚至有些厌倦了。自己不到十岁即位,至今已经有61年了,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帝。自己擒鳌拜,平三藩,大家都说自己是天生神武,英明果断,只有自己心里才明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自己近年来有些心慈手软,马上就是贪官污吏满天下。难啊!自己的这些儿子们,才具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的,只有老十四和自己相仿佛,但是他能有自己的运气这么好么? 御案上的自鸣钟当当地响了两声,是丑时了。西洋人手真巧,能造钟,造枪炮,数学、科学也领先中国好多。幸亏有大洋相隔,否则如果洋人打了过来,怎么抵挡得住呢?朝廷里的大臣们只会掉书袋,对科学工艺一窍不通,看来这个法是不变不行了。自己变法,说是为国为民,也存了一份私心在里面,如果实行了君主立宪,皇帝的权力小了,别人也就不至于想方设法来谋害皇帝,都去竞争有实力的首相去了,这样才能保护子孙不受荼毒啊。 可是变法就要触动八旗贵族和朝中大员们的既得利益,老十四也觉得是步步荆棘。这个时候派他去青海是不是不太合适?自己近来总觉得力不从心了,如果老十四走了,会不会有人趁机发难?江宁织造曹寅的密折中说:老四利用反腐败之机,结党营私,他杀程克和胡清都是为了灭口。老十四定于明天午时离京,不如让他哥俩换换,叫老四去青海带兵,留下老十四整顿吏治。 迷蒙中,康熙忽然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他睁开眼睛,一个红衣少女笑着坐在他的面前。“肖川,是你!”康熙又惊又喜。那女孩用手指在自己脸上划着说:“小气鬼!没羞,小气鬼!”康熙忙伸手去抓她,那女孩飘飘地向门外飞去。康熙急忙追到门外,门外是一片旷野。一个魁梧的汉子拎着自己的头发向他走来,忽然大叫:“还我头来!”康熙定睛一看,正是鳌拜。那鳌拜哈哈大笑着把自己的头从腔子里拔了出来,用力向康熙扔去。康熙猝不及防,不由得把那人头接在了手中。那人头忽地又变成了吴三桂,向康熙眨眨眼睛:“陛下为什么要撤藩呢?老臣不得不反。”康熙把人头一扔,转身就跑,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儿闪了过来,正是秦六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康熙大怒,一脚把秦六踢开。身后转出十四阿哥来,说:“父皇,儿臣这就要去青海了,向您辞行。” “康熙刚要伸手去拉十四阿哥,忽地闪出一个蒙面人,手持匕首向着十四阿哥的后心刺去。 康熙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心中依然狂跳不已。想想老十四的武艺,应该是没人能暗杀得了他。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功本不是武功,而是阴谋诡计,老十四心地仁厚,怕是很容易中别人的圈套的。 小太监过来帮康熙穿好衣服,宫女们打来水给他梳洗。康熙定了定神,对小太监说:“你到南书房说一声,我今天不上朝了。再叫张廷玉草拟一份诏书,叫老四去青海坐镇,老十四留下来整顿吏治。诏书写好以后,拿来长春宫给我看。” 天色阴阴的,飘着小雪,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康熙穿上紫貂大氅,踏着积雪向长春宫走去。 贾妃凌晨才回来,刚刚入睡,听说康熙来了,也来不及梳妆打扮,慌忙起来接驾。看到贾妃慵懒迷糊,头发散乱的样子,康熙心里一动,元春不施脂粉的样子好像肖川,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那么喜爱元春,原来是把她当成肖川的影子了。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贾妃给康熙端上一杯普洱茶,问道:“皇上,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康熙笑了笑答道:“我想了想,朝中变法正在关键时刻,不如把老十四留下,让老四替他去青海。” 贾妃大喜过望,扑上前一步,拉住康熙的手说:“皇上英明,那您就赶快下旨吧!” 一股熟悉的香气冲进了康熙的鼻子。那是法国进贡来的龙涎香的气味,他只赏给过老十四,怎么会在元春身上闻到?莫非他们真的有了什么?他耳边又响起梦中秦六的话:“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 康熙冷笑一声道:“你怎么那么关心十四阿哥呀?” 贾妃吓了一跳,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连说:“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康熙只觉得妒火中烧,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眯起眼睛向外望去,雪地上一排脚印一直通向墙根。他知道这墙是根本挡不住老十四的,莫非他来过了? 贾妃的丫头挑琴怯生生地走过来,禀报说:“万岁,大学士张廷玉求见。” 康熙哼了一声说:“叫他进来。”接着又对贾妃说:“你先退下。” 张廷玉听到太监传话,吓得不得了。自己老婆贪污的事已经被发现了,幸亏四阿哥给包庇住了。要是换成十四阿哥来审理,自己非身败名裂不可。想来想去,还是得劝皇上别变主意的好。 第52章 张廷玉给康熙请过安,站起来说:“陛下,这青海战事失利举国震动,江南的天地会、红花会,北方的白莲教、烈马教都蠢蠢欲动。四阿哥从来没打过仗,您如果派他去青海,怕是很难有必胜的把握。要是前方有了大败,大江南北的刁民们再一起造反,我大清的江山就不妙了。” 康熙一来自己的头疼得厉害,二来恼怒老十四勾引元春,三来听得张廷玉说得似乎也有道理,自己懒得多想了,就说:“那好吧,一切不变。我今天不舒服,你替我去送送老十四。” 天安门前,金水桥畔。 乌思道看见四阿哥从天安门里走出来,急忙牵着马迎了上去,问道:“王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四阿哥嘿嘿一笑,说:“老头子今天又病了,不上朝了。” 乌思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说道:“李卫送来的消息,十四阿哥已经过了黄河了。” “好,好,”四阿哥高兴地点点头,他望着满天的阴云,慢慢念道,“夕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就要变天了。” 乌思道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就抢上一步说:“您说得对。秦六刚才来报告,说他照您的吩咐办了,皇上这几天老给贾妃娘娘脸色看呢。” 四阿哥笑着捋捋胡子。那是十几天前,一个印度来的和尚教给他一种催眠暗示法。于是他就命令秦六,每当康熙睡着了,就在他耳边反复念叨:“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希望康熙能接收暗示,对老十四和贾妃产生恶感。看来这番僧的招数还挺灵的。 弘历匆匆跑了过来说:“父王,照您的吩咐,八旗总兵以上的武官都在丰泽园等着您训话呢。” 四阿哥飞身上马,向乌思道一招手,说道:“我们走。” 第四十八章始作俑者是谁 丰泽园。 屋子里摆了许多炭盆,八旗武官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围着炭盆聊天。武人们凑在一起,当然就是骂东骂西,聊打架,聊女人。 一个黑瘦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嘴里念念有辞:“破鞋老茅,你来看看我这块玉,是武则天用过的,才花了八百两银子。” 老茅本名茅大华,是武将里最爱舞文弄墨的一个。他长得又高又胖,偏偏生了一张婆娘脸,一根胡子也不长。平时总是穿一双又破又旧的靴子,才得了个破鞋的外号。老茅本是湘西土匪的儿子,后来老爹被招安,平三藩时立了功。正要封官的时候,老爹忽然死去了。皇上怀念功臣,就批准他入了旗,封了总兵。有人讲是老茅和他爹的小老婆私通,被老爹发现了,大骂一场。他怀恨在心,送给了老爹一双精制皮靴,而且在靴底的夹层下了毒药。老爹刚穿的时候没事儿,天长日久,脚上的汗把靴子底浸湿了,毒药也就渗了上来,把老爹毒死了。从此,老茅自己也落下了心病,怕中毒,不敢穿新鞋。买来的新鞋都要仆人们穿旧了,自己才敢穿。 老茅接过来仔细看着,嘴里念道:“嗯,则天大圣皇帝专用,大唐开元三年御制。”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说:“老付啊,你上当了,这是假货,开元是唐玄宗的年号,比武则天晚了好几十年呢。” 众人哈哈大笑,老付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就说:“嘿嘿,你有什么好东西呀,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哈哈,你们看看这个,”老茅从腰间掏出一把扇子,得意地打开,说道,“仇九洲画的春宫呢。” 扇面上画了一座山头,白云渺渺,山上一个白胡子将军抱着一个赤裸的美人儿向山下高喊着什么。山下兵器、酒坛、碗筷、杯盏丢得横七竖八,每个兵丁抱着一个女人在做爱。扇子右面写着:飞将军李广大宴白云山。 武官们看得心里热乎乎的,不住地喊好。老付疑惑地问:“你这有什么典故么? 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茅笑着说:“这是我们湖南的传说,李广爱兵如子,在最后一次出征匈奴之前,倾尽全家财产,在白云山下招妓三千,款待自己的士兵。” 乌思道走到怀仁堂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四阿哥拉住了他说:“咱们先听听。” 老付仔细看着扇面,问道:“老茅,你他妈的不是挺风雅么,怎么不题首诗在上面?” 老茅嘿嘿一笑答道:“好啊,这还难得住我,拿笔墨来。” 随从们搬过一张桌子,安排好笔墨。老茅用舌头舔一下笔尖一口气写出一首诗来。众人一看发出一阵笑声。虽然是武官,他们也都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 大家正兴头上,一个红胖子挤了过来说道:“老付,你小子说好了去赎玉梨园的那个小生,怎么他妈的没下文了呢?” “呸!”老付一跺脚说,”奶奶的,老子没钱!老十四搞改革,叫着要取消八旗特权,咱的场也没人捧了,礼也没人送了,靠几个俸禄,连西北风都喝不饱!” 这下子可引起共鸣了,大家纷纷抱怨:“我的租子也收不上来了,他们搞变法的说租子不能超过四成。””我的债也收不上来了,改革党规定年利息不能超过五成。””我的儿子都不肯念书了,说科举要取消了。””实行什么选举!汉人那么多,岂不是要咱们满人当二等人了!””四阿哥说帮咱们说话,怎么连屁都不见他放一个!” 老付一拍桌子道:“什么狗屁老四,就会他妈的拿人耍着玩!” 四阿哥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乌思道拉拉他的衣角,然后说道:“王爷,他们都是粗人,您犯不上跟他们生气。” 四阿哥一甩手说:“走!我们进去!” 四阿哥三人一进来,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众人纷纷给四阿哥请安,只有老付拼命地往后缩。 四阿哥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张桌子前面,拿起那扇面看了看。看后,只是嘿嘿一笑,突然把那扇子一摔,跳上桌子,说道:“八旗弟兄们,你们好啊!” 众人齐声回答:“雍王爷好!” 四阿哥捋捋胡子,说:“好久不见,我真怪想你们的呢,你们也想我了吧?刚才我还听有人念叨我来着:什么狗屁老四!” 屋子里立时变得鸦雀无声。老付脸色苍白,腿也开始哆嗦了。 四阿哥环视了一下众人,微微一笑说:“咱们满洲八旗,都是过命的兄弟。我要是狗屁,你们他妈的就都是那狗尾巴的毛。拔了你们哪一根我都疼,你们这帮混账王八蛋!”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马上回过味儿来了。屋子里的气氛马上缓和了下来,有人开始吃吃地发笑,笑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变成了哄堂大笑。 乌思道不禁佩服起四阿哥来了。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敢情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粗口居然也能说得这么溜嗖,真是一世枭雄啊。 四阿哥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这些天来受了苦了。老十四那个混小子,跟着洋人学,搞什么改革,纯属他妈的一个卖国贼! 虽然是我的亲兄弟,我也不能饶了他。他蒙蔽皇上,搞什么满汉平等,这天下是咱们满洲八旗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怎么能拱手送还给汉人!他老十四搞改革操了咱们四十天的娘,现在,咱们也要操他的娘!” 乌思道听了忍不住想笑,就说:“你和老十四是一个娘养的,这不明明是骂自己么?” 那帮武官们一听骂人,顿时都来了精神。老付也缓过神儿来了,带头高呼:“操他十四阿哥的娘!” 弘历狠狠地瞪了老付一眼,老付才悟过味儿来,忙改口喊道:“坚决拥护雍亲王!打倒十四阿哥!” 四阿哥笑着向老付点了点头,接着说:“现在他老十四离京了,咱们就要好好地劝劝皇上,为了大清的江山,一定要坚持祖宗之法,废除改革。” “可是,皇上要是不听呢?”老茅胆怯地问。 “嘿嘿,历史上不是有过兵谏么?”四阿哥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为了八旗的利益而死,就是死得其所。我给你们带这个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就没有后了!” 弘历听了吓了一跳,怎么说没有后了呢?莫非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想到这里,面如死灰。 四阿哥自觉说走了嘴,咳嗽了一声,又接着说:“今天我把大家找来,就是想跟你们交个心,为了我八旗的利益,我老四要坚决反对改革!” 在场的八旗将官本来都对改革不满,一见四阿哥出来挑头儿,都觉得精神大振,连声叫好。老付表现得尤其积极,领着头儿喊口号:“坚决反对改革!””誓死跟着雍亲王!””杀他二十万人,保持两百年的稳定!” 四阿哥得意地向门外高喊:“拿酒来!” 一队侍卫抬着十几个酒坛子走进来。打开封口,屋子里立即弥漫起一阵酒香。 四阿哥命令侍卫给每人倒上一碗酒。自己高高举起酒碗,说:“从今天起,我老四和大家福祸与共。信得过的,喝了这一碗!” 武官们大多都是酒鬼,见了酒就像饿狼见了肉一样,立刻大喝起来。一边喝一边叫着:“福祸与共!福祸与共!福祸与共!” 四阿哥悄悄地把老付拉到一边,说:“你到关外去一趟,传我的命令,调第三十八牛录连夜进京!” 第四十九章傲骨凌霜千里梦 天色阴沉,慢慢飘起了小雪。 弘历面色阴沉得吓人,心里烦躁得很。他在想:“父王说的'我就没有后了'是什么意思? 第53章 莫非已经发现我不是他的儿子?唉,当初要是早杀了林黛玉就好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贾环给他的林黛玉的画像,仔细端详着:林黛玉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而且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自己以前总觉得下不去手,可是现在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不过贾宝玉那小子武功也不输于自己,再去杀林黛玉得叫上个帮手,不如再哄着妙玉来给自己帮忙。弘历想到这里,两眼透出一丝凶光。 雍亲王福晋从门前走过,从半掩的门缝里看到弘历呆呆地坐着,满面杀气,就奇怪地推门走了进来问道:“孩子,你干什么呢?” 弘历猛然惊醒,连忙答道:“没,没有什么。” 福晋走过来拿起桌子上的画像,说:“呵呵,你大了,知道想女人了。这小妞是谁呀,好漂亮啊。” 福晋的眼光落到左下角的一列小字上: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她忽然一愣,两眼直呆呆地望着画像出神。 过了好久,她的脸色渐渐阴下来了,转向弘历问道:“看来这里面的秘密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弘历尴尬极了,不知道说什么好。福晋点着弘历的鼻子说:“我告诉你,你干什么别的我可以不管,但是如果你敢动林黛玉一根汗毛,看我不活劈了你!”说罢,把黛玉的画像揣在怀里,悻悻地走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黛玉坐在窗前,打开窗子,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下雪不冷化雪冷”,随窗子飘进来的雪片落在脸上痒痒的。小时候在苏州,也下过这么一场大雪,只是雪花一沾地就化了,只有草坪上能积起薄薄的一层。她穿着崭新的小虎头鞋,去雪地上踩得吱吱地响。看看周围没有人,就把一只鞋子脱下来,袜子也脱掉,小心翼翼地光着脚向雪地上踩去。一股凉飕飕麻酥酥的感觉,痒得自己不住地嬉笑。李奶奶忙跑过来,把她抱起,不顾她的抗议,用手在她的脚心挠几下,擦干,穿上鞋袜,然后带着她唱:“这么好的天儿哟,飘雪花儿,这么好的姑娘光脚巴丫儿……” 一转眼,自己来贾府已经快十年了,从一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长成个大姑娘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以后会嫁给宝玉么?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得一阵阵脸红心跳。她刚进贾府和宝玉相见,为了宝钗和宝玉拌嘴,宝玉杀蟒,宝玉挨打,宝玉和她一起研究那块红绫……一幕幕的景象从她脑海里掠过。宝玉还告诉过紫鹃,说十四阿哥已经同意宝玉和自己的婚事了。 黛玉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真是造化弄人,宝玉居然是十四阿哥和娘娘的儿子,而自己是四阿哥的女儿。原来是姑表兄妹,现在变成了堂兄妹。可是,堂兄妹不是不可以结婚的么?黛玉的眉头皱了起来:其实姑表兄妹和堂兄妹,在血缘上的距离是一样的,为什么因为是同姓就不能结婚呢?不过,这是汉人的规矩,十四阿哥和四阿哥都是满人,或许不讲究这些? 黛玉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好难相信自己是四阿哥的女儿,他那么阴险毒辣,诡计多端,杀人如麻,自己身上流的怎么会是他的血? 雪已经停了。月光映在雪地上,像白天一样。几只乌鸦从树上飞落下来,在雪地上跳来跳去,瓣瓣爪迹印在洁白的雪上,忽而又跃到梅枝上,雪粉扑簌簌地散落下来。 一点红光一闪,黛玉这才注意到,原来梅花已经开了,一直被积雪覆盖着。血一样红的梅花,披着晶莹的雪片,一跳一跳地闪动着。黛玉不禁想起了自己春天葬花的情景,转眼又快一年了。唉,梅花为什么在冬天开呢,这么冷,孤零零的,连叶子都没有,好可怜的。 眼睛觉得又干又涩,怎么这些天来泪水似乎少了呢?黛玉叹了一口气,打开墨盒,蘸一下笔,写道: 咏梅未遇春风发一枝,花开何必待花时。 唉,生不逢时,花尚如此,人复何堪?黛玉忽然觉得这梅花好亲切,又写道: 迎风怒放银盆火,带雪香催月下诗。 梅花美就美在一股傲气,不媚世俗的傲气,不为世俗所容的傲气。一阵淡淡的梅花清香飘了过来,香气里似乎有无限柔情。黛玉抬起头来看去,梅花瓣上的雪已经开始化了,点点晶莹的水珠。黛玉继续写: 傲骨凌霜千里梦,柔情化水几年思。 远处忽而飘来一阵缠绵的笛声,仿佛是江南的采莲曲,自己好想再回苏州看看,“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黛玉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低低吟道: 无端最是家乡曲,骤起堂前人半痴。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林妹妹,你又写诗啦?” 黛玉转身一看,原来是宝钗,忙起身让座,说:“姐姐怎么冒着雪来了?”忽而又想起来问道:“刚才你叫我什么?怎么变称呼了?” 宝钗用手捏捏黛玉的鼻子说道:“叫你林妹妹呀,怎么,宝玉叫得,我就叫不得?” 黛玉脸一红,“呸”了一声把宝钗的手打开。 宝钗笑着把桌子上的诗稿拿了起来,夸奖她说:“嗯,颦儿,你的诗越写越好了呀。” 黛玉也笑着说:“你呀,又想拿我开心了是不是?” “哪里,哪里,好就是好。”宝钗边看边说,“你这头两句‘未遇春风发一枝,花开何必待花时',顺手拈来,自然流畅。起诗贵在平起高扬。像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韩愈的‘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洲路八千';韦应物的‘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都是上乘之作。若是牵强斧凿,便落了下乘。像黄庭坚的‘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笑字用得生涩得紧,似巧实拙。还有那谁的来着,什么‘一上高城万里愁'。” 正说着,贾五走了进来说道:“林妹妹,宝姐姐,你们谈什么谈得这么高兴啊?”宝钗笑着说:“你林妹妹又写诗啦,还不过来看看。” 贾五接过诗稿,连声喝彩:“迎风怒放银盆火,带雪香催月下诗;好美的境界,明月,白雪,红梅如火,暗香浮动,催人落笔。” 宝钗说:“我还是最喜欢这下面一句:傲骨凌霜千里梦,柔情化水几年思。对得也工整:傲骨对柔情,凌霜对化水,千里对几年,梦对思。” “是啊,意境也美,”贾五点点头说,“数年相思,千里幽梦,铮铮傲骨,似水柔情,正像你们两个。” 黛玉正听得出神,听见贾五这么说,不由得又红了脸,说道:“呸!乱讲!” 宝钗把手扶在黛玉的肩膀上,说:“宝玉,你写了什么诗没有,也拿来给我们看看。” 贾五想了想说:“写诗么,重在意境。有了好句子,平仄可以不论,字数可以不论,韵脚也可以不论。其实诗歌也是随时代变化的,每个时代的形式,风格都不一样。” “这倒也是,”宝钗点点头说,“上古传下来的《诗经》就有什么'坎坎伐檀兮',《楚辞》的风格也类似,什么'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一直到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都有这个拉长声的'兮'字。可是到了汉末,这个'兮'字就开始在诗中消失了。像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曹植的'利剑不在掌,交友何需多'。” “这个么,大概是这样,”黛玉插话说,“那年我们坐船进京,听得运河两边的人隔着河说话:'你克(去)那点些?''克城卖鱼些。'那'些'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你们知道,隔着那么远,听得模模糊糊的,要是两个人一抢话头儿,就谁也甭听了。这个'些'的意思就是告诉对方我讲完了,该你说了。古时候人烟稀少,都得这么隔着老远的喊,那'兮'字后来就成了现在乡下人的'些'。” “呵呵,有意思,”宝钗笑着说,“那你的意思是说,中国从汉朝以后,人口大增长,出现了许多城市,人们可以近距离讲话了,所以'兮'就用不着了?” “有理,”贾五也笑着说,“古人是之乎者也咬文嚼字,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语气助词么,就是帮着喊话时才用得上。我们现在说的是大白话,可是当官的喊话的时候也不一样要用什么'啊'、'呀'、'吗'、'这个'、'那个'么。” “这倒也是,诗歌是随语言变化的。”黛玉说。 贾五点点头,接着说:“后来从唐诗到宋词,到元曲,这诗歌规矩是越来越松了。古人是讲古文,而我们现在说的是大白话,其实啊,白话也可以成诗的。” “哦,难道你见过什么白话诗么?”宝钗奇怪地问。 “当然,我还会写呢,给你们看看。”贾五说着坐下来,提笔写道: 你爱大海么,你爱蓝天么,黛玉和宝钗一起笑了出来:“这就叫诗?” 贾五也不答话,又写道: 你能拥有大海么,你能拥有蓝天么; 黛玉点点头:“嗯,有点意思了。”宝钗笑盈盈地看着贾五,他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以后要是有这么个孩子就好了。她心里陡然一惊,为什么我把他想成自己的孩子?莫非心里还惦记着十四阿哥? 贾五抬起头来向黛玉一笑,继续写道: 不能拥有,并不等于不能爱; 反而有时,会爱得更深。 宝钗看到这里一愣,怎么就像是在说自己?自己是李自成的后代,和十四阿哥又有杀父之仇,根本不可能嫁给他,可是心里怎么总是放他不下呢? 第54章 她下意识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是金锁,金锁下面还拴着那天晚上十四阿哥给她的玉佩。“冤家!冤家!”她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黛玉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不能拥有,并不等于不能爱;反而有时,会爱得更深。”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去看看宝钗,正想说什么,只见宝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忙伸手扶住她,问道:“宝姐姐,你怎么了?” 宝钗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没,没有什么,今天忘了吃冷香丸了,有点头疼。我得赶快回去吃药了。”说罢,就匆匆地走了。 贾五刚伸手要留,宝钗已经袅袅而去了。看着宝钗的背影,贾五心里一动,宝姐姐好像瘦了么,自从那次抄查大观园以后,她总好像是心事重重,好像对自己也疏远了。 黛玉看着发呆的贾五,又好气又好笑,拉了他一下,问:“你怎么啦?” 贾五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没有啊,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不好意思地把手缩回袖口,碰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猛然想了起来,忙说:“妹妹,你看看这个。” 一团红光一闪,黛玉笑着说:“哦,不就是那天我俩看的那块红绫么?咦,怎么变成两块了?你从哪里找到那另一块的?” 贾五把那天从十四阿哥那里见到红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就把两块红绫都平铺在桌子上。 “嗯,这个边应该对那里,好了。”黛玉帮着贾五把两块红绫拼了起来。 两块红绫在一起合成了一幅地图。高高的山峰,山顶上有一座小庙,庙后有一棵大松树。松树下,一条开满白花的小径直通山下一条小溪。溪水里卧着一头黄牛,溪岸上也有一棵大松树。地图下面是一首诗:“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一径青石白花瘦,下至黄牛消息透,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梵林飞。” 黛玉俯下头仔细看了看,说:“宝玉,你看这边石壁上的这个印记,好像是你的那块玉呢。” 贾五从自己脖子上摘下玉来,放在画上的石壁旁边一比对,说:“可不是,像是按着这个模子做的呢。” 二人又看了好久,黛玉说:“宝玉,你看'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梵林飞',好像是说这不是四川的峨嵋山,而是怒江畔的一个峨嵋山。” 贾五点点头应道:“对呀,可是没有听说过怒江有个峨嵋山啊,而且怒江那么长,应该是在哪一段呢?” 黛玉想了想说:“这得以后找个地图仔细参详才行。不过,十四阿哥不是内定了要当太子了么,你们还要这个干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只恐怕雍亲王正在搞什么阴谋。” 贾五猛然想起黛玉是四阿哥的女儿,忙停了下来。 黛玉已经是泪水盈盈,忙说:“唉,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贾五不知说什么好,伸手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去黛玉的眼泪。 黛玉拿起桌子上的两块红绫,说道:“这是无价之宝了,可别随便乱放,搞丢了。嗯,这样吧,”她站起来,打开柜子,拿出湘妃竹编成的针线笸箩,“我给你缝一条汗巾,再把它们缝在里面,你随身系着。” 贾五点点头。黛玉从枕头边拉过一条紫红色的缎带,在贾五腰上比了一下,用小银剪子剪断,平铺在桌子上,拣起一根细针,穿上红丝线,把那两块红绫叠成一长条,抹平,放在缎带上,就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摇曳的烛光映得黛玉的脸上红红的,弯弯的眉毛下面,一对深邃的大眼睛闪烁着俏皮的光。贾五心里一热,不由得想起了一位俄国诗人写的诗句:“她的眼睛大么,我不知道,当一门大炮瞄准了你,就要射出炮弹的时候,你能说出它的口径大小么?” 黛玉觉出宝玉在盯着自己,不由得脸上热辣辣的,手里的丝线也开始微微发抖,她想起那个夏天,自己坐船进北京,看到在运河边上的大柳树下,一个穿着红衫子的小姑娘在绣花,一边绣一边唱着:“花针引线线穿针,男儿不知女儿心……” 几粒细小的汗珠从黛玉的额头上渗了出来,贾五不禁一阵心痛。林妹妹的身体太弱了。他猛然想起”泪尽而逝”,心里一凉。 也许世界上只有爱和死才是永恒的,也许只有真正坠入爱河才能领会到死亡的真谛。贾五觉得有什么东西慢慢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浮了出来,轻轻地向着黛玉飘去。是自己的灵魂么?不知道,只是…… 黛玉缝完了最后一针,拿起剪子把线头剪断,笑着说:“哎呀,总算弄好了。” 说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贾五大惊,忙抢上一步,左手扶着黛玉的后背,右手拉住黛玉的手急切地问:“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黛玉疲倦地睁开眼睛说:“没什么,歇会儿就好了。哎呀!看你的手!” 贾五这才觉得右手火辣辣的疼,忙松开,只见鲜血一滴滴流了下来,滴在桌子上的那块玉上。原来自己刚才是抓到剪子上,把手刺破了。 可是血滴到了那快玉上,自己岂不是就要……到这时,贾五心中大骇,死死地抓住黛玉的手,说:“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离开林妹妹!” 贾五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他的手越抓越紧,黛玉疼得叫了起来。 贾五睁开眼睛,林妹妹的手还在自己手中,心里大喜道:“林妹妹,我们一起回来了!” 黛玉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问道:“你又胡说什么,回哪里呀?” 贾五向四周一看,怎么,还是在潇湘馆?他心里一阵惶惑:这涂上血的法子怎么不灵了呢?难道自己就永远留在清朝了不成? 第五十章十四阿哥勇擒年羹尧 十四阿哥的中军大帐设在青海湖畔。一夜狂风之后,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黄沙碎石。 十四阿哥和老那走出中军。老那摇头晃脑地念道:“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合风满地石乱走。古人诚不欺我也。” 天空蓝得发紫。十四阿哥遥望着远方的塔尔寺,洁白的塔身,鎏金的塔顶,在火红的朝阳映照下熠熠生辉。他若有所思地说:“老那,那王子腾死得好像是不明不白啊。” 老那点点头说:“那阿布坦要劫王子腾的营寨,得通过数十里的年羹尧的防线。 那阿布坦是老狐狸了,怎么会行此险招?年羹尧一向号称善于用兵,又怎么会一点不察觉?那王子腾兵败以后怎么不向年羹尧和傅尔丹的驻地靠拢,反而跑到大野外去再中一次埋伏,把自己的命也送了?” 十四阿哥双眉紧锁,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难道年尧羹和阿布坦有了勾结?” 老那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也不敢下结论。不过可疑之处太多,令人担心。” 书童牵过枣红马来。十四阿哥飞身上马,说道:”老那,我们出去转转。”说罢一提缰绳,飞马出了营门。老那和十名黑衣侍卫骑马紧随在后。 翻过一个小山坡,老那指着前方说:“王爷,那王子腾就是在这里阵亡的。” 十四阿哥举目望去,左面是波涛浩渺的青海湖,右面是百丈高崖,前面是一片草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近一人高的牧草,就是埋伏了千军万马也一点看不出来。远远地传来牧人的歌声:“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歌声高亢悲怆,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王子腾也是老将了,打了败仗,怎么还会跑到这么个险恶的地方来?” “是啊,”老那同意地说,“一边是大湖,一边是高崖,敌人如果前面埋伏,再从后面一包抄,那就是插翅难逃了。” 十四阿哥想了想说:“我们过去仔细看看。” 老那忙阻拦说:“王爷,此地过于险恶,还是改天带大队人马再来吧。” 十四阿哥呵呵一笑道:“你过虑了,王子腾那次是孤军,而现在这里离我们的大营不过四十里,离年羹尧的营寨不到十里,那阿布坦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再说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出来?”说着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乱石丛中,折断的刀枪,褪了色的旗帜残条,生锈的盔甲碎片,骷髅白骨处处可见。吃人肉吃红了眼睛的野狗向着他们狂吠。 湖面上缓缓漂过来一只大船,雪白的风帆,在蓝天碧水之间显得分外耀眼。船上蓦然响起一阵笛声,一个清幽的女声唱道:“才逢西戎,又遇南蛮,西戎尚可,南蛮残我。”歌喉婉转凄凉,如泣如诉。有几个侍卫听得不禁掉下泪来。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青海近年来刀兵不断,老百姓真吃了大苦了。 忽然听得一阵梆子响,滚木石从右面的悬崖上滚滚而下。众人急忙闪开,只见来路已经被高高垒起的木头石块封死了。 十四阿哥心里一惊,什么人设的陷阱?这阿布坦真能未卜先知?一边是水,一边是断崖,后路又封死了,怕前面的草丛里也会有埋伏。不过,就是有埋伏也得冲了。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刚要发令,只听得一阵锣响,草丛里,雕翎箭像雨点一样飞来。他急忙抽出宝剑来拨打,座下的枣红马已经中了数箭,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他挺身一纵,还未站稳,羽箭又像飞蝗一样向他飞来。 “连珠弩!”十四阿哥心里一冷,这是自己营中新研究出来的,比普通弩箭的发射速度快十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55章 他一面拨打羽箭,一面回头看去,十名侍卫都已经倒在地上,被射得像刺猬一样。只有自己和老那还在拨打。 一个时辰过去了,十四阿哥渐渐觉得手臂沉重起来。再好的武功,在千百支”连珠弩”前也无能为力。如果是一般的弓弩还可以考虑冲过去,他浮起一丝苦笑,自己制造的”连珠弩”果然厉害,一出世就要先把自己杀了。 老那气喘吁吁地凑了过来,忽然一手抓下十四阿哥的金盔,戴在自己头上,喊了一声”趴下!”就跌跌撞撞地向着湖边跑去。 十四阿哥一惊,手下一慢,一支箭射进了他的大腿。他腿一软,就势一滚,躲在马尸下面。 老那跑到湖边,一面拨箭,一面向那帆船大喊。那船慢慢驶了过来,越来越近,忽然船舱里也发出一排冷箭,老那身中多箭,哼了一声,就面朝下倒下去了。 箭雨停了。那船驶到岸边,走下一行人来。朦胧中,只听得有人说:“年大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的诸葛亮啊!” 十四阿哥一惊:年大将军,莫非是年羹尧?他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自己? 随风传来一阵狂笑,正是年羹尧。那年羹尧得意地说:“好小子,你也有功啊,要不是你偷出来的'连珠弩'的图样,哪能这么顺利。雍亲王夸奖老十四武功天下第一,谁知道居然死在他自己制造的'连珠弩'下了,天意啊!” 只见年羹尧走到老那身边,笑嘻嘻地一揖到地:“大将军王啊,您不是天下无敌么,怎么落到我老年的手里了,在下给您施礼了。”说着拔出自己的佩剑,向着老那的后心狠狠扎了下去。 老那大叫一声,跳起一尺多高,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气绝而死。金盔也滚落了下来。 年羹尧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啊?这不是老十四!” 年羹尧话音未落,十四阿哥已经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像一只大鸟一样,凌空向年羹尧扑来。十几个侍卫忙抽出兵器把年羹尧团团围护住。 十四阿哥知道年羹尧武功不弱,而且自己后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弓弩手们,必须乘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尽快解决那些侍卫。只见十四阿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左脚踢飞了一个胖侍卫的鬼头刀,那刀冲天飞起十来丈高,十四阿哥的右脚顺势点了他的天门穴,又反纵在空中,使出平生绝学,足踢,膝撞,肘磕,掌劈,指点,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侍卫全都被点了穴,躺倒在地了。此时,那鬼头刀刚刚落下来。十四阿哥右手平伸,把那把刀接在手中。 年羹尧一愣,掏出雪白手帕擦干净自己剑上的血,向着十四阿哥一抱拳道:“卑职给大将军王请安了。”说着把剑一举,使出年家剑法的第一式”年年难过年年过”向着十四阿哥刺来。 十四阿哥当年和年羹尧的妹妹切磋过剑法,对年家剑的种种变法熟识在胸,他把鬼头刀斜举,一招”处处无家处处家”迎了上去。 只听得”当啷”一声响,刀上的鬼头被削去了大半。十四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年羹尧手里拿的是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 年羹尧是极骄傲的人,此时在兵器上占了上风,更有意在部将兵丁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武艺,手里的剑使得飞快,十四阿哥手里的鬼头刀一寸一寸地被削去,转眼只剩下了一个刀把子。 十四阿哥长啸一声,把手里的刀把子向年羹尧掷去。年羹尧急忙后退一步闪过,十四阿哥已经把围在腰上的一条绿丝带解了下来。 十四阿哥把丝带一抖,内力贯处,那带子像钢枪一样笔直地向着年羹尧刺来。年羹尧反腕一削,剑锋掠处,那丝带忽然变软了,飘飘地贴着剑锋的下面滑了过去,马上又变得笔挺,重重地在年羹尧的脸上抽了一下。 年羹尧大叫一声,脸上的血嘀嘀嗒嗒地流了下来。这个面子可丢大了,他一声怪吼,又冲了上来,手里的宝剑使得风雨不透。 至弱者强,至柔者刚。那削铁如泥的宝剑本是一切硬兵器的克星,可是在丝带做成的软兵器面前却一点发挥不出来。一剑剑就像砍在水里,一点儿用不上劲儿。 那丝带就像一条绿色的怪蛇,贴着宝剑滑来滑去,时不时地在他脸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又是几个回合过去,年羹尧脸上已经挨了十几下,他恼羞成怒,再也顾不得面子要单打独斗了,虚晃一剑,跳出圈子,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伸到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从山崖上,从草丛中,弩箭像雨点一样向十四阿哥飞来。十四阿哥冷笑一声,手里的丝带画了个圈子,弩箭纷纷落地,有一部分箭反弹出来射入了躺在地下的侍卫们的身上,疼得他们满地打滚。 年羹尧一声狂笑,又抡着宝剑杀了上来。箭雨稀疏了,只有几个神箭手还时时地找机会放上几箭。 十四阿哥心中一凛:暗箭难防。这丝带要用来打箭,就必须硬挺,可是要防被宝剑削断,就必须柔软,顾此失彼,十四阿哥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年羹尧又占了上风。 十四阿哥猛然灵机一动,使出”风飘万点”的轻功,围着年羹尧飞快地转起圈子来了。弓箭手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十几个十四阿哥的影子围着年羹尧团团乱转,他们手里的弓拉得满满的,就是不知道箭往哪里射。 年羹尧武功虽强,但是练的都是马上的功夫,轻功却不行。跟着十四阿哥转了几百圈以后,只觉得头晕心跳。他大喝一声,手里的长剑狠狠地劈了过去。十四阿哥让过长剑,把自己的丝带交到左手,右手叼住年羹尧的手腕一拧,自己已经转到了年羹尧的身后,用脚一点年羹尧的膝盖,年羹尧哼了一声,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下。 十四阿哥捡起长剑,横在年羹尧的脖子上,厉声说道:“叫你的兵将们都把武器扔了!” 年羹尧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士可杀不可辱!” 十四阿哥看看老那的尸体,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怒吼道:“你知道老那和我亲如手足,今天我非给他报仇不可!”说着把宝剑一按。 冰冷的剑锋切进了半寸,血从年羹尧的脖子上流了下来。年羹尧觉得脖子一阵发凉,心里万念俱灰,忙叫:“饶命,大将军王饶命!” 十四阿哥把剑一提,重复说:“叫你的兵将们都把武器扔了!” 年羹尧跪在地上大叫:“放下兵器,都走出来!” 草丛里,悬崖上,走下来上千人,赤手空拳,整整齐齐地排成三个方队。 十四阿哥对年羹尧说:“叫他们搬开挡路的木头石块。” 年羹尧跪在地上大叫:“搬开挡路的滚木石!” 三个方队默默无声地搬石开路,一会儿就把路障清理干净了。 十四阿哥又对年羹尧说:“叫他们把马匹留下,步行回营。” 年羹尧跪在地上大叫:“马匹留下,步行回营!” 三个方队又改排成一条长队,向营房方向走去。自始至终,队伍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十四阿哥暗暗叹了一口气:都说年羹尧治军有方,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心术不正啊。他拉过三匹马,把年羹尧捆在一匹马上,把老那的尸体放在一匹马上,自己骑上另外一匹。这时,他才觉得大腿上钻心地疼,他拔出箭头,用丝带把伤口包扎好,拍马向自己的大营慢慢走去。 中军大帐里像死一样寂静。十八个黑衣侍卫笔直地站在两厢。立柱上挂着一把宝剑,在蜡烛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十四阿哥慢慢地展开一面军旗,盖在老那的尸体上。又转身怒视着在地上被捆成一团的年羹尧,冷笑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暗算我!” 年羹尧面色苍白,忙说:“将军王,我也是迫不得已,是……”他看看左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十四阿哥又是一声冷笑,向着下面一挥手说:“你们把他松了绑,然后都退下去!” 侍卫们给年羹尧松了绑,就悄悄地退了出去。年羹尧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又慌忙跪了下去,说道:“大将军王,这是雍亲王的命令,要我找机会暗算您。” 十四阿哥早已经料到是雍亲王在后面作怪,可是听到这里还是心里一惊: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怎么会这样狠毒,向亲弟弟下手。他忽然间觉得乏味得很。 年羹尧轻轻舒展了一下手腕,如果自己一跃而起,把那把剑抓到手,刺死老十四,就可以冲回自己的大营里去。正想着,只见十四阿哥的眼光又逼视过来,他急忙低下头。 十四阿哥缓缓问道:“那么王子腾和他手下的几万官兵,也都是你杀的了?” 年羹尧一哆嗦,说:“大将军王明鉴,那也是雍亲王的计策,要我化装成阿布坦的兵,袭击王子腾。雍亲王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您骗回青海。” 十四阿哥一怔:四哥为什么急着要我回青海呢?为了在父王面前说我的坏话?可是父王是极有主见的人。莫非他要…… 年羹尧接着说:“您知道我和王子腾私交不错,如果不是雍亲王再三威逼,我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说:“你倒是会推委,四哥叫你杀王子腾,叫你杀那几万兵丁了么?都说你嗜杀成性,果然不假。他们都是有父母儿女的人,为国千里远征,却丧在你们的阴谋之下。要你一条命抵他们上万条,也不亏待你了吧?”说着,向帐外高喊一声:“来人,请尚方宝剑!” 一个书童捧着一个黄包袱走进来,放在公文案上。 第56章 十四阿哥打开包袱,宝剑鞘上的飞龙金光闪闪。十四阿哥向着宝剑一施礼:“父皇,儿臣今天要斩了一品大员年羹尧。”说罢一按剑鞘,秋水一样的宝剑带着寒光,缓缓滑出剑鞘。 年羹尧慌了,忙叩头不迭,连说:“饶命!大将军王饶命!” 十四阿哥面色铁青地说:“我可以饶你,只怕那几万屈死的冤魂饶不了你!” 年羹尧更慌了,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麂皮小包,说道:“卑职还有机要上禀!” 十四阿哥伸手接过小包,打开,里面是一幅白绢,和一个红玉镯子。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怔怔地盯着那镯子,过了好久,长叹一声,再看那白绢,上面写满了熟悉的秀丽字迹: 阿哥见字如晤: 圆明园一别,已近十年。妾时乖命蹇,家门竟出匪人,陷于樊笼,不能侍奉君子,昼夜惟有以泪洗面而已。窃闻君变法改革于内,平叛拓疆于外,众望所归,如日之中天,心实慰之,每日焚香礼拜,为君祈福。 妾兄羹尧,刻薄狠毒,桀骜不训,为图功名,竟陷亲妹于苦海,如再犯军令,实是死有余辜。但其乃我年家惟一之血脉,家母亦深爱之。还望君能网开一面,贷其一死,以留年家一线香火。 幼读老杜之诗: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忤,与君永相望。今日方知字字皆是血。 年小妹垂泪手书“小妹,小妹,”十四阿哥两眼含泪地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又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月夜,在圆明园的荷塘边,自己就要出征,把这个红玉镯子套在年小妹的手腕上。小妹的手臂像白玉一样,他轻轻吻着小妹的手说:等我,一回来就娶你。 可是自己刚刚离京,年羹尧就把小妹送到四哥那里做妾了。自己回来以后大怒,那时年轻气盛,派兵包围了雍王府就要抢人。谁知还没有开打,父皇就来了,把自己大骂了一顿,还把要立自己做太子的念头取消了。一直到今天,才又重新要立自己做储。 不过,四哥好像并不喜欢年小妹,为什么非要娶她呢?难道就是为了激得自己和他翻脸,好让父皇取消自己的太子?他会有这么阴险么?那么今天四哥叫年羹尧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杀死几万自己的官兵,把自己骗回青海来,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他想害了父皇,自己篡位? 十四阿哥想到这里,心里一冷,恨不得一步飞回北京。但是眼下青海这个烂摊子也得好好收拾,而且自己没有诏书就私回北京也不合法,再说父皇年纪大了,疑心也重了,自己私自回去别再怀疑自己要篡位。 十四阿哥长叹一声,尚方宝剑”当啷”入了鞘。高声喊道:“死罪免了,活罪难饶。来人啊,把年羹尧拉下去打四十板子!锁在大牢里!” 十四阿哥又拿出笔墨,飞快地写了一封信,叫过自己的心腹那青:“你骑我的宝马,星夜进京,把这封信,亲自交给皇上!” 第五十一章黛玉之梦 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窗上沙沙做响。 黛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唉,男人们么,总是打打杀杀的,政治,好肮脏的政治,充满了血腥味。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果大家都不关心国事,那些独夫民贼们岂不是更可以为所欲为了?女人家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头儿,大家和和气气的,打什么劲呢。以后这个世界要是由女人来统治就好了,肯定能少了许多战争。唐朝有个女皇帝武则天,不是也把国家治理得不错么,虽然她也杀了些大官,可是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而且她当政的时候,老百姓的生活是挺好的么。 朦胧中,忽然听得有人叫她:“林姑娘,林姑娘!” 黛玉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秦可卿,她奇怪地问:“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可卿笑着说:“什么晚上啊,你起来看看。” 黛玉穿好衣服起来,往窗外一看,可不是,太阳老高了,莺鸣翠柳,花舞东风,居然是一片大好春光。 黛玉更奇怪了:“怎么回事,昨天晚上还在下雪么。” 可卿嘻嘻笑着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现在是神仙啦,变这么个小把戏还不容易。”说着拉着黛玉的手就往外走。 黛玉恍恍惚惚好像是记得有人说过秦可卿当了神仙,就随着她走出了屋门。 外面是个好大的园子,比大观园还要大好多。转过假山,几个穿彩衣的女孩子正在摘花,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个个都飘飘然有仙女之态。 那些女孩子看到黛玉,都放下手里的花枝跑了过来,叫喊道:“哇,好漂亮的妹妹呀!””可卿姐姐,这就是绛珠妹妹么?””好妹妹,可想死我们了!” 可卿笑着给黛玉介绍说:“这个叫痴梦仙姑,这个叫钟情大士,这个叫引愁金女,这个叫度恨菩提。” 黛玉心里奇怪,怎么这些仙女会知道自己呢,而且管自己叫绛珠,那是雍亲王福晋给自己起的名字呀,也不好询问,只是规规矩矩地给众人见了礼。 痴梦仙姑拉起黛玉的手,说:“好妹妹,我们编了几支曲子,给你听听。”说着拿起琵琶,拨了几下,轻轻唱道:“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忠,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其声韵凄婉,竟能销魂醉魄,黛玉听得一阵心酸,眼圈也红了。心中暗暗琢磨,这个曲子是什么意思呢?谁为情种,自己和宝玉都是清王室之后么。都只为明月情浓,莫非是说什么反清复明的事情不成? 钟情大士叹了一口气说:“绛珠妹妹,你再听听这个。”说着拿过一支紫玉箫,呜呜地吹了起来。按着箫声的节拍,引愁金女唱道:“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自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歌声婉转凄凉,黛玉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可卿替黛玉擦去眼泪,说:“好妹妹,我现在是神仙了,所以咱们也不用讲什么辈分了,你告诉姐姐,你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黛玉红了脸,慢慢低下了头。 度恨菩提笑着说:“女孩儿家,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但羡鸳鸯不羡仙么。” 黛玉的脸更红了。 钟情大士托着黛玉的下巴说道:“我们都是神仙,能帮你的。你告诉我们,是不是想和宝玉成亲呢?” 黛玉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卿从案桌上拿起一卷册子,慢慢翻着,说:“人的缘分啊,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如果缘分不够么……”她忽然停住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痴情仙姑忙凑了过来一看,她的脸色也变了。 黛玉的心”咕咚”一下沉了下去,也顾不上害羞了,焦急地小声问:“怎么,怎么了?难道我和宝玉没有缘分么?” 可卿同情地把手放在黛玉肩膀上说道:“妹妹,缘分都是修来的,人不能与命争啊!” 痴情仙姑争辩地说:“可是,难道我们不能想个办法帮帮绛珠妹妹么,她已经把一生的泪水都献出来了!” 可卿无奈地摇摇头说:“不够,不够啊!” 黛玉急了,紧紧地拉住可卿,连声说:“姐姐救我!姐姐救我!要我做什么都成!” 可卿凝重地说:“只有一样东西比眼泪更宝贵,就是你的鲜血。” 黛玉坚定地点点头。 可卿看看钟情大士,大士从袖中取出一把六寸来长的匕首,碧玉把儿,黑犀牛皮的套子,缓缓地递给黛玉。 黛玉拉出匕首,匕首亮得能照见自己的面容。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影子好亲切,好像在向自己召唤。她笑了,轻轻地说:“宝玉,我来了。”就用力地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前胸,一阵巨痛,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黛玉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是南柯一梦。自己浑身上下汗津津的,胸口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紫娟被黛玉的叫声惊醒,急忙披起衣服走了过来,点上蜡烛。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紫娟看着黛玉又是满脸泪水,急切地问道,“是做噩梦了吧?”说着从炭炉子上提下水壶,倒了些热水在盆里,又把毛巾浸湿,递给黛玉,说:“擦擦脸吧,姑娘。” 黛玉坐起来,也不接毛巾,只是轻轻揉着自己的胸口,仿佛疼得好点儿似的。紫鹃探过身来用毛巾给黛玉擦去脸上的泪水,还一边问道:“姑娘,胸口疼么?” 黛玉也不答话,呆呆地坐着。她又想起梦中的情景,秦可卿真的成了神仙么?那几个仙姑都好漂亮,她们对自己那么亲,莫非自己原来是仙女下凡不成?可卿说自己和宝玉的缘分不够,就是哭尽了一生的眼泪也不够,难道自己真的是如此命薄么?那曲子里面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莫非是说自己的眼泪到了某个夏天就要流干了? 想到这里,黛玉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唉,宝玉呀宝玉,你真是耗尽了我的心血。 她又想起梦中的事情,可卿说:“只有一样东西比眼泪更宝贵,就是你的鲜血。” 然后自己就把匕首插进了前胸。 第57章 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要自己把鲜血献出来,去换取缘分,莫非是今生不修修来生?自己和宝玉今生就真是有缘无分了么?那匕首插进自己胸口的一刻好痛,好像疼得要死过去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与其红颜薄命,任人欺凌,还不如干干净净地死了的好。自己的鲜血和宝玉有什么关系呢,莫非可以舍自己的命去救他么?不过,女孩子要是真能为自己的心上人去死,难道不是很幸福的么? 一丝微笑浮上了黛玉的嘴角。紫鹃大奇:“姑娘,你怎么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黛玉拉起紫鹃的手说:“好姐姐,谢谢你多年来照顾我,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你!” 紫鹃忽然害怕起来,忙说:“姑娘,姑娘,你乱说什么呀!” 黛玉向着她一笑道:“没有什么,扶我起来吧,天都要大亮了。” 贾五猛然惊醒,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他用力揉了揉,似乎疼得轻了一些,怎么回事呢,莫非自己害了心绞痛? 天已经大亮了,外面传来女孩子们的嬉笑声:“再堆高一点!””这块煤给他当眼睛吧!””这根胡萝卜做鼻子正好!” 哦,是小丫头们在堆雪人,那雪一定下得很大了。贾五刚要起来,忽然感到心口一阵狂跳,跳得自己心慌意乱。怎么搞的,自己从来没有过心脏病呀?他突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林妹妹,别是林妹妹有什么事吧? 贾五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就往外跑。袭人拦住了他,说:“二爷,穿上厚靴子吧,外面雪有半尺多厚呢。” 贾五胡乱蹬上靴子,披上斗篷,走出门外。雪停了,小丫头们已经把院子里的青石板路扫出来了。走出院门,大观园里一片银妆素裹,贾五踏着雪向潇湘馆走去,靴子踏在雪地上嘎嘎响,后面留下一长串脚印。 黛玉正在梳头,隐隐听到踏雪的脚步声,就叫道:“紫鹃,有人来了,去开门。” 紫鹃笑着说:“姑娘你想什么呢,这么早,又下着雪,会有谁来?”话音未落,就听到嘭嘭的拍门声。紫鹃一吐舌头,向着黛玉做了个鬼脸说:“姑娘你简直神了,未卜先知啊,这个肯定是宝二爷。” 紫鹃一打开院门,贾五就急着问:“林,林妹妹,林妹妹呢,林妹妹没事儿吧?” 说着三步两步跑进屋子。紫鹃笑着在后面跟着答道:“姑娘没事儿,二爷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贾五直愣愣地看着黛玉,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吐出一团团白雾,一句话也说不出。黛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走过去摘掉他头上的貂皮帽子,又帮他脱去大红斗篷,爱怜地说:“大冷天的,你可跑的是什么呢,看这一头都是汗。”说着拿起毛巾给贾五擦去额头的汗。 贾五坐在椅子上,喘了好一阵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妹妹,哎呀,可,可吓死我了。” 紫鹃笑着说:“二爷,你不是胆儿挺大的么,害怕什么?哎呀,看你的靴子都湿了。”一边说一边帮贾五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来,擦干,放在炉子旁烤。 贾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你们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忽然胸口一阵刺疼,把我疼醒了。然后就觉得心慌意乱,好像林妹妹要有什么事儿似的,就赶紧跑了过来,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紫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怪不得古人说呢: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们呀,是心有灵犀一样痛,我们这位也是,早上惊醒了就喊心口疼。” 贾五一愣,转向黛玉,问道:“妹妹,真有这回事儿,你梦见什么了?” 黛玉一笑,也不回答,慢慢地梳自己的头发,紫鹃过来给她挽上一个高高的髻。 黛玉照照镜子,提议说:“宝玉,我们去园子里看看雪景好不好?” 洁白的雪地上,贾五穿着大红斗篷走在前面,黛玉穿着天蓝色的大氅跟在后面。 贾五嘱咐着:“妹妹,你看好了,踩我的脚印,靴子就不会湿了。” 黛玉随口答应着,心里却起伏不定:自己做梦,心口被刺了一刀,怎么宝玉也会疼呢,看来他不但是自己的知己,心灵也是相通的呢。一朵灿烂的笑靥浮现在她的脸上。可是,美好的东西往往不能持久,自己和宝玉的缘分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可卿在梦中好像点明了,自己今生很难和宝玉结为夫妻的,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雍亲王定计 那青从青海披星戴月地往京城赶,七天七夜没合眼。进了永定门,才长出了一口气,下得马来,人都打晃儿了,在月盛斋叫了三斤酱牛肉,不敢喝酒,要见皇上啊。他就着茶水把牛肉一扫而光,用热水擦了一把脸,面见圣上不能太邋遢了,就又匆匆骑上马向内城跑去。 张廷玉才从午门里走出来,就看到一个满身尘土的军汉像喝醉了酒似的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青,就奇怪地叫道:“那青,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弄成这个狼狈样子?” 那青曾经和张廷玉一起为十四阿哥起草过变法的奏折,两人熟得不得了,就苦笑着说:“老张啊,紧急密折么,老十四一定要我亲自呈交给皇上。哎呀,这一路上,可累死我了。” 张廷玉笑着说:“皇上今天身体不舒服,早早就退朝了。而且你这副脏兮兮的样子,怎么好面见皇上?这样吧,我今天下午还要给皇上起草诏书,你把密折交给我,我替你交给皇上如何?” 那青知道张廷玉是皇上的心腹,近来和十四阿哥也来往甚密,给变法改革出了不少点子,而且自己也实在累得受不了,眼皮直打架,站都站不稳,如果在皇上面前哈欠连天,实在是太失礼仪了。于是就从自己的怀里把十四阿哥的奏折掏了出来交给了张廷玉,连连嘱咐,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亲自交给皇上。 看着那青走远了,张廷玉暗暗叹了一口气,老十四心地仁厚,赤诚待人,手下人也都肯给他卖命,哪像老四,处处耍阴谋,算计人。唉,只是自己的把柄被老四抓住了,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什么时候老四一翻脸,自己就非身败名裂不可。 张廷玉看看自己手里的厚信封,老十四能有什么要紧事呢?皇上曾经给过自己翻阅奏折的权力,何不打开来看看? 信封里有十四阿哥给皇上写的一封信,还有厚厚的一叠供状。张廷玉看着看着,不由得感到心惊肉跳,四阿哥居然指使年羹尧假扮敌军,杀了上万名自己的将士;年羹尧袭杀了王子腾,还去杀十四阿哥。老四果然是心毒手辣,再加上年羹尧胆大妄为,这不就简直是和谋反差不多了么?如果皇上看了这份东西,那年羹尧的脑袋肯定保不住了,老四就是不赐死,也得落个圈禁。可是按老四的为人,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肯定会把自己牵扯出来,自己贪污不说,还给私生子包打官司,逼死人命,这几个月又伙同老四,暗地破坏变法。皇上一怒,自己家中三代的荣华富贵,岂不是一下子就全完了?搞不好自己的小命也交代了。想到这里,他的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养心殿。 康熙靠在暖阁的椅子上连声咳嗽。 四阿哥忙抢上一步,给他捶着背,说:“父皇,您身体不好,这大冬天的,就别上朝了。王太医说了,您这病要注意保养,不能操劳,尤其不能生气。如果一气中了风,就麻烦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兄弟几个能替您分忧啊。” 康熙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可是老十四不在,朝中大部分亲贵大臣们都对变法阳奉阴违,我放心不下。” 赵昌悄悄走了进来说:“启禀皇上,八阿哥求见。” 康熙点点头。 八阿哥请安完毕,康熙就笑着问:“老八呀,你这次去江南视察如何呀?” 八阿哥持手肃立回答道:“父王,儿臣一路微服私访,知道了不少事情,从江南到北京,欺下瞒上的比比皆是。就拿北京来说,二等将军贾赦就死在了四哥家的大牢里。” 康熙听了一愣,转向四阿哥,问道:“老四,有这事儿?” 四阿哥连忙跪下,说:“父皇明鉴,那贾赦不但贪污腐化,而且抢男霸女,勾结地方官逼死人命。儿臣因为他是贾贵妃的伯父,怕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才在家里审他,谁知道他畏罪自杀了。”接着把贾赦为得扇子,逼死石呆子之事说了一遍,只是把贾雨村的名字略过不提。 康熙摇摇头说:“我也听说过贾赦人品极差,不过你也不该私设公堂,皇亲犯法与民同罪,于咱们名声不但无损,反而更能得到百姓的拥护。” 四阿哥连连称是,又说:“咱们要不要把贾赦的罪过公布一下,取消荣国府的世袭呢?” 康熙想了一下,说:“这个世袭是太宗皇帝为了酬谢他祖上的功劳封的。这样吧,他弟弟贾政为人中正平和,给他袭了算了。”又转向八阿哥,问道:“你还听到什么呢?” 八阿哥说:“儿臣到江南,在民间查询,那程克和胡清二人虽然贪,但是在地方办案还算公平,官声也还不错,没有什么民愤。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纯属托词。老百姓都说程克和胡清二人杀得太快,肯定是被人灭了口。” “哦?”康熙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连忙解释说:“这事是李卫经办的,巨额贪污肯定是实,至于其它的,等儿臣再仔细问问他。” 康熙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老八,你继续说。” 第58章 八阿哥点点头,接着说道:“孩儿私访到福建,厦门那里有个万花楼,是闽粤第一大妓院,老板叫赖星,是福州知府赖荣的弟弟。他们的父亲是荣国府管家赖大。赖星伙同福建巡抚贾雨林,就是大学士贾雨村的弟弟,勾结海上红毛洋商,大量走私鸦片,厦门海关如同虚设。鸦片坑害了东南百万百姓,他们获得暴利几千万两,朝中亲贵大臣,包括四哥,都收过赖星的贿赂。” 康熙两眉一立,问道:“老四,有这事?” 四阿哥赶紧又跪下说:“父皇,东南民风强悍,郑成功余孽尤在。如果让他们吸食鸦片,弄得心疲体弱,岂不是就不能造反了?而且贾雨村、贾雨林兄弟都对我大清忠心耿耿,虽然有点贪污,可是我们该保的一定要保啊。” 康熙大怒道:“为人之父母官者,玩弄诡计,不能爱民,用鸦片祸害百姓,简直是虎狼之心!”说到这里,只觉得一股热气忽然撞到太阳穴上,头疼得像要炸了一样,他用手按着头说:“你们先下去,老四把整顿吏治的事情交给老八去办,你自己写个谢罪的折子交上来!” 四阿哥垂头丧气地从养心殿走出来,一肚子都是火,心里想:“好你个老八,居然在背后调查我的黑材料!以后我绝对饶不了你,非狠狠整治你不可,要你千人唾,万人骂,叫你活得猪狗不如,连你的名字也改成猪,改成狗,阿其那,塞思黑,哈哈。”想到这里,四阿哥露出一丝冷笑。 才走到午门,就看见张廷玉慌慌张张地迎了上来,说道:“王爷,您这边请,我给您看个东西。” 四阿哥亲热地拍着张廷玉的肩膀,说:“老张啊,天塌下来地顶着,有我在,你慌什么?” 一进西厢房,张廷玉马上把门关好,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个大信封递给四阿哥,说:“王爷,您看看这个。” 四阿哥笑吟吟地把信封打开,心想:“这老十四还满孝顺的么,嘿嘿,万里迢迢,写信问候皇上,还有个偏方。”看着看着,他脸色忽然变了,心里咕咚一下子沉了下去:“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年羹尧这个混蛋!那连珠弩是贾雨村好不容易派人从老十四家里偷出来的,我星夜派人给他送去,还再三嘱咐他办事要谨慎,不能掉以轻心,没有十分把握,不能轻举妄动。怎么他年羹尧一得到连珠弩,就得意得忘了形,半路上去伏击老十四,被活捉了不说,还把我给供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四阿哥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抵赖!这事儿绝对不能承认。可是自己还有亲笔信在年羹尧的手里呢。当时年羹尧说事关重大,没有自己的手书怕帐下将官们谁也不敢和老十四为敌。自己犹豫再三,才写了亲笔信,这下倒成了老十四告自己的证据了。自己谋杀亲弟弟不说,还杀害了几万无辜的官兵,是大清开国以来从没有过的案子,不但自己继承皇位的事情要落空,怕连小命也要保不住了。可是,怎么能瞒得住皇上呢? 要不,派人封锁城门,让老十四的消息传不到皇上那里?可是朝中自己能控制的大臣不过两成,其他八成都是皇上和老十四的人,怕也封锁不住吧? 四阿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老十四的正式军情报告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以后才能到京,其他渠道来的消息就更慢了。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在七天之内能想出对策,就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四阿哥勉强笑了笑,对张廷玉说:“好,廷玉啊,你这件事办得好! 你先去休息吧,见到那青,叫他来我府里一趟。” 第二天,四阿哥像没事人儿一样上朝,递了三个奏折。第一个是建议八阿哥去福建,代替李卫审理万花楼一案。康熙看了很高兴,马上批准了,还提了八个大字:“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第二个折子是玉门总兵那青回京述职在东直门外被人杀害,该案已经交与九城兵马司总管隆科多处理,请恩抚恤他的家属。第三个折子是荣国府原世袭二等将军贾赦畏罪自杀,请赐恩给其弟贾政继承世袭。康熙也都准了。 第五十三章贾环袭爵 大观园西南角的小土坡上。 贾环穿着崭新的皮袍,独自一人,用花匠们的簸箕撮着雪,吭吭哧哧地在堆雪人。 贾环心里好烦,这个乌师爷怎么老往自己家里跑,虽然说是自己的表舅,可是跟自己的老妈也太近乎了。莫非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自己应该留点神儿,以后抓住他们点把柄,他俩还不得乖乖听自己的了?这贾府里的人都看不起自己,欺负自己是小娘养的,要是自己以后能把荣国府这个世袭搞到手就好了,就要狠狠整治他们一下,第一个就是凤姐,还有宝玉、黛玉他们。宝姐姐对自己好像不错,以后可以娶过来当老婆。 贾环得意地笑着,又想起昨天晚上乌师爷和自己老娘的谈话: 乌师爷神秘地说:告诉你件事儿,先不要对外人说,你们府里的贾赦在雍王府的牢房里自杀了。 赵姨娘不相信地说:啊?赦老爷?怎么会呢?他是最惜命的人呢! 乌师爷:这里面可能还有文章,我们先不管他。这下子环儿的机会就来了! 赵姨娘:你是说环儿能得了这个世袭?不会吧,赦老爷还有儿子呢。 乌师爷:嘿嘿,这贾赦也是死有余辜,我把他的材料整理了一下,贪赃枉法,搜刮民财,逼良为妾,私设公堂,逼死人命,皇上一看肯定大怒,决不会让他的儿子继承。皇上对贾政印象不错,他又是贾妃的爸爸,八成会把荣国府赏给他。 赵姨娘:那,老爷自己当了,怎么会有环儿的份呢? 乌师爷:呵呵,你还不知道贾政的为人,虚伪道学到了极点。他一贯标榜自己家庭和睦,兄弟之间关系极好。这次肯定要上书说自己悲哀过度,不能理事,然后要皇上把世袭给自己的儿子。 赵姨娘:那,还有宝玉呢? 乌师爷:贾政最恨宝玉了,而且怀疑不是他的种,当然不会向皇上推荐他。环儿是最有希望的,只怕贾政心疼孙子,要皇上把世袭给了贾兰。 想到这里,贾环叹了一口气,兰儿这个混蛋,得好好坑坑他。那乌师爷为什么如此关心自己呢?莫非自己是他的儿子?嗯,也有可能,那贾政傻呆呆的,和自己一点儿也不像,还是乌师爷和自己对路子,满肚子的心眼儿。不过,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乌师爷的儿子,这世袭就肯定没份了。这个,自己要是真能把荣国府搞过来,就先得杀了乌师爷灭口。 雪人堆好了,贾环仔细看了看,这个雪人怎么这么丑,小鼻子,大嘴巴,简直和乌师爷一个样儿。他生气地飞起一脚,把雪人的脑袋踢掉了。不料脚下一滑,正摔在那簸箕上,贾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簸箕带着他”哧溜”一下滑到了山坡下。 贾环忽然觉得很好玩,就提着簸箕爬上山坡,再滑下来,再爬上去,再滑下来,再爬上去,再滑下来,一遍一遍地滑着。 贾兰带了个小丫头出来玩雪,看到贾环正滑得高兴,就跑了过来,羡慕地说:“环叔,让我也玩一会儿吧。” 贾环眼睛一瞪,刚要骂他混蛋,忽然灵机一动,笑着说:“要带你玩也行,你得先干件事儿。” 贾兰连连点头,问:“什么事儿啊,环叔?” 贾环用手一指,说:“你看到那边的那个铁仙鹤没有?你过去用舌头舔它一下,我就给你玩。” 铁仙鹤光滑滑的,积不住雪,却凝了一层薄薄的霜。贾兰走到近前,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正是滴水成冰的季节,贾兰的舌头马上就粘在了铁仙鹤上。贾兰吓了一跳,想把舌头收回来,可是哪里分得开呢。只觉得舌头越粘越紧,贾兰叫也叫不出,呜呜地哭了起来。贾环得意极了,哈哈地怪笑着。小丫头吓坏了,大声哭叫起来。 宝钗带着莺儿,兴冲冲地来到园子里赏雪。莺儿提着个竹篮子,里面装了几色小吃和一瓶洋酒,是一个洋商送给薛蟠的。宝钗想去潇湘馆,找黛玉一起出来作诗玩,谁知刚一进大观园,就听到哭叫的声音。宝钗一愣:“怎么好像有兰儿的声音?”她急忙转过身,向着哭声走去。 绕过假山,正碰见宝玉和黛玉走来。宝钗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贾五回答说,“我们也正要过去看看。” 三人刚转过竹林,就看到贾兰挺着脖子,手脚乱动,吭哧吭哧地哭,贾环站在一边怪笑。贾五又好气又好笑,高喊一声:“嘿!你们闹什么呢!” 宝钗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对贾兰总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见此情景心疼得不得了,忙赶过去,只见贾兰的舌头紧紧地贴在铁仙鹤上,已经冻紫了。 小丫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宝钗大怒道:“环儿!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贾环刚要还嘴,只见贾五狠狠地瞪着他,吓得一缩脖子,转身跑了。贾兰已经冻得浑身发抖,快哭不出来了。 宝钗乱了方寸,连声说:“怎么办?怎么办呢,莺儿,你快去叫人吧!” 莺儿放下篮子,转身跑去叫人。 黛玉想了想说:“兰儿的舌头是冻上的,我们生堆火,把这铁仙鹤烤一下,等烤热了,他的舌头就分开了。” 贾五心里一动,向着莺儿喊道:“莺儿,你去厨房,要一瓶烧酒,越辣的越好!” 第59章 宝钗一听,忙说:“我这里有一瓶洋酒,你看行不行?”说着把篮子里的酒拿了出来。 贾五接过来一看,是英国的威士忌,烈性酒。好家伙,两百年前的包装就这么漂亮。他掏出小刀子,撬开瓶塞儿,空气里泛起一阵酒香。 贾五把酒沿着贾兰的舌头慢慢地倒了一圈又一圈儿。 贾兰的舌头已经冻得麻木了,但是有几滴酒流进了他的喉咙,他不禁咳嗽起来。 烈酒里含有大量的酒精,酒精的冰点比水低得多,而且和水可以按任何比例互溶。酒流过的地方,冰就软了,化了。倒了三四圈儿以后,贾兰的舌头就慢慢地从铁仙鹤上脱落下来。 贾兰把舌头收回嘴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宝钗忙把贾兰抱在怀里说:“好孩子,不哭,不哭!”又转向贾五说道:“你好有办法呀,怎么想的?” 贾五微微一笑,心想那还是去年跟老爸学的,他的汽车门冻死了,就是用二锅头酒化开的。 黛玉看看宝玉,又看看宝钗,她发现宝钗看宝玉的眼光有了微妙的变化,一种平和的关心,不含男女之情的关心。她忽然觉得,宝姐姐好像不是自己的情敌了。 贾政自从贾赦被抓起来以后,就一直称病在家。史家派人来悄悄告诉他,雍亲王正在调查他去山西做学政时候的贪污受贿事项,贾政本来胆子就不大,这一害怕,倒真生起病来了。正在这时候,忽然管家赖大急急忙忙进来,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得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面南而立,口里说道:“特旨: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念其已死,不复追究。所遗世袭一职,交与其弟贾政继承,钦此。”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 贾政听了,又惊又喜又悲,想不到自己不但没有被当贪官抓起来,反而还落了个世袭将军。又仔细一想,自己被揪出来怕也是迟早的事儿,那时一捋到底,这个贾府就彻底垮台了。还不如自己就此引退,把世袭让给儿孙,或许能躲过这一劫也未可知。 可是让给谁呢?宝玉不是自己的种,当然不能考虑。环儿成天鬼鬼祟祟的,怕也不是成器的人。不如叫兰儿袭了吧,虽然多隔了一辈儿,可是那个孩子是蛮有心的。 想到这里,贾政就派人去叫李纨母子。谁知一见贾兰,他就吃了一惊。贾兰面色蜡黄,嘴肿得高高的,呜噜呜噜的,话也说不清楚。贾政忙问:“兰儿,你这是怎么了?”李纨流着眼泪说:“回老爷,他不知道得了个什么无名肿毒,舌头烂了好大一块,吃饭都费力,每天只靠喝粥吃奶过活。” 原来那贾兰本是极其自负的人,自认为聪明绝顶,那天上了贾环的当,把舌头冻在了铁仙鹤上,他认为是自己的奇耻大辱,对谁也不肯讲。贾五、黛玉和宝钗都不是多嘴的人,贾环自己当然更不会讲,这事情也就是几个佣人知道,主子们竟是蒙在鼓里。 贾政看着贾兰,叹了一口气。领了世袭以后要上殿谢恩的,兰儿这个样子怎么能见皇上呢?况且连话都说不清楚,万一说了什么囫囵话被皇上听错了,岂不是招祸么?兰儿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难道是天意不成?莫非环儿真的有这个福分? 贾政派丫鬟送李纨母子回去,自己在灯下给皇上写了一份恳请的奏折,先谢谢皇上的恩典,再说自己因为兄长去世,悲哀过度,不能理事,怕亦不久于人世。自己的长子贾宝玉已全身心投入朝廷的改革变法,不宜令其俗物缠身,况且他也不谙家务。特请求皇上额外开恩,将世袭转赐于次子贾环。 赵姨娘听贾政说要把世袭传给贾环,心中大喜,连忙派人通知乌思道,要雍亲王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成全贾环。四阿哥正处在夺权的关键时刻,依仗乌思道出主意的地方很多,也乐于以此示恩,就在康熙面前极力推荐贾环。荣国府的世袭三等将军,对康熙来说本是小事一桩,又觉得宝玉将来是辅佐老十四变法的大才,也不愿意他纠缠于家庭琐事之中,况且贾环年龄不大,想必也没有多少劣迹,就同意了。 贾府内,王夫人和贾政吵了一夜,又听说凤姐的女儿巧姐儿病了,正在烦恼。凤姐和贾琏进来,给王夫人请了安,说道:“大夫讲巧姐儿一半是内热,一半是惊风,须先用一剂发散风痰药,还要用四神散才好,因病势来得不轻。如今的牛黄都是假的,要找真牛黄方用得。” 王夫人道:“人参家里常有,这牛黄倒怕未必有,外头买去,只是要真的才好。” 凤姐道:“等我打发人到姨太太那边去找找。他家蟠儿是向与那些西客们做买卖,或者有真的也未可知,我叫人去问问。”正说话间,众姊妹都过来了,坐了一会儿,各自才离去。 凤姐回去煎了药给巧姐儿灌了下去,只听喀的一声,连药带痰都吐出来了。凤姐才略放了一点儿心。只见莺儿拿着一点儿的小红纸包走来说道:“二奶奶,牛黄有了。我们姑娘说了,叫二奶奶亲自把分量对准了呢。”凤姐答应着接过来,便叫平儿配齐了珍珠、冰片、朱砂,快熬起来。自己用戥子按方称了,搀在里面,等巧姐儿醒了好给她吃。 正在这时,贾环掀帘进来说:“二姐姐,你们巧姐儿怎么了?妈叫我来瞧瞧她。” 凤姐见了他母子更嫌,说:“好些了。你回去说,叫你们姨娘想着。”那贾环口里答应,只管各处瞧看,看了一会儿,便问凤姐儿道:“你这里听说有牛黄,不知牛黄是怎么个样儿,给我瞧瞧吧。”凤姐道:“你别在这里闹了,妞儿才好些,那牛黄都煎上了。”贾环听了,便去伸手拿那吊子瞧时,岂知措手不及,噗的一声,吊子倒了,火已泼灭了一半。 凤姐急得火星直冒,骂道:“真哪一世的对头冤家!你何苦还来使促狭!从前你妈要想害我,如今又来害妞儿,我和你几辈子的仇呢!”正骂着,只见丫头来找贾环,凤姐道:“你去告诉赵姨娘,说她操心也太苦了,巧姐儿死定了,不用她惦着了!” 贾环被骂急了,喊道:“我不过弄倒了药吊子,洒了一点子药,那丫头子又没就死了,值得她也骂我、你也骂我,赖我心坏,把我往死里糟踏。等着我明儿还要那小丫头子的命呢,看你们怎么着!” 凤姐气得浑身哆嗦,说:“好你个小狗操的!竟然敢和我顶嘴!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小红匆匆走来说:“二奶奶,宫里的夏公公又来了,叫环三爷马上到正堂去。” 贾环昨晚听赵姨娘交代过,此时心中大喜,连忙向正堂跑去。凤姐惊疑不定,宫里的夏公公怎么来找环儿?忙叫平儿和小红去前面打听消息。 第五十四章钗于奁内待时飞 贾母病了,贾政病了,王夫人一气也病了。凤姐没了主意,也装病不出门了。只是赵姨娘带着邢夫人,“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颐指气使,作威作福。贾珍和薛蟠也过来出主意,凑热闹,一时搞得荣宁两府鸡飞狗跳。 贾环袭了这个三等将军,就免不得要上殿面见皇上谢恩,又要去各个王公侯伯、通家世好去拜望。贾环哪里懂这些礼节,贾政又重病不能起床,赵姨娘忙派人去请乌思道,以舅老爷的身份带带贾环。乌思道此时已然由雍亲王保举了个五品文官,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大家都晓得他是雍亲王的智囊,也都奉承着他点儿。乌思道带着贾环洋洋得意地四处拜访,有时候不由得热情得过了头,虽然比贾环的官要小,却像嘱咐自己的儿子一样碎嘴唠叨。贾环刚开始还老实听着,到后来竟不耐烦起来。 这天忽然听得大学士贾雨村的夫人死了,乌思道就准备了几样祭品,带着贾环来贾雨村府上吊唁。贾雨村现在官做大了,但是当年欠了荣国府的情分,而且自己现在还有短处捏在乌思道的手里,对他二人也是客气得很,祭过了灵堂,就请二人到书房上茶。 乌思道和贾雨村二人寒暄着,贾环却东张西望地四下看。他这个书房的摆设和贾政的那个差不多,只是那个铜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是荣国府有近百年的历史才积攒下来的古玩字画,他贾雨村发迹才六七年的工夫,看来真是捞钱的一把好手。那副对联龙飞凤舞的,不像是古迹,莫非是他自己写的? 乌思道顺着贾环的目光望去,一幅宋人山水,两边贴着一副对联:“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乌思道学识渊博得很,但是也没有见过此联,不由得一愣,不禁问道:“贾大人,恕下官眼拙,此联出于何处呢?” 贾雨村叹了一口气答道:“说来话长。当年我穷困潦倒之时,寄寓于苏州葫芦庙,多亏当地甄员外时常接济于我。那年中秋,甄员外邀我赏月,念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对天长叹,吟得此联。那甄员外之侍女娇杏闻言频频回首,真乃我风尘中之知己也。后来官场得意,向甄家求得此女,琴瑟和谐,不想今日竟先我而去。”说罢,又连叹数声,眼泪纵横。 乌思道听了心中暗笑,这贾雨村真会做戏,都听说他在南城骡马市大街一带包了好几个妓女,金屋藏娇,他老婆是被活活气死的,居然现在还能哭得出来,于是也装得一本正经地说:“大人不必伤心,人之福祸,冥冥中自有定数,尊夫人福薄,早登仙境。 第60章 大人春秋鼎盛,日后必有良缘可配。” 贾环也插话说:“是啊,是啊,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就知道几个绝色的女子,大人可有兴趣一见?” 贾雨村低下头去,神色黯然地说:“先妻慧眼识我于落魄之时,如今皇恩加身,她却撒手而去,我岂有续娶之意,'唯当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乌思道说:“大人情意真挚,令人钦佩。但夫妻一道,亦是人伦必有,姻缘亦是定数。大人不是表字叫'时飞'么,这副对联已然预见了大人的未来姻缘。” 贾环恍然大悟,忙接话道:“是啊,是啊,'钗于奁内待时飞'这句已然说明前程自有玉叶金钗等待着大人的姻缘呢。” 贾雨村听了笑而不答。 这时,门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报说:“禀告大人,雍王府的四贝勒前来祭奠,已经到了灵堂。” 贾雨村听了,急忙起身去迎接弘历,乌思道和贾环紧跟在他的身后。 弘历祭奠完毕,贾环忙抢上一步,给弘历请安。 弘历一见是贾环,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也出息了,把荣国府那座金山拿到手了,借我几两银子花花如何?” 贾环赔笑说:“贝勒见笑了,金山银山,您也不稀罕。不过只要有用得着我贾环的时候,只要您给个话儿。” 弘历忽然想起了什么,悄悄地把贾环拉到一边,问道:“那这荣国府里的事情你都能做主么?” 贾环把小鸡胸脯一挺,说:“当然!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弘历眼珠子一转,小声说:“我看你们府里林黛玉长得不错,你给我说个媒如何?” 贾环知道黛玉是宝玉的心上人,自己又有点怕宝玉,就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林姐姐是汉人,不是满汉不通婚么?” 弘历嘿嘿一笑,说:“我让她入满洲抬旗,谁敢说个不字?难道你在贾府做不了主么?别怕,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给你戳着。” 弘历这一激,贾环急了,忙说:“我怎么做不了主?我当然做得了主。您就尽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说罢辞别了众人,就匆匆回贾府去了。 