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恶魔弟弟》 第1章 《我的恶魔弟弟》 作者:芊芊雨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 我叫方槐,是翼州太守方颢的儿子。 拜我那玉树临风的父亲和千娇百媚母亲的遗传,我有一张很俊秀的面孔,从小随父母去同僚家拜访时或是由奶妈家人陪着上街时,我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 我没有时下官宦人家公子哥少爷们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只知道寻欢作乐的习气,相反,在我那一本正经学富五车的父亲的教导下,从小便饱读诗书,出口成章。 在我那有着才女之称的母亲的熏陶下,我的琴艺高超,在翼州无人能及。 五岁时我得了一场重病,差点死掉,翼州所有的名医束手无策,有个胆大的家伙请父亲早点安排我的后事。一向爱民如子的父亲把那不知死活的家伙给逐出了翼州,终身不得再入翼州地界半步。 父亲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写信请来了他的父亲,我这才知道我有个爷爷。 爷爷一来,把我救活了,只是从此身体一直有点弱。母亲偷偷告诉我,爷爷是个特别有名的神医。说完后就让我发誓,永远不能告诉别人,母亲的表情显得很严肃,严肃中好像还有种惧怕的神情。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不信爷爷是神医,神医的医术应该很高明,没有什么病症能难住他,可是他连自己的病也治不好。 每月十五的子时,爷爷都会生病,半边身子冷得像冰,另半边身子却烫得像火在烧,还一口口的吐血。每到这个时候,他的脸色就半青半红,加上满襟满口的血,就像一个鬼一样吓人。 爷爷生性孤僻,太守府内的一个小院子里,除了父亲母亲,谁也不能进去。 连府中家奴都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我爷爷,都以为这院子闹鬼,私下谈论时被父亲知道了,结果被罚得很狠,从此再无人敢私自议论。 我本来也不敢进去,可是…唉!进去的代价是我被打了二十板子,然后跪在祖宗牌位前背了三个时辰的书。 后来我和爷爷很熟了。爷爷很喜欢我,在他身体好的时候经常晚上潜进我的房中,教我什么武功啊,内功心法等等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拿了一些医术方面的书籍让我看。 也许是从小生病的缘故,我爱静不爱动,只喜欢看看书写写字武弹弹琴什么的。武功我不爱练,嫌累,爷爷很生气,为了不让他生气,我就勉强自己练,他不在我就不练,反正他白天从不出来,晚上来时我就装睡。 我喜欢练内功,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气息在体内流转,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爷爷虽然气我不肯练武,但是看到我的内功练得还可以,也就气得不太厉害了。 第二章 夏日正午,烈阳高照,热得知了也懒得再叫。 我洗过澡,还是感到热,干脆盘膝坐在床上练起爷爷教的内功心法,心很快静了。 窗格轻轻一响,一个人从窗户外跳了进来,悄悄来到我近前。 我不睁眼,待他的手刚来到我面前时,一掌打落。 “哇!”那人吱哇怪叫,“我的手断掉啦!” 我知道他是谁,全府的人除了他再无第二人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去跳窗户。 “槐,”全府的人除了他也再无人这样叫我。 我不理,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他伸出手捏我的鼻子,我一口气悠长,反倒是他先松开手,怕我憋死。 他推我,摇我,我稳如泰山,最后他急了,跳到我身上对着我的耳朵大叫:“槐!” 讨厌,这么热的天,居然跳到我身上,害得我又出一身汗。 我懒洋洋地睁开眼,入眼是同样的白的麻衫,只不过他的有点脏;同样的漆黑的眼睛,只不过比我的亮;同样的俊秀的面孔,就像是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 他是我的孪生兄弟方棣。 