看着贾环远去的背景,弘历不禁笑了起来:能这样最好。自己和黛玉身世的秘密实在是太大危险。可是黛玉又杀不得,否则福晋饶不了自己,而且那么漂亮的小妞,杀了也实在可惜。要能娶过来,封住了她的嘴,自己享了艳福,福晋也会高兴,能和她自己的女儿朝夕相见么。只怕父王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娶一个平民的女儿,自己要好好编一套说辞才行。 贾环袭了爵位,当然不能再和赵姨娘一起住在西厢房了,要搬到贾赦的正房里去住。 赵姨娘得意洋洋地指挥着奴仆们搬东西。探春笑嘻嘻地端详着挂着墙上的字画。 邢夫人站在边上,心里酸溜溜的,这里原来是自己和贾赦住的房子,现在贾赦死了,自己为了营救他,把钱也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呢?前些天兵部指挥孙绍祖托人来给迎春提亲,还说如果准了这门亲事,就送上五千两银子的聘礼,不如就把二丫头嫁给他算了? 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王善保家的,几个有头有脸的婆子们都来奉承赵姨娘,大包小包的礼物一个劲儿地往上送,赵姨娘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薛姨妈和宝钗带着莺儿也拎了几样礼品来祝贺。赵姨娘一见,忙笑着迎了出来说:“哎哟,怎么敢劳驾姨妈老人家?宝丫头越长越漂亮啦!” 薛姨妈笑着拉着赵姨娘的手,说:“嗨,都是至亲么,应该的,应该的!” 宝钗给赵姨娘请了安,说:“多谢姨--”她忽然想起来,赵姨娘现在身份不同了。姨娘就是小老婆,怎么好再叫来叫去。想到这里,生生地把这个”娘”字咽了下去,改口说:“谢谢姨妈!” 赵姨娘知道宝钗是管王夫人叫姨妈的,而对自己一贯是叫姨娘。现在一听宝钗管自己也叫姨妈,和王夫人的称呼一样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忙走过来,拍着宝钗的肩膀说:“真是好孩子,怪不得人人都夸你呢。以后姨妈好好疼疼你,一定帮你好好寻一门亲事。” 宝钗脸上一红,走开去和探春说话。薛姨妈叫莺儿把礼品盒子打开,金银首饰,碧玉簪镯,珍珠项链,钻石戒指,看得赵姨娘眼睛都直了,死死地抱着那盒子,嘴上却说:“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姐姐太客气了。” 薛姨妈笑着拍拍赵姨娘的背,说:“妹妹,你就收下吧,以后我们仰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赵姨娘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姐姐,你就放心吧,从今以后,你的事儿就也是我的事儿了。” 贾环晚上一回来,赵姨娘就得意地把收来的礼物拿给他看,特别指着那个珠宝盒子说:“这些东西都是你薛姨妈和宝姑娘送来的,看人家多会体贴人儿。我说了要给宝姑娘好好寻一门亲事,你在外面要是听到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也留点儿心。” 贾环一听是宝钗送来的,就过来一件一件地看着,还不时地凑到鼻子尖上闻闻,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直冲到心底。从小姐妹们就都不喜欢他,连丫头们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玩,只有宝姐姐见了他总是有说有笑的。想到这里,贾环心里一热,红着脸说:“娘,要不咱们把宝姐姐娶过来做媳妇吧?” 赵姨娘听了一愣,说:“不行吧,那怎么行呢?她比你大三岁呢!” “那有什么不行,女大三,抱金砖!”贾环反驳说,“而且宝姐姐那么聪明的个人,以后也能帮你管家呢。” 这下可说到赵姨娘心里去了。是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己管家才两天,闹得头都要大了,奴仆们编着方儿哄骗自己,敢情凤丫头这个角也不好唱呢,多亏了探春帮忙,才维持了下来。可是三丫头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不如把宝丫头娶过来帮自己,而且她那么尊重自己,家里又那么有钱。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忙打发小丫头去请邢夫人为贾环提亲。 邢夫人来到梨香院,把给贾环提亲的事情说了。薛姨妈沉默了半晌,犹豫地说: “这当然是件好事,可是我们丫头是个极有心的人,我先问问她和她哥哥,明天再给您回话如何?” 送走了邢夫人,薛姨妈来到宝钗房里,对她说:“刚才大太太来,要给你提亲呢。” 宝钗一听就红了脸,低头不语,心里暗想:她肯定是给宝玉提亲了。宝玉为人虽然也不错,可是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十四阿哥呀。唉,他是皇子,又是自己的世仇,自己肯定是不能嫁给他的。如果嫁了宝玉,以后还有机会时常见到他。想到这里,她越发难过起来。 薛姨妈见宝钗不说话,就继续说:“虽是你姨妈说了,我还没有应准,说等你哥哥回来再定。你愿意不愿意呢?”说着拍拍宝钗的肩膀。 宝钗猛然惊醒,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忙说:“妈妈这话说错了。女孩儿家的事情是父母做主的。如今我父亲没了,妈妈应该做主的,再不然问哥哥,怎么问起我来?”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环哥儿,比你小三岁呢!” 宝钗大吃一惊:怎么不是宝玉,是环哥儿?他无知无识,人长得又丑,而且比自己小那么多。要说不愿意吧,可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了,怎么收得回来呢? 想到这里,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薛姨妈一见宝钗落泪,知道她心里不愿意,刚想说什么安慰她一下,只见门帘一掀,凤姐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说:“哟,宝妹妹,这么大了还跟姨妈撒娇啊?快别哭了!” 宝钗忙擦掉眼泪,起身让座。薛姨妈把邢夫人替贾环求亲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凤姐。 凤姐听了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环老三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那个操行!宝妹妹,别着急,我给你想个办法,管叫他狗咬尿泡空喜欢一场!” 薛姨妈忧心忡忡地说:“可是环儿刚得了这个世袭,他们娘儿俩又都是小心眼儿,怎么才能推托得过去呢?” 凤姐想了一下说:“赵姨娘那老东西最信神呀鬼呀算命呀什么的。我们把环儿的八字要来,找个算命先生,就说八字不合不就完了。” “那万一他们也找个算命先生,算得八字合了怎么办?”薛姨妈问。 “我们先把他的八字要来,找个信得过的先生,选个不合的八字,就说是宝妹妹的。他们就是再找别人算也是一样。”凤姐说。 “可是,宝丫头在这里过过生日,大家都知道日子的。”薛姨妈担心地说。 “妈,那八字是年,月,日,时,各两个字。算命的时候,时辰是最重要的。” 宝钗说,“他们只知道我的生日,不知道时辰的。” “对对对,”凤姐笑着说,“你们赶快去要环老三的八字,我叫旺儿去找个算命先生。” 第五十五章黛玉提亲 贾五一病就是好几天。他对这二百多年以前的感冒病毒几乎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浑身烧得烫人,到后来,简直迷迷糊糊的人事不知了。王太医看了只给开了个清热解毒的方子,嘱咐安心静养,不要被惊吓了。 袭人面色憔悴地坐在床前,一见贾五睁开眼睛,高兴地叫道:“哎呀,你可醒过来了!” 贾五挣扎着坐了起来,奇怪地问:“怎么,我睡了好久么?” “可不是,睡了三天了,林姑娘,宝姑娘都来看过你好多次了。要是老太太不病,肯定也会亲自来看你。” 第61章 “怎么,老太太也病了?” “可不是,你病这几天,府里变化可大了。”袭人把贾赦死了,贾环袭了爵位,贾母、贾政和王夫人都病了,一件一件讲给贾五听。 “二爷,那世袭本来应该是你的,老爷怎么非要给了环三爷,真是猪油蒙了心!” 麝月正好走进来,愤愤不平地说。 贾五对那个世袭倒不在意,他只想协助十四阿哥把变法搞成功,然后带着林妹妹回二十一世纪。但是那环儿气量狭窄,心术不正,怕以后贾府的日子好过不了啦。他叹了一口气说:“麝月,你陪我去外面过过风,这里好气闷。” 麝月扶着贾五穿好衣服,又裹好大氅,两人走出门外。袭人追了上来叮嘱道:“溜达几步就赶快回来,别累着了!” 下午的冬日暖暖的,晒得人懒洋洋的。 “二爷,去林妹妹那里吧?”麝月说。 贾五点点头,摇摇晃晃地向潇湘馆走去,麝月搀着他的胳膊。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墙外一阵鼓乐声。他奇怪地问:“什么人在这里吹吹打打的?像娶媳妇似的。” “哼!”麝月撇撇嘴说,“还不是环儿,摆那个臭排场!” 贾五一指假山上的凉亭,说:“我们上去看看。” 二人上了凉亭,只见墙外,一队仆从吹吹打打,前呼后拥,贾环骑着高头大马,神气活现地走在中间。 贾五忍不住笑了,说道:“这小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正经了?” “呸!正经个屁!”麝月啐了一口说,“他一肚子坏水,原来和他吵过嘴的姐妹们都倒了霉。他还想娶宝姑娘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哦?他想娶宝姐姐?”贾五奇怪地问。 麝月刚要说什么,只见墙外的胡同里忽然窜出一队小乞丐,往贾环队伍边上一站,就开始唱: 贾环贾环多威武,放个响屁如擂鼓,一屁崩倒了太行山,一屁崩开了保定府,三千人马来看屁,一屁崩走了二千五,还剩五百没崩跑,全是你们家的二大嫂。 贾五和麝月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贾环的随从们忍不住也都露出了微笑。贾环大怒,骂道:“肯定是王熙凤那个贱女人雇来的小叫化子,打!给我狠狠地打!” 仆人们吆喝着冲了过去,小孩子们一哄而散。 贾环气鼓鼓地进了家门,只见赵姨娘和邢夫人、乌思道正在堂上说话。他急忙走上前去,给邢夫人施了个礼,说:“大伯娘,宝姐姐那件事儿……” “唉,”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们俩的命不合呀!”说着把写着两个八字的红纸递给了贾环。 “会不会是她们不愿意呢?”赵姨娘怀疑地问,“欺负咱们娘们不懂算命,编了套说法来骗咱们?” “不会,确实是命不合。”乌思道摇头晃脑地说,“这排八字,我也算是个行家了。环儿是土命,宝钗是木命,木克土。这门亲事做不得。” 贾环仔细看着宝钗的八字,是卯时生人,木命。他不禁怀疑起来,自己好像听薛蟠讲过宝钗是酉时生的,金命,所以才戴个金项圈。肯定是她不愿意,才换了个时辰来搪塞自己。想到这里,他心中大怒,不肯嫁给我?以后非让你嫁个丑老头子不可。可是他脸上却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那就算了吧,人不能与命争不是?” 乌思道笑着说:“就是么,大丈夫何患无妻?对了,那弘历贝勒托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贾环听了,忙向邢夫人笑道:“大伯娘,这事您可得帮忙。”说着把弘历想娶黛玉的事情说了一遍。 自从贾赦死了以后,邢夫人一直在盘算怎样能攀上个硬靠山。现在一听有机会讨好弘历,乐得不得了,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她父母不在了,老太太又病得厉害,眼下有这么好的姻缘,我这当大舅母的一定要给她做主,才能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小姑子。我早就说黛玉那孩子有福相,看,这回要嫁到王府去了不是!” 麝月搀着贾五,进了潇湘馆的院门,正碰见雪雁拿着个药吊子往外走。雪雁一见他俩,忙过来扶住贾五,说:“哎呀,二爷,怎么病还没好利索就出来了。”接着又高声叫道:“姑娘,紫鹃姐姐,宝二爷来啦!” 黛玉一听,急忙扔下手里的诗稿迎了出来,见到贾五那摇摇摆摆的样子,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嘴里不住地埋怨道:“看你,病还没大好,就到处乱跑,天气这么冷。” 贾五进了屋子,笑嘻嘻地说:“没有乱跑啊,就是来看看妹妹。” 紫鹃笑着端着个炭盆走过来,说:“二爷啊,你总算好了,可把我们姑娘给急坏了。” 黛玉瞪了紫鹃一眼说:“就是你多嘴!还不快去倒茶!” 紫鹃向着贾五做了个鬼脸,出去倒茶。 贾五对麝月说:“我在林姑娘这儿坐会儿,你先回去吧。” 今天是发月钱的日子,麝月早就担心,不知道赵姨娘当家以后,会不会减自己的月钱。听贾五这么一讲,嘴里说道:“那我一会儿来接你。”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贾五呆呆地看着黛玉,心疼地说:“妹妹,你瘦了。”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你自己,病得那个样子,还惦记着别人。” 贾五笑着说:“没有惦记别人啊,只是惦记着妹妹。” 黛玉脸一红说:“那我谢谢你惦记了。” 紫鹃端着茶走进来,“扑哧”一笑,说:“看你们两个,真是相敬如宾了。” 黛玉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连忙说:“死丫头,你乱说什么!” 这时,只听得雪雁在门外大声说:“大太太好,请里面坐。” 贾五平时最烦和邢夫人打交道,就站起身来说:“妹妹,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黛玉点点头。贾五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邢夫人满面春风地走进来,黛玉忙起身请安,邢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说道:“嗯,好丫头,越长越漂亮了。” 黛玉不好意思地挣脱了手,说:“大舅母请坐!”说着从紫鹃手里拿过茶壶,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邢夫人。 邢夫人接过茶杯,四周打量着,说:“哎呀,这帘子也旧了,屏风也快掉漆了,都是凤丫头当家,就知道自己捞钱,可委屈园子里的姐妹们了。现在我和环儿他娘来管这个家了,你要是缺什么,就尽管跟我说好了。” 黛玉笑了笑说:“多谢舅母费心,我这里其实也挺好的了。” 邢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叠子银票,说:“听说前些时候晴雯死了,你当了自己的首饰,托人把她的棺木送回苏州,真是有情有义的主子。可是晴雯是咱们贾府的奴才,应该由公家出这份钱才是。这里是一千两的银票,你赶快把那首饰赎回来吧。” “晴雯?”黛玉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当了首饰,把化身为晴雯的五儿的棺材送回了苏州,她叹了一口气说:“谢谢舅母,其实那首饰我也是用不着的。” 邢夫人强行把那叠银票子塞在黛玉手里,说道:“当年你娘没有出嫁的时候,我们两个是最好的,现在她走了,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呢?”说着就拿出手帕擦眼泪。 黛玉陪着邢夫人掉了一阵子眼泪。邢夫人又抓起她的手,说道:“你娘死了以后,我经常和你死去的大舅说,一定要给你寻一个好人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给你留心着,现在总算好啦,雍王府的弘历贝勒托人来提亲了。” “提亲?弘历?”黛玉心里一惊,脸色马上变了。 “我知道你是个心气极高的孩子,”邢夫人接着说,“金子还得金子配么,那弘历贝勒,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财有财,要势有势,你这嫁过去,就一辈子不用愁了。”她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听说皇上也特别喜欢弘历,说不定以后你还能有皇后的分呢。” 黛玉低着头,一声不吭。 邢夫人笑着说:“呵呵,害羞了不是?咱们大家闺秀就是这样么。你别发愁,嫁妆的事都有我呢,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说罢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黛玉又羞又气,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紫鹃走过来扶住她,问道:“姑娘,你愿意不愿意嫁进雍王府啊?” 黛玉擦了一把眼泪答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的心么?我死也不去雍王府!” 紫鹃笑着说:“有你这句话就好说。那我赶快把宝二爷请回来吧?” 黛玉含着羞,微微点了点头。 贾五从潇湘馆出来,没走几步,就觉得心跳气喘,这场感冒,居然把自己弄得这么虚弱了。他摇了摇头,在竹林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头皮一跳一跳地疼,贾五闭上眼睛:红楼梦,红楼梦,一切都像是个梦。屈指一算,自己在大观园里已经混了将近一年了,还有个机会要提前两百年试行变法,使中国远远走在日本前面,实行资本主义化。那么以后的鸦片战争,甲午海战,八国联军进北京,日本侵华,就统统都不会发生,中国人民也就能免去了许多灾难。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热血沸腾。可是,历史难道真的能改变么?自己也姓贾,没准就是这个贾府的后裔。如果改变了历史,别搞不好自己的父母那一支系出了什么变化,凑不到一起去,那么自己会不会也就消失掉了? 虽然像是个梦,可是自己对林妹妹的感情却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想到这里,贾五开始害怕起来,怕这真的是个梦,自己一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一辈子为林妹妹害相思了。 第62章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西方的天空出现了火一样的晚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贾五叹了一口气,这贾府一交给贾环当家,他小肚鸡肠,坏心眼又多,怕大观园也没有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忽然听得远处有人小声叫道:“宝玉!” 贾五抬头一看,一个黑大汉,笑嘻嘻地站在院墙上,正是甘凤池。 贾五忙站起身来笑着说:“甘大哥,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啊?” 甘凤池跳下高墙,三步两步地蹿到贾五面前,上下打量着:“你小子这武功是怎么练的,怎么倒成了个病秧子了呢?” 贾五苦笑一下说:“别提了,就是个感冒,居然把我弄得这么惨。” “不要紧,”甘凤池笑着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说,“这是我的祖传秘方,专治风寒,你回去就着烧酒服下,保险管用。” 贾五道了谢,把药丸收好,又问:“甘大哥,您找我有事么?” “本来是没什么事儿,”甘凤池在山石上坐下,“我来北京找小师妹,也就是四娘,听人说贾环那小子袭了荣国府,就找了一帮小叫化子去骂他,给你出口气。” 贾五想起那群小乞丐们对着贾环唱儿歌的情景,不由得也笑了。 “看着小叫化子们骂完了贾环,我就去找后海那家酒馆喝酒,”甘凤池接着说,“刚刚走到甘水桥那里,就听得有厮打的声音,我过去一看,是一群蒙面人在围攻一个军官。那军官浑身是血,看看就要支撑不住了。我老甘平生最恨的就是以多欺少,就过去把那帮蒙面人打跑了。那军官把这个交给了我,说了一声:这是青海来的紧急公文,一定要亲自交给皇上,就咽了气。”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递给贾五。贾五一看信封是打开的,就笑着说:“您已经看过了么?里面说的是什么?” 甘凤池也笑道:“当然,有什么是我老甘不敢看的。不过,这个我看了也吓了一跳,那四阿哥勾结年羹尧,假冒阿布坦的军队,杀了王子腾和两万官兵,还要谋害十四阿哥,这人心地好毒。要是他当了皇上,老百姓可有苦头吃了。” 贾五打开信封看着,不由得也心惊肉跳,好险,幸亏十四阿哥躲过了这一劫。 甘凤池站了起来说:“我是懒得见那皇帝老头,再说,这信封已经拆开了,怕他也会起疑心,反而不好。你和那康熙挺熟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好了。我么,呵呵,馋虫上来了,又该喝酒去了。”说着,转身跳上高墙,消失在暮色中。 贾五心中暗暗感激甘凤池,康熙一直不相信四阿哥会有这么恶毒凶狠,自己只要把这份报告交给他,那四阿哥的假面具就被揭穿了,十四阿哥就可以顺利接皇位,变法也就成功一大半了。事不宜迟,现在趁着宫门还没有下钥匙,赶快去找贾妃,让她马上交给康熙。 想到这里,看到小红远远地走了过来,贾五就高声喊道:“小红,你去叫茗烟马上给我把马备好!” 小红答应着跑了。贾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刚要走,只见紫鹃满面焦虑地跑了过来说:“二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林姑娘吧!” 贾五吃了一惊,忙问:“怎么?林妹妹怎么了?” 紫鹃气喘吁吁地说:“大太太要做主把林姑娘嫁给雍王府的弘历贝勒,林姑娘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弘历?”贾五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又是他,真是冤家路窄!” 贾五跟着紫鹃刚要走,远远传来一阵鼓声。“暮鼓晨钟”,皇宫就要下钥匙了,再一耽误今天就进不了宫了。可是看到紫鹃那殷切的目光,又想想林妹妹泪流满面的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先去看林妹妹吧,isuu書网明天再进宫也是一样。 谁知道这一天的耽误,竟影响了几百年的中国历史。 第五十六章先下手为强 贾五跟着紫鹃进了屋子,只见黛玉坐在床沿上不停地落泪。贾五忙走过去,在黛玉身边坐下,安慰说:“好妹妹,别哭了。” 黛玉一见贾五进来,更是觉得委屈得不得了,转过脸去,抽抽泣泣地只哭得有出气没有入气了。 贾五向紫鹃使个眼色,紫鹃知趣地悄悄退了出去。 贾五往黛玉身边凑了凑,拉起她的手问道:“好妹妹,你哭什么呢?” 黛玉用力把他的手甩开,说:“你装什么糊涂,也来取笑我!”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贾五又把黛玉的手拉起来说道:“好妹妹,只要你不愿意嫁到雍王府去,我们就有办法。” 黛玉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道:“我当然不愿意去,你有什么办法呢?” 贾五第三次拉起黛玉的手,黛玉略微挣扎了一下,也就由他握着。贾五附在黛玉耳边说:“我明天一早进宫去见娘娘,让她做主,把你嫁给我,不就得了?” 黛玉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虽然乐意,但还是说:“呸!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呢。” 贾五把黛玉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认真地说道:“妹妹,我这可是说真的,夜长梦多,要是弘历那小子先找上皇上,要皇上给他主婚娶你,这麻烦可就大了。如果你愿意,我明天就请娘娘跟皇上说,给我俩主婚。只要皇上开了口,那弘历的主意不就落空了么?” 黛玉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贾五有点着急地说:“好妹妹,你到底是愿意不愿意啊,我们一定得抢在弘历前面啊!” 黛玉被逼无奈,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贾五笑着说:“妹妹,你把你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我明天就进宫。” 黛玉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墨砚。贾五站起来,给她研墨。黛玉想了一下,把纸铺平,用笔舔了一下墨,一笔一画地写起自己的生辰八字来。火红的烛光映在黛玉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贾五不由得看呆了。 黛玉看着贾五那呆呆的样子,不禁又不好意思起来。她用笔杆轻轻捅了贾五一下,说:“宝玉,可是现在十四阿哥不在京城,娘娘说话能有雍亲王管用么?万一要是皇上向着弘历……”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这个,--天无绝人之路么,实在不行,实在不行,”贾五挠了挠脑袋说,“那……那我们就逃!” “逃?你是说私--”黛玉几乎把”私奔”两个字说出口,只羞得自己忙用手把脸蒙住。 贾五笑了笑,说道:“三十六计,走为上么!天地这么大,还没有我们两个的容身之处?不过,出了这个贾府,怕你要吃好多苦呢。” “我不怕,”黛玉抬起头来说,“这贾府就像个大牢笼,虽然吃穿不缺,可是一点自由也没有。宝玉,你知道,金钏儿死之前,她告诉我,她是准备和她表哥逃走的。我当时好佩服她,能有那么大的勇气。谁知道她……”黛玉说着又落下泪来。 贾五把牙齿咬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弘历,是他杀了金钏儿。等到变法成功以后,我一定饶不了他!” “对了,你还要帮助十四阿哥他们搞变法呢,怎么能一走了之呢?”黛玉擦了一把眼泪。 “这个……”贾五有点犹豫了,是啊,变法是有关中国未来命运的大事,现在又正在节骨眼儿上,自己怎么好跑了呢?可是看看黛玉那盼望的目光,唉,历史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呢?就是自己掺和进去,成功率又有多少呢?而且一路的血雨腥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如果自己能和林妹妹一起,找个山林隐居起来,岂不是神仙不如的日子?这时候,贾五才感觉出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八个字有千钧之重。 看着贾五为难的神色,黛玉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们男人啊,总是逃不脱功名二字。” “哪里,哪里,”贾五解嘲地一笑说,“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皇上偏向弘历,我俩就远走高飞。” “好啊!你们两个要私奔!”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黛玉和贾五大吃一惊,忙抬头望去,原来是紫鹃,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黛玉羞得伏在桌子上,贾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好姐姐,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紫鹃看看贾五又看看黛玉,一扬头说:“我不放心我们姑娘,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这只是以防万一的,”贾五笑着说,“八成我们根本用不着走。” “有备无患么,”紫鹃沉思地说,“我先把姑娘的衣服首饰收拾一些,还得准备点银子。对了,大太太送来的银票呢?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当天晚上,贾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琢磨着明天怎么和贾妃说要求皇上给自己和黛玉主婚。一直快到五更天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贾五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了。他把头使劲往被子里缩缩,想再睡一会儿,可是谈话声偏偏要往耳朵里钻。只听得小红说:“薛姨妈派莺儿过来,说想请太太和宝玉进宫去见娘娘,给薛大爷说个情。”麝月奇怪地问:“那薛大傻子又惹上什么祸了?还要惊动娘娘?”小红冷笑一声道:“甭提了,他那年为抢香菱,打死了人,花了几两银子就没事了。现在越发无法无天了,居然又为了捧戏子,把大学士贾雨村的小舅子打死了。那贾雨村现在正走红,官府当然要巴结他,已经把薛大爷打到死牢里去了。薛姨妈慌了手脚,王家现在又败了,只能托咱们娘娘了。” 听到这里,贾五猛然想了起来,自己还要见娘娘呢,一是要她求皇上给自己和黛玉主婚,二是那封信,想到这里,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第63章 袭人拦住他问:“你到哪里去?太太说要你和她一起进宫呢。” 贾五从枕头下面翻出信封,放进怀里,说:“我现在就去宫里,你让太太去娘娘那里找我好了。”说着就跑了出去。袭人忙追了出来,喊道:“等着,天气冷,穿上这件大毛的衣服吧。小红,你叫茗烟赶快去给二爷备马。” 四阿哥三更天才从西山打猎回来,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丫鬟叫醒:“王爷,乌师爷说有要事求见。” 四阿哥看看天还没亮,有点不高兴,但是一想乌思道是个精细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扰了自己的好梦,他伸了个懒腰说:“叫他进来吧。” 乌思道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说道:“王爷,坏了,十四阿哥的信已经送进城了。” 四阿哥一听,睡意全消了。要是皇上见了老十四的报告,知道自己勾结年羹尧,谋害了王子腾和两万官兵,自己别说继承皇位没希望,怕连小命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乌思道说:“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为了阻截十四阿哥的信使,乌思道在京城外设了三道关卡:第一道在定县,第二道在高碑店,第三道在丰台。十四阿哥派来的前三个信使都是在定县就被截住了。谁知道这第四个信使武功高强,竟然连闯了三道关,一直跑到北京城里的后海边上才被乌思道追上。 “我们本来都要抓住他了,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黑大汉,把他救走了。”乌思道懊恼地说,“我怕那黑汉子闯进宫去找皇上,就布置了府里的高手守卫在筒子河周围,那黑汉子还一直没露面,我赶快来跟您说一声。” 四阿哥听说十四阿哥的信还没有到皇上手里,长出了一口气,拍拍乌思道的肩膀,说:“好,我马上去宫里,你们继续寻找那黑汉子吧。” 四阿哥穿好衣服,骑马向紫禁城飞驰而去。到了东华门,只见弘历在路边垂手侍立。四阿哥一笑说:“好孩子,这么早就起来啦,有出息。”弘历忙过来请安,又说:“父王,乌师爷都跟您把那黑汉子的事说了吧?我刚才听秦六说贾宝玉进宫了,会不会也跟这事有关呢?” 四阿哥听了一愣,心想:“贾宝玉?他这时候来干什么?莫非那信落到他的手里了?”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哎,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想到这里,他附在弘历耳边小声说:“你马上回府一趟,我小书房紫檀柜最上层的小抽屉里有个蓝信封,你把它拿来,去皇上那里找我。” 第五十七章康熙发怒 康熙这些天精神不好,没有上朝,只是在养心殿接见大臣,张廷玉、贾雨村和隆科多恭敬地站在康熙面前。见四阿哥走进来,康熙笑着说:“老四啊,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讨论改革科举的事儿。” 四阿哥给康熙行了礼,站在一边,只听得隆科多说:“皇上,这科举制度确实扼杀人才。您说的举办新学,按文理两科取状元、榜眼、探花和进士,是最英明不过了。但是以一榜定终身,怕仍有遗漏。我和几个王爷们议了议,大家觉得最好是考试和保举相结合,才能做到野无遗贤呢。” 康熙看看张廷玉和贾雨村,他二人都是科举出身,只是默默不语。康熙对隆科多说:“既然要保举,想必你们也拟了个单子吧?拿来看看。” 隆科多从袖子里掏出个单子递给康熙,康熙仔细看着,脸上渐渐地浮出一丝冷笑,说道:“这单子里面熟人不少啊,弘旺,不是老八的儿子么;弘昌,不是老十三的儿子么;这个崇安是谁,听着挺耳熟的。” “禀皇上,是康亲王的儿子。”张廷玉说。 康熙的面色严峻起来说:“这个单子上非亲即贵,哪里是推荐贤士,明明是任人唯亲!” 隆科多吓得慌忙跪下,说:“臣该死。王爷们拟了这个单子,臣没有仔细看,就拿给了皇上,臣该死!”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你又被那些糊涂王爷们糊弄了。要取士,就一定要公平。 考试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是它是个硬尺度,要公平。如果一开了保送的先例,送礼,受贿,走后门的就全来了,坏了朝廷的名声,收上来的也是一批庸才。这个尺度一定要把握住,一定要封死亲贵大官们利用权势提拔自己子弟的门路。” 康熙抬起头来,看着墙上挂着的铁牌,上面刻着:“祖宗遗训:妇宦不得干政,汉女不得入宫。”康熙又长叹了一声说:“祖训有汉不选妃这一条,我再加一条:满不点元,考试的前三名一定要从汉人里面选。” 秦六悄悄地走了过来小声说:“皇上,元妃娘娘和贾宝玉求见。” 康熙皱了皱眉,正说女人和太监不能干预国政,怎么你就来了?可是贾妃是他心爱的人儿,也舍不得责骂,就含混地说:“叫他们在后殿先等着。”又转向众人道:“今个就到这里吧,廷玉你去告诉宗人府把'满不点元'加到祖训上。” 众人磕了头,退了下去,只有四阿哥还站着不走。见众人退出了殿外,四阿哥抢上一步跪下说:“皇上,儿臣有事要奏。” 康熙看着四阿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鬼鬼祟祟的?” 正在这时,老太监夏忠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手里托着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瓷盖碗和一个红玉杯对康熙说:“万岁爷,您该吃药了。” 夏忠今年七十五岁,已经侍候了康熙六十年了。康熙右手接过玉杯,左手拍拍夏忠的肩膀说:“老夏呀,你怎么又自己来了,让年轻人煎药也是一样。” 夏忠摇摇头说:“他们毛手毛脚的,老奴不放心。老奴老了,能多服侍您一天算一天了,不瞒您说,我一天不见您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四阿哥挑起大拇指插话道:“夏公公的忠心,朝野上下都是佩服的。” 康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得龇牙咧嘴,叫道:“快把老四送来的龙凤大补酒拿来给我喝几口!” 夏忠斜看了四阿哥一眼,对康熙说:“不行啊,万岁爷。前个儿王太医说了,您的身子现在是虚不受补,不能吃补药,不能喝酒,不能劳累,尤其不能动气。您怎么都忘了呢?只图一时痛快,吃坏了身体怎么行?还是喝点果子露吧,这个是麦克从西洋进贡来的。”说着把青瓷碗递给康熙。 康熙笑着说:“老东西,啰里啰嗦的,也就是你敢驳我。快回去歇息吧。”接过瓷碗喝了几口,又还给夏忠。 夏忠接过瓷碗说:“老奴哪里敢驳您呢,只是想起皇后升天前的教导,不敢不尽心罢了,皇上平安,老奴死了以后才有脸去见皇后。”说着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康熙和四阿哥相视一笑。康熙说:“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四阿哥连忙跪了下来说:“父皇恕儿臣无罪,儿臣才敢说。” 康熙伸了个懒腰,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儿,说道:“你就说吧,别婆婆妈妈的。” 四阿哥抬起头来说:“您知道,我和十四弟是同母,本来是最亲近不过。可是近来他行为乖张,犯了和二哥一样的毛病。” “和老二一样的毛病?”康熙不信地摇摇头,“莫非他也结党营私,修习妖法不成?” “这个倒没有,”四阿哥压低了声音说,“不过他荒淫无道,秽乱后宫。” “什么?”康熙的火一下子冲上来了,才出了个老二和郑贵人私通的事儿,老百姓都当笑话看,怎么老十四也--不过老十四是个明白人儿,别是有人陷害他吧?想到这里,强忍住火问四阿哥:“你这么说有根据么?” “有。孩儿半年以前曾得到过一封信。” “半年以前?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康熙怀疑地问。 “唉,”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孩儿拿到那信以后,就去找十四弟,希望他改邪归正。谁知道十四弟嘴上答应得挺好,暗地里却在设计陷害儿臣。他指使张广泗和阿布坦勾结,设了埋伏害了王子腾和我大清两万多官兵,却又四处派人造谣说是儿臣指使年羹尧干的。” “哦?有这回事?”康熙一惊,但又一想老十四为人比老四要正派得多,而且爱兵如子,不大可能陷害自己两万多人,这事谁是谁非还得好好调查调查,就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说老十四和谁私通呢?” “回皇上,是和元妃娘娘,贾宝玉就是他俩的孩子。” 康熙一听只觉得自己头里”轰”的一声,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和自己最钟爱的春儿呢?不,这不会是真的。但是,内心深处他又觉得这恐怕一定是真的。此时,他又想起自己那个梦来了:鳌拜、吴三桂,还有那鬼秦六对他说:“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 这时候,秦六走了进来报告说:“皇上,弘历贝勒求见。” 康熙摆摆手说:“让他进来。” 弘历进来给康熙请过安,四阿哥说:“弘历,你那个信封带来了么?给皇上看看。” 弘历把一个蓝信封递给康熙。康熙接过来一看,信皮上写着:“大将军王亲启。” 他认得是贾宝玉的字体,那龙飞凤舞的气势和那天他在自己这里写诗的字体一模一样。康熙抽出信笺,里面是一样字体的小楷: 父亲大人: 儿今日进宫,和我母谈了儿的婚事。母亲亦同意娶林黛玉过门。只恐怕夜长梦多,希望父王能写一封信给贾府,以玉成此事。 祝父王旗开得胜。 儿宝玉叩首白纸黑字,证据确凿。 第64章 看来老十四和贾妃是真有私情了,还生了个儿子--贾宝玉。想到这里,康熙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头顶上一跳一跳的,他愤怒地喊道:“来人啊,把贾妃和贾宝玉都给我带进来!” 第五十八章宝玉舌战康熙 秦六答应着去叫贾妃,殿里像死一样寂静。 一个小太监怯生生地走进来道:“启禀万岁,大学士张廷玉为您草拟的封十四阿哥为亲王的圣旨写好了,请您过目。”说着跪下来高高举起红漆托盘,盘子里面放着一个黄绸子卷儿。 康熙正在火头子上,把盘子一摔,大声说道:“不封,不封了!给我滚出去!” 小太监吓坏了,拾起盘子,跌跌滚滚地爬了出去。四阿哥心里暗喜,皇上终于开始恼老十四了。又一想,康熙本是极好面子的人,等会儿责骂贾妃,自己如果在场,别再迁怒于自己,不如赶快溜了的好,于是就说:“请父皇示下,再过三天就是冬至了,礼部拟了个祭天的章程,按照惯例,是要天子亲自去祭的。您这几天身体不好,是不是儿臣去告诉他们,今年不祭了吧?” 康熙觉得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他用右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耐烦地说: “该祭还是祭么。这样吧,你代我去好了。” 四阿哥一听大喜,自己能替皇上去祭天,岂不就有理由向文武百官暗示,皇上有意传位给自己了?急忙磕头谢恩,带着弘历一起退了出去。 贾妃和贾五进了养心殿,只见康熙面色铁青,她心里疑惑,忙带着贾五给康熙磕头请安。 康熙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贾五抬起头来答道:“皇上,我们有机密事情向您报告。” “机密?”康熙又哼了一声,“是有关老十四的机密吧?” “是啊,皇上,您怎么知道?”贾妃奇怪地问。 “嘿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康熙冷笑一声道你和老十四的事儿,有多久啦?” 贾妃一听,如五雷轰顶,面色变得惨白,连说:“我,没,没有啊。” 康熙一听更火了,站起来指着贾妃的鼻子骂道:“贱人,不要脸的贱人!后宫三千佳丽,谁都知道你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背着我去偷人,嘿嘿,还偷了我的儿子!” 贾妃吓得浑身哆嗦,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没,没有,我没有。” “没有?”康熙吼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我问你,他是谁的儿子?” 他用手指着贾五。 贾妃越来越慌张了,只是连说:“这,这……” 康熙走到贾妃跟前厉声说:“说呀,你倒是说呀?嘿嘿,说不出来了不是?你们养的好儿子还想请老十四给他找个好老婆呢!你好好看看这个吧!”说着把贾五给十四阿哥写的信伸到贾妃面前。 贾妃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泪水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贾五凑过去一看,坏了,自己写的信怎么落到皇上手里了呢? 康熙看着贾妃,眼睛里都冒出火来了,说:“好你个下作的小娼妇!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看着大怒的皇上,贾妃倒冷静下来了。她早知道自己和十四阿哥的秘密迟早会有被发现的一天,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给康熙磕了一个头,淡淡地说:“皇上对臣妾恩重如山,可是臣妾自信也对得起皇上。宝玉确实是臣妾和十四阿哥的孩子,可是臣妾也问心无愧。” “什么?问心无愧?好你个无耻的小贱人!”康熙暴怒之下,狠狠地抽了贾妃一个嘴巴,鲜血顺着贾妃的嘴角汩汩地流了下来。 贾五抢上一步护住贾妃,指着康熙叫道:“你干什么打人?你才是无耻!” 康熙冷笑一声说道:“好,好,你现在是我的皇孙了,居然连爷爷也敢骂。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无耻了?” 贾五针锋相对地说:“你七十来岁的人了,却强迫几千名十来岁的小姑娘进宫服侍你,毁了人家的一生,不是无耻是什么?” “这个,”康熙吼道,“我是皇上!” “皇上是人,那么小宫女们就不是人么?你自己说的要'以一人奉天下,不能以天下奉一人',你搞变法,也强调天赋人权,我也一直以为你是真心要改革,要为中国,为中国的老百姓开创富民强国的万世基业。可是如果你为了自己的私欲,能牺牲成千上万女孩子的青春,那么当改革触动你的利益的时候,你自己就会亲手葬送变法改革。”贾五毫不放松地说。 贾妃看看贾五,哀求地说:“宝玉,你不能这么对皇上说话呀。” 康熙看看贾妃,又看看贾五,心中隐隐觉得贾五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是贾妃是自己最心爱的妃子,老十四是自己最钟爱的儿子,居然背着自己私通。他渐渐地由愤怒转到悲凉,唉,自己的妃子和儿子都靠不住,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靠得住了。康熙只觉得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贾妃一见吓坏了,连忙把康熙搀扶到龙床上,高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快传太医!” 秦六噔噔地跑了进来,看了看,又急忙跑出去叫太医。 不一会儿,秦六带着四阿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个穿太医官服的小胡子跟在后面。四阿哥跪在昏倒的康熙面前连声叫道:“父皇,父皇,您怎么了?”看康熙没有反应,忙又转向那小胡子说:“李太医,快过来诊脉!” 那小胡子向康熙磕了个头,拿起他的手腕放在小枕头上,凝神诊脉。 贾妃悄悄地问秦六:“怎么平常给皇上看病的王太医没有来?这李太医行么?” “王太医出事儿了,”秦六小声说,“有人告他和梅翰林勾结天地会的叛逆,想要造反,雍王爷昨天把他下在大狱里了。” “啊?怎么会呢?王太医那么个老实巴交的人。”贾妃忽然打了个哆嗦,她想起三天前,王太医给康熙诊过脉之后,悄悄地问她:“皇上最近是不是在吃什么春药啊?”她听了很奇怪,就说:“没有啊,皇上已经有一年多不近女色了,每天晚上都是独宿。”王太医不解地摇摇头说:“那就奇怪了,皇上的病是外强中干之象,明明是吃了什么极霸道的药,把精髓都吸干了。如果不是春药,难道--”他的声音忽然变了。贾妃更奇怪了,问道:“难道什么呢?”王太医想了想说:“除了我开的方子,皇上有没有吃什么补药、补酒、金丹什么的呢?”她说: “没有啊。对了,除了每天早上喝一杯四阿哥送来的药酒。”王太医左右看了看说:“您拿来我瞧瞧。”她把那瓶药酒拿给王太医,王太医闻了闻,倒了几滴在绵纸上,用舌头舔了舔,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地说:“娘娘,请您告诉皇上,以后千万不要再喝这个酒了。”她听了心里很害怕,也不敢细问,只是事后告诉夏忠和秦六,以后再不要让皇上喝四阿哥送来的药酒了。怎么现在王太医被老四抓起来了呢?莫非是有人告诉了老四这件事儿?老四要杀他灭口? 这时,八阿哥和张廷玉,还有马齐、贾雨村、隆科多,也都闻讯赶到了,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李太医给康熙诊脉。 过了好一会儿,李太医才站了起来,说道:“诸位大人,皇上是急火攻心,迷失本性。这本来不算什么大病,只是皇上年事已高,不能用骤然清凉解气通窍之药,怕反有虚脱之虞。只能用缓性药固本扶元。恐怕皇上还要继续昏迷几天才能醒过来。” “皇上的病不要紧么?”八阿哥焦急地问。 “王爷,您是明白人,”李太医恭恭敬敬地说,“皇上操劳过度,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药吃不吃还是两可,尤其重要的是要好好保养,不能操心,不能动气。总而言之,这一冬是不相干的,等过了明春,就可望痊愈了。” 八阿哥心里一惊:这就是说皇上可能挺不过这个冬天去了。得赶快派人通知老十四,把西疆战事安排一下,尽快赶回来。 马齐眉头紧皱,说:“现在偏偏有好几件大事,整顿吏治,科举改革,南疆苗人叛乱,贝加尔湖附近俄国老毛子又在挑衅,都要等着皇上拿主意呢。” “是啊,是啊,这都是刻不容缓的事儿,”贾雨村说,“不过,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让雍王爷替皇上去祭天,可见皇上对雍王爷的倚重。我看,不如就请雍王爷代为操劳几天吧,皇上想必也是同意的。” “不妥,不妥,”八阿哥摇摇头说道,“这几件事原来皇上都是一直交给十四弟主持的,不如马上派人去叫十四弟回来。” “不过,只恐怕缓急不济吧?”张廷玉愁眉苦脸地说,“就是马上派人去青海,大将军王也得二十天以后才能到京呢。” “是啊,是啊,”贾雨村连连点头,“何况太医说了,皇上过几天就醒过来了,我们到那时可以再请示皇上。如果大将军王离开前线,西疆被阿布坦乘虚而入,吃个败仗,皇上醒过来了一听,肯定会大为生气。眼前皇上这个病就怕气着了,岂不是更糟糕了?” “有道理,”隆科多说,“眼下最主要的是别让皇上着急动气,一切事情都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雍王爷老成持重,足以胜任。” 众人都沉默了。四阿哥哈哈一笑:“既然承蒙各位推荐,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那我们就出去商议一下对策吧。”说着带着众人出去了。 第65章 贾妃看着出去的四阿哥,长叹一声,拉住贾五的手说:“宝玉,我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赶紧出京城躲一躲吧。对了,你去青海吧,告诉你爹一声,叫他提防点儿。”说着把王太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贾五。 贾五吃了一惊,原来四阿哥是要暗杀康熙篡位啊。他想了想,对贾妃说:“那您呆在宫里太危险了,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贾妃摇摇头,流泪说:“不行,我要留下来照顾皇上,揭露老四的阴谋。”她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说啦,如果我要走了,皇上肯定会生气,如果气死了,我怎么对得起皇上?就是辩解不清,皇上那么仁厚,最多把我打到冷宫里去,不会杀我的。而且,宫里跑了个妃子,老四肯定会全城大搜捕,那时怕就连你也走不了了。” 贾妃站了起来,从架子上拿下一个青瓷酒坛和一个小小的白玉瓶,把坛里的酒倒了些在玉瓶里,然后把玉瓶交给贾五,对他说:“你把这个交给十四阿哥,哦,就是你爹,让他找高人查看一下有没有毒。这就是老四给皇上喝的药酒。” 贾五点点头,把玉瓶揣进怀里。 贾妃忽然一把抱住贾五大哭起来。大颗的泪水从她胸前坠落,落到她项链上拴着的小绿玉佛像上。贾五认得那个佛像,是个奇怪的老太太给他的,说是可以避邪,他又送给了贾妃。 第五十九章曹雪芹名字的由来 荣国府西厢房。 赵姨娘歪坐在太师椅上,洋洋得意地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银票子,嘴里喃喃自语: “这么多的钱啊,这么多的钱啊!”说着就在那叠银票子上亲了一下。 “呵呵,”乌思道站在一边笑着说,“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烧包劲的,几两银子就把你美成这个样子。” “几两?开什么玩笑!这是一百六十万两呢!”赵姨娘眉开眼笑地把银票揣进怀里。想了想,又掏了出来,塞进褥子下面。又想了想,还是不妥,又翻出来,打开衣柜,放在柜子最底下,又锁上一把黄铜大锁,才算放了心。 贾环笑着说:“娘啊,你放在箱子里,万一被贼偷了怎么办?被老鼠咬了怎么办?不如交给我去放印子钱,一年能有两分利呢。” “不行,不行,”赵姨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要是被人骗呢? 我是穷怕了,真是穷怕了。唉,想前些时候你舅舅死了,归里包堆的只有二十两银子送葬,连念经的和尚都请不起。现在好不容易翻身了,当家做主了,我得把钱看得牢牢的。” 乌思道说:“看你个小气样子,你们贾府家大业大,捞钱还不容易?” “哎呀,你不知道,这个府里的钱,早都被凤丫头她们两个偷裹到娘家去了,” 赵姨娘气呼呼地说,“前个儿我去查公家的账,你猜怎么着?只剩两万多银子了,该的债反而有五万多。气得我去和贾政那个老鬼说,要他审审凤丫头,谁知道那个老鬼他躺在床上说自己病重,什么也不敢管。” “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么,”乌思道感慨地说,“你们贾王史薛这大清朝四大豪富风光了这么久,也该败落了。” “呸!你个乌鸦嘴!”赵姨娘深情地抚摸着装银票的柜子说,“环儿刚袭了爵你也不知道说点儿吉利话!别的我不懂,反正我知道有银子就败不了!” “环儿啊,”乌思道转向贾环说,“你收了薛家两百万的银子,也该去疏通一下薛大傻子的事儿了。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儿啊。” “嗨,别提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事儿呢,”贾环懊恼地说,“花了四十万,好不容易把顺天府上下都打点了。可是贾雨村这混蛋死活不松口,说他死去的夫人对他恩重如山,不为小舅子报仇对不起夫人。” “嘿嘿,”乌思道冷笑一声,“他和他小舅子关系极差,老婆一死就把小舅子撵出了家门,这套鬼话能骗谁?我看啊,他是因为原来欠你们贾家的情分太多,现在看贾家不如从前了,想乘机和你们划清界限罢了。” 赵姨娘发起愁来,并说道:“如果你们救不出薛大傻子,那薛姨妈肯定会来要银子。”她用两手护住那柜子,继续说:“那时你们去应付,我是无论如何不把钱吐还给她的。” “别着急,别着急,我们从长计议,”乌思道沉思地说,“那贾雨村胃口极大,就是把这一百六十万都给了他也未见得行。” 赵姨娘一听急了,大声喊了起来:“我的银子!谁也不给!” 贾环灵机一动,说:“不如我们把宝姐姐说给贾雨村做续弦,让他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布,不就行了?” 乌思道扑哧一笑,回应道:“你这个没学问的孩子,那叫化干戈为玉帛。” “对呀,对呀,我们做这个媒吧。”赵姨娘热心地说,“那贾雨村现在正走红,结了亲戚对咱们也有好处。” “这个么,”乌思道一边想一边说,“薛大姑娘才貌双全,家里又有钱,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都知道,贾雨村那个色鬼想必也听说过。不过贾雨村已经五十多了,薛大姑娘还不到二十,年甲怕不大般配吧。” 贾环自从宝钗婉言拒婚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有机会把宝钗说给心狠手辣、满脸疙瘩肉的贾雨村,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无论如何也要办成这件事儿。他想了一想,对乌思道说:“您还记得贾雨村书房里的对联么?” 乌思道一贯以记忆超人自傲,听贾环这么说,略一思索,就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对呀,”贾环拍着手说,“这岂不是早预定了宝姐姐要嫁给贾雨村么?他的表字就叫时飞。” 乌思道恍然大悟:“有理,有理。那贾雨村是个假道学,尽管想娶薛姑娘,表面上也会假模假式地做作一番。有了这个话把儿,他有了台阶儿下,肯定是会答应的啦。就是不知道薛姑娘那里怎么样。” “宝姐姐么,”贾环得意地笑着说,“她表面上也是个道学,三从四德。只要咱们说动了薛姨妈,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她就是心里不愿意,嘴上也说不出来。 再说了,又有舍身救兄这么个大帽子扣着,还怕她不乖乖地嫁过去?”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悄悄地走了进来,对赵姨娘说:“回奶奶,薛姨妈来了。” 贾五从神武门悄悄溜了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呢?自己的身世被揭穿了,眼看贾妃和十四阿哥就都要倒霉了,变法改革的事八成也要泡汤了。几个月来,他越来越觉得贾妃和十四阿哥就像自己的亲爹娘一样,不由得为他们担心起来。 “唉,要是我昨天进宫就好了,”贾五骑上红鬃马,长叹一声,“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要是昨天把老四勾结年羹尧在前方杀害自己的将士,谋害十四阿哥的事儿告诉皇上,皇上那么聪明的人,肯定识破老四的野心,那老四再说什么,皇上也不会轻易相信了。谁想到就晚了这么一天,让老四先告了刁状,形势一下子变得这么糟糕。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好马上离开北京,去青海找十四阿哥,再商量办法。老四给皇上下毒的事情已经被王太医发现了,只恐怕他狗急跳墙,乘着皇上昏迷这几天,下毒手害了皇上,那就全完蛋了。” 想到这里,贾五打了个冷战,事不宜迟,自己得赶快出发。贾五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红鬃马长嘶一声,沿着后海飞跑起来。他嘴里还在说:“可是林妹妹呢? 弘历还在逼婚呢,自己走了林妹妹怎么办?要么,就带林妹妹一起走?可是林妹妹身子弱,一路几千里的风霜怎受得了?就是受得了,又得耽误多少时间呢?” 一进大观园,贾五跳下马,就一溜小跑奔潇湘馆来。黛玉不在,雪雁告诉他,林妹妹去梨香院宝姐姐那里去了。 原来自从薛蟠又打死了人,薛姨妈就又带着宝钗和宝琴搬回梨香院来住了。一是怕薛蟠那班狐朋狗友上门来啰嗦,二来是为了找贾环,要他去托人说情也方便着点。 贾五一进梨香院,就看见黛玉、宝钗和宝琴三人坐在堂屋里说话,做针线。贾五向着黛玉一笑,然后对宝钗说:“宝姐姐,薛大哥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么?” “唉,别提了,”宝钗眼圈一红,“我妈求爷爷告奶奶的,花了两百多万银子,还是救不出他来。现在王家和史家的面子也都大不如以前了,你们贾家又是环儿当家了,墙倒众人推,原来主动跟咱们套近乎的人,现在咱们找上门去都爱搭不理的。” “哼,这个世道尽是小人,用得着的朝前,用不着的朝后。”宝琴愤愤地说。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啦,”黛玉摇摇头说,“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国事,家事,兴旺衰败都是有定数的。”宝钗擦了一把眼泪说,“我哥哥那么胡闹,我早就知道迟早祸事要来,也不奇怪。可是那梅翰林家,教子是极有方的。本来说好了过了年就娶琴妹妹过门的,怎么忽然就被雍王爷派人抓走了呢?” 贾五看看宝琴说:“我听说主要是因为王太医出了事儿,梅家和王太医交往甚密,才吃了挂唠,我看很快就会放出来的。” 宝琴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真是伴君如伴虎,我早就劝过他们,及早退隐林下算了。”说着铺开纸,提笔写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第66章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黛玉看了不住叫好。宝钗苦笑一下,说:“妹妹,你倒豁达,和那梅公子真是一对儿。” “怎么,你见过梅公子么?”贾五问。 “在金陵的时候,梅家和我家是邻居,那梅公子从小是和我们姐妹一起长大的。”宝钗说。 “哦,敢情还和琴妹妹是青梅竹马呢。”黛玉笑着说。 “可不是,他俩从小就爱在一起玩,不搭理别的孩子们。玩得倒也别致,一个说自己是罗贯中,另一个说自己是司马迁,抱着两本大书,说是他们俩写的。”宝钗回忆说。 莺儿正好走进来,听了就笑着说:“可不是,我也记得呢。他们还给自己起号呢。那梅公子名叫梅溪,是青岛人,舅舅家又姓孔,他就给自己起了个号叫东鲁孔梅溪。那时候琴姑娘还小呢,梅公子就给琴姑娘起了个号叫琴溪。” 宝琴的脸红了,笑着骂道:“死丫头,偏偏就你记得清楚!” 贾五听了一愣,说:“孔梅溪?琴溪?这两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么。” 宝钗笑着说:“我这个妹妹呀,从小就爱舞文弄墨,总讲要著书立说,现在还天天写日记呢,把我们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 “假王室学?”黛玉打趣地说,“不管真假,你把王室写进去,不怕文字狱么?” “这个,”宝琴想了想说,“我把真事隐去,编一段有趣的故事。第一件,让它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让它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别人抓不住把柄,或许能被放一马也未可知。” 贾五听了暗笑,利用小说进行反革命活动,敢情从清朝就有了。 “不过,那你也得用个假名字吧?自从宝兄弟把我们诗社的诗词传出去以后,你也芳名远播,知道你这薛宝琴的人怕有半个北京呢。”宝钗说。 “你再起个号吧,”黛玉建议说,“薛宝琴三个字掉换一下,就叫,包雪琴如何?” “不好,不好,”宝钗连连摇头,急着说道,“我家管家老包头儿的女儿就叫包雪琴。” “要不,我就姓曹好了,我舅舅家姓曹,在江南当织造呢。”宝琴笑着说。 “曹雪琴,曹雪琴,”黛玉念了两遍,“好是好,只是一听就是女子之名。干脆,你改成草斤的芹吧,又文雅,又不露脂粉气。” “曹雪芹,曹雪芹,妙!”宝琴拍手笑道,“好,以后我写书就用曹雪芹这个名字。” 贾五听了大吃一惊,不由得多看了宝琴几眼。莫非这绝世之作的《红楼梦》,竟然是这个文弱的漂亮小姑娘写出来的? 第六十章探春怀春 众人正在说话儿,只见侍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哎呀,宝二爷,您在这儿呢,赶快给我们姑娘去请个医生吧。” 大家吃了一惊,都站了起来。宝钗拉着侍书的手,说:“好姐姐,慢慢说,三妹妹怎么了?” 侍书喘了口气,急急地说:“昨天晚上二姑娘来找我们姑娘,说大太太已经把她许配给那个孙绍祖了,听说那孙绍祖抢男霸女,眠花宿柳,无恶不作。二姑娘一边说一边哭,我们姑娘也陪着掉眼泪。二姑娘刚走,珍妮姑娘就来了,还带了一首诗,说是麦克少爷写的。珍妮姑娘一走,我们姑娘就又哭开了,一直哭了一夜。今天早上头上滚烫滚烫的,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找环少爷,叫他给姑娘请大夫。谁知道他答应得好好的,这大半天都过去了,大夫还没来,姑娘烧得都迷糊了。”说着不禁掉下泪来。 贾五一听,急忙戴上帽子就往外走,一边说道:“别着急,我马上去请大夫。” 刚跨出房门,又回过头来,对黛玉说:“林妹妹,今天晚上你等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宝琴看看远去的贾五,又看看黛玉,然后说道:“你们俩天天见,怎么还老有悄悄话呢?” 黛玉脸一红,转向宝钗,说:“宝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三妹妹吧。” “别,现在先别去,”侍书伸手拦住,“我们姑娘才睡着了,昨个折腾了一晚上,今天让她多睡会儿吧。”一张信笺顺着她的袖子飘落了下来。 宝琴顺手拾起那张纸,瞄了一眼,笑着说:“侍书姐姐,你也在作诗啊?” “我哪儿会作诗呢,”侍书说,“这是珍妮姑娘拿来的,是麦克少爷写给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昨晚看着它哭个不停。我也看不懂,想请宝二爷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大家都凑了过来,宝琴念道: 我立寒山堕海风,为底千秋一梦成,探月流光鱼跃水,春梦私语夜半钟。 思思辗转云不定,念念梅花寂寞红,不语愈多心中事,已随东风一笑逢。 “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呀,”宝琴说,“还是……” “笨丫头,”黛玉笑着指着那诗说,“你只看第一个字,是首藏头诗呢。” “啊,真的,'我为探春思念不已',林姐姐,你真厉害!”宝琴笑着说。 看来麦克真的是喜欢上探春了。想到这里,黛玉、宝钗和宝琴三个人的脸不由得都红了。 侍书想了想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宝琴问道。 侍书压低了声音说:“我只告诉你们三个,你们可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三人用力地点点头。 侍书左右望望,才小声说:“昨天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得我家姑娘哭哭啼啼地说:我还真不如死了的好,舍又舍不得,嫁又嫁不得。” 三人一愣:原来探春也喜欢上麦克了。怎么会呢,麦克是外国人啊。贾政和赵姨娘无论如何不会让探春嫁给外国人的。可怜天下有情人,舍又舍不得,嫁又嫁不得。宝钗想起了自己和十四阿哥,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呢,又是杀父仇人,今生怕是和他无缘了。宝琴想起了梅溪,和自己青梅竹马,又订了亲,本来是神仙眷属,只是梅翰林忽然被抓起来了,怕他家也是凶多吉少。黛玉想起自己和宝玉,虽然心心相印,但是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却是争夺皇位的大对头,大舅母又替弘历来逼婚,怕也不容易对付。 侍书看着三人忽然都发起呆来了,就笑着说:“估摸着我们姑娘差不多要醒了,我得回去看看了。” 黛玉三人猛然醒悟过来,都有点不好意思,宝钗说:“那我们和你一起去看三姑娘吧。” 四人才走出梨香院,就见薛姨妈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黛玉三人忙上去问候,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对黛玉宝琴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们去玩吧。” 又转向宝钗说:“你先别出去,我有事要问你。” 宝钗对黛玉和宝琴说:“那你们先去吧,我等会就来,” 探春房中。 张太医给探春诊过脉,走到外间,对贾五说:“令妹是心郁内结,风寒外感,我开上一剂药,服下去,静养几天风寒感冒就会好。不过小姐的心中郁闷一定要解除,这个病才能根治。” 贾五谢了太医,忙招呼老婆子去煎药,自己和黛玉、宝琴一起陪着探春说话儿。 一会儿,药煎好了,宝琴扶起探春,黛玉端起药碗给她喂药。探春强打着精神笑着说:“别这么总是亲自来照看我,叫丫头们服侍吧,我离死远着呢!”众人不听,强给她把药服下。 探春喝下药,觉得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就笑着说:“我要睡了,你们也回去吧。侍书,你送送琴姑娘回家,宝二哥,你送林姑娘回去吧。” 宝钗搀着薛姨妈进了屋子,问道:“妈,哥哥的事有什么眉目了么?” 宝钗房中。 薛姨妈一进门就把丫头和老婆子们都赶了出去,又把门插好。宝钗不解地看着她。薛姨妈看看宝钗,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这孩子也够苦的了,自己从小就给她灌输一定要为父报仇的思想,教育她八面玲珑,善体人意。不记得她有过别的孩子那样的童年,早早就成了个小大人儿。自己原来一直想把她送进宫去当才人,得宠后好离间皇上和十四阿哥父子。现在儿子闹出了事儿,又得把她送去给贾雨村当续弦,才能救儿子出来。可怎么开口呢?唉,俗话说人间三大伤心事: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来丧子。自己的命也够惨了,怎么全都碰上了呢?幼年丧父;青年丧夫,情人也一起丧了;现在蟠儿又命在旦夕。蟠儿虽然浑,在家里还算孝顺,要是老来再把儿子也丧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唉,自己老了,报仇的心也淡了,能保住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女儿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人,那贾雨村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儿,可是满腹诗书,官儿也越做越大,也许女儿能喜欢他吧?现在贾王史薛四家都要败了,攀上了这门亲戚,以后或许也能有个靠山。可是,怎么向女儿开口呢? 宝钗看着妈妈的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不由得奇怪了起来,便问道:“妈,出什么事了么?” 薛姨妈”咕咚”一下给宝钗跪下,说:“孩子,妈对不起你。” 第67章 宝钗吓慌了,忙伸手去搀薛姨妈,急忙说道:“妈,您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么。” 薛姨妈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宝钗只好也陪她跪下。薛姨妈擦了一把眼泪,说:“孩子,为了救你哥哥,妈把你许配给贾雨村了。” 宝钗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她颤抖地问:“您,您说什么?” 薛姨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今天在贾环那里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说:“孩子,为了救你哥哥,咱们家里已经快倾家荡产了,可是那贾雨村还不肯松口儿,今儿个环儿他们说,只有这一条路了,把你嫁过去,化仇为亲,你哥哥才有活路儿。” 宝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一句话也说不出。 薛姨妈把宝钗抱在怀里,说:“孩子,你是妈的心肝宝贝。可是妈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你哥哥纵然有千个不是,可是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命啊。” 宝钗已经哭得有出气没有入气了。想想自己从小起被迫装成个小大人儿,妈妈不停地给自己讲各种复仇的故事,教育自己要杀十四阿哥,为父报仇。吓得自己几乎天天做噩梦,就没有一天的舒心日子。后来妈妈要送自己进宫去做才女,别的人家想躲还躲不及呢,自己想起历代宫女的悲惨故事,每天夜里都哭得死去活来,白天还得依然装出笑脸。万幸皇上那年停选了才女,自己才算躲过了这一劫。 后来进了大观园,每日和姐妹们一起说说笑笑,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儿。后来见了仇人十四阿哥,却又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他。她想起了那夜在小楼上看到十四阿哥的情景,他好威风,笑起来又像个孩子。还送给我一块玉。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那块玉。 早知道妈妈是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嫁给杀父仇人的,可是这么快要自己嫁给贾雨村?她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痛。 薛姨妈轻轻地梳理着宝钗的头发,劝说道:“好孩子,妈知道你喜欢宝玉,可是荣国府就要败了,那贾雨村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儿,可是正在飞黄腾达呢。” “我才不喜欢宝玉呢!”宝钗又羞又气,自己和十四阿哥看来是有缘无分的了,除了他,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自己总要受那无穷无尽的相思的煎熬。那就不如嫁给贾雨村算了,好歹还能把哥哥救出来。哥哥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对自己这个妹妹还是蛮疼爱的。既然自己的理想婚姻不能实现,活着反正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舍身把哥哥救出来,对妈妈,对家族也都有个交代了。想到这里,心里一股热血上涌,平静地说道:“妈,您别说了。为了救哥哥,我什么都答应就是了。” 第六十一章林妹妹的病 这是北京冬天难得的小阳春,夜风吹在脸上,居然有一种温润的感觉。贾五和黛玉走在碎石小路上,不约而同地都叹了一口气。 黛玉笑了,问道:“宝玉,你要说什么?” 贾五也笑着回答道:“妹妹,还是你先说吧。” “唉,还有什么说的呢?看三妹妹那可怜样子,可是老太太,二舅舅都病重,那麦克是洋人,又没有多少钱,环哥儿和赵姨娘绝不会让她嫁给麦克的。” “是啊,环儿那个小子,肯定还想在亲姐姐身上捞一把,或者是让她嫁个大官儿,或者是让她嫁个大财主。”贾五同意地说。 黛玉摇摇头说:“他和三妹妹真不像是亲姊弟,心眼儿那么歪。这荣国府总有一天要败在他的手里,现在只是靠着娘娘,还没有人敢怎么动他。” “唉,别提娘娘了,她现在也自身难保。”贾五看看四周无人,就把今天进宫,四阿哥在皇上面前揭穿了他的身世的过程讲了一遍。 黛玉听了大惊失色,惊叫道:“哎呀,这可糟了,那娘娘非被打进冷宫不可。宝玉,你说不定也会被抓起来呢。还有十四阿哥,太子肯定当不成了,没准还要倒大霉呢。” “谁说不是呢,都是那个该死的四阿哥,阴险透顶!”贾五刚说完,忽然想起四阿哥是黛玉的亲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妹妹,你别见怪。” 黛玉早已是眼泪汪汪,说道:“你接着说吧,我不怪你,他多行不义,恐怕以后迟早要遭报应的。” 贾五掏出手帕,给黛玉擦去眼泪,安慰她说:“妹妹,反正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趁这几天皇上还没醒过来,我得赶快走,去青海给十四阿哥报个信儿,可是--” “可是什么?”黛玉抬起头来,月光在她黑亮的眼眸中闪烁。 “我,我舍不得你。” 黛玉羞得低下头去,两手揉弄着自己的衣角。 “你还记得吧,昨天我们说,实在不行就逃,”贾五苦笑了一下说道,“谁知道现在就非得逃不可了。我本想自己先走,过些天再回来接你。可是弘历正在通过环儿逼婚,我一个人走,实在放心不下。” 想起弘历,黛玉打了个哆嗦,咬了咬嘴唇,说:“好吧,我们一起走。” “好,你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夜里二更天,我赶一辆马车在西小门外等你,这是我配的院门钥匙。”贾五从腰里解下一把钥匙交给黛玉。 钥匙还带着他的体温呢。黛玉把钥匙揣进怀里,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忽见竹林里一个黑影一闪,呼喇喇地飞起一大片飞鸟。 贾五吃了一惊,忙把黛玉护在自己身后,高声喝道:“什么人!?” 那个影子袅袅婷婷地从竹林里走了出来,笑着说:“宝二爷,月下漫步,好高的兴致啊!”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妙玉,才松了一口气。想到妙玉可能把自己和宝玉的对话都听去了,黛玉不由得羞得满面飞红。 贾五忙上前搭讪道:“妙玉姐姐,是你啊。我送林妹妹回家,你又准备月下吟诗么?” 妙玉其实刚走过来,还真没听见他们刚才说的话。但是看到他二人亲密的样子,心里不禁觉得酸溜溜的,勉强笑着说:“是啊,是啊,刚想了一句,又忘了。唔,起风了,好冷,你们赶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妙玉这几天心里烦得很。贾环袭了荣国府的爵位以后,有事没事地总来拢翠庵,涎皮赖脸的没话找话儿,还时时乘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身上捏一把。依着她从前的脾气,早就把贾环杀了。可是贾环是宝玉的弟弟,杀了他岂不就和宝玉结上仇了?以后还怎么相见呢?可是眼见得宝玉和黛玉那么亲密,怕他眼睛里也没有自己呢。 一阵冷风吹来,妙玉一凛:自己这是怎么了,也儿女情长起来了?自己身负反清复明的大业,怎么能纠缠于儿女私情中去呢?哥哥也不见了,弘历那里不知道有什么进展没有,何不去他那里看看? 想到这里,妙玉快步走回庵中,换好夜行衣,悄悄地从后墙翻了出去。 弘历正在灯下读《资治通鉴》,见了妙玉,又惊又喜又怕。看看妙玉脸上没有什么异常,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要娶林黛玉的事情,才放了心,笑着说:“好姐姐,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呀,可把我想坏了。” 妙玉笑着说:“你这小子,就是嘴甜,心里不定想的是谁呢!” 弘历有几分尴尬地笑道:“哪里,哪里,除了想姐姐,我的脑子里都是咱们反清复明的大业呢。姐姐你快坐,我去倒茶。” “不用了,”妙玉伸手拦住他,“唉,我这几天烦死了。”于是把贾环去骚扰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弘历听了大怒:“好小子,他竟敢这样,看我去好好收拾他!” 妙玉叹了一口气道:“算啦。要是别人问你怎么会关心起一个尼姑来,你可怎么说呢?” “这个--”弘历挠了挠头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府里也有个庵,你搬过来好不好?” “这……”妙玉犹豫起来。 “好姐姐,你就过来吧,”弘历热心地说,”我年纪轻,想事情不周到,复辟大明的重担怎么挑得起呢?姐姐你搬过来,有什么事情我俩商量,岂不是好?” 说到复辟大业,妙玉倒觉得不好推辞了。可是自己如果搬过来,岂不再也难见到宝玉了? 弘历往妙玉身边凑凑,央求道:“好姐姐,你今天干脆就别走啦。以后也再用不着回去了。” 妙玉退了一步,坚定地说:“不行啊,我还有好多的书呢,怎么舍得丢掉。” “哦,”弘历想了一下说,”要么,这样吧,你回去收拾收拾,三天以后,我赶一辆车去你拢翠庵的后门,你悄悄地把你的书和行李搬出来,一起拉来这里好了。” 第二天,贾五一大早就出了门。他先去皇宫打听,递过去十两银子,小太监热心地告诉他,皇上还是昏迷不醒,别的么,啥新鲜事儿也没有。朝廷是雍亲王和四大臣在主事儿,罢免了好几个大官儿。里面是贾娘娘日夜伺候皇上,忙得人都瘦了一圈儿。 “这宫里那么多娘娘、妃子、才人的,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光累贾娘娘一个人,我看了都心疼。”小太监忿忿不平地说。贾五一听就明白了,现在皇上病重,大家都怕担嫌疑,如果哪天皇上有什么不妙,或者中了什么毒,这侍候皇上的人就要倒霉了。眼下宫里大家都怀疑雍亲王想给皇上下毒,谋取皇位,那雍亲王又手毒心黑,事后肯定要找个替罪羊,所以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只是贾娘娘,心太实了。 贾五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只有赶快去通知十四阿哥,叫他马上回京。如果老天有眼,十四阿哥回来的时候皇上还活着,也许能揭露四阿哥的阴谋。 第68章 想到这里,他告别了小太监,骑马跑了北城好几家马车店,最后在果子市看好一辆青骡子拉的车,付了定钱,说好今天夜里来取车。然后又到新街口一处江湖医生那里,买了一支鸡鸣五更迷魂香。 贾五信马由缰地向荣国府走去,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盘算:“这次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出岔子。城门要卯时才开,那么寅时就应该让林妹妹出来上车,走到了西直门刚好开城门。自己要丑时去取马车。为了保全贾府的面子,林妹妹走了以后,叫紫鹃把那迷魂香点上,就说是来了强盗,把林妹妹抢走了,再让紫鹃说自己是一早来找林妹妹,见出了事,就追出去救林妹妹。贾环对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自己跑走了不回来,所以也就是虚张声势一番,不会派人来追。此去青海有四千多里,马车每天只能走两三百里,也就是说至少要半个多月才能到青海。如果不坐车,骑快马去,一天能跑八百里左右,六天就能到了。只是林妹妹身体那么弱,怕经受不住这种颠簸吧。” 进了荣国府,贾五把马交给小厮,自己急忙往潇湘馆赶来。 潇湘馆里静悄悄的,空中弥漫着煎药的味道。 “林妹妹,林妹妹!”贾五一进院子就叫了起来。 “嘘!”紫鹃面容疲倦地掀起帘子,”小声点儿,林姑娘病了,烧得好吓人呢。” 贾五的心里”咯噔”一下,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偏偏病了呢?他放轻脚步走进屋子,低声问道:“是什么病?请医生了么?” 紫鹃也小声地说:“太医来过了,说是风寒,和三姑娘的病一样。只是姑娘的身子骨儿弱,要好好地多静养些天才行。我给姑娘喝了药,她才睡着。” 贾五双眉紧锁:哎呀,真是糟糕,一定是昨天去探春那里传染上的。这可怎么办呢?林妹妹病得这么突然,肯定是不能上路的。要不就等她病好了再走?可是现在瞬息万变,如果不能及时通知十四阿哥,四阿哥的阴谋一得逞,改革就完了,中国的命运也就又完了。可是如果自己走了,弘历和贾环再来逼婚,以林妹妹那么个宁折不弯的脾气,怕真会寻了短见呢。隐隐地响起一个女声在他耳边低低唱道:“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贾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贾五走到黛玉床前,想掀开帐子看看,又怕惊醒了黛玉。正犹豫着,只听得帐子里面轻轻咳嗽了一声,黛玉有气无力地说:“紫鹃,给我点水。” 贾五急忙从炉子上的铜壶里倒了半杯水,兑了点凉的,自己用嘴唇沾了一下,温度正好,才撩开帐子,递给黛玉。 黛玉一见是贾五,又惊又喜,嘴里却埋怨说:“看你,进了屋子也不把大氅脱了,等会儿捂了一身汗,再叫冷风一吹,还不也得着凉了。”说着就要起身。 贾五一手扶着黛玉坐起来,另一只手把茶杯送到她口边,问道:“怎么一下子就病得这么厉害了呢?现在好点儿没有?” 黛玉就从贾五手里喝了两口,喘了口气说:“好点儿了,就是身上还一点儿劲也没有。外面有什么消息么?” 贾五把今天从小太监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黛玉。黛玉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弯弯的眉毛一跳一跳的。贾五在黛玉的额头上摸了一下,烫得吓人。再看黛玉的脸上,红红的像三月的桃花,他叹了一口气,说:“好妹妹,还是躺下歇会儿吧。” 贾五扶着黛玉躺下,黛玉闭上眼睛,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水。贾五拿起黛玉的手,放回丝绵被里,黛玉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放。一阵阵幽香从黛玉身上传来,贾五想起这半年多和林妹妹的相处,不由得也落下泪来。 一大滴泪水落在黛玉的眼皮上,黛玉睁开眼睛,强笑着说:“看你,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哭的是什么呢?我这么点儿小病,哪里就死了呢?” 贾五听黛玉说得这么不吉利,心里更害怕了,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黛玉察觉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对了,宝玉,你那天说的什么新诗,蛮有趣的,你最近又作过什么,说给我听听。” 贾五点点头,附在黛玉耳边低声念道: 当那金红的朝霞冉冉升起,当那迷蒙的晨雾温柔地亲吻着大地,我默默了望着,借百灵的歌声在露珠上刻下--我爱你。 黛玉哪里听过这个,脸色一直红到耳根子,心里却甜甜的,眼泪反而又涌了出来,贾五用袖子擦去黛玉的眼泪,继续念道: 当那海上的波涛此伏彼起,当那碧海上的白帆缓缓离去,我静静地倾听着,借着海浪在沙滩上写下--我爱你。 当那月光穿过树影摇曳,当那彩云掠去轻风习习,我轻轻地叹息着,借着星星在夜空上编织出--我爱你。 当那思绪的骏马奔腾呼啸而去,当那怀念的长江汹涌一泻千里,我颤抖着呼唤着,借着长虹在雪山上写下--我爱你! 当那和熙的春风化做万钧霹雳,当那翻滚的暴雨把大地洗涤,我疯狂地高喊着,借着电闪在乌云上划出--我爱你! 啊,我爱你,黛玉! 啊,黛玉,我爱你! 你是我来生的梦,你是我今世的情,你是我心中的火,你是我火中的生命! 黛玉已经哭得像泪人儿一样了。她死命地抓住贾五的手说:“宝玉,宝玉,我都知道了,我就是死了也值了。你赶快走吧,去青海,去救娘娘,去救十四阿哥!” 紫鹃煎好了药,喂着黛玉吃了。 贾五坐在黛玉床前发呆。 药里可能有什么镇定催眠的东西,黛玉一会儿就昏昏地睡去了。 紫鹃轻轻地对贾五说:“姑娘睡着了,二爷也回去歇歇吧,明儿再来。” 贾五如梦初醒,看看窗外,天色已经黑了,才勉强笑着说:“可不是,我也该回家了。你好好照看着林妹妹,如果有什么事马上去叫我。”一边说一边走出了潇湘馆。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透过竹林,照在小径上。贾五看着圆圆的月亮,心里说不出的烦乱。“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自己如果独身去青海,怕就再也见不到林妹妹了。可是留下来等林妹妹病好了再走,只怕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呢,如果十四阿哥蒙在鼓里,被四阿哥骗取了皇位,不但贾家要垮了,而且变法改革也会半途而废,百年之后中国就会被世界列强远远地抛在后面,鸦片战争、甲午战争、义和团、日本侵略中国……亿万的中国人都要死于非命。但是,就是自己马上走,能够真的改变历史么?再说了,就是能改变历史,失去了林妹妹,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英国的温莎公爵为了爱情而放弃王位,实际上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是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有几分可以理解了。 如果走,现在应该马上动身了,否则城门一关,就又得等明天了。可是,到底是走不走呢?贾五走上小石桥,脚步越放越慢。溪水已经结冰了。今年春天,就是在这小溪旁,林妹妹跪在溪边洗头发,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洒落下来。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黛玉的歌声:“杏花岭上杏花香,种下梧桐引凤凰,一杯美酒十年酿,阿妹梳头为哪桩?” 石桥上结了一层白霜,贾五脚下一晃,几乎摔倒,他用力抓住石栏杆,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宝玉,你干什么呢,叫偶好找。” 贾五一听就知道是珍妮,忙转过身来,笑着说:“没有什么啊,我看月亮呢。” 珍妮也笑着说:“你倒有闲情逸致,偶家哥哥找你有急事呢,快走吧。” 二人走出大观园,只见麦克正在大槐树下不安地走来走去。十四阿哥出征之前,常把贾五和麦克一起叫来讨论变法的事儿,两人自然是熟得很了。贾五笑着打招呼:“老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什么事啊?” 麦克也笑着一抱拳说:“小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两桩事要和吾兄相商。”说完四下看了看。 贾五一看就明白了几分,忙让他兄妹二人进了小书房。刚要叫人倒茶,麦克抢上一步,关好门,焦虑地说:“贾兄,大事不妙了!雍亲王借口欲审查白莲教,把大将军王成立的变法小组里多一半的人都抓将起来,皆囚于大理寺了。” 贾五叹了一口气,现在怕是连十四阿哥自己都保不住了,四阿哥抓搞变法的人,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了。 麦克看贾五呆呆地不说话,更急了,连忙说道:“贾兄,此事非同小可,变法大事,危如累卵,小弟敬请吾兄不辞劳苦,亲赴青海,面告大将军王。如若大将军王能火速回京面圣,或许能挽救局面于倒悬,也未可知。” 贾五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走了,林妹妹怎么办呢?嘴上却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好吧,我再仔细想想。对了,你说的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这个--”麦克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贾五知道麦克一向是个干脆的人,就奇怪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没有,没有,”麦克的脸涨得通红,”就是,那个……” 珍妮在一边看得不耐烦了,大声说:“哎呀,你这个人,今天是怎么搞的!偶替你说了吧!他呀,是想娶探春姐姐!” “哦,”贾五一愣,想起探春病的那个样子,他们还真是一对有情人呢!就笑着问道:“老麦,是真的么?” “是啊,是啊,”麦克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只是连连说道,”小弟已对天发过誓了,今生非探春小姐不娶!” 第69章 “嗯,我倒是没意见,可是,现在这个府里是环儿当家呢。”贾五说。 “那,那,能否恳请吾兄陈情于贾娘娘面前?”麦克着急地说。 “唉,贾娘娘怕也自身难保。”贾五说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何不说服麦克替自己去青海送信呢?就凑到麦克面前,小声说:“雍亲王也在陷害贾娘娘,非得大将军王回京才能解救。我现在有重要事情脱不开身,你替我跑一趟青海如何?” 麦克本来就是想叫贾五和自己一起去青海报信的,现在既然贾五脱不开身,自己只身前往也是理所当然。欧洲人最讲究骑士精神,平暴救美。此行还能救贾娘娘,自己更是义不容辞。而且,救了娘娘,她以后肯定会同意把探春嫁给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热血沸腾,说:“好,请吾兄立即写好书信,小弟今晚就动身!” 贾五一面叫小厮去牵马,一面伏案疾书。信写好,在信封上写上:大将军王亲启,贾宝玉封。然后交给了麦克。 马牵来了。贾五送他兄妹到府门口。珍妮坐上骡车回家。麦克骑上贾五的马,按按揣在怀里的信,向着贾五一抱拳,就一溜烟地向着西直门的方向跑去了。 看着远去的麦克,贾五不禁觉得有些内疚:这一路上全是四阿哥的探子岗哨,麦克又是个外国人,大鼻子,蓝眼睛,扎眼得很,很难不被拦截。再说麦克武功也不行,会的那两趟子英国拳法,碰上了高手恐怕是不堪一击。唉,自己恋着林妹妹,把这么危险的事叫麦克去顶缸,这事儿实在办得有点儿不地道。麦克爱探春爱得昏了头,可能全都没有想到这些,只想到了如果立了功,娘娘就会把探春嫁给他,也真是条痴情的汉子呢。想到这里,贾五暗下决心,等麦克回来,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撮合他和探春的亲事。 第六十二章晴雯救麦克 麦克骑着贾五的白马在暮色中出了西直门,放马越跑越快,连夜绕过了保定城,天亮时已经到了定县境内。人困马乏,看到官道西边大柳树下远远地有一家小酒馆,麦克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马说:“马兄啊马兄,真是辛苦你了,你我去那酒家小憩一下如何?”说着就向酒馆缓驰而去。才下官道,只见前面酸枣林中窜出三个人来,拦住他的马头。为首一人看来才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副贵公子哥儿的打扮。后面两个人膀大腰圆,一看就是练家子。麦克勒住马,向着三人一抱拳道:“诸位仁兄,小生初到宝地,不识道路,若有冒犯,请多原谅。” 那贵公子嘿嘿一笑,说道:“洋鬼子,你从马上下来,小爷要搜查。” 麦克笑着说:“小生早就想结交几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好汉,今日见到诸位,幸何如之!不巧的是小生有要事在身,不能久陪。这里有二十两银子,送给诸位买杯水酒,聊表敬意。”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那贵公子一见大怒,骂道:“臭洋鬼子,你把小爷当了劫道的土匪啦!告诉你,小爷就是雍亲王府的弘历贝勒,奉了王爷的将令,盘查出京的探子。你老老实实地让咱家搜一下,免你一死!” 麦克一听说是弘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怕就怕的是碰上雍亲王的人,还偏偏就堵在这儿了。自己怀里还揣着给十四阿哥的信呢,被搜出来岂不是糟了?他在马上向着弘历深施一礼,客气地说:“原来是雍亲王府的贝勒,失敬,失敬,小生仰慕久矣。”说着猛地一提缰绳,那马长嘶一声,转回头去,又上了官道,向南飞驰而去。 弘历冷笑一声,打了个唿哨,从小树林里蹿出一匹乌骓马,身长一丈,头高八尺,周身毛色油黑发亮,没有半点杂毛,只有四个蹄子是白色的。弘历一纵身上了乌骓马,顺着官道追了下去。 那乌骓本是大宛进贡来的,千里马中有名的”四蹄踏雪”。麦克的白马虽然也是好马,但是哪里是乌骓马的对手,再加上又奔波了一夜,力气也快用尽了,没有几个起落,就被乌骓马赶上了。 看看跑到马头接马尾,弘历一探身,用手里的鞭子向那白马的后蹄上一卷,然后又努力向后一扬。白马后蹄被绊,一声惨叫,摔进了路边的沟里。 麦克刚从马身子下面爬出来,弘历已经下了马,站在他的对面。今天看来是不能善了了,麦克叹了一口气,摆个架式在弘历面前晃了一下,一个右勾拳就打在了弘历的下巴上。弘历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那弘历的武功本是不错,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西洋拳击,那西洋拳击的路数又和中国武术完全不同,这才着了道道,不由得又恼又气。弘历怪叫一声,扑上来和麦克打在一起。 三两个照面以后,弘历就看出名堂来了。那拳击术上半身连番进攻疾风暴雨,可是下半身却门户大开,全然不设防。他灵机一动,卖个破绽,等麦克的拳头打过来,自己上身用个”金刚铁板桥”向后一倒,就势飞起左腿,一脚踢在了麦克的小肚子上。 弘历的靴子上装有铁头,麦克”哎哟”叫了一声,疼得弯腰蹲在了地上。弘历一伸手,点了他的肩门穴,麦克顿时翻倒在地。 麦克恨恨地看着弘历,骂道:“身为武人,岂可不守规则,击人腰带以下,况且用足踢,真真无耻之尤也!” 原来那西洋拳击的规矩是不准打腰带以下。弘历哪里懂这个,还因为麦克是骂他在靴子上装铁头的事儿,就洋洋得意地看着麦克说:“无耻?这算什么无耻啊? 小爷干过比这无耻的事多多了。你小子别看人高马大,武功比我可差远了,还想动手,不是猫舔虎鼻梁么?”说着就伸手从麦克怀里把那封信掏了出来。 “大将军王亲启,贾宝玉封,”弘历念着信皮,不由得高兴起来,”真是给十四叔送信的。好,我这一夜的辛苦没白费,父王真是料事如神。等我把这信交给他,少不得又要大大称赞封赏一番了。”说着就要把信往自己怀里揣奇qisuu.书。忽然又想起来:“慢着,我得先看看这信里说的是什么。万一要说了自己和黛玉被掉了包的事儿,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到这里,就拔出小银刀子要去拆信封。 刚拔出刀子,只见麦克充满仇恨地看着他。弘历心想:“这洋鬼子不能留,留下迟早是祸害。”他把信放在地上,举起刀子,向着麦克走去。 麦克长叹一声,仰天叫道:“悠悠苍天,彼何人哉!探春小姐,今生不待待来生!” 弘历冷笑一声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呢,嘿嘿,跟你的情人去阎王爷那里相会吧!”说着狠狠地向着麦克的心口刺去。 麦克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眼看着刀尖离他越来越近,在他胸前停住了。 他的肌肤似乎已经感到了刀锋泛起的寒气。他睁大眼睛望着蓝天,天上的白云中似乎映出了探春的面容,他不由得笑了。 弘历狞笑着说道:“好小子,死到临头你还敢乐,看小爷把你的心挖出来!”说着,一条腿跪下,用刀子在麦克胸口上一比。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当”的一声响,弘历手腕一麻,银刀飞出了三尺开外。 “妈的,什么人,竟敢挡老子的道!”弘历骂道。转头一看,一颗围棋子大的小石头正在地上滴溜溜地转。这么小的一块石子居然打飞了我的刀子,看来此人武功够厉害的呀!弘历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嘿嘿,是我干的,你准备怎么样?”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弘历抬头一看,是一个蒙面的黑衣少女,身材窈窕,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马鞭,站在小土坡上向他冷笑。 晴雯自从上次在十四阿哥府里和宝玉告别之后,就直奔长白山而去,费了好大气力才找到了千年首乌和百年老参,又向猎户们买了新鲜熊胆和虎须,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有了这几味药,师傅的病就可望痊愈了。路过北京,忍不住又去贾府看望宝玉,谁知道在窗外一看,宝玉正坐在林姑娘床前念诗呢,只听得他忘情地念道: 啊,我爱你,黛玉! 啊,黛玉,我爱你! 你是我来生的梦,你是我今世的情,你是我心中的火,你是我火中的生命! 晴雯只听得脸红心跳,转而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虽然她知道宝玉和黛玉好,自己心中也早有了以后三人一起生活的念头,可是没有想到宝玉居然爱黛玉爱到这种地步,比对自己的爱怕是还要深得多呢。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也懒得见宝玉了,悄悄地离开了贾府,信马由缰地出了北京城。 走了一段,晴雯又觉得后悔起来,好不容易看到了宝玉,怎么也应该上前说几句话呀,况且林姑娘和自己也一直不错。宝玉可能是因为林姑娘病了,才和她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自己有病的时候,他不是也和自己说过相似的话么?唉,算了,原谅他吧,可是现在已经越走越远了,等下次进京再去找他吧。 过了定县,忽然见两骑马追逐着擦身而过,后面一匹马雄伟剽悍,和自己骑的雪花驹不相上下,不由得心中大奇,就悄悄在后面跟了下去。跟了一段,见两人厮打了起来,她就躲在小山包后面看着。听到弘历说”大将军王”,“十四叔”,“父王”,她心里一惊,这人莫非是弘历?仔细看看,确实和贾宝玉长得相仿佛。晴雯早已知道了弘历是自己的表弟,不禁暗暗叹气:你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偏偏心眼儿那么黑呢? 第70章 晴雯本是最爱打抱不平的人,听麦克叫探春的名字,心想此人一定和贾府颇有渊源,当下更无迟疑,拣起一块石子就打飞了弘历手里的刀子。 弘历一见是个漂亮姑娘,顿时胆子壮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笑着说:“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赶路啊?这路上怕不安全,这洋鬼子就是劫道的,撞到我手里,算他倒霉了。你去哪里呢?跟我一起走吧,保险你没事儿!” 晴雯微微一笑说:“这么说,你的武功很厉害了?” “当然!”弘历一挺胸脯说,”你听说过江南八侠中的大侠了因和尚吧,他就是我的师傅!” 听到了因的名字,晴雯眉头一皱,说道:“好吧,如果你能胜过我,我就跟你走。” 弘历一听大喜,以为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了,双手一抱拳:“请姑娘指教。”说着左手虚晃一下,右手五指成钩,一招”金龙探爪”向晴雯胸前抓来。 晴雯见他招式用得下流,心中大怒,把马鞭往地上一插,右手叼住他的手腕,左手手指在他右胳膊的曲池穴上一弹。 弘历只觉得右手一麻,顿时整个右臂都动不了了。他大吃一惊,居然一个照面不到,自己就败落了。忙退后几步,蹭到自己的乌骓马旁边,想起还应该交代几句场面话,就吼道:“好,算你厉害!有种你就留下个名儿来,小爷自会去寻你!” 晴雯拔起马鞭说:“好啊,你回去告诉了因,就说四娘问大师兄好。再告诉你爹,如果他再滥杀无辜,总有一天我会给老百姓报仇!” 是吕四娘!弘历吓了一跳,知道今天自己是讨不了好的了,也顾不上地下的那封信了,急忙爬上马,没命地逃走了。 弘历点穴的功夫还不到家,这时,麦克的穴道已经自己解开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向晴雯道谢。 晴雯从地上拾起那封信,问道:“你是要去替宝玉送信么?” 麦克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晴雯笑着说:“你放心,我和贾府是老朋友了,宝玉和探春都跟我熟得很,连三姑娘探春的丫头侍书都是我的好朋友呢。” 麦克一听晴雯连侍书都认识,再说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就一五一十地把康熙病重,雍亲王大肆捕捉改革派人士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说:“此事非得十四阿哥马上回朝,方能挽回大局。” 晴雯皱了皱眉头说:“这封信这么重要,你现在又受了伤,这一路上又不太平。” 麦克这才觉得脚腕子火辣辣地疼,是刚才从马上掉下来摔的。他叹了一口气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晴雯想了想,自己师傅得的是偏瘫,慢性病,一天两天的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这雪花驹是千里马,七天之内就能赶到青海。把信交给十四阿哥以后,从青海再有两天多就能赶回峨嵋,也不至于耽误师傅的病。想到这里,她对麦克说:“这样吧,我替你跑一趟。你回去告诉宝玉,就说四娘说了,保证七天之内给他把信送到。” 第六十三章宝黛私奔 黛玉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就能下地了,第三天就能在园子里走动了。 大家都心里奇怪,那么弱的身子骨儿,平时吹了风都要躺上十天半月的,怎么这次发了高烧,倒比探春还好得快,探春的身体比她壮多了么。只有黛玉自己心中明白,听了宝玉自我表白的爱情诗以后,自己多年疑虑一扫而光,抑郁的心情豁然开朗,就像久旱的小草忽然得到了雨露浇灌,生命力一下子焕发了出来。 贾五吃过饭来看黛玉,看在脸上,喜在心里,高兴地问:“妹妹身上可大好了么?”黛玉笑着点点头,看看周围无人,悄悄地对贾五说:“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就走。”说着自己的脸先红了。 贾五看着黛玉,想了想,然后说道:“要不,就明天吧,你再好好养一天,反正麦克已经把信送出去了,我们不着急啦。” 正说着,紫鹃已经把药煎好端了上来,惊叫道:“哎呀,二爷也在呀。这回的大夫可真不赖,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姑娘病好得这么快的,可得好好谢谢他。我刚才看见三姑娘了,走路还打晃呢。”贾五把药接过来,尝了尝冷热,亲自服侍着黛玉喝了药,又嘱咐她好好睡个午觉,自己悄悄走出了园子。 天上乌云密布,好像又要下雪了。贾五溜进小书房,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盘算着明天和黛玉出逃的事情,要把每个细节都安排好,一定要考虑周全,一定不能出差错,否则林妹妹就身败名裂了。 门外隐隐听得有人说话:“你们看见宝二爷了么?””看见了,刚刚从园子里出来,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是探春的声音,贾五忙站起来,走出门口,只见挑琴扶着探春,正在太阳地里张望。 “三妹妹,”贾五笑着说,”你们在晒太阳啊?找我做什么?挑琴姐姐也来啦?” 他忽然想起挑琴是贾妃的贴身侍女,心里一惊,又问道:“娘娘还好吧?” “现在还好,现在还好。”挑琴搀着探春进了书房,让她坐下,自己回身把门关好,”宝二爷,您怎么还没走啊?” “走?他要去哪里?”探春奇怪地问。 “唉,这个说来话长,”挑琴忽然想起来探春还不知道宝玉身世的秘密,只好含混地说,”就是啊,他积极参加变法,得罪了雍亲王,大将军王又不在京。怕雍王府派人来抓他。” “哎呀,二哥,”探春担心地说,”他是个有了名的心毒手狠之人,你怎么偏偏得罪上他了呢,快出去躲躲吧。” 贾五笑一笑,说道:“是啊,我过两天就走。”又转向挑琴问道:“挑琴姐姐,皇上的病好点儿么?宫里有什么事么?”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挑琴眉头紧锁回答道,”皇上的病倒是好了点儿,昨个还喝了点儿参汤,就是神志还不清醒。宫里这两天出了好几件奇怪的事儿,先是大内总管忽然得暴病死了,然后侍卫营的统领又失踪了。今个儿雍亲王命令赵昌任大内总管,了因和尚任侍卫营统领。” “赵昌?不就是赵姨娘的弟弟么?”贾五奇怪地问,”他的资格、能力都不够啊。”说了才觉得失言,看了看探春然后说:“对不起,三妹妹。” 探春叹了一口气,说:“他那两下子我也知道,爬得太高了,怕也是祸不是福呢。” “还有奇怪的呢,”挑琴说,”他俩一上任,就把皇上身边的太监、侍卫全都换成新人了。现在皇上身边的太监都是在雍王府训练过的,那侍卫则都是关外三十八牛录调来的人了。” “啊?”贾五心里一惊,”莫非他想对皇上……” 挑琴点点头,说:“娘娘也怕这个,所以让我来看看你走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就赶快去找十四阿哥,叫他马上回来,如果晚了,怕皇上的命也难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贾五。 贾五点点头,把信收进怀里,说:“其实我已经让麦克去给大将军王送信去了,” 探春一听麦克的名字,不由得耳朵都竖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只听得有人敲门说:“宝二爷,麦克少爷找您。” 贾五一惊,忙打开门,是茗烟和麦克,麦克混身是血。 贾五挥挥手让茗烟退下,自己把麦克搀到房中坐下,问道:“怎么?出事了?” 探春刚要回避,一看麦克的狼狈样子,不由得站住了,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麦克一见是探春,大喜过望,也不觉得身上疼了,笑嘻嘻地说:“无妨,小弟有幸不辱使命。”于是把自己如何夜出北京,如何碰上弘历劫道,自己如何打了弘历个满脸花,弘历如何卑鄙不守规矩,用脚才赢了自己,自己如何英勇不屈,说到关键之出,添枝加叶,只听得探春的心怦怦乱跳,出了一身冷汗。 麦克后来说到吕四娘现身,救了他,而且自愿替他去青海送信,并且让他问候宝玉,大家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探春看看贾五,奇怪地问:“二哥,你怎么认识吕四娘呢?人家可是有名的剑侠呢!” “这个呀,有机会我给你引荐一下,说不定她也认识你呢。”贾五笑道。 “兄长所言及是,那吕四娘说她和三小姐是好朋友,而且还与侍书相熟呢。”麦克笑着说。 “哦?我和侍书比亲姐妹还亲,她的朋友我没有不知道的。那么这个吕四娘,也应该认识我喽?”挑琴笑着问道。 送走了麦克和挑琴,贾五心乱如麻。看来京城这两天就要出大事了,怕皇上的性命也难保。晴雯对京城的情况不甚了了,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十四阿哥马上回京,就是马上动身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趟呢。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吧,林妹妹今天不是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么?不如今晚就走。 探春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就问:“二哥哥,你想什么呢?” “没,没有什么,”贾五连忙把话头岔开,”哦,对了,你看麦克那小子怎么样?” 探春没想到他有这一问,顿时满脸飞红地反问道:“我,我怎么知道?” 贾五猛然想起,如果自己和林妹妹走了,府里有好多事得遮盖一下,紫鹃只是个丫头,好多事情有心无力,帮不上忙。探春和自己一向不错,何不请她帮个忙呢?想到这里,就小声地对探春说:“三妹,麦克向我说,他想娶你呢。” 探春大吃一惊,说:“那,那怎么成?” “怎么,你不喜欢他么?” 第71章 探春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贾五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不喜欢他就算了,我回头告诉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不,不是。”探春着急了,刚说出这几个字,又羞得低下头去。 “哎呀,三妹,你从来是个爽快人,今天是怎么了?” 探春把牙一咬,头一昂,说:“告诉你吧,我妈和环儿绝不会让我嫁给他的。” “三妹,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他们不同意,你们不会跑么?” “跑?你是说私--”探春生生地把这个”奔”字咽了下去。 “对呀,实话告诉你,”贾五附在探春耳边,把自己要和林妹妹私奔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探春。探春只听得脸红心跳,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 贾五又把麦克如何对他讲想娶探春,为了争取娘娘的支持,麦克如何冒死去青海送信的经过讲了一遍。探春只听得泪流满面,哭着说:“二哥哥,你和林姐姐去吧,府里的事情有我帮你们打点。你要是见到麦克就告诉他,(奇*书*网^.^整*理*提*供)他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贾五轻轻拍着探春的手,讨好地说:“好妹妹,谢谢你了。这次如果能成功,我就求十四阿哥和娘娘给你和麦克主婚,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一定帮麦克救你逃出荣国府。” 四更了。 贾五悄悄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把一叠银票子揣进怀里。再看看袭人和麝月都还睡得正香,他叹了一口气,在两人的脸上各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一去,怕再也回不来了吧。 贾五走到门外,还好,不算太冷。他溜到潇湘馆,敲敲窗子,小声喊道:“林妹妹!” 灯亮了。 “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去弄车吧。”是林妹妹的声音。贾五捅破窗户纸,把买来的迷魂香插了进去,且说道:“紫鹃姐姐,等我们走了你就把这个点上。” “知道了,”紫鹃忧郁地说,”你们以后一定要来接我呀。” “好,那当然。林妹妹,半个时辰后在小角门那里,别到晚了。”贾五说了一声就走。才走出大观园,又折了回来,爬上那棵大树,把鸟窝里藏的玉牒和金令箭掏了出来,揣进怀里。 拢翠庵。 半截红蜡烛下,妙玉望着自己的书箱子发呆:三天了,今天就要搬去弘历那里了。弘历是自己的堂弟,为人也不算讨厌。可是一去就再也见不到宝玉了。唉,按说宝玉是旗人,是自己反清复明要杀的满鞑子,可是自己心里怎么就是放他不下呢? 鼓楼东大街。一辆马车飞驰而过。 赶车的是个蒙面人,帽檐压得低低的,正是弘历。 弘历这几天心情好得很,康熙昏迷不醒,朝中王公大臣大部分都被父王收买了,一小部分还坚持要改革的也都被寻个风流罪名下了大狱。十四叔远在青海鞭长莫及,眼看皇位就要落到父王手里了。自己的几个哥哥弟弟都平庸得很,以后这皇上还不是裤裆里抓那个,稳拿稳掐的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起来。现在去接堂姐进府,她可是天仙一样的人儿,活该自己有艳福。把堂姐笼络好了,就又可以要那帮复辟明朝的江湖人给自己卖命,自己是明清左右逢源啊,父王那么厉害,这点也比不上自己。 一阵冷风吹来,弘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想:“不好,父王那么厉害精明,怎么会一直没有发现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呢?”他忽然觉得像有一盆冰水当头扣下,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第六十四章李代桃僵 鼓楼西大街,一辆马车悄悄地走来,连马蹄声都听不到。 贾五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看看包着麻片的马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定要谨慎,一定不能出岔子。他闭上眼睛,又把自己的计划好好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没有什么破绽吧。只是这一走,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宝姐姐,湘云,探春,恐怕都见不到了。想到探春,他心里忽然有一种负罪的感觉,自己利用麦克做诱饵,要探春给自己打掩护,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唉,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自己一定要尽力玉成他俩的好事就是了。 正在此时,忽然路右边的小树林里蹿出十几个蒙面人来。为首的一人五大三粗,厉声喝道:“识相的,留下买路钱来!” 贾五近来武功大长,倒也不怕这十几个小贼。可是要收拾他们怕也不是三招两式的事儿,如果再惊动了巡城的官兵,怕自己和林妹妹出逃的事儿就要露馅了。想到这里,他忍了忍气,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笑着说:“一点小意思,请大王笑纳。” 那为首的粗汉子接过银子,嘿嘿一笑道:“看来你还识相么。这样吧,你下车来,让我们搜上一搜,我们就饶了你。” 贾五一听,怒火上冲,冷笑着说:“好,你们等一下。”说着站起身来,一举手里的鞭子,力贯鞭梢,那鞭子顿时像条蛇一样挺了起来,直直地向那粗汉子的眼睛上点了过去。那粗汉子大吃一惊,忙躲闪时,鞭子已经把他的右耳生生地切掉了一半,半边脸都被血糊住了。 小喽罗们都惊呆了。贾五趁机一提马缰,马车向左一拐,进了小胡同。 那粗汉子一手捂着脸,高声叫道:“追!兄弟们给我追!” 小兄弟们一见大哥一招就败落了,知道点子扎手,只是在后面虚张声势,谁也不用力追。拐了几个胡同,贾五就把那帮小土匪甩得看不见了。 贾五松了一口气,擦擦汗,看看周围,这个地方怎么一点也不认识呢?虽然自己是北京通,可是这两百多年的北京,胡同怎么一点儿也不一样呢。他定了定神,仔细想想,左手边有个观音庵,庙门一般都是朝南的,自己要向东走才对。 走啊,走啊,可是小胡同儿都是曲里拐弯的,串了几条,就又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天阴阴的,连一点星星都看不见。前面怎么又有个观音庵呢?坏了,自己又转回来了,碰上”鬼打墙”了。 贾五开始冒汗了,林妹妹一定等急了。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不要慌,不要慌。”忽然,他想起自己小时玩的迷宫的游戏,有几条基本规则:一、遇到绝路,立即返回。二、在岔路口,有没有走过的路。三、如果所有的路都走过,那么,走只走过一次的路。他叹了口气,从地上拣起一块白灰在走过的路上画了个记号,然后沿着一条没有走过的小胡同走去。 弘历赶着马车走进荣国府后街,不由得迟疑起来。自己上次来是夏天,记得在两棵好浓密的树阴下,就是拢翠庵的后墙。可是现在是冬天,树叶子全落光了,秃干枯枝,到处都是一样,这贾府那么大,到底哪里去找拢翠庵呢?没奈何,只好赶着车,围着贾府转圈儿,还怕有人过来盘问。 正转着,忽然一个小门”吱”一声开了。一个女孩子探出头来低声叫道:“二爷,这里,快过来。” 弘历把车赶到门口,那女孩埋怨道:“真是的,怎么这么半天,急死我家姑娘了!你等着,我去叫姑娘。”说着又进门里去了。 弘历一愣,不对,妙玉是尼姑,应该是叫师傅,怎么会叫姑娘呢?莫非弄错了不成? 门又开了,那女孩一手提灯笼,一手提个大包袱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子。那前面的女孩子把包袱放到车上,又转身去搀那后面的女孩,还说:“林姑娘,紫鹃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多保重啊!” 林姑娘?弘历心里一惊,忙转头望去,紫鹃正在搀林姑娘上车。灯笼一闪,俏丽的面容和画上画的一模一样,不是黛玉,能是哪个? 紫鹃扶持黛玉在车上坐好,对弘历说:“二爷,你要好好待我们姑娘,也别忘了来接我。”说到这里,已经是带着哭腔了。 弘历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含混地应了一声,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嘶叫,马车骨碌地向东奔驰而去。 妙玉望着自己的书箱子想了又想:这里面有好多禁书呢,雍王府人多眼杂,那弘历也不知道到底靠不靠得住,还是先不带吧,埋在自己原来挖的小地窖里,以后再说吧。 妙玉藏好了书,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把自己的随身东西打了个小包袱,翻出院墙。怎么等弘历也不来,妙玉有点着急,莫非他迷路了?于是就沿着荣国府的外墙向前走。看到有马车来了,她急忙迎了上去。 贾五再转到鼓楼西大街上,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东方隐隐现出了鱼肚白。 黎明前的黑暗,两三尺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车进了荣国府后街,朦胧中看到大树下有个苗条的身影,贾五低声唤道:“林妹妹么?快上车吧!” 妙玉当然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宝玉,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宝玉,可是他怎么把自己当成黛玉了呢?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 贾五又催促道:“林妹妹,快点儿啊,城门就要开了!紫鹃姐姐怎么不见?” 原来是宝玉和黛玉要私奔!妙玉明白了,心里又酸又痛。好,我就来个李代桃僵,叫你们私奔不成。她含混地哼了一声,跳上马车。贾五一扬鞭,马车向西奔驰而去。 车到西直门,城门已经开了。守门的兵丁见是个阔少爷模样的人当车夫,心想着坐车的不定有多大派头呢,连问都没问就放他们出了城。 一阵狂奔,紧跑了十来里,贾五喘了口气,放慢马车,擦一把头上的汗,回头笑着说:“林妹妹,好啦,这下子可放心了吧!” 第72章 听听没有动静,莫非林妹妹睡着了?早上这么冷,别着了凉,病还没有好利索呢,应该把后车厢的皮褥子给林妹妹盖上。于是贾五把马车顺在路边停下,翻出皮褥子,又伸手去掀车帘子。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金红的朝霞映进车里。一个黑衣少女头朝里半卧着。贾五不由得一愣:林妹妹从来不穿黑衣服的,难道她,她不是林妹妹?贾五只觉得一阵凉气从脊梁上冒出来,颤抖地伸手去推那女孩,并说道:“林,林妹妹?你,你是林妹妹么?” 车里的妙玉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扭过头来,忿忿地说:“林妹妹,林妹妹,你就知道你的林妹妹!” 贾五大吃一惊道:“妙,妙玉,妙玉姐姐,怎么会是你呢?” 妙玉把头一昂,也不说话。 贾五心里乱糟糟的:怎么回事呢?难道林妹妹出走的事被贾府发觉了?那府里应该闹得乱糟糟的才是,可是自己去的时候却是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啊。难道林妹妹被坏人带走了?半夜三更的,会是谁呢?自己应该去哪里找林妹妹呢?唉,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想着想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妙玉几乎没有见过男人流眼泪,尤其是哭得这么伤心,只觉得老大不忍心,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贾五。贾五呆呆地接过帕子,忽然想起,怎么刚好妙玉会在那里出现呢?而且不声不响地上了车。这也太奇怪了。莫非还有一辆车子来接妙玉,错把林妹妹拉走了?如果那样,妙玉一定知道林妹妹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他”咕咚”一声,双膝跪倒在妙玉面前。 妙玉吃了一惊,忙伸手来扶他,问道:“宝二爷,宝玉,你这是干什么?” 贾五用双手把妙玉的手合在自己的掌中,嘴里说道:“妙玉姐姐,没有林妹妹,我一天也活不下去,请求姐姐给我指条明路去找林妹妹。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姐姐的大恩大德。” 妙玉只觉得他的手温温的,一股麻酥酥的热流顺着他的手,顺着自己的手腕、手臂、腋窝,一直传到心口。她只觉得一阵阵脸红心跳,勉强说道:“我,我怎么知道?” 贾五把妙玉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直视着她的眼睛,请求说:“好姐姐,请你救我。请你一定要救我。” 妙玉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唉,怎么说呢?自己和弘历?怎么讲得出口呢?她犹豫了一阵儿,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回应了一句:“她,她现在或许在雍王府里也未可知。” “雍王府?不会是弘历吧?”贾五一下子跳了起来,焦虑地问。 妙玉含羞点点头。 坏了,坏了,弘历一直在算计林妹妹,这下子不是羊入虎口么?自己得赶快去救她,贾五解下车上的马,对妙玉说:“姐姐,谢谢你,我要去救林妹妹了。”说罢翻身上马,向北京城奔去。 第六十五章黛玉见母 黛玉坐在车里,心里怦怦乱跳,紧张得不得了,这可是私奔啊,被人发现了可是不得了,赶快出了城就好了。走啊,走啊,怎么老走不到城门呢?她悄悄地把车帘子掀起一个角,远远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正前面好亮的一颗星,应该是启明星吧。可是,启明星是在东方,宝玉说好了是要出西直门的,怎么会走反了方向? 她向前探探身子,轻声地叫道:“宝玉,宝玉,方向没错么?” 赶车人哼了一声,也不回头。 黛玉疑窦顿生:他怎么不和我说话呢?又仔细看看,背影很像宝玉,但是好像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莫非他不是宝玉?莫非是我上错了车?她觉得脑子里”嗡” 的一声响,一阵阵手足发冷,忍不住泪水又涌了上来。怎么办?怎么办?可是又不能声张啊。自己从小就觉得自己命运不祥,直到昨天也还一直不敢相信这次私奔能成功,不敢相信幸运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总觉得自己和宝玉的情分像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不能实现的梦。现在可是应了自己的惧怕了么? 一缕阳光从帘缝照了进来,车篷里绣的是百鸟朝凤,还绣了几个小字:雍亲王府。 雍亲王府?那么这赶车的就是弘历了,怪不得和宝玉那么像。他几次想杀自己没成功,现在自己自投罗网了,怕是凶多吉少了。黛玉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小银剪子,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自己犹豫了半天,总觉得应该把这剪子带上,上面有过宝玉的血。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大不了还有个死么,就用这把剪子好了,有宝玉的血陪着自己。雍王府,雍王府,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住的地方啊。如果死之前能见到他们一面就好了。 弘历把马车一直赶进了雍王府后花园,嘱咐看园子的兵丁不许放任何人进来,然后又把车子继续往里面赶,一直到小书房前面才停下。 弘历跳下车来,笑嘻嘻地对着车厢说:“到了,林小姐请下车。” 车厢里面哼了一声,冷冷地说:“知道了,打帘子。” 弘历本以为黛玉一听不是宝玉的声音,肯定吓坏了,听她的声音这么冷静,心中大奇,走过去掀起车帘子,说:“林小姐,你看清楚了,是我。” 黛玉缓缓走下车来,看也不看他,说道:“我当然知道是你,除了你弘历贝勒,还能有谁总琢磨着要害我呢?” “误会,误会,”弘历干笑着说,”那都是下人干的,我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就狠狠地骂了他们。为了保护你,我还托人去贾府向你求亲了呢。” 看看黛玉不理他,弘历又转到黛玉面前,问道:“今天林小姐上了我的车,也是我们前世的缘分,我们以后一起共享荣华富贵如何?” 黛玉走进小书房,弘历在后面跟着。黛玉回首睫毛一扬,弘历顿时酥了半边。只听得黛玉说:“弘历,你以为你的荣华富贵能持久么?” “当然,当然,”弘历赔笑说,”我父王就要当皇帝了,以后我就是皇太子,等父王百年之后……” 黛玉冷笑一声道:“弘历,你出身的秘密,你知道,我知道,你娘知道,其他知道的人不下十几个,雍亲王那么精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话正说到弘历的心病上,是啊,父王精明强干,手下的的血滴子又什么事情都探得来,怎么自己的出身倒能瞒得过他呢? 黛玉接着说:“依我看,他早就心知肚明。但是以汉人代替皇孙,有欺君之罪,他才隐忍不发。等他当了皇帝,再没有顾忌了,怕那时你也就死到临头了。” 弘历听了面如死灰,黛玉说得好像句句都在理。 黛玉叹了一口气说:“弘历,爹爹,其实应该说是你爹爹,死后留下一封遗书,要我劝你认祖归宗。信里最后一段是这样说的:汝冰雪聪明,善体人意,不失天潢贵胄之气质,只是造化弄人,误落我林家。更可怜吾林家三代单传,竟断香烟于此也。吾已自知来日无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唯愿有日汝能重返雍王府得享天伦之乐。亦望汝能点悟我林家之子,令其认祖归宗。则吾虽死亦不朽矣。” 弘历自从那次把那封信偷来以后,不知道念了多少遍,此时听黛玉口中说出,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不识亲生父母,乃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之一,而且经黛玉这么一分析,也觉得自己确实是身陷虎口,可是眼前的富贵荣华,怎么舍得抛下呢? 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有人喊道:“王妃驾到。” 雍王福晋清晨时分忽然觉得心惊肉跳,怎么也睡不着了,就带了个丫鬟想到后花园走走散心。刚到园门口,兵丁就上来说贝勒带了个女孩子进了后面的小书房,还嘱咐谁也不能进去。福晋听了一愣,自己今天觉得心惊肉跳的,那女孩子会不会是自己的女儿林黛玉?弘历老想算计她么,想着就急匆匆地向小书房赶来。 弘历慌忙起身,福晋已经一掀门帘闯了进来。 福晋上下打量着那女孩子,和自己见过的林黛玉的画像一模一样,更多了一分超凡脱俗的气质。她的心颤抖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就是黛玉,林,林黛玉?” 黛玉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不错,我就是那个没爹没娘的林黛玉。” 弘历忙过来给福晋请安,福晋一皱眉,大叫道:“你给我滚出去!” 弘历答应着退了出去,走了几步,想想不放心,又转回来溜到后窗户下偷听。 福晋走到黛玉身边,强忍着激动说:“孩子,你受苦了。” “那倒是,”黛玉冷笑说,”我有个为了自己的荣华,把亲生女儿换给人家的娘,怎么能不受苦呢?” 福晋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说:“孩子,你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我每天做梦都在想念你。”她“咕咚”一声跪了下来说:“娘,娘对不起你!” 黛玉吓了一跳,她本来也是心极软的人,忙也跪了下来,搀住福晋的手说:“娘,我不怪您,我也每天都想着您呢!”说着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福晋抱着黛玉一边大哭,一边说:“好,好,十几年了,我总算盼到这天了!” 两人哭了好一阵子才止住。福晋擦去黛玉面上的泪水,安慰说:“孩子,让娘好好看看你,嗯,大大的眼睛,像我;高高的鼻梁,和你爹一样。” 黛玉抬起头来,怯生生地说:“娘,我能看看我爹么?就远远地看一眼也行!” “你爹?你难道没有见过你爹么?”福晋奇怪地问。 “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见过雍亲王?”黛玉也奇怪了。 第73章 “哦,怎么,他没对你说过么?”福晋的脸一下子红了,”这,这……” 黛玉睁大了眼睛,问道:“谁,谁对我说呀?” 福晋叹了口气,咬咬牙,说:“唉,其实啊,那四阿哥不是你爹!” 黛玉大吃一惊,问道:“啊,那,那我爹是谁?” 福晋不答,只是轻轻地抚摸着黛玉的头发,问道:“孩子,那林家对你好么?” 黛玉苦笑地说:“还算好吧,反正吃穿不愁。只是那林夫人成天价愁眉苦脸的,从来没有对我有过笑脸。” “那林如海呢?” “也就是大面上过得去罢了。自从请了个吕秀才给我当老师以后,就几乎见不到他的面了。” “那吕秀才对你好么?” “嗯,吕老师对我是真好,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他还有两个女儿,也都是我的好朋友,比亲姐妹还亲呢。”黛玉想起死了的五儿,不由得眼圈又红了。 “你知道吕秀才当年进京赶考的故事么?”福晋问。 “知道,”黛玉说,”吕老师十多年前进京赶考,在一家大官的宴会上,写文赋诗,才冠全场,大家都说今科状元一定是他的。那家大官的女儿看上了他,死活非要嫁给他不可。可是吕老师已经有了妻子,那大官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当小老婆,再说朝廷的规矩又是满汉不通婚。于是那大官想了一条毒计,在考场上给吕老师栽赃,说他作弊,打了一顿板子,连夜赶出了京城。吕老师一气之下,发誓再也不参加考试了,在民间著书立说。我爸爸来苏州后,听说他学问好,就请了他来教我。” “你知道那家大官的女儿是谁么?” “不知道,怎么?”黛玉抬起头来问道。 福晋的眼睛忽然变得像雾一样迷茫,幽幽地说:“那天晚上,他一袭白衣,玉树临风,引经据典,对答如流,诙谐风趣,就像是昨天一样。他给我录的李商隐的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唉,一晃已经是十几年了。” “那,她,就是你?吕秀才就是我爹爹?” 福晋红着脸点点头,说:“吕秀才走了以后,我和你外公大闹了一场。可是也无法挽回了。你外公在平三藩时立了大功,当时正得皇上宠信。四阿哥想拉拢你外公,就要求皇上指婚,把我娶到了他家。我当时是日日以泪洗面。后来吕秀才听说了,就偷偷来看我,后来,后来,就有了你。” 黛玉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吕老师那么疼自己,怪不得自己和晴雯、五儿长得那么像,原来自己是他的女儿。可是,她不解地问道:“那您为什么要把我换出去呢?” 福晋的脸更红了,急急地说:“这,这,我和老四成亲以后,他从来没有和我同房过。有了孩子,他肯定知道不是他的。我怕他以后把你害了,才偷偷和你爹商量,把你换了出去。” 黛玉暗暗点头,这就对了,怕那林家也是主动的参与。听宝玉说,林家其实是朱明王朝的后代,大概也想用这掉包的办法,把儿子送进宫,先帮助四阿哥夺得皇位,再想办法除了他,让那儿子当上皇帝,夺回明朝的江山。 弘历在后窗下听得心惊肉跳,原来父王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儿子,那自己不是迟早得完蛋了? 福晋把黛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说:“孩子,其实你父亲也不是一般人,他是朱明王朝的后裔,所以我才给你取了个小名儿叫绛珠,就是朱家降生的后代。” 黛玉早就知道这个,随便哼了一声。她靠在母亲怀里,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只听见她说道:“那四阿哥也不是糊涂人,既然知道弘历不是他的儿子,怎么不但没杀他,反而还那么宠爱呢?” 福晋苦笑一声:“我当时也奇怪。后来我有了几个心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那老四年轻时练功走火入魔,早已不能人事了,所以整天和几个小白脸男人一起混,和所有的妻妾都没有亲近过。” “不能人事?”黛玉一怔,马上又羞得满面通红。 福晋接着说:“他自己是不能生孩子的了。但是如果没有儿子的话,皇上是肯定不能让他继位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为了掩人耳目,他就私下鼓励手下的人去勾引他自己的妻妾们。比如他那个三儿子,都是大内侍卫的儿子。他的所有的这几个儿子女儿,也全不是他自己的种。” 黛玉听了这才明白,怪不得人们常讲,这雍王府里,连门口的两个石头狮子都不干净。莫非自己的母亲也…… 弘历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原来父王早就知道,但是又只能装不知道。看来只要自己也装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能继续受信任。他忽然想起来,前几天,自己的三哥被父王狠狠打了一顿,罪名只是什么”误交匪人,刺探隐私”,八成是怀疑他知道他自己的出身了。想到这里,他暗自幸庆:幸亏自己几次杀林黛玉都没有杀成,否则父王一旦调查出是自己下的手,就知道自己已经探明自己的出身秘密了,非把自己除掉不可。现在自己还得继续装傻,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里,他悄悄地溜走了。 福晋好像察觉了什么,紧紧地搂着黛玉:“孩子,你放心,你娘除了你爹爹之外,这辈子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了。” 黛玉也紧紧抱着母亲,两人无言地哭了好一阵子。福晋双手捧起黛玉的脸,擦去她的泪水,心疼地说:“孩子,再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黛玉也用袖子擦去福晋的眼泪,勉强笑着说:“娘,我这不是挺好么?”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莫非是弘历那小子把你劫来的?”福晋眼里猛然透出一阵杀气。 “不,那倒不是。”黛玉含羞地小声把自己和宝玉的事情说了一遍。 “孩子,我告诉你,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是天仙一样的女人,他们也转眼就忘了,”福晋担心地说,”就连你爹,他,他也……” “不,宝玉是真心的,他不会忘记我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黛玉坚定地说。 正在这时候,只听得远远传来一阵阵打斗的声音。 第六十六章宝玉大闹雍王府 贾五戴着面罩,飞马加鞭,跑到雍王府前,皮袍子都被汗湿透了。才跳下马来,那马就软软地瘫倒在地上了,贾五也顾不上看马,急匆匆地向雍王府里闯。 雍王府的门官可不比守城门的,平时仗势欺人惯了的。一见有人闯府,马上有个黑胖子跳了出来,大声骂道:“浑小子,你吃了豹子胆啦,敢闯王府!”说着伸手就来抓贾五。贾五侧身躲过,在他后背一拍,那黑胖子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 黑胖子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脸的血污,拉着哭声叫道:“快来人哪!有强盗来闯王府啦!” 话音未落,门内走出六七个汉子,为首的一身白衣劲装,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都是练家子。 那白衣人冲着贾五一抱拳,不卑不亢地说:“小弟查英。阁下擅闯王府,不知有何公干?” 贾五知道查英是个厉害角色,而且后面那几个武功也不弱,今天搞不好,闯不进去,自己的小命儿倒交代了。而且,雍王府这么大,就是闯进去了,又到哪里去找林妹妹呢? 查英见贾五沉吟不语,笑道:“阁下想必是要称量一下我们的功夫,请……”说着走下台阶,摆个马步,伸出右掌。 贾五此时骑虎难下,把皮袍子下襟往腰里一拽,拿个架子,伸出右掌,向查英的掌上拍去。双掌一交,两人都站立不住,噔噔噔各自后退了好几步。贾五尤其狼狈,晃了好几下,几乎摔倒,面罩也掉了,跟着当啷一声,|qi|shu|wang|什么东西从他的怀里滑落了下来。贾五也顾不上看,一纵身又扑了上去。 查英认出是贾五,忙跳出了圈子,高叫一声:“慢着!”伸手把贾五掉在地上的东西拣了起来。在暖洋洋的冬阳的映照下,一条金龙盘在令箭上,四个大字闪闪发光:“如朕亲临。” 查英大吃一惊,他知道这是皇帝的金令箭,满怀狐疑地看着贾五,问道:“宝玉,莫非,莫非是皇上派你来的?” 贾五一见查英被镇住了,心里顿时得意起来,想不到十四阿哥几个月前给自己的令箭有这么大的威力。他一把抢过令箭,说:“皇上派我来有要紧的事!要是耽误了,我就惟你们是问!你们给我好好地听着:我问你们,今天早上,你们有没有看到一辆马车进府?” 几个门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这个--”那黑胖子抢上一步,献媚地说:“大人,天还没亮的时候,我看见弘历贝勒赶着辆马车去后花园了。” 贾五长出了一口气,果然林妹妹是被弘历带来了。他把几个人打量了一下,这黑胖子似乎是最没有心机的,于是一手抓住他的脖领子往起一提,说道:“好,你带我去后花园,我就饶了你今天对我无礼,还大大有赏。”说着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甩在那黑胖子面前。黑胖子大喜,忙拣起银票,连连点头称谢,殷勤地走在前面带路,查英等人闪在一边。贾五大摇大摆地跟在黑胖子后面进了雍王府,向后花园走去。 贾五一进后花园,正碰上弘历,两人都吃了一惊。弘历指着贾五的鼻子喝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混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黑胖子抢上一步给弘历请安:“贝勒爷,这位公子是钦差,有皇上的金令箭呢!” 第74章 贾五大剌剌地把令箭拿出来,在弘历面前一晃,说道:“万岁爷派我来的,你快把林姑娘交出来!” 弘历一愣,皇宫内外全被父王控制了,怎么皇上还会派人出来?偏偏派的又是他?弘历想了一会儿,嘿嘿一笑,说:“小子,皇上昏迷了好几天了,怎么会给你令箭?想必是哪里偷来的。骗骗别人还可以,今个儿撞到我的手里,你就认命吧!”说着一声呼哨,矮墙后面转出十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来。 其实弘历这也是在咋唬,如果贾五一口咬定是皇上派来的,他也就闹不清楚是真是假,当着那么多人,也不敢公开抗旨。可是贾五救林妹妹心切,一见弘历,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把手里的令箭一扔,高声骂道:“弘历!你他妈的今天要是不交出林姑娘,我就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弘历一听此言,这令箭好像确实不是皇上给的,心里顿时放了心,冷笑着说:“好啊,你放马过来,看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弘历自从那次败在贾五手里,引为奇耻大辱,一直想找回场子来。今天看贾五跑到自己家里来了,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几个侍卫都是高手,肯定不能看着自己吃亏,今天是有胜无败了,乐得显得大方点儿,于是向那几个侍卫摆摆手说:“今个儿看我单独拿了他。如果他不放暗器,你们谁也不许上手!” 贾五一听就明白了,弘历嘴上说是和自己单打独斗,如果一旦落了下风,就可以高叫有暗器,侍卫们就会过来群殴,鬼心眼儿可真够多的。看来自己只有想办法把他活捉过来,扣在手里当人质,否则今天甭说救林妹妹,就连自己全身而退也难。 败军之将,总是胆寒。弘历此时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也不敢大意,左手虚晃一下,右手一招”胡儿饮马”向贾五肋下点来。贾五闪身躲过,回了一招”大漠孤烟”。 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双方都暗暗心惊,本来以为自己的武功大长了,谁知道对方也是大有进益,仍然只能打个平手。 弘历见打不倒贾五,心中暗生一计,悄悄地把自己的暗器藏在左手手心里,虚点一指,回头就跑,想用掌里夹镖暗算贾五。 贾五一见弘历跑了,一挺身刚要去追,只听得左方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你们都给我住手!” 贾五后退一步,扭头望去,一个贵夫人模样的人,身穿大红皮袍子,昂然站在土山上。一个女人居然说话有这么威严的气派,贾五不禁暗暗佩服。那女人身后又闪出一个穿绿色大氅的女孩,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不是林妹妹,却是哪个? 贾五大喜,也不管弘历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土山,一把抓住黛玉的手说:“林妹妹,林妹妹,你--我--”眼泪不由得连珠地落了下来。黛玉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对那贵妇人说:“福晋,他就是宝玉。” 弘历带着侍卫们过来给福晋请安,福晋冲着他们摆摆手,眼睛却始终在贾五身上打量。人长得和弘历相仿佛,只是没有那股阴唳之气,倒多了几分天真,像是个靠得住的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贾五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而且又是黛玉的母亲,自己怎么也得讨好一下。于是他向着福晋深施一礼说:“给夫人请安。” 福晋笑着来搀贾五。弘历忙走过来说:“娘,这贾宝玉是十四叔的人,尽出歪点子和父王作对,可不是什么好人。” 福晋双眉一挑,大声呵斥:“放肆!你给我退下!” 正在此时,只听得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鼓乐之声,有人高声喊道:“王爷回府喽。” 四阿哥回来了。贾五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福晋也显得有些慌乱,弘历更是心里发毛,如果父王看见自己和林黛玉在一起,肯定就知道自己对身世全都明白了,那自己离死期也就不远了。想到这里,弘历低声对福晋说:“娘,最好别让父王看到林姑娘,叫他们马上走吧。” 福晋点点头,说:“好,那你赶快去叫辆车来。” 弘历跑到林子里,一会儿就拉了一辆马车出来,说:“娘,林姑娘就是坐这辆车来的,她的包袱还在车厢里呢,让他们快点儿走吧。” 福晋点点头,亲自扶着黛玉上了马车,却迟迟不肯把手放开,眼泪一串串地流了下来。黛玉一个”娘”字在喉咙里转了又转,可是当着那么多人,也无法叫出声来,只能陪着掉眼泪。 弘历急了,急忙说道:“娘,快叫他们走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这时候,忽然听得花园的月亮门那边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夫人在后花园里么?” 是雍亲王来了,大家都吓慌了。福晋急忙退后一步,擦掉眼泪;弘历一转身,一下子不见了。贾五无路可走,一头钻进车厢,放下帘子。车厢不大,两个人的身体紧挨着。贾五拍拍黛玉的手,意思是告诉她别害怕,自己的心却紧张得像要跳出来了。 四阿哥笑着走了过来,问:“夫人今天怎么有此雅兴,一大早就来花园呢?” 福晋强忍着不安,也笑着说:“我听说那边的梅花开了,王爷要是没事儿,一起过去看看如何?” “不慌,不慌,”四阿哥一面说,一面四处打量。夫人怎么满面慌张?马车怎么赶进花园里来了?而且侍卫们都有点不安?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四阿哥走到马车侧面,问道:“夫人要出去么?马车怎么到这里来了?” 福晋忙走过来赔笑说:“不是,是有个丫头得了痨病,我听说那病会过人的,怕传给别人,所以叫这马车送她回去。” 车厢里黑黑的,充满了黛玉的体香。贾五听着黛玉平静的呼吸声,又觉得她的体温一阵阵传来,不由得心里一荡。 四阿哥用中指轻轻敲着车厢,说:“咱们府里是最体恤下人的,如果不是痨病可不能轻易把人家赶回去。要不,我亲自看一看吧。” 贾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四阿哥是一流高手,自己在他面前怕走不上三个回合,只要他一掀帘子,自己和林妹妹就全都完蛋了。但愿他能看在亲女儿的分上,不伤害林妹妹。 黛玉知道了雍亲王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果帘子一掀,自己和宝玉怕是谁也活不了。自己从小就隐隐觉得自己一生命苦,今天如果能和宝玉死在一起,岂不是最美满的死法?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似乎涌出一种苦涩的幸福感。 福晋忙扑过来拉住四阿哥的手,说:“王爷,不能啊!这个,要是那个病过到您身上就坏了。我们还是赶快去赏梅花吧。”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哀求的口吻了。 四阿哥当年娶这个福晋,就是为了想利用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皇上信得过的掌兵权的人。谁知道婚后福晋根本不买他的账,从不在娘家人面前说他的好话。近些年来更好,她的父兄全都跑到老十四那边去了。当然,自己也有短处,不能满足女人,可是我也不干涉你去找别的男人么?别的妻妾被自己抓过奸,都变得服服帖帖的了。就是这个大老婆,明明知道她和别人生了孩子,居然就是抓不到证据。今天,嘿嘿,这车里八成就是她的野男人。 四阿哥拨开福晋的手,继续在车厢上敲打着说:“唉,我这几天心里烦啊,头疼得厉害,朝廷里那么多事情,偏偏你家老爹和哥哥都拥护变法,支持老十四,你也不帮我说话。” 福晋已经是面如土色了,轻声地说道:“王爷,您不舒服赶快去休息吧,我今天下午就去和我爹和我哥说,要他们支持您。” “哦,”四阿哥嘿嘿一笑,他最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如果弄得夫人恼羞成怒,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而且当着这么多侍卫抓奸,自己的面子也实在不好看。 他把自己的手从车厢上移开,轻轻拍着福晋的手,说道:“常言说:你给我抓背,我给你捶腿,夫妻么,合则两利呀。” 福晋咬着嘴唇说:“是,王爷。” 四阿哥抬头看了看天,然后说:“天不早了,我该去宗人府了。夫人,你安心赏梅花吧。”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 福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趔趄,几乎摔倒。她扶着车厢站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孩子们,你们走吧。” 第六十七章英雄迟暮 快到中午了。 康熙已经昏迷了四天四夜,贾妃也衣不解带地在龙床旁边守候了他四天四夜,已经是困得不得了,靠在座垫上打盹儿。 朦胧中忽然听到康熙似乎哼了一声,贾妃急忙爬起来,理理头发,走到康熙身边,轻轻叫着:“皇上,皇上!” 康熙微微动了一下,含糊的声音说道:“水--水--” 贾妃倒了一碗参汤,扶着康熙坐起来,用银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他。康熙把参汤喝完,喘了一会儿,慢慢把眼睛睁开,问道:“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皇上。”贾妃叫了一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春儿,你怎么啦?”康熙伸手去拉贾妃,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眼前又出现了老四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老十四他荒淫无道,秽乱后宫。”“回皇上,是和元妃娘娘,贾宝玉就是他俩的孩子。”康熙只觉得怒火上冲,手也哆嗦起来了,他一把抓住贾妃的衣领,说:“你,你和老十四私通,还有脸来见我!”说罢用力一甩一推,贾妃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项链也揪断了,珍珠散落了一地。康熙用力过猛,自己也从龙床上掉了下来。 第75章 贾妃赶忙从地上爬起,过来搀扶康熙。康熙一甩手,正要继续骂她,忽然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闪,他的眼睛睁大了,伸出手指指着说:“快,快把那个拿给我!” 贾妃顺着康熙的手望去,是宝玉送给自己的那个绿玉佛,自己一直拴在项链上,刚才被康熙一拽,掉了下来。难道皇上认识这个玉佛?她把玉佛拾起来,不解地递给康熙。 康熙接过玉佛,翻来覆去地看着,嘴里说道:“是它,就是它!”他用指甲在莲花座下轻轻一按,只听得”咔嚓”一声,莲花分开了,中间是空的,里面有个绵纸卷儿。康熙激动得哆嗦起来,颤颤巍巍用小手指头去掏,可是怎么也掏不出来。他着急地喊着:“春儿,春儿,快来帮我!” 贾妃接过康熙手中的玉佛,用指甲轻轻一拨,把绵纸卷儿拿了出来,摊平一看,上面写的是一首诗: 情断梦回四十年,御园柳老也吹绵? 今生再许来生愿,蓬莱山外有洞天。 “四十年,我整整等了四十年了!肖川,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我!”康熙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热泪纵横。 贾妃把康熙搀到床沿上坐下。康熙把那个玉佛紧紧贴在胸口上,苦笑着说:“春儿,你听说过我和肖川的故事么?” “听说过,”贾妃拿一个靠垫放在康熙背后,”不是您年轻时的红颜知己么?” 康熙的眼睛变得深邃了,他回忆说:“她的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常带她来陪我读书。她聪明极了,我有时都比不过她。长长的两个小辫子,经常和我斗嘴。那时我得了这个绿玉佛,爱得不得了。一天在书房里,她要看看,另外几个陪读的贝勒贝子们就偷偷地笑。我知道他们都在背后说我爱上肖川了,觉得好害臊,就又抢回来不给她看,她就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划着羞我:没羞,小气鬼!没羞,小气鬼!” 贾妃擦去康熙面上的眼泪,康熙叹了一口气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后大了,我就把这个玉佛送给她做我们的定情信物。可是祖制是满汉不通婚的,我虽然贵为皇帝,也没有办法。我俩只好偷偷在热河行宫的御花园相会。唉,那棵大柳树,怕也老了。后来,皇太后知道了,就把肖川叫了去,逼她发下重誓,只要满汉不通婚的条款不废除,她就再也不能和我见面。” 贾妃也陪着康熙掉眼泪,她小声问道:“那,那您就再没有见到过她?” 康熙摇摇头,说道:“我私下派人找了好多次,都说她举家搬到江南去了。我后来六下江南,就是为了寻访她的下落。前些年太后去世,我马上研究变法改革的事儿,也有这个私心在里面,君主立宪以后,就宣布满汉可以通婚,肖川的誓言就能作废了,或许她能回来见我也未可知。”说到这里连连咳嗽。 贾妃轻轻地给康熙捶着背。康熙咳了一阵儿,又苦笑着说:“谁知道她回来只见了宝玉。不过,能见到她亲笔写的诗,我死也瞑目了。”说着拉起贾妃的手,”春儿,你不知道,你和她长得太像了,我一直把你当做她的化身了。可是,可是,你怎么在宫里和老十四他……”他的声音变得悲凉起来。 贾妃双膝跪倒在康熙面前,说:“皇上,臣妾没有对不起您的事,臣妾入宫以后和十四阿哥没有一点儿越轨的事情。” “那,那宝玉……” “皇上明鉴,臣妾入宫十五年,宝玉今年十六岁,是臣妾入宫以前生的。” “这个--”康熙大奇,”选秀女是要经过检查的,不是处女都不行。你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能被选入宫呢?” “回皇上,那年是四阿哥主选秀女。四阿哥知道臣妾和十四阿哥私订了终身。您那时不是想立十四阿哥做太子么?”贾妃抽泣着说。 “哦?”康熙马上明白了。怪不得呢,那年自己要立老十四做太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他行为乖张,而且总是顶撞自己。自己一怒之下,就把立太子这件事取消了。原来是老四从中捣鬼。把生过孩子的春儿选进宫。那老十四是性情中人,出征回来,一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选进了宫,成了后母,怎能不发火?那年选秀女之后,忽然有几个太监不明不白地死了,想必是因为知道了老四在这里面捣鬼,被他灭了口。老四为人居然如此阴险,千方百计算计他的同母弟弟,可叹啊。 康熙沉思了一会儿,吩咐说:“春儿,你叫老夏进来。” “回皇上,夏公公被四阿哥送回沧州老家去养老了。” “哦,老夏虽然年岁大了点儿,手脚还利索么,怎么就退休了呢?” “夏公公也舍不得走,是四阿哥逼着他离开的。” “嗯?那你派人叫侍卫营的马统领来一下。” “马统领大前天失踪了,一直没有音讯。后来四阿哥派了因和尚当了统领。” 康熙眉头一皱,说:“奇怪,那就叫大内王总管来一下。” “皇上,王总管突然得暴病死了,四阿哥指定赵昌当大内总管了。”贾妃眼中含泪,悲伤地说道。 “什么?”康熙大怒,”来人,给我把赵昌叫进来!” 不一会儿,赵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说:“臣赵昌叩见皇上!” 康熙冷笑一声说道:“我一病,你这官倒升得快。去把老四那混账东西给我叫进来!” 赵昌一见康熙发怒,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说道:“回……回万岁,四阿哥一早去视察丰台大营去了。” “丰台大营?”康熙心里一惊,莫非老四要调兵了不成?他沉吟了一下,命令道:“那你叫老八进来!” “回万岁,八阿哥去天津考察水师去了。” “今天朝里有谁?” “有张廷玉、马齐、科隆多和贾雨村。” 康熙想了一下,说:“你叫张廷玉进来吧。” 不一会儿,张廷玉穿戴得整整齐齐地走了进来,跪下磕头。 康熙摆摆手:“你快起来,马上给我写一道旨意,命老十四星夜回京!” 张廷玉一惊说:“皇上,西方战事尚未见功,这时召大将军王回来,怕不大妥当吧。” 康熙咳嗽了一下,不耐烦地说:“叫你写,你就写,啰嗦什么!” 张廷玉不敢分辩,跪在一边起草诏书。 康熙叹了一口气,问道:“廷玉呀,我怕也没有几天活头了。我们君臣一场,我待你如何?” 张廷玉急忙回答:“皇上待奴才恩重如山。” “你是个才子啊,”康熙慢慢地说,”以后我去了,你要好好辅佐老十四,搞好变法,让国家保持强盛啊。” “臣敢不从命,臣愿陛下万寿无疆!”张廷玉连连磕头,心里却不禁惭愧起来。 康熙站起来,走到书案前,铺开黄绢,自己哆哆嗦嗦地亲笔用汉文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十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写罢,看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是老糊涂了,这个”曰”字写得小得可怜,那”十四子人品贵重”一句也忘了另起一行,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谁敢笑话呢。他苦笑了一下,盖上了自己的御印。 此时,张廷玉的诏书也写好了,康熙看了一下,也盖上了印。 张廷玉犹犹豫豫地问:“皇上,这两道诏书都发出去么?” “都发!”康熙坚定地说。他又想了一下,说:“这样吧,先把诏老十四回京的那个发出去。等他到京以后,再发传位的诏书。” 张廷玉拿起两份诏书,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贾妃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问道:“皇上,那张廷玉靠得住么?” “不用担心,”康熙笑着说,”他这个人虽然迂腐,但是忠义之心还是有的。篡改圣旨的事儿他可做不出,也没有那个胆子。” “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听说他最近跟四阿哥来往甚密呢。” “不会有什么吧,他主管吏部,老四又在主持整顿吏治,应该是正常来往吧。” 康熙的眉头又皱紧了。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春儿,我把你还给老十四好不好?” 贾妃又惊又喜,羞得满面通红不知说什么好,嘴里连连说道:“这,这,这……” 康熙微微一笑道:“这也是有先例的么。唐朝的李世民,有个妃子,在他去世的时候出家了,后来又还俗嫁了他的儿子。” “您是说--武则天?” “是啊,”康熙点点头说,”我就是比不上唐太宗,也不遑多让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要做武则天啊。” “看您说的,武则天心毒手狠,我怎么能学她。”贾妃红着脸说。 康熙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说:“我想先把你打入冷宫,再叫你去当尼姑。” 贾妃不解地看着康熙。康熙走到书案前面,提起笔来又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传位诏书,盖上大印,递给贾妃,并说道:“你把这份诏书收好。如果那张廷玉胆敢串通老四改我的诏书,你就把这份诏书交给老十四,让他夺回皇位。如果你还在宫里,怕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赶你出去,才能保全你。” 贾妃点点头,把诏书藏进怀里,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说:“皇上,这时候离开您,臣妾不放心。” 康熙长叹一声道:“我现在自觉灯枯油尽,怕是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以后好好帮助老十四吧。”说罢深深地看了贾妃一眼,高声叫道:“来人啊,把元妃打入冷宫!” 第76章 第六十八章天有不测风云 妙玉和贾五分手以后,心里恹恹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去雍王府么?天已经大亮了,怎么好意思进去?而且如果看到宝玉和弘历两个人为黛玉大打出手,自己岂不是更伤心?想来想去,越想越没意思,自己悄悄地溜回了拢翠庵。坐在观音像前念了一阵子华严经,总觉得心慌意乱的,妙玉叹了一口气,又往鼎里插了几炷香。 “咣当”一声,大门被推开了,贾环笑嘻嘻地闯了进来,问道:“妙玉姐姐,你刚才到哪里去啦?叫我好找。” 妙玉最烦贾环,刚要讥讽他几句,忽然想起贾环如果刚才来过这里,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出去了?就勉强笑着说:“没有什么呀,我去后面看那几株梅花来着。” 贾环嘻嘻一笑,说:“不对吧,我刚从梅花那儿过来,雪地上连个脚印儿都没有的。是不是你……” 妙玉脸一红,刚要说什么,只见彩霞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环大爷,您在这里呀,府里出事儿了!” 贾环自从接了荣国府的世袭以后,就命令家里上下都叫他环大爷,不许再叫环儿了。此时贾环大模大样地往椅子上一坐,对彩霞说:“慌什么,有什么事情,慢慢讲来,有大爷我呢。是不是薛大傻子放出来了,病得人事不知,姨太太想要请娘娘派个好太医来?这我早知道了。” 彩霞喘了一口气,拉着哭腔说:“不是这个,林姑娘不见了!” “啊?快领我去瞧瞧!”贾环马上站了起来。 潇湘馆。 紫鹃头发零乱地靠在门框上哭,探春和宝钗在旁边劝她。周围丫头老婆子佣人们围了一大帮。 贾环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问道:“林姑娘呢?林姑娘到哪里去了呢?” “我也不知道。”紫鹃哭着说,”昨天晚上我服侍姑娘躺下,忽然就人事不知了,今早一看,姑娘就不见了。” “糟糕,糟糕,我已经答应把林姑娘许配给弘历贝勒了,这几天就要来迎亲的,这可怎么是好?”贾环急得直跺脚。 探春走到窗前,拿起一支黑黑的东西,递给贾环,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贾环对下三滥的玩艺熟悉得很,接过来一闻就知道是迷魂香。坏了,林姑娘给人劫走了,那么自己可怎么向弘历交代呢?他急忙喊道:“来人啊,快出去给我把林姑娘找回来!” 林之孝答应了一声就要走,贾环又叫道:“再有,你通知九城兵马司,要他们在全城搜查!” 探春拦住林之孝,且说道:“环弟,就不要通知官府了吧,好说不好听啊。再说,宝二哥已经亲自出去找了。” 贾环一想也对,如果弘历知道黛玉被坏人拐走过,说不定会悔亲呢,就说:“也好,那就先不通知官家吧。” 林之孝答应着转身往外走,正和跑进来的旺儿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摔倒在地上。 那旺儿爬起来,也顾不得掸身上的土,向着贾环叫道:“环大爷,大事不好了!” 贾环没好气地瞥了旺儿一眼,问道:“还能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娘娘,咱们的娘娘,被赶出宫去了!” 众人一惊,贾环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旺儿喘着气说:“今天,皇上下了一道旨意,说咱们娘娘行为乖张,有失国体,贬入冷宫。几个时辰以后,又追加了一道圣旨,念说娘娘服侍有功,准其出宫带发修行,现在娘娘已经在城西的观音庵里了。” 这一下子可炸窝了,丫头老婆子们吵着:“你去报告老太太!””你去通知太太!””我去告诉二奶奶!””哎呀,我们放的债还能要得回来么?”佣人们有惊慌的,有害怕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一时间乱作一团。 坏了,坏了,贾环心乱如麻。贾家的荣华富贵就靠有娘娘照应,怎么自己刚一接了世袭这棵大树就倒了呢?要想维持下去,非得重新找靠山不可。自己也就在弘历面前还能说得上话儿。本想如果林姑娘嫁给他,他以后也能照应点自己,可是现在可好,林姑娘也不见了。 贾环猛一抬头,只见探春正在凝眉沉思。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姐姐其实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如果能把她嫁给什么王公亲贵,自己岂不是就又有了靠山了?林姑娘怕是找不回来了,就是宝玉找到她,两个人大概也不会回贾府了。宝玉走了当然更好,省得他老挤兑自己。可是林姑娘找不回来,怎么向弘历解释呢?如果能把探春嫁给弘历,岂不也是桩好事儿。 宝钗看贾府上下乱成一团,心里暗暗叹气。常言说:“富不过三代。”贾府到环儿已经是第四代,看来马上就要树倒猢狲散了。想当年金陵四大家族,史家是早衰落了;自己的薛家,几年来被哥哥折腾,现在又得求人放他出狱,十停家产已经去了九停半了;王家自从舅舅王子腾阵亡以后,眼见得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贾家又是这样。自从赵姨娘当家以后,她一直对自己母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如现在趁这个乱劲儿,搬出去吧。 莺儿悄悄走过来,拉拉宝钗的袖子,说:“姑娘,贾雨村老爷派人送信来了,太太叫你赶快回去呢。” 宝钗和莺儿告别了众人,向梨香院走去。想当年自己和母亲、哥哥一起投奔贾府,由荣华富贵到衰败凄凉,就像一场梦。一晃这么多年了。平素和自己最谈得来的宝玉、黛玉也不知道此刻怎么样,到哪里了。她心里隐隐觉得黛玉不是被人劫走的,八成是和宝玉一起远走高飞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巧,就在邢夫人要做主把黛玉嫁到雍王府去这个坎节上人不见了呢?他俩也真够胆子大的,如果被追回来,黛玉非身败名裂不可。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暗为他们担心起来。忽而,又觉得好羡慕,能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该是多么开心的事情。 宝钗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上的那块玉佩,是那夜十四阿哥亲手掷给她的,还能记得他那雄壮的身影,孩子气的笑容。唉,冤家呀,自己怎么偏偏爱上他了呢?他可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啊。算了,算了,自己反正要嫁给贾雨村了,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十四阿哥了。想到这里,她的眼睛模糊了,朦胧中,似乎又见到了十四阿哥,轻轻一纵,把楼上飘下来的红绫抓到手里。 坏了,坏了,那块红绫是块宝物,以后士奇哥哥问起来,自己可怎么说呢? 莺儿见宝钗忽然发起呆来,就奇怪地问:“姑娘,你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什么。”宝钗苦笑一下说,”对了,大爷今天好点么?” “今天王太医来看了,吃了一服药,神志清醒点了,就是还起不了床。”莺儿说,”听说大爷在狱里闹来着,有人就给大爷下了'化骨散'。王太医说那玩艺儿可霸道了,喝下去,任你铁打的罗汉也会筋酥骨软,如果三个时辰内不喝解药,就会永远变成瘫子。” “啊?这么厉害!那大爷会瘫痪吗?”宝钗兄妹情深。 “还好,”莺儿摇摇头说,”贾雨村老爷听说姑娘许了婚,就亲自赶到牢房里,给大爷灌了一瓶子老醋,好在才过了两个时辰。” 宝钗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那化骨散的解药就是醋啊?” “可不是,王太医说大爷要三个月以后才能下地呢。” 说着已经进了梨香院,只见薛姨妈坐在堂屋里,眉头紧锁。宝钗笑着进了门大声问:“娘,有什么事么?” “唉,孩子,”薛姨妈叹了一口气,”你大姨听说娘娘被赶出了皇宫,一着急,就病倒了。赵姨娘每天派人在院子外面指桑骂槐,这里实在是不能住了。正好雨村派人送了封信来,你看看。” 宝钗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 岳母大人台鉴: 惊悉荣国府生变,恐其无力继续照应亲族。小婿于西山八大处有一处宅院,颇为清幽,窃以为于蟠兄养病颇有助益,祈请岳母大人一家挪玉以降,不知肯纳芹意否? 小婿雨村叩首宝钗眉头微蹙,问道:“他怎么会跑那么远弄套宅子呢?” “我知道,”莺儿说,”那宅子原来是十四阿哥的,他们搞变法的人经常在那里开会,好多的文件都在那里放着呢。十四阿哥出征了,怕文件有丢失,就半卖半送地把那宅子给了雨村老爷。” 宝钗心里一动,十四阿哥在那里住过,见不到十四阿哥,能在他的宅子里住上一阵儿也是好的。 正在这时候,门仆匆匆走了进来,报告说:“太太,贾雨村老爷求见。” 薛姨妈点点头,说:“请他进来。” 宝钗刚要回避,薛姨妈一把拉住她说:“孩子,他是你的夫婿了,你好歹也见上他一面吧。” 贾雨村走进来,看到薛姨妈身边站着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孩子,想必就是宝钗了,心中大喜,双膝跪倒在薛姨妈面前,说道:“小婿参见岳母。” 宝钗闪在一旁,薛姨妈双手搀起贾雨村,说道:“大人不必多礼。”又转向宝钗说:“孩儿,还不快给大人见礼。” 宝钗向着贾雨村施了个万福,贾雨村喜不自胜,慌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多谢小姐。” 丫鬟搬来椅子,贾雨村坐下后笑着说:“小婿今早派人送信来府上,不知岳母大人看了没有?” 薛姨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好是好,就怕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贾雨村忙解释说,”小婿在城里还有宅子,八大处那里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还要派人看守。 第77章 岳母一家住在那里,看宅子的人就可以免了,岂不是两全呢?” 宝钗这才悄悄看了看贾雨村,只见他生得腰圆膀粗,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心中暗想:看此人也是相貌堂堂,怎么大家都说他心术不正呢? 丫鬟端上茶来,贾雨村接过茶杯笑着说:“小婿托人算了一下,下月十五是黄道吉日,想与小姐在那天成婚,不知岳母意下如何?” “这,”薛姨妈看看贾雨村,又看看宝钗,”未免太快了吧?我们的嫁妆还没有准备好呢。” “好说,好说,”贾雨村笑道,”贵府流年不利,我都替小姐准备好了。另外,我在八大处的那个宅子就送给您做聘礼行不?” 宝钗听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原来薛家那么财大气粗,现在居然连嫁妆都拿不出来了。 薛姨妈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忙把话题岔开说:“雨村,听说大将军王很器重你呀?” 贾雨村这几天早把薛家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知道薛姨妈的丈夫是死在十四阿哥的手里的,就忙摇头说:“哪里,哪里,只是公事上的来往而已。他搞变法,劳民伤财,有违祖制。只有雍亲王才是大清朝的希望之所在。” “什么?”宝钗忍不住插话说,”大家都说皇上最器重大将军王了,等他出征一回来就要传位给他的。” “嘿嘿,”贾雨村狞笑一声,”只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莺儿悄悄地走了进来,对薛姨妈说:“太太,贾老爷府上的管家来了,说雍亲王要贾老爷马上过府议事。” 贾雨村一听,不敢怠慢,忙告辞了薛家母女,飞马向雍王府而去。 第六十九章雍亲王设计 雍王府小书房。 四阿哥坐在正中,张廷玉和乌思道坐在他的下首。 四阿哥双眉紧锁,沉思了好久,才说:“廷玉,皇上说马上召老十四回京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不清楚,”张廷玉小声说,”不过,大将军王在宫中耳目众多,怕是瞒不住的。” 四阿哥点点头说:“如果诏书发出去,老十四要多久能到北京?” “此去青海,就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最快也要六天。”乌思道说,”如果十四阿哥接到诏书马上动身,就是千里马也要跑四天以上,也就是说他至少也得十天以后才能到京。” “哦,”四阿哥眼珠子一转,”皇上的病怎么样了?” “太医说,身子已经掏虚了,眼下怕是回光返照,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 乌思道说。 “你回头派人把那个太医叫来我问问,也许是少则过不了十天呢。”四阿哥眼里露出一股杀气。 张廷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莫非他要对自己的亲生父亲…… 乌思道连连答应。 书童悄悄走了进来道:“启禀王爷,贾雨村大人来了。” 四阿哥点点头说:“叫他进来。” 贾雨村给四阿哥请过安,坐在一旁。 四阿哥清清嗓子,高声说:“诸位,今天我请大家来,是因为我们大清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你们都知道,老十四鬼迷心窍,热衷于什么变法,要把我们千百万八旗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汉人百姓。