他和我长得一样身形一样,但是性格完全不同。他好动,我好静,他生气勃勃,我死气沉沉,他是健康宝宝,我是病怏子,他爱闯祸,闯了祸就往我头上推,打碎父亲的古董挑断母亲的琴弦往客人杯中放泻药偷拔女宾的珠花的事全赖到我头上,好多次我都成了他的替罪羊。 偷看爷爷的那一次,是他死拉活拉本已睡觉的我一起去的,可是一看到爷爷如厉鬼的样子他就吓跑了,我也想跑,可是爷爷吐血吐得那么凶,我虽然害怕得要死,却仍留在那里照顾爷爷,直到父亲发现。我的下场大家已经知道了,弟弟事后也很内疚,陪着我一起跪了半个时辰才跑。 爷爷教我武功的时候他也来学,不知为什么爷爷不太喜欢他,不太想教他,他就缠着我让爷爷教。 他学武功比我勤奋,每天闻鸡起舞。爷爷在气我不好好练武的同时,不得不将自己的武功传给他另一个孙子。 弟弟喜动不喜静,让他练内功的时候他会练到睡着,爷爷没少打过他,打来打去他也没改,爷爷最后长叹:想我一身绝学,居然后继无人,可惜了这两个好苗子。 就这样,我练爷爷的内功,弟弟练爷爷的武功,有时候我把内力传到弟弟体内,他的拳势掌劲立刻威力无比,让爷爷直瞪眼,围着我俩转圈圈,恨不得把我们俩揉成一个。 父亲却不喜欢我们练武,动不动就和爷爷争论,父亲引经论典,爷爷老是说不过他,说不过就一指点过去,让父亲半天动不了。弟弟最喜欢看父亲一动不动气得脑门子冒青筋的样子,经常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看,然后就告诉我。 还拉着我一起去,我也喜欢看,可是父亲在我心里的地位一直很高大,也不好意思看着他气得半死,拉着爷爷让他救父亲。后来我知道这是点穴,从医书让查看爷爷点的部位,再慢慢地试着给父亲解穴。慢慢的,我学会了点穴解穴。 闲来无事,我教弟弟学医术,他问我:“你想和我分开?” 我何时有这个念头啊? 他笑一笑,“那我为什么要学,你会就行了,反正你也不想离开我。” 我无语,这个棣,不是一般的懒。 第三章 母亲一直想要个女孩,说女孩又文静又乖巧,又能继承她的琴艺和才名,还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到清明节带出去让别人羡慕。可是在她生我和弟弟时身子折损得厉害,此后再未曾生育,心中深以为憾。 我自小爱静,母亲有时候便会给我个双鬟,还给我穿上小姑娘的衣服。我不乐意,问她为什么不让弟弟穿裙子,她说因为弟弟太皮了,穿上没一会就会滚得一身脏,不像我,文文静静的像个小姑娘,一坐就是一天,而且穿女装的时候很好看。 这一天她又给我梳上双鬟,插上了一只压发的玉蝴蝶,穿着水红衫子,拿过铜镜让我看看是不是真得很漂亮。 我看着镜都快哭了,里面那个有张粉白粉红的小脸、嫣红的嘴唇、入鬓黛眉和水水双眸的人是我吗?我一点也不想让母亲把我当成女孩,可是我不敢说,只能生着闷气。 这时候弟弟从窗外跳进来,大声叫着“槐!” 母亲轻声训斥:“多大了,怎么还这么跳上跳下的,放着好好的门不进,非要跳窗户,要是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有偷儿,到时候被你父亲知道小心你一顿好打。” 弟弟不知道母亲也在这,被训得发呆,正好解了我被打扮成女孩的郁闷。 弟弟很快就发呆中清醒,看到我的样子,立刻就睁大了眼,然后就扑上来,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大叫道:“哇!好漂亮的小姑娘,娘,她是谁啊?我要娶她做媳妇!” 他的手在我脸上捏来捏去吃豆腐,我还没防备间,他居然一口亲在我嘴上。 我瞪大眼,不知道是先把他推开还是先给他一巴掌。 母亲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他从我身上拉开,大家闺秀的气质差点被弟弟气得从她身上消失。 母亲气得直哆嗦,揪着弟弟的耳朵骂他:“他是你哥哥你居然敢亲他就算他不是你哥真是一个女儿家也不能这样你这样就是害了人家的名节你要负责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动了女儿家的手就得娶她更别说亲她了你这可就毁了人家的清白天啊幸亏你这次亲的是你哥哥天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哥哥一样不让人操心…” 我敬佩地看着母亲,想着她是不是也向爷爷学过内功。