皇上年老,一时糊涂,准备传位给老十四了。他一上台,就会背叛祖宗之法,脱离孔孟之道,我们八旗的子弟们就要人头落地了。不是我一心想当皇上,可是为了维护我们满洲八旗子弟的利益,我们绝对不能再忍耐了。机不再来,时不我待,现在是我们站出来的时候了。天下者,我们的天下,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做,谁做?” 贾雨村和乌思道连连附和,说:“王爷英明,为国为民,不顾自己的安危,真是当代最伟大的英雄啊!””王爷是为了大清国的利益,才挺身而出的。哪里有那么糊涂的人,说王爷只是想自己当皇帝呢?” “好!”四阿哥微微一笑道,”你们知道就好。具体的事情,还得你们多参谋。” 接着转向张廷玉道:“廷玉啊,你把皇上传位的那道圣旨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张廷玉恭恭敬敬地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绢,双手高举过顶,递给四阿哥。四阿哥接过来,用右手展开,左手食指点着上面,说:“雨村,思道,你们过来看。” 贾雨村和乌思道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用血红的朱砂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十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三人看了良久。贾雨村说:“如果能把十四改成四,这天下就是王爷您的了。” 四阿哥点点头,转过去看了张廷玉一眼,问道:“廷玉,你说呢?” 张廷玉两眼含泪,说道:“王爷,皇上待小臣恩重如山,信任有加。虽说为了大清的江山,不得不将此圣旨给您看,但是有负皇上嘱托,心中不安,意乱如麻,望王爷见谅。” 贾雨村心中暗骂道:“这个老狐狸,装得倒蛮像的呢。”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王爷,我们何不重新写一份儿呢,下官自信能勉强模仿皇上的字体呢。” 四阿哥摇摇头,说道:“不好,没有皇上的御印,怕难以服众。而那御印,皇上是日夜不离身的。”说到这里,他自己心里也是一惊:原来皇上都是把印放在南书房后间,怎么现在总是带在身边了?莫非怀疑自己了不成? 乌思道端详着那圣旨,忽然说:“有了。王爷您看,如果把'传位十四子'的'十'字上面加一横,这一竖的底下加一钩,就成了'于'字。'传位于四子',就是王爷您啦。” 四阿哥仔细一看,连声叫好:“真不愧是我的智多星!这前面的'十四'怎么也改一下才好?” 贾雨村笑道:“这也不难。王爷您看,这个'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的'曰'字在'十'字上面,而且离得挺近。如果咱们把这'曰'字上面加一撇,'十'字上下各加一横,这两个字就合成了一个'皇'字,--” “妙极!妙极!”四阿哥一拍大腿,叫道,”那就成了'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高,真是高!” 乌思道取出四阿哥的笔砚,四阿哥拍着贾雨村的肩膀说:“好,雨村,你来改吧,我给你磨墨。”说着一挽袖子,磨起墨来。 贾雨村谢了,在书案前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几笔一添,圣旨变成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于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写罢,雨村把笔一投,哈哈大笑说:“王爷,这下子您的皇位可没得跑啦!” 张廷玉心中暗暗叹气: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如此张狂,怕这四阿哥登基之日,就是贾雨村断命之时。 四阿哥拍拍张廷玉的肩膀,说:“廷玉呀,那你明天就派人把召老十四回京的诏书送出去吧。” 张廷玉恭恭敬敬地说:“是。” “皇上有没有说老十四的抚远大将军一职交给谁呢?” “没有,”张廷玉答道,”按惯例,前方大将军回京述职,应该是由大将军自己指定临时代理三军统帅。” “哦,”四阿哥微微一笑,”你告诉钦差,就说皇上命令年羹尧暂时替老十四统帅三军。” “这个--”张廷玉犹豫起来,假传圣旨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四阿哥嘿嘿一笑说:“廷玉呀,你把圣旨拿给我看也是冒了好大的风险的,要是皇上知道了,嘿嘿。当然,如果咱们成功了,就谁也不会知道其中的奥妙。所以呀,我们失败不得啊。眼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反正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你还怕什么?” 张廷玉只觉得脊骨一阵阵发凉,这雍亲王真是够毒的,如果诏书扣住不发,那么十四阿哥手下有四十万精兵呢,一旦听说皇上死了,雍亲王即了位,说不定就会带领人马杀进京来,怕雍亲王这皇位就悬乎了。现在他要十四阿哥先把兵权交给年羹尧,等十四阿哥在半路的时候发难,既没有了兵马,又见不到皇上,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雍亲王对自己的亲弟弟如此算计……他越想越害怕,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张廷玉刚出去,弘历就进来了,问道:“父王,咱们府里的牢房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今天抓来的人关在哪里呢?” 乌思道知道四阿哥这几天正在趁着康熙病重,以莫须有的罪名秘密拘捕了大批拥护变法改革的人士,已经快没地方关了。不如让环儿在雍亲王面前讨个好呢。于是就说:“荣国府有个好大的园子,现在也快荒了,王爷何不和贾环说一下,先把人关在那里呢?” 四阿哥哼了一声说:“不过,你要告诉贾环,不可走漏风声,更不能让人犯逃走。” 乌思道连连答应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卫,报告说:“启禀王爷,第三十八牛录在德胜门被九城兵马司挡住了,说没有皇上的谕旨,不准进京。” “这,”四阿哥双眉紧锁,”马齐这个倔牛,真不应该让他掌管兵马司。可是咱们正缺人手呢,现在我们在城里的兵还没有老八的兵多,这下子麻烦了。” 弘历嘿嘿一笑说:“父王,您看这个。”说着从腰里拔出贾五丢下的金令箭,递到四阿哥面前,“如朕亲临”四个大字闪闪发光。 四阿哥大喜,问道:“好孩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弘历当然不能说是贾五闯雍王府救黛玉时丢下的,就说:“是孩儿夜探荣国府,从贾宝玉那里偷来的。” 第78章 四阿哥哈哈一笑道:“好,老十四给他孩儿的救命令箭,倒给我们帮了大忙了。 你们在这里坐着,我亲自去接三十八牛录进京。”说罢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贾雨村暗暗点头,这雍亲王真是一世枭雄,那三十八牛录兵丁大冬天的被堵在城门口,肯定一肚子火,现在看雍亲王亲自来接,怎么能不感恩戴德呢? 弘历看四阿哥出去了,就捅捅贾雨村,说:“老贾,听说你艳福不浅啊?” 贾雨村有点儿尴尬,连说:“哪里,哪里,贝勒您也听说啦?” “当然,”弘历一笑道,”那薛宝钗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大美人儿啊。” “这个,”贾雨村也笑道,”要感谢贾环公子的大媒呀。” 一听提起贾环,乌思道忙过来凑趣,说:“贾大人是当今的才子,才子配佳人,真是天作之合呀。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啊。” 贾雨村哈哈一笑说:“说起风流,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了。话说周公一生不近女色,到死之前,大家问他为什么。他说:年轻的时候,有贼心没贼胆儿;立业之后,成天忙得屁颠屁颠的,有贼胆又没贼心了;到老退休之后,贼心和贼胆都有了,可惜贼又不行了。” 三人一起抚掌大笑。 第七十章路遇刘老老 距离雍王府最近的城门就是北城的安定门了。贾五赶着马车从雍王府角门出来,本想出西直门或崇文门,上去西宁的大道才方便。可是又怕弘历缓过味儿来,再派人追赶。被堵在城里就麻烦了,于是就急匆匆地跑到了安定门。守城兵丁认得是雍王府的车,也没有检查就放他们出了城。 出城一直向北跑了七八里,看看没有人追上来,贾五才松了一口气。前面有条岔路,贾五刚要向西转,只听得黛玉在车里轻声说:“往东拐。”贾五一愣,又仔细一想,对呀,如果有人追来,肯定会以为自己是要急着去青海找十四阿哥,或者是会向西边走经太原,或者是向南走经保定,不会往东追下来的。还是林妹妹心细。 马车折向东方,黛玉把窗帘掀起一个小缝儿,看着窗外的景色。北国寒冬,两边的农田白茫茫地盖满了积雪。自从那次从苏州回来,有好几年没有出过北京城了,这几天更是,闹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现在总算好了,鸟出樊笼,鱼归大海,全身都觉得清爽,又有宝玉在一起。她悄悄望去,只见贾五手忙脚乱地赶着车,还不时地东张西望,一脸倦容。唉,可别累坏他了,黛玉觉得一阵阵心疼,拉开门帘问道:“宝玉,你累不累?要不歇会儿吧?” “不累呀,林妹妹,”贾五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答道,”你认了你娘了?” “是啊。”黛玉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贾五。 “怪不得呢,那四阿哥阴险狠毒,我早就觉得他不像是你的亲爹。”贾五笑着说,”原来你和晴雯真的是姐妹,我说怎么会长得那么像呢。” “是啊,怎么我就从满清的公主一下子变成前明的公主了呢?”黛玉也笑了。 “那好啊!这下子可好了。”贾五长出了一口气。 “好什么呢?”黛玉奇怪地问。 “唉,你知道,十四阿哥搞改革,四阿哥搞破坏,为了争夺皇位,看来两个人得拼个你死我活了。”贾五长出了一口气说,”现在知道了四阿哥不是你爹,我们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唉,你们男人啊,就知道又打又杀的。人生苦短,就是那么几十年的光景,为什么不能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呢?”黛玉眼里又涌出了泪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呀,”贾五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人就是以打人杀人为乐,叫喊什么与人斗其乐无穷啊,碰上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躲也是躲不过去的。” 马车又跑了一阵子,前面就是潮白河了。这年冬天冷得晚,河水还没有完全封冻,看得到芦苇丛里伸出的一条条的冰凌。贾五赶着车上了石桥,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子也没有。黛玉低声说道:“宝玉,你停一下,我们把车推到河里去。” 贾五一下子明白了,这雍王府的车,富丽堂皇,太扎眼睛,四阿哥的耳目又多。 要不引人注意,就得丢了这辆车。可是林妹妹身体弱,骑这没有鞍子的马行么? 他迟疑地在桥中央把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一掀,下来一个俊俏的小公子。贾五一笑,说:“林妹妹,你什么时候换了男装了呢?倒显得更俏皮了!” 黛玉也笑着说:“就是刚才在车里换的。怎么,我穿着还行么?”说着原地转了个圈子给贾五看。 “当然,当然,简直是玉树临风啊。”贾五忽然觉得这衣服好面熟,连忙问:“你这套衣服是哪里来的呢?” “笨笨,是你的衣服啊,”黛玉掸掸袖子,说,”你那天下井去捞金钏儿,然后去我那里,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晴雯给你换了干衣服来,湿的就放在了我那里忘了拿回去。我叫紫鹃给你洗了。谁知道虽然料子看着不错,可是缩水缩得厉害,眼见得你是穿不得了,所以也没有给你送去。昨天收拾东西看到,我试了一下还挺合身。一想到路上我还是穿男装方便一点儿,就带出来啦。” 想到金钏儿,贾五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给黛玉扶了扶瓜皮帽,说:“你要小心啊,头发别露出来,你那前面是没有剃过的。” 二人笑嘻嘻地把车里的包袱拿了出来,解开马,把车推进了河里。河水很深,马车是硬木做的,又包了黄铜,冒了几个泡儿就沉下去了。 贾五把黛玉扶上马背,自己骑在她后面,把缰绳递到黛玉手里,说:“走吧。” 说罢抱住黛玉的腰。谁知黛玉怕痒,只笑得花枝乱颤,还说:“别,别,哎哟,哎哟,不行,还是你坐前面吧。” 贾五笑着和黛玉换了位置,说道:“不过,你可要抱紧我呀,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黛玉点点头,抱住贾五的后腰。贾五双腿一夹,那马长嘶一声,跑了开来。 两边的树木纷纷向后倒去,耳旁风声呼呼作响。黛玉有点儿害怕,闭上眼睛,紧紧地贴在贾五的身上。虽然隔着皮袍,贾五觉得自己能感觉到黛玉的体温,感觉到她软绵绵的身体,感觉到她怦怦的心跳。黛玉的头发丝刷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天渐渐黑下来了,一切就像是一个梦,自己终于和黛玉一起出走了。但愿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但愿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什么个人的事业,国家的命运,人类的前途,都是无关紧要的,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生命的一切。 “嗷--嗷--嗷--”夜猫子的叫声把贾五从沉思中惊醒。一阵寒风,他打了个冷战。他轻轻拍拍黛玉的手说:“林妹妹,你饿了吧?” “嗯--”黛玉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路左边有几点灯火,隐隐地似乎还能看得到酒旗。应该是个酒店吧,贾五把马一拨,下了官道,向那灯火走去。 相当简陋的一个乡村酒店,一盏豆油灯晃呀晃的,黑乎乎的屋子里只有四张桌子。店小二是个黑胖的中年汉子,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搭,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说:“二位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贾五犹豫了一下,看看黛玉,他知道黛玉是最爱干净的。黛玉点点头,压低了嗓子说:“嗯,给我们来张干净桌子。” 店小二把板凳擦干净让二人坐下,向里面喊了声:“两位,上茶!” 里间走出个白净的中年妇人,说道:“还上茶呢,茶叶都没有了,你赶快去买点儿吧,这里我照应着。”说着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说:“二位公子,真对不住,茶叶没有了。您们来碗热豆浆好不好,新磨的呢,大冷天的,喝口暖暖身子。” 二人还没来得及答话,豆浆就端上来了,白花花的冒着热气。贾五抿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来点糖吧,再炸两根油条。” 那妇人连连点头,向里面喊道:“妈,客人要两根油条。”又转向二人说:“真对不起,今天店里的肉都卖光了,您二位来点儿素菜行不行?” 贾五一碗豆浆下肚,才觉得又累又饿又乏,看看黛玉,被冷风吹了一进热屋子,满脸飞红,像初夏的樱桃,不由得心里一荡,又发起呆来了。黛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对那妇人说:“好吧,把你们拿手的素菜炒四个上来。” 那妇人给二人又把豆浆满上,就噔噔地向厨房走去,一路走还一路自言自语:“怪不得妈老念叨呢,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长得整齐,比咱们的姑娘还显得水灵呢。” 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贾五轻轻问:“林妹妹,你困么?”黛玉用一个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小声说:“别叫妹妹,叫我兄弟,我不困。”说罢打了个哈欠,自己也笑了。 油条炸好了,四盘素菜跟着端了上来,虽然是家常菜,二人太饿了,也吃得津津有味。那妇人殷勤地给他们倒酒,问道:“怎么,还能吃吧?” “嗯,不错,不错!”贾五随口应着。 “待会儿我妈做的酸辣汤好了,那才叫绝呢!我们村里的张大财主每年元宵节的灯会摆宴的时候都要请她去做汤呢。”那妇人说,”您这二位是来北京赶考的吧?” “是啊,是啊,”贾五顺坡答道,”我和我弟弟今年运气不佳,没考上。 第79章 本准备在北京住一年,明年接着考,谁知道我爹病了,我们这才忙着往老家赶。” “我说呢,看您二位像是江南人么,特别是二公子,真是秀气呀。”那妇人笑着说,”您二位怎么骑个没鞍的马就出来了?难道碰上强盗了不成。” “是啊,”贾五顺口胡诌地说,”我们本来是有两匹马,我骑一匹在前面走,我兄弟骑另一匹跟在后面。就在大河那边的小树林里,出来几个蒙面人,一棍子把我的马腿打断了。幸亏我反应快,跳上了我兄弟的马,两人才跑了。路上还摔了一跤,马鞍子也摔掉了,黑咕隆咚的,找也找不到了。” “唉,这里离京城不远,本来一直是挺太平的。现在怎么也出土匪了?”那妇人叹了口气说,”去年大旱,庄稼收成不好,我们村里好多年轻人都跑出去找活路儿了,搞不好也有当强盗的了。我们家地里也没收多少粮食,幸亏我娘认识个富亲戚,给了点银子,才开了这个店。对了,今儿个这么晚了,您二位就住在这里吧?” 贾五觉得浑身累得又酸又痛,脸上肉皮发紧,眼皮也直打架。林妹妹想必是更累了,他勉强笑着说:“好吧,给我们两个干净房间。” “这个,”那妇人迟疑了一下说,”公子,今天不巧,只剩下一间房了,您二位能不能挤一挤呢?” “不好,我们清静惯了,”黛玉说,”附近还有什么别的店么?” “都不近的,”那妇人说,”最近的就是东直门里的几家,也有十几里地呢。” “那,”贾五犹豫起来,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回城里的,可是这里一间房子怎么睡呢? 那妇人看他们为难的样子,哧哧地笑了起来说:“看你们,两个大男人,又是亲兄弟,怎么倒扭扭捏捏起来了?” 贾五心中一凛,别被看出破绽来了。他看看黛玉,说:“小弟,你看怎么办呢?” 黛玉脸红了,无可奈何地轻轻地几乎看不出来地点了点头。 “汤来喽--汤来喽--”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瘦的老婆子端着一个大汤碗,兴冲冲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贾五忙站起来把桌上的盘碗清理出一个空儿来,说:“老妈妈,您小心点儿,放这里吧。”黛玉则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 “没事儿,没事儿,我这老身子骨硬实着呢,”那老婆子笑呵呵地说,”您尝尝,就是北京的大饭馆也没有这么好的汤呢。”说着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往二人的小碗里倒了一勺。 黛玉低头不动,贾五用小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说:“嗯--真不错。” 那婆子看着贾五,笑容忽然凝固了,接着就叫道:“宝……宝二爷?” 第七十一章藏宝洞 贾五吃了一惊,怎么在这里被认出来了呢?自己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站在那里发呆。再看黛玉,她的头低得几乎碰到桌子上了。 那婆子往前凑了凑,说:“宝二爷,您认不得我了吧?我到府上去过好几次呢,您还送给我一个茶盅,我孩儿她爹姓刘,您们府里都管我叫刘老老。” 贾五这才想起来,贾府有一门穷亲戚,那老婆子人称刘老老,常到府里来陪贾母聊天说话,外表傻乎乎的,其实是蛮有心机的一个人。怪不得刚才看着眼熟呢,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于是也笑着说:“嗨,原来是老老啊,您看我这记性儿,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呢!” “对啦!”那婆子高兴地说,”府上怜贫惜老,那次我回家还给了一百两银子。 多亏了那一百两银子啊,我们娘俩才能开了这个小店。要不去年大旱,全家非都得喝西北风去不可。老太太和琏二奶奶都好吧?” “唉,”贾五叹了口气说,”老太太病着呢。凤姐姐娘家叔叔在西疆阵亡了,公公又死了,眼下也不大好过。” “啊?有这等事?”那婆子着急地说,”那我可得去府上看看了。佛爷保佑,佛爷保佑,保佑老太太和二奶奶平安。” 这时候,那妇人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说:“二位请先洗洗手擦把脸吧,后面的房子已经预备好了。” 刘老老一把把那妇人拉住,说道:“丫头,这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荣国府的宝二爷,咱们的大恩人呢!” 那妇人忙把盆放在另一张桌子上,向着贾五深深地施了个万福,还说道:“谢谢宝二爷对我们一家的照应。” 贾五忙还礼说:“不客气,算不得什么的,再说啦,都是老太太和凤姐姐张罗的。” 刘老老在一边笑着说:“丫头,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人家大户家的公子就是读书知礼,人也长得俊啊。他们府里的小姐们更是不得了,一个个都跟画上画的似的。特别是那个林姑娘,啧啧,简直就像天仙一样,白生生的手,红扑扑的脸蛋儿,黑漆漆的眼睛,就像,就像那个小公子一样。” 黛玉听刘老老说起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抬头,正和刘老老的目光碰在一起。刘老老的眼睛本是最刁不过的,此时不由得一愣:“你,怎么会这么像呢?莫非,莫非……” 黛玉的脸”刷”一下子红了。看看再也混不过去了,只好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笑着说:“老老好。” “好啊,好啊,你怎么穿了这身衣服?这么说,你,他,这个,”刘老老挠挠头,忽然笑了,接着小声说:“没有关系啦。你们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人儿。我老家本在云南呢,丫头他爹那时当兵,去云南打吴三桂,军功是一点儿没立,可是把我给拐到北京来了。那年我才十五呢,人家说那就叫私奔,可把我爹娘给气坏了。唉,一转眼,我那死鬼也走了十年了。”说着撩起衣襟擦擦眼角。 贾五忽然觉得刘老老好亲切的,忙把话题岔开说:“老老,我还记得您讲得那个抽柴火的故事呢,还有您吃鸽子蛋的事儿。” 刘老老破涕为笑地说:“还说呢,那天我可露怯了,你们给我双沉重得不得了的筷子,那鸽子蛋怎么也夹不上来。” 黛玉也笑着说:“老老,您那天还说了个顺口溜呢。” “什么顺口溜?嗯,对了,是这样,”刘老老想起来了,她又鼓起腮帮子,大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三人想起那天的情景,一起鼓掌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刘老老问:“宝二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贾五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能说实话,就笑着说:“我们想去广州。” “这大冬天的,赶路可不是好玩的事儿,您还是弄辆车吧。不如今天晚上就住在我们这儿,明天叫我女婿给您们去叫车。” “好吧,明天请大哥给我们雇辆车,剩下的就算我们住店的钱。”贾五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 “嗨,看您这话说的,”刘老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您是贵客,请都请不到的,怎么能收您的钱呢?再说啦,也用不了这么多么!” “老老,实话告诉您,”贾五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说,”我家娘娘已经被打入冷宫了,贾府也马上就要垮了。您就先收下吧,说不定以后还有要您帮忙的地方呢!” 刘老老想了一下,把银票接了过来,说道:“好吧,那就算您先存在我这里的。 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好了。不过府上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积善之家有余庆啊。” 贾五笑着说:“谢您的吉言,要是贾府能躲过这阵儿,我们就再请你到府里去做客,再带上大哥大嫂一起去。” 外面跑进来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喊着说:“妈,老老,你们要去哪里呀,带我一起去!” 黛玉笑着说:“这是板儿吧,长这么高了。” 刘老老也笑着说:“可不是他,一点儿规矩也不懂。板儿,快给两位贵客磕头!” 板儿也不理她,一个劲儿地往那妇人身上蹭。 那妇人一直在一边赔着笑,忽然想起点什么,小声在刘老老耳边说:“娘,咱们只有一间客房了,你看怎么安置他们呢?” 刘老老看看贾五,又看看黛玉,笑着说:“林姑娘啊,你要是不嫌我老婆子肮脏,今天晚上就和我一起住如何?” 黛玉本是最爱干净的人,当初在大观园里见到刘老老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上有味道,吃饭也没有个样子,因此才和探春等人在背后取笑刘老老是”母蝗虫”。可是自己怎么也不能和宝玉一起过夜啊,特别是被人家认出来了是个姑娘。而且刘老老的话已经垫在那里了,如果拒绝岂不意味着自己确实嫌她不干净?想到这里,她笑了笑说:“不过,那太打扰您老人家了。”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刘老老高兴地搓着手说,”你们先坐着,板儿,你今天晚上跟你爹妈睡吧。林姑娘,我去收拾收拾屋子。”说罢拉着那妇人和板儿噔噔地走了进去。 贾五对着黛玉一笑,说:“这老太太也蛮有意思的。” 黛玉向他一噘嘴嗔怪道:“还笑呢,都被人家看出来了,多不好意思。” 贾五向前凑了凑说:“怕什么,反正我俩是要成亲的。” 黛玉转过头去不理他。 贾五突然问道:“林妹妹,那红绫你带出来了么?” 黛玉一皱眉头说:“哎呀,坏了,我忘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这,”贾五心里”咯噔”一下,急得汗都要下来了,”这可糟糕了!唉,不过你也别着急,也说不定紫鹃会给我们收好的。” 第80章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说:“看你急的,我怎么会那么糊涂,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条红腰带来,”你试试,合适不合适?” 贾五一见黛玉已经把那红绫缝成了腰带,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交给妹妹是万无一失的。”说着把腰带系上,还说:“嗯,再合适不过了。” 二人正在说笑,那店小二推门走了进来,说:“哎呀,好冷的天啊,我跑到城门底下那家茶叶店才买到了点儿毛尖儿,又顺便给二位买了点儿好酒。” “好啊,谢谢你!”贾五从桌子上的酒壶里倒了一碗酒递给他,说道:“喝两口吧,暖暖身子。” 那汉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说:“谢谢少爷。这城关可热闹了,关外来的三十八牛录要进城,这兵马司的官员硬是不让进,说非得有皇上圣旨不行,两边都快打起来了。后来雍亲王赶来,带了皇上的金令箭,才把三十八牛录的官兵放进城。那令箭好威风啊,金光闪闪,如朕亲临,今天我可算是开了眼了。不过也奇怪,这城门离皇上没多远,派人颁旨也要不了多一会儿,怎么偏偏把金令箭请出来了呢?” 贾五心里一惊,坏了,八成是自己丢落的那个金令箭,被老四用去瞒着皇上往城里调兵。他调兵干什么呢?是不是马上就要政变? 那汉子把一个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放,大声说:“少爷,这是上等的花雕,您来一碗?” 贾五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好,你再给我们弄一点儿小菜来吧,花生米什么的就行。”那汉子答应着走了进去。 贾五抓过坛子,就要往自己碗里倒,黛玉伸手拦住了他说:“宝玉,别喝。” “为什么呢?”贾五不解地看着黛玉。 黛玉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按我们江南的风俗,女儿出生以后,就要酿一坛子酒,埋在地下,等女儿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喝,就叫女儿红。如果女儿没成年就死了,那酒就叫花雕,意思是说花儿凋谢了。当年,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吕老师的女儿,可是吕老师说他把我当亲女儿一样看待,在他家的梅花树下埋了三坛子酒,我一坛,四娘一坛,五儿一坛,可是,可是,五儿那一坛,现在只能叫花雕了。”说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提起五儿,贾五的眼圈也红了,他拍拍黛玉的手说:“好妹妹,我再也不喝花雕了。” 刘老老刚好走进来,见二人眼泪汪汪的,就笑着说:“怎么,才出来一天就想家啦?天不早了,你们也歇息了吧。林姑娘,你跟我来。”说着拉了黛玉的手就往里面走。 刘老老的屋子在最后面。墙上挂着几串子玉米、大蒜和辣椒,还歪七歪八地贴着几张泛黄了的年画。土炕占了屋子的一半,炕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麦秸,麦秸上铺着一张新苇席。苇席上是一床红得耀眼的缎被子,红得和这屋子很不相称。 黛玉从来没有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可是却又觉得屋子里充满了温暖的气息,她笑着说:“老老,真谢谢您啦!” “好说,好说,”刘老老笑着把被子摊开,”这缎子被本是我那老头子给板儿过周岁时买的,说留给他娶媳妇时用的,今天你就凑合盖吧。” “这个,怎么好意思,”黛玉想了一下,把自己手腕上的玉镯退了下来,说:“老老,那我把这个留给板儿弟弟以后娶亲吧。” “不行,不行,俗话说,穷家富路,你们现在没安顿下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板儿又小,且顾不上娶媳妇呢。”刘老老又把玉镯给黛玉戴上,说着服侍黛玉脱了外衣睡下。 黛玉把头发挽了个卷,说:“老老,您也睡吧。” “好好,我等会儿就睡,挺好的衣服,这里怎么脱线了呢?姑娘,你先睡,我把这里给你缝缝。”刘老老给黛玉叠着衣服。 土炕烧得好热,黛玉又有择床的毛病,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给她拽被子,是刘老老,只听得她自言自语地说:“肩膀露在外面,一着凉风,就要落枕了。好可怜的孩子,长得这么漂亮,偏偏也是个苦命。” 黛玉从小受人伺候,紫鹃雪雁虽然也挺尽心,但是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自然贪睡,叫都叫不醒的,更不用说半夜爬起来给拽被子了。刘老老和自己非亲非故,自己又正是在逃亡中,还对自己照顾得如此周到,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激。 刘老老看看黛玉的鞋,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的鞋是经看不经穿的,走长路,脚上非打水泡不可。”北方农村做鞋都是用的碎布,用糨糊一层层地粘在木板上,晒干了以后揭下来,叫做”夹织”。要做鞋的时候,把脚的尺寸量好,把夹织铰成鞋样子,然后用麻绳把厚厚的一叠鞋样子纳成鞋底子,叫做千层底。最后再上鞋帮子。刘老老从墙上摘下一块夹织来,用黛玉的鞋比了比,绞好鞋样子,自己戴上顶针,就一针针地纳起鞋底来了。 黛玉偷眼看去,在昏黄的油灯下,刘老老的脸上满是皱纹,凌乱的白发微微抖动着。针好像是不尖了,刘老老纳一针,就把针在头皮上蹭一下,口里还轻轻地喘着气。 黛玉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刘老老听到动静,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问道:“林姑娘,怎么了?要喝点儿水么?” 黛玉抓住刘老老的手,越哭越伤心。刘老老轻轻拍着她的背,还说:“好姑娘,别哭,别哭,什么事儿也没有,这儿有我呢,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的。” 黛玉哭着说:“不是这个,老老,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刘老老感到奇怪地问,”可怎么会呢?” “是那天,那天,您在大观园里和我们一起吃过饭。您走了以后,我给您起了个外号叫……叫……叫母蝗虫。您不会生我的气吧?”黛玉羞愧地小声说。 “呵呵,是为这个呀,”刘老老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老老这一辈子经过的事儿可多了,要是这么点儿事就生气,那早就气死了。再说啦,那蝗虫还是神呢,得罪了蝗神,他就派蝗虫来报复。十年前我就见过一次,黑压压的,铺天盖地一大片。草啊,树叶子啊,什么都吃个精光,真是厉害。”刘老老轻轻抚摸着黛玉的头发,接着说道:“再说啦,你这么个漂亮人儿,又是侯门小姐,金枝玉叶,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呢?” “什么金枝玉叶,我只是个草木人儿罢了。”黛玉泪光莹莹。 “唉,好可怜的孩子,大冬天儿的,看你们这么忙着赶路,怕是家里老人反对吧。倒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不过,也没有啥,过上十年八年的再回去,有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饭了,家里人自然也就答应了。”刘老老心疼地把黛玉靠在自己身上。 黛玉听到”有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饭”,不由得羞得满脸飞红。 刘老老一边想一边接着往下说:“眼下是要给你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谁都找不到的,如果你们不怕受苦的话么,我倒知道有个好地方。” “我们不怕苦!”黛玉小声说。 “唉,那是好几十年以前了,”刘老老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丫头他爹的军队要调走,他舍不得我,就偷偷开了小差,想带我跑回他们老家去。我爹娘发现了,就带了人来追。我家就在怒江边上,背后就是碧罗雪山,当地人叫雪峨嵋。我俩荒不择路,跑啊,跑啊,居然跑到了一个断崖边,当地人叫小金顶的。据说有缘人到了那里,金顶的白云中就会出现佛光,跳到佛光中就可以成佛呢。” “后来你们怎么样了?”黛玉关心地问。 “我们跑到金顶上,什么佛光也没有,只有一座古庙,庙后面有一棵大松树。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追到山顶上来了,我俩急得直跺脚。谁知道一脚踩在什么机关上了,地面上的一块石板翻开了,露出了一个大洞,我俩急忙跳了进去,石板就又合拢了。” “哦,好像是个藏宝洞呢。”黛玉说。 “可不,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刘老老笑着说,”可惜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一条砖砌的通道。我们走了约摸一顿饭的功夫,才见到光亮,原来是到了悬崖下面了。当时正是深秋,可是那下面可暖和了,遍地的野花,满山的果子,真是块宝地呢。” “那追来的人没有发现你们吧?”黛玉问。 “当然没有,”刘老老回忆地说,”后来我俩搭了个茅屋,就在那里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年呢。每天他出去打猎,我在家里做饭。后来有了我们丫头,我就带她玩,去小溪里洗衣服,洗头,那小溪里有一头好大的石牛,我总疑心,谁会跑到这里来刻个牛呢?” “要不是后来丫头大了,真舍不得离开那个地方,”刘老老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丫头大了,总得回到有人的地方,才好给她找个婆家呀。现在丫头她爹也死了,女婿又不争气,日子越过越没劲了,我只想赶快把板儿、青儿带大了,去阴间找我那个死鬼去。” 黛玉一怔,想不到这个老婆婆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不过,一生得到一个人的倾心相爱,这一辈子也不枉了。而且在那么一个神仙洞府似的地方,峨嵋,金顶,松树,石牛…… 刘老老拉拉黛玉的手,说:“孩子,你想什么呢?”她忽然一惊,问道:“哎呀,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啊?” 黛玉这才觉得面颊火热,周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第81章 原来她本来就身子弱,这几天来心里有事,又总睡不好,被弘历误接,在雍王府认母,和宝玉一起出逃,感情上大起大落,路上又吹了冷风,骤然一睡火炕,身子经受不起,居然又病倒了。 第七十二章沙丘之战 青海湖畔。四更时分。 十四阿哥的中军大帐里,臂粗的红蜡烛,火光摇曳不定。 十四阿哥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拿着信,沉思着。 晴雯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头上冒着白气,坐在十四阿哥的对面。 过了好一会儿,晴雯一按桌子站了起来,说:“大将军王,您赶快拿主意吧。贾娘娘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四阿哥肯定又不知道说了你们多少坏话呢。皇上这几年老了,也有点儿糊涂了,您要是不赶快回去辩解,怕是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身为四十万大军的统帅,阿布坦的叛军就在几十里外随时都可能来犯,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哎呀,您真是婆婆妈妈,”晴雯着急地说,”指定别人替您先带着兵不就完了?您要是不回去,娘娘就没有出头之日了,贾府也眼看就要完了,宝玉的生命怕也保不住了!” 十四阿哥苦笑一下,说道:“别人,别人有谁能代得了呢?张广泗有勇无谋,岳钟琪资历难以服众。也就年羹尧是个帅才,偏偏又是一肚子的阴谋。” “好了,好了,您快想办法吧,”晴雯不耐烦地说,”我得走了,师傅还等着我的药呢。”说罢向着十四阿哥一拱手,走到帐外,飞身上马,清脆的马铃声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望着晴雯的背影,十四阿哥露出一丝微笑:如果她能嫁给宝玉,两个人会是国家的两个栋梁之才呢。 天渐渐亮了,一轮红日照耀在万里黄沙之上。 十四阿哥掀开门帘,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父皇老批评自己办事毛躁,不能深思熟虑,现在一定要好好想想。他纵身跳上自己的汗血宝马,对守营的偏将喊了一声:“我出去看看!”就信马出了辕门。 塞外的冬天,滴水成冰。莽莽大漠,布满了半月形的沙丘。天际隐隐有几棵树木,大概是个绿洲吧。随风传来牧人悲怆的歌声:“一出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前面是大漠,后面是沙滩。” 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自己到底回不回京城呢?现在父皇病重,又为春儿的事误解了自己。四哥心毒手辣,诡计多端,朝内瞬息万变,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 自己身在西疆,虽有四十万大军,也是鞭长莫及。可是,如果自己只身赶回去,且不说擅离军营本身就是大罪,那阿布坦在俄国支持下虎视眈眈,要是伺机来犯,这玉门关之外,可能就会全部落入俄国老毛子之手,自己就成了中国千古的罪人了。左思右想,心里越来越烦闷。 已是中午时分了。远远跑来一队人马,是清军的旗号。十四阿哥定睛一看,是岳钟琪带了一队人马过来了,就迎了上去,笑着问:“你们来做什么?” 岳钟琪滚鞍下马,立即回答道:“卑职怕敌人来袭,特带来一千人马接应大将军王。” 十四阿哥笑道:“你太过虑了。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就考考你。”然后就行军,布阵,后勤,攻击,防守,撤退,一个接一个地问岳钟琪。岳钟琪面色恭瑾,对答如流。十四阿哥心里一动,这小将倒也是个人才呢,不如叫他暂且替自己领兵,自己回北京一趟。 太阳慢慢斜了下去,天空布满了火一样的晚霞。二人正聊得高兴,只听得对面一声梆子响,忽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马队。岳钟琪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不好,我们被阿布坦的骑兵截住了。” 十四阿哥看看对面的马队,怕有数万人之多。再看看自己这里,一千人,大部分是步兵,只有一百来匹马,这个仗可怎么打呢? 岳钟琪想了想说:“大将军王,等天黑下来,我带步兵向左攻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您就带马队从右边突围出去。” 十四阿哥苦笑着摇摇头,按自己的武功,乘夜色冲出去,问题不大。可是身为三军统帅,怎么能抛下将士自己逃命呢?他向身后的士兵们看了看,严厉地喊道: “退到沙丘上去,准备好弓箭。” 一千兵丁退到了大沙丘顶上,箭上弦,刀出鞘,静等着敌人来攻击。 谁知那马队冲到离沙丘一箭之地以外停了下来,生篝火,搭帐篷。十四阿哥暗暗点头,这阿布坦也不简单呢,夜战怕骑兵攻击占不了便宜,中了绊马索什么的。 只怕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大举进攻了。 岳钟琪留下五十人放哨,其余的也生起了篝火,烤干粮吃。 十四阿哥眉头紧锁,这岳钟琪的人马,说是帮忙,还不够添乱的呢。自己要是只身一人,肯定能全身而退。可是眼下怎么办呢?再看看篝火边上的兵士们,只见他们嘻嘻哈哈又说又笑的,是对自己有充分的信任。自己当然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一个百夫长拿着一个皮水壶走了过来笑着说:“大将军王,您喝点儿水吧,下面那个洼子里有个温泉,不但不冻,而且水可甜了。” 十四阿哥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四周的地形。这沙丘方圆约有三四百丈,高约有六七十丈,比得上个小山了。沙丘的阳面是寸草不生的斜坡,面对着驿道,已经被叛军截断了。叛军营中灯火通明,还升起了月牙五星旗,看来是阿布坦亲自来了。沙丘的阴面要缓一些,半沙半土,稀稀拉拉地生长着灌木乱草,坡下是戈壁,裸露的乱石在月光的照耀下恍若鬼影。左边有几十棵树,一弘清光,应该就是那温泉和绿洲了。如此星辰如此夜,可是天一亮,大战就要开始了。自己带的步兵怎么才能击退十倍于自己的骑兵呢?沙土地,连陷马坑都挖不成,随挖随塌么。难道只有放死一拼了? 岳钟琪走了过来说:“大将军王,您也休息吧。” 十四阿哥笑了一下,问道:“你带来的人,每人有多少支箭?” “回大将军王,每人有一百支箭,除了通常的木弓之外,还有五百人配备了连珠弩。”岳钟琪恭敬地说。 十四阿哥点点头,骑兵跑动迅速,很难射中,有了连珠弩,就多了一分希望。虽然胜算还是不大。 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笳声,“几处笳吹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十四阿哥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他高高举起水壶,向自己嘴里倒去。 谁知道一滴水也没有流出来,全冻成冰坨子了。“好冷的天啊!”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忽然灵机一动,叫道:“钟琪,把所有的兵士都叫起来,到下面的温泉里去舀水,泼在半山腰。” 岳钟琪一愣,恍然大悟,连连说道:“好计,好计!” 十四阿哥和岳钟琪指挥着,一千兵丁用水壶、头盔、箭囊,穿梭地从温泉里舀水,泼在山腰。随泼随冻,一个多时辰,就在半山形成了一条两百多丈长,二三十丈宽的冰带。十四阿哥指挥着在冰带中间留出一条之字形的没有冰的通道。最后,再在冰带上撒上一层薄薄的沙土,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冰。 十四阿哥让步兵分散开,埋伏在山下的树后和乱石丛中,自己和岳钟琪带领近一百骑兵顺着之字形的通道回到沙丘顶上。 东方已经蒙蒙亮了。十四阿哥看了看山下,叛军的营中升起缕缕炊烟,开始做早饭了。他冷笑一声,对岳钟琪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踹他们的营。”说罢提锤上马,一声长啸,向敌营而去。 叛军见单人独骑冲下山来,以为是要突围去求救兵的,也不大在意,只过来十几个骑兵来拦截。十四阿哥有意立威,两臂用足了气力,手起锤落,只听得噗噗一阵声响,一个照面一人落马,转眼间十来人横尸在地。 阿布坦见了心中大怒,自己亲自举着狼牙棒冲了过来。那狼牙棒头子有西瓜大小。十四阿哥暗暗点头,此人怕力气不小。看看狼牙棒砸了过来,十四阿哥用双锤往外一磕,阿布坦连人带马后退了四五步。 十四阿哥好生奇怪,他的狼牙棒似乎没有多重,莫非是诱敌之计?想着举起右手锤向阿布坦头上砸去。阿布坦用狼牙棒一扛,只觉得两臂发麻,虎口震开,噔噔噔地又倒退了好几步。后面那么多兵士看着呢,阿布坦已是羞刀难入鞘,举起狼牙棒,又狠狠地向十四阿哥砸来。 十四阿哥忽然觉得这狼牙棒里有蹊跷,以自己的力气,舞这么大的狼牙棒都费劲,他怎么能玩得转呢?寒碜他一下好了,想着就用左手锤迎上去。黏住狼牙棒,右手锤像打铁一样,狠狠地砸在狼牙棒上。 只听得”嘭”的一声,狼牙棒被砸成了个扁柿饼。周围不少叛军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阿布坦为了夸耀自己的力气,用的是空心的狼牙棒。 十四阿哥看看打击敌人的气焰、激怒敌人的头领的目的已经达到,拨马回头就往山上跑。 阿布坦一愣,把扁了的狼牙棒往地上一丢,拔出弯刀,命令道:“追,给我追!” 叛军冲上山顶,空荡荡的一人也没有。阿布坦正在奇怪,只听得弓弦响,急躲时,帽子已经被射掉了。阿布坦大怒,转头看去,只见一百来骑人马,正在山下指指点点。他又向四周看看,只有那几十棵树后能设埋伏,但是最多也只能藏几百人。他冷笑一声大叫道:“兄弟们,给我追! 第82章 杀死清兵一人,赏银子一百两!” 一听说有赏,叛军争先恐后地冲下山去。万余人马,铺天盖地而来,空中的弯刀泛起水波似的寒光。 冲过了半山腰,前面的马队正踏在冰带上。只听的”吱溜、骨碌碌、嘭!”先滑,再滚,再摔,在乱石滩上碰得脑浆崩裂。后面的骑兵急忙勒马,那飞跑的马在下坡上哪里勒得住,连滚带滑,接前接后地向乱石滩上摔去。最前面的摔得血肉模糊,中间的断胳膊断腿,最后面的有前面的人马垫底,受伤轻些,但也都摔得七荤八素,昏头昏脑。 十四阿哥高声吼道:“放箭!” 大树后,乱石中,羽箭向飞蝗一样射来。剽悍的叛军骑兵,从马上摔下来就像没有了腿一样,再说侥幸活着的人此时没有不带伤的了。面对雨点般的连珠弩箭,叛军已然没有还手之力了。旷野中只听得一片哀嚎。 哀嚎声渐渐微弱了。站在沙丘上的阿布坦看到自己万名精兵在片刻之间化为乌有,直吓得肝胆俱裂,带着剩下的几百名骑兵狼狈逃窜而去。 十四阿哥做了个手势让清军停止放箭,向着叛军高声喊道:“投降的免死!” 沙丘一战,清军以一千人迎击阿布坦的万余骑兵,大获全胜,杀死敌军近万,生俘一千余人,只有阿布坦带领数百人得以逃走。回营盘点,清军自己只有几十人受了轻伤,全军士气大振。参加此仗的兵丁们回来以后,都得意得不得了。一个黑胡子眉飞色舞地给同伴们讲:“咱们大将军王大喝一声,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一样,那敌军谁也不敢出战。那阿布坦没奈何了,只好硬着头皮出来,用他那狼牙棒就砸呀。咱们大将军王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棒子上的狼牙就全掉了,成了个糖瓜儿。”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有人尖着嗓子叫:“不可能!吹牛!” 那黑胡子也笑了,说:“怎么不可能,咱们大将军王是茫茫大士的徒弟,你以为是闹着玩的?真气所至,无坚不摧,飞花伤人,摘叶夺命,一吐气就是一道白虹……” “老哥,您别理他,还是讲你们打仗的事儿吧。”一个年轻的兵士着急地说。 “好,”那黑胡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讲:“那阿布坦见势不好,刚要跑,咱们大将军王轻舒猿臂,款扭狼腰,用两个手指头捏住那狼牙棒。只听到噼啪噼啪一阵响,那狼牙棒就生生被捏碎了。那敌兵哪里还有命呢,刚要跑,咱们大将军王伸出左手对着他们一晃,他手心上有个'迷'字,那万名敌兵就乖乖地跟在后面进了咱们的埋伏了。” 十四阿哥远远地听这士兵们吹牛,又好气又好笑。此仗胜得如此侥幸,倒被他们说成不费吹灰之力了。不过,有了这一仗,阿布坦伤了元气,恐怕短期内不能组织什么有效的进攻了。岳钟琪是个人才,自己何不把这里暂时托付给他,回京去和父皇解释一下春儿的事儿?春儿,已经被打入冷宫了,不知道受的是什么罪呢!想到这里,他心急如焚,高声喝道:“升帐!” 中军帐中,明烛高悬,照如白昼。 几十名文武将官侍立两边。 十四阿哥先简单介绍了沙丘一战的经过,表彰了有关将士,然后说:“岳钟琪沉着大胆,有勇有谋,本帅决定奏请皇上提升他为平西将军。” 岳钟琪跨前一步施礼道:“谢大将军王!” 十四阿哥摆摆手,刚想要说自己准备暂时回京,由岳钟琪代理军营总指挥之事,忽然听得门外喊道:“圣旨到--” 十四阿哥急忙站起来率领将官们恭迎圣旨。 外面走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武官,正是查英。十四阿哥觉得有几分奇怪,查英是雍王府的侍卫总管,怎么会叫他来传旨? 查英走到大帐正中,高声喝道:“大将军王胤禵接旨!” 十四阿哥掸掸袖子跪下:“臣在。” 查英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诏大将军王胤禵火速回京述职,所遗征西元帅一职,交由四川总督年羹尧代理。” 十四阿哥听到诏自己回京,心中大喜,自己正找不到回京的理由呢,怕贸然回京,军营里和皇上面前两边都不好交代。现在可好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回京了。皇上为什么突然要自己回京呢?肯定是春儿的事情觉得疑点重重,要盘问自己。自己正好可以给春儿辩个清白。可是又听到说要把军权交给年羹尧,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莫非父皇没有接到自己的折子,报告说年羹尧勾结四哥,伪装叛军,杀死王子腾和两万官兵之事么? 查英看十四阿哥沉思不语,就小声说:“大将军王,请您接旨。” 十四阿哥皱着眉头说:“你把圣旨拿给我看一下。” 查英把圣旨递到十四阿哥面前,上面清清楚楚地盖着康熙的御印,还写着:“所遗征西元帅一职,交由四川总督年羹尧代理。”虽然字体不太像,可是皇上也经常让臣下代笔。而这个御印是一点儿也不假。 查英看看左右的将官,又说道:“大将军王,请您接旨。” 十四阿哥一凛,军营中最讲究令行禁止,自己岂能抗旨不遵呢。再说年羹尧也有了悔罪的表示,让他戴罪立功,自己以后也好向年小妹交代。而且年小妹那么玉洁冰清,年羹尧和她同父同母,也不应该坏得不可救药。想到这里,他把圣旨接了过来说:“微臣接旨,谢主隆恩。” 十四阿哥派人把年羹尧从大狱里提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年羹尧,你本来是罪不可赦。现在皇上念你是个人才,格外开恩,让你戴罪立功,在我回京时由你代理元帅之职。如果你再胆敢有什么不轨,等我回来就先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年羹尧本来心惊胆战,怕圣旨来了就是要把他就地正法的。现在一听,不但不杀,反而得以掌管军事大权,大喜过望。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大将军王大人大量,对卑职恩同再造。卑职一定尽心尽力,戴罪立功!”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叫他起来。又想到此人毕竟不大可信,于是又下令,把四十万军队分成左中右三个大营,岳钟琪掌管左军大营,张广泗掌管右军大营,只留下中军给年羹尧掌管。如果年羹尧胆敢有什么异动,自己回来以后带领左右两大营军队也可以平了他。 青海湖畔,朝霞满天。十四阿哥带领十几名亲兵,纵马出了辕门,迎着旭日飞驰而去。 沙丘上,查英冷笑一声,做个手势。随从们打开马背上的鸟笼子,两只白鸽先后飞上了蓝天。 第七十三章世之奸雄 几天工夫,荣国府大不一样了。贾母本来已经病了好久,一听说宝玉和黛玉双双不见了,急火攻心,一口气就背了过去。鸳鸯急得火急火燎地去找大夫,几服药下去,好不容易把贾母救醒过来,又传来了贾妃被逐出宫的消息,贾母又气又怕,一口痰卡了上来,两眼一翻,就真死了过去。王夫人和凤姐哭得死去活来,忙着张罗贾母的后事,更想乘机多分一点儿老太太的私房钱。赵姨娘在钱财上一向是不肯落人后的,也跟着一起掺和,趁大家不注意时,看什么东西值钱就往自己怀里揣。贾政听说母亲死了,又愧又恨,自己的病也越来越重了。这下子更便宜了贾环,没有人管着他了,越发胡作非为起来。当弘历提出要借大观园几间房子关押十四阿哥的人,他马上答应了。 大观园里已是一派荒凉。宝玉和黛玉走了。迎春嫁出去了。宝钗一家搬到西山八大处贾雨村送的宅子里去了。惜春把自己锁在小院子里成天焚香诵经打座,干脆不出门。看看姐妹们走的走,散的散,探春心中无限感慨,几个月以前大家还热热闹闹开诗社呢,自己还和宝姐姐一起商量在园子里搞承包。转眼间,人去园空,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了。宝哥哥和林姐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了,不过能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他们也算命好了。二姐姐就惨了,在孙家受苦,唉。 探春顺着竹林边想边走,前面是梨香院了。又是人去楼空,宝姐姐那么聪明,可惜命也不好,还要给贾雨村去做续弦。自古红颜薄命,自己的将来又会如何呢? 这园子里有几株梅花,也不知道开了没有。她推开梨香院的门,信步走了进去。 隐隐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乐声,谁会在墙外弹琴呢?探春很奇怪,轻轻走上小楼,从窗户向外望去。她不知道,几个月以前,就是在这个窗户,宝钗的红绫飘落到了十四阿哥手里。 院墙外,一个年轻人站在大树下,用右手调了几下怀里的吉他,高声唱道: 桂桌兮兰桨,击明空兮斥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探春定睛一看,高大的身材,金黄的发,嘴里叼着一枝梅花,正是自己时时牵挂的麦克。她又惊又喜,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急忙掩住自己的嘴。 麦克自从上次见了探春以后,成天价坐在家里发呆,一闭眼睛就是探春的笑容在面前晃动。珍妮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取笑他说(他们兄妹之间讲话当然是用的英文,翻译过来就是这样):“你这个大情圣,在我们英国泡过不知道多少妞了,怎么现在倒变成了个菜鸟了呢?把你当年的老办法拿出来啊,背上你的吉他,去三姐姐窗外唱情歌啊。” 麦克想来想去,也只好这么办了。他背上自己的吉他,把一首苏格兰小调填上中国歌词,大冬天的,找不到玫瑰,就折了一枝梅花,硬着头皮来到荣国府墙外。 第83章 看着一座小楼依稀有点儿面熟,他就调调弦子,唱起歌来。谁知道一弹起吉他,就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英伦三岛,顿时胆气十足,充满了骑士精神。只可惜荣国府的巷子是个死胡同,没有人来围观。猛然听得头上有动静,麦克抬头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探春,大喜过望,不由得把自己当年在英国用惯了的一套又拿了出来,他单膝跪下,把梅花向上一抛,双臂展开,感叹道:“啊,吾亲爱的三小姐,吾心中永远之最爱!” 探春不由得伸手接住了梅花,心里又喜又羞又怕,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 麦克跪在地上唱起了自己编的小调: 那是你在哭,那是你泪眼模糊,那是明亮的金星,在紫罗兰上洒下露珠。 那是你在笑,那是璀璨的宝石在闪耀,那是你流盼回眸,清风吹拂着彩虹在我心间缭绕。 火一样的夕阳点燃了云海,也点燃了我们心中的爱,你的微笑就是我的太阳,驱除了我心中的悲伤。 (这首歌后来流传回英国,深为大家喜爱,后来诗人拜伦做了些改动,把它收进自己的诗集,乃是后话。)探春的眼泪一串串滴落下来,她呜咽着说:“你去吧,你的心我都知道了。” 麦克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说道:“小姐如不答应,吾将永跪于此。” 探春擦了一把泪水,说:“我答应也没有用的,你去找宝玉,找娘娘,叫他们给你做主。”说罢一甩袖子,一个玉镯,有意无意地从她的手腕上滑落,从窗口坠下楼去。 麦克见一道绿光一闪,落了下来,忙一纵身,把那玉镯抓到手里。再看楼上,黑洞洞的窗口,哪里还有人呢? 贾母的棺木就停在拢翠庵里。因为是有诰命的人,贾府不敢私自安葬,只能奏请朝廷,听候安排。朝中康熙病重,四阿哥忙着做善后准备,哪里有人顾得上一个老太婆的丧事。贾府报丧的奏折上去好几天,竟然一点儿回音也没有。 这下子可乐坏了贾环,成天价以守灵为名,到庵后面找妙玉厮混。妙玉本来就烦贾环,又见宝玉和黛玉私奔了,弘历那里又一直没有消息,这下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杀了他吧,毕竟又是宝玉的亲弟弟,怕以后不好见面,左思右想,在夜里悄悄离开了拢翠庵。 弘历忙着给四阿哥出谋划策,调兵遣将,这天忽然想起妙玉来了,忙叫人去拢翠庵送信。谁知道送信人回来说妙玉不见了,弘历这才想起妙玉的种种好处来,不由得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忽然门帘一掀,贾雨村走了进来。贾雨村现在已经是雍王府的常客了,也不用人通报了。看到弘历正在发呆,贾雨村微微一笑道:“贝勒爷,您有什么心事么?” “没什么,没什么,”弘历讪讪地说。 “您神情恍惚,怕是为了什么红颜知己吧?”贾雨村打趣地说。 弘历一贯自命风流,此时笑一笑说:“唉,有个姓柳的侠女朋友,忽然不见了。” 贾雨村叹了一口气说:“贝勒您是至情至性之人,人生难得一知己么。您这么一说,下官倒想起亡妻来了,当年慧眼识下官于草莽之中,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可惜却先我而去,现在想起来,依然是肝肠寸断。” 弘历心中暗笑,你装得倒蛮像的呢,你对人讲你老婆娇杏是病死的,这事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原来雍王府的血滴子,不单单是个暗杀组织,而且也是一流的情报机关,对朝中大臣的情况了如指掌,贾雨村的历史也被调查过多次。那娇杏本是金陵甄家的丫鬟,生得颇有几分姿色。雨村落魄之时,常得到甄家的大力周济。那娇杏见雨村仪表非俗,也曾鼓励过他几句,被雨村引以为知己,当官之后,就把娇杏娶了过来。那娇杏几年之内,生了三个儿子,当然也是年长色衰了。雨村的官越做越大,成天价在八大胡同鬼混,夜不归家,到后来竟然在耳朵眼儿胡同的宅子包了个江西来的江湖杂技女艺人珍子。娇杏听了大怒,以回乡探亲为名,带着三个儿子回长沙了。谁知刚到湖南境内,就被大土匪何建劫上山去了,娇杏被扣下,三个儿子被轰下山去,要他们带十万两银子来赎人。三个儿子连夜跑回北京报告,雨村听了大惊,忙筹了十万两银子派人送到湖南去。谁知道那何建收了银子,还是把娇杏杀了。 当时弘历曾和乌思道讨论过这件事儿,觉得此案疑点颇多:其一,土匪绑架一般都应该是绑架儿子,怎么会把三个儿子放了,留下一个半老徐娘当人质?其二,盗亦有道,怎么会收了银子还撕票?其三,贾雨村是一品大员,何不奏知皇上,剿灭何建,为妻报仇?其四,俗话说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十万两买断老婆的一条命,似乎获得最大收益的就是贾雨村了。 后来接到湖南血滴子的报告,果然如此。那贾雨村与娇杏关系越来越僵,可是娇杏掌握了许多贾雨村为非作歹的证据,贾雨村也不敢休了她。贾雨村和何建本有一面之交,就送密信给何建,要他除去娇杏,许银十万两。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贾雨村的三个儿子后来听说了,就去质问他。贾雨村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去,把二儿子打出了个脑震荡,成了傻子。小儿子脾气最火爆,大骂着出了府门,竟不知所终。大儿子工于心机,想暂忍一时,伺机为母报仇,被贾雨村看了出来,送他去新罗做随军书记,竟然不明不白地死于一场混战之中。据同营的兵士们讲,他是后背上中了一箭,像是被自己人射死的。 弘历曾和四阿哥谈起过此事,四阿哥叹息说:“贾雨村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世之奸雄,可用一时,不可用一世。我们大权到手以后,第一个要除的就是此人。” 贾雨村见弘历沉思不语,就讨好地说:“贝勒您也不必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弘历随口答道:“是啊,是啊,对了,贾大人您也是性情中人啊,有没有给令妻作首悼亡诗呢?” “这个,”贾雨村一愣,又笑着说,”既然贝勒您的红颜知己也不见了,我们何不合写一首呢?” 弘历刚要说什么,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贝勒爷,贾大人,查大人的飞鸽传书到了,王爷请您二位赶快过去议事呢!” 雍王府议事厅,四阿哥坐在中央,乌思道在一边侍立。 乌思道拿起一份奏折说:“王爷,贾府的老太太死了,这是贾环上的奏折。” 四阿哥看也不看地说:“你去办好了,随便给个封号,赏几两银子。” 乌思道连连点头,把奏折揣进怀里。 门帘一掀,弘历和贾雨村走了进来,给四阿哥请安。 四阿哥摆摆手说:“你们看看这个,查英的飞鸽传书。”说着把一张薄纸递了过去。 弘历接过来一看说:“十四叔前天已经离开青海了,那么,多则五天,少则三天,就要到北京了。” 贾雨村眉头紧锁,说道:“要是皇上见了十四阿哥,就麻烦了。” 弘历冷笑着说:“不过,皇上身体不好啊。” 四阿哥面色凝重自言自语道:“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乌思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贾雨村连连点头说道:“世上的事么,掌握时机是最重要的。十四阿哥若是还在青海,手里有四十万精兵,不可轻视。如果进京见了皇上,我们的心机也都白费了。就是要趁他还在路上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啊。” 四阿哥看着贾雨村那飞扬跋扈的样子,心中暗想,此人真不可久留,嘴上却笑着说:“老贾呀,你是智多星啊,好好给我们想几个点子,务必要万无一失。以后拜公封侯,还能跑得了你么。” 贾雨村兴奋得满脸发红,说道:“王爷,咱们现在先要拿稳朝廷重臣。前些天陕甘大地震,死了上万人,司天监上折子,恳请皇上去天坛祭天,以慰上苍。既然皇上病重,您何不讨了这个事呢?再替皇上祭天,岂不是可以暗示百官,皇上早有意传位于您呢?” 四阿哥点点头说:“嗯,这个主意不错,你替我拟个折子吧。” 贾雨村答应着铺开纸笔,凝神措辞。 乌思道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王爷,如果万岁爷这一两天之内归天,您拿着那遗诏即位,足以镇住朝中的王公大臣。可是十四阿哥一进京,怕还有麻烦。” “怎么会呢?”弘历插嘴说,”难道他敢违抗皇上的遗诏?” 乌思道嘿嘿一笑,说道:“贝勒您明鉴。他肯定会要遗诏来看看。那遗诏改动过的地方,仔细一看,不难看出。朝中的王公大臣们就是心里疑惑也不敢说什么,可是十四阿哥一指出来,他们怕有好多人会跟着起哄吧?” “这个……”弘历眼中冒出一股凶气,“那我们就杀了他!” 乌思道眉头一皱,感叹道:“谈何容易啊,他那武功,了因和尚都杀不了他,就更甭提别人了,除非是王爷亲自出手。” 四阿哥苦笑一下,他知道自己八成也不是老十四的对手,却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说:“自家兄弟,骨肉相残,怎么能下得了手?” 弘历站了起来说:“父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贾雨村已经把折子写得差不多了,笑着说:“贝勒您别着急。那十四阿哥武功虽然高,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并不是武功。那三国时期的吕布厉害吧,武功天下第一,还不是在白门楼叫曹操给杀了?” 第84章 四阿哥转头看看贾雨村说:“你的意思是--” 贾雨村也站了起来,走到四阿哥身边,小声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四阿哥听了哈哈大笑说:“好,好,真有你的!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定国公!” 贾雨村双膝跪倒,连忙称谢道:“下官谢王爷恩典。” 黄昏时分。紫禁城,养心殿。 康熙昏沉沉地醒来,看四阿哥正站在他身边,不高兴地问:“你来干什么?” 四阿哥忙跪下说:“儿臣特来探望父皇的病情。” 康熙摆摆手道:“起来吧。我问你,我这里的太监、侍卫,怎么全换啦?” 四阿哥急忙解释说:“父皇,您不知道,那夏公公老了,那天摔了一下,脚面肿得老高。我知道您是最怜惜他的,就送他回家休养去了。可是他一走,下面那些太监们别人谁也不服,成天价在宫里赌钱吵架,我不得已,才把所有的太监都换了。北京城这些日子也不太平,那侍卫营的马统领忽然被人暗杀了,我怕有歹徒们闯进宫来,才派了因和尚当了侍卫营统领,侍卫们也都换成武功高手了。您要是嫌他们服侍不力,我再给您换几个人。” 康熙哼了一声,说:“我问你,诏老十四回京的诏书发了没有?” “发了有十来天了,”四阿哥恭恭敬敬地答道,”十四弟三五天之内就可以到京了。” 康熙露出一丝微笑,说:“哦,好吧,那你下去吧。”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告,”四阿哥说,”陕甘大地震,司天监上折子说恐怕上天震怒,应该去天坛祈祷上苍。”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身体不行,等老十四回来叫他替我去吧。” “父皇,”四阿哥抢上一步,”上天震怒,告祭之事刻不容缓,要么,我替您去吧?” 康熙摇摇头。 四阿哥着急地说:“父皇,我原来也替您去祭过天的,保证不会出差错。” 康熙冷冷地说:“不行。” 四阿哥又跪了下来,说:“父王,如果迟迟不祭天,怕上天会降罪下来,您要为黎民百姓着想啊!” 康熙火了,只觉得头皮一跳一跳地疼,他喝道:“混账!拿笔来!” 四阿哥把檀木小茶几端到康熙的床上,铺好纸笔墨砚。 康熙提起笔来,哆哆嗦嗦地写了十个大字: 你办事荒唐我放心不下写罢把笔一摔,对着四阿哥说:“好啦,你出去吧。” 四阿哥面如土色,拿着那张纸,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第七十四章毒酒 看着四阿哥远去的背影,康熙忽然涌起一阵力不从心的凄凉感。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自己一生纵横天下,莫非临死了倒要败在自己儿子的手里不成? 月光透过玻璃窗,像水一样洒在康熙的床前。这玻璃还是荷兰商人经由传教士汤若望进贡来的,一转眼,多少年了。康熙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掠过: 登基大典,擒鳌拜,撤三藩,讨伐吴三桂,下江南……唉,下了江南那么多次,也没有能再见到她。康熙眼前浮现出一个长辫子的小姑娘,调皮地唱道:“小小子,坐门堆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康熙笑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拉着她的手,轻轻唱道:“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裤子上茅房。茅房有人,憋不住了,只好拉在裤子上。”然后她就追他,他就跑,故意越跑越慢,等她追上来。她就用小手捶他的背,还一边娇声娇气地说:“阿烨,你坏,打你,打你!” “嗯,就这样捶,捶得好舒服。”康熙喃喃地说着,觉得有一双软软的手在他背上捶着,他不敢睁眼,怕一睁眼那小姑娘就跑掉了。那双手还是一样轻盈,一样温暖,他的心颤抖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那双手停了下来。一个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叫着:“皇上,皇上。” 这声音熟悉而又陌生,他努力睁开眼睛,月光下,一个黑衣女人站在他的面前。 “刺客!”康熙心里一阵发凉。他咳嗽了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惊叫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叹了一口气,说:“皇上,您不记得我了么?” 她转过脸去,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庞,岁月的留痕依然掩饰不住昔日的俏丽,好像胖了一点儿,可是那清秀的眼睛,那时时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眼睛,不停闪烁着明月的辉光。 康熙的心缩紧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问道:“肖川,肖川,是你么?” 那黑衣人握住康熙的手,泪水夺眶而出,连连说:“阿烨,是我,是我!” 康熙大喜过望,用力抬起身子,谁知道眼前一黑,反而向后倒去。 肖川忙抢上一步,用左手托住康熙的后背,嘴里叫着:“皇上!皇上!” 康熙老泪纵横,缓缓地睁开眼睛,问道:“肖川,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肖川泪如雨下,回答道:“不是,皇上,阿烨,真的是我。” 康熙紧紧抓住肖川的手,惊喜地说道:“好,好,四十年了,我死也瞑目了!好!好!”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肖川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康熙背上捶着,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康熙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仔细打量着,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肖川,你老了,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肖川苦笑了一下,轻声地说:“阿烨,你也老了,四十年了,我们都老了。” 康熙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叹地说:“四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你怎么没跟我告别一声就走了呢?” 肖川长叹了一声,说道:“那天,皇太后逼我发下毒誓,再也不和你见面。我出宫以后觉得恍恍惚惚,人生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就去峨嵋山削发为尼。可是那独臂师太说我是性情中人,不给我落发,倒是教了我一身武功。” “独臂师太?”康熙奇怪地问,”听说她是前明公主呢。” “是啊,”肖川点点头,肯定地说,”她老人家早已经大彻大悟了,说只要老百姓能生活得好,谁当皇上都没关系。后来听说你和十四阿哥一起搞变法改革,还政于民,她老人家高兴得不得了,还派小师妹吕四娘去辅佐十四阿哥呢。” 康熙的眼睛发亮了,问:“吕四娘去辅佐老十四,有这事吗?” 肖川笑着说:“当然,还有好事呢。那吕四娘和你的孙子贾宝玉还是好朋友呢。” 康熙也笑了,还说:“我知道你见过宝玉了,你看这个……”说着从自己怀里把那个绿玉佛掏了出来。 肖川接过玉佛,轻轻摩挲着,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康熙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用一种安慰的口气说:“好了,好了,我们不是终于在一起了么。” 肖川擦了一把眼泪,说道:“这也多亏了我师傅。我听说你病重,急得不得了,可是自己又发过誓不来见你。师傅知道了就对我说:信义二字,其实义比信更重要。为了守信的虚名而伤害了自己的至爱亲朋,才是最愚蠢不过。我一想也是,我当年发的誓就是:如果我见了你,就让我以后被钉死在别人的棺材里。可是能见你一面,就是用我自己的生命去换,我也认了!” 康熙打了个冷战,忙把话岔开:“你看老十四这孩子,能成大器么?” 肖川点点头,说:“他心地仁厚,是个好苗子。不过,听说四阿哥最近活动频繁,拉拢了不少人呢。” 康熙冷笑了一声说:“我已经把遗诏交给张廷玉了,难道他们还敢改遗诏不成!” 肖川叹了一口气说:“阿烨,你别太小看老四了。” 康熙拉起肖川的手,安慰她说:“不怕,我早有准备。”说着附在肖川耳边把遗诏一式两份,另一份交给了贾妃,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把贾妃赶出宫去住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肖川。 一别四十年,两人当然有说不完的话。肖川靠在康熙的胸膛上,忽然听得康熙的心头一阵狂跳。她的脸色变了,转身跪在康熙的床前,拉过康熙的右手,把自己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搭在康熙的手腕上号着脉。 窗外一个黑影一闪,无声无息地溜进了御花园。 康熙的脉象时而洪若奔马,时而细如游丝,时而又消失不见。肖川跟独臂师太学过脉理,知道这是最凶险的脉象,周身的真元都被什么极霸道的东西拔干了,几近灯枯油尽。她心头一酸,眼泪簌簌而落。 康熙见肖川落泪,不由得心头一凛,虽然他早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可是和自己的心上人意外相逢,怎么舍得撒手而去。他强忍住自己的眼泪,笑着说:“怎么? 我的身体还行吧?” 肖川叹了一口气,埋怨地说道:“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保重自己,纵情声色,还不把身子都掏空了?” “没有啊,”康熙解释说,”我已经有好几年不近女人了。” “真的么?那怎么会有这样的脉象?”肖川又把手指搭在康熙的手腕上问道,”莫非,莫非有是人给你下毒了?” “不会吧,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康熙摇摇头,接着用手指着靠墙的长案,说: “我吃的药都在那里。” 肖川走到药案边检查着,一边还说:“这个葫芦里是补心丹,这个瓶子里是清热散,这个药吊子里么,”她抓起一把药渣闻了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的。这个……”她看到一个青瓷的小酒坛子,就打开盖子闻着。 第85章 “那是老四送来的大补酒,可有劲儿了,你要不要尝尝?”康熙笑着说。 肖川把酒倒了一点儿在手心上,用舌尖舔了一下,脸色马上变了。 “怎么?”康熙奇怪地问。 “这酒有毒!”肖川斩钉截铁地说。 “不会吧,”康熙犹豫地说,”老四怎么会给我下毒?” “这酒里有回光草,”肖川激动地说,”就是它,把你浑身的精力都吸干了。” “回光草?”康熙不解地问道。 肖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回光草是一味极罕见的草药,传言只生长在内蒙古黄沙大漠之中,它能把濒死的人仅有的一点精力集中起来,说出最后遗言,然后马上灯枯油尽地死去。就像油灯烛火的回光返照一样,所以叫做回光草。如果正常人吃了,就相当于透支自己的精力和生命。有药力维持的时候精神焕发,药力一过就萎靡不振,乃是比各种春药更厉害的虎狼之药。老年人用了,更是凶险至极。” “真有这么凶险?”康熙担心地问。 肖川点点头,说:“那回光草把人身体里的真气耗尽之后,就开始吸取人的骨髓,再吸取精血,人一点点软下去,然后突然发作。到发作的时候,人先是脚趾变得麻木,然后半身不遂,然后全身不遂,多则十天,少则三天,就完了。” “啊,”康熙听得心里发毛,他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脚趾,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心里大骇,叫道:“我的脚,我的脚,怎么动不了啦?” 肖川揭开康熙的黄龙缎被,只见他的十个脚指头已经都变成紫黑色了。她沉吟了一下说:“皇上,这个毒只有北极寒玉可解。你宫里有这样东西么?” “原来是有一块北极寒玉的玉佩,我好像是给了谁了,”康熙苦苦思索着,”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那块玉上还刻了字呢,什么莫失莫忘。” “想不起来就算了,”肖川叹息着说,”我知道五台山茫茫大士那里也有一块北极寒玉,我去借来试试。” “五台山的茫茫大士,你是说,--父皇?” “怎么,茫茫大士他……是顺治皇上?”肖川吃了一惊。 “说来话长,”康熙苦笑着说,”他老人家身体还好么?” “我是去年见的他,身子骨硬朗得很呢,不过人上了年纪,病就多了。就拿我师傅说,去年也好好的,忽然一下子就病倒了。”肖川把康熙的被子盖好。 “那你师傅现在好点儿没有?”康熙关心地问。 “好些了,特别是吃了小师妹采的药,皇上,我去五台山了,既然茫茫大士是顺治皇上,这北极寒玉就没有问题了。你尽管放心休养好了。多则七天,少则五天,我就回来。”说完,肖川站起了。 康熙一把抓住肖川的袖子,眼泪滚滚而落,说道:“你再坐一会儿,我们四十年不见了,哪怕再多说两句话儿也好。” 肖川轻轻推开康熙的手,说:“阿烨,这病可耽搁不得,等我回来,解了你的毒,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说罢转身走了出去,泪水又不禁夺眶而出。 康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着说:“好,好!”接着就哽咽住了。 门帘一闪,肖川又走了进来,说道:“皇上,刚才我忘了告诉你,这几天内,你可千万不能发火啊。一动起气来,毒火加心火,就是仙丹也救不了你啦。” “好,记住了,记住了。”康熙揉揉眼睛,接着说:“我一定不发火,一定老老实实等你回来。” 肖川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出门外,紧跑了几步,飞身跃上了高墙。 第七十五章年小妹 四更时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雍王府大门前停下。一个蓝衣人跳下马来,咚咚咚地敲着门环。 过了一会儿,侧门的小窗打开了,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愤愤地说道:“什么人啊?大半夜的来砸雍王府的门?活腻了怎么着?” 那蓝衣人抢上一步,塞过去一锭十两的银元宝,请求道:“烦您通报一声,就说大内总管赵昌有要事求见雍王爷。” 门房一见银子,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说:“哟,敢情是赵大人呢,真是对不住了。我们王爷去丰台了,还没有回来呢。” 赵昌皱皱眉头,问:“那弘历贝勒在么?” “贝勒和王爷一起去丰台了。” “那,”赵昌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烦您通报一声,就说赵昌有要事求见福晋。” “福晋病了,好几天起不来床了。” 赵昌有点着急了,就急忙问道:“那你们府里现在是谁主事呢?” “是侧福晋。” “那我就求见侧福晋吧。” 那门官”嘿嘿”笑了一下,说:“我们侧福晋年轻,又是有名的美人。您这半夜三更的求见,怕不大好听吧?” “我真的有急事!”赵昌想了一想,又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递了过去。 那门官满脸堆笑,连说:“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说着急急忙忙地把那银子揣在怀里,一边还说道:“大人您先在这儿等会儿,我给您通报一下。” 年小妹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好可怕的梦,她梦到十四阿哥来找她,两人持手相望泪眼,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年羹尧跳了出来,照着十四阿哥的后背就是一刀。十四阿哥的鲜血喷了出来,好吓人。年小妹按着自己狂跳的心,披上衣服坐了起来。 一个小丫头轻轻走了进来报告说:“侧福晋,大内总管赵昌求见。” 年小妹知道赵昌这个人,武功平平,就仗着会拍马屁,又有乌思道总在雍亲王面前说他的好话,才当上大内总管的,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不耐烦地说:“天还没亮,来干什么?不见!” 那小丫头收了门官五两银子,所以劝慰地说:“赵大人说有要紧事呢,别是皇上那里有什么事吧?” 年小妹一愣,会不会是和十四阿哥有关呢?就点点头:“嗯,叫他进来,在花厅里等我。” 花厅里摆了四个大炭火盆。年小妹斜靠在太师椅上,赵昌在下首垂手而立。 “你有什么要紧事儿啊?”年小妹淡淡地问。 “回侧福晋,下官昨夜在皇城值班,忽然见到有个黑色人影闪过。我刚想要过去问,只见她伸手在我腰间一点,我就人事不知了。”赵昌说。 年小妹冷笑一声,说道:“你这大内总管,居然在人家面前走不了一个照面啊。” “这个,”赵昌尴尬地笑着说,”我最近闪了腰,动作不便,那人又武功太高。” 他咽了下唾沫,又接着说:“等我醒过来,看见其他的侍卫、宫女也都被点了穴,昏迷不醒。我怕皇上被害了,就偷偷溜到皇上的寝宫去看。” “哦,他们就昏迷着,怎么单单你醒了?”年小妹问。 赵昌知道这位漂亮的侧福晋精明过人,不敢隐瞒,忙赔笑说:“我不是腰扭了么,贴了张膏药。她正点在那膏药上,力道轻了,我才能早醒过来。” 年小妹微微一笑说:“你接着说吧。” “我走到皇上窗前,偷偷看去,只见皇上和那个黑衣女人有说有笑的。我挺奇怪,就在那里听着。”赵昌神秘地说,”只听得皇上对那女人说,他还有一份遗诏,立十四阿哥当皇上的,放在贾妃那里。” “遗诏?立十四阿哥当皇上?”年小妹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了。 “是啊,”赵昌讨好地说,”咱们王爷改了皇上放在张廷玉那里的那份遗诏,成了立咱们王爷继位了。可是如果贾妃手里那份遗诏到了十四阿哥手里,两份一对照,这戏法儿可就变穿了,岂不是麻烦就大了?” “啊?”年小妹一愣,她知道四阿哥为人阴险诡计多端,但是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敢私改遗诏。原来四阿哥怕她靠不住,这些事情也一直在瞒着她呢。 赵昌看年小妹吃惊的样子,以为她也是在为四阿哥担心,就献媚地说:“侧福晋,您也别着急,等王爷回来,派上几个人把贾妃那个庵里一搜,她那里就几个女人,还能有搜不出来的?” 年小妹长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子十四阿哥可该怎么办呢? 赵昌见年小妹不说话,就笑着说:“天快亮了,我得回皇宫去了。麻烦您告诉王爷一声,就说赵昌为报效王爷,万死不辞!” 看着赵昌走了,年小妹心乱如麻。老四居然如此狠毒,要靠改遗诏来夺自己亲弟弟的位子。自己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落入圈套呢?应该告诉贾妃抢在四阿哥前面,赶快把遗诏给十四阿哥送去。可是老四心黑手毒,如果他知道自己给贾妃送了信,怕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呢。 年小妹在花厅里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皇上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如果自己去给贾妃送信,让她尽快把遗诏送到十四阿哥手里,那十四阿哥就是皇上了。自己心爱的人能当上皇上,自己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的。况且,自己也不见得会死呢,大家都说自己聪明,要是想个办法说不定能瞒过老四呢? 看看东方已经发白了,年小妹一拍桌子,高声叫道:“丫头,通知马房给我把那匹大宛马备好,我要去丰台去找王爷!” 不一会儿,马夫牵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走到了花厅前面。 年小妹是将门之女,在家里跟着年羹尧又学了一身武艺,现在换了一身白色劲装,分外显得英姿飒爽。她拍拍马背,一跃而上。 第86章 马夫赔笑着说:“夫人,您要不要叫几个侍卫跟着?” 年小妹摇摇头说:“不必了,侍卫的武功也未必赶得上我。再说了,这大宛马发起飙来,别的马怎么跟得上?”说罢用脚一磕马镫,出了雍王府。 沿着大街向南跑到了北新桥,年小妹仔细看看没有人跟踪,一拨马转向西边跑去。 西城,观音庵。 贾妃早早就起来了。自从出了宫,几乎没有睡过一夜好觉。担心康熙,担心宝玉,更担心十四阿哥。她在白衣观音的像前点了一炷香,默默祈祷着。 忽然听得有人敲门,贾妃推推挑琴叫喊道:“喂,起来吧,外面有人来上香了。” “谁呀,这么早就来。”挑琴披上衣服,嘟嘟囔囔地去开门。 门一开,一个白衣女人闪了进来,又回手把门闩插上,轻轻问道:“元妃娘娘起来了么?” 贾妃双手合十,淡淡地答道:“阿弥陀佛,这里没有什么娘娘,贫尼元春。” 那女人抢上一步,自我介绍道:“娘娘,您还认识我么,我是年小妹。” 贾妃还是几年以前,在四阿哥迎娶年小妹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当时也不大在意。 后来听说十四阿哥为她大闹雍王府,心里很是不自在了一阵儿,也就把她当做自己的情敌了。现在一听是她来了,不由得眼睛睁得大大的上下打量着。只见她英气逼人,周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唉,自己是老了,贾妃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 年小妹被贾妃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就笑着说:“娘娘,我这次来是有急事的。 我问您,皇上是不是给了您一份遗诏呢?” 贾妃马上警觉起来了,后退了一步,忙矢口否认说:“没有,没有,我是个被逐出宫的人,宫里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更甭提什么遗诏了。” 年小妹跟上一步,拉起贾妃的手,说:“姐姐,您别瞒我了,我这也是冒着血海似的干系来告诉您的,我们都是为了他。”说着就把赵昌夜进雍王府,告诉自己他听到皇上和别人讲有一份遗诏在贾妃手里,还有另一份在张廷玉手里的已经被改掉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妃。 贾妃听得心里直冒冷气,果然像自己害怕的那样,老四和张廷玉勾结在一起,把遗诏改了。幸亏自己这里还有一份,可是怎么才能送到十四阿哥手里呢? 年小妹放开贾妃的手,说道:“姐姐,我得走了,要是老四知道我来过,我们全家的性命都难保了。你赶快把那遗诏送出去吧,或者藏起来,老天保佑他能平平安安继承皇位,姐姐,你比我的命好多了,还有了他的孩子。”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贾妃不由得落下泪来,感激地说:“好妹妹,谢谢你,谢谢你!” 年小妹擦一下眼泪,说:“有什么可谢的。姐姐,你一定要抓紧时间,那老四怕过上一两个时辰就会派人来搜查,你千万要小心。” 贾妃感激地点点头说:“好妹妹,我会小心的,你自己要多保重啊。” 年小妹凄婉地一笑,说:“好姐姐,你也多保重,见了他,替我问好。”说罢大步走出了庵门。 只听得墙外一声马嘶,马蹄声由近而远,渐渐听不到了。 贾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向挑琴,问道:“你看应该怎么办呢?” “应该赶快给十四阿哥送去!”挑琴说。 “可是叫谁去送呢?这个人必须要能靠得住,而且也得有点儿本事才行。”贾妃忧心忡忡地说。 “当然是宝二爷了,”挑琴说,”谁还能比宝二爷更靠得住呢,而且,听说他的武功也大有长进了呢。” 提到宝玉,贾妃露出了一丝笑容,说:“好吧,也只好靠他了。” “娘娘,您自己是不能去找宝二爷的,您把遗诏交给我,我去跑一趟吧。”挑琴说完就穿上披风。 贾妃想了一下,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遗诏找了出来,用油纸包好,千叮咛万嘱咐,才交给挑琴。 挑琴把油纸包儿揣在怀里,一拍胸脯,说:“娘娘,这事儿都交给我了,您就只等着听好的吧。”说罢提起一个买菜的篮子,溜溜达达地走出了庵门。 第七十六章探春夜送遗诏 天色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雪了。 挑琴在街上随便买了几块豆腐,一棵白菜,就提着篮子沿着什刹海边上慢慢地走着。怀里的诏书像一团火一样,烧得她心神不安。看看左右前后没有人,她把篮子往小树林里一藏,匆匆地向荣国府走去。 荣国府的门官认得挑琴,就笑着打招呼:“挑琴姑娘,怎么好久不来了?你和咱们娘娘都好吧。” “还好,还好,”挑琴点点头,”唉,咱们老太太走了,娘娘难过得不得了,身子也病了,叫我再来给老太太磕几个头。”说着穿过前院,走进了大观园。 大观园里一派衰微破败的景象。挑琴心里暗暗难过,娘娘回家省亲的时候多热闹繁华,才几年,竟然沦落到这个样子。她匆匆穿过竹林,不由得一愣:怎么怡红院门上挂了一把大锁?宝二爷到哪里去了呢? 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挑琴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护住怀里的诏书,转身一看,原来是湘云,后面还站着丫头翠缕,这才松了一口气,埋怨说:“云姑娘,你吓死我了。” 湘云笑着说:“哎哟,对不起啦,挑琴姐姐,谁让你这么胆儿小?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娘娘还好吧?” “凑合活着呗,还能有什么好的。”挑琴笑着说,”云姑娘,我听说你前儿个订亲了,大喜呀!” 湘云羞红了脸。翠缕笑着说:“挑琴姐姐,那天我也看见我们姑爷了,真是一表人才呢!” “那太好了,要是老太太还在世不知道该多高兴呢!”挑琴说。 “可不是,”翠缕说,”要不是老太太在的时候总派人催促,我们家的老爷太太哪里会惦记着我们姑娘这个侄女。” 湘云正不好意思,听说起贾母,不禁又难过起来,说道:“也不怪他们,叔叔婶子自己一大家子人,怎么顾得上我。老太太生前那么疼我,怎么突然就去了呢。 我今天就是来给她老人家灵前磕头的。” “是啊,我一会儿也要去给老太太磕头,”挑琴说,”对了,你知道宝二爷搬到哪里去了么?娘娘有事要我交代给他。” “宝二爷不见了,”翠缕插话说,”那天林姑娘被人劫走了,宝二爷去追,就再没有回来。” “啊?林姑娘被劫了?”挑琴大吃一惊道,”那,林姑娘和宝二爷他们,他们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大概不会吧,你去问三姑娘吧。”翠缕神秘地一笑。 挑琴心里奇怪,可是也没有心思和她细聊,就说:“好,好,我去找三姑娘。云姑娘,我先走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喂,你别往那边走,”湘云笑着止住她,”我刚才听侍书说,三丫头又去梨香院赏梅花了。” 探春独自一人站在梨香院里发呆。自从上次在这里的小楼上把自己的镯子给了麦克,一闭眼睛就是他那碧蓝的眼睛,金黄的头发。长相思,摧心肝,今日才知道相思之苦。府里现在乱得一团糟,宝玉一去毫无消息,环儿在府中当家,就知道巴结权贵,还把大观园划出几处房子给雍王府做牢房了。他一直想利用自己的婚事结下一门有力的靠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自己嫁给麦克的。麦克这几天怎么也不来了?唉,能再听听他唱歌也好。 挑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连声叫道:“三姑娘!三姑娘!” 探春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娘娘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挑琴喘息着说,”娘娘有事要找宝二爷,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这个--”探春看看四下无人,就把宝黛二人假装被劫,远走高飞的事儿告诉了她,还一再嘱咐除了娘娘,谁也不许告诉。 挑琴只听得脸红心跳,心里又暗暗羡慕,想不到他二人还真是敢想敢为呢。可是宝玉不见了,自己怀里的诏书怎么办呢? 探春见挑琴发愣,就笑着说:“娘娘找他什么事儿?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办?” 挑琴犹豫了一下,这机密按说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自己现在怎么办呢?当然不能再带回观音庵去,说不定雍王府的人已经去那里搜查了。三姑娘虽然也是个女流,可是出主意办事情比男人一点儿也不差,而且跟宝玉和娘娘又亲,不如告诉她算了。于是就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皇上写了两份遗诏,立十四阿哥继位,一份已经被四阿哥勾结张廷玉改掉了,另一份皇上交给娘娘藏着,现在想要宝玉送到十四阿哥手里。 “三姑娘,”挑琴焦急地说,“宝二爷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们能不能找个别人给十四阿哥送去呢?” 探春听得心惊肉跳,原来只是在书上看过争夺皇位骨肉相残,今天居然真有这事儿,还让自己家卷进来了。可是宝玉不知道哪里去了,叫谁去给十四阿哥送去呢?自己信得过的人只有麦克,可是太危险了啊。不过,如果这件事办成了,麦克就给十四阿哥立了大功,十四阿哥登基以后肯定会同意赐婚,把自己嫁给麦克。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挑琴催促说:“三姑娘,你快想个办法呀!” 探春皱皱眉头,心想:叫麦克去似乎是最合适的。可是到哪里去找麦克呢? 正在此时,墙外传来几声丁丁冬冬地调吉他的声音。 第87章 “是麦克来了。”探春心中大喜,含羞对挑琴说,“你从小角门那里出去,把墙外面弹琴的那个人带进来。” 挑琴奇怪地看看探春,转身走到墙边,打开小角门,一看就明白了。她压低嗓子叫道:“麦克,麦克少爷!” 麦克前些天受了他父亲的嘱托去天津接一个传教士,一回到北京,就不由自主地又来到了荣国府墙外。他亲吻了一下探春送给他的玉镯,调整了几下吉他的弦子,就开始唱歌:“有凤有凤来远方,遨游四海兮求其凰……”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认识,原来是挑琴,就高兴地走了过来,问道:“挑琴姐姐,别来无恙乎?” 挑琴笑着说:“还好啦。你过来一下,我们三小姐叫你。” 麦克一听是探春叫他,心中大喜,笑着说:“小生遵命,请姐姐带路。”麦克在天津看戏时学了”小生”这个词儿,觉得很酷,就随口用上了。戏文看得多了,说话也不那么转文了,变得半文半白,时不时地还蹦出几句戏台的词儿。 探春见麦克和挑琴二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只觉得脸上一热,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麦克走到探春面前深施一礼问道:“三小姐一向可好?” 探春急忙还礼道:“谢谢公子惦记,托您的福,还算好。” 挑琴笑着说:“看你们两个人客气的,真是相敬如宾。” 探春的脸更红了,只好假装没听见,岔开话头问道:“挑琴姐姐,你不是有事情要跟麦克公子讲么?” 挑琴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麦克少爷,我家娘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一个特别靠得住的人去办。我们三小姐就向娘娘推荐了你。” 探春一愣,心想:我什么时候在娘娘面前推荐过?可是也不好反驳。 麦克一听说探春在娘娘面前荐举了自己,更是喜不自胜,向着探春一抱拳,说道:“谢谢三小姐看重,小生一定尽力而为。” “不过,”挑琴犹豫地说,“这件事情可非同小可,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 麦克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说:“当初我替宝玉兄弟送信,险些丧命于弘历之手。难道这次更险过那个不成?” “是的,比那次还危险,”挑琴忧心忡忡地说,“不但关系着我们娘娘和贾府的成败,而且有关全国的命运呢。” “果然有如此厉害?”麦克疑惑地问。 “对,”探春说,“这次如果能成,十四阿哥就铁定当皇上了。国家的改革变法就能继续下去,娘娘就能被平反,贾府就能免除灭顶之灾,我们,我们……”最后四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来了。 看到探春那娇羞的样子,麦克只觉得热血上涌,他清了一下嗓子,坚定地说:“三小姐,在下和宝玉是好朋友。十四阿哥也信任在下。在下一直把中国的变法改革视若自己的事业一样。自从与三小姐相识以后,在下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你。现在既然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看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探春忙打断他,自己的眼圈却红了。 看到探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麦克更激动了,他朗朗地说:“能得到三小姐的关心,吾死亦足矣。” 探春叹了一口气,就对挑琴说:“挑琴,你把事情跟他说说吧。” 挑琴点点头,就把皇上写了两份遗诏,立十四阿哥继位,其中一份已经被四阿哥勾结张廷玉改掉了,另一份皇上在把娘娘打入冷宫之前交给娘娘藏着,现在娘娘想要在四阿哥篡位以前把这诏书送到四阿哥手里的事儿说了一遍。 麦克在英国就最爱读骑士小说,从小就幻想自己骑白马提长剑,冲入古城堡,杀掉喷火的毒龙,救出美丽的公主。现在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而且这美人就是自己仰慕已久的三小姐,不禁觉得豪情万丈,大声说道:“三小姐,挑琴姐姐,请二位静候佳音。在下一定不辱使命!” 挑琴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缎子包儿,然后说道:“麦克少爷,这是皇上立十四阿哥继位的诏书。只要能把它送到十四阿哥手里,那么四阿哥的阴谋就全都白费了。” 麦克接过来,打开包儿。探春从来没有见过圣旨,也凑过来看,只见黄绢上用朱砂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十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麦克看了一会儿,用缎子把诏书包好,揣进怀里,笑着说:“三姑娘,挑琴姐姐,事不宜迟,在下今天就离京。”探春赞许地向他点点头。 麦克回到家中,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就准备上路了。可是这诏书藏在哪里呢? 当然不能就在怀里揣着。藏在头发里?不妥;靴筒里?不妥;缝在衣服里?还是不妥。急得他大冬天的浑身冒汗,解开衣服,用蒲扇扇着,胸口上两寸来长的黄毛一起一伏。他忽然灵机一动,从抽屉里拿出剃刀,小心地把自己的胸口上剃出一块四寸见方的地方,把诏书叠好,用薄油纸包上,再用胶水粘在胸口剃光的那块地方。打点糨糊,把边缘抹平,最后再把剃掉的胸毛粘在上面。自己以俯卧撑的姿势趴在炭火盆上,一会儿,糨糊和胶水就都烤干了。 麦克照照镜子,几乎看不出来,只是稍微显得胖了一点儿。他满意地笑笑,穿好衣服,拎起行李,跳上马向崇文城门方向跑去。 第七十七章弘历抓麦克 丰台大营辕门外。 一胖一瘦两个守门官儿都是从雍王府的侍卫调过来的。他们正闲得无聊,忽然见远方有一白衣女子骑白马奔驰而来,马上来了精神。那瘦子兴冲冲地迎上前去,死皮赖脸地喊道:“哟,小娘子啊,大冷天的,你怎么一个人--” 话没说完,那人已到面前,扬起手里的马鞭”刷”地一甩,那瘦子脸上顿时出现一条血痕。 那瘦子大怒,两眼一瞪,刚要发作,忽然认出是年小妹,雍亲王的侧福晋,马上矮了半截儿,心惊胆战地忙着施礼道:“福……福晋,小的给您请安了。” 年小妹从观音庵出来,在城外兜了好几个圈子,估摸着贾妃应该把康熙的遗诏送出去了,才打马来到丰台。见了那瘦子的狼狈相,她哼了一声说:“今天我没有工夫和你们计较,王爷在大营里吗?” “王爷一大早儿去卢沟桥视察火器营了,”那胖子走过来讨好地说,“现在是弘历贝勒在这儿主事儿。” 年小妹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好说了。她知道四阿哥老奸巨猾,自己把赵昌来报信的事儿告诉他以后,他肯定会问赵昌是什么时候来府的?你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怎么会走这么长时间?这个谎也不太容易编呢。现在他出去了,弘历虽然狡猾,毕竟年纪还轻,给他几句好话也就蒙混过去了。 正在这时候,弘历溜溜达达地从辕门里走了出来,看到年小妹,眼睛猛然一亮。 原来年小妹自从进了雍王府,心中一直愤愤不平,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下人们偷偷地给她起了个”冷美人”的外号。弘历年纪不大,可是最喜欢成熟有风韵的女人,每每见了年小妹都热情地赶着叫姨娘。可是年小妹从来不正眼瞧他。碍着名分,弘历也不好主动献殷勤。现在看到年小妹单身来到丰台,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笑嘻嘻地迎了上去说道:“姨娘,您老人家好,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年小妹本来最看不惯弘历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可是现在正好利用他这一点,就噘着嘴说:“什么风?你们爷俩把我扔在家里,尽喝西北风了。我来看看你们还不行?” “当然行,当然行。”弘历忙走过来给年小妹牵住马。年小妹跳下马来,顺手用鞭柄在弘历的头上敲了一下,笑着说:“乖儿子,还蛮孝顺的么?” 弘历从来没有见年小妹对他笑过,此时不由得身子酥了半边儿,结结巴巴地说: “当然,当然,当然了,我最……最孝顺您……您老人家了。” 年小妹进了大帐,大剌剌地往中间一坐,大声叫道:“好渴!儿啊,你有好酒没有,给我热点儿上来。” “有,有!”弘历连声答应着,亲自带着侍卫出去操办。 不一会儿,一桌精致的酒菜就摆上来了。年小妹一笑说:“儿啊,你还挺会过日子的么,来,咱们娘儿俩一起喝。” 弘历本来酒量不小,可是和年小妹一起喝酒,没喝两杯就觉得脸红心跳,说话舌头也短了:“姨,姨娘,您,您今天好漂亮啊。” “是么?”年小妹笑着说,“可惜我今天来有事儿,不能陪你多喝。” “嗨,有什么事可那么着急呢?咱们再多喝几杯吧。”弘历眼巴巴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那咱们娘俩儿今儿个就好好亲热亲热。”年小妹笑颜如花,给弘历斟满了酒杯。 弘历已经看呆了,笨手笨脚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连声说:“谢谢,谢谢姨娘!” 年小妹又劝了他几杯酒,才把赵昌来报告,说皇上还写了一份遗诏,要十四阿哥继位,偷偷存在贾妃那里,简略地说了一遍。 弘历一听这个,酒吓醒了一半儿。如果那遗诏到了十四叔手里,父王和自己的一片苦心不就都白费了么?而且那些阴谋一旦被揭穿出来,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虽然好色,可是政治上却精明得很,想到这里不禁埋怨说:“姨娘,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您怎么不早说呢?” 第88章 年小妹双眉一竖,问道:“怎么啦,不是你说不要紧的么?要先陪我喝酒么?大冬天儿的,我这么大老远的,只身跑来给你们送信,喝风吃土的,还不是为了你们爷儿俩?” 弘历一见年小妹火了,急忙赔不是,说:“姨娘,您别生气,我是一时着急,怕耽误了父王的大事。也多亏您了,跑这么远来给我们送信儿。” 年小妹假作烦恼地说:“那有什么办法呀,王爷又出去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总得等他回来商量吧。” “来不及了,”弘历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说道,“姨娘,您在这里等父王,我去贾妃那里去搜查一下。”说罢拿起一件皮袍就出了帐门。 弘历急着要自己去贾妃那里搜查,不单单是因为怕去晚了,那遗诏被转移出去,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四阿哥和贾妃见面。那贾妃肯定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如果和父王吵闹起来,保不齐会把自己的身世抖落出来。父皇现在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百分之百的汉人血统,他一贯对汉人那么猜疑,如果知道自己是汉人,自己八成就活不了多久。 弘历一声唿哨,四个精壮的侍卫跑过来站成一排。弘历一挥手,说:“你们马上跟我进城一趟!”说着一跃上马,向北奔驰而去。四个侍卫骑马紧紧跟在后面。 麦克才出了崇文门,就见到一队人马迎面跑来,为首的好像正是弘历。麦克心中暗叫不好,赶忙一拨马头,沿着城墙根儿跑了下去。 弘历觉得麦克好眼熟,就高喝一声:“什么人!站住!”麦克的马跑得更快了。 弘历一挥马鞭,四个侍卫像饿狼一样猛追了过去,三下两下就把麦克拉下马来,倒剪双臂,押到弘历面前。 弘历一愣说道,“好啊,原来是你!洋鬼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上次被你逃了,嘿嘿,今天看还有谁来救你!” 麦克低头不语。 弘历眼珠子一转,他上次是替贾宝玉给十四叔送信,这次会不会是替贾妃送信呢?就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我贝勒爷大人大量,也不和你计较,只要你说你是给谁送什么信去,把信交给我,我就放了你。” 麦克微微一笑,问道:“贝勒容禀,小生出城郊游,岂有代人送信之事?” 弘历大怒道:“你不承认是不是?给我搜!” 侍卫们扑过去,把麦克从头到脚搜了一遍,行李箱子也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 弘历急着要去观音庵贾妃那里去找遗诏,不愿意和麦克多费时间,就对领头的侍卫说:“老张,你把他押送到府里去关起来!” 老张应了一声刚要走,弘历猛然想起,这洋鬼子和贾宝玉来往甚密,搞不好也知道黛玉和自己的身世,弄到府里去,如果他胡乱嚷嚷起来也不是好玩的。于是他又拦住了老张,说:“这样吧,别送到咱们府里去了。你把他押到荣国府贾环那里,叫他好好看着,我明天来审。” 荣国府里一片萧条。赵姨娘为了省钱,把府里的丫头、仆人卖的卖,遣送回家的遣送回家,三停人剩下了不到一停。事无巨细,赵姨娘都要亲自过问。后来实在忙不过来了,就把园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了探春,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么。 秋爽斋里,探春忽然觉得心惊肉跳。她走到书架旁,翻出庄子的《南华经》,尽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门帘一掀,一个女孩子抱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探春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袭人,急忙双手搀她起来,问道:“袭人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袭人泪流满面地回答道:“三姑娘,宝二爷一去没有消息,环三爷要把我、我……”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探春这才想起来,赵姨娘说过,有个走红的戏子想从府里娶个见过大世面的丫头,肯出大价钱,正好把袭人嫁给他,还是正室呢。自己当时尽想着麦克的事情了,也没在意,看来现在这事儿成了真的了。想到这里,她笑着说:“女大当嫁么,我那宝二哥其实也不大靠得住,你嫁到这家去,是当大奶奶,有什么不好?” 袭人虽然一心恋着宝玉,可是想着宝玉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样子,后来也有些寒心了。而且前面还有个黛玉,自己最多是个姨娘。理智上早就觉得嫁给这个戏子也不错,只是感情上一时还放不开。听了探春这话,只是低头不语。 探春拉起袭人的手,关心地说:“好姐姐,别担心,听说那家虽然是唱戏的,可是读书知礼,人也长得好,现在正走红,还赚了不少钱呢。我再让环哥儿嘱咐嘱咐他们,保险让他们好好待你。” 袭人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一个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求主子们看在往日情分上,如果有什么意外之事,能照应我们一点儿。” “那是一定的,”探春连连答应,“袭人姐姐,你想要点儿什么呢?我叫环儿给你准备嫁妆。” 袭人红着脸摇摇头说:“三姑娘,我可不是为这个来的,宝二爷在的时候,他的东西都是由我保管,这个箱子里都是他最心爱的东西。现在我要走了,你以后见到他把这个箱子给他。”说着又落下泪来。 “好说,好说,”探春点点头,“我一定给他。喂,侍书,快过来!”叫了几声不见人影儿。袭人见没有人应答,擦了擦眼泪就告辞了。 探春好奇地打开箱子:有几篇诗稿子,几件小玩具,十几个荷包,八九个香袋,她不禁笑了,这么多年来,林姐姐给他做的东西他原来都留得好好的呢。再下面,是一套书,封皮上三个大字:会真记。探春吓了一跳,这不就是《西厢记》么?听说是淫书呢。她不好意思地把那书翻了过来,封面向下。书下面藏着两个纸包,一个写着:鸡鸣五更迷魂香。就是宝二哥布设林姐姐被劫的现场用的了。另一个写着:蒙汗药。探春伸伸舌头,这不是《水浒》里孙二娘开店卖人肉包子用的么?宝二哥怎么什么都有啊? 门一响,侍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姑娘!” 探春急忙把箱子盖好,埋怨地说:“什么事儿,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侍书右手捂着胸口,喘着气说:“姑娘,真的不好了,出大事儿了!麦克少爷被抓起来了!” 第七十八章探春私奔 探春大吃一惊,站起来抓住侍书的左手,问道:“你,你说什么?他怎么被抓起来了?被谁抓起来的?关在哪儿?” 侍书”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用力掰开探春的手,说:“姑娘,你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捏死我啦!” 探春不好意思地放开手,说:“对不起,好姐姐,你说,他,他到底怎么啦?” 侍书喘了一口气,回答道:“姑娘,你听我说。今天我去厨房给姑娘熬燕窝汤,突然看见鲍二带着几个人押着一个黄头发的人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正是麦克少爷,就走过去问鲍二是怎么回事。鲍二说,那个洋人是雍王府抓来的,弘历贝勒嘱咐先暂时关在这里,以后再送到雍王府去。” “那他们把他……他关在哪里了?”探春立即紧张起来。 “咱们园子西北角上不是有十来间柴房粮库什么的么,自从环少爷答应了雍王府借给他们关人以后,雍王府送来的人就都关在那里。我想麦克少爷大概也被关在那里了。”侍书说。 探春主管园子里的事儿,当然也知道柴房改做牢房的事儿。她也曾经劝过环儿和赵姨娘,少揽这些事儿,雍王府亲近不得。可是环儿一心想巴结弘历,根本不听,赵姨娘还总是没口子地夸弘历如何如何的好,旁敲侧击地劝自己嫁到雍王府去。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探春心乱如麻。麦克如果被弄到雍王府里去,那儿的人都是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不肯错放的主儿,麦克怕就会有生命危险。趁着现在他还在贾府,自己应该尽快把他救出来。可是救出来以后自己怎么办呢?纸里包不住火,一旦传开来,自己放了个洋小伙儿,那名声可就全完了。 侍书看探春沉思不语,着急地说:“姑娘,你可快拿个主意啊。平时那么个干脆利落的人,怎么到了节骨眼上倒变得拖泥带水了?还不如人家林姑娘,软软弱弱的个人,说走和宝二爷抬脚就走了。” 探春心里一怔:林姐姐能和宝二哥私奔,我为什么不能?她又想起麦克的种种好处来,不由得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揉了一下眼睛,说:“侍书,你去伙房传我的安排,天这么冷,又下了雪,犒劳一下大家,园子里每人发一斤酒,二斤肉。” “啊?”侍书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你就快去吧,”探春嘱咐说,“再叫你表哥在西角门那里准备好两匹快马。” 提起表哥,侍书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忙答应着跑了出去。 探春收拾了几件随身衣服,又打开首饰盒子选了几件首饰,自己的私房钱有一百多两银子,也一起裹在包袱里。现在就要跳出这烦闷的牢笼了,她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平静。 “姑娘,都办妥了。”侍书跑了进来,看看床上的包袱,一时被惊呆了,“姑娘,你--” 探春微微一笑说:“好姐姐,以后你要多保重自己啦。”说完就不禁落下泪来。 “姑娘,你也要多保重!”侍书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探春擦擦眼睛,问道:“姐姐,事情都办好了么?” 第89章 侍书点点头。 探春附在侍书的耳边轻轻说了什么,侍书拎起包袱,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走到西北角的柴房外面,侍书把包袱藏在草丛里,跟在探春后面,走进了大柴房。 大柴房里关了十来个人,都是拥护十四阿哥变法的文官,自恃斯文身份,从不闹事。而且都是有家有业的主,出手也大方,时不时地掏钱出来买酒菜,请家丁们一起吃喝。这看押的活儿倒成美差了。官员们在里间吟诗辩文,家丁们则在外间掷骰子,推牌九,侃大山,好不快活。今天探春给他们又发了酒肉,更是喝了个昏天黑地。现在看到探春来了,家丁们急忙都起来请安。 探春看他们那醉醺醺的样子,心中暗笑,嘴上却说:“你们少喝点儿,暖暖身子就行了,别醉了,大冬天的,风干物燥,要小心火烛。” 家丁们连连点头称是。 侍书四下看看,问道:“你们人都在这里么?” “没有,”一个胖子讨好地答道,“鲍老二带着两个人在假山后面的小柴房看管那个洋鬼子呢。” 探春看看侍书,说道:“那咱们就再去那儿查查就该回去了,今天好冷。”说完带着侍书走了出去。 小柴房里。麦克被捆在后面的柱子上,前屋摆了一张桌子,鲍二和两个家丁围坐在桌前喝酒。鲍二喝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里还不住地乱喊:“告诉你们,俺鲍二爷可不是一般人物,你们知道琏二爷吧,他最喜欢俺原来死了的老婆不是,给俺戴绿帽子。嘿嘿,十年风水轮流转,俺也不含糊,这几天就快要把那凤辣子搞到手啦!也给他顶绿帽子瞧瞧!” “吹牛!吹牛!”一个大胡子家丁大笑地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能骗得到琏二奶奶那大美人?” “嘿嘿,此一时彼一时么,”鲍二得意地说,“她现在有求于俺,琏二爷要休了她,她娘家又没人了。她想要俺去官府告琏二爷,说俺原来的老婆是被他强逼至死的。” “她好大的胆子,这时候还敢玩这个?”一个小瘦子家丁插嘴说。 “那女人,什么不敢呢?她说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大家谁也别想好过。”鲍二擦了一把嘴,“这下子,俺非得人财两得不可。” “人财两得?你做梦去吧,”大胡子撇撇嘴,“不把你的小命搭进去就算好的了。” “嘿嘿,你以为俺就那么老实?”鲍二压低了声音说,“等俺骗了她,把钱也拿到手,俺就脚底抹油,溜了。嘿嘿,也算给俺那死去的老婆报仇了。” 探春在门外听得大怒,一掀门帘,和侍书两人走了进来。 看到探春来了,鲍二和家丁们都傻眼了,慌忙爬了起来,低头垂手侍立。麦克又惊又喜,探春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做声。 探春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鲍二留下,你们两个出去!” “是,是。”两个家丁忙答应着退到屋外去了。 鲍二有点儿慌了,搬过一把椅子来,试探地赔着笑说:“三姑娘,您坐,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侍书双眉一竖,忙说:“这么脏的椅子,姑娘能坐么?去找个垫子来!” 鲍二忙答应着出去找垫子。 探春看了看麦克,和侍书相视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儿,正是贾五留下的蒙汗药,倒了一半在酒坛子里,搅了搅,又把坛子放回原地方。 鲍二捧着个叠好的小棉被进来,对探春说道:“姑娘,找不到垫子,您就用这个将就将就吧。” 侍书接过棉被,掸了掸,放在椅子上,又服侍探春坐下。 探春哼了一声,两眼直盯鲍二,大声吼道:“好大胆的奴才,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鲍二吓坏了,忙跪在地上,求饶说:“姑娘,我那都是随口胡说,当不得真的。” 探春冷笑一声说:“平常听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不到这癞蛤蟆就在咱们府里,你好大的胆子,连琏二奶奶的主意都敢打!” 鲍二磕头如捣蒜,还连连说道:“姑娘,姑娘,我是喝多了,满嘴胡言,您是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探春一拍桌子,厉声说道:“饶了你?饶了你你好去算计琏二奶奶?我也不用做别的,就把你今天说的话告诉二奶奶,看不剥了你的皮!” 鲍二打了个哆嗦,想起凤姐的厉害来,不由得酒吓醒了一半儿,拖着哭腔哀求道:“三姑娘饶命,三姑娘饶命!”说着左右开弓打起自己的嘴巴来。 看着鲍二狠狠地打了自己三四十个嘴巴,脸也肿了,嘴角也流血了,探春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死罪饶了,活罪难逃,明天到前面去,叫环三爷打你四十板子。” 鲍二忙磕头谢恩。探春站了起来,和侍书走出门外。那两个家丁正站在雪地里冻得瑟缩发抖。探春一摆手,说:“好了,你们进去吧。” 两个家丁三步两步地赶回屋内,嘴里叫着:“好冷,好冷。”各自倒了一碗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鲍二垂头丧气地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借酒浇愁吧,一饮而尽。 酒才下肚。三个人就觉得头重脚轻,天昏地暗,口角流涎,伏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门帘又掀开了,侍书和探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侍书给麦克解绳子,探春把塞在麦克嘴里的布包掏了出来。 麦克长出了一口气,说:“三姑娘,侍书姐姐,谢谢你们。” 探春红着脸低下头去。侍书笑着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先不要讲话,出去以后再说。” 三人鱼贯出了小柴房。探春走在最前面,麦克紧紧跟着她,侍书从草丛里拾起那个小包袱,跟在后面。 天阴沉沉的,小路上的积雪在脚下嘎嘎作响。探春叹了一口气,去年此时多热闹,大家还联句作诗呢。第一句就是凤姐姐起的”一夜北风紧”。可是现在走的走,散的散,荣国府的气数看来也尽了。自己和麦克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微微转过头去看麦克,谁知道麦克也正望着她,双目相对,她羞得低下头去,满面飞红。 侍书忽然把麦克拉到假山后面,嘴里叫着:“姑娘!姑娘!” 探春抬头一看,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绿袍红帽,衣色光鲜,走起路来昂头凸肚,神气活现,不是贾环,却是哪个?探春倒抽了一口凉气,忙做个手势叫侍书带着麦克藏好,自己大步迎了上去,问道:“环儿,你去哪里呀?” 贾环一见是探春,就停了下来,笑着说:“我去柴房,听鲍二他们讲故事。” 探春心里一惊,嘴上却淡淡地埋怨说:“看你,现在袭了爵了,也不多和有身份的人来往,怎么还老跟下人混在一起?” “他们都不爱搭理我,我有什么办法?”贾环噘着嘴说。 “你不是和弘历不错么?他府里有好多有学问的人呢。”探春说。 “当然不错,”提起弘历,贾环的精神来了,“三姐姐,那弘历贝勒家里好有钱啊,珊瑚树就摆了一屋子,最大的有这么大。”说着把手放在自己鼻尖上比划了一下。 探春做出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听说他长得和宝二哥挺像的?” “是啊,不过比宝二哥可谱儿大多了,有个算命先生说他是帝王之相呢。”贾环压低了声音。 探春一笑,好奇地问道:“真有这回事儿?” “可不是,”贾环热心地说,“三姐姐,你要是能嫁到他家去,这福可享大了。” “你乱说什么呀,”探春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再说了,也不知道八字合不合。” “这个好说,一定合的,”贾环一见探春好像对弘历有意思了,高兴地说,“三姐姐,我书房里有弘历的八字,是上次给林姐姐说的时候要来的。我这就找人去合,你在家听我的好信吧。” 探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贾环笑着跑走了。 看贾环走远了,探春把麦克和侍书叫了出来,三人匆匆走出了西角门。 两匹白马已经等候在门外了。麦克把探春扶上马,关心地问:“三姑娘,能骑马么?” “当然行!”侍书说,“我们府里祖上是武职,姑娘每个月都得演习骑射呢。” 探春在马上拍拍侍书的头,说:“就你多嘴,好姐姐,你自己保重,我们走啦。” 说着揉了一下眼睛,一松缰绳,那马一溜小跑上了路。麦克急忙也翻身上马,紧紧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西直门,才都松了一口气。麦克拍马赶了上去,说:“三小姐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吾不胜钦佩之至。” 探春这才觉得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咕咚”一下落了下来。她笑一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说着觉得眼前一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就要掉下来。 麦克急忙拍马跑到探春身边,轻轻托住她的后背,嘴里叫着:“三小姐,醒来,三小姐!” 探春双颊嫣红,呼吸急促,像喝醉了酒一样。麦克知道这是因为她刚才太紧张了,骤然一放松,导致的昏迷。可是事不可关心,关心则乱,喊了几声见探春没有反应,麦克不由得害怕起来了,声音也开始发抖了。 探春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正躺在麦克怀里,羞得不得了,用力挣扎着骑回自己的马上,双腿一夹,那马一纵冲了出去。 麦克紧紧追上。 过了一会儿,探春小声问:“你那遗诏给他们搜走了么?” “没有,”麦克一拍胸口,骄傲地说,“还在吾身上藏着呢。” 第90章 “你真行,我们去找宝二哥和十四阿哥吧。”探春微微一笑。 “我们?”麦克一愣,转而大喜。 探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拨马向北奔去。 “三小姐,三小姐,此路仿佛不对,”麦克忙赶过去说道,“吾等应该向南边走才是。” “没错的,环儿和弘历肯定会派人来追我们,我们从城北,城东转一圈,他们就会跑到我们前面去了,任凭他们怎么追,追得越快越找不到我们。”探春转头瞥了他一眼。 “英明,实在是英明。”麦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满心欢喜地跟着探春向北疾驰而去。 弘历把观音庵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有找到。问问庵里的老尼姑,说是挑琴早上出去买菜了,好久才回来。再盘问挑琴,挑琴一口咬定只是在街上转悠,什么别的地方也没有去过。弘历无可奈何,满肚子不高兴地回到雍王府,才下马进了府门,就见到贾环垂头丧气地在客房里坐着。 一见弘历进来,贾环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说道:“贝勒大人,您关在我那里的那个洋鬼子跑了。” 弘历一怔,那洋鬼子跑了?看来八成是挑琴把那遗诏交给他了。想到这里,心中大怒,说:“什么?跑了?怎么跑的?你个笨蛋!还不赶快派人去追!” 贾环当然不敢说是自己的姐姐放走的,只是愁眉苦脸地答应道:“是,大人,可是,去哪里追呀?” “往南追!我和你一起去!”弘历又翻身上马。 正在这时候,大门开了,四阿哥和年小妹走了进来,了因和尚在后面跟着。 四阿哥看看马上的弘历,忙问:“孩子,你去哪里?” 弘历忙跳下马,回答道:“父王,我听姨娘说了以后就去观音庵搜查,可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年小妹心中暗笑,嘴上却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会呢?难道是赵昌骗咱们?” “那赵昌是不会说谎的,八成是给转移出去了,”弘历忧心忡忡地说,“我本来抓了一个洋鬼子,替贾宝玉给十四叔送过信的,我把他关在荣国府,偏偏又被他跑了。我觉得他十之八九是给十四叔送那件东西去的,我想赶快去抓他。” “唔,”四阿哥微微摇头说,“你也糊涂,你把人关在贾宝玉那里,那小子一肚子诡计,还不把人给放走了?” “不是的,父王,那贾宝玉早不在荣国府了。”弘历解释说。 “哦?他跑到哪里去了?”四阿哥奇怪地问。 “王爷,”贾环插嘴说,“他为了救一个被劫走的女孩,离开好几天了,哪里都找不到踪影。” “嘿嘿,见色忘利,不是真正的英雄。”四阿哥接着转向弘历,说道:“孩子,多少英雄好汉都栽在了女人手里,你可不能学他们啊。” 弘历知道是自己到处拈花惹草的事情传到四阿哥耳朵里去了,红着脸连声称是,搓了搓手又说:“父王,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快去追那洋鬼子吧?” 四阿哥摆摆手说:“我还有要紧的事儿要和你商量,你派几个侍卫去抓那个洋鬼子也就是了。” “王爷,这事儿就交给我吧,走,你带我去追人。”了因说着向着贾环一伸手,拉着贾环就出了大门。 弘历皱皱眉头,说道:“这个和尚,还是一点儿礼数都不懂。” 四阿哥笑一笑说:“用人之际,水清无大鱼么。”说着拉着弘历的手进了书房。 第七十九章刘老老的绕口令 贾五又往茶灶下添了一把秫秸,望望药吊子里起伏的水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林妹妹的病终于大好了,一两天之内就可以上路了吧。这些天在刘老老家,贾五总怕贾府或雍王府的人找上门来,一直是提心吊胆,又不敢让林妹妹看出自己的不安来,怕她担心。每天除了照顾林妹妹吃药,静养,剩下的时间他都用来研读十四阿哥留下的武功秘笈了,举手投足之间,觉得自己的功力也长了不少。 药熬好了,贾五端着药碗来到黛玉的房间。黛玉正躺着养神呢,一见他进门,就翻身坐了起来,笑着说:“宝玉,谢谢你费心啦。” 贾五把药碗递到黛玉手里,顺势在她身边坐下说:“呵呵,我们两个还客气什么,以后你能谢我的地方多着呢。” 黛玉刚刚喝了一口药,听得贾五话里有话,不由得脸红了。她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又喝了一大口药,不想一下子呛住了,连连咳嗽。 贾五往她身边又凑了凑,用左手轻轻给她捶着背,埋怨地说:“看你,急什么呢?” 黛玉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她扭过脸来,笑着对贾五说:“好啦,我没事儿啦。” 两人坐得很近,贾五觉得黛玉的头发梢轻轻扫在他的脸上,麻酥酥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黛玉感觉到了贾五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又听到他的呼吸声一点点地变粗了,心中不禁一阵狂跳,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门”咣当”一下开了。两人都吓了一跳,黛玉忙把贾五推开,定睛一看,原来是板儿,端着个盘子笑嘻嘻地跑了进来,说:“林姑姑,老老叫我给你们送柿着来了。” 粗瓷盘里摆着四个金黄的大柿子,上面还挂着白霜。黛玉接过盘子,说:“好孩子,谢谢你啊!”接着就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银元宝,说道:“这个送给你。” 板儿忸怩地不收,贾五把元宝强行塞到他手里,笑着说:“板儿啊,你怎么管柿子叫柿着啊?来,我考你一句,你说:四十四个石狮子,四十四个涩柿子。” 板儿想了想,说:“是十是个是是着,是十是个是是是。” 贾五和黛玉都笑了。黛玉看着贾五说:“你别欺负人家小孩子,我也考考你,你说:长虫钻船舱。” 贾五说:“长虫穿船窗。” 黛玉拉着板儿嘻嘻地笑,贾五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刘老老走了进来,问道:“呵呵,看你们乐的,都笑什么呢?” 黛玉忙给刘老老让坐,说:“老老,谢谢你的柿子,我们说绕口令呢!” 刘老老拍拍手笑着说,“好啊,我也有一个,就是粗一点儿,宝二爷您说说看:猪吃我屎,我猪吃屎;猪吃我屎,我猪吃屎;要连说一百遍。” “这又什么难的,听我说,”贾五清清嗓子说:“猪吃我屎,我猪吃屎;猪吃我屎,我猪吃屎;猪吃我屎,我猪吃屎;猪吃我屎,我吃猪屎……” 黛玉和刘老老三人笑成一团,板儿笑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嘴里还在喊道: “宝二爷,哈哈,你,你,你,哈哈,怎么吃起,哈哈,吃起猪屎来了。” 贾五开始是一愣,立即明白过来,说道:“好啊,老老,你编排我。” “不敢,不敢,”刘老老笑着解释说,“我们给林姑娘开心呀,一开心,这病就全好了。” 众人正在说笑,板儿他娘走了进来说道:“宝二爷,林姑娘,不好了,你们贾府出事了。” 黛玉和贾五都停止了笑,几乎是同时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们孩子他爹今天进城,听说你们老太太死了。”板儿他娘一字一句地说。 贾五对贾母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倒是黛玉想起自己在府内受老太太疼爱的情景,不禁落下泪来。 “哎呀,那老太太是多好的人儿啊,那么和祥,怎么一下子就走了呢?我得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去。”刘老老擦擦眼睛,接着问道,“那琏二奶奶还好吧?” “也不好,”板儿他娘说,“府里把她的管家免了,听说琏二爷还正要休了她呢。” “啊,这怎么得了?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刘老老急得直搓手,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等到刚要出门时,又回过头来对屋里说道,“宝二爷,林姑娘,你们先坐着,我进城去看看二奶奶去。” 看着刘老老匆匆离去的背影,贾五和黛玉相视叹了口气,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凤姐平日树敌太多,怕现在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板儿他娘看看贾五,又说:“还有,你们家三小姐丢了。” “什么?”贾五大吃一惊,急着问道,“探春,她怎么也出事了?” 板儿他娘凑到贾五耳边小声说:“听说啊,是被个洋鬼子拐跑了。” “洋鬼子?莫非是麦克?他俩也私奔了?”想到这里,贾五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儿。他问板儿他娘:“还有什么别的新闻么?” “再有,就是皇上病重了,发了诏书调十四阿哥回来,怕过不了几天就到北京了。” “哦?”贾五心中疑惑,怎么这么痛快就发诏书了呢?四阿哥不从中作梗了?还是又有什么别的阴谋了? 板儿拉着他娘的手走了出去。贾五忽然觉得有点儿头晕,他看看地下的炭火盆,红光中冒出几条蓝色的火焰,不好,别是有煤气吧。贾五把窗户支开,已经是黄昏了,火一样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外面居然也不冷,又是个小阳春呢。 贾五看看黛玉,黛玉正在低头沉思。他忽然发现晚霞辉映下的黛玉好像变了,不再是那病恹恹的样子,仿佛丰满起来了,面色白里透红,闪烁着健康青春的光彩。 黛玉发觉他正在看着自己,就微微抬起头来,笑着问:“宝玉,你看什么?” “我,我,”贾五咽了一口唾沫,“我看你好像更漂亮了。” “乱说,还不是和原来一样。”黛玉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一样的,你看看,脸上都在放光呢。” 第91章 贾五把镜子递给她。 黛玉接过镜子,里面秋波粼粼,齿白唇红,以往的病态一扫而光,自己也是一怔,左照右照,越照越高兴,自言自语地说:“真想不到,会变得这么爽利呢。” “是啊,”贾五笑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听到”喜事”二字,黛玉的脸红了,默默低下头去。纠缠了自己多年的病,原来只是心病而已。现在能和宝玉一起逃离樊笼,多年的心愿一朝了结,身上的病也就随着那感冒烟消云散了。 贾五拉起黛玉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问道:“妹妹,你想什么呢?” 黛玉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宝玉,我总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 贾五把黛玉的手举到自己腮边,缓缓地蹭来蹭去说:“妹妹,这是真的,我们以后就永远在一起了。” 黛玉望着渐渐消去的晚霞,小声念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贾五心里一跳,林妹妹怎么说这种不祥的话,刚要说什么,一颗火流星在天边一闪而过,一霎时照得屋里通明。 两人都吃了一惊,黛玉不禁靠在了贾五的怀里,贾五紧紧地抱住了她。黛玉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贾五轻轻在黛玉耳边说:“林妹妹,你知道么,如果在看到流星的时候你许一个愿,那个愿就一定会实现的。” 黛玉抬起睫毛望着他,俏皮地说:“当然知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没有。” “当然有啊,”贾五笑着说,“愿我们生生世世,永远能成为夫妻。” 黛玉的脸红了,大声说道:“呸!美死你得了!” “那你许了什么愿啦?”贾五深情地望着黛玉。 黛玉叹了一口气,说:“我刚才想,如果以后我在死的时候,能就像这样死在你怀里就好了。” 贾五打了个冷战,林妹妹怎么越说越不吉利。他强笑着把话题岔开,说:“都说天上掉一颗星,地下就要死一个人,不知道这次是谁要死了。” 黛玉又叹了一口气,说:“是皇上,皇上活不成了。” “不会吧,”贾五说,“上次我见皇上,他身体好像还挺不错的么。” 黛玉拢拢头发后,认真地说道:“你想想,皇上想叫十四阿哥继位,四阿哥想夺嫡。如果十四阿哥一见到皇上,四阿哥就完全落空了。现在四阿哥趁皇上病重,已经基本上把持了朝纲,完全可以把皇上调十四阿哥回京的圣旨扣下不发。可是他发了,这就说明他有把握叫皇上在十四阿哥到京前死掉。” 贾五觉得后脊梁直发凉,有些不解地说:“可是皇上是他的亲爹啊,干吗这么狠毒呢?不过,他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十四阿哥进京啊。” 黛玉给他把脖子处的扣袢扣好,回答说:“那四阿哥是怕皇上有密旨给十四阿哥。如果他在北京宣布登基了。十四阿哥拿出皇上的密旨来,手下又有四十万大军,从青海杀来北京,怕他的皇上也就做不成了。” 贾五恍然大悟道:“他就是要叫十四阿哥既见不到皇上,又交出了兵权,才好篡位啊。” 黛玉点点头。 贾五佩服地说:“妹妹,你好厉害,分析得这么透彻。” 黛玉笑了笑,说道:“你才知道啊,以后要是你当了皇上,我能帮你的地方多了。” 见黛玉笑靥如花,贾五心里又是一荡。刚要再说几句玩笑,忽然又想起康熙来了,那个瘦瘦的老人,好像已经真的是自己的爷爷了,眼看就要堕入四阿哥的圈套了,还有十四阿哥,中国的改革大业。想到这里,贾五焦急地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黛玉想了一想:“关键是皇上的密诏。皇上那么精明,肯定会防四阿哥一手,除了明发的诏书之外还会有个密诏。那四阿哥能在明诏上做手脚,可是奈何不了密诏。如果我们能把密诏找到,送到十四阿哥手里,那么四阿哥的阴谋就破产了。” “可是去哪里找密诏呢?”贾五想了想说,“干脆,我摸进宫里,让皇上再写一份吧。顺便也提醒皇上一下,小心老四下毒手。” “可是,宫里恐怕都换成四阿哥的人了,你去会好危险的。”黛玉担心地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贾五笑着说,“再说了,我这些天来,武功可大有长进了。” 第八十章康熙之死 暮色茫茫。 黄河边,十四阿哥拉着马下了皮筏子,一跃上了马背,向北飞驰而去。跟随的几个亲兵急忙喊道:“大将军王,等等小的们!””来不及了,你们的马太慢了,咱们北京见吧!”话音未落,十四阿哥已不见了踪影。 温榆河畔,探春和麦克并辔而行。麦克痴痴地看着探春,探春微微一笑说:“我们可以向南走了吧?追我们的人肯定早赶到前面去了。”麦克连连点头,两匹马缓缓转向南去通州的大道。 圆明园通西直门的官道上,一匹乌骓马急奔而来。马上人一手提马鞭,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块闪闪生辉的北极寒玉,正是杨肖川。她看看天边的长庚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在马臀上抽了一鞭,乌骓马跑得更快了。 贾五走到皇宫墙下,看看左右无人,从腰带上解下长索拴着的如意钩,往高墙上一甩,三步两步攀缘上了墙头。他伏在墙头上看了看,满天繁星,一轮细细弯月挂在天边,“天上星多月不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听听没有任何动静,才轻轻跃下,蹑手蹑脚地向养心殿走去。 忽然看到前面的灯光一闪,贾五忙躲到假山后面,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打着灯笼走来。那个矮个子咳嗽了一声说:“父王,您怎么一个随从也不带呢?”正是弘历的声音。贾五暗暗点头,那么那个高个子肯定是四阿哥了。 四阿哥抬头望天,阴森森地低声念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弘历早知道他想对皇上下手了,但是此时还不禁打了个哆嗦,既然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如此,一旦他知道自己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自己还能有命么。 四阿哥看了弘历一眼,说:“你怕什么?要奋斗就要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皇上老了,糊涂了,要改变祖宗之法,搞变法改革,以后死了也是死得轻如鸿毛。我们要挽救他的名声,中止改革。如果他为了大清的利益而死,他就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了。” 弘历忙解释:“父王,我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此事要做就一定千方百计地把它做得万无一失,要有十分把握,九分九的把握都可能遗患无穷啊。” 四阿哥冷笑一声,解释道:“千方就是九百九十九方加一方,百计就是九十九计加一计,这是乌先生新配置的药酒,喝下以后就和中风死的症状一样。我用几个奴才试过了,百试百灵,嘿嘿。”说着一扬手里的瓶子。 贾五听了大吃一惊,难道他们现在就要向康熙下手了?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四阿哥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弘历在场呢?无可奈何,只好远远跟在二人后面。 养心殿前。 大内总管赵昌笑着过来给四阿哥和弘历请安:“禀王爷,皇上昨天命令挪到永寿宫去了,图个好口彩。我给王爷带路吧。”说着提起琉璃盏,在前面引路。 弘历悄悄问赵昌:“听说你外甥贾环回来了?” “是,”赵昌低声答道,“了因和尚嫌他武功低微,人又啰嗦,问明了那洋鬼子的模样儿,就把他赶回来了。反正洋鬼子们都是黄头发绿眼睛的,和咱中国人不一样,一眼就能瞄出来。” “听说你家三小姐也失踪了?” “哪里,哪里,怎么会呢?”赵昌掩饰地说,“是串亲戚去了,对了,是串亲戚去了。” “听说三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啊。”弘历笑着说。 “是啊,是啊,”赵昌献媚地说,“回头我给我姐姐说说,找个机会让您和她见上一见如何?” 弘历看看四阿哥,笑而不答。 康熙刚才听太监们嘀咕说有一颗大星掉下来了,心想自己命不久矣,老泪纵横,一阵阵头昏,只盼望能再见到肖川和老十四一面。迷迷糊糊中听得有人说话,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得心中有气,就问道:“老四,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回父皇,儿臣刚刚接到飞鸽传书,说十四弟就要过黄河了,两天之内一定可以到京。”四阿哥恭敬地说。 “好,”康熙露出微笑说,“算你还有点儿孝心,连夜来告诉我。” “父皇有病,儿臣日夜不安,前日有人送给孩儿一瓶千年灵芝泡的药酒,能祛百病,敬请父皇享用。”说着双膝跪下,把药酒瓶子高举过顶。弘历也随着在后面跪下。 小太监扶康熙坐了起来,康熙接过瓶子,闻了闻,大声赞美说:“嗯,好香啊!” 四阿哥使了个眼色,赵昌走了过来,把瓶塞儿拔开,往玉杯里倒了半杯。放在红漆托盘上。四阿哥殷勤地说:“父皇,您尝尝。” 康熙接过酒杯,刚要喝,忽然耳边响起了杨肖川的声音:“这酒有毒!””这酒里有回光草。就是它,把你浑身的精力都吸干了。”康熙犹豫了一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累了,等会儿再喝吧。” 四阿哥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说道:“父皇,这灵芝要趁新鲜的时候服用,离土时间长了就没有功效了。” 弘历也过来插话说:“是啊,皇上,俗话说千年灵芝一朝食,您就赶快把酒喝了吧。” 第92章 赵昌也说:“皇上,您看雍亲王和贝勒的一片孝心,您就喝两口吧。” 贾五盘在永寿宫外的柱子上,身体蜷曲过来,倒挂金钟的姿势,紧张地向宫内看着。 康熙有点生气了,说道:“我说不喝就不喝!” 四阿哥往前挪了挪,说:“父皇,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不能任着性子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康熙冷笑一声,说:“良药,那我赐给你了。你现在就把它喝下去吧!” 四阿哥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太监走过来,恭敬地说:“雍王爷,皇上现在不想喝,就等会儿再说吧。”说着伸手就要来拿那个红漆托盘。 四阿哥恼羞成怒,喝道:“放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接着抓住那小太监的手就是一甩。那小太监那里经受得住正在气头子上的四阿哥的力气,一下子平着飞了出去,正撞在楠木大柱子上,头破血流,眼见是活不成了。 康熙大怒道:“老四!你敢在我这里行凶杀人!” 四阿哥心一横,站了起来,摘下自己的红顶子,阴森森地说:“我们这鲜红的顶子,是八旗先烈的鲜血染红的。无数的满洲先烈为了大清的天下而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为了保证大清的江山永不变色,儿臣大义灭亲,也是不得已的。” 康熙看着四阿哥那狞笑的脸向自己凑过来,又怒又气又怕,只觉得血向上涌,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四阿哥停了一下,略一思索,转向赵昌,说道:“你过来,侍候皇上喝药!” 赵昌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拿起酒杯凑到康熙嘴边。康熙早已人事不醒,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赵昌怯怯地看看四阿哥说:“王爷,皇上他,他不喝。” 四阿哥两眼一瞪,生气地说道:“你是死人?不会灌么!” 赵昌没奈何,捏住康熙的鼻子,康熙不由得张开嘴喘气。赵昌顺势把一杯药酒倒进了康熙的嘴里。康熙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忽然咳嗽了起来,仿佛要吐的样子。 四阿哥急忙赶过来,用力捂住康熙的嘴不让他吐出来。康熙奋力挣扎着,弘历也过来压住康熙的手脚。渐渐地,康熙的挣扎微弱了。他的嘴唇微微抖动着,心里默默念着:“肖川,我先走一步了。”头一歪,终于不动了。可怜一代大帝,竟死于自己亲生儿子之手。 四阿哥看看康熙的身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四下看了看,擦了一把眼泪,转向弘历和赵昌说:“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想不到皇上就这么抛下我们去了,我此时心痛欲裂,你们说该怎么办呢?”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赵昌惊魂稍定,忽然领悟过来这是自己拥立新皇的大好时机,就讨好地说:“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您可千万要节哀,保重身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这就去叫隆科多大人、张廷玉大人和贾雨村大人到这里来,把皇上的遗诏公布天下。” 四阿哥点点头说:“好,你去吧。”他又一指那小太监的尸体说:“再有,你们都看见了,这个小太监一见皇上病逝了,就以身殉主,忠心可嘉,思想境界比我们大家都高啊。你们内务府应该通报表彰一下,厚葬之。” 赵昌连声称是,退了出去。 四阿哥把弘历叫了过来说:“你马上到通州去一趟,命令鄂伦岱带着火器营马上进城,监视老八、老二,以防有乱。” 弘历答应了一声刚要走,四阿哥忽然一把拉住他,两人一起躲到床帐后面。 一个黑色人影从房脊上跃下,正是肖川。她右手握着那块北极寒玉,心里暗暗奇怪,怎么今天进宫连一个巡逻的侍卫都没看见呢?她哪里知道,四阿哥怕有侍卫进得万寿宫来撞破自己谋害康熙的事儿,早就把所有的侍卫都调到午门外去了。 肖川心里着急,来不及细想,推开门就进了万寿宫。四支小儿胳膊粗细的蜡烛吐着红红的火焰,照耀着满脸是血的小太监的尸体。 肖川吃了一惊,三步两步跃到龙床前,只见康熙直挺挺地躺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拉起康熙的手,冰冷,试不到脉搏,不由得悲从中来,叫了一句:“阿烨,肖川来迟了。”眼泪一串串落了下来。 “肖川?”贾五猛然想了起来,她就是送自己绿玉佛的那个女人,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原来她就是康熙的那个红颜知己啊。 四阿哥猛地从帐后转了出来,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惊扰圣驾?雍亲王在此!” 肖川一见是四阿哥,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说道:“老四!你好狠毒!竟然对自己的亲父亲--” 四阿哥不等她把”下毒手”三个字说出来,急忙打断了她的话说:“哎呀,原来是肖川阿姨呀,我以为是谁呢,几十年了,您怎么还是这么年轻啊。您听我说。” 说着猛然一掌向肖川胸前劈来。 肖川知道四阿哥阴险,早有提防,双手平伸,一接四阿哥的单掌,二人噔噔各自后退了两步。肖川暗暗心惊,自己用双掌才能刚好敌住四阿哥的单掌,看来他的功力比自己要强一倍呢。 四阿哥试出了肖川的内力不如自己,嘿嘿一笑说:“想不到阿姨您也是武林高手了。我们去院子里印证一下如何,免得伤了先皇的遗体。” 肖川看了康熙一眼,强忍着悲痛,大踏步走出了万寿宫。四阿哥也跟着走了出来。贾五见他们出来了,怕自己被发现,悄悄地一个珠帘倒卷,又翻到了房顶之上。 转眼间,肖川和四阿哥已经拆了三四十招,两人心中都暗自叫苦。肖川知道四阿哥功力在自己之上,今天搞不好不但不能替康熙报仇,怕自己也要葬身于此。可是想想能和自己的如意郎君死在一起,苦涩中又有一丝甜意。四阿哥虽然知道肖川的武功比自己略逊一筹,可是想不到她的招数如此巧妙。自己要胜她恐怕也得在千招以外,那天就大亮了,不但太监宫女侍卫们会起来侍候皇上,就连文武百官们也会来给皇上问安了。要是看到自己大打出手,成何体统?特别是如果肖川再叫出自己谋杀父皇的事情,亲贵大臣们恐怕都会起疑心。到那时候,老二老八肯定要跟着起哄,在遗诏的文法字体上挑刺儿,自己岂不是就不能马上登基了? 三拖两拖,拖到老十四回来了,他们几个人搞在了一起,怕自己这皇位就要泡汤了。想到这里,四阿哥心里着急,连下杀手。 肖川见四阿哥下手越来越狠,冷笑一声,使出”弱柳扶风”的掌法,两手如风摆杨柳,和四阿哥的手一沾即离。四阿哥好几次自以为得手了,谁知道如同铁锤打在柳枝上,柳枝摆来摆去毫无损伤。眼见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四阿哥急得开始冒汗了。 弘历见自己的父王虽然占了上风,但是久攻不能得手,就悄悄地溜了过来,从怀里摸出自己的暗器”树挂”,暗暗向肖川瞄准。那树挂是弘历的独门暗器,是一种用白银打成的飞镖,形状就像冬天树上结的冰凌一样。 肖川见黑影里走出来一个人,仿佛是贾五的模样。她只见过贾五,从没有见过弘历,更不知道两个人长得很相像,就关心地说:“宝玉,这里危险,你赶快走吧,去给十四阿哥送个信儿,就说皇上已经被害了。” 弘历一听肖川把自己当成贾宝玉了,心中大喜,嘴里含混地答应着,假装往外走,忽然一转身,一招手,一道银光向着肖川飞来。肖川猝不及防,急躲时,那树挂已经打进了她的左肩,顿时整个左胳膊都麻木了。她吃了一惊,叫道:“你,你是什么人?你不是贾宝玉!” 弘历一笑道:“嘿嘿,我当然不是贾宝玉,我是弘历贝勒!” 四阿哥哈哈大笑道:“好,好儿子!有勇有谋!”出手更狠了。肖川中了一镖以后,左手无法用力,眼见得险象环生。 贾五见弘历冒充自己,心中大怒,伸手把房顶上的琉璃瓦揭下一片,向着四阿哥后心打去。 四阿哥听得耳后风响,急忙侧身,那瓦片擦胸而过,“啪”的一声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摔了个粉碎。四阿哥向后一跃,退了一丈多,向屋顶望去,一个黑影子在屋脊上一闪而过。再看看眼前,肖川也不见了踪影。 弘历大叫一声:“追!” 四阿哥一把拉住了他说:“慢,不要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计。” “调虎离山计?”弘历一愣,马上明白了。如果自己和父王去追人,皇上的遗体就没有人看守了。要是有人来把遗体偷走了,这事儿就麻烦了。皇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能谈即位的事儿呢?稍微拖几天,十四叔就到京了,那麻烦就大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佩服起父王来了,心思缜密,自己以后也得这样才能做得皇上。 四阿哥擦了擦汗说:“我在这里守着皇上的遗体,你赶快去通州调火器营吧。廷玉、雨村他们现在也快该到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事成就与否,就看今天了。” 第八十一章宝玉再战弘历 贾五从紫禁城的墙头上跳了下来,飞身闪入一条小巷,转了几个弯儿,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尽量做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哼着小曲儿向东直门走去。 天才蒙蒙亮,城门还没有开,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贾五看到路边有个门脸儿挂着白布幌子”李记大饼油条豆腐脑”,就走了进去,喊了一声:“老板,来一碗豆腐脑儿,两个蜜麻花儿!”就找张空桌子,坐在板凳上。 第93章 忙了一夜,贾五觉得简直像一场梦一样。他虽然也经历过许多打斗场面,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死人,更甭说谋杀了。刚才看到康熙被毒死,他的心吓得几乎都要跳出来了,现在眼前还时不时地总有康熙双目怒瞪、口角流血的样子晃来晃去。跑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坐下来,贾五忽然感到浑身软绵绵的,腿直打晃儿,仿佛喘不过气来了。他想松开自己的领口透透气,手一触领子,才发现贴身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 晨雾弥漫,大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臭豆腐--酱豆腐--”“破烂--我买--”“咦哟后--大吉哟,小金鱼儿哟--”“磨剪子磨刀--磨剪子磨刀--” 贾五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经常跟在磨刀的人后面起哄:“磨剪子磨刀--磨老太太后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小伙计端过一盘蜜麻花,又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白生生的豆腐脑,撒上葱花、蒜苗、香菜,浇上香喷喷的卤汁,笑着说道:“少爷,我们这儿的豆腐脑最地道了,几百年的老店了,当年于谦大帅还在我们这里吃过豆腐脑呢。” 看看贾五不说话,小伙计又讨好地说:“少爷,天这么冷,您要不要点儿辣椒,暖暖身子么?”贾五点点头,小伙计浇上一勺红红的辣椒油。 贾五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啊--”一股辣辣的热气直冲脑门,顿时辣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他忙抓起蜜麻花咬了一口。 门外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行商打扮的人,在贾五对面的桌子前坐下。那矮个子喊了一声:“掌柜的,来两碗豆腐脑!两根油条!”就转向那高个子说道:“冷兄,银子借到没有?” “哼!贾雨村那混蛋翻脸不认人!”那高个子恨恨地说,“当年要不是我冷子兴接济他,他哪里能有今天!他一捞就是几百万两,我跟他借千把银子他就跟我装穷!” 矮个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早跟你说过,贾雨村这人心狠手毒,交不得。我听他老家的人说他那个狠啊:撒尿咬牙,拉屎攥拳头,放屁噔噔打脚后跟。” 冷子兴听了大笑,贾五也不禁莞尔。 笑过之后,那矮个子问道:“冷兄,你不是和荣国府的琏二爷交情也不错么,何不跟他借呢?” 冷子兴也叹了一口气道:“那荣国府也是今非昔比了。赦老爷死在了大狱里,娘娘被赶出宫当了尼姑,老太太死了,政老爷也病重。本来应该是琏二爷的世袭落到了环三爷手里。琏二爷正烦着呢,怎么好求他呢。” “要不,”那矮子挠挠头说,“托馒头庵的姑子求求琏二奶奶?” “不行,更不行了,”冷子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你不知道,琏二爷调查出来了,他原来宠爱的一个小妾是被二奶奶谋害死的,而且赦老爷入狱也是她惹出来的,琏二爷正闹着要休她呢。” “休她?她那么有钱。”矮个子啧啧地说,”她在荣国府管了那么多年的家,怕金山也攒下几座了。谁要是再娶了她可福气了。” “嘿嘿,”冷子兴冷笑一声,“人算不如天算。那琏二奶奶早就提防有一天会被休掉,自己的私房都送回娘家去了。谁知道,她叔叔王子腾在西边一阵亡,娘家里其他人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私房都吞掉了。她这个亏可吃大了,可是又张扬不得吃了个哑巴亏,连急带气,已经病了好几天了,而且越来越重了,大夫说怕挺不过这个冬天呢。” “是啊,日中则仄,月满则亏,这贾府的好日子怕也过到头了。”矮个子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冷子兴点点头,“你看看,贾府的大姑娘,本来是娘娘,可是现在变成尼姑了;二姑娘呢,嫁了个混蛋,成天又打又骂的,听说也病了,怕活不久了;四姑娘现在成天价吃斋念佛,要出家;三姑娘呢,干脆不见了,有人说是和个洋鬼子私奔了。” 贾五听到这里一愣,心想:“怎么,三妹妹也跑了?和个洋鬼子在一起,那肯定是麦克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矮个子喝了一口豆腐脑问道:“冷兄,那个含玉而生的公子呢?听说也不见了?” 贾五听他们说起自己,急忙把头转向外面。 冷子兴咬了一口油条,回答道:“我早就说过那个贾宝玉大有来历,你猜怎么着,”他放低了声音,“他是十四阿哥的儿子!” “啊?”矮个子吃惊地说,”那如果十四阿哥继了位,这贾宝玉将来可能就是皇上啦!” 一阵马蹄声响,两匹骏马从门外飞奔而过。贾五定睛一看,坐在前面马上的正是弘历。 城门才开。弘历也不减速,拍马扬鞭,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城门。一个俊俏的小书童骑马紧随在后。守门兵丁认得是弘历,忙让到了一边。 城外的雾气比城里更重,马鬃上凝上了一层冰珠。弘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昨天晚上把他吓得也够呛。把肖川打伤倒没有什么,他早看出来了四阿哥当时是正占上风,打便宜拳他是最得心应手的。可是后来看到死在龙床上的皇上,面色铁青,眼睛瞪得都快爆出来了。想起皇上平日的威严,他不由得害怕起来了。皇上活着的时候那么厉害,死了也会是厉鬼么? 弘历闭上眼睛,又回忆起昨夜的情景。四阿哥看到了他在害怕,就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孩子,不能怕呀。为山九仞,现在就差这最后一篑了。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只要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摆出玩命的架式来,你二伯,八叔,亲贵大臣,他们都是最惜命的,肯定能被我们镇住。等你十四叔回来的时候,登基大典已毕,生米煮成熟饭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说着把两手放在康熙的眼皮上,把康熙的眼睛闭起来。谁知道他一放手,康熙的眼睛马上就睁开了,恶狠狠地瞪着四阿哥。四阿哥一愣,又把康熙的眼睛合起来,一放手,那眼睛又睁开了。反复几次,弘历越看越害怕,赶紧退出宫去了。也没来得及叫侍卫,带了个小书童就出来了。 弘历猛然想了起来,父王曾经和自己说过,直隶易县的永宁山一带有块万年吉壤,他死后要葬在那里。自己当时听了还挺奇怪,莫非父王不想当皇上了么?皇家的惯例是一个朝代所有的皇帝都葬在一起,像北京的明十三陵就是。父王如果当了皇上也应该葬在遵化的昌瑞山下才是。现在看来,莫非是父王早就想谋害皇上,而又怕皇上的鬼魂不肯饶过他,才另辟墓地,好不跟皇上葬在一起? 跑了一个时辰,雾气渐渐散了。远远地看到对面走过来两骑,似乎是一男一女。 四骑将近,弘历转头打量,那个女孩子长得好漂亮,而且气质雍容华贵。他不禁多看了几眼。可惜现在有急事儿,哪个傻小子好有福气,怎么,还是个洋鬼子? 弘历忽然想起,大叫一声:“洋鬼子!又是你,哪里走!” 来的正是探春和麦克。他们从城北兜了一个大圈子,估计追赶的人已经赶到前面去了,才向南转来。谁知道虽然躲过了追赶的了因和尚,却撞上了去通州调兵的弘历。 麦克正喜盈盈地沉浸在温柔乡里,猛然被弘历的喝叫惊醒。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弘历已经一伸手,把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弘历自己也随着跳下马来,有意识要在那美人面前逞英雄,就向着那书童叫道: “看我自己收拾这鬼子,你不许上手。” 那小书童本来也不会什么武功,连连点头,牵住弘历的马,退到一边。 麦克从地上爬起来,向着探春喊道:“三小姐,你快走吧,此人武功厉害,我来抵挡他一阵。” 探春开始吓了一跳,听得麦克这么说,心里又悲又喜:喜的是麦克果然把自己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悲的是搞不好自己和麦克就全要断送在这里了。生不同衿死同穴,当然不能走,她勒住马静静地看着。 麦克本来就不是弘历的对手,几个回合一过就险象环生。探春心里着急,可是她只练过骑射,根本没有学过动手过招。怎么办呢?她忽然灵机一动,纵马向二人冲了过去。 弘历听到脑后马蹄声响,急回头时,一匹烈马直冲冲地撞了过来。弘历吓了一跳,忙卧地一滚,滚出了一丈开外。探春一伸手,抓住麦克的手,娇叱一声:“起!”麦克就势一跳,骑在了探春身后的马背上。探春双腿一夹,那马长啸一声,冲上了大路急奔而去。 弘历大怒道:“妈的,煮熟了的鸭子也想飞!”他从地上爬起来,抢过书童手里的马缰,一跃上马,紧紧地追了下去。 弘历的马是大宛名马,奔跑如风。再加上探春的马驮了两个人,跑得自然没有平常快了。不一会儿,两匹马就追了个马头接马尾。 弘历冷笑一声道:“看你们还往哪里逃!”掏出自己的暗器树挂,向着探春的马的后腿狠狠地打了过去。 树挂”扑哧”一声打进了马腿的膝关节。那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麦克和探春也都被甩了出去。 麦克忍着痛扶着探春站了起来。弘历从后面赶来,伸手一掌,把麦克和探春二人紧紧拉着的手分开,接着就是一脚,把麦克又踢了个跟头。 麦克挣扎着又爬了起来,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高声叫道:“三小姐。 你还是快走吧!告诉宝玉给我报仇!” 弘历邪笑着走了过来,摆出一副猫儿戏鼠的姿态,不紧不慢地左一拳右一拳,打得麦克手忙脚乱。 第94章 探春不走。她心里着急,又帮不上手,只得向着大路高声喊叫:“救人啊--救人啊--” 豆腐脑和蜜麻花都进了肚子,贾五抹了抹嘴,付了钱,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东直门。过了护城河,他向着小树林里一声唿哨,一匹白马跑了出来。贾五亲热地拍拍马脖子:“好宝贝,你久等了。”就翻身上马,向东奔去。 冷风一吹,贾五打了个嗝儿。不好,怎么胃里一阵翻腾,莫非是那家铺子不干净,吃坏了肚子?贾五放慢了速度,胃里翻得越来越厉害。他干呕了几下,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妈的,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正是事儿多的时候,偏偏又吃坏了肚子。” 贾五双手捂着肚子,信马由缰地向前走。 忽然,他听到远远地有人哭叫。仔细一听,是在喊救人,仿佛还夹杂着打斗的声音。贾五心里奇怪,跳下马来,向着那声音走去。 越走越近,贾五不由得一愣,那不是三妹妹么?再看看打斗的两个人,正是麦克和弘历。 弘历把麦克戏弄够了,叫了一声:“东南方一指,你完蛋去吧!”一脚踢在麦克的小腹上。麦克一个跟头摔了出去,顿时昏倒在地。弘历得意地看看探春说:“小美人,跟我走吧,我可以饶你的小情人不死。”说着拔出匕首,向着麦克一晃。 探春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右手缓缓地拔出怀里的小刀子。她的心里平静得很,如果麦克死了,自己就陪他一起死去。 弘历看探春不理他,淫笑着说:“你不说话,他的小命可就没有了。”说着俯下身来,把匕首点在麦克的胸前。 正在这时,只听得他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弘历,你还认识我么?” 弘历一惊,回头一看,正是贾五。他急忙要站起来,贾五飞起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匕首。 探春见了大喜,忙说:“二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家伙是坏人,不能放过他!” 贾五微微点了点头说:“三妹妹你放心,今天绝对让他讨不了好处!”说着一掌五丁开山向着弘历劈来。弘历伸掌一接,不禁倒退了两步,他心中大惊,几天不见,这小子内力怎么长了这么多。 贾五在刘老老家陪黛玉养病的这些日子,无事可做,狠下了些工夫钻研十四阿哥给他留下的武功秘笈,只觉得体健身轻,功力大增,已非他日之吴下阿蒙,几个照面,就打得弘历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把弘历擒住了,贾五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绞疼,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继续和弘历打斗。 弘历奇怪地看看贾五,怕是什么诱兵之计,也不敢进逼。后来看到贾五的掌法越出越慢,面色也显得越来越痛苦,才觉得有机可乘,两手上下翻滚,越舞越快。 贾五渐渐地有些不支了。弘历看了个破绽,一步赶上,一拳打在了贾五的肚子上。 贾五的肚子里正翻得难受,猛然受了这么一拳,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肚子里直冲而出,“哇”的一声,喷吐了出来。消化了一半的豆腐脑、蜜麻花,横七竖八地喷了弘历一头一脸。 弘历猝不及防,鼻子眼睛全被糊住了,张开嘴呼吸,只觉得又腥又酸的黏糊糊的东西往嘴里流。弘历本是最爱干净的人,此时难受得不得了,忙用袖子往脸上抹。 贾五这一吐,胃一点儿也不疼了,精神大振。看弘历还忙着擦脸上的豆腐脑呢。 他冷笑一声,右手向着弘历胸前打来。弘历忙伸手来接,谁知道这手乃是虚招,贾五收手的同时,右脚一招跃马般如踢在了弘历的小腹上。弘历哼了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麦克这时已经醒过来了,他向着贾五笑着说:“谢谢宝玉兄。真是报应不爽啊,此人刚踢了吾一脚,现在就又中了你一脚。” 探春忙走过来扶起麦克,又转向贾五说:“二哥哥,此人留不得。” 贾五看看地上的弘历,想起了死去的金钏儿,又想起弘历屡次谋害黛玉的情景,狠狠地说:“我知道!”捡起地上的匕首,骑在弘历身上,向着他的心窝刺去。 匕首刺到半路,贾五忽然停住了。他从来没有杀过人,此时不由得手软起来。况且,林妹妹不是也嘱咐过自己,不要杀了弘历么? 正在犹豫,只听得远远有人喊道:“刀下留人!” 贾五抬头望去,阳光映照下,枣红马上,长发飘飘,白衣如雪,不是别人,正是妙玉。 妙玉那天走了以后,路上越想越觉得没意思。自己本来一片芳心系在宝玉身上,他却一心想着林黛玉。那个弘历,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不如躲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回江南算了。谁知道在路上这几天,宝玉和弘历的影子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弄得她坐卧不安。这才体会到为什么哥哥柳湘莲会为了尤三姐,把反清复明的大业弃之不顾。不过,要反清复明,最好是在京城里搞,那红绫藏宝图还没有到手呢。于是,她又转回头来走上了回京的大路。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的真正目的不是什么反清复明,而是为了宝玉和弘历二人。谁知道快到北京了,却看到宝玉要杀弘历这一幕。 贾五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妙玉的武功比自己高得多,她说不让杀,自己就是想杀也肯定杀不了了,正好卖个人情给妙玉。 探春看着妙玉,奇怪地问:“妙玉师傅,你认识他?他可是坏人啊。” 妙玉也不答话,纵马走到贾五面前,双目含泪地说:“宝玉,我求你放了他,求你给我这个面子。” 贾五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妙玉姐姐,不过,你要答应我,叫他再不能找三妹妹他们两个的麻烦。” 弘历此时已经醒来了,满口答应:“我答应,我起誓,再也不敢找他们的麻烦了!” 贾五站起身来,妙玉从他身边走过,两人轻轻一触,彼此都是一颤。 妙玉扶起的弘历,让他骑到到自己的马上,长长的睫毛向着贾五一扬,又缓缓地低了下去,小声说道:“谢谢你。”说罢又深情地看了贾五一眼,牵着马走了。 第八十二章宝黛离京 看着妙玉和弘历走远了,探春疑惑地问贾五:“二哥哥,那个人是谁呀?怎么跟你长得好像呢?” 贾五冷笑着说:“他呀,就是雍王府的贝勒,弘历。” 探春打了个冷战,说:“怪不得呢,都说他心狠手辣,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呢。