弟弟一边呼疼一边顶嘴:“娘,放手,好疼,她明明是个漂亮小姑娘嘛,娘,疼死啦,放手啊!” 我一边用力用手背擦着嘴,一边气恨恨地往地下啐,伸出手拧他的另一只耳朵:“你你你今天吃什么了,嘴巴好臭!!!!!”然后又问母亲:“娘,为什么摸了女儿家的手就得要娶她啊?为什么亲了她就是毁了她清白?什么是清白啊?” 棣也一边努力想从母亲和我手下救回耳朵,一边一脸好奇地等待母亲的回答。 母亲道:“女儿家的清白是最重要的,如果被人侵犯了会嫁不出去,只能嫁给侵犯她的人。” 我又问:“那如果那个人不娶她呢?” 母亲道:“那她只能以死盟志了,如果她不死的话,别人会看不起她的。” 棣一脸兴致勃勃:“娘,是不是我亲了槐,他以后就要嫁给我,如果我不娶他,他就得死啊?槐,你别死哦,我会娶你的。” 母亲一脸黑线,手上加劲,疼得棣大呼小叫,看着他那么疼,我悄悄地拧松了点。 第2章 母亲怒道:“胡说八道,他又不是女儿家,被你亲一口又没少块肉,怎么能嫁给你,女儿家的清白不能用在你哥哥身上。” “娘,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槐是男孩子,没有女孩子的清白?” “是啊。” “既然是这样,他又不是女孩子,我又没侵犯他的清白,那你为什么还拧我耳朵?”棣振振有词,“再说,他是我哥哥,我亲他一下又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亲过你和爹爹呢,你和爹爹不但不为这个拧我耳朵,还挺高兴,为什么我亲了一下槐,你就拧我?” “…我只是叫你别去亲女孩子…” “我又没有亲女孩子,我亲的是棣。” “你不是当他是女孩子才亲的嘛…” “可他不是女孩子而是我哥啊。” “…”母亲哑口,松手。 “…”我一脸黑线,松手。 “…”棣一脸委曲,揉耳朵。 母亲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弟弟一边帮我擦脸上的脂粉,一边说:“槐,母亲以后不会再把你打扮成小姑娘了,她以后要是还这样做,那我还亲你。你看我为了帮你连耳朵都贡献出来了,你拿什么来谢我?” 我“呸”了一声,“还谢你呢,嘴臭死了,下次拜托先用青盐刷刷牙,再敢吃了大蒜来亲我,我就先打死你。” 弟弟嘻嘻笑着,冷不防又在我嘴上偷亲一记,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远远地传来他的笑声,“槐,你穿女儿装还是很漂亮滴,干脆以后嫁我吧!”外面传来丫环吃吃的笑声,我咬牙切齿,等追到门口早已不见他的身影,只能气恨恨地拿着梳子扔了出去。 第四章 经过这次的事后,母亲当真没敢再让我穿女孩的衣服,转头开始去闹父亲,要给父亲纳妾,让父亲再生个女儿。父亲被母亲缠得头都大了。我和弟弟正好看热闹。 弟弟非让我谢谢他,说要不是他舍身相救,我还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问他怎么谢,他坏笑着说让我以身相许,然后又要亲我。 我脸红了,气红了,趁他不小心,一指点中他的穴道。还以身相许呢,我纯纯的初吻还是被他夺走的呢,居然还是在他吃了大蒜情况下夺走的。 弟弟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神情痛苦,望着我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开始还以为他在装样吓唬我,过了一小会才知道他是真的难受,急忙给他解穴。左一指没点对,右一指又没点对,弟弟的脸时青时红时白,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最后我还是把爷爷叫来才给他解开了穴道。 我被爷爷臭骂一顿,被父亲打了二十板子,又跪在祠堂三个时辰,罚抄了一百遍家训。 我屁股好痛,只能趴在床上,丫环们小心翼翼地给我上着药,我把头蒙在被子里觉得好丢人也好害怕。弟弟被点穴时痛苦的样子历历在目,我差点害死他,爷爷给他解穴时就是这样骂我的。“刚刚学了几天就敢点人穴道,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你也敢点?要不是你年少劲小内功弱,你弟弟就被你点死了。” 我眼睛不住地往下流,弟弟虽然一直闯祸让我背黑锅,