上次麦克就险些被他害了,刚才我们又差点儿遭了他的毒手,真是太危险了。” “好事多磨。”麦克拉起探春的手笑着说,“只要能和三小姐在一起,再多的危险吾又何惧哉。” 探春红着脸挣脱开他的手说:“二哥哥,妙玉怎么会认识弘历呢。” 贾五叹了一口气说:“说来话长,他们还是堂姐弟呢。”于是就把那天晚上在拢翠庵前,弘历如何要调戏妙玉,妙玉如何要杀他,又如何发现他是自己的堂弟,简略地说了一遍。 探春和麦克二人听得目瞪口呆。麦克吐吐舌头对探春说:“原来如此,真是错综复杂。如此说来,弘历乃是你姑姑之子了,怪不得和宝玉兄如此相像。” 探春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我早就怀疑林姐姐不是姑父的亲生女儿。” 贾五奇怪地问:“为什么?” 探春说:“当初林姐姐进京,大家就奇怪,林姐姐是独生女儿,虽然姑母去世了,林家是大家,姑父还有几房姬妾,怎么舍得千里迢迢地把女儿送去老老家呢? 等林姐姐进了府,发现只带来了一个极老的王嫫嫫和一个极小的丫头雪雁侍候她。姑父是巡盐御使,有名的肥差,林家又是极富,要不姑姑也不会嫁给他。我们每人还有五个嫫嫫,七八个丫头侍候,林姐姐是独女,怎么只有两个人侍候?而且一老一小,根本照顾不周到的。当时大家就议论,说姑父肯定不喜欢林姐姐,才会这么安排。可是林姐姐又是那么个人人都喜欢的伶俐人儿啊。老太太也觉出不对头了,才派了自己的丫鬟去侍候林姐姐,就是紫鹃姐姐。” 贾五点点头说:“是啊,当初林妹妹进京也说不定是雍王福晋的命令,想离自己的女儿近一点儿。” 探春叹了一口气说:“林姐姐也真够可怜的,在咱家住的那几年,姑父什么东西也没给她送来过,连信也没几封。林姐姐经常偷着哭。后来姑父去世了,林姐姐回来时,箱子里只有书,首饰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件。林家那么多钱,衣服首饰也不肯给林姐姐添。” 贾五忽然想起来了,林妹妹那么爱哭,是不是因为从小就得不到家庭温暖呢? 探春看看贾五又说:“这好奇怪,雍亲王那么狠毒,林姐姐那么善良,怎么会是他的女儿呢?” 贾五刚要说什么,忽然觉得这有关黛玉母亲的名誉,还是不说的好。于是把话题岔开:“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会跟弘历打起来呢?” 探春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麦克过来笑着说:“此乃是为了你和大将军王的改革变法。”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儿来递给贾五贾五接过来,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块黄绢。打开黄绢一看,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十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贾五认得是康熙的亲笔,心中大喜,说道:“你这是哪里来的?皇上死之前原谅了咱们娘娘和十四阿哥了?” “是啊。”麦克把挑琴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 第95章 探春笑着说:“什么娘娘和十四阿哥?二哥哥,你怎么不说是你娘和你爹呢?” 贾五也笑着说:“因为呀,我不愿意管你叫姨妈。” 探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外甥,叫吧,没关系的。” 麦克忍住笑,对贾五说:“兄台刚才说,皇上已经死了?” 贾五又叹了口气,把昨夜见到的四阿哥谋杀康熙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麦克和探春二人听得毛骨悚然。麦克着急地说:“宝玉兄,那你可一定要尽快把这遗诏交给大将军王才是。” 贾五点点头,把遗诏揣进怀里,说:“我一定尽快交给他,你们就放心吧。对了,你们要到哪里去呢?” 麦克笑着说:“吾商量好了,一起到英国去呢。” 贾五关心地看看探春,然后问:“三妹妹,你去外国受得了么?” 探春红着脸,坚定地点点头。 贾五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探春,还说:“三妹妹,穷家富路,你带上这个。祝你们幸福。到了英国来个信。我得赶快找十四阿哥去了。”接着向着麦克一抱拳,说:“好兄弟,我妹妹就交给你了。”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探春和麦克相视一笑,彼此都有无限柔情蜜意。探春上了自己的马,麦克骑上弘历留下来的马,缓缓向南走去。 已经快到中午了,怎么宝玉还不回来呢?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黛玉心里烦闷,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窗户是用高丽纸糊的。中间的一条纸自由垂下来,下面粘上一根秫秸秆儿,再用几根白线紧绷在窗格子上。要想打开窗户换气的时候,只要把秫秸秆卷上去就行了。黛玉看着有趣,两手搓一搓,把窗户纸卷了上去。暖暖的冬阳晒在她的手上、脸上,暖得发痒。 窗外是刘老老家的晒场,边角上还有几垛麦草。晒场中央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了,有十来个孩子,笑嘻嘻地分成两队,面对面地相距两丈开外站好。东边的孩子们手拉着手向对面走去,边走边唱:“我们要求一位人呀,我们要求一位人呀。” 唱罢又退回远处。然后西边的孩子们手拉着手向东边走去,边走边唱:“你们要求什么人呀,你们要求什么人呀。”唱罢也退回远处。 孩子们欢快的样子感染了黛玉,她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东边的孩子们再唱:“我们要求王板儿呀,我们要求王板儿呀。”西边的孩子回唱道:“什么人来同他去呀,什么人来同他去呀。”东边的孩子又唱:“胖丫头来同他去呀,胖丫头来同他去呀。”唱罢一个穿着大红衣服,梳着羊角辫的胖女孩走了出来,摆个骑马蹲裆式,伸出右手。另一方,板儿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也伸出右手,握住胖丫头的手。一个小孩喊:“一、二、三!”两队人一起叫喊:“拔呀!””使劲!””加油!”那胖丫头比板儿高半个头,只见她一用力,板儿”哎哟”一声,一个前扑摔在地上。旁边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只有板儿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黛玉看得出了神,好天真的孩子们。自己这次和宝玉出走,就会成亲,就会有孩子,一个,两个,也许会有好多的孩子……想到这里,她的脸红了。她忙缓缓地把窗户纸又放了下来。 贾五一推门进来,看到黛玉满面通红,吓了一跳,忙问道:“林妹妹,你怎么了?又生病了么?” 黛玉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答道:“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对了,你见到皇上了么?” 贾五叹了一口气说:“唉,别提了。”然后把昨夜在皇宫见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黛玉听得心惊肉跳,忙说:“那四阿哥这么狠啊,连亲爹都害了。他当了皇上,老百姓可惨了。” 贾五冷笑一声,说:“他当皇上,没那么容易!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遗诏来。 黛玉接过来一看,吃惊地说:“这是圣旨啊,你哪里得到的?” 贾五笑着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告诉了黛玉。 黛玉更吃惊地说:“三妹妹?她和麦克要出国?好,真是好样的。不过,”她叹了一口气道:“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贾五心里也觉得悲凉,嘴上却说:“那也不一定啊,等十四阿哥当了皇上,把三妹妹赐婚给麦克,他们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回来了?”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得赶快把这遗诏给他送去才行啊。” 贾五点点头说:“林妹妹,我已经雇好车了,你收拾一下我们就走吧。”说着把那遗诏又收进怀里。 黛玉一笑,说道:“我早收拾好了。不过,四阿哥肯定在进京出京的路上设了不少关卡,你又是重大嫌疑犯,说不定你的画像都贴得到处都是了。我们得化装一下才好。” 贾五想了想说:“那,我剪下点儿头发来粘在脸上,装个大胡子吧。” 黛玉”扑哧”地笑了,说道:“你那么清秀,怎么会长大胡子?人家一看就是假的!” 贾五也笑了,忙问:“那你说怎么办呢?” 黛玉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件深绿色旗袍来,说道:“这是老太太给我做的,说是明年生日的时候穿,可惜老太太去世了,我也不能给她老人家灵前磕个头。” 她的眼圈红了,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贾五掏出帕子给黛玉擦去眼泪,说:“好妹妹,别哭,我们心里惦记着老太太比什么都强啊。” 黛玉忍住眼泪,点点头说:“老太太当时说我还能长个儿呢,所以衣服做得大了点儿,你穿上试试。” “我?”贾五明白了,黛玉是想让自己男扮女装,避人耳目,就笑着说:“好吧,我试试,只是可惜我比你丑多了。” 黛玉笑着说:“猪八戒说过: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说着帮贾五把旗袍穿上。 旗袍正合身。黛玉又给贾五把头发打散盖住额头,重新梳成女人式样,又戴上帽子,仔细端详一下,笑着说:“还行。”就拉着贾五过来照镜子。 镜子里两个人,一个绝世姿容,当然是黛玉。另一个,虽然看着有点儿别扭,但是也算中人之姿了。贾五不禁笑着说:“那我就算你妈好了。” “呸!”黛玉笑着说,“你是我姐姐。”说着把床上的包袱递给贾五:“姐姐,你背着包袱,我们走吧!” 走到前面,却不见刘老老。小伙计说她又进城去了。黛玉掏出一块二十两的银票递给小伙计,说:“你告诉老老,说我们先走了,谢谢她,过些日子我们再来看她。”说罢拉着女装的贾五走出店门,上了马车,向南而去。 第八十三章雍正夺嫡 紫禁城,养心殿。 四阿哥面色凝重,站在大殿当中,若有所思。 赵昌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说道:“王爷,四位大人都到了,请您吩咐。” 四阿哥点点头说:“叫他们进来。” 赵昌答应着退了出去。 张廷玉、马齐、隆科多和贾雨村四人鱼贯走了进来,刚要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做个手势拦住了他们,说:“诸位,现在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父皇不幸弃世,我心如刀绞,头脑已经悲痛得麻木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特请诸位来商量一下。” 四人在来的时候已经听赵昌说过康熙死了,都怀疑是四阿哥做的手脚,此时见到四阿哥强做出的悲痛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但是又不敢显露出来,都低下头去不说话。 贾雨村反应最快,知道四阿哥此时最着急的就是即位当皇上的事情,刚才不叫大家施礼就是这个原因:按亲王给他施礼他不愿意,按皇帝的方式叩见,现在似乎也不名正言顺。他想到这里清了清嗓子说:“王爷请节哀,您对皇上的孝心是天下尽知的。不过,国不可以一日无君,请您以国事为重。”说罢转向张廷玉道: “张大人,皇上不是给过你一道遗诏么,现在是拿出来的时候了。” 张廷玉面色苍白,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绢,干巴巴地说:“先皇遗诏,雍亲王听旨。” 四阿哥急忙跪下。张廷玉毫无表情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于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四阿哥做出惊讶的样子说道:“怎么,父皇把江山交给我了?父王恩重,孩儿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贾雨村和隆科多把四阿哥扶到康熙的龙椅上,然后跪下磕头:“奴才拜见皇上!” 张廷玉跪在他二人后面,马齐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来。 四阿哥大喜,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说:“诸位请起。现在大清的安危就全靠我们这几个人了。大家议一议,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张廷玉说:“皇上新即位,宜马上改年号,以安民心。” 四阿哥点点头说:“有理。你们说,叫什么年号好呢?” 贾雨村想了想,笑着说:“皇上天性仁厚,得万民拥护,即位又是名正言顺,这年号就叫四阿哥如何?” 马齐听了差点儿没笑出来,瞧这马屁拍的,连老四的亲爹都说他刻薄寡恩,你贾雨村居然说天性仁厚,万民拥护? 张廷玉也听得直嘬牙花子:这遗诏是你贾雨村改的,还说什么名正言顺,是奉承还是讽刺啊? 谁想到四阿哥听了却满面笑容地说:“好,这个年号好,我们就改元叫四阿哥元年吧。” 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赵昌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报说:“王爷,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都吵着要来见您呢!” 第96章 话音未落,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已经并肩走了进来。八阿哥冷冷地问:“四哥,你派兵把我们几家团团包围住,是什么意思?” 九阿哥知道四阿哥有龙阳之癖,笑嘻嘻地说:“四哥,您要是看上了我们府里哪个戏子,说一声就行了,也不用兴师动众啊。” 四阿哥满脸赔笑说:“各位兄弟,你们误会了。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父皇刚刚驾崩,我怕有坏人乘机造反,加害你们。” 三人一听都愣了,忙问:“父皇死了?””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四阿哥用手一指,三人冲到屏风后面的龙床前,只见康熙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瞪得老大,早没气了。三人一阵心酸,默默地退了回去。 三阿哥叹了一口气,问道:“父皇死前有什么交代没有?皇位是不是传给十四弟了?” 贾雨村抢上一步说:“皇上临行前写了遗诏,由雍亲王即位。” 三人都又是一愣:怎么会是老四呢? 八阿哥冷静地说:“遗诏在哪里?给我们看看。” 张廷玉恭恭敬敬地把康熙的遗诏交给八阿哥,三阿哥和九阿哥也凑过来看。黄绢红字,写得清清楚楚:“奉天承运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于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三阿哥和九阿哥都呆住了。八阿哥仔细看了一阵儿,淡淡地说:“字迹倒是父皇的,不过,这皇四子的皇字,怎么拉得那么长呢?于字下面这一钩似乎力道太足了吧?” 张廷玉听了吓出了一身冷汗。贾雨村急忙说:“王爷,您想想,皇上重病在身,勉强写的遗诏,字迹怎么能和平常一样工整呢?而且,这篡改遗诏是灭九族的事情,谁敢干呢?” “是啊,是啊,”隆科多附和道,“皇上近来最信任雍王爷了,你们忘了,前几天还给雍亲王写过手谕呢。” “嘿嘿,好啊,”八阿哥冷笑一声说,“那我们先去给皇太后道喜了。”说罢扭头就走。三阿哥和九阿哥也跟着走了出去。 四阿哥大怒,心想老十四和我是一个娘,娘又最疼老十四。你们去是道喜啊还是挑拨啊?但是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廷玉,你给朕拟一份即位的诏书;隆科多、马齐,你们加紧城里的巡逻,严防有人借机生事。雨村,你把这几天外省来的奏折整理一下,拿给我看。” 四人答应着退了出去。 秦六悄悄地走了进来,小声对四阿哥说:“皇上,赵昌这人怕靠不住。” 四阿哥双眉一立,问:“他怎么啦?” “我手下的血滴子看到他刚才到荣国府去了,把一个信封交给了他姐姐,还说如果他死于横祸,就叫他姐姐把那信传抄,贴得满北京都是。” “他姐姐?”四阿哥冷冷地问? “就是荣国府的赵姨娘,嘻嘻,”秦六笑着说,“乌师爷的相好。” 四阿哥脸上掠过一阵杀气,嘴里挤出了一句:“荣国府?” “是啊,”秦六讨好地说,“就是元妃娘娘的那个荣国府。” 四阿哥恢复了冷酷的表情说:“好,继续密切监视荣国府。” 弘历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说:“儿臣给父皇磕头,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 四阿哥满脸带笑地说:“孩儿平身。”又关心地问:“你的腿怎么了?” 弘历当然不肯说是被人打的,一来太丢面子,二来也不能说出妙玉来,就掩饰地说:“没,没什么,骑马在郊外不留神,摔了一下。”边说边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父皇,我刚才带人把八叔的府邸一围,八叔一家子都吓得直哆嗦,八叔平时那么四平八稳的,但当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学着八阿哥的样子说:“你,你,你们要,要干吗?夜,夜,闯亲王,王府,没有王,王法了吗?” 四阿哥嘿嘿一笑说:“你八叔是个绣花枕头,表面上风光,一肚子草包,成不了气候的。倒是你十四叔那里令人担心。” 弘历转过头去看看秦六问道:“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秦六赔笑地说:“我给皇上报告赵昌的行踪来了!”说罢把赵昌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四阿哥看着弘历问他道:“孩子,你看这事情应该如何处理呢?” 弘历向秦六看了一眼,秦六知趣地告退出去了。 弘历想了一想,笑着说:“父皇,先皇对赵昌恩重如山,先皇去世,想必他也是痛不欲生,大概一两天之内就会以身殉主了。” 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为主殉身,何其忠也!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等他死了,要厚葬之。” 弘历连连点头,又说:“父皇,我带来的这些兵丁这几天包围各家王府,一直在外面冻着,可辛苦了,我想给他们发双饷。” “行,”四阿哥点点头说,“干脆,给所有的八旗兵丁都发双饷吧。” “这个,”弘历犹豫地说,“好是好,可是咱们雍王府的银子都快花光了,国库的银子,按老规矩,要等您登基大典以后才能提得出来。” “怎么?”四阿哥吃惊地问,“上个月我们府里还有一千多万两银子,怎么一下子就花光了呢?” 弘历掰着手指头说:“父皇,您不是说过,办大事就不能惜小钱么。八个铁帽子王,我每人送了五十万。六个部里,每个尚书送了二十万,侍郎送十万。大学士,御使们每人十万,张廷玉,贾雨村,马齐,隆科多,每人五十万。再有外面的总督,巡抚……” 四阿哥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好了,别给我报账了。那些钱花得没有错。不过,眼下从哪里再腾挪一笔才好。” 弘历眼睛一转,笑着说:“父皇,您听说过这个童谣吧,”说着摇头晃脑地念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哦?”四阿哥感兴趣地问,“这几家真有这么富?” “当然,”弘历兴奋地说,“我调查过,这几家都是在南京起家的,巧取豪夺,无所不为,现在已经是富可敌国。除了那丰年好大雪的薛家,那薛家的财产都落到贾雨村手里了。” 四阿哥捻着胡须,沉默不语。 弘历鼓动地说:“父皇,只要我们找个借口抄了这几家,怕哪家也能弄几千万两银子出来。” 四阿哥犹豫地说:“孩子,我们现在位子还没有坐稳,要收揽人心,不能无缘无故去抄家呀。” 弘历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先抄贾府。那贾府民愤极大,您忘了,前些日子有个石呆子不就是被贾府因为要夺他的扇子逼死的么?再有,贾府的王熙凤包揽讼词,逼人退婚,也曾经闹出过两条人命呢。” “嗯?真是这样?好,查抄荣国府和宁国府!”四阿哥眼睛放出光来。 弘历喜滋滋地答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这贾家两府珍宝无数,自己也可以乘机大大地捞他一把。 “慢!”四阿哥忽然伸手拦住了他,“那荣国府现在是贾环袭着,他是乌师爷的儿子。我们眼下还用得着乌师爷呢。” “这个……”弘历停顿了一下说道,“父皇,这抄贾府不光是为了钱财,那贾妃手里那份遗诏还没有找到,保不齐也藏在贾府里了。再说了,刚才秦六不是说了,赵昌给他姐姐留了一封信……” 四阿哥摇摇头说:“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吧。那乌师爷诡计多端,要是把他逼到你十四叔那边去,可对我们太不利了。”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荣国府的西厢房内温暖如春。小炕桌上,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满屋子的肉香。乌思道和赵姨娘面对面盘腿坐着,都吃得满面通红。赵姨娘用筷子夹了一只大虾,掰去头尾,放在乌思道的盘子里,说道:“我说,这老皇帝死了,四阿哥继了位,你可是大功臣啊,怎么不出去弄个总督巡抚什么的干干,倒成天价缩在家里不出头了呢?” 乌思道给赵姨娘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满上,叹了口气说道:“那四阿哥为人,白鹤脖子老鹰嘴,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古人说:功成身退,知足不辱也。”赵姨娘打了个哆嗦说:“你的意思是,他会来杀……” 乌思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幽幽地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文种恋栈,饮剑赐死姑苏;范蠡退隐,携美遨游江湖。学范公之举,为当今之陶朱公,非我其谁?” 赵姨娘听得似懂非懂,怀疑地问:“你是说,我们一走了之?” 乌思道点点头。 赵姨娘的脸色变了,忙说:“不,我不走。这环儿刚当上这一府之主,我这里也才刚刚尝到点儿甜头儿,怎么能走呢?我这儿归里包堆儿的,才弄了五百万银子不到,老太太的私房,二太太的私房,凤丫头搜刮的黑心钱,这几个大头儿还都没有到手呢。” 正说着,贾环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说:“娘,您听说了么?我大舅死了!” 乌思道一惊道:“赵昌?” 赵姨娘一把抓住贾环的胳膊忙问:“他,他怎么死的?” 贾环喘了口气说:“听说他是怀念先皇厚恩,自杀以身殉主了,皇上下令追赠他为忠顺侯呢。”说罢走到里间屋里去了。 乌思道和赵姨娘面面相觑,赵昌的为人他们最清楚不过,是个掉到钱眼儿里的小人,从来不讲什么忠义。说他能殉身简直是个笑话,肯定是被四阿哥灭口了。 第97章 赵姨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阿昌,你死得冤枉啊!姐姐一定给你报仇!”说着从怀里把赵昌给她的信掏了出来。乌思道一把抢过那封信,在灯下看着,他的脸色变了,说:“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是他们下的手。”说罢把那封信放在火焰上烧了。 赵姨娘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烧了?阿昌说要给他多抄几份儿贴到街头巷尾去,给他出一口气呢。” 乌思道脸一沉,说:“你不要命了,四阿哥的血滴子到处都是!” 房顶上忽然”啪”地响了一声,赵姨娘吓了一跳,紧紧靠在乌思道怀里。 贾环一掀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赵姨娘急忙从乌思道怀里挣脱出来。 贾环假装没看见说:“娘,我那件新做的官服呢?” “林之孝家的拿去给改了,不是有几处不合身么,”赵姨娘红着脸说,“你怎么想起穿它来了?” “听说四阿哥皇上七天以后登基大典,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的,”贾环得意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上大场面,得好好风光风光。” “这好说,”赵姨娘笑着说,“我这就去催催林之孝家的。”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对了,你先去找你珍大哥问问这上朝的规矩吧,别错了礼儿。” “不行,”贾环摇摇头说,“珍大哥这两天正烦着呢。他妹子不听劝说,死活出了家,当尼姑子去了。珍大哥觉得好没面子,关起门来谁也不见。” “唉,怪可惜的,”赵姨娘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惜春姑娘可真是个好模样儿,我还想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呢。” 乌思道向着贾环笑笑,说:“环儿,坐下,咱们爷儿俩喝两杯。” 贾环坐在炕沿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笑着说:“好啊,您尝尝这西洋的葡萄酒。”说着给乌思道倒了一杯。 乌思道尝了一口,说:“嗯,还行,就是有点儿酸。”接着一饮而尽。 酒一下肚,乌思道就觉得有点儿肚子疼,越疼越厉害,他瞪大了眼睛说:“环儿,你给我这酒里有,有……” 贾环嘿嘿一笑道:“有毒啊,乌大人。你不想想,我现在袭了这个爵位,你还跟我娘明铺暗盖的,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可是,可是,”乌思道喘着粗气说,“我其实是你亲爹啊。” “那,你就更没有什么说的了,为了我们娘俩儿的富贵么,”贾环侃侃而谈,“你想啊,四阿哥这皇位来得不地道,凡是知道他内情的人都得被他灭了口,要不我大舅怎么死了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有谁能比你知道的内情更多呢?所以呀,四阿哥皇上迟早要杀你的。与其以后弄个满门抄斩,还不如你现在就死了,还能捞个厚葬之。说不定皇上以后惦记起你的功劳来,也能照顾着我点儿。” 乌思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挣扎着说:“环儿,你糊涂,你糊涂啊!楚人无罪,怀璧其罪。你府里万贯家财,民愤又重,四阿哥又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我这一死,怕你们贾府的末日也就到了。你赶快跟你娘收拾东西走了吧。”说罢泪如雨下,转眼间就没气了。 第八十四章谁写的《红楼梦》 保定到定县的官道上,积雪已经有近一尺厚了。 一辆马车缓缓走来,车轮下的积雪压得嘎嘎地响。车老板看看喷着响鼻儿、累得汗水淋淋的辕马,心疼地对车厢里说:“二位姑娘,雪下得太大了,前面就是清风店了,我们找个店先避一避吧。” “好吧,找一家靠大路边儿上的店吧。”车厢里传来的声音。 车厢里正是黛玉和女装的贾五。他们从麦克手里得到了那纸遗诏之后,就雇了车沿着官道南下,希望能在路上遇见十四阿哥。车厢不大,贾五紧贴着黛玉坐着,黛玉没有地方可躲,只好红着脸任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贾五隔着衣服感到了黛玉身上的温馨,不由得心里一荡,把手从后面绕过来去搂黛玉的腰。黛玉伸手把他的手打开:“老实点儿!你要干吗?” “不干吗呀,”贾五嬉皮笑脸地说,“只是,只是,想知道你腰里那硬邦邦的是什么?” “什么硬邦邦的?混说什么呀你,那是我给你缝的腰带。包袱里没有地方了,就顺手系在腰里了。”黛玉的脸忽然红了,说着伸手把腰带拿了出来,递给贾五。 贾五接过来一看,三尺来长的玉带,红缎子的里,镶着十几片碧玉片,在雪光下一映,闪闪发光。“好漂亮!好漂亮!”他忍不住夸奖说。 黛玉一笑说:“这玉带本是我娘,就是雍王府那个福晋,给我的见面礼。在刘老老家养病的那几天,我把咱们那两块红绫缝在里面了。你试试,合适不?” 贾五把玉带系在身上,抻抻衣服,嘴里连连说道:“嗯,合适,正合适。谢谢妹妹。” 黛玉在他背上轻轻捶了一拳,还说:“看你,跟我还谢什么。对了,娘还给了我一个雍王府的腰牌,也给你好了。”说着掏出一个红漆木牌,给贾五系在腰带上。 说笑间已经到了清风店。马车在紧靠大路的一家旅店停了下来。贾五往车老板手里塞了一块银子,就和黛玉一前一后走进了旅店。 旅店里坐了不少人,雾气腾腾的。贾五和黛玉找了个靠窗户的桌子坐下。店小二殷勤地走了过来招呼道:“二位小姐,吃点儿什么?我们这里有名的就是烧鸡和天津包子|奇+_+书*_*网|,新开锅的包子,皮薄馅大,一咬一流油。” 贾五捏着嗓子说:“来一只烧鸡,一盘包子,再烫一壶酒。” 黛玉听得贾五的声音滑稽,忍着笑说:“再来一盘素菜,香菇豆腐就可以。” 店小二答应着退了进去。黛玉和贾五相视一笑,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林姐姐,林姐姐!” 黛玉抬头一看,原来是宝琴,带着一个婆子,坐在里面吃菜。他乡遇故知,黛玉高兴得不得了,忙叫道:“宝琴妹妹,过来坐!”忽然又想起来自己这正是在和宝玉私奔的路上,不由得又羞红了脸。 宝琴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在黛玉身边,问:“林姐姐,不是听说你被坏人劫走了么,怎么会到这里?”她又看看贾五,接着问道:“这位姐姐是谁?看着好面熟呢。” 贾五附在宝琴耳边,用自己的声音小声说:“琴妹妹,是我。” 宝琴吃惊地说:“宝,宝二……”她马上明白了,红着脸笑着说:“宝二姐呀,真有你们的!” 黛玉更不好意思了,忙岔开话题问道:“琴妹妹,咱们府里还好么?” “唉,”宝琴叹了一口气说,“自从贾环当了这个世袭,贾府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娘娘被贬出宫了,迎春姐姐死了,探春姐姐失踪了,惜春妹妹出家了。我们薛家更是一败涂地,宝姐姐被迫答应给贾雨村做续弦了。” 贾五和黛玉都沉默了,比起他们来,我们两个要幸福多了。黛玉擦擦眼睛,急切地问道:“琴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宝琴的眼圈也红了,说道:“林姐姐,我们薛家败了,那梅翰林一家又被下在了大狱里。我在京里实在住不下去了。我想去姑苏找我舅舅,就是做江南织造的曹寅。” 黛玉拉起宝琴的手说:“琴妹妹,别难过,以后会好起来的。”她看看贾五,贾五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十四阿哥当了皇帝,自己说一句话,梅家就没事儿了。不过这件事看来是凶险重重,可是,也得劝琴妹妹放宽心啊。贾五强笑着说: “琴妹妹,人生就像潮水,有落潮就有涨潮。古人不是说么:君子安贫,达人知命。” 宝琴苦笑了一下,缓缓地念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黛玉听了叹了一口气问道:“琴妹妹,你还想写书么?” 宝琴点点头说:“我小时候有好几个梦,现在一个接一个的都破灭了。写书,是我最后留下的一个梦了,我拼死也要把它保住。” 贾五向着宝琴挤挤眼睛,问道:“琴妹妹,你的书里有我么?” “当然有,”宝琴笑着说,“你们两个都有,而且还都是主角呢。” “好啊,好啊,”黛玉拍着手说,“不过,你可要把我们写得好点儿。” “当然,”宝琴点点头说:“我把书名都想好了,就叫《朱楼梦》。” “怎么叫这个名字呢?”贾五问。 “是从珍妮那首诗来的:昨宵朱楼梦,今宵水国吟。我好喜欢这两句。”宝琴说。 “不过,这个朱字不好,”黛玉说,“别让人怀疑有宣扬朱明前朝的意思。依我看,不如改叫《红楼梦》吧。” 宝琴笑着说:“好啊,我听姐姐的,就叫《红楼梦》好了。” 黛玉也笑道:“真是好妹妹,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一起睡好不好?” 宝琴连连点头。贾五向着柜台叫道:“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店小二一面答应着一面把酒菜端了上来。贾五给黛玉和宝琴斟上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用筷子在自己的酒杯里蘸了一下,乘人不注意,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孔,往外面的大路上看看。 第98章 他总有一种预感,十四阿哥就快要从这里经过了。 黛玉抿了一口酒,逗趣地说:“琴丫头,你写书用什么名字呢,是叫薛宝琴呢? 还是叫包薛琴呢?” 宝琴摇摇头,说:“林姐姐,看你这记性,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用我舅舅的姓,就叫曹雪芹。” 黛玉叹了一口气说:“叫什么名字倒是小事。我是想,中国历来因为文字罹祸的不可胜数,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司马迁受腐刑,再到本朝的明史一案。妹妹写书虽然是好事,可是这里面的厉害也不可不防啊。” 宝琴想了一想说:“这样吧,我在一开卷就声明:第一件,无年代年纪可考,第二件,无大贤大忠治理朝廷风俗的善政,只不过是我们姐妹,几个异样女子,再加上你。”说着向着贾五笑了一下。 贾五笑着说:“那么,就都是我们大观园里的事了?” “十之八九都是吧,”宝琴沉思地说,“先写你,从娘胎里带来的一块玉,再写林姐姐,从苏州来北京,再有就是你们两个拌嘴呀,摔玉呀,抹眼泪呀。” 黛玉在宝琴额头点了一下,假装生气地说:“好你个琴丫头,不许胡乱编排我!” 宝琴笑着说:“当然不会胡编,我写的都是真事儿呢。不过,你俩的身世我当然不会点破。再写点我们的诗社、联句、过生日……” 黛玉打断了她的话说:“原来的事情你写写也就罢了,不许你写我们现在的事儿!”才说了一个”我们”,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羞得满面飞红。 宝琴叹了一口气,说:不瞒你们说,这部书的开头,中间,我早就都想好了,只是这结尾,怎么想都不合适。前面铺陈得太大了,后面觉得力不从心,收拢不起来了。” 贾五同意地说:“人家都说万事起头难,其实结尾更难呢。你看中国这几部著名的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开头都写得有声有色,可是后面就迷里马虎了。” “是啊,”黛玉说,“就拿《西游记》来说吧,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多威风,可是到了后来呢,随便一个小妖精就能和他打个平手,三天两头地请人来救,真是窝囊透了。” “可不是,”贾五接着说,“最可气的是《镜花缘》,前一半写得挺引人入胜的,可是后面一半,简直是垃圾!” “还有《水浒传》也是,”宝琴说道,“前七十回挺好的,可是后面五十回写得乌七八糟。后来我老老家有个亲戚叫金圣叹的,他评点《水浒传》,就只留下了前七十回,把后面五十回全砍了。” 黛玉忽然问:“琴妹妹,你知道紫禁城里有多少间房子么?” “不知道,”宝琴奇怪地问,“姐姐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黛玉说,“差半间不到一万。” 宝琴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黛玉。 黛玉笑着说:“要知道,天地本是不全的。白玉含瑕,日中有乌,万物不可求全责备,任其自然就好。写书亦是如此,能写完则写完,如不能写完也不必强求。 泼墨大写意,留白小题诗,文章结尾留一段空白,给后人去想像,也强于狗尾续貂呢。” 宝琴一把拉住了黛玉的胳膊说:“好姐姐,谢谢,谢谢你啦!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听姐姐的,我听姐姐的,写到哪里算哪里,没有结尾,又有什么关系!”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贾五忽然明白了,这《红楼梦》后八十回以后的从来没有找到过,原来是宝琴根本就没有打算把它写完。不过这样也好,那断臂的维纳斯的雕像,不是比人们能想像出来的有手的女神更美么? 忽然,贾五隐隐听到有马嘶的声音。他从窗户的小孔向外望去,月光下,白雪上,一匹马疾驰而过。真是匹好马,在雪地里还能跑得那么快。马上的人很像十四阿哥,但是,不可能是他吧,大将军王回京,应该是前呼后拥,隆重得很。就是急着赶路,也至少得带几十人的卫队才是。不过,还是出去看看吧。 贾五站起身来,才要出去,外面走进来一个白胖子商人,一进门就叫:“刘掌柜,怎么还不把你外面的红布幌子换了呀?” 掌柜的笑着说:“张老哥,好久不见啊。我干吗要换幌子呢?” 那商人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啊,康熙皇帝过世了,北京城里都挂孝了呢。” 屋里”刷”的一下变得鸦雀无声。掌柜的急忙问道:“老哥,谁继承了皇位呢?” “雍亲王,北京城里已经戒严了。” 贾五一下子愣住了:康熙真的死了。四阿哥真的要当皇上了。坏了,他忽然觉得怀里的遗诏像一团火一样在燃烧。 第八十六章宝钗和十四阿哥 雪地里骑马飞驰的正是十四阿哥。因为心里着急,侍卫们的坐骑又跟不上自己的千里马,他一过黄河就把侍卫们抛下,换了一身普通武官的衣服,昼夜兼程。谁知道一进直隶境内就下起雪来了。到了傍晚时分,雪越下越大,马到保定城前,十四阿哥已经是人困马乏,看到路边有一家酒店,就跳下马来,走了进去。 官道边上的酒店常有文武官员们南来北往,也没有什么人注意穿戴得不起眼的十四阿哥。他拣了个角落坐下,叫了几样酒菜,闭目养神。 一个秀才打扮的人进了店门,笑着向柜台里面说:“老板娘,恭喜你呀,听说你家小少爷下个月就要娶张财主的女儿啦。呵呵,那小姐可是方圆百里之内有名的美人呢!” 老板娘略带沮丧地说:“唉,刘秀才呀,本来我们都准备好了,可是这非得推后不可了,百日之内不得婚嫁呀!” “怎么啦?”刘秀才奇怪地说,“莫非,莫非是皇上……” “可不是,你还不知道啊,这保定府里都知道了,总督府里通知家家在三天之内准备好戴孝呢,张财主的弟弟是个举人,知道朝廷的规矩,老百姓百天不许婚嫁,官宦人家要等一年呢。”老板娘说话快得像连珠炮一样。 十四阿哥听了一惊:怎么,父皇已经死了?自己拼命赶路也还是没有赶上。耳边又响起出京前康熙对他讲的话:“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咱们父子联手变法,给中国打下一个万年基业。”他心如刀绞,闭上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刘秀才要了一杯酒,问道:“老板娘,那是哪位王子当皇上了呢?” “是四阿哥。” 十四阿哥又是一惊:“怎么,父皇传位给他了?不可能啊,他是反对变法最起劲儿的。难道是父皇为了春儿的事情不肯原谅我了?” 另一边角落里传来冷冷的声音:“康熙六十一年某月某日,天大雷电以风,予适乞假在家,忽闻上大行,皇四子已即位,奇哉。” 老板娘忙说:“先生,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十四阿哥听了心里一凛,这”奇哉”两字,莫非是说父皇死得不明不白么?再看时,那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十四阿哥喝了一口酒,心里对自己说:冷静,一定要冷静。自己以往行事鲁莽,干了好几件糊涂事儿。现在是紧要关头了,一丁点儿也错不得。干脆先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他叫了一间上房,迷迷糊糊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向北京城驰去。 一路走一路想,十四阿哥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父皇会放弃改革变法的方针,让老四即位。就是恼自己和春儿的事情,也应该传位给老八才对啊。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自己要是就这么进京,两眼一摸黑,怕是凶多吉少。应该先找个地方了解一下北京城里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前面隐隐地就是北京城的城墙了。不如先去自己送给贾雨村的宅子,问问他现在的形势,而且他脑子灵活,也能给自己出出主意。自己给了他不少好处,想他也不至于马上叛变自己。而且即使他真的投靠了老四,也不会想到在自己家里设圈套。想到这里,他拨马向西山八大处走去。 八大处,贾雨村的宅院。雪已经停了,一轮明月照在晶莹的雪地上。 宝钗站在院子里,把药吊子里的药渣倒掉,痴痴地望着月亮。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才几年光景,偌大的一个家业,败了个一干二净,自己也不得不像粗使丫头一样,给哥哥煎起药来了。 原来薛姨妈带着宝钗和起不了床的薛蟠搬到八大处以后,手头越来越紧。可是给薛蟠治病买药的钱怎么也不能不花。亲戚们都靠不上了,又不好向贾雨村开口,只好想方设法节约开支。家里的佣人都辞退了,只留下了一对老家人夫妇和莺儿。昨天莺儿家来人说她娘病了,要她回去看望,今个儿一早,那两个老家人去城里采买年货,现在还没有回来。偌大的一个宅子,只留下了他们三个人。 “月色清如水,星光似水柔。”宝钗忽然想起黛玉这两句诗来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她忽然觉得好羡慕黛玉,平时闹小心眼儿,谁知道事到临头,抬腿说走就走,好潇洒。听说三妹妹也私奔了,还是跟一个洋人。怎么偏偏就是自己这么命苦呢,被迫当了一生的淑女,现在又得嫁给贾雨村了。幸亏皇上死得是时候,他有一年不能娶自己。其实贾雨村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儿,人长得还可以,学问也好。不过,自己自从见过十四阿哥以后,对什么男人就都没有感觉了。唉,也是拖一天算一天了。 一丝流云从月亮上掠过。 第99章 宝钗轻轻念道:“柔情亦似水,似水是侬愁。”她把手放在胸前,胸前一块硬硬的,正是十四阿哥送给她的那块玉佩。她的手在玉佩上轻轻摩挲着:那天,他就是那么纵身一跳,把那块红绫抓在手里了;然后又那么一挥手,把这块玉佩扔给了我。 宝钗紧紧地把玉佩压在自己胸膛上。手一滑,玉佩隔着衣服压在了她的乳房上,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忙放开手。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自己要刺杀十四阿哥,却被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一下子倒在了他的怀里,然后他就紧紧地搂着自己。 宝钗闭上眼睛,心里轻轻叫着:“阿哥,阿哥,只要能再见你一面,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忽然听得身后”咕咚”一声响。宝钗吓坏了,回过头去叫道:“什么人!?” 十四阿哥走到贾雨村宅子的院门外,跳下马来,才要敲门,又犹豫了。贾雨村虽然是拥护改革的一员大将,但是心术不是太正,自己离京这几个月,他会不会投靠了老四呢?不如秘密进去探听一下。想到这里,他纵身一跃,跳过了院墙,轻轻落在院子里。 明月照在雪地上,恍惚若白昼。一个周身白衣的少女的背影,似乎正在对月祈祷着什么。 十四阿哥有几分奇怪,他对贾雨村的家庭知道得很清楚,娇杏死了以后,贾雨村痛不欲生,发誓说:“誓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就是不打算续弦了。可是这个少女举止高雅大方,绝对不会是丫鬟仆佣之流。而且,怎么好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会是她么?十四阿哥忽然觉得心里一热,脚下一脚踩空,“咕咚”一声,几乎摔倒。 宝钗先是吓了一跳,可是回头一看,月光照耀下,一个魁梧的军官,眼角带笑,不怒而威,不是十四阿哥,却是哪个? 宝钗的心缩紧了,是他,真的是他,我的愿望,老天听见我的愿望了。她生怕这是一个梦,用力睁大了眼睛。 十四阿哥见宝钗发呆,以为自己吓着她了,心里好过意不去,向着宝钗一抱拳道:“对不起,打扰了。请问小姐,贾雨村可在么?” 宝钗猛然惊醒,冷冷地说:“原来是大将军王到了,请到屋里奉茶。”刚说完她就有几分后悔,这家里都是女人,哥哥又起不来床,叫他进来恐怕别人会有闲话呢。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再也收不回来了。不过,她心里暗暗又有几分高兴,能有机会和十四阿哥相处,哪怕是一时片刻也好。 宝钗领着十四阿哥进了堂屋,点上蜡烛。十四阿哥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是她,是她,一定是她!他眼前又出现了那夜的情景,楼上的白衣少女不安地望着他,一片红绫轻轻飘下。他才要说些什么,宝钗已经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宝钗穿过走廊,走到后院薛姨妈的卧室窗外,就向屋里喊道:“娘,有客人来了!” 薛姨妈刚从薛蟠屋子里出来,从床下拖出个黑檀木的箱子,里面就藏着高成的人头,刚要打开,就听到宝钗在叫她。她急忙又把箱子藏起来,没好气地说:“这么晚了,咱们孤儿寡母的,见什么客人!叫他走吧!” “娘,”宝钗在窗外说,“是十四阿哥。” 薛姨妈一愣,问道:“怎么,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接着说道:“好啊,你去烧点儿热水吧,我们给客人上茶。” 宝钗答应着走了。薛姨妈又把箱子打开,捧起那人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还在喃喃地说:“成哥,成哥,小妹今天就要给你报仇了。”说罢轻轻地吻了那人头一下,又拉出了另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从贾雨村那里要来的化骨散。 这化骨散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毒药,服下以后,一个时辰功力全失,十二个时辰筋骨寸断而死。当初薛蟠中的就是这个毒。薛姨妈借口医生说要好好研究一下才能根治薛蟠的毒,向贾雨村要了一小瓶化骨散。贾雨村给了她以后自己也有点儿后怕,怕她给自己下毒。以后凡来薛姨妈这里饮茶吃饭,贾雨村总揣着一小瓶浙江红醋,因为这化骨散的解药就是醋。 薛姨妈把化骨散揣进怀里,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深施一礼,说:“大将军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 十四阿哥笑着说:“不敢当,老人家请免礼。请问您是雨村的……” “哦,我是他的岳母,夫家姓薛,”薛姨妈笑着说,“因为小女已经答应许配给贾大人了,所以我们来这里住。原来说月内就要完婚的,只是现在又有国丧……” 十四阿哥听得心里酸溜溜的,怎么,这个女孩子又要被人娶走了?自己在情场上怎么如此不走运呢? 正说话间,宝钗端着一个茶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招呼道:“大将军王,请用茶。” 十四阿哥刚要伸手去接,薛姨妈一手把茶盘抢了过去,看了看,惊叫道:“哎呀,这个茶叶怎么能待贵客呢?你们等着,我去换点儿上好的茶来。”说着端着茶盘到后面去了。 宝钗有点儿尴尬。十四阿哥笑着说:“小姐,请坐。”宝钗应了一声在下首坐下。 一时间,二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十四阿哥说:“小姐姓薛,可跟金陵四大家族的贾王史薛有什么渊源么?” 宝钗叹了一口气说:“那薛家正是敝家,可惜现在已经和其它三家一样败落了。” 十四阿哥说:“天道变易不常,人间富贵亦流转循环,小姐吉人天相,他日薛家复兴亦可待也。” 宝钗笑道:“谢您的吉言。” 十四阿哥也笑着说:“听说金陵四大家族都是亲戚,姑娘认识贾宝玉么?” 宝钗一抬头,“砰”的一声和十四阿哥的目光碰到一起。她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低声答道:“见过,他是我的表弟。” 薛姨妈兴冲冲地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说道:“茶好了,丫头,给大将军王送去!” 说罢把茶盘递到了宝钗手里。 宝钗犹豫了一下,端起茶盘走到十四阿哥面前,说:“大将军王,请。” 十四阿哥笑着伸出手来接茶盘。薛姨妈脸上掠过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微笑。 宝钗一愣,这一瞬间,十几年的往事一起涌现在眼前:自己从刚会说话起,娘就告诉自己要杀十四阿哥,给爹报仇;长大以后,又非要送自己进宫去当才人,伺机离间皇上和十四阿哥的关系;现在把自己许配给贾雨村了,还念念不忘要贾雨村投靠四阿哥,算计十四阿哥。现在十四阿哥就在眼前,莫非娘在这茶里做了什么手脚不成?她的心里好害怕,身体一歪,手里的茶盘有意无意地摔了出去。 薛姨妈”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眼看那茶盘和茶杯就要在地上摔得粉碎了,只见十四阿哥一招手,那茶盘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调过头来,缓缓地飘落到了十四阿哥的手中。 薛姨妈长出了一口气说:“王爷好俊的武功!怪不得人家都说您是天下第一高手呢。”宝钗的脸变得煞白。 十四阿哥无意露了这手武功,觉得似乎有些炫耀,再看到宝钗的脸色大变,以为是自己吓住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向着薛姨妈说:“夫人过奖了。”说着揭开茶杯的盖碗,闻了闻,用赞美的口气说:“嗯,好香的茶。” 十四阿哥从小练功,几乎什么毒药都能闻得出来。可是那化骨散气味极微,非凝神定气是很难闻得到的。而且宝钗就站在十四阿哥三尺之内,一阵阵冷香丸的香气,熏得他心动神摇,一点儿也没有嗅出茶里的异味。十四阿哥向着宝钗笑了笑,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茶才下肚,就觉得胃里向火一样在翻腾,十四阿哥心知不好,把茶杯一扔,一边用力运功压住身体里的毒气,一边伸出右手抓住了宝钗的手腕,问:“你,你这茶里有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宝钗一见十四阿哥真的中毒了,吓得花容失色,心里难过极了,流着眼泪说:“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 十四阿哥一把把宝钗拉进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卡在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 “快拿解药来!饶你不死!” 第八十六章金簪雪里埋 宝钗闭上眼睛,这几乎和自己的那个梦境一样,自己刺杀十四阿哥不成,反而被他擒住了,倒在了他的怀里。可是这次,自己真的害了他,也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她心里觉得好痛,宁可杀了自己,也不应该害了他。他怕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唉,马上就要一起死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一种甜蜜感,能死在自己心爱人的手中,不就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么?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嘴角上却浮现起一丝微笑。 薛姨妈忽然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说道:“老十四,你也有今天啊!乖乖等死吧!还记得你杀的查富贵么?还记得你杀的薛定锷么?” 十四阿哥怒目瞪着薛姨妈问道:“老婆子,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薛姨妈咬牙切齿地说:“那薛定锷是我们蟠儿的爹,查富贵真名叫高成,是钗儿的爹。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是你给他们偿命的时候了。” 宝钗心里好难过,娘是怎么了,自己和哥哥不是一个爹,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唉,反正自己就要和十四阿哥一起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说:“他们贩卖鸦片,死有余辜!”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他咬着牙说:“好,你不拿出解药来,那我就先废了你的女儿!” 第100章 说着卡在宝钗脖子上的手一用力,觉得碰到一块硬硬的熟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夜扔给楼上的姑娘的玉佩,上面还刻着八个字:如怨如慕,缘归何处。真的是她。他的心软了,长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把宝钗推开说道:“唉,真的是你!真想不到,姑娘,真想不到!” 宝钗泪流满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哀求地说:“不是我要害你,真的不是!” 十四阿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弯下腰,紧紧地捂着肚子,忽然大叫一声,一拳擂在八仙桌上。那八仙桌应声碎成了四瓣。再看十四阿哥,已经倒在地上疼得昏过去了。 薛姨妈仰面哈哈大笑,说道:“十五年,十五年啊!成哥,小妹给你报仇了!小妹给你报仇了!我们一起喝几杯庆祝一下吧!”说着跌跌撞撞地转到后面去了。 看着薛姨妈的背影,宝钗忽然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娘爱爹爹,爹死了以后再没有过男人,一心把自己调教成淑女,为爹爹报仇的淑女。可是她牺牲自己为爹爹报仇也罢了,为什么还要牺牲我的一生呢?想到这里,她觉得娘太自私了,把自己当成了她忠于爹爹的一个工具。自己一生的幸福就是断送在娘的手里了。她为了爱情能牺牲一切,为什么我不能追求自己的爱情呢?我当了十几年的乖乖淑女,我当够了,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宝钗心里默默念着:“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了。 十四阿哥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宝钗跪了在他的面前,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呜咽着说:“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她看看左右无人,附下身来飞快地在十四阿哥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她笑了,对自己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淑女了。 她看着昏倒在地的十四阿哥,心里隐隐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十四阿哥死了,自己也就随他去了。 宝钗呆呆地在十四阿哥面前跪着,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身体一摇,几乎摔倒。那块玉佩随之一晃,敲在她佩带的项圈上的金锁上,“铛”的一声响。 宝钗低头看看,不禁苦笑了一下:玉振金声。唉,自小大家就说自己命中注定是有金玉姻缘的,自己有个金锁,以后只有见了有玉的才能配。现在自己身上有了十四阿哥的玉佩,正好配自己的金锁,偏偏他又被娘毒死了。还不如宝玉和黛玉的木石姻缘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羡慕起宝黛二人来了,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十四阿哥,眼泪又落了下来。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宝钗擦了一把眼泪,自己有十四阿哥的玉佩在身边,也应该知足了,因为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否则怎么能把玉佩送给自己呢。可是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也在真心在爱着他呢?虽然今生无缘,来生能再结同心也好。应该给他一件信物,这样他在阴间也会记起自己。宝钗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金锁,托起十四阿哥的头,轻轻给他套在脖子上。 宝钗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十四阿哥的脸上。十四阿哥的脸上忽地透出一片黑紫的颜色,看来是中毒已深了。这些制作毒药的人真可恨。前些时候哥哥从监狱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这样。 宝钗心里忽然一动,那么,十四阿哥中的毒是不是跟哥哥也一样呢?娘对毒药一窍不通,什么砒霜,断肠草,孔雀胆,鹤顶红,家里一概没有过。她又想起来,莺儿对她讲过,太太向贾雨村要过一瓶化骨散。肯定是了,娘给他下的肯定是化骨散!宝钗的心颤抖了,十四阿哥有救了!她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厨房走去。化骨散用醋就可解。宝钗冲进厨房,哆哆嗦嗦地拿起醋瓶子,一看,空的。再搬过醋坛子,一看,还是空的。宝钗急得心里冒火,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忽然闻到一股醋味儿,宝钗仔细辨别一下,沿着气味的来源走去,发现那味道原来是从阴沟里传来的。原来薛姨妈怕十四阿哥认得化骨散,来厨房找醋喝,把毒解掉,所以把瓶子里和坛子里的醋统统倒了个一干二净。 “娘,你好狠!”宝钗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恨意,恨不得放一把火把这个家烧得一干二净。她觉得头痛得像要炸开一样,她用手按着太阳穴,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千万不能慌张,十四阿哥还等着你去救呢。大家都说你聪明绝顶,你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救他。 宝钗倚在柱子上,一件一件地打量着厨房里的东西。酒坛子,酱油坛子,腌菜坛子,她心里又是一动,前些天莺儿从家里拿来了一小坛子酸菜,自己尝过一次,酸得几乎把牙都酸倒掉了,能不能代替醋来解毒呢? 宝钗三步两步跑到莺儿的屋子里,找出那坛子酸菜,又急匆匆地跑回堂屋。 十四阿哥已经醒过来了。他只觉得肚子里痛得已经麻木了。看来几个时辰之内,自己就要一命归西了。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太多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宝钗跑了进来,十四阿哥打起精神,勉强笑着说:“姑娘,我们原来见过,对不对?” 宝钗点点头。 十四阿哥轻轻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薛宝钗。”宝钗含羞地说。 十四阿哥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肚子里又是一阵疼痛,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痛苦。 宝钗跪在他的面前,把那小酸菜坛子打开,着急地说:“快,你快把这里面的酸菜水喝了!” 十四阿哥奇怪地看看她,宝钗流着泪哀求地说:“是给你解毒的,阿哥,求你相信我吧!” 十四阿哥点点头,强忍着腹中的疼痛,接过坛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原来那化骨散的主要成份是几种剧毒的生物碱,碱遇到酸会被中和掉,所以醋可以解化骨散的毒。这酸菜水里有多种有机酸,一样能够中和化骨散里面的生物碱。酸菜水一下肚,就和化骨散发生了剧烈反应,十四阿哥的肚子里像开了锅一样翻腾了起来,原来麻木的神经现在也都不麻木了,疼得十四阿哥满地打滚。 宝钗大吃一惊,怎么?这酸菜水难道不行么?怎么疼得更厉害了?她弯下腰,着急地问:“阿哥,阿哥,你怎么了?难道这酸水解不了毒么?” 十四阿哥心里知道这解药是对路子的,只不过这毒药和解药都太霸道,在自己肚子里打得翻江倒海,自己挺过这一阵儿就好了。他想告诉宝钗放心,可是周身疼得一阵阵的痉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黄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宝钗再也看不下去了,完了,完了,阿哥没有救了,都是自己造的孽。她哭着说:“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就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燕山雪花大如席”当然是夸张,但是巴掌大的雪片是有的。宝钗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憋闷得厉害。她打开院门,外面是一派白白的旷野。 贾雨村的宅院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巨岩下面,三面环山,银妆素裹,白皑皑一片。 雪花落在宝钗的身上、头发上、睫毛上、手上、脸上,她却浑然不觉,木呆呆地在膝盖深的雪地里站着。自己从小就喜欢下雪,因为雪花洁白、清凉、高雅,自己又姓薛。长大了,大家都背后叫自己雪美人。自己也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直到在宝玉挨打的那天见到了十四阿哥。无情的人一旦动了情,就像阳光下的雪人一样,那冰冷的傲气转眼间就化做了似水柔情,日日夜夜受着相思的煎熬。唉,这也许是从娘那里传下来的,娘为了爱情不管不顾,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比她大三十多岁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听莺儿讲,娘常在半夜抱着一个男人的头又哭又说的,那人想必就是爹爹了。其实娘比自己幸福多了,她和爹爹有过几个月的甜蜜日子,还生下了自己。而自己呢,和十四阿哥只见过三面。 第一面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第二面两人只是痴痴相望,连话都没有讲;今天是第三面,我们说话了,我们离得好近,可是,我把他毒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火红的朝阳横拉竖拽地推起了漫天的彩霞,映照在积雪的山峰上,泛起一阵阵迷幻的光芒。远方的村庄升起了缕缕炊烟,对面山上响起了砍柴人的歌声:“西山晴,雪莹莹,人已去,泪盈盈。” 是啊,太阳出来了,雪就要化了,十四阿哥就要死了。宝钗耳边又响起了十四阿哥痛苦的呻吟声,她的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她喃喃地念着:“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一团怒火忽地从她心中涌起:为什么单单我的命运这么悲惨呢?被迫做了十几年没有自我的乖乖女,一旦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老天又偏偏借自己的手杀了他。老天啊,你怎么能如此不公呢!地呀,你不勘贤愚何为地! 天啊,你不辨忠奸枉为天!天啊!天啊! 宝钗不知不觉地又叫了出来:“天啊,天啊!”她自小就被教育要言不高声,笑不露齿,从来就没有高声喊叫过,今天一旦叫了出来,觉得十几年的冤屈之气都吐了出来,一种绝望的快意充满了她的胸膛。她放声地高叫着:“天啊!天啊!!天啊!!!”叫声在山谷间回荡着:“天啊--天啊--” 薛姨妈在自己的屋子里,抱着那人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忽然,她听到似乎是宝钗在外面呼叫,她吃了一惊,女儿跑到大野地里去干什么呢?她急忙把人头藏好,走出院门,只见火红的朝阳映照在雪地上,自己的乖女儿宝钗正在悲切地呼喊着。 第101章 薛姨妈心里有点儿害怕,难道这孩子疯了不成?忙高声喊叫:“孩子,孩子,你怎么啦?”宝钗也不搭理她,还在继续呼叫,声音越来越悲戚。 忽然间,背后的山峰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瞬间变成了轰轰巨响。薛姨妈回头一看,登时大惊失色,高声叫道:“不好,不好了,雪崩了!” 言犹未了,漫天的雪块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泻而下,转眼间把薛姨妈和宝钗都吞没了。几分钟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只留下白茫茫一片。 原来这几天雪下得很大,山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宝钗和薛姨妈的叫声在积雪间引起了共振,导致了西山的大雪崩。 眼见着自己被包围在晶莹白雪中,宝钗心里反而变得分外平静。她微笑地闭上眼睛,轻轻地说:“质本洁来还洁去,休叫污浊掉渠沟。阿哥,我先走了,我在前面等你了。”隐隐地,她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唱歌,好像是秦可卿的声音:“莫叹金簪雪里埋,今世修得再生来……” 十四阿哥又一次醒来了。他觉得肚子里仿佛不疼了,运一运气,知道自己中的毒已经被解了。虽然身体还虚弱得厉害,只要自己两天之内不动真气,好好运功疗养,武功就可以全部恢复。真应该好好谢谢薛宝钗姑娘。 猛然间然听到宝钗的声音在外面叫喊,她在叫什么呢?莫非有什么危险不成?十四阿哥挣扎着站了起来,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十四阿哥久在青海雪山间转战,一听就知道是雪崩了。他心里暗叫不好,只见白雪忽地一下,就把门窗都埋了一半。 十四阿哥爬上桌子,撕掉窗户纸钻了出去。仔细一看,这个宅子的三个套院已经被积雪埋掉了两间半。幸亏是有山岩挡着,要么自己在的堂屋也会被埋在积雪下面了。可是,薛姑娘刚才是在外面叫喊,那么她……十四阿哥的心颤抖了,他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院子,只见原来的山谷已经成了一片平地,干干净净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哪里有宝钗的影子? 十四阿哥的心沉下去了,他焦急地叫着:“薛姑娘!薛姑娘!” 原野上静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薛姑娘--薛姑娘--” 十四阿哥仔细听着,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几次试着要用”天耳通”的功夫寻找宝钗的动静,可是自己中毒未愈,真力根本聚集不起来,急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天耳通”的功夫还是运不起来。十四阿哥万般无奈,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胡乱走着,希望能找到宝钗被埋的地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什么也没有找到。她一定是已经去了,十四阿哥两眼含泪,默默地念着:“薛姑娘,薛姑娘。” 远方又传来了砍柴人的歌声:“西山晴,雪莹莹,人已去,泪盈盈。” 十四阿哥惨笑了一下,低低地说道:“西山晴,薛无踪,雪莹莹,恨情情。”他拔出佩剑,在一棵大树上准备刻下这几个字。才刻了:“西山晴薛”四个字,他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上有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金锁,上面还刻着字: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这一定是薛姑娘送给我的。十四阿哥只觉得心里一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自己吓了一跳,自己动了真气,怕武功要大损。想起西山秘魔崖有个山洞,是自己当年练功的地方,还存了不少的食物。不如自己先去那里调养两天。 想到这里,他向着茫茫雪地说道:薛姑娘,我走了,愿我们来世能有缘也有分。 说罢,擦了擦眼泪,跌跌撞撞地向山上走去。 后来有好事者到这里游玩,见了树上的字,以为”薛”乃是”雪”字之误,遂勒石立碑曰:“西山晴雪。” “西山晴雪”后来和”琼岛春荫”、”卢沟晓月”、”金台夕照”、”玉泉垂虹”、”居庸叠翠”、”太液秋池”、”蓟门烟树”等一起合成了有名的”燕京八景”。 第八十七章凤姐托女 紫禁城,御花园。 天阴沉沉的,四阿哥站在假山前呆呆地出神。 弘历匆匆走了过来说道:“父皇,前天有人见到十四叔过了丰台。” “啊?”四阿哥一愣,心想:从丰台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进北京了,老十四怎么会走了两天还没有到?莫非他在安排什么来对付自己?现在自己在明处,他在暗处,可别中了他的圈套。想到这里,他咳嗽了一下,说:“没有关系,你叫贾雨村来一下。” “贾雨村请假了,”弘历说,“西山发生了大雪崩,他家的宅子被埋了一半儿,他赶回去看了。” “哦,那就叫乌思道来。” “乌师爷?”弘历恭敬地说,“您还不知道么?已经死了!” “死了?他没灾没病的,怎么会死呢?”四阿哥奇怪地问。 “听血滴子们讲,是贾环发现了老乌和他娘的私情,就把他毒死了。” “嘿嘿,”四阿哥冷笑一声,“好个贾环,厉害,有心机,倒像是我的儿子。” 一阵阴影从弘历脸上一闪即过,他笑着说:“父皇,现在我们可以查抄贾府了吧?八旗兵丁们都盼着发双饷呢。” 四阿哥点点头,说:“好吧,荣国府,宁国府,统统抄掉,看看是不是真那么有钱!” 荣国府东北角一小院的西厢房。凤姐头上裹着毛巾,在床上躺着,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 平儿两眼含泪,双手捧着药碗,说道:“二奶奶,您别难过,先把药吃了吧。” 凤姐苦笑一声说:“什么二奶奶,这里哪里有什么二奶奶,只不过是个被休了的黄脸婆罢了。” 平儿一面服侍凤姐吃药,一面劝慰说:“二奶奶,二爷他一时糊涂,等明白过来就会接您回去,再说了,你们又有巧姐,这孩子长得可真是让人疼。” 凤姐往小床上看了一眼,巧姐睡得正香呢。她叹了一口气说:“平儿,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二爷是靠不住的,以后如果你能照看着巧姐点儿,我就是死了也感谢你的。”说着流下泪来。 平儿忙替凤姐擦去眼泪,说:“看您说的,二爷就是再不济,也不能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啊。” “他?”凤姐冷笑一声,“就凭他也能--” 一阵砰砰的敲门声,丫鬟小红急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贾芸和刘老老。小红脸色一红,低头说:“二爷,老老,请进。” 凤姐欠起身来,笑着说:“好啊,难得你们有良心来看我。” 贾芸笑着说:“有个朋友送了支高丽参,我想婶子身体正弱,需要补养,就要带来给您,正好碰上刘老老,就一起来了。”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小红。 刘老老走过来,拉起凤姐的手问道:“二奶奶,几天不见,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呢?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呢?” 凤姐笑着说:“没什么,死不了的,我还想过几天就回金陵呢。” “金陵可去不得,”贾芸插话说,“您还记得那个李守备吧,就是馒头庵的姑子求您给云老爷写信判他们退婚,后来他儿子殉情自杀的那个,他现在来京述职,就要调任金陵知府了。他放出话来,以后贾府的人如果去了金陵绝对落不了好。” 凤姐淡淡一笑,叫道:“小红,你用芸二爷拿来的高丽参去给我熬碗汤来。” 小红答应着拿起参包。凤姐又对贾芸说:“她没有熬过高丽参,你去教教她一下。”贾芸大喜过望,高高兴兴地跟着小红走了出去。 刘老老把篮子放在地上,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说道:“二奶奶,这都是您喜欢吃的新鲜东西:腌酸菜,豆腐干儿,腌香椿芽儿,炸辣酱……” “谢谢老老啦,”凤姐笑着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包,“这个你拿着。” 刘老老接过来,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红的是宝石,绿的是翡翠,只看得她的眼睛都花了,忙说:“这怎么可以,太贵重了,这怎么可以。” 凤姐按住刘老老的手,说:“老老,你听我说,你把这个收下,我有事要求你。” 刘老老见凤姐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就像她见过的许多将死的人一样,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伤心:“二奶奶,有什么话,您就说吧,只要是我老婆子能做得到的。” 凤姐做个手势要平儿把巧姐抱过来,又把她交到刘老老手里。巧姐裹在一条红毯子里微微动了一下,在刘老老怀里又睡着了。 凤姐叹了口气,说道:“老老,我求你把巧姐带走,以后长大了嫁个小户人家。” 刘老老吃了一惊,说:“这,这怎么行?巧姐儿是金枝玉叶,我们是穷庄户人家她怎么能吃得了这个苦呢?” 凤姐拉着刘老老的手说:“老老,您见的人多了,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二奶奶,您还年轻呢,又是吉人天相。”刘老老忙安慰凤姐,却也不由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凤姐苦笑一下说:“老老,我本是最不信什么因果报应的,贼大胆儿,昧心的事怕也干过不少。这几天一病,忽然害怕起来了。按说我这一辈子,什么该见的也都见过了,什么该吃的也都吃过了,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可是如果原来我造的孽,报应到了巧姐身上,可怎么是好?”说着不住地咳嗽。 平儿急忙走过来给凤姐捶背,凤姐喘了一会儿气说:“老老,您是厚道人,想必积了不少阴德,巧姐跟着您,能平安长大,我就是在十八层地狱里,也是感激的。” 第102章 说着又咳嗽起来。 刘老老一听,这是在托孤啊,她听书听得多了,什么周文王托孤姜子牙,刘玄德托孤白帝城,赵氏孤儿,到此时不觉得豪情万丈,拍着凤姐的手说:“好,只要二奶奶看得起我,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姐儿回护周全。” 凤姐笑着说:“好,我就知道老老是靠得住的。平儿,你带巧姐和老老马上出去吧,让兴儿叫辆车送她们回去。” “这么着急?”平儿奇怪地问,“巧姐的衣服还没有准备呢。” “衣服以后再说吧,”凤姐叹了一口气说,“我这几天心惊肉跳的,总觉得马上就要出事儿似的。巧姐早一刻离开,我就早一刻踏实了。” 看着平儿和刘老老抱着巧姐匆匆离去,凤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拿起手帕擦擦眼睛,只听得贾芸和小红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小红把参汤端到凤姐面前,说道:“二奶奶,请喝。” 凤姐接过碗,抿了一口,笑着说:“你们两个聊得怎么样了?” 小红马上红了脸,贾芸讪讪地说:“婶子又开玩笑了,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凤姐冷笑一声说:“没什么好聊的?我问你们,上次你们两个躲在柴房后面亲嘴儿,可算怎么回事呢?” 小红和贾芸二人只吓得面如土色,“咕咚”“咕咚”跪倒在了凤姐面前。 凤姐厉声喝道:“小红!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也答应过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怎么这样自轻自贱呢?” 小红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贾芸向前蹭了两步,说:“婶子,都是我不好,不关小红的事,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凤姐哼了一声,从床下抽出一根板尺,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小红,把手心伸出来!” 小红乖乖地把手伸出来,手心向上。凤姐把板尺举得高高的,忽然又停住了,对贾芸说:“芸儿,你来打她,我就饶了你。” 贾芸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板子,一狠心,板子带着风声重重地落了下来。小红一闭眼睛,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她的手一哆嗦,可是,怎么不疼呢?她睁开眼睛,只见贾芸的左手手心肿起了老高,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原来贾芸没有打她,却打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小红又是心疼,又是感激,流着眼泪说:“二爷,您,您……” 贾芸咧着嘴勉强笑了一下,对凤姐说:“婶子,求您饶了小红,怎么惩罚我都没关系。就是让我当牛做马,我也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凤姐微微一笑道:“当牛做马?这可是你说的?” 贾芸咬咬牙,回答道:“是,婶子,只要您饶了小红,我就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凤姐两手一拍:“好!那我就命令你一辈子给小红当牛做马!” “什么?”小红和贾芸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凤姐呵呵一笑,说道:“我这辈子啊,歹毒的事儿干得多了,现在忽然转性了,想干几件好事了。”接着她拉起小红的手,说道:“孩子,我说过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金山银山不算好,公子王孙不算好,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芸儿虽然家里贫寒一点儿,可是对你真心实意,我就打算把你嫁给他了。” 小红和贾芸又惊又喜,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凤姐打开小箱子,拿出一张纸来,说道:“芸儿,小红是家生女儿。这张纸上我已经盖了图章,给她赎了身。你现在就带她走吧,趁我还在,她父母也不敢对你们的婚事说个不字。” 小红和贾芸只是不住地给凤姐磕头。 正在这时候,平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的官兵,把前门都封锁了,说要抄咱们的家呢!” 凤姐苦笑着说:“好,可来了,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小红,你俩快走吧,有了那纸文书,你就不算这贾府的人了。” 第八十八章抄查荣国府 荣国府仪门内的大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秦六带着如狼似虎的兵丁们把荣国府和宁国府的男女老少都赶到了院子里。女眷们哪里经历过着个场面,大都吓得低下头不敢看人。贾珍和贾环急得团团乱转,两人连连说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肯定是什么事情误会了。”秦六把脸一耷拉,根本不理他们。 弘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贾环急忙凑了上去问道:“贝勒爷,您看这是怎么说的?怕是误会了吧?” 弘历也不搭理贾环,径直走到台阶上,念道:“有旨意:贾珍、贾环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钦此。” 秦六一迭声叫道:“拿下贾珍、贾环,其余看守。”又叫他带来的太监从人传齐司员,分头按房抄查登账。” 贾府上下都吓得六神无主了。按照规矩,这家产一抄,就全要没收入官,家属也要变卖为奴。从主子的身份一下子落到最低等的奴才,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一个太监走上来报告弘历:“启禀贝勒,西跨院抄出两箱房地契又一箱借票,却都是违例取利的。”贾环一听吓了一跳,那西跨院都是赵姨娘的东西呢。只听得秦六说:“好个重利盘剥!很该全抄!请贝勒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来再候定夺吧。” 不一会儿,秦六拿着一张单子走了回来说:“报告贝勒,西跨院里抄出: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哔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檐,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檐,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檐十副,倭刀帽檐十二副,貂帽檐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十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八万五千二百两,赤金九百五十两,钱七千吊。银票三百五十万两。” 弘历听了暗暗点头,这贾府果然是名不虚传,一个院子里就搜出这么多东西,全抄了还怕没有几千万银子?这下不愁国库里没有钱了。 贾政本来病重,被抄家这么一惊一吓,一口气喘不上来,顿时就咽了气。贾府其他人都自顾不暇,贾政平时人缘又不佳,此时居然没有人过来问候,只是王夫人一个人在掉眼泪。 弘历带来了十几辆大车,一会儿就装得满满的了。弘历笑着对秦六说:“老秦,我先押着车回去了。你在这里看守着,如果有人要来买人,你看个好价钱就把他们都卖了吧。” 听到一个”卖”字,贾府男女老少顿时哭声连成一片。秦六高声喝骂道:“哭什么!哭什么!留你们一条性命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说:“秦总管,大学士高士奇要见您。” 秦六急忙迎了出来给高士奇见礼,忙问道:“高大人到此,不知有何公干?” 高士奇还礼笑着说:“秦公公,这贾府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恭喜发财呀。” “发什么财呀,都拉到国库去了,”秦六叹了一口气说道,“剩下这几个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会有人来买呢?” 高士奇把秦六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并说:“秦公公,这府里的贾兰跟我读过书,我们有师生之谊,我想把他们母子买下,您看行不行?” 秦六把银票攥得紧紧的,嘴里却说:“嗨,您要谁带走就是了,还给什么钱啊? 来人啊,把贾兰和他妈带来,跟高大人走。” 高士奇才走,小太监又领来了一个富商模样的年轻人,介绍说:“秦总管,这是黄少爷,要买白玉钏和贾政的老婆。” 秦六点点头:“把那两个女人带来!” |qi|玉钏儿和王夫人走了进来,玉钏儿一见那商人就愣住了,刚要说什么,那商人忙使个眼色叫她不要开口。 |shu|秦六打量了她二人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嗯,这小妞不错,开价二百两,这老太婆么,就白送了。” |wang|那商人笑嘻嘻地拿出二百两银子给了秦六,带着两人出了贾府。 那商人扶着玉钏儿上了马车,回手狠狠地给了王夫人一鞭子:“老猪狗,你在车后面跟着。” 玉钏儿忙探出头来,问道:“表哥,你干吗打夫人呢?” 那商人嘿嘿一笑,照着王夫人又是一鞭,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老娼妇!还记得你逼死我的金钏儿的时候么?你也有今天啊!金钏儿,金钏儿,你睁开眼睛看一看,表哥今天给你报仇啦!”说罢仰天大笑,笑声越来越凄惨,吓得王夫人瑟缩发抖。 第103章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秦六打了个哈欠,对一个瘦瘦的小太监说:“小高啊,今天晚上你领着他们在这里盯着,男人关在东跨院,女人关在西跨院。我就先回去了,这里伙房里好酒好肉的多了去了,你们放开吃好了。” 小高笑嘻嘻地说:“是,总管大人,您就放心回家去吧。” 秦六转身刚要走,兵士领着一个武官走了进来报告说:“秦总管,金陵守备李大人求见。” 秦六一抬头,问道:“李大人有何见教?” 李守备抢上一步给秦六请安,“秦总管,听说荣宁两府的人口都要变卖了,我想买一个人。” “哦?”秦六笑着应道,“你想买谁呀?” “王熙凤。” 秦六当然知道王熙凤,当年她常进宫去看元妃娘娘,也送给过秦六不少银子。这王熙凤是个大美人,可不能便宜卖了,想到这里,秦六用眼角瞥了一下女眷里的王熙凤,只见她的脸上木木然的,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秦六清了一下嗓子,说:“李大人,这王熙凤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啊,少了一万两是不行的。” “这个,”李守备犹豫了,“江南来的一等一的小姑娘才八百两银子呢。” 秦六嘿嘿一笑,说:“咱们这王熙凤是大家闺秀,哪里是江南的小家碧玉能比的?实话告诉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她的主意呢,等消息传出去,怕一万五你也买不到手呢。” 平儿听到这里,吓得紧紧靠在凤姐身上。凤姐却像没事一样。 李守备想起自己自杀惨死的儿子,如果不是王熙凤从中做鬼,儿子早和张家的女儿成亲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他怒火中烧,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好,一万就一万!”说着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秦总管,这是定钱,其余的明天给您补齐。” 秦六满脸堆笑地说:“好说,好说。”连忙把银票揣了起来。 女眷们被赶进了西跨院,看看被搬得空空如也的房子,都忍不住大哭起来。赵姨娘的哭声尤其响亮:“老天爷呀,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怎么就全都完啦!” 邢夫人也陪着哭道:“哎哟,你那表哥乌师爷也死得不是时候,要不还能求他跟雍王爷说几句好话呀。” 提起乌师爷,赵姨娘哭得更厉害了。 凤姐和平儿抬着一个酒坛子,向众人喊道:“来,喝酒,挡挡寒气。这是老烧刀子,可有劲道了。那边厨房里还有干肉,谁饿了就去拿。”说着二人走到花厅里席地而坐,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 众人哭了一阵子,觉得无趣,也凑过来喝酒。麝月和彩霞还找了个炭火盆来,大家围坐取暖。一醉解千愁,几碗酒一灌,众人的话匣子就都打开了。赵姨娘笑嘻嘻地说:“凤丫头,你厉害呀,卖了一万两,说不定明天我也能卖那么多。” “卖得钱多也不好,”尤氏一扬脖就是一大口,“说不定是被卖到窑子里去呢。” “窑子也不一定不好,”赵姨娘喝得满面通红地说,“我有个亲戚,是江南名妓呢,她说呀,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能得到的。”说着转向邢夫人,“像你这样的,说不定还能捞个年轻的小白脸儿呢。” 邢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是想咱们二太太,平时那么正经,现在被个小白脸儿买走了,大概现在正在欲仙欲死地风流快活呢!”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平时不敢说的话,现在一起倒聊了个痛快。只有凤姐坐在一边冷笑。 时过半夜,酒喝得差不多了,众人相依着睡去了。平儿在朦胧中觉得凤姐抱着酒坛子站了起来,就嘟囔了一句:“你还没喝够啊?”一歪又睡着了。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把平儿吵醒。她睁眼一看,外面一派火光,照如白昼。她急忙跑了出来,只见对面的阁楼上,烈火熊熊。凤姐站在火里,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平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二奶奶,二奶奶!” 凤姐微微一笑,说道:“平儿,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替我照看巧姐。” 大冬天风干物燥,转眼间火势就变得不可收拾。贾府的人即将被卖为奴,当然不肯出力救火。看守的兵丁们觉得自己的任务只是看守人员,没有救火的任务,更何况火势如此凶猛,救火搞不好就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所以也只是袖手旁观。可怜雕栏玉砌的荣国府、宁国府,美仑美奂的大观园,转眼间化成了一片灰烬。 干清宫里,四阿哥正在看着弘历带来的抄查贾府的清单,他高兴地捻捻胡子:“好,这下子国库里有钱了。”忽然,见到西北的天空火光冲天。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说:“启禀皇上,是荣国府和宁国府起火了。” 弘历站起身来说道:“父皇,我们去救火吧。” “慢,别中了他人的调虎离山计。”四阿哥摇摇头。 “怎么?”弘历不解地问。 “嘿嘿,如果我们一离开,你十四叔闯进宫来把太后劫走怎么办?太后一贯偏向你十四叔,他要是再拿到了那份遗诏,我们岂不是就麻烦大了?”四阿哥严肃地说。 “是。父皇英明。”弘历叹了一口气,那荣宁两府,还有大观园,烧掉了好可惜啊。以后自己当了皇上一定要好好修个园子,比大观园还漂亮。 第八十九章十四阿哥进京城 在秘魔岩后的山洞里闭关疗伤两天以后,十四阿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运一运真气,发现所中的毒已经都排出去了,武功也恢复了八成。他笑了一下,从物我两忘的境界中又回到人世间来。他伸了个懒腰,胸前的金锁甩了一下,又轻轻拍在了他的前胸。“宝钗!”他的心里一阵刺痛,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落了下来。 十四阿哥走到山洞口,只见东方一片火光染红了夜空。“北京城里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莫非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抓起自己的斗篷急匆匆地向山下走去。 到了阜成门天还未亮。护城河上已经结了冰,十四阿哥几个起落就到了对岸。略一思索,还是不叫城门的好,于是展开壁虎游墙功,之字形地爬上了城墙,又轻轻地跳落到了城里面。 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自己离京才几个月,父皇那么好的身体,怎么一下子就去世了呢?父皇这几年致力于变法改革,绝不会传位给反对改革的四哥的。这里面怕有什么问题。自己应该找个信得过的人问问。 过了白塔寺,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的早点摊子忙着招呼客人:“喂,军爷,喝碗热豆浆暖暖身子吧!” 十四阿哥走过去端起一碗豆浆,顺便问道:“老板,昨天晚上是哪里着火呀?” “嗨,甭提了,荣国府,宁国府,金银财宝如粪土,可惜呀,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卖豆浆的摇了摇头。 十四阿哥听了一惊,宝玉不会出事儿吧?急忙问:“烧死人没有?” “听说只死了一个人,荣国府管家的少奶奶,天仙似的人物。”卖豆浆的不胜惋惜地说,“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听说死的不是宝玉,十四阿哥才放心了一点儿,忽然又想起不知道春儿现在怎么样了,又担心起来了。 远远看到有个人骑马过来,正是贾雨村。贾雨村一直是热心改革的一员,还是先找他了解一下北京城的情况吧。想到这里,十四阿哥掏出几个铜钱放在豆浆摊子上,悄悄地在后面跟着贾雨村。 贾雨村才在八大胡同里跟妓女混了一夜,醉醺醺地往家走。他也是借酒浇愁,昨天听到了西山雪崩的消息,自己的大半个宅子和薛家全家都被雪埋了。宅子还好说,那薛宝钗可是千里挑一的姑娘,论相貌,论人品,论才学,都比娇杏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有了她做内助,自己肯定能官运亨通,唉,可惜啊。 贾雨村的家就在附近的砖塔胡同。他把马交给门房,自己进了堂屋,“咕咚”一声倒在暖炕上。忽然听得脑后一个声音说道:“老贾,你好自在啊。” 贾雨村一惊,忙回头一看,十四阿哥正笑嘻嘻地站在他的身后。贾雨村心里有鬼,吓得一个跟头从床上掉了下来,跪在地上说:“卑职给大将军王请安。” 十四阿哥伸手来扶,笑着说:“我这个不速之客吓着你了吧?快起来,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贾雨村偷眼看看,十四阿哥没有什么异样表情,估计还不知道自己投靠四阿哥的事,才放了心,也笑着说:“卑职胆小,您刚才还真吓了我一跳。”又向着后堂喊道:“来人啊,给大将军王上茶!” 一个老家人捧着茶盘走了进来。贾雨村接过茶盘,向那家人使了个眼色,笑着走到十四阿哥面前说:“大将军王,请用茶。” 那家人会意地退了出去。到了院子里,脸色一变,把书童叫来,小声嘱咐道:“你骑大人的马,马上到皇宫去,报告皇上,十四阿哥已经进城了。” 十四阿哥拉了张椅子坐下,请求道:“老贾,你跟我说说这北京城里的情况。” 贾雨村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啊。先皇把皇位传给了四阿哥,就是现在的四阿哥皇上。四阿哥一即位,就把先皇变法的方略都改了,原来拥护变法的人贬的贬,抓的抓,我现在也是朝不保夕啊。” 十四阿哥问道:“你看到先皇传位给四哥的遗诏了么?” “看到了,是先皇亲笔。”贾雨村说。 十四阿哥喝了一口茶,沉思地说:“奇怪啊,父皇几年来致力改革,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第104章 贾雨村想了一下说:“卑职听说,有人在先皇面前说您和贾妃的坏话,先皇生气了。” “春儿!”十四阿哥心里一凛,忙问道,“贾妃现在怎么样了?” “唉,”贾雨村又叹了一口气,“贾妃先被打入冷宫,又恩准带发修行,现在在西城的观音寺里呢。” 十四阿哥眉头紧皱,这件事好奇怪。父皇就是恼了自己,也应该传位给支持改革的八哥才是。而且在诏自己回京的圣旨里,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父皇历来是个细心人,不会只听一面之词,一定会给春儿个机会解释清楚。可是,那为什么还要赶春儿出宫呢?会不会是因为四哥趁父皇病重控制了宫里,父皇叫春儿以出家为名,给自己传递父皇的遗命呢?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站了起来说道:“老贾,谢你的茶,我走了。”说罢走出屋门,一纵身上了院墙,转眼不见了。 十四阿哥压低帽檐,在街上走着,忽然觉得胸口又隐隐作痛,怕是毒没有排干净,昨晚忙着赶路又累着了。又想起北京城里认识自己的人太多,大白天的,被人认出来报告了老四,事情就更麻烦了。于是他找了一家僻静的小旅店,运功疗伤,一直到天黑才出来。 夜色茫茫,观音庵后院。洁白的雪地上,一个蒙着面纱,身穿缁衣的女人呆呆地站在雪地里看着月亮。 十四阿哥从墙头轻轻翻下,见到那女人纤瘦的背影,心里一酸,紧赶着走过去,嘴里唤着:“春儿,春儿。”温柔地把手搭上了那女人的肩头。 谁知那女人将身一转,一掌印在了十四阿哥的胸口。十四阿哥大吃一惊,噔噔倒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问道:“春儿,你,你怎么啦?” 那女人冷冷一笑,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厉声喝道:“满鞑子,谁是你的春儿! 拿命来吧!”说着双手上下翻转,掌锋如暴风骤雨一般向十四阿哥卷了过来。十四阿哥猝不及防,只好边招架边后退。 这女人正是妙玉。原来那天妙玉救了弘历以后,看他伤得不轻,就一直把他送回了雍王府。弘历当晚设私宴招待妙玉。 弘历跪下苦苦哀求,说自己希望她可以长来皇宫,更有利于反清复明大业。妙玉左思右想,也无可无奈,只好答应了弘历。今天弘历一听说十四阿哥进京了,就向四阿哥建议,由妙玉化装成贾妃的样子来暗算十四阿哥。 十来个回合之后,十四阿哥渐渐占了上风。妙玉心中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太自大,拒绝了弘历给自己派帮手的建议。正着急时,只见十四阿哥一招”二龙夺珠”向她的眼睛点来。妙玉一低头,让过十四阿哥的手指,想转到十四阿哥的背面,谁知十四阿哥手肘一弯,恰恰点在她的肩井穴。妙玉哼了一声,软倒在地。十四阿哥顺势点了她身上十几处大穴。妙玉只觉得周身麻酥酥的,不禁泪如雨下,她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被十四阿哥废掉了。 十四阿哥看看倒在地上的妙玉,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心里也有几分抱歉,自己下手是不是太狠了? 忽然听得背后暗器破空的声音,十四阿哥右手向后一甩,一个”袖里乾坤”用袖子把那暗器卷落在地。“当啷”一声响,原来是一支八卦金镖。 一声干笑从身后传来:“呵呵,十四弟好俊的身手!好,好!” 十四阿哥转过身来,只见大槐树下站着两个人,正是四阿哥和弘历。他冷笑一声说:“四哥好大方,十足赤金的八卦镖也舍得送做见面礼啊。” 弘历抢上一步,说:“给十四叔请安。” 十四阿哥摆摆手,说:“罢了,罢了。” 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十四弟啊,父皇不幸弃世,把这治理国家的千斤重担交给了我。你我是一母同胞,你可要好好辅佐我啊。”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四哥,父皇近年来致力改革,怎么会把天下交给你这反对改革的人呢?你有父皇的遗诏么?” “当然有,当然有,而且我也答应父皇要继续改革变法了。你看这个……”四阿哥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绢,用掌锋轻轻一推,那黄绢缓缓地向着十四阿哥飘来。十四阿哥一伸手,那黄绢在他面前一尺处停在空中,又慢慢展开,铺平。弘历见二人露了这两手上乘武功,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十四阿哥凝神看着那黄绢,只见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于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皇四子呢?可是,这笔迹明明是父皇的亲笔啊。莫非,莫非是老四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弘历见十四阿哥沉思,自己悄悄绕了过去,扶起妙玉,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妙玉也不说话,只是流泪。弘历扶着她进到屋子里去了。后来弘历对妙玉渐渐厌倦了,加上她又失了武功,利用价值不大了,更何况妙玉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遂起了杀妙玉之心。妙玉在柳湘莲帮助下逃了出来,性情大变,在北京西北妙峰山上聚啸山林,以自己的色相招募了一批死党,进行反清复明,此是后话。 四阿哥哈哈一笑说:“十四弟听封,朕封你为询亲王。” 十四阿哥一摆手说道:“慢,四哥,我问你,父皇以往的诏书都是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始,这个'曰'字到哪里去了?这个'皇'字怎么拉得这么长?” 四阿哥眨眨眼睛,说:“是么,我来看看。”说着凑了过来,伸手来拿遗诏。手伸到一半,忽然化掌为指,向着十四阿哥的喉咙狠狠点来。 十四阿哥早有提防,侧身躲过这一指,他本是在试探四阿哥,见四阿哥忽然下手偷袭,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冷笑着说:“四哥,心虚了?看来你偷改遗诏这事儿,是不打自招了。” 四阿哥嘿嘿一笑说:“你我兄弟有好几年没有在一起切磋武功了,今天咱们两个试它一把!” 第九十章十四阿哥战雍正 十四阿哥脱下披风,摘掉帽子,放在雪地上,双手一抱拳说:“四哥请。” 四阿哥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刚才叫妙玉先来暗算十四阿哥就是他的主意。当然他也不认为妙玉能暗算得了十四阿哥,但是自己可以估摸一下这几个月来,老十四的武功到底有多大进益。看到二人纠缠了十几个回合,觉得老十四的功夫比起和了因打斗时反而退步了,没有那么底气十足了,八成是在青海打仗受了什么伤。 于是他才现身出来,想要把十四阿哥毙于掌下。 四阿哥双肩一耸,身上披的大氅缓缓飘了起来,落在槐树杈上。他左手划了个圆圈,右掌慢慢向前推出。十四阿哥凝神屏气,也伸掌来迎。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雍正后退了一步,十四阿哥却退了三步。 十四阿哥暗暗心惊,想不到老四的武功如此精进了,就是自己不中毒,恐怕也没有把握胜他,现在自己只有八成功力了,怕是凶多吉少。四阿哥心中却疑惑不定,他见过十四阿哥和了因的打斗,觉得自己就是能赢也是很勉强的事儿。现在怎么老十四的内力下降了这么多呢?莫非是他的诱敌之计?想到这里,他一掌”柳浪寻莺”轻飘飘地向十四阿哥拍来。 十四阿哥皱皱眉头,老四怎么使出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缠斗的打法来了? 自己现在真力不济,时间长了可拖不过他。 几十个回合过后,十四阿哥又开始觉得胸口疼了起来,本来那里余毒没有清干净,又中了妙玉一掌,现在一动真气,疼得越来越厉害。他知道自己不利久战,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四阿哥采取急风暴雨的攻势,自己还可以伺机找他的破绽险中取胜。可是现在四阿哥采用这种蘑菇战法,自己非被他拖垮不可。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十四阿哥后退一步,运起返照功,浑身的骨节啪啦啪啦地响。 四阿哥吃了一惊,不由得也后退了一步。他不认识返照功,这本是茫茫大士的独家不传之秘,这种功法能激发人体所有的潜力,使内力在瞬间增强一倍。只可惜不能持久,就像油灯回光返照一样。此功每实施一次,真力会大损,因此十四阿哥从来没有在实战中运用过。可是现在别无选择,只好拼死一试。 十四阿哥运功完毕,一掌拍出,隐隐有风雷之声。四阿哥大惊,怕单手接不住,用双掌来迎。二人三掌一交,四阿哥大叫一声,噔噔退出四五步,几乎摔倒,只觉得两臂酸麻,胸膛中气血翻腾,心中大骇,怎么忽然老十四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了?看来不用暗器是不行了,想到这里,他偷偷拔出一支八卦镖,夹在手心。 十四阿哥知道这返照功只能维持半炷香的功夫,时间一过,自己就会功力全失,连一般人都不如。必须尽快把老四拿下,十四阿哥使出了至强至刚的雷霆八掌,掌风飕飕,逼得四阿哥连连后退,几乎喘不过气来。树枝上的积雪被震得扑簌簌地飘落,房子的门窗也被震得一阵阵哗哗乱响。四阿哥几次想放暗器,但是自己的两手全被封住了,招架都来不及,根本找不到机会。 弘历在屋内见到四阿哥濒临险境,急中生计,从地窖里把捆着的贾妃提了出来。 贾妃一早就被弘历抓了起来,眼睛被黑布蒙着,嘴也被堵上了。弘历把贾妃押到门口,拔去塞在她口里的毛巾,却不解开蒙她眼睛的黑布,然后用自己的匕首在她的大腿上狠狠地一刺。贾妃毫无提防,疼得”哎哟”一声大叫了起来。 第105章 十四阿哥正占了上风,忽然听到有女人的叫声,仿佛是春儿。他心一分神,手下也慢了半拍。高手过招,是一丝一毫也差不得的。四阿哥觉得压在自己胸口的掌风猛然一松,好机会千载难逢,他一拳向十四阿哥乳下打来,十四阿哥身体一缩,四阿哥的手刚好擦到他的衣襟。谁知道四阿哥手里藏有剧毒的八卦镖,只见他把手一张,一支金镖正钉在十四阿哥胸膛上。 十四阿哥后退了两步,缓缓地倒了下去。 四阿哥擦了一把汗,仰天大笑说:“老十四,看来你还是嫩啊!”说着走到十四阿哥身边,看十四阿哥面色痛苦至极,又笑着说:“老十四啊,这毒镖够厉害吧。我就慈悲一点儿,免了你的活罪,送你上西天吧!”说着一脚向十四阿哥的喉咙踩下。 脚就要落到十四阿哥身上,谁知道十四阿哥猛然睁开眼睛,右手抓住他的脚踝,左手顺势就点了他的足三里穴。 四阿哥顿时觉得周身麻木,一下子摔倒在地。他疑惑地问:“怎么,怎么会呢? 你不是中了八卦镖了么?” 十四阿哥站了起来,冷笑道:“你的金镖是厉害,可是架不住我的命大。”说罢解开衣服,只见一个金锁在他胸前晃来晃去,上面钉着一支八卦镖。 原来十四阿哥中了八卦镖以后,心里一惊,他知道那八卦镖上有剧毒的,自己现在真力大损,必死无疑,身体一松就倒了下去。倒在地上,才觉得中镖的地方毫无痛楚,运气一查,才发现原来那八卦镖刚好钉在了宝钗给自己戴上的金锁上。 不如将计就计,乘老四不备的时候伺机反击。结果果然一击成功。 十四阿哥轻轻抚摸着金锁,又想起宝钗,她那明亮的眼睛浮现在他的面前。他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喃喃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救我。” 四阿哥看看十四阿哥胸前的金锁,长叹一声说:“天意,天意啊!老十四,你给我个痛快吧!” 十四阿哥走到四阿哥面前说:“老四,你说,父皇是不是你害的?” 四阿哥嘿嘿一笑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十四阿哥缓缓举起右掌,四阿哥闭上了眼睛。这一掌拍下去,四阿哥的天灵盖就要碎了。 可是,四阿哥虽然作恶多端,可是怎么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啊,怎么下得了手呢? 十四阿哥正犹豫间,四阿哥睁开了眼睛,喃喃地念道:“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十四将军。”十四阿哥心里一颤,那是他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带兵出征,得胜回来,拜见母亲,母亲喜极而泣。老四在一边凑趣,写了一首诗,最后就是这两句。之后,母亲要兄弟二人对天发誓,永远相亲相爱,不得勾心斗角。老四当时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说若有背弃誓言,就将死于刀剑之下。不过后来他还是想方设法陷害自己。尽管如此,他不仁,自己怎么能不义呢? “咣当”一声响,屋子的门开了,弘历押着贾妃走了出来,他一把拉掉贾妃眼睛上蒙的黑布,接着就用匕首勒在贾妃的喉咙上。 “春儿!””阿哥!”十四阿哥和贾妃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只见贾妃神色憔悴,身上斑斑血痕,十四阿哥怒火上冲,大声吼道:“弘历!你敢伤她,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弘历阴阴地一笑说:“哪里,哪里,我怎么敢伤她呢。十四叔,我只想和您做个交易,您放了我父皇,我就放了元妃娘娘如何?” 十四阿哥正下不了手杀四阿哥,一听这话,脚尖一点,又一挑,四阿哥的身躯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弘历前面的雪地上。 十四阿哥冷冷地看着弘历大声说道:“放人!” 弘历满脸赔笑地说:“十四叔,您太性急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皇爷不幸去世,把皇位传给了我父皇。为了保证咱们大清的稳定,只要您答应拥护我父皇继承皇位,我就放了她。” 四阿哥正躺在地上用力冲穴,听到这里暗暗点头,这弘历还真不简单啊。 十四阿哥一听大怒说:“弘历!你敢跟我耍滑头!老四这皇位来得不明不白,谁不知道!父皇致力改革变法,怎么会传位给他!” 弘历强笑着说:“十四叔,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万里江山,也不如知己红颜。元妃为您受了那么多的苦处,对您还是一往情深。如果您们能双宿双飞,那是神仙也不如的日子。再说了,我父皇已经向先皇保证过,isuu書网继续他的改革变法。” “别--”贾妃刚喊了一个字,就被弘历点了哑穴。 十四阿哥又急又气,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手又哆嗦了一下。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自己的返照功,马上就要到灯枯油尽的地步了,时候一到,自己就会功力全失,连个贩夫走卒也打不过了。得尽快带春儿走。可是就这么放弃皇位也实在不甘心。他想了一想,向四阿哥喊道:“老四,你是要继续改革变法么?” 四阿哥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说:“是啊,不过不能马上行动,要得局势稳定了以后才能开始改革变法。” “那你要等多少天?” “一百八十。” “好,只要你答应一百八十天以后开始改革,我就答应让你继承皇位。”十四阿哥转向弘历说道:“好,你放了她吧。” 弘历想了想说:“十四叔,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我放了她,您的武功那么高,冲过来把我们都杀了,我们不是全完了?您要是有诚意,就先自己把武功废了,然后我就放了她,而且保证你们的安全。” 十四阿哥双眼暴瞪,恨不得冲过去一掌拍死弘历。可是自己一动,春儿就要先死了。即使能救下春儿,怕她也得受重伤。而且自己身上残存的这点儿功力,怕维持不到西直门就要全身瘫软了,到那时候岂不是要束手被擒么。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他惨笑了一下,转向四阿哥说道:“老四,只要你向先祖努尔哈赤的英灵发誓,日后进行变法改革,并且保证我和元春的安全,我就可以自废武功。” 元春听了急得不得了,又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给十四阿哥递眼色,叫他不要自废武功。四阿哥却是大喜过望,老十四真是个傻子,为了女人竟然自废武功。他怕十四阿哥改变主意,忙挣扎着爬起来跪下,向着北方的天空说:“先祖努尔哈赤在上,如果十四弟自废武功,我今后一定保证十四弟和元春师太二人的安全,并且日后进行变法改革。若有背誓,他日必将身首异处。” 十四阿哥向着元春深情地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凝神,五心朝天。哪五心?左右手心、脚心,再加上心脏。过了一会儿,只见他的头上白气蒙蒙,周身骨节又是噼啪噼啪一阵乱响。白气散后,十四阿哥精神萎蔫,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身绝世武功已经被废去了。 弘历哈哈一笑,解了贾妃的哑穴,把她推到了十四阿哥面前。贾妃眼泪成串地流了下来,埋怨他说:“你,你好糊涂,你怎么能这样?” 十四阿哥睁开眼睛,一把把元春抱在怀里,疯狂地吻着。元春又喜又羞,用尽全力把他推开,说:“看你,大白天的,又有人看着。” 十四阿哥仰天大笑,笑声过后,又把元春拉在怀里,对她说:“春儿,我连万里江山都不在乎了,还在乎有没有人看!”元春又悲又喜,把心一横,抱着十四阿哥,忘情地吻了起来。 四阿哥此时已经运气冲开了最后一道穴位。他大笑着拍拍弘历的肩膀,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不愧是我的儿子。”接着向着外面高声喊道:“来人啊!” 一小队亲兵跑了进来。四阿哥淡淡地说道:“你们保护大将军王和元春师太去遵化银网殿去给先帝守陵。” 亲兵们赶来一辆马车,服侍着元春和十四阿哥上了马车。十四阿哥回过头来,说:“四哥,不要忘了你答应过的,一百八十天以后开始改革变法!” “一百八十天?我说过一百八十天么?我只说了一百八十,就被你打断了话头儿。我的意思是一百八十年啊。”四阿哥哈哈大笑。 十四阿哥仰天长叹,说道:“我大清变法改革不成,天意,天意啊!” 谁知四阿哥也是一言成谶,后来在列强的逼迫下,光绪皇帝才开始了百日维新,比起十四阿哥的改革,正好晚了一百八十多年。 看着远去的马车,弘历默默地说:“父皇,留着他们,怕是后患无穷啊。” 四阿哥嘿嘿一笑说:“我们真正的后患是那份遗诏,十之八九落在贾宝玉手里了。我们正好留着老十四做个钓饵,引贾宝玉上钩。” “父皇英明,”弘历恭敬地说,“不过,那我们可要严加防备才是。” “没事儿,”四阿哥得意地说,“你看过《三侠五义》吧,锦毛鼠白玉堂那么厉害,不是也掉到铜网阵里死掉了?我们的银网殿比那铜网阵还厉害百倍,不管谁去,保证他是有去无回。”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树梢上忽然飞起几只乌鸦。四阿哥厉声喝道:“什么人!”只见一个黑影子从屋脊上一掠而过。 第九十一章红袖伴游路论文 官道旁,老槐树下,贾五披着跟店家借来的老羊皮袄,半坐半卧,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晒太阳。 表面上懒懒散散的样子,贾五的心里却急得不得了,自己在路边等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十四阿哥的人马过来呢?就是走得再慢现在也应该到这里了。 第106章 莫非自己一不留神错过他们了?不可能啊,大将军王回京多大的排场么,就是自己没看见,酒店里其他人也会当新闻说来说去的。莫非他是孤身一人微服私访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惊,十四阿哥不明底细地单身闯入北京城,怕是凶多吉少。 贾五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见远方一匹黑马,马上一个黑衣人,像一团乌云滚滚而来。“真是匹好马!”贾五羡慕地嘟囔着。 马越跑越近,那黑衣人的苗条身形看着好面熟呢。贾五大喊一声:“喂!停一下!” 黑衣人听到有人喊叫,忙拉缰绳,黑马狂叫着前蹄跃起一丈多高,才打着响鼻停了下来。那黑衣人转过头来,撩开面纱,问道:“小老乡,你是叫我么?” 贾五仔细一看,是个中年美女。两只大眼睛好像是很熟悉。他把借来的老羊皮袄甩在一边,笑着说:“我不是老乡。我看您挺面熟的,声音也熟,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那女人上下打量着贾五,忽然笑道:“贾宝玉。” 贾五猛然想起那眼睛来了,他犹豫地说:“您,您是肖川阿姨?” 那女人笑着说:“是啊,你不记得了么?前几个月我还送你一个玉佛呢。” 贾五也笑道:“那次,您打扮得像个农村大妈似的,今天是江湖女侠的样子,我可不就糊涂了?” 肖川跳下马来,说道:“见到你就好了。我问你,皇上有一份遗诏,给了你娘,你娘又托人交给你了,你可收到没有?” “有啊,就在我的房间里呢,”贾五说,“我就是为了这个,在这里等……”贾五咽了口唾沫,这个”爹”字还是说不出口,就急忙改口说道:“等十四阿哥路过,好把遗诏交给他。” “唉,”肖川叹了一口气,“你还不知道呢,你爹已经中了四阿哥的圈套,被抓了起来,废去武功,送到遵化皇陵监禁起来了。” “啊?这,这怎么会呢?”贾五大吃一惊地问道。 肖川摇了摇头说:“这官道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你住的地方仔细谈吧。” 贾五想了一下,带着肖川来到了黛玉的房间。黛玉正在用五彩丝线编织挂玉的穗子,一见贾五带了个美妇人进来,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贾五赶忙解释说:“林妹妹,这就是肖川阿姨。” 黛玉听说过肖川和康熙的故事,忙过来见礼。肖川一把拉住她的手,夸奖说:“好漂亮的人儿,宝玉你好有福气啊!” 贾五笑着说:“林妹妹,你先陪肖川阿姨说话儿,我去厨房叫几个菜来。” 等贾五端着酒菜回来,黛玉和肖川已经成了好朋友了。贾五给肖川和黛玉斟上酒,然后说道:“阿姨,您给我们说说京城里的事儿。” 肖川叹了一口气,先把自己夜探皇宫,被四阿哥用毒镖打伤的事情说了,只听见她说道:“我在旅店练了两天功,总算把毒气逼住了。轻功基本恢复了,只是还不能运真气,无法和人动手过招。昨天晚上我路过观音庵,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就翻上墙头一看,原来是十四阿哥和四阿哥在过招。”接着她把昨天看到的情况讲了一遍。 宝黛二人听得心里紧张得怦怦乱跳,听到十四阿哥为了救元春自废武功一节,都不由得失望地叫了出来。 贾五擦擦眼睛,说:“他好糊涂,如果他当时一掌毙了四阿哥,那弘历是最惜命的人,肯定推开娘娘,自己逃命去了。” 黛玉眼圈红红的,接着贾五的话说道:“是啊,十四阿哥太感情用事了。如果他装出对娘娘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弘历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最多逃走了事。” 贾五看看黛玉,心想如果是黛玉遇到了危险,自己能不能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呢?唉,真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啊。 肖川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们不知道,我离开皇上去给他找寒玉解毒的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早立老十四做太子呢?结果夜长梦多了不是?皇上叹息着说:老十四别的都好,就是对女人用情太深,为了元春和年小妹,两次大闹,置国家大事于脑后。我不立他当太子,就是要告诉他,只有改掉这感情冲动的毛病,我才传位给他。皇上还说老十四处处都像顺治皇上,顺治皇上为了董小宛,抛开江山当和尚去了,怕老十四以后也会有类似的事情。真是知子莫如父,结果老十四还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被老四他们制住了。” 贾五暗暗点头,怪不得茫茫大士那么喜爱十四阿哥呢,敢情爷儿俩模样、脾气、秉性都一模一样。 肖川幽幽地看着贾五,说道:“皇上还说,如果他早些时候知道你是老十四的儿子就好了,他就会立老十四当太子了。” “怎么会呢?”贾五奇怪地叫道,“那天他一知道,马上就气昏过去了。” 肖川苦笑一下说:“皇上可是冷静的人,气头上一过,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原来最不放心的就是万一老十四感情上受了什么挫折,一甩手,国家岂不是就大乱了?你们知道,皇上心目中最适合接替他的皇位的是谁?” 宝黛二人目目相觑,这个,除了十四阿哥,还能有谁呢? 肖川的面色变得严峻起来,说道:“贾宝玉,这个人,就是你。” “我?”贾五惊讶地叫了出来。 “他?”黛玉笑着说,“他对经纶济世的东西根本不懂,怎么能治理国家呢?” 肖川擦了擦眼睛说:“皇上说,在这变法改革的时候,对于那些老套的东西,懂得越少越好。中国的传统就是死抱住老祖宗不放,反对革新。历史上搞变法的,商鞅、王莽、王安石,哪个有好下场了?这根子就在于官僚们的食古不化。中国自从汉朝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到宋朝的程朱理学,一整套虚伪的道德把整个国家层层罩住,举国上下的官吏都成了皇帝的奴才,成了只会阿谀奉承的马屁精。” “这倒是,”黛玉说,“我听吕老师讲过,清朝初期本来没有叫汉人剃头留辫子。朝廷上留辫子的都是满人。后来有些汉人大臣趋炎附势,也留起辫子来了,那些没有留辫子的汉人就讥笑他们。结果那些辫子汉官联名上了一道马屁奏章,说清朝皇上是最伟大的皇上,是我们心中永远不落的太阳。为了表达我们全体汉人对皇上的无限忠诚,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我们强烈要求,给全体汉人都剃头梳辫子。当时多尔衮正想找事情给自己立威呢,就下令全国男人剃头。 为这个,还杀了不少人呢。” “可不是,”肖川赞许地看看黛玉说,“皇上还说:朝中的百官大多是靠八股文混上来的,引经据典夸夸其谈还可以,一遇到事情就傻眼了。就是亲王王孙们也开始附庸风雅,对八股文欣赏得不得了。宝玉的好处就是他对八股文深恶痛绝,搞起变法来才能放得开手。” “这倒是,”黛玉点点头,“他从小就恨死了那些八股文了。” “宝玉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主意正。你不知道,他连皇上都顶撞过呢。”肖川对着黛玉苦笑了一下,说:“皇上当时气得不得了,可是事后一想,几十年来没有人敢顶撞自己,越发觉得宝玉是个人才。而且他处理事情也比老十四冷静得多。 皇上那天晚上叫我告诉老十四,要他继位以后就把宝玉认祖归宗,再立他做太子。” 贾五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当皇上可太辛苦了,成天那么多的事儿,哪里有自己现在逍遥自在?可是如果自己真当上了,肯定会全力推进改革,君主立宪。 搞得差不多了,再在全国搞大选,自己像华盛顿一样,功成身退,中国就能够保持为世界第一强国,岂不是更好? 黛玉看着贾五发呆的样子,笑着用手指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说:“喂,你发什么呆呀?开始做皇帝梦了?” 贾五一把抓住黛玉的手说:“是啊,梦到你当皇后了。” 黛玉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啐了贾五一口:“呸!没正经!”就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谁知道贾五就是握住不放。黛玉怕被肖川注意到,没奈何,只好任他握着。 肖川微微笑了一下,想起自己和康熙年轻的事情,不由得眼圈有点儿发红。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留神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黛玉忙过来给肖川捶背,边捶边说:“阿姨,那我们得赶快想办法把十四阿哥救出来呀!” 肖川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谈何容易。四阿哥把老十四囚在银网殿,就是要当诱饵,诱宝玉上钩。他已经猜到了那份遗诏在你们手里,千方百计地在抓你们呢。那银网殿又布满了机关,一进去怕就是有去无回。除非先想办法弄到机关图,才能有希望。不过甘凤池一家是祖传的机关暗道专家,或许他能有办法也未可知。” “那我们赶快去找甘大侠吧。”黛玉着急地说。 “唉,我还没说完呢,”肖川皱着眉说,“听说银网殿最后一道关口是四星阵,有四位绝顶武功高手主持,攻其一则三方呼应。要破此阵,非得四位高手联手不可。” “这个,您伤好了算一个,晴雯姐姐算一个,再找到甘大侠,剩下一个哪里去找呢?”黛玉扳着手指算着。 肖川转向贾五说:“宝玉,你把老十四传给你的拳法打一路给我看看。” 贾五答应着站了起来,打了一路拳法。 肖川点点头说:“嗯,看你骨骼清奇,还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第107章 听说老十四把茫茫大士的武功秘笈也传给你了?” 贾五恭敬地说:“是,谢谢您夸奖。” 肖川笑着说:“茫茫大士的武功是上乘的,可惜你的功力不足。索性我今天结个善缘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袋药丸,说道:“你把这个每天晚上吃一丸,然后打坐运功,一年之内,必有大成。” “这个,”贾五犹豫地说,“这个药太贵重了,您又有伤--” “哎,给你你就拿着,你好好练功,一年以后,我们去救老十四。”肖川把药袋塞进贾五的手里。 “一年以后?”黛玉不解地问。 “一年以后。”肖川静静地说,“第一,我的伤要一年以后才能大好;第二,宝玉的武功一年以后才能有成,那时他,我,再加上四娘和甘凤池,估计可以抵挡得四星阵了;第三,四阿哥见我们一年之内没有动静,戒备也会松懈些了;第四,四阿哥为人多疑,一年之内肯定会大杀他手下的功臣和知情太多者,那时候他手下人人自危,谁也舍不得为他卖命了,我们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得多。” 贾五想了一下说:“那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回峨嵋山去养伤,我们去江南寻找甘大侠,顺便让林妹妹也看看苏州的家乡。” 黛玉听了大喜,紧紧抓住贾五的手,喊道:“宝玉!”忽然脸一红,又急忙放开了。 “不过,苏州一带,四阿哥的耳目众多,怕你很难长期练功的。”肖川说。 贾五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去江南走一圈儿,然后去云南碧罗雪山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练功。您或四娘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去云南找我们。” “哦,大老远的,为什么跑到云南去练功呢?”肖川奇怪地问。 “是这样,”贾五把那块红绫的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我们想,那藏宝的地方大概就在云南怒江边上的碧罗雪山附近。” “好,”肖川高兴地说,“如果能找到藏宝洞,组织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帮老十四夺回皇位就更有把握了。不过……”肖川看看贾五,又看看黛玉,才接着往下说道:“林姑娘,你的身体太单薄了,这么长途跋涉的,嗯,还好,不是小脚。”说着微微抻了一下黛玉的裙摆。 贾五笑着说:“她是雍王福晋的女儿,林家怎么敢给她裹脚。” 肖川听晴雯讲过黛玉的身世,也不奇怪。她关心地拉起黛玉的手说:“孩子,这样吧,我把我那匹乌骓马给你骑好了,那马不但跑得快,而且又驯良又平稳,比一般的马骑起来舒服多了。” 黛玉的骑术很不怎么样,又不爱坐车,觉得太气闷。贾五总是担心她会从马上掉下来,听到肖川的话心中大喜,怕黛玉推辞,就忙抢着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肖川看着他二人亲密的样子,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贾五和黛玉告别了肖川,并辔走上了通往南去的大道。黛玉骑着肖川的乌骓马,贾五骑了一匹青骢马。贾五拿出十四阿哥给他的武功秘笈,边走边读。 那小册子前面还好懂,看了几页就觉得深奥的不得了,而且古文生涩,典故众多,实在读着费劲。好在黛玉古文底子极好,又博览群书,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典故。贾五索性把秘笈交给黛玉,让她连念带讲,自己努力去体会其中的奥妙。两人相互问答,都觉得开心得很。古人说”红袖添香夜读书”,殊不知”红袖伴游路论文”更是乐趣无穷呢。 第九十二章杏花春雨江南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空气也湿润起来了。过了长江,已经是一派春天的气息。 贾五按一按背上的佩剑,掸掸自己骑的青骢马马鬃上的汗水,再看看乌骓马上的黛玉,黛玉痴痴地望着江南的景色,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天上渐渐下起了蒙蒙细雨,官道两边的杏树已经吐出了蓓蕾。“宝剑美人骏马,杏花春雨江南”,贾五觉得心怡气爽,顺手折下一支杏花,嗯,和北京的杏花一样。这里的杏树真多。不过听说杏子上火,吃多了不好,老人们常说: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弥漫的细雨似雾似烟,前面远远的就是苏州城了,“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眼前的苏州城虽然不是帝都,可是美景只有胜之而无不如。远远传来一阵高亢的笛声,黛玉身体一晃,贾五忙抢上一步扶住她。黛玉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笑着说:“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我终于回家来了!” 她擦一把泪水说:“宝玉,我家在苏州有两处宅子,一处在城里,一处在太湖边上。苏州城里的那个被琏二哥卖了,太湖边上那个小的还在,林家有几个远亲住着。我们先去太湖边上的那个看看好么?” “当然好!”贾五怕黛玉一激动会摔下来,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 黛玉面色微红,笑语盈盈,一边走一边向路边指指点点,这边是虎丘,有个试剑石,上面有个大大的十字。相传是三国时期,刘备来东吴招亲,娶了孙权的妹妹。两人到此对天打卦,如果能克成帝业,剑落石开,结果把石头劈成了个十字。 那边是灵岩,上面有姑苏台和馆娃宫,是当年吴王为西施修的,修了五年,用的木头之多,把河流都塞断了。那边是有名的寒山寺,那边是西园的罗汉堂…… 贾五听得出神,笑着问道:“那里的罗汉灵不灵?你没有去试试求个签什么的?” “当然试过,”黛玉笑着说,“我来北京之前,就求过一签,好奇怪的,你听着。”黛玉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念道:“否泰往来咫尺间,暂交君子来世还,镜花水月佳音信,玉带林中叹前缘。” “哦?”贾五听得不是好签,急忙用话岔开,“这求签的事情是最信不得的,凤姐姐求过一个签,还说她要回金陵呢,怎么可能呢?” “我也觉得这个签是浑说,”黛玉点点头说,“暂交君子来世还,将来的人我怎么能交往得到呢?莫非,宝玉,你是从将来过来的人?”说着抿嘴一笑。 贾五心里一沉,这签好厉害,连我是未来的人都算出来了。否泰往来咫尺间,是说吉凶来往频繁。镜花水月佳音信,玉带林中叹前缘,莫非都是说的自己和黛玉的姻缘最终难成? “绕过那片杏花林就到了。宝玉,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儿害怕。”黛玉忽然勒马停了下来,看看贾五。 “呵呵,不怕,”贾五笑着说,“古人说:近乡情更怯,他们也跟你一样害怕呢。” “但愿如此吧!”黛玉叹了一口气,她忽然觉得宝玉这些天来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是个男子汉了,骑在青骢马上,好威武的。她忽然想起苏小小的诗: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只不过现在自己没有乘车,也骑的是马。 贾五见黛玉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奇怪地问:“林妹妹,你笑什么?” 黛玉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说:“没,没什么。我是想,我们离了苏州,可以去杭州看看,什么西湖啊,苏小小墓啊,六和塔啊,飞来峰啊,断桥啊,什么的。” “好啊,”贾五拍着手说,“我也正想去呢。” 黛玉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空气里传来一阵烧焦的气味,她一愣,马鞭一甩,乌骓马一个箭步蹿了出去。贾五忙纵马紧紧跟了上去。 杏林的尽头,是一片烧焦的废墟,有几处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黛玉呆呆地站在废墟中,泪水盈盈,只听她说道:“我的家,我的家,怎么全完了?人呢,怎么一个人也不见呢?” 贾五跳下马来,拉住黛玉的手说:“林妹妹,也许是他们不小心失火了。” 黛玉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贾五轻轻地劝她道:“我们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碰见什么人。” 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在断墙灰烬中走来走去。忽然看到有个老妇人在灰堆里翻着什么。黛玉推开贾五,匆匆走了过去,叫道:“老妈妈,请问……” 那老妇人抬起头来,满面灰土,上下打量着黛玉,问道:“小姐,你要问什么?” “李奶奶,李奶奶,我是黛玉呀。”黛玉的眼睛睁大了老妇人一把抱住黛玉说道:“哎呀呀,我的好小姐,你可回来了!”说着鼻涕眼泪流成了一片。黛玉也跟着掉眼泪。 二人哭了一阵,李奶奶捧起黛玉的脸,说:“好小姐,我亲手带大的好小姐呀,出落得这么漂亮了。能见你一面,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黛玉擦掉李奶奶脸上的泪水,关切地问道:“李奶奶,您身体还好么?咱们家怎么会着火了呢?” “唉,哪里是着火呢?”李奶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爹过世以后,这个庄子就交给了姑老爷。姑老爷昨天过生日,要我来帮忙管理宴席。酒过三巡,我忽然觉得要拉肚子,偏偏厕所里又有人,我就去那杏树林里出恭。谁知道才方便过了,还没出杏树林,就看到一伙人,明火执仗地杀进庄来,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尸首全扔进河里去了。我吓得躲在林子里不敢出来,直到他们走了才……” 贾五见黛玉面色苍白,身体发抖,就又拉起她的手对李奶奶说:“李奶奶,您有没有看到那些强盗长得什么样子呢?” “为首的是个年轻人,”李奶奶转过头来看着贾五,神情大骇,“天啊!天啊! 那强盗头子就是你!” 贾五一愣。 第108章 黛玉忙说:“李奶奶,您吓糊涂了,他是我表哥贾宝玉,这些天来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真的不是他么?”李奶奶嘟囔着,“可是长得太像了,太像了。” “哦,我明白了,”贾五对黛玉说,“装成强盗来这里杀人放火的是弘历!” “弘历?”黛玉怀疑地说,“他是和你长得好像的。不过,他是林家的骨肉,怎么会来杀自己的亲戚呢?” “唉,你心眼太好,哪里知道弘历的为人。”贾五叹息地说,“他的身世是他永远的心病,不把所有的知情人都杀光了,他是不会甘心的。还记得他三番五次地谋害你吧?老皇上在世的时候,他不敢滥杀无辜,现在四阿哥篡了皇位,他正好利用四阿哥在江南的势力来杀林家的人灭口。他这个人太狠毒了,就是雍王福晋,恐怕迟早也会遭他的毒手。” 黛玉哆嗦了一下,着急地说:“你是说我娘?他会害我娘?” 贾五点点头。 李奶奶恍然大悟问:“你们是说,来杀人放火的是咱们林夫人生的小公子?” 贾五苦笑了一下,说道:“可不就是他。李奶奶,雍王府在苏州耳目很多,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您也赶快离开吧。走得远远的,买他几亩地。”说着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这个,”李奶奶刚要推辞,黛玉笑着说:“您就收着吧。”黛玉从自己手上褪下个金镯子,接着说:“再有,李奶奶,这个您也拿着,留个念心儿。” 既然弘历就在苏州,只好尽快离开这里了。黛玉叹了口气,告别了李奶奶,和贾五沿着太湖边上疾驰而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前面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杭州城了。贾五看看黛玉累了,就在城外的一家客店要了两间房子住了下来。黛玉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家乡,看到的却是一片废墟,亲戚和家人也都不在了。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自己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夜,五娘躺在自己身旁,小孩子家争论”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为什么不是桃花。她的泪水一阵阵地涌了出来。直到五更天,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贾五来找黛玉。黛玉又困又乏,躺在床上嘟囔着说:“宝玉,我困死了,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贾五凑到她的面前问道:“你怎么了?没有病吧?” 黛玉推开他,说:“没有病的,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你自己去杭州城玩吧,到东坡楼给我买一碗宋嫂鱼羹,再买一包干炸响铃回来。”说着掉过头去又睡了。 贾五到了杭州城,只见一大帮人围在城门口指手画脚道:“哇,厉害,一天之内连降十八级呀!””从大将军到守城门的,真够没面子的。”“报应啊,他杀了多少人呢,天报应啊!”贾五挤过去一看,被围在中央的是个大汉,精神萎靡,一看就是被废了武功的。他奇怪地问旁边的人:“这人是谁呀?””嗨,大名鼎鼎的年羹尧啊。四阿哥皇帝说他飞扬跋扈,目无皇上,阴谋造反,一天之内把他连贬十八级,到咱们杭州来守城门了。”贾五暗暗点头,肖川说的果然不错,四阿哥上台以后就要把知道他秘密的手下杀了灭口,这年羹尧怕连命也保不住呢。 杭州城里,果然是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骑马根本走不快。贾五索性把马存在一家骡马店,自己徒步在城里溜达。 东坡楼是一家颇有名气的饭馆,热心的杭州小姑娘告诉贾五,过了石桥就是了。 贾五道了谢,找到了东坡楼。不巧的是做宋嫂鱼羹的厨子病了。店家给贾五包了一包干炸响铃,告诉他,穿过那小巷子,还有一家卖宋嫂鱼羹的。 贾五出了东坡楼,转进那巷子。巷子虽然窄,但是里面人挨人,人挤人。巷子中间有个红漆大门,两旁挂着对联:上联”阅尽人间春色”,下联”截断巫山云雨”。贾五见这对联不伦不类,心中暗暗好笑,再往门楣上看,是三个大金字”润春院”。忽然那红漆大门开了,人群欢呼着一拥而入,贾五也被裹了进去。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迎了出来,笑嘻嘻地喊道:“开张大吉,欢迎光临,欢迎光临。”随即把进来的人都带到里院去了。 贾五正不知所措,一个胖老婆子走了过来对他说道:“哎哟,大少爷呀,快里面请!” 贾五看了看她,问道:“你们这里有宋嫂鱼羹么?” “哦,找宋嫂的呀,这里请!”说着把贾五带进了一间屋子,给他倒上茶,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进来了,满脸堆笑地说:“哎呀,我的好少爷呀,您还惦记着我哪。”说着就要往他的腿上坐。 贾五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说:“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你啊。” 那老婆子也进来了,赔笑地说:“少爷,宋嫂今天有客,这是张嫂,比宋嫂还年轻呢,床上功夫也好,您试试,您试试。” “坏了,撞到妓院里来了。”贾五慌了神了,赶紧解释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来找女人的。” “噢,不要女人啊,相公我们也有啊。”老婆子露出古怪的笑容,颠颠地出了屋门,转眼间带着一个小后生走了进来说:“少爷,您看这个怎么样,我们刚从京城里买来的,说的一口京片子呢。” 贾五一愣,马上明白了,不由得大怒,妈的,把我当成同性恋了。刚要发作,那小后生叫了起来:“宝二哥,救救我啊!” 贾五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后生不是别人,正是贾环。贾五奇怪地问:“环儿,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府里出什么事儿了么?” 贾环扑到贾五脚下跪下抱住他的腿说:“宝二哥,救我出去吧,咱们府里被抄家了!” 贾五看看贾环,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又看看那老婆子,说道”这小子我买了,你们要多少钱吧。” 贾环是那老婆子花了五十两银子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她故意犹豫了一下说:“这小后生是我们这里最红的相公啊,我花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既然您喜欢,我就只好割爱了,您给两千五吧。” 贾五点了两千五百两银票给了那婆子,带着贾环出了润春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让贾环把贾府被抄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凤姐放火烧死了自己,贾五不由得落下泪来。他擦擦眼泪,问道:“宝姐姐家也被抄了么?” “哎呀,你还不知道啊,宝姐姐一家被西山雪崩埋了。”贾环说。 “什么?”贾五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连忙问道,“你说什么?” 贾环把宝钗死的经过说了一遍。贾五只觉得浑身发软,坐在了地上,泪如雨下。 贾环凑了过来说:“宝二哥,你们要去哪里呀?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贾五只觉得昏昏沉沉的,随口说道:“不行,我和林妹妹要去云南,你自己回北京吧。”说完掏出一千两银票给了贾环。 贾五回到旅店,黛玉已经起来了。她笑盈盈地接过贾五手里的干炸响铃,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好多年没有吃过了,你也来一块。”说着把纸包儿送到贾五面前。 贾五叹了一口气道:“唉,不用了,我现在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黛玉看看贾五脸色不对,担心地问:“怎么了,宝玉,出什么事儿了么?” 贾五又叹了一口气,说:“我见到环儿了。”接着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 黛玉听到贾府被抄,不由得惊呆了。再听到凤姐宝钗的凶信,哭得倒在了床上。 贾五也在一边跟着掉眼泪。二人哭了一阵子,贾五隐隐地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妥,他想来想去,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坏了!” 黛玉擦擦眼泪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听说宝姐姐死了,伤心得昏了头,顺口把我们要去云南的事儿告诉环儿了。”贾五沮丧地说。 “你才救了他,他就是不感恩图报,也不至于给我们使坏吧。”黛玉安慰他说。 “唉,你心眼太好,不知道环儿的为人,没事儿的时候还想坑害人取乐呢,”贾五说,“现在他潦倒了,肯定想去投靠什么靠山。要是他知道四阿哥正在搜捕我们,岂有不去通风报信的。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好吧,”黛玉也叹了一口气,自己好不容易回家乡一趟,还哪里都没有看呢,又得匆匆赶路了。 贾环和贾五分手后,先去找家店子大吃了一顿,又买了两身体面衣服。接下来,赌钱,听戏,逛窑子,到了第三天头上,一千两银子花得只剩下二两了,他才着起慌来,想找宝玉他们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坐在街旁的一家小酒馆里发愁。 酒馆里本是最热闹的地方,虽然墙上贴着”莫谈国事”的条子,可是三杯黄汤一下肚,谁还管他那许多。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白胖子对旁边一个小胡子说:“老刘啊,听说京城里的新闻了么?” “当然。” 那小胡子说:“四阿哥皇上把他的四儿子封了宝亲王了。” “还有呢?”胖子接着问。 “还有么,直隶省一带通缉贾宝玉呢,就是原来荣国府的公子。有知情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呢。” 贾环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宝玉怎么会得罪了皇上呢?怪不得跑到这里来了。 自己要能弄个万户侯也不错呀。 一个瘦子向着那胖子和小胡子笑笑说:“还有更有趣的呢,四阿哥皇上把他的八弟、九弟都抓起来了,还给他们改了名字,老八改成'阿其那'三字,翻成汉语,就是猪。 第109章 老九改名'塞思黑'三字,翻成汉语,就是狗。” 那胖子大笑说:“造谣,造谣,老王啊,你不想想,四阿哥和老八老九是亲兄弟,他们是猪是狗,那么四阿哥自己成了什么了?造谣,造谣。” 瘦子也笑着说:“你不信自己去北京打听打听,全北京的人都笑破了肚皮。四阿哥还说什么老八老九是大叛徒,大满奸,大旗贼,要开除他们的旗籍,并且永远不许重新入旗。” 忽然听得外面一片喧哗,有人高喊:“闪开,闪开,宝亲王驾到,闲人回避。” 贾环精神一振,弘历来杭州了,真太巧了,该着自己挣个万户侯。这样想着,他连忙起身跟了去。 再说弘历新升了宝亲王,趾高气扬地住进了杭州知府的衙门,把知府赶到外面去住了。他这次出京是打着抓贾宝玉的幌子,杀了太湖边上林家庄子里所有的人。 正琢磨着怎么编一套瞎话说自己追贾宝玉一直追来江南,大战太湖。忽然,手下人报告贾环求见。 弘历有点儿奇怪,贾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就命令把他带进来。 贾环一见弘历,忙跪下磕头说:“恭喜王爷高升亲王。” 弘历大剌剌地一摆手问道:“你怎么溜达到这里来啦?” 贾环知道弘历是精细人,不敢撒谎,只好红着脸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弘历听到贾环被卖到妓院里去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小子,还有本事做相公啊,学了什么新功夫没有,那天咱亲自试试你。”说着又淫笑起来。 贾环尴尬地笑了笑说:“王爷,我看到贾宝玉了。” 弘历的眼睛马上瞪圆了,忙问:“你怎么见到他的?他现在在哪里?” 贾环把自己被从妓院里赎出的经过讲了,又接着说:“不过,他们现在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宝玉说他们要到云南去。” “云南?去云南做什么?他们,他们又是谁?”弘历追问说。 “他们,就是贾宝玉和林黛玉啊,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云南干什么。” “好极了,好极了,”弘历开心地笑着说,“好小子,你下去吧。” “这个,”贾环犹豫了一下说,“王爷,不是说报告贾宝玉下落的赏千金,封万户侯么?” “好说,好说,”弘历不耐烦地说,“等我回北京就赏你。” 贾环想了一想,回北京他要忘了怎么办,还得继续讨好他,八成他还惦记着林黛玉呢,就说:“王爷,还有一件事儿,那林黛玉不但长得漂亮,出身也能配得上您呢。” 弘历双眉一扬问道:“你说什么?” 贾环献媚地说:“我听我娘讲,林黛玉不是我姑妈生的,她本来是个亲王的女儿,那亲王的夫人想要儿子,就用林黛玉和我姑妈的儿子掉了包儿。” “哦?”弘历一怔,“有这等事儿?你知道是哪家亲王么?” “这个,还不清楚,我可以去慢慢打听。” “很好,很好,”弘历冷笑着说,“你去账房里先领一千两银子吧。” “谢王爷,”贾环退到门口,刚一转身,弘历掏出自己的暗器树挂,一甩手打进了贾环的后心。贾环大叫一声,摔倒在地,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弘历走过去,嘿嘿地笑着说:“贾环啊,你太聪明了,知道的事情又太多了。你要知道,知道事情太多的聪明人是很难长命的。可惜呀,可惜呀。”说罢向着窗外大吼一声:“来人!” 一个侍卫跑进来跪下。弘历厉声喝道:“飞鸽传书给芜湖、汉口、重庆水督,要他们严加搜索,绝不能让贾宝玉跑了!” 第九十三章九宫山的秘密 贾五在铜陵的码头看好了一条中等大小的船,连人带马都可以上去的。船老板一听说要去四川一直过了宜宾,非要五百两银子不可,而且要先付。贾五没奈何,只好答应了他。 木船扯足了风帆,虽然是逆流而上,倒也走得不慢。大江之上,烟雾缥缈,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令人心旷神怡。过了九华山,水面上的波浪渐渐大了起来,船身也开始左右摇摆。黛玉在船头上盘腿坐下,贾五站在她的身后。 对面漂过来一只小渔船,船上是个十五六岁的渔家女,一面摇橹一面唱道:“君家居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两船相错,那女孩向贾五眨眨眼睛。贾五想要说什么,又怕黛玉多心,只是呆呆地望着她。那女孩嘻嘻笑着一扬手,一样东西飞过来。贾五伸手接住,却是一支桃花,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小船已经去远了,随风只飘来她的歌声:“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山歌当唱你不唱,辜负江南好春光。” 贾五不由得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看黛玉,只见黛玉双眉紧锁,脸色煞白。贾五吓坏了,忙问:“林妹妹,你怎么了?” 黛玉摇摇头说:“我觉得头好晕,好难受。”说着往前探了探身子,向着江水”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贾五忙扶住她,问道:“林妹妹,你怎么了?” 船家怪笑一声道:“大姑娘家的,闹反胃,还能是什么?肯定是--” “咄!住嘴!”贾五喝断船家,轻轻地给黛玉捶着背,说:“没关系,你是晕船了。”接着高声喊道:“船家,快靠岸!” 船靠了岸,贾五扶着黛玉上了岸,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黛玉苦笑着说:“怎么搞的,那年我坐船经运河上北京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小姐,那运河怎么能跟长江比呢,”船家插话说,“这长江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一丈。这里还算好的呢,等以后过三峡的时候,水急风高浪大,那才叫吓人呢。” 贾五皱着眉头想了想,把马匹和行李都从船上拿了下来。 黛玉转过头看看贾五,奇怪地问:“宝玉,你这是干什么?” 贾五笑着说:“从这里去云南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是走水路坐船沿长江而上到四川再翻雪山去云南,另一条是旱路,经湖南、广西、贵州去云南,我们干脆换旱路算了。” 黛玉犹豫地说:“可是,旱路要远好多呢。” “没多大关系了,只要你不晕了就好,而且,”贾五附在黛玉耳边小声说,“走水路虽然近,可是万一有人堵截的话就麻烦了,跑都没有地方好跑。而且我沿途还要练武功呢,那秘笈让船家看到也不好。旱路上大路小路繁杂,追来的人也搞不清楚我们走的是哪条路,也方便我们练功。” “那好吧,我们改走旱路。”黛玉感激地笑着说。 贾五转向船家说:“老板,我们不坐船了,你把钱退给我们吧。” “这个,这个,”船家挠挠头,“说好了的买卖,怎么能变卦呢?这退是不能退的,哎呀,船怎么忽然脱缆了,不好,不好……”他一纵身跳上船头,不知怎地搞了一下,船飞快地移向江心,(奇*书*网^.^整*理*提*供)顺流而下,转眼不见了。 贾五和黛玉互相看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贾五把怀里的银票子拿出来点了点,说:“哎呀,这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我们就只剩下一千多两银子了,以后可得省着点儿花了。” “别担心,”黛玉安慰他说,“我还带着首饰呢,怎么也能当它一千两。” 两人沿着江边走了一阵子,雾气越来越浓,把他们的衣服都打湿了。贾五见到路边有个小酒馆,就建议进去坐坐。黛玉晕船的时候吐了一阵儿,胃里都吐空了,现在开始觉得饿了,就点点头。二人骑马过去,在柳树上把马拴好,并肩进了酒馆。 才进门,店家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说:“二位请里面坐。敝店虽然小,可是做的菜是远近驰名啊,您要点什么?” 贾五笑着说:“先别吹牛,说说你们都有什么拿手的?” “呵,我们拿手的可多了,符离集烧鸡,天下第一菜,掌上明珠,问政山笋,玉兔海参……” “天下第一菜,掌上明珠,都是什么东西?”贾五奇怪地问。 “这个我知道,天下第一菜就是炒锅巴,不过味道不错。”黛玉笑着说,“那掌上明珠就是鸭掌炖蛋。” “好,好,来个锅巴,来个烧鸡,再来壶酒。”贾五说完,转身问黛玉,“林妹妹,你要什么?” “我要个竹笋好了。”黛玉说。 酒菜很快就端上来了。贾五一边慢慢品酒,一边仔细地端详黛玉吃菜。 黛玉笑着说:“看什么?天天看还看不够?” 贾五也笑着说:“年年看,月月看,天天看,连梦里还接着看呢,可是啊,总也看不够。” 黛玉的脸红了,佯装生气地说:“不理你了,就知道耍贫嘴。” 雾气渐渐地散了,莽莽长江,尽收眼底。黛玉痴痴地望着远方,叹息地说:“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真是好景色!” 贾五点点头,正想说那我们作首诗如何,忽然见到十几艘战船,在大江上横着一字排开。他奇怪地问店家:“掌柜的,那么多船是干什么的?要打仗了么?” “唉,别提了,”店家叹了一口气说,“有个什么亲王下了命令,要长江水督封锁江面,搜捕一个北京来的书生,叫什么贾宝玉的。这下子这里的百姓可遭殃了。那些兵丁们以搜查为名,调戏妇女,勒索钱财,吓得大家都不敢下船了。可是我们这开店的人家,东西从旱路运来要贵好几倍呢,唉。” 贾五向着黛玉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好妹妹,多亏了你。” 第110章 黛玉吓得一颗心像小鹿儿似的乱跳。是啊,多亏自己晕船,要不现在正好撞到水丁的手里。冥冥中似乎有神助。是不是我们真的该走好运了? 走旱路当然比坐船要辛苦得多,可是也有它的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游山玩水,探胜寻幽。黛玉看的书多,一路上见到古迹就给贾五讲解,贾五听得津津有味。过了鄱阳湖,前面就是九宫山了。 黛玉看看贾五,然后说道:“宝玉,书上说九宫山兼具南山北山之胜,我们上去看看吧?” “好啊,”贾五笑着说,“听说李自成兵败以后就在这里当了和尚呢。” “真的么?你听谁说的?”黛玉奇怪地问。 “这个,想不起来是什么书了,说他还给自己起了个法名,叫什么奉天玉。”贾五笑了笑说,“我们上去看看。” 二人把马拴在半山腰,并肩向山上走去。九宫山山势既有南国山峰的峻秀挺拔,又兼北国风光之雄浑壮美,大崖头瀑布从百丈高崖上一泻而下,夕阳照耀下,迷蒙的水雾里泛起一道道的彩虹。 两人在瀑布下呆呆地看了半天,贾五拉拉黛玉的手,说:“林妹妹,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住宿吧。” “好吧,”黛玉点点头,“这九宫山是因为晋安王兄弟九人建九宫殿于此山,遂以为名。听说后来那些宫殿烧的烧,毁的毁,留下来的两所都改成寺庙了。我们就去庙里求宿好了。” 贾五和黛玉手拉手向山下走去。拐过一道山谷,黛玉忽然停住了,对贾五说:“宝玉,你看这里,山环水抱,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真是块风水宝地呢。” “你还会看风水啊,那好,以后我们两个死了,就埋在这里,子孙就发达了。” 贾五调侃地说。 “呸,你个没正经,”黛玉的脸红了,“我只不过是书上看的。你瞧,已经有人在这里修墓了。” 贾五顺着黛玉的手看去,果然有一座高高的大墓。墓前还有个汉白玉的拱门,门内有一匹刷了金漆的木马。 “贾不假,白玉为门金做马,”黛玉笑着说,“这不是咱们府的顺口溜么?” 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墓前还有个石碑,上面刻着:“奉天玉和尚之墓。” 黛玉吐吐舌头,回头看看贾五,说:“宝玉,还真让你说着了,这大概就是李自成的墓了。” 贾五点点头,说:“应该是了吧。而且,那门内一个马,不就是个'闯'字么?” 黛玉刚要说什么,贾五忽然听得远远地有人走了过来,急忙拉着黛玉躲进小树林里。 “爹,您从北京过来,听到什么新闻没有?” 贾五听得着声音好熟悉,悄悄望过去,原来是贾兰和高士奇,提着篮子走来。贾五和黛玉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奇怪:这贾兰怎么又成了高士奇的儿子了呢? 高士奇从篮子里拿出四盘贡品,摆在石碑前,说道:“孩子,别着急,我们的时机就要到了。那四阿哥杀了他的哥哥二阿哥,又杀了他的弟弟八阿哥九阿哥,现在又开始对他手下知情人大开杀戒。先杀了年羹尧,现在又要杀隆科多了。真是草木皆兵,众叛亲离啊。” “他怎么这么胡闹呢?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他就不怕失去人心么?”贾兰问。 高士奇赞赏地拍拍贾兰的头说:“好,说得有理。不过人一旦当了皇帝就糊涂了。咱们的闯王不是也杀了李岩,抢了陈圆圆么?唉,以后你要是当了皇帝,可千万不能太刚愎自用了。那四阿哥也怕失去民心,怕老百姓说他杀弟弑兄,皇位是偷来的。因此自己写了一本小书,叫什么《大义觉迷录》,声明自己的皇位来得正当,兄弟们都是病死的,不是他杀死的。” 贾兰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他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高士奇也笑着说:“谁说不是呢?”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书来,“你看,就是这个,宗人府发给全国人民每人一本,给全国人民统一思想,叫什么整俗观风,要大家早晚各学习一次呢。” 贾兰接过来翻开一看说道:“哦,还有个前言呢,是贾雨村写的:四阿哥皇帝是当代最伟大的皇帝,把儒家思想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阶段。呵呵,这马屁拍的。” 高士奇冷笑了一声说:“这贾雨村的马屁拍得太露骨了,怕以后也没有好下场。 对了,我到贾雨村西山那宅子去了一趟,贾雨村正带人清除积雪呢。雪里找出了薛家太太的尸体,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薛宝钗的尸体,只找到她的一件斗篷,旁边是一泓碧血,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是奇怪,不过,那块红绫找到没有?”贾兰着急地问。 高士奇摇摇头答道:“那块红绫是件宝物了,唯有造化者得之。孩子,以后就看你的运气了。”说着掏出一叠纸钱点着了。 后来贾兰母子随高士奇到了江南,贾兰恢复了自己的原姓,叫李兰。世世代代仍然以反清复顺为目的。一直到了一百多年后,他们的后代李秀成,取名的意思就是出于李自成,而秀于李自成。李秀成辅佐太平天国,几乎推翻了清朝的天下,此是后话。 贾五和黛玉藏在林子里大气也不敢出。等到高士奇和贾兰祭奠过了李自成,走远了,他们二人才走了出来,找到自己的马匹,怕被贾兰他们撞见,也不在九宫山住宿了,连夜向湖南奔去。 兰儿怎么会是高士奇的儿子呢?李纨平素那么一本正经的,怎么会?而且兰儿还是李自成的后裔。宝姐姐怎么也跟他们卷到一起去了?再有他们怎么也知道那块红绫?贾五和黛玉边走边聊,越聊越兴奋,反而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天亮时分已经到了洞庭湖边上。 第九十四章湘云的归宿 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贾五揉揉眼睛,说:“林妹妹,你看,简直像大海一样,比鄱阳湖大多了。这才应该是中国第一大湖呢。” “本来就是中国第一大湖啊,你少见多怪的!”黛玉笑着说,“洞庭湖是长江、湘江、汨罗江、沅江、澧水的交汇之处,古称云梦泽,方圆八百里,当然比鄱阳湖大得多了。” 贾五叹了一口气,可惜林妹妹不知道,后来大跃进的时候围湖造田,洞庭湖被一块块地蚕食掉了,湖光不再,而且导致长江水灾不断,人祸啊。 黛玉见贾五沉默不语,以为他累了,就说:“宝玉,你看路边有个茶馆,我们进去歇息一会儿好不好?” 贾五抬头一看,右手边有个小小的茅草房子,门前挂着个幌子:“楚云飞茶馆。” “好雅致的名字。”贾五跳下马来,又扶着黛玉下了马,二人一起走进了茶馆。 茶馆虽小,可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可能是因为太早了,茶馆里一个人也没有。 柜台两边还有一副对联:“闲种门前木,思耕心上田。” 黛玉悄悄地说:“宝玉,你看这拆字对联,这店家蛮有意思的。” 贾五点点头,服侍黛玉坐下,高声喊道:“掌柜的,来壶茶!” “来了,来了,”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孩子一边答应一边走了出来。贾五和黛玉觉得那声音好熟悉,抬头望去,不由得一愣。 那女孩子也愣住了,上下打量着他们,轻轻地说:“二哥哥,林姐姐,我这不是做梦吧?” 黛玉又惊又喜,忙跑了过去,一把拉住那女孩,叫道:“云儿!湘云妹妹!” 黛玉和湘云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笑了一阵以后,又都落下泪来了。 贾五也走了过去,笑着问:“云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怎么会这身打扮?还开起茶馆来了呢?” 黛玉也问:“是啊,云儿,不是听说你家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么?” 湘云叹了一口气,说:“我相公,”说着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擦了一把眼泪,接着说:“我相公是个好人,对我也好,这个世上没有比他对我再好的人了。可惜好人不长命,我才过门七天他就得了急病去世了。” 黛玉紧紧拉着湘云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贾五扶着湘云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叹息地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谁能和命争呢?”说完这话,忽然想起来,自己想要改变历史,岂不是也在与命运相争么? 湘云接过茶杯,幽幽地说:“相公死了,婆家说我是克夫命,扫帚星,把我赶了出来。我爹妈死得早,叔叔婶子对我也不好,娘家我是无论如何不想回去的。古时候不是有个卓文君当垆卖酒么,我就在这里卖卖茶水,也能自食其力了。” 贾五看看湘云,又看看黛玉,犹豫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多不方便啊,要不,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 湘云摇摇头说:“二哥哥,谢谢你啦,不过我是哪里也不想去了。十六年前我就是在这湘江入洞庭湖的水边生的。洞庭湖古时候不是也叫云梦泽么,所以给我起了名字叫湘云。我爹妈的坟墓就在后面的山上。我就想伴随我爹妈的坟墓终老了。再说了,我家相公的坟也在后山上。”她又擦了擦泪水,接着说:“我虽然只跟他过了七天,但我这一辈子就是他的人了。我的心已经永远跟他去了,而且他也时常来我的梦中看我。”说着微微一笑。 贾五觉得一阵心酸,四周看看,房子、家具都很简陋,看来湘云这日子过得不富裕。他想了一下,站起身来,说道:“云妹妹,你们俩先聊着,我想方便一下。” 湘云指点给他,说:“穿过后屋,院子里有茅厕。” 第111章 贾五走进后屋,屋里只有一个桌子,一张床。他从怀里掏出银票子,点了点,还有一千三百两。不过林妹妹还有首饰呢,路上如果不够花就卖首饰好了。他想到这里,点了一千两银票放到湘云的枕头下面。 贾五再回来,看黛玉和湘云正聊得热闹。黛玉笑着说:“宝玉,云儿说见到平儿了。” “是么?”贾五急忙问道,“在哪里见到的?她没事儿吧?” “我是在长江边上见到她的,她挺好的,和琏二哥在一起,虽然穷了,可是琏二哥把她扶正了呢。”湘云说。 “咱们府里被抄以后,不是都变卖成奴了么?是谁把他们赎出来了?”贾五问。 “你肯定猜不到,是尤三姐赎救的他们,三姐原来没有死,还和柳湘莲成了亲呢。”湘云喝了口水,继续说:“他们夫妻二人在南方发了财,回北京正好碰见贾府出事儿,尤大奶奶是她姐姐,他们就把尤大奶奶和珍大哥赎出来了。尤大奶奶告诉他们尤二姐的事儿,还说二姐在世时多亏了平儿照应,他们就又把平儿赎了出来。平儿出来以后苦苦哀求,他们才赎了琏二哥。琏二哥感激平儿,就把她扶正了。” “别人你知道么?紫鹃姐姐有消息么?”黛玉着急地问。 “紫鹃早就不在贾府了,”湘云说,“你走了以后,赵姨娘要节约开支,就叫紫鹃的家里把她领回去了,逃过了这一劫。” “阿弥陀佛,这就好了,”黛玉放心地说,“你们先坐着,我也到后面去一下。”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贾五和黛玉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湘云,继续赶路。 黛玉催马如飞,贾五紧紧跟着。跑过了好一段路,黛玉才慢了下来,回头看看贾五,问道:“宝玉,你有没有觉得云儿变了?” “是啊,变得成熟了,稳重了。也难怪,好不容易嫁了个可心的人,那人偏偏又不长命。”贾五叹息地说。 “不过,比起宝姐姐来,她的命还是好多了,”黛玉幽幽地说,“虽然只有几天的美满日子,可是有个人真正对她好,她这辈子也不枉了。” 贾五看着黛玉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一阵痛惜,忙说道:“林妹妹,我也真心对你好啊。” “唉,你现在是这么说,谁知道以后呢?”黛玉说。 “以后,我也一直对你好,”贾五拍拍胸脯说,“要不,我们今天就成亲吧?” “看你那猴急的样子,”黛玉红着脸把嘴一撇,“不行,今年不嫁给你。” “为什么?”贾五奇怪地问。 “因为,因为今年没有立春,人家都说是寡妇年呢。”黛玉含羞地说。 “呵呵,”贾五笑了,“你还迷信啊。” “迷信不迷信的,反正我可不冒这个险,”黛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再说啦,你今年还得好好练武功,准备去救你爹,怎么好分心呢?”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两边都是帐篷,红旗上大书”湘军练兵大营”。贾五心里有点儿紧张,好家伙,别是自投罗网啊。转过一道山口,忽然看到前面设了一道关卡,盘查过往行人。贾五和黛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随着大流往前走。 人群熙熙攘攘,这个说:“老哥,这里怎么忽然蹦出个卡子来了?”那个说:“嗨,还不是乘机勒索老百姓的钱呗。”另一个又说:“这回可是真有事儿,听说是总督府的命令,稽查阿其那、塞思黑的党羽,还要抓一个叫什么贾宝玉的呢。” 贾五听了心里暗暗叫苦,看看关卡处的木板上还贴着几张画像,八成自己的模样也在那里。怎么办?硬闯过去?可是林妹妹怎么闯得过去呢?再看看后面,已经挤了好几层人,退也退不回去了。 看看就要走到关卡前面了。贾五把帽檐用力向下拉了拉,悄悄地对黛玉说:“林妹妹,做好准备,如果他们看出来,我就跳到你的马上,我们硬闯。”黛玉点点头。 关卡前的武官看看贾五,大声喝道:“小子,把帽子摘下来!” 正在这时候,只听得军营那边一阵高亢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一个兵丁走了过来,对那武官说:“张大人,学习《大义觉迷录》的时间到了。” 那武官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我们还有盘查过路人的职责在身啊。” 那兵丁笑着说:“大人,您忘啦,贾雨村大人那天亲自给湘军送来《大义觉迷录》,说了人不吃饭不行,保卫大清不学习《大义觉迷录》也不行。学习《大义觉迷录》雷打不动,任何其他事情也不能冲击学习《大义觉迷录》。”他往前凑了凑,小声说:“这盘查的事儿是总督命令的,可是学习《大义觉迷录》是皇上的圣旨。再说啦,我听说李大人从长沙找了个戏班子,把《大义觉迷录》编成歌来唱了,今天首次在咱们营里开唱。那几个湘妹子,白嫩白嫩的,嘿嘿。” 那武官也笑了,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高声喊道:“集合!马上回营!” 兵丁们走了。人群推搡着过了关卡。贾五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身上已经是汗津津的。拥挤中觉得似乎有人撞了他一下,也没有在意。 好不容易脱离了人群,二人纵马狂奔,跑了好一阵子才慢下来,才觉得又累又饿。看到路边有个小酒馆,就进去歇息,点了几个酒菜。 贾五一边喝酒,一边仔细打量着黛玉:林妹妹好像略微丰满一点儿了,脸色也好,这些天来她一直没有生病,怕是体质也强多了呢。 黛玉发现贾五痴痴地看着她,不由得脸又红了,问道:“宝玉,你又发什么呆呢?” “哦,”贾五解嘲地一笑说,“我是,我是奇怪你头上的金簪子怎么没了?” “这个呀,”黛玉一笑说,“我把所有的值钱的首饰都给云儿了。怕她不收,就偷偷地卷到了她的被子里。” 贾五一愣,也笑着答道:“好,咱们可想到一起去了。我也给云儿留了一千两银票子呢。不过咱们可够呛了,只剩下三百两银子了。” “没有关系吧,我们省着点儿,刘老老说过,二十两银子就够个庄户人家一年的用度呢。”黛玉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还说:“你那个荷包旧了,我又给你绣了一个,你换上吧。” 贾五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绣的是一对活鲜鲜的戏水鸳鸯,忍不住夸奖道:“好漂亮的绣工!”又伸手到怀里去摸旧荷包。“咦,怎么没有了?”再仔细摸摸,荷包和银票都没有了,坏了,肯定是刚才被人一撞的时候,小偷给摸走了。 黛玉看贾五脸色有变,关心地问:“怎么了?” 贾五苦笑一下道:“咱们的盘缠被人偷走了。” 店小二见他二人脸色不对,怕是碰上吃白食的了,急忙走过来说:“客官,您要结账么,一共是一两三分银子。” 贾五尴尬地看看店小二,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等,等一会儿再结账吧。” 贾五看着桌子上的荷包发愁,常言说:“家贫不算贫,路贫贫杀人。”眼下可怎么办呢?自己身上只有那块玉还值点儿钱,可是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卖的。要么就卖马,自己和林妹妹两人合骑一匹好了。肖川的马是不能卖的,以后还要还给人家。自己骑的这青骢马也不过就值百十两银子,怕也维持不了几天呢。要不把雍王福晋给林妹妹的那条玉带卖了?可是那是林妹妹的母亲给她的惟一礼物啊。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贾五忽然看到旁边有个管家模样的白胖子,两只眼睛紧紧地盯住桌子上的荷包。贾五心中暗暗好笑,八成又是个小偷,还不知道我们也已经穷得丁当响了呢。 那胖子看了一会儿,走过来向着贾五施了一礼说:“这位少爷请了。” 贾五站起来还了一礼道:“不敢,老兄有何见教?” 那胖子用手一指桌上的荷包说:“在下李二,在何员外府上做管家。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您那个荷包能不能卖给我?” “这个……”贾五看看黛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这样,”李二赔笑说道,“我家小姐要出阁了,老爷嘱咐要找几件漂亮的女红给她做陪嫁。您这荷包做工精细典雅,我家小姐一定喜欢。能不能请您把这荷包转让给我,我愿意出十两银子。” 黛玉看看贾五,笑着对那胖子说:“二十两。” “好,二十两就二十两,一言为定。”李二急忙从怀里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宝,递到贾五手里,紧跟着拿起桌子上的荷包,左看右看,连声说道:“谢谢二位,谢谢二位!”就兴冲冲地走了。 贾五掂掂手里的银锭,苦笑了一下,说:“林妹妹,真对不起,把你绣的荷包卖了。” “没有关系啦。”黛玉笑盈盈地说,“刚才看到云儿自己开茶馆,我心里好羡慕她,想什么时候我自己要也能自食其力就好了。没想到,我绣的东西还能卖钱呢,以后就不愁了。” “那好啊,”贾五打趣地说,“以后就你来养活我吧。” “没出息的东西。”黛玉用手指刮着脸羞他。 “那有什么,”贾五笑着说,“我耕田读书,你织布绣花,难道不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么?”说着学着黄梅戏唱道:“我耕田来你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黛玉看着他笑,笑着笑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 李二高高兴兴地回到了何家,把荷包拿给何员外看,何员外看了大喜,连声夸奖李二会办事儿。 第112章 李二凑趣地说:“要不要给新姨娘看看?她是京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人呢,连皇家用的绣品都见过呢。” 正说到这里,只听得后堂有人笑道:“好啊,你们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话音未落,门帘一掀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赵姨娘。 原来赵姨娘在北京被一个人贩子买下,转手又卖给了长沙的一家妓院。何员外刚死了老婆,一见赵姨娘就被迷住了,花了一半家财,赎她出来,做了自己的小老婆。 赵姨娘笑嘻嘻地说:“什么稀罕玩艺儿?给我看看。”说着把荷包拿了起来看了看,说道:“嗯,手工是不错,怎么看着好面熟呢?”她忽然想起来,那年贾政过生日,林黛玉给他绣了个扇子套儿,针脚手工和这个荷包差不多的。她把荷包拿在眼前,仔细看着,发现水波尽处绣着一个比小米粒儿还小的”黛”字。赵姨娘得意地笑了,对何员外说:“老爷,这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东西。听说宝亲王现在在汉口坐镇,就是要抓他们。您把这个拿去见宝亲王,肯定能得到大赏。” 汉口附近长江水面,十几条战船一字排开。为首的大船船头上,弘历大模大样地坐在太师椅上,何员外站在一旁。 弘历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绣荷包,说:“不错,是件精致的东西。不过,你敢肯定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东西?””是小妾说的。”何员外恭敬地回答道,“小妾姓赵,原来是贾府的姨娘,和贾宝玉林黛玉都很熟的。”“哦?”弘历眉头一扬问道,“她可是原来有个儿子叫贾环的?””是。”何员外答道。 弘历忽然想起贾环说过,他娘知道林黛玉是被掉了包儿的事情,现在既然送上门来,可不能让她跑了。他眼珠一转,说道:“听说你这个小妾是从良的?原来红遍了长沙城?”何员外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弘历哈哈一笑说:“老何呀,这样吧,我保举你做个县官,你这个小妾就送给我如何?”何员外又想当官,又舍不得赵姨娘,更惹不起弘历,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北京,紫禁城,太和殿。 才退朝,大殿上只有雍正和贾雨村两个人。贾雨村侃侃而谈:“陛下,全国现在正在展开如火如荼的学习《大义觉迷录》的运动。广大八旗官兵们说要把《大义觉迷录》铭刻在脑子里,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 雍正一摆手止住了他问道:“打探到贾宝玉的消息没有?” “宝亲王从江南来信说,发现了贾宝玉的踪迹,那贾宝玉正要逃往云南。” “云南?”雍正一惊,忙问:“他不赶快来银网阵救老十四,跑去云南干什么?” 四川,峨嵋山白象寺前。 晴雯面色憔悴,淡淡地对肖川说:“师姐,我想请你代理一下掌门,我要下山一次。”肖川试探地问:“师妹,你可是要去找宝玉他们?” 晴雯低头不语。肖川叹了一口气说道:“宝玉告诉我说,他们要去云南碧罗雪山,练功兼找藏宝洞。不过,碧罗雪山那么大,你去哪里找他们呢?”晴雯微微一笑说:“看我的缘法了吧。”肖川笑着从怀里掏出个木头哨子递给晴雯说:“师妹,这个哨子是我驯马用的,我的乌骓马一听到这哨声,就会长嘶着跑过来。你带上它吧。” 第九十五章云岭之南 一丈多高的石碑竖立在路边,虽然已经风化剥落,八个大字依然清晰可见:玉斧高悬,云岭之南。 黛玉勒住马,长出了一口气,说:“哎呀,我们总算到了云南了。” 贾五看看那石碑,然后说:“这云岭之南就是云南了,可是玉斧是什么意思呢?” “那是宋朝的典故,”黛玉笑着说,“宋太祖手下大将灭蜀以后,进献云南地图,请求攻取云南。宋太祖以为云南乃化外之地,汉人不多,诸葛亮七擒孟获之后还把土地都退还了当地土人,何苦无故开战呢。所以他用玉斧在地图上沿大渡河划过,说此河外之地,非吾所有也。对了,那云南昆明还有个大观楼呢,和咱们园子的名字一样。” “怎么会这么巧呢?”贾五奇怪地问。 “是不是巧也很难说,”黛玉笑着说,“那大观楼是十几年前云南巡抚王继文在滇池边上建的,登楼可以见近水远山,蔚为大观,故名大观楼。咱们府的园子修成的时候,十四阿哥奉旨正在南疆平定缅甸、越南一带的叛乱,听说他大营行辕总部就驻扎在昆明大观楼。或许娘娘就是因为思念十四阿哥,才给我们的园子起了同样的名字也未可知。”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赶路。云南多高山险川,横断山一带,峡谷气势磅礴,千丈高岭矗立在大江之上,只露得一线天际。奔腾的江水咆哮而下,震耳欲聋。山路绕江而上,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谷,窄的地方容不下两人并肩。他二人一会儿看得惊心动魄,一会儿走得提心吊胆,好不容易走到了一片平平的山谷,才松了一口气。 山间的谷地,当地土人叫做坝子。坝子里到处是一丛丛的竹林,那竹林的竹子大的有人腰那么粗,三四层楼高,竹梢飘逸地半垂下来,人称凤尾竹。碧绿的竹林中隐现着一座座金黄色的竹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黛玉揉揉鼻子,说:“好香,是什么花啊?”贾五笑着从路边的小树上摘下一朵鹅黄色的小花蕾,给黛玉戴在鬓角上,还说道:“就是这个花了,有名的缅桂花,都说香气可以醉人呢。” 贾五跳下马来,拿出地图看了看说:“嗯,我们现在应该就在怒江边了。”说着把自己围着的玉带解了下来,“林妹妹,你把那红绫拆出来好么?” 黛玉用自己头上的簪子挑开玉带里子,抻出红绫,交给宝玉,笑着说:“大概我们离碧罗雪山也不远了,刘老老不是说过那里有个叫雪峨嵋的山么,还说有一个小金顶呢,八成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贾五点点头,仔细地看着红绫,忽然听得竹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贾五一愣:莫非是有什么军队埋伏在那里?急忙跳上马。黛玉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木牌子,递给贾五,说:“宝玉,这是我娘给的雍王府的腰牌,一直没想起来。 你现在拿着,说不定有用呢。” 贾五接过腰牌,红木上面雕着虎头,还有一个金漆大字”雍”。 一阵歌声随着鼓点响起,好像是在庆祝什么,他们二人不由得笑了。他们循着歌声走去,只见平地上围了一圈人在跳舞。圈子外面大桶小桶地盛满了清水。领舞的是个打象脚鼓的小伙子和一个穿着鹅黄紧身上衣蓝筒裙的少女。众人跟在他俩后面一边跳,一边唱。少女们唱道:“远方来的哥哥,胸膛多么宽阔;心想和他结识,羞得不知说什么。”小伙子们唱道:“峨嵋雪山怒江边,青竹黄竹连连,拔刀问声妹妹,哪棵竹子能砍?”少女们唱道:“缅桂花儿一朵朵,有心摘给哥哥;伸手却又放下,不知他爱不爱我。”小伙子们唱道:“吃了蜂糖一口,嘴里甜了三天,亲了妹妹一下,心里爱你一万年。” 黛玉哪里听过这么奔放的爱情歌曲,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贾五凑到黛玉耳边说: “林妹妹,你听到他们唱没有,那雪峨嵋大概就在这附近了。” 言犹未了,人群”哗”的一下子散开了,纷纷去拿上水桶。黛玉正看得出神,忽然那个领舞的小伙子一桶水朝着她泼了过来。黛玉猝不及防,连人带马被浇了个透湿,她”哎哟”叫了一声,乌骓马长嘶一声飞蹿了出去。贾五大怒,想要发作,又不放心黛玉,拍马就要去追,却被几个少女拦住了马头。为首的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笑嘻嘻地说:“别怕,我只挤给你一点点儿。”说着手里的竹筒水枪一扬,把贾五喷了个满脸水花。后面的女孩子们一拥而上,大桶小桶地把贾五浇了个落汤鸡。 贾五又好气又好笑,可是看着一群如花少女,也无法发作。左躲右躲,好不容易冲出重围,拍马去赶黛玉。 乌骓马跑出了一箭之地才慢了下来。黛玉两眼含泪地说:“他们怎么这么欺负生人,我的衣服都湿了。” 贾五忽然想起来了,向黛玉说:“林妹妹,你再看看他们。” 黛玉抬头望去,只见那群人你泼我,我泼你,嘻嘻哈哈地,人人从头到脚都是水。她奇怪地说:“他们这是什么人?都是在干什么呀?” 贾五笑着说:“呵呵,我们正好赶上这里的泼水节了。” “泼水节?”黛玉擦擦头上的水,不解地问。 “对呀,这是云南土人的风俗,”贾五侃侃而谈,“传说古时候有个妖怪,奴役人民。而且他刀枪不入,谁也奈何不了他。这妖怪抢了七个女孩子服侍他,这七个女孩决心要为民除害,就酿了酒,把妖怪灌醉了,问他最怕什么。妖怪喝得迷迷糊糊的,就告诉她们说他最怕头发,如果用头发一勒,他的脑袋就掉了。等妖怪睡着以后,女孩们就拔了一根长头发,在妖怪的脖子上一勒,妖怪的头马上掉了。大家高兴得不得了,谁知道妖怪的头一落地,就忽地起了一片火焰,火焰中蹦出来好多的小妖怪。大家都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胆子最大的一个女孩把妖怪的头从地上抱了起来,说也奇怪,顿时火就灭了,小妖怪们也不见了。可是一把妖怪的头再放下,火和小妖怪就又都来了。没有办法,只好就在怀里抱着。可是妖怪的头有血,还很脏,于是其他六个女孩就往这个女孩身上浇水,一为给她冲去血污,二来也怕有残火未灭。 第113章 就这样,大家轮着抱,轮着浇水,一直浇了七天,那妖怪的头才彻底死去了。泼水节的风俗也就这样传下来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家相互泼水,也是祈福的意思。” 黛玉听得出神,忽然又噘起嘴来问道:“不过,不过那怎么光是女孩子们泼你呢?” 贾五笑着说:“他们的习惯是男泼女,女泼男,不可以乱泼的。刚才泼你的还不是个男的?对了,你的马一蹿那么高,你没掉什么东西吧?” “还好吧,”黛玉在身上摸了摸,“不过,不过,我娘给我的那个玉带怎么没有了?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要不,我们回去找找?”贾五建议说。 “唉,算了,”黛玉叹了一口气,“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去哪里找呢?” 云南土人大多笃信佛教,寺庙很多。贾五和黛玉找了个庙宇寄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登程。黛玉看贾五戴着个大斗笠,披着棕蓑衣,不禁笑着说:“看你,就像个渔翁似的。是昨天被泼水泼怕了吧?” “呵呵,我才不怕呢,”贾五把另一份斗笠和蓑衣递给黛玉,“这是老和尚送给我们的,老和尚说了,云南的雨季就要到了,差不多天天会下雨呢。你穿上试试。” 黛玉接过斗笠和蓑衣,笑着说:“我要是穿上这个,不就成了画儿里的渔婆子了?”才说完,她忽然心里一动,自己在大观园里也说过同样的话呢,想不到真应验了。 二人沿着怒江边上走着。怒江峡谷是世界上最雄壮的峡谷之一,从江面到峭壁峰顶端有万尺之遥。山峰上白雪皑皑,奔腾的江水却漆黑如墨。贾五拉拉黛玉的手,说道:“林妹妹,你看,这水怎么这么黑啊?” 黛玉向下看看,只觉得一阵眼晕,忙转过头去看着山峰的一侧,说道:“我看什么书上讲的,当地的土人称怒江为怒米挂,就是黑水河的意思。你看看,前面那一大片山都是黑石头。” 贾五走到一块大黑石前,伸出食指蹭了一下,觉得那石头软软的,再一看,手指头一层黑。他知道这是天然石墨,就用刀子削下来一条,回头看着黛玉说:“林妹妹,这是你的石头了。” 黛玉一扬眉毛,笑着说:“这黑石头和我有什么相干?” 贾五用石墨条在黛玉的手心上划了一下,留下一条黑道道,也笑着说:“你忘了,那个典故上说的: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我们现在在大西南,这石头又能在人身上画道道,可不就是黛了么?来,我给你描描眉吧。” 黛玉马上说:“我的眉毛够黑了,不用你描。”一面又闭起眼睛,任贾五用石墨条在自己的眉上画来画去。一种痒痒的感觉,她不禁觉得想笑。又想起自己第一天进贾府的情景,一见宝玉就觉得好眼熟,宝玉还给自己起了个号叫”颦颦”,还说:“《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然后就问自己有玉没有,自己说没有,他就又哭又闹,开始砸玉。一晃多少年过去了。那时两小无猜,现在两情相悦,不过世间的事物总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唉,就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长久呢。 两粒大大的泪珠从黛玉睫毛下滚落了下来。贾五一惊忙问道:“林妹妹,你怎么了?”说着掏出手帕给黛玉擦去泪水。 黛玉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说:“没有什么,我想起咱们府里的事儿来了。唉,不管那许多了,我们快走吧。” 江边一带多是亚热带的森林,蕨藓铺地,古木参天,巨藤盘绕,不见天日。盘山而上,咆哮的江水声渐渐地淡去,代之以清脆的鸟鸣。五颜六色的鹦鹉、犀鸟、山鸡、孔雀在树间穿来穿去,马蹄过处,时不时惊起一只只的麋鹿羚羊。二人饱览着这山林野趣,黛玉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宝玉,我们不会走错路吧?” 贾五笑着说:“不会,我问过当地人了,这里去碧罗雪山只有这一条路,是从云南进西藏的惟一道路,叫做茶马古道。藏民需要川、滇的茶和盐,川、滇人需要藏区的马、骡、羊毛、牛羊皮、虫草等山货和各种名贵的药材,都是由马帮经由茶马古道运送的。” 正说着,只听得对面远处传来一阵阵高亢的山歌:“入山只见藤缠树,缠得一年又一年,藤生树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歌声中还夹杂着丁丁当当的铃铛响。贾五笑着一指,说:“你看,那不是马帮来了?” 黛玉抬头望去,看到四个汉子赶着二十几匹马的马队走了过来,马背上驼着大大小小的口袋、箱子、箩筐。 二人闪到路边给马帮让路。贾五过去向领头的汉子打招呼:“大哥,请问,这里去雪峨嵋还有多远?” “还有一天路程吧,”那汉子回答说,“小少爷,那雪峨嵋可是没有人烟的地方,您去那里干什么呢?” “是这样,”贾五犹豫了一下说,“我母亲病了,我去广济寺求佛祖保佑,结果晚上就做了个梦,梦到文殊菩萨要我到雪峨嵋金顶的老庙来上香,我母亲的病才能好。所以,我就和我妹妹来这里了。” “好,”那汉子双挑大指,说道,“您是个孝子,一定能得到菩萨保佑。亏得您问到我了,我是在这山脚下长大的,要问别人怕还真不知道呢。您二位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第二座雪山就是雪峨嵋了。雪峨嵋右手边有个黄色的山包,那就是金顶。金顶上有个神湖,是菩萨住的。你们到了湖边千万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叫喊,否则菩萨一生气,雷电大雨冰雹就会打下来。湖边有个小庙,听说是明朝洪武爷爷修的,不过,听说好几年以前就塌了。” 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应该就是这里了,他转过头去对那汉子说:“多谢大哥。 也许菩萨是想要我们再建寺庙,另塑金身。唉,只要母亲的病能好,我们一定把庙再盖起来。” 马帮去远了。贾五又掏出那块红绫,黛玉也凑过来看。高高的山峰,山顶上有一座小庙,庙后有一棵大松树。松树下,一条开满白花的小径直通山下一条小溪。 溪水里卧着一头黄牛,溪岸上也有一棵大松树。地图下面是一首诗:“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一径青石白花瘦,下至黄牛消息透,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梵林飞。” 第九十六章神奇的地道 贾五和黛玉连夜赶路,天明时分已经到了雪峨嵋山脚下。抬头望去,白云款款在山腰间缭绕,朝阳照在雪山顶上,银光闪闪。右手边的山峰,和那雪山似乎一样高,可是山顶上却看不到积雪,反而是黄澄澄的一片。这就应该是金顶了。二人精神一振,催马向上走去。 路越来越窄,坡也越来越陡,大树渐渐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草地和一丛丛的灌木。马蹄开始不住地打滑了。二人没有办法,只好把马放在半山腰。贾五在前面领路,黛玉在后面跟着,渐渐陷入了迷雾之中。雾气越来越厚,三五步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听得一阵阵鸟儿互唱互答:“得儿”“弟弟弟”,“得儿”“弟弟弟”,雾珠夹杂着露水打在身上,不一会儿衣服湿了大半。黛玉身子弱,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贾五有心要歇一会儿,可是又觉得雾气中不宜停留,怕有什么瘴气,就一手拉着黛玉,另一手开路,两人跌跌撞撞地向上爬着。 雾气渐渐稀薄起来,一阵山风吹来,贾五觉得精神一振,他指指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说:“林妹妹,我们就在这里歇会儿吧。” 黛玉点点头。二人在石头上坐了下来。向下望去,金色的阳光照耀下,一派白茫茫的云海,缓慢地翻来滚去。突出在云海之上的山峰,就像是一个个的小岛。 黛玉呆呆地看了好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宝玉,这里的景色好漂亮。” 贾五点点头说:“这云海和四川峨嵋的云海也挺像的。不过那个峨嵋有时候还能看到佛光呢。” “嗯,这个我也听人讲过,”黛玉说,“在峨嵋金顶上,或早或晚,站在睹光台前,有缘的人就能看到一团祥云,云中有一个五色光环,他自己的影子就镶嵌在那光环之中。据说那就是菩萨来度人了,如果他胆子大,跳到那光环中去,就可以成佛。” “哪里,哪里,”贾五不住地摇头,“这峨嵋佛光只不过是个自然景物而已,哪里有什么菩萨来度人呢。那些迷信的人只是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罢了。” 黛玉忽然拉拉贾五问道:“宝玉,你看那是什么?” 贾五顺着黛玉的眼光望去,只见茫茫白色云海之中,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木帆船,缓缓地飘了过来。船上的小姑娘穿着银红色的夹袄,淡蓝色的裙子,笑盈盈地向他们招着手。贾五大奇道:“这怎么可能!”紧紧地抓住黛玉的手。 话音未落,船和小姑娘都不见了。 黛玉长出了一口气说:“原来是海市蜃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贾五一怔,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感觉,莫非自己和林妹妹的爱情也会像这海市蜃楼一样,忽然间就消失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黛玉”哎哟”叫了一声,贾五抱歉地放松了手,说道:“对不起,林妹妹。我们继续走吧。” 二人手足并用,中午时分终于爬到了山顶,只觉得眼前一亮。山顶原来是好大一片平原,绿草地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正前方是一泓碧蓝的湖水,湖边有一片沼泽地,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 第114章 贾五摘了一朵小花,给黛玉戴在鬓角上,笑着说:“怪不得这里叫金顶呢,原来都是开的黄花。” 黛玉理理头发,也笑着说:“可上来了,真累死我了。奇怪,这山顶上怎么一点儿雪也没有呢?” 贾五走到湖边的沼泽,伸手探了探水温,招呼黛玉说:“这水是热的呢。这里肯定是温泉,所以雪是留不住的。林妹妹,你在这里休息会儿,洗洗脸,我去找找那个老庙看。” 贾五顺着湖边走来走去,怎么也找不到那老庙。莫非那红绫上说的不是这里?还是那庙塌了,被土埋上了?可是怎么连地基的痕迹也看不到呢?远远地,只听得林妹妹用苏州话唱道:“杏花岭上杏花香,种下梧桐引凤凰,一杯美酒十年酿,阿妹梳头为哪桩。”贾五抬头望去,是林妹妹正在湖边洗头,前几个月她在大观园里也唱过这个曲子呢。 忽然听得水里”哗啦”一声响,湖面上冒出一个怪物,蛇一样的脖子有一丈多高,小小的头,身子却像大象一样庞大。之后就是黛玉大声喊叫:“宝玉!宝玉!” 贾五大惊,连声高喊:“林妹妹!林妹妹!我来了!”说着飞奔过去。 那怪物沉入水中不见了。黛玉软软地倒在贾五怀里,嘴里叫着:“哎呀,可吓死我了……”贾五轻轻拍着黛玉的肩膀,安慰她说:“不怕,不怕,有我呢!”可是心里也好生奇怪,这怪物是什么呢?好像灭绝了的蛇颈龙。世界上许多的湖里都有怪物的传说,看来恐龙并没有完全灭绝,还活在这云南的深山里呢。想到这里,他马上兴奋起来了。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贾五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顷刻间布满了乌云,乌云越来越厚,越压越低,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条闪电切开乌云,直直地插落到湖水中,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就是一串震耳欲聋的巨雷。黛玉紧紧地缩在贾五的怀里,颤抖地说:“宝玉,坏了。那马帮说过,这湖是个神湖,在湖边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叫喊,否则菩萨一生气,雷电大雨冰雹就会打下来。我刚才一喊你,现在怕就是菩萨生气了。” 贾五一手把黛玉搂住,另一手给她穿上蓑衣,戴好斗笠,在她耳边轻轻安慰说: “没关系,菩萨哪能那么小心眼儿呢。我们都是好人,他应该保佑我们才是呢。” 黛玉勉强笑了笑,也伸手替贾五把斗笠和蓑衣穿戴好。 又是一声雷响,黄豆大的雨点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隔着蓑衣,仍然打得身上生疼。高山上,云压得低,雷声好像就在头顶上轰鸣。电闪像一条条火蛇在湖水上跳动。忽而一个巨大的火球从云中闪落,轰隆隆地滚过湖面。贾五知道在旷野的雷雨中站着是相当危险的,容易遭到雷击,就拉着黛玉蹲在地上。雨越下越大,脚下的雨水形成了一条条的小河,平坦的地面顿时变得沟壑纵横。 山上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雨过天晴,又是艳阳高照。水洗过的天空,蓝得发紫。两条彩虹,一里一外,一端并头插进湖水里,另一端划过天际,深深地落入下面的茫茫云海之中。 暴雨洗涤过的空气也觉得格外清爽。黛玉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摘下斗笠,脱掉蓑衣,看看湖光山景,欣喜地说:“宝玉,你看,这真是个好地方,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唉,只可惜有个怪物。不过,那个怪物不会吃人吧?” “当然不会,”贾五也站了起来,“你看它头那么小,脖子又那么细,肯定是吃草的。” “那就好,”黛玉笑着说,“宝玉,那我们就在这里搭个房子住下吧,风景这么漂亮。我们一边找那藏宝洞,你一边练武功。” “好是好,可是,谁知道那藏宝洞是不是在这山上呢。你看,既没有庙,又没有松树。”贾五有点儿沮丧地说。 “别着急,别着急,”黛玉安慰他说,“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去转转看看。” “你别走远啊!”贾五叮嘱她说,一面从行囊里拿出一个鱼钩,一团鱼线,拴在一根树枝上,笑着对黛玉说:“我来钓几条鱼试试,你也饿了吧。” 贾五把鱼钩上穿了条小虫,抛进湖里。看着黛玉远去的背影,他心中充满了温柔。自己也是好运气,初恋就遇上了这么个好姑娘,简直像是梦一样。会不会真的是个梦呢?他忽然害怕起来。 鱼线一动,贾五忙把树枝向上一甩,咦,什么也没有,连鱼钩上的那小虫也没有了。他叹了一口气,又穿上一条小虫,把鱼钩抛进水里。 湖水静静的。要是能再看那怪物一眼就好了。自己原来还一直想学考古呢。要是能把那怪物活捉了,带回二十一世纪,自己该有多么风光。不过,这些濒临灭绝的动物怕是经不起折腾的,不如就把此地开辟成动物保护区|qi|shu|wang|,繁殖蛇颈龙,说不定还能发现别的什么史前动物呢。 贾五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黛玉叫道:“宝玉!宝玉!,你快过来!” 贾五一惊,丢下手里的树枝,向着黛玉叫喊的地方飞跑而去。 转过小树丛,只见黛玉笑盈盈地看着他。贾五才松了一口气,说:“林妹妹,你吓死我了。” “嘻嘻,怕什么,胆小鬼,”黛玉用手指着地面,笑着说,“你看,这是什么。” 贾五低头一看,是几条雨水冲出来的沟,弯弯曲曲地在地上流着,可是到了黛玉脚下,忽然不约而同地都转了个直角,汇成一条直直的沟,向下流去,一直跌落到悬崖下面。 贾五心里一动,说道:“你是说,这里可能就是那老庙的地基?”黛玉点点头。 贾五抽出佩剑,挖了几下,果然下面是石砌的地基。再挖几下,一个方方的轮廓显现了出来。 贾五高兴地说:“好妹妹,多亏你了!不过,是谁这么缺德,把个庙拆得干干净净呢?” 黛玉看了看太阳说:“嗯,这边是南,北面就是庙后。你去那草丛里看看有没有松树桩子什么的?” 贾五用宝剑砍开杂草,笑着说:“好妹妹,你真是厉害,真有个松树桩子。谁这么可恨,跑到这里来砍树呢?大松树东一丈六……”他知道自己一步是二尺半左右,就从树桩向东走了六步半,然后向下面挖去。 挖了一尺来深,只听得”当啷”一声响。贾五拨开浮土,是一块大石板。他用宝剑削了一根树枝,用力把石板撬开,下面是个黑乎乎的洞口。贾五挽了挽衣襟,对黛玉说:“林妹妹,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黛玉一把拉住了他说:“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贾五笑了笑,点着一小捆树枝做火把,两人手牵手地跳了下去。贾五走在前面,没几步,就被绊了一下,头一看,是一箱红蜡烛。他笑着说:“看,给我们准备的还挺全乎呢。”说着用火把点着了一根蜡烛,又抓了几根蜡烛插在腰里,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地道忽然变成死胡同了。贾五好生奇怪,难道这里有什么机关不成?他仔细看看,左右都是齐溜溜的墙,唯有前面是歪七斜八。黛玉拉拉贾五说: “宝玉,你还记得么,刘老老说他们掉进一个洞里去了?怕就是这里了,年久失修,被他们踩塌了。你再往前挖挖看。” 贾五点点头,抽出宝剑向前挖土,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得”扑哧”一声响,前方露出一个大洞来。贾五大喜,顺口把”地道战”里的台词说了出来:“可太巧了,和他们的地道挖通了!”黛玉茫然地推了他一把问道:“你说什么呢?” 贾五先从洞口钻了过去,又拉着黛玉钻过来。再往前的地道是一溜陡坡。走了有近百丈,才看到前面隐隐有亮光。二人紧走几步,出了地道。外面是一个山谷。 黛玉嘴里念叨着:“一径青石白花瘦,下至黄牛消息透。”仔细看着周围,忽然站住说:“宝玉,你看,这里有条小路,仿佛铺了青石子的。”贾五点点头说: “好,我们就顺着它走。” 小路两边开满了黄花。渐渐地黄花丛中出现了几枝白花。白花越来越多,在黄色的花海中形成了一条白色的飘带。贾五和黛玉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顺着白花向上走去。 转过一个山坡,只听得潺潺的水声,原来是一条小溪流过。溪水回环了几次,一直流到断崖边,跌落下去成了一条细细的瀑布。那断崖也不知道有多深,只见下面白云缭绕,几乎听不到下面瀑布溅落的水声。小溪中巨石纵横,溪水清澈见底,看得见一条条的鱼儿游来游去。又走了几步,见到一块黄色的大石头卧在溪水中,仿佛就是一条黄牛的模样。 “下至黄牛消息透,应该就是这个了。”贾五拉着黛玉快步冲了过去,仔细端详着那块石头。那石头比真的黄牛略大,牛头、牛身、牛腿、牛尾,有模有样的。 牛头上有个茶杯大的孔,一直透到另一边。牛头侧面有一块白石,磨得镜面相似。二人围着那石头转了几圈,怎么也看不出机关在哪里。不过也不着急,偌大的藏宝洞那能那么容易就发现了呢。反正就在附近是不会错的了。贾五看看黛玉,黛玉奔波了一天,早已累得满面通红了。他向黛玉笑笑说:“林妹妹,你坐在这里歇会儿,我去捞几条鱼来。” 贾五用树枝和泥巴在小溪里垒了两条坝,把溪水截断,然后摘下自己的斗笠把两条坝之间的水往外舀。水越来越浅了,只见十来条小鱼在浅水中跳来跳去。 第115章 贾五把鱼抓起来,刨去内脏,刮掉鱼鳞,又从行囊里拿出盐末抹上,用树枝穿好,架在篝火上烤。一会儿,鱼就烤得嗞嗞地冒起油来,空气里弥漫起一阵烤鱼的香味。 黛玉坐在那黄牛石上,四下打量着。这里两面是峭壁,一面是断崖,只有南面是缓坡,当年刘老老他们可能就是从那里出山的吧。那藏宝洞的秘密应该就在这块黄牛石上,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石面,好光滑的。这石头看来像是天然生成的,不过那个孔肯定是人工凿出来的。她用手指在那孔上划了一圈,还能感觉出凿子的刻痕呢。下至黄牛消息透,这句应该怎么解呢? “林妹妹,鱼烧好了,快过来吃吧!”听到贾五的呼唤,黛玉猛然间觉得好饿。 她走到篝火边,接过贾五递过来的烤得焦黄的鱼,咬了一口说:“嗯,真好吃! 想不到你还会当厨子呢。” “呵呵,我会的东西多着呢,”贾五边吃边笑着说,“你要不要吃水果?这里有山桃、野枇杷果。”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捧鲜红的桃子和金黄的野枇杷。 “嗯,这个地方真不错,”黛玉抓起一个桃子,高兴地说,“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了。” “好吧,我呆会儿看看有什么可砍的树没有,我们搭个小房子吧,现在天也快黑了。”贾五说。 黛玉又拿起一条烤鱼,忽然觉得脚边有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她”啊”的一声跳了起来,低头一看,自己也笑了,原来是一只小花猫。小猫眼睛圆圆的,望着黛玉手里的鱼,“喵喵”地叫着。黛玉蹲了下来,撕了一片鱼放在手心,小猫走过来就在她的手心上咬那鱼片。黛玉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小猫的背上给它捋毛。 贾五看着小猫,奇怪地说:“这不像是野猫啊。难道有人住在这附近么?” 忽然草丛中传来几声狗叫。那小猫回过头去,向着那草丛叫了几声,一只大黑狗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贾五和黛玉。 贾五扔了一条鱼给那黑狗,笑着对黛玉说:“林妹妹,看来这里还真有人家呢。” 说着把鱼头掰了下来给黑狗扔了过去。黑狗用爪子按住鱼头,三口两口吞了下去。 黛玉也笑着说:“你看这狗还蛮能吃的呢。”就又扔了一条鱼给它。那黑狗很快又把那鱼吃下去了,向着黛玉摇摇尾巴。 黛玉走过去,拍拍那狗的头,说:“我们请你吃了鱼,你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去你家里坐坐呢?” 那狗仿佛听懂了似的,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他们。那小花猫在黛玉的腿上蹭来蹭去,喵喵地叫着。 贾五向着黛玉一笑说:“林妹妹,人家请你去呢。” 黛玉抱起小猫亲了一下,说:“好啊,你俩带路,我们跟着。”说罢把小猫往地上一放。 一猫一狗在前面引路,二人跟在后面。转过一个小山包,忽然看到一个小房子。 二人随着猫狗走到房子前面,贾五清了清嗓子,大声叫道:“有人在家吗?” 静静地没有回答。贾五又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喊道:“有人在家吗?” 还是一片寂静。紧接着传来山谷一阵阵的回声:“有人在家吗?””在家吗?” “家吗?” 看来是都出去了,贾五轻轻推开柴门,里面黑洞洞的,他从怀里掏出蜡烛点上,只见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上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看来是好久没有人住过了。西北角落里有一个土灶,旁边有锅碗瓢盆什么的日用品,还有个婴儿用的摇篮,也是积满了灰尘。 黛玉忽然明白了,忙对贾五说:“宝玉,这里大概就是原来刘老老他们住的地方了,你看,那个摇篮就是当年板儿娘睡的。” 贾五点点头,用手按按床,又按按桌子:“嗯,还蛮结实的,我们可以住在这里了。咦,这桌面怎么锯得像块匾似的。”他用蜡烛在桌子下面照照,不由得笑着说:“原来就是他们偷来的一块匾,上面还有字呢:敕建文殊寺。” 黛玉也过来看,恍然大悟地说:“宝玉,我说那庙怎么没了呢,原来是刘老老他们拆了盖房子,造家具了。” 贾五用手刮刮墙上的尘土,露出一层砖面来,笑着说:“可不是,连砖也被他们背下来了。不用说了,这大床肯定是松木的,他们砍了那棵大松树,又拆了菩萨庙,害得我们好找。” “不过也不错了,”黛玉也笑道,“要不我们哪有房子住?这猫和狗肯定是当年他们养的,一代一代传下来,猫和狗仍然是好朋友。宝玉,你用那个盆去提点水来,我们把这里好好打扫一下。” 用了五盆水,才把灰尘打扫干净,黛玉烧了一壶开水,叫贾五来擦脸,自己又忙着整理炊具。看到那婴儿摇篮,她犹豫了一下,忽然脸红了。 怒江畔,晴雯骑着一匹白马,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吹着木哨。她有点着急,碧罗雪山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宝玉呢?现在肯定雍正和弘历也在找宝玉。老天保佑,千万要让自己赶在他们前面找到宝玉,否则宝玉的武功怎么是他们的对手呢? 滇池旁,大观楼。弘历遥望着远方的睡美人山,失声赞道:“好,真是好景致! 哪天闲下来,待我好好拟一副对联,一定要前无古人的。” 一个侍卫捧着个盘子走了进来说:“宝王爷,查英将军求见。” 弘历的兴致被打断了,大怒道:“滚开!不见!” 侍卫赔笑说道:“查将军有礼物给您。”说着掀开蒙在盘子上的红布。 弘历只觉得眼前一亮,是一条玉带。羊脂白玉,玲珑剔透,而且,怎么这么面熟?他拿起那玉带,仔细看着。对,就是它,是福晋的那条玉带。自己小时候曾经和她要过好几次,她都舍不得给,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呢?想到这里,弘历点点头:“好,叫他进来。” 查英一进门,弘历劈头就问:“你这玉带是哪里来的?” 查英笑着说:“是我的手下从马帮手里买来的。那马帮说是在碧罗雪山一带土人手里买的,我看这玉料实在考究,就给您拿来了。” “哦,”弘历明白了,肯定是福晋把玉带送给了林黛玉,那林黛玉和贾宝玉又跑来云南,把玉带丢在碧罗雪山了。嘿嘿,活该他们死在我的手里。 弘历拍拍查英的肩膀说:“好,我收下了。你去点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跟我往碧罗雪山跑一趟。” 第九十七章星星月亮做媒人 转眼间几十天过去了。贾五每天练武功,调内息,打猎捞鱼。黛玉在房子后面发现了两把锄头,和一片废弃的小菜园。菜园里荒草有半人高,草里有几棵白菜、萝卜、茄子等菜苗。黛玉种过花,就依照种花的法子种起菜来,把杂草锄干净,每天浇水,瘦弱的菜苗很快变得粗壮起来,这样,饭桌上除了烧鱼烤肉之外,还能有些青菜了,只可惜没有米面。每天吃过晚饭以后,他们二人就坐到那石牛上,一边聊天,一边寻找宝藏。找来找去,什么结果也没有,不过他们也不沮丧,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世外桃源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时近中午,天气好热。黛玉给菜园浇了浇水,又采了几朵野花插在头上,她忽然觉得好累,就在一棵歪脖树下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对面的山坡上,漫山的野花,开得像火一样红。黛玉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之中,只听得有人唱道:“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自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黛玉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那清脆的女声好熟悉,而且越走越近。那人走到黛玉面前,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黛玉想说却说不出声,想动也动不了。只听得那人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绛珠妹妹,马上就是夏天了,秋流到冬,春流到夏,你的眼泪就要流干了。”黛玉听得好害怕,忽然想起来,这不是秦可卿的声音么,急忙叫道:“可卿姐姐救我!可卿姐姐救我!”猛然间喊出声来了,却把自己惊醒了,原来是个梦。 黛玉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心头怦怦跳得厉害。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近来总觉得眼睛又干又涩,眼泪却少了。莫非自己过不去这个夏天了?哎呀,明天就是立夏了!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莫非这是自己最后的眼泪了么?她又想起自己原来做过的那个梦来,只觉得一阵阵心酸。 太阳西斜了,贾五提着两只野兔兴冲冲地走了回来,一进菜园子就喊:“林妹妹,林妹妹,今天我又悟出了一着长矢射天狼,一下子就把这两只兔子打翻了!” 四下一看,黛玉正坐在大石头上发呆,脸上满是泪水。贾五把兔子一扔,急忙跑过去问道:“妹妹,林妹妹,你怎么啦?” 黛玉抬起头来,眼睛里还噙着泪水,望着贾五一笑,说:“宝玉,你坐下。” 贾五乖乖地坐在黛玉身旁,急切地问:“妹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黛玉笑笑,拉起贾五的手,放到自己手心上说:“宝玉,你还想和我成亲么?” “当然,当然想,”贾五毫不犹豫地说。他忽然又迟疑了,问:“怎么,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黛玉惨然一笑说:“没什么,我总觉得我们随时都会大祸临头似的。” 第116章 贾五把黛玉抱在怀里,安慰她说:“好妹妹,别怕,有我呢。” 黛玉轻轻推开他说:“宝玉,那我们明天就成亲好不好?” 贾五一愣,马上转惊为喜,忙答应道:“好啊,好啊!干吗等明天呢?我们现在就成亲好了!” 黛玉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地划着说:“没羞!看你那猴急的样子!” 贾五呵呵地傻笑着说:“好妹妹,你去打扮一下,我保证给你个永远忘不了的婚礼!” 黛玉嗯了一声,红着脸走进了茅屋。贾五高兴得一蹦老高,一定要给林妹妹一个最好的婚礼,一定要给林妹妹一个最好的婚礼!嗯,最好是西式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要让她一出屋子就走上红地毯。可是哪里去找地毯呢?看到对面山上的红花,他的眼睛一亮,拿起一个箩筐就去山上采花。跑了好几十次,终于用鲜花铺出了一条一丈多长的红地毯。他在鲜花地毯的另一端放了个木桩子,摆上两个碗,注满了清水,又摘下自己的碧玉扳指放在碗旁边。 小花猫和大黑狗跑了过来,在鲜花中追逐打滚儿。贾五一笑,用花枝做了两个花环,分别套在猫和狗的脖子上,认真地说:“今天是我和林妹妹大喜的日子,你们就是我们的伴娘和伴郎,好不好?”猫和狗乖乖地戴上花环,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黛玉在屋里打开自己的包裹,拿出一件红色绸衣,这是她的亲母亲,那个雍王福晋送给她的。黛玉把绸衣穿在身上,耳边又响起福晋的声音:“孩子,从你离开我的第二天,我就开始缝这件衣服,希望你能顺利长大,穿着这件衣服出阁。我缝得很慢,很害怕你会突然长大。十五年了,昨天才缝好,刚好你今天就来了。” 黛玉叹了一口气。可惜今天母亲不能看到了。女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个完美的婚礼,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就该知足了。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理了理头发,戴上几朵山花,走到门口,忽然又犹豫起来。 贾五缓缓拉开柴门叫她:“林妹妹,快出来呀!” 黛玉只觉得眼前红彤彤的一片,定睛一看,原来是野花铺成的地毯,她忽然觉得心里好甜蜜,不由得落下泪来。 山风吹来,黛玉头上的鲜花随着飘逸的长发在颤动。黛玉站住了,她慢慢地扬起长长的睫毛,带着泪水向着贾五笑了。她明亮的眼睛映着夕阳,两朵红晕浮上面颊,比红色的绸衣还要嫣红。贾五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黛玉像今天这么美丽。 黛玉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说:“呆子,你看什么?” 贾五如梦初醒,尴尬地笑笑说:“林妹妹,我给我们安排了个西洋婚礼呢,你沿着这红花地毯走过来,我在那一端等你。”说着把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送到黛玉手里。两只紫色的大蝴蝶落到黛玉的头上,黛玉一躲,几乎摔倒,小花猫”喵” 的一声跳到黛玉的怀里。猫的皮毛和丝绸摩擦,产生静电,噼啪噼啪地扯出了一串蓝绿色的火花。黛玉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贾五在另一端笑着说:“林妹妹,那小花猫就是你的伴娘呢。你快走过来呀,扫多多多……扫来西多……” 黛玉转惊为喜,笑靥如花,她问贾五:“你唱的这是什么怪歌子?” 贾五也笑道:“这是西洋的结婚进行曲呢。等你走到这一边,你就是我的老婆了。” “呸!什么老婆,难听死了!”黛玉说道,心里却甜甜的。 几步的距离,好像走了好久。等黛玉走到树桩面前,贾五放低了声音学着电影里牧师的声音说:“宝玉,你愿意娶黛玉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黛玉一愣。贾五一跨步走到黛玉身边,转身面对木桩,严肃地说:“我愿意。” 然后又一步跨了回去,压低声音说:“黛玉,你愿意嫁给宝玉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黛玉的脸涨得通红,低头不语。贾五抢过来一步,挤细了嗓子,学着黛玉的声音说:“我愿意。”说罢又退了回去,用粗嗓子说:“现在我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宣布你们是夫妻了。” 黛玉羞怯地说:“什么呀,没有媒人,没有证人,就这么算啦?” 贾五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落了下去,一轮月牙挂在天边,他笑着说:“满山的野花做见证,星星月亮做媒人。”说着拿起碧玉扳指,给黛玉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又学着牧师的声音说:“好,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黛玉一愣,忙说:“不--”那个”要”字还没有说出来,贾五已经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火热的嘴唇贴在了她的唇上。黛玉用力挣扎着,却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的泪水一颗颗滚落了下来,自己不知道应该是喜还是悲。 黛玉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进了贾五的嘴里,咸咸的。贾五轻轻地用舌尖舔干她脸上的泪水,低声说:“你怎么了?不舒服么?”黛玉笑一笑说:“没,没有什么,我今天好开心。”可是眼泪却愈加滚滚而下,到后来简直泣不成声了。贾五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悄悄地说:“妹妹,看你,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为什么要哭呢?” 黛玉抽泣地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么多年积蓄下来的眼泪,好像要一下子流光似的。”贾五忽然想起”泪尽而逝”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强笑着拉起黛玉的手说道:“好妹妹,时候不早了,我们入洞房吧。”说着一弯腰把黛玉抱了起来,就要往屋子里走。 黛玉双手抱住贾五的脖子,幽幽地说:“宝玉,我好害怕,这不是真的,这又是一个梦,你别进去,你一进去我们的梦就醒了。” 贾五低下头在黛玉的鬓角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好妹妹,别怕,这不是梦,是真的,你听听,我们的心跳得好厉害呢。”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鸟鸣声、虫叫声、潺潺的流水声、沙沙的风吹树叶声,可以清楚地听到两个人的心跳:“怦!”“咚!”“怦!”“咚!”月光照在黛玉的脸上,眼眸显得分外明亮。贾五附在黛玉耳边说:“妹妹,我又想起你那诗来了:月色凉如水,星光似水柔。”黛玉微微一笑说道:“有心生共死,无语对凝眸。好啦,下面你来接。” 贾五听得一个”死”字,心里一凉,勉强笑着说:“我们大喜的日子,什么生呀死呀的,多不吉利。” 黛玉叹了一口气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宝玉,今晚夜色这么好,我们走走好么?” 贾五点点头说:“当然好。”就抱着黛玉沿着小溪向上走去。夜幕中的山景,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比白天更显得引人入胜。前面又是那块黄牛石了。听到贾五开始喘息了,黛玉怕他累着,就说:“宝玉,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 两人在黄牛石对面的一块大石头坐下。两面是峭壁,一面是悬崖,遥遥似乎听得到泉水滴落到悬崖谷底的声音。一阵山风吹来,隐隐地好像夹杂着马嘶声。黛玉仔细听了听,推推贾五说:“宝玉,你听,会不会是我们的马找来了呢?” “可能吧,”贾五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往那边去看过,山路难走极了,有几个地方还要抓住山藤才能爬过去,马匹根本过不来。” “嗯,那也好,”黛玉安慰他说,“反正我们一时也用不到马。而且,没有路可通的地方,也更安全。”她靠在贾五的胸膛上,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安全。贾五觉得心里一荡,用手指轻轻揉着黛玉的耳垂,刚要再吻她,一缕月光穿过彩云照到黛玉的脸上,似乎反射出一阵圣洁的光,他犹豫了。 一条白光淡淡的横过天际,那就是银河了。黛玉指指天上,说:“宝玉你看,这里是牵牛星,那里是织女星,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能团圆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贾五笑着说:“他们算什么,一年只能见一次,我们两个才是真胜过人间无数呢!”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们虽然每年只能相会一次,却是年年可以相见呢。我们两个现在这么好,谁知道能不能长久呢?” 贾五忽然觉得心头一酸,他忍住泪水说:“妹妹,我们会长久的,我们活着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我们要世世代代做夫妻。” 黛玉的眼泪又滚落了下来,她转过头来,明亮的眼睛凝视着贾五,说:“宝玉,你知道,人在投胎以前,会有个叫孟婆的老太太给你喝一碗孟婆汤,喝了就把前世的事情都忘了。我们要世世代代做夫妻,就一定不能喝那孟婆汤。” 贾五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他扭过头去,抽泣地说:“好妹妹,我听你的,我不喝,不喝那孟婆汤。” 黛玉拉起贾五的手,开心地笑着说:“好哥哥,我们今生也是在修来世的缘分么,我的心里话都对你说了。我好高兴,我好高兴……” 贾五握着黛玉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黛玉累了一天,感情上又大悲大喜地起落,到现在精神一放松,竟倒在贾五怀里昏昏地睡了过去。 贾五怕惊醒黛玉,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紧紧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一会儿,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九十八章寻找藏宝洞 黛玉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第117章 自己怎么会和宝玉在这里?她猛然想起自己和宝玉昨天的婚礼,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今天自己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妻子?哎呀,那么昨天自己睡过去以后他有没有……”黛玉的脸更红了,她定定神,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才放了心:“嗯,他是个君子,知道尊重我的。”她笑了,可是欣慰之余又觉得有一丝丝遗憾。她怕吵醒贾五,继续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一缕蛋清色呈现在天边。渐渐地变成了深紫色,暗红色,鲜红色,金红色,镶着五彩花边的乌云布满了天空。太阳出来了,万道金光冲破了云海,刺穿了乌云,乌云痛苦地翻滚着,愤怒地咆哮着,太阳一跳一跳地升起。乌云忽然消失了,代之的是漫天的红霞,把雪白的云海也映得通红,像鲜血一样红。 远远传来一阵狗叫。黛玉抬头看去,自己养的大黑狗和小花猫,正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黛玉做了个手势,要它们不要叫,猫和狗顺从地伏在她的脚边。 太阳越升越高了。小猫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忽然跳了起来,跑到那峭壁前,一跳一跳地用爪子够着什么。 黛玉转头看去,只见那黑乎乎的峭壁上有一个亮亮的光斑。奇怪,什么东西会有那么亮?她仔细沿着光线来的地方看去,原来是太阳光穿过黄牛石上的圆孔,照在那块平滑的白石头上,然后又反射到崖壁上,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光点。黛玉心里一动:“下至黄牛消息透。对了,今天就是夏至呢。莫非就是说的夏至太阳光透过黄牛,就指出了藏宝洞的秘密?” 小猫忽然”喵”地叫了一声,扭头就往回跑。随之大黑狗也像如临大敌一样,向着那峭壁汪汪地叫了起来。 贾五被吵醒了,揉揉眼睛,一看黛玉还坐在自己怀里,他一愣,马上想起昨天的婚礼来了,笑着把黛玉一抱说:“好老婆,早上好!” 黛玉把他的手打了一下,笑着说:“你呀,真是没正经。你到那边去看看,那石头上有没有什么蹊跷?会不会是藏宝洞就在那儿?”说着一指那个光斑。 贾五看看峭壁上的光斑,看看石牛,又看看太阳,心中大喜,一跃而起,跑到那石壁前,用手剥去那光斑下面的浮土,是一个碗口大的圆石头。他拔出佩剑把石头撬开,再下面是一个蛋形的凹洞,洞两边还刻着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咦,这不是自己戴的那块玉上刻的字么? 忽然听得头顶上的草丛中一阵作响,贾五本来还没在意,紧跟着又听见黛玉惊呼:“宝玉!快躲!”他本能地向后一纵身,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在他脸前几寸的地方”刷”地掠过。贾五又连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看,一个巴掌大的蛇头高昂着,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蛇的眼睛瞪得有茶杯口大小,鲜红的信子吐出一尺多长。贾五不由得吸了口凉气,这蛇有水桶粗细,十来丈长,比自己在大观园里杀的那条还要大许多。不过,自己的武功这些日子也大大见长了,而且,人家都说巨蛇大蟒最爱在有宝藏的地方守候,看来藏宝洞就在这里是没错了。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喊道:“林妹妹,你躲远一点儿。”说着用手一弹自己的宝剑,剑身丁当一响。 贾五把宝剑平伸,对着蛇头,那蛇呼呼地喘着粗气。对峙良久,贾五左手一晃,右手挽了个花,向这蛇颈刺去。那蛇头向后一缩,让过贾五的剑,又向前一扑,直咬贾五的脖子。谁知道贾五那一刺本是虚招,等那蛇扑过来,长剑顺势一点,把那巨蛇的左眼挑瞎了。那蛇大怒,平地立起两丈多高,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毒液向着贾五喷了过来。贾五急躲时,却闻到一阵巨腥,顿时觉得眼前金花乱冒,头重脚轻。 “不好,吸进毒气了。”贾五忙屏住呼吸,转身就跑。那蛇哪里肯放,在后面紧追不舍。跑了几十丈开外,来到一块平地,绿草如茵,长着几棵大柳树。贾五只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快迈不动步了,他知道自己这毒中得不轻,怕挺不了几分钟,不由得心里一凛。他回头看看黛玉,心里酸甜苦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看看那大蛇就要追上来了,黛玉满面惊恐,忽然叫道:“宝玉,你绕着树跑!” 贾五心里一动,忙绕着一棵柳树转起圈子来。 那柳树有一尺粗细,一圈,两圈,三圈,眼见得那蛇紧紧地缠在了柳树上,一时动弹不灵。贾五长剑平举,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盘在树上的蛇身刺去。长剑直没入柄,把那巨蛇牢牢地钉在了树上。 那蛇负疼,死命往前一挣,只听得”刺啦”一声响,蛇身被宝剑剖开了一条三尺来长的口子。那蛇的独眼顿时变得通红,甩尾弓腰,只听得咔啦啦一阵响,那柳树竟然被连根拔起,随着蛇身被抛起数尺高,才砰然落地。蛇血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腑脏流了一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腥臭。 看着那大蛇不动弹了,贾五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回头向着黛玉一笑说:“好老婆,你没事吧?”说罢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不一会儿,贾五醒了过来,觉得额头上又凉又痒,又听得黛玉低低抽泣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勉强笑着说:“好老婆,你哭什么?” 黛玉见他醒了,才松了一口气,继续用毛巾蘸着溪水在他脸上擦着,边擦边说: “哎呀,你可醒了。刚才可吓死我了!” 贾五挣扎着坐了起来,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没事儿,只是太困了,睡了一觉。”说着做了个鬼脸。鬼脸才做了一半儿,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黛玉转到他背后,轻轻给他捶背。贾五吐了好一阵儿才止住,顿时觉得舒服多了。他暗想这蛇毒也真够厉害的,自己才吸入了一口就这么给弄得七荤八素的。黛玉用毛巾给他擦擦嘴,关切地问:“你好点儿么?” “好是好了点儿,”贾五的面色变得凝重了,“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毒素还没有吐干净么?”黛玉担心地问。 “不是,我是害怕,”贾五哭丧着脸说,“我们昨天才结婚,怎么今天我就害喜了?” 黛玉一愣,马上明白了,狠狠地捶了他一拳说:“呸!你个下流痞子!” 贾五笑嘻嘻地拉住黛玉的手说:“怎么,你不希望我们有一大群孩子么?” 黛玉扭头就要走,贾五忙拉住她说:“好妹妹,别生气,我们再去石牛那里看看吧。” 二人手拉手又回到那峭壁前。日过影移,光斑早不见了。可是那个蛋形的凹洞还在那里。他二人仔细端详着那个凹洞,黛玉轻轻地念着洞两边刻的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接着还对贾五说:“宝玉,你看看,这里还有三条歪歪的小字: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真和你那玉上说的一样呢。”贾五凑过来看,可不是,只不过”除邪祟”是刻在那凹洞的右边,“疗冤疾”刻在左边,“知祸福” 则刻在正下方。 贾五把自己胸前的玉掏了出来,在石壁上比着,似乎大小也和那个凹洞正合适。 贾五把那块玉放进那凹洞,可不是,正严丝合缝。这会不会是开山洞的钥匙呢? 他转转那块玉,果然,玉下面的机关也跟着转动起来。 贾五大喜,叫道:“林妹妹,快来看!”说着把那玉左旋右转,转了好几圈,似乎听得到什么东西咔哒响了几声,然后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黛玉看看那石壁,又看看那块玉,想了想说:“宝玉,你那玉上是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这石壁上少了一二三呢。” 贾五忽然想起自己用过的对号锁来了。他一拍大腿说:“我明白了!”就第一,把那玉先向右转到”除邪祟”,第二,再向左回转到”疗冤疾”,最后第三再向左回转到”知祸福”。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响,尘土飞扬。尘埃落定以后,见到左边石壁上三丈开外的地方打开了一个五尺方圆的大石门,五色缤纷的光彩从石门里射了出来。 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手拉着手走了过去。只见石门里面是个能容上百人的大厅,大厅入口处有个牌坊,牌坊上悬挂着一个二尺见方的八角水晶球,球里面放满了龙眼大小的夜明珠,一缕阳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照进来,正射在那水晶球上,映得厅里晃若白昼。牌坊上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仙凡隔路”,下联是: “鬼斧神工”。牌坊后面摆了一个长条桌子,上面堆放着红的玛瑙珊瑚,绿的翡翠猫眼石,各式的宝石、钻石、珍珠,令人目不暇接。桌子下面的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元宝、银元宝。 “就是它了!”贾五兴奋地抱起黛玉,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好老婆,我们进去!” “慢,”黛玉拦住他说,“还是小心一点儿,这里或许有什么机关也未可知。” 贾五一想也对。看看旁边有个圆形的石头,就把那石头抱了起来,用力向那洞中滚去。那石头刚过了牌坊,只听得”哐啷啷”一阵响,石壁上伸出十几把斧头来,横劈竖剁,火光四溅,转眼间把那石头劈成了碎片。石壁又是轧轧一阵响,斧头缩回去了,四下又恢复了宁静。 贾五吐了吐舌头说:“好妹妹,多亏你了。可是,我们怎么才能破掉这个机关呢?要么,我们就不停地滚石头进去,一直到那些斧头上的刃用光了为止?” 黛玉摇摇头说:“这个洞是刘伯温设计的,哪里能用那么笨的法子破呢。 第118章 你要是胡来,再触动了什么别的机关,比如炸药什么的,麻烦就大了。破解这斧头阵的法子肯定也应该在那红绫里。你把那红绫再拿出来我们看看。” 贾五从怀里掏出红绫,铺在地上。黛玉跪在地上,仔细察看着,嘴里还念着”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梵林飞。”她看看红绫,又回头看看洞里的对联,突然笑着说:“宝玉,你看,这‘江'字把三点水逝去,是个‘工'字,那‘梵'字把上面的‘林'字头飞去,是个‘凡'字。” 贾五恍然大悟道:“妹妹,你是说那对联上的‘工'字和‘凡'字就是破解这机关的要点了。” 黛玉笑道:“灵不灵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贾五削了一根树枝,远远地伸过去,在那”鬼斧神工”的”工”字上戳了一下,那”工”字马上缩进去了一寸多。“有门儿!”贾五高兴了,他又用树枝在”仙凡隔路”的”凡”字上戳了一下,果然,“凡”字也缩进去了。 贾五又搬了一块大石头,轰隆隆地滚了进去,石头”砰”地一声撞到了金银堆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贾五拉着黛玉,小心翼翼地进了山洞。山洞极大,最前面的厅里摆的都是金银珠宝。第二个厅更大,能容下上万人,里面堆满了盔甲和武器。第三个厅小得多了,里面藏的是兵书,武功秘笈,还有各式各样的奇怪的武器。 二人看得眼花缭乱。黛玉叹了口气说:“黄牛山上有个洞,能藏十万八千众,果然不假。宝玉,有了这里的财宝和武器,你再把十四阿哥救出来,就可以和雍正争天下了。” 贾五也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找到这藏宝洞,他却反而高兴不起来了。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去又打又杀的,就觉得好无聊,还不如找不到这藏宝洞,自己和林妹妹一直在这世外桃源过小日子,岂不是更好? 山洞里冷飕飕的。三个大厅后面是十几个石室,里面储藏着布匹、衣服、马车、车轮、轮箍、马鞍、辔头、火药、铁砂、红衣大炮、书籍、纸张、笔墨、木匠铁匠工具、锅碗瓢盆,还有一间石室里装满了各种粮食和蔬菜的种子。 贾五和黛玉自从进山以来一直没有吃过米面粮食,现在看到一袋袋的稻米、小麦、小米、红豆、绿豆,忍不住要流口水了,肚子也开始咕咕乱叫。贾五扛起一袋小米,又夹上一袋绿豆,高兴地说:“好老婆,我们先出去煮点小米豆饭吃吧,以后再想点办法碾米磨面。”黛玉点点头,拎起一只小铜锅,放进去两副碗筷,走到洞口又拿了两个金杯,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山洞。贾五把自己那块玉从石壁上的钥匙孔上拿了下来,只听得轧轧一阵响,那洞口又合上了。 黛玉抓了几把小米放到铜锅里,拿到溪水中去淘洗,贾五拣了些干柴,生起一堆篝火,又拾了三块石头做成架子。黛玉把盛了米和水的锅子放在石头上,火舌舔着铜锅,泛起一条条绿色的火焰。贾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道:“哎呀,好老婆,你没放绿豆啊?””下次吧,”黛玉笑着说,“那豆子很不容易煮熟的,你又急得跟饿狼似的。” “我才不是饿狼呢!”贾五也笑了。 “那你是什么狼?”黛玉俏皮地问。 “我呀,”贾五凑到黛玉身边,忽然吻了她一下,“我是色狼!” “呸!”黛玉用力推开他,忽然一愣,“宝玉,你听,好像有狗叫。” 贾五仔细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就笑着说:“这地方,哪里会有什么狗来,除非是我们的大黑狗。” “好像不是大黑,”黛玉叹了一口气说,“也许是我听错了。你要不要喝点儿水?”说着用金杯舀了一杯溪水递给贾五,又舀了一杯给自己。 溪水又清又凉。铜锅咕嘟咕嘟地响着,空气里弥漫起一阵小米的清香。贾五贪馋地吸吸鼻子,想不到这小米放了好多年了还能这么香。 小米饭熟了。黛玉先给贾五满上,又给自己也盛了半碗。二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贾五一阵狼吞虎咽,转眼间就下去了五大碗。实在吃不动了,他松松腰带,拍拍肚子,满足地说:“哎呀,想不到空口吃白饭也能这么好吃!” 黛玉看看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看你,吃得满脸都是饭粒,像什么样子!要是以后当了皇上,就这么上朝啊,不让人家笑话死!” 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他也想当皇上?嘿嘿,还是到阎王爷哪里去当屈死鬼吧!” 第九十九章玉带林中挂 是弘历的声音!贾五和黛玉吃了一惊,忙转身站起来时,只见沿着小溪走上来六个人。为首的是京城第一高手查英,左右各是两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侍卫,中间一人,满面杀气,正是弘历。一只硕大的狼狗伏在弘历脚边,眼露凶光。 原来弘历已经在碧罗雪山一带转悠了好几天了,一直找不到他二人的踪迹。今天上午,正在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远远的有打斗之声,然后就是轰隆隆一声巨响。弘历当然不知道那是贾五在和大蛇搏斗,但是觉得这声音好奇怪,就带着手下人循着声音找了过来。走了一段,路忽然断了。可是那狼狗闻到了死蛇的血腥气,拼命叫着要挣脱链子往山上蹿,黛玉听到的狗叫声就是那狼狗的声音。弘历把狗的链子放长,命令几个侍卫跟着狗开石砍棘,终于爬上来找到了贾五和黛玉。 贾五心中泛起一阵凉意。自己刚才中了蛇毒,功力大减,怕连弘历都打不过了,更何况那查英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呢。再看看那四个侍卫,太阳穴高高鼓起,胸前分别绣着龙头、虎头、狮头、豹头。听说雍王府里有四大高手:青龙,白虎,红狮,金豹,怕就是他们了。而且林妹妹在这里,自己还要保护她不受伤害。今天搞不好要吃大亏。 贾五拔出佩剑,向黛玉使了个眼色,两人缓缓向石壁退去。一边是石壁,一边是悬崖,这样敌人只能从其他两面进攻,自己就不至于四面受敌了。 离悬崖只有三四步远了。右手边就是石壁上的钥匙孔。要不要打开洞门躲进去? 可是要开洞门,玉钥匙必须留在钥匙孔里。自己进去了关不上洞门,不是要被瓮中捉鳖了?还不如就这样,自己和林妹妹,实在打不过就跳崖了,死也死在一起。唉,刚才要是在林妹妹听到狗叫的时候自己有点儿警惕性就好了,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么大的碧罗雪山,弘历到哪里去找呢? 贾五看看黛玉,黛玉惨然一笑,坚定地点点头。贾五知道她的意思,死就死在一起好了。 黛玉此时反而平静得很。她原来一直担心自己和宝玉的爱情没有结果,尤其是在梦中,可卿告诉她,她和宝玉的缘分不够,就是眼泪流光了也不够,要用鲜血才能修得姻缘。可是自己现在在名分上已经是宝玉的妻子了。要是能和宝玉一起死在弘历的手下,血也流在一起,岂不是就能修得来世的缘分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坐船进京时船老大说过的一句俏皮话:“罗锅趴马路,死了也直(值)了。”她不禁露出了微笑,又轻轻喝了一小口水,然后把手里的金杯一扔。 四周静悄悄的,听得到每个人的呼吸声。金杯中的水划出一道弧线,空中闪过一道绚丽的彩虹。当啷一声,金杯落地了。 查英和四个侍卫排成扇面形,一步步近逼过来。弘历站在后面冷笑。 贾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宝剑前伸。午后的阳光懒懒地照耀着,剑尖一颤一颤地闪着寒光。 青龙、白虎、红狮、金豹四大侍卫见弘历带着他们千里迢迢来追的竟然只是个文弱书生和一个娇滴滴的少女,不禁觉得好笑,暗暗埋怨弘历是牛刀杀鸡,精神也放松起来。 金豹四下看看,忽然说:“虎老二,看你脚底下。”众人向白虎脚下望去,只见金光一闪,红狮早弯腰把那东西抄在手中,正是黛玉抛掉的金杯。他哈哈大笑地说:“好么,是十成赤金呢!”说着就要往自己怀里揣。金豹忙拦住他:“狮老三,那金杯应该是我的,是我先看见的。” 金狮嘿嘿一笑说:“你的?你的命还是阎王爷的呢!老道,老道,谁捡着了谁要!”说着就把那金杯揣了起来。 “这些贪财的家伙!”黛玉鄙夷地撇了撇嘴。她忽然想起什么,对贾五小声说: “宝玉,你把那山洞打开!” 贾五有些奇怪,但是林妹妹的话岂有不听的?于是他把宝剑换到左手,右手掏出自己的玉,放进钥匙孔,拧了几下。 轰隆隆一阵响,石壁上开了一个大洞。弘历一行吃了一惊,转头往石洞中望去,珠光宝气,五彩缤纷,不由得都看呆了。财帛动人心,四大侍卫和查英像着了魔一样,转身向山洞走去,先是慢走,然后快行,最后简直飞跑起来,五个人像箭一样冲入了山洞。弘历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知道见过多少珠宝了,但是此时也不由得脸红心跳,向着山洞的方向挪了几步。 眼见得四大侍卫已经冲过了石牌坊,金豹跑在最前面。忽然当啷啷一阵响,石壁上伸出十几把斧头,上下左右飞舞,登时把四大侍卫剁得血肉横飞。查英本来落后了一步,见到四侍卫的惨死,吓得肝胆俱裂,转身刚要往回跑,贾五把玉从钥匙孔上拿了下来。轧轧一阵响,山洞又合上了,把查英活活地关在了里面。 弘历又惊又怕,自己的绝对优势,转眼间化为乌有,六个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而且他原来曾经败在贾五手里两次,虽然说都是中了诡计,毕竟也还是有点儿肝寒。 第119章 待拔腿要走,可是又看到黛玉含情脉脉地看着贾五的样子,他心里又妒又恨,怒火中烧。又想起自己的大狼狗还在,也能顶个武功好手呢,不如让它上去试试。想到这里,弘历摘掉狼狗的铁链子,向着贾五一指。 那狼狗低嚎了一声,向着贾五扑来。贾五用剑一挑,那狗竟然在空中翻了个身,躲过了剑锋,又扑了过来。贾五中毒未清,腿脚不利索,又担心弘历会乘机袭击黛玉,不敢放手和狗搏斗,几个照面下来,一人一狗竟然斗了个不分上下。 弘历见贾五居然连只狗都收拾不了,信心大增,怪吼一声,拔出宝剑也加入了战团。贾五被杀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树丛中一声犬吠,大黑狗虎虎生风地扑了出来,小花猫在后面紧紧跟着。那狼狗一见,马上撇下贾五来战大黑狗。 狼狗走了,贾五觉得压力轻了很多,抖擞精神来战弘历。又斗了几个回合,贾五渐渐觉得真力不济,不能再用十四阿哥的武功了,那大开大合的招式消耗内力太多,只好换了一套晴雯教给他的剑法,轻灵柔娜,来和弘历周旋。 那狼狗比大黑狗大了一倍,撕扯了一阵以后,就把大黑狗咬翻在地。大黑狗也紧紧地咬着狼狗的后腿不放。小花猫”嗷”地叫了一声扑了过来,却被那狼狗一爪打出去老远。那小猫翻身爬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忽然向下面跑去。它跑到死蛇身旁,用两只前爪在蛇嘴的毒液里蘸了蘸,又转身跑了回来,弓腰弯背,高高蹿起,向着狼狗的脸上抓来。那狼狗猝不及防,被小猫抓了个满脸花,鲜血顺着眼睛流了下来。那狼狗大叫一声,一爪刨开了小花猫的肚皮,小花猫惨叫了一声,眼见得是活不成了。满身伤痕的大黑狗怒吼一声,又向狼狗扑去,却被狼狗一转身咬住了喉咙。 两只狗在地上滚来滚去,蛇毒渐渐发作了。那狼狗像疯了一样,生生地把大黑的头从脖子上扯了下来,又一跳老高,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黛玉见到小花猫和大黑狗的惨死,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默默念道:大黑,小花,谢谢你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 贾五和弘历战了几十个回合,贾五只觉得心跳气喘,汗也下来了,弘历占了上风,可是怕又是什么诱敌之计,也小心翼翼地不敢过分近逼。又打了几个回合,贾五只觉得身体好像要瘫倒一样,手中的宝剑仿佛有千斤重。弘历见贾五的脸色变得煞白,剑法也越来越混乱,心中暗自高兴,看来自己这些天来跟查英学的内功吐纳还是把自己的内力提高了不少,居然能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弘历得势不让人,手里的长剑越舞越紧,一招”金蛇摆尾”直刺贾五的下盘。贾五忙招架时已经慢了一步,“哧啦”一声,裤腿被挑破,鲜血汩汩地流了下来。 贾五只觉得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弘历大喜,一招”哪吒探海”向着贾五的心窝刺来,贾五向右一滚躲过,待要站起来,弘历又是一剑,只好再一个侧滚。弘历有意要在黛玉面前显露自己的武艺,左一剑右一剑,刺得贾五狼狈不堪,怎么也找不到机会站起来。 弘历像猫儿戏鼠一样戏弄了贾五一阵,杀心大起,一式”七星落北斗”,抖出七个剑花,把贾五笼罩在剑气之下。贾五躺在地上,一招”银汉暗度”,剑走中宫,直刺剑花正中。这招法本是正解,逼迫弘历回剑防守,自己就可以一跃而起。 可是没想到真力不济,收剑慢了半拍,正和弘历回防的剑碰在一起。贾五已近灯枯油尽,只听得当啷啷一阵响,手里的宝剑被弘历磕飞了。 弘历哈哈哈一阵狂笑,说道:“贾宝玉,你也有今天啊!”一剑向着贾五的喉咙刺来。 黛玉见贾五濒临险境,又急又怕。可是自己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可怎么办呢?要是晴雯在这里就好了。夕阳晃得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她忽然想起晴雯讲过,宝玉第一次和弘历打斗,就是救五儿那次,本来也是落了下风,多亏他想起用帽子上的小镜子晃了弘历的眼睛,才反败为胜。想到这里,黛玉急忙掏出怀里的小菱花镜子,对着太阳光,向着弘历的眼睛上照去。 弘历的剑看看就要刺进贾五的脖子了,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哎呀叫了一声,后撤了半步,用左手遮住眼睛。 贾五的喉咙已经感到剑锋的寒气,躲不开了。他把全身的真力积聚在右腿,准备一旦弘历的宝剑刺入自己的咽喉,就一脚向他的下体踢去,就是自己死了,也要踢他个半死。但愿林妹妹能有胆量来杀了他给自己报仇。唉,昨天晚上要是和林妹妹那个了就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给自己生下一男半女。 忽然见弘历的剑撤了回去,而且退了半步,好机会千载难逢,贾五两手撑地,飞起一脚,正踢在弘历的裤裆上。弘历大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黛玉见贾五转危为安了,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贾五喘了几口气,爬了起来,夺过弘历手中的宝剑,点在他的喉咙上,冷笑着说:“六月债,还得快,看看到底是谁去见阎王!”说着宝剑一按,刺进了弘历的喉咙半寸,鲜血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弘历醒了过来,见到自己脖子上的宝剑,只吓得魂飞魄散,忍着疼痛哀求道:“饶命!饶命!”看贾五脸上冷冷的,他又抬高了声音向着黛玉叫道:“饶命!黛玉姐姐饶命!” 黛玉冷笑一声:“姐姐?我怎么会是你的姐姐?” 弘历哀求地说:“黛玉姐姐,福晋都告诉我了,您是吕如海的女儿,我是林如海的儿子,是嫡亲的堂姐弟呢!黛玉姐姐,看在我爹的分上,饶了我吧!” 黛玉想起了林如海,又想起了他托自己照应弘历,指点他认祖归宗的那封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宝玉,要不,我们就再饶他一次吧?” 贾五从来没有杀过人。刚才是在气头儿上,要杀弘历也就杀了。可是现在这么一耽误,不禁手软起来,更何况是林妹妹在说情呢?可是就这么放了他又实在不甘心,贾五想了想说:“要放你也行,你发个毒誓来,以后再不许想方设法地害我们。” 弘历连连点头,带着哭腔儿说:“我发誓,我发誓,我要是再对您和黛玉姐姐起坏心,就让我断子绝孙!” 贾五一脚把弘历踢开,大声说道:“滚你的吧!别叫我再看到你!”说罢把弘历的宝剑插入自己的剑鞘,摇摇晃晃地向黛玉走去。黛玉从悬崖边上的大石头上站了起来,笑靥如花,张开双臂迎接他。 弘历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回头望去,只见贾五已经走到黛玉前面三四尺了,黛玉的笑容像春天一样灿烂,就要投入贾五的怀抱。弘历只觉得妒火中烧,他从怀里摸出自己的独门暗器树挂,忍着疼痛,向着贾五的后心狠狠地打去。 树挂带着呼啸声向着贾五的后心打来。贾五苦战了一天,眼睛耳朵都疲劳得不行了,根本没有听到暗器声,还是带着疲倦的笑容缓缓地向黛玉走来。 黛玉大惊失色,高叫:“宝玉!小心!”一面冲了过来一把把贾五推开。那树挂擦着贾五的腋下飞了过去,“噗”的一声,正打在黛玉的前胸。 黛玉摇晃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一脚踩空,飘飘地向悬崖下面落去。 弘历一见没打中贾五,吓得魂儿都没有了,连滚带爬地逃跑而去。 贾五一下子惊呆了。他哪里顾得上弘历,只是三脚两步跑到悬崖边,只见一片雪白的茫茫云海,林妹妹身披红绸衣缓缓地向下飘落。 “林妹妹!”贾五只觉得心里像刀绞一样痛,他闭上了眼睛。林妹妹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也随林妹妹一起去,死也死在一起。他睁来眼睛,正想往悬崖下面跳,忽然看到林妹妹的红衣还在云海上飘着。他定睛一看,原来断崖下面横着长出来几棵松树,林妹妹刚好挂在树杈上,山风吹来,树杈一起一伏,林妹妹的绸衣也随之飘动。 贾五拔出宝剑,砍了几棵山藤,一头拴在峭壁上凸出的石头上,自己攀援而下。 好不容易到了黛玉身边,只见黛玉面色惨白,鲜血已经湿透了她的衣服,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贾五把黛玉抱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耳边叫着:“林妹妹,林妹妹。” 黛玉缓缓地扬起睫毛,低声地说:“宝玉,宝玉,好老公。” 贾五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黛玉微微一笑说:“看你,我都不哭,你还哭什么?”说着给贾五擦去眼泪,又用手轻轻抚摸着他戴的那块宝玉说:“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情景么?你还要砸了它呢!” 贾五含着眼泪说:“记得,记得。” 黛玉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彩,对贾五说:“宝玉,你知道么,从那一天起,我就想着要嫁给你。直到昨天,我们才成了夫妻。对了,昨天你学牧师问我的话,你再说一遍。” 贾五点点头,声音颤抖着,说:“林黛玉,你愿意嫁给贾五为妻吗?” 黛玉一笑,问道:“怎么是贾五,不是贾宝玉了?莫非你中间换了一个人了?不管你究竟是谁,我愿意,我愿意!” 贾五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泪水一串串地落下。 黛玉伸手抚摸着贾五的面庞,通灵宝玉滑落下去,浸在黛玉胸前的血泊里。 第120章 黛玉轻轻地说:“宝玉,你别难过。我梦到过一个神仙姐姐,她说我们今世的缘分不够,要用血才能修得来世的缘分。今天我流血了,我好高兴,我们来世就可以是真正的夫妻了。我一定不喝那孟婆汤,你也记住不要喝。” 贾五已经是泣不成声了,他连连点头:“我不喝,我不喝!” 黛玉紧紧地抱住贾五的脖子说道:“好哥哥,我好高兴,我们以后世世代代都是夫妻了。昨天那牧师最后还说什么来着?” 贾五低下头去,黛玉把自己的嘴唇和他的嘴唇贴在一起,两人忘情地吻着。黛玉的嘴唇火热,渐渐变得温温的,又变得冰冷。贾五觉得什么东西从他怀里飞出去了。他睁开眼睛一看,黛玉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角还带着甜蜜的微笑。 “林妹妹!林妹妹!!林妹妹!!!”贾五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野狼一样的哀号在山谷中回响着。他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过了好久,他睁开了眼睛。山风呼啸着,林妹妹的身体还在自己的怀中,可是她已经再不能醒过来和自己说笑了。他又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响起了北京那个女高音的歌声: 春风啊,你为什么把我唤醒? 你在媚人,你在说:我用天泪润人,可是我衰时已近,狂风将至,吹得我枝叶飘零! 林妹妹去了,自己不如早点儿随她去吧,也早点儿做来世的夫妻。贾五忽然觉得胸前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原来右手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自己胸肌,血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滴在那块通灵宝玉上,和林妹妹的血混在了一起。 贾五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温柔地对着黛玉的身体说:“林妹妹,我们一起走,我们来世还是夫妻!” 忽然听得对面山上传来一阵阵呼唤声:“宝玉--宝玉--贾宝玉--”贾五抬头看去,白衣黑马,正是晴雯,纵马跑来。他苦笑一下,轻轻说道:“晴雯姐姐,你来迟了。” 云海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五彩光环,光环里面映着贾五和黛玉二人的身影。光环里似乎传来一阵丝竹之声:“玉带林中挂,心事儿终虚话……”贾五抱紧黛玉的身体,向着跑来的晴雯高声喊道:“晴雯姐姐!给我们报仇!”就纵身跃入了云海。 第一百章尾声 眼前都是血,一层层的血光,黛玉的血,自己的血,那通灵宝玉也红得像血。贾五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怎么回事?自己原来是躺在家里的沙发床上。难道,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怎么会是梦呢?他爬了起来,觉得周身已经都被汗水浸透了。 贾五站了起来,一块木牌从他腰中滑落到床单上。红色木牌上面雕着虎头,一个金漆大字”雍”。 贾五的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他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慢慢回忆着自己在《红楼梦》里的经过。和晴雯一起练武功,和十四阿哥研究变法改革,和弘历几次拼死搏斗,和黛玉一起私奔,历历在目,简直不能再真实了。而且,而且,他在自己胸前一摸,自己还佩戴那块通灵玉,而且那玉还拴了个穗子,是林妹妹亲手编的。 贾五走在大街上,看到路边的大广告牌:“电影预告:吕四娘报仇刺雍正!”那电影海报上的吕四娘和晴雯长得一模一样。 对面走过来一个白衣少女,贾五一下子呆住了。那女孩看他那呆呆的样子,抿嘴微微一笑,和他擦身而过。 “林妹妹,林妹妹。”贾五像梦呓一样念着,转过身去痴痴地看着那女孩。 那女孩一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汽车,说道:“去北大南门。”就上了车。 贾五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急忙拦住了后面的一辆出租汽车,对司机说:“师傅,跟着前面那辆汽车,紧紧跟住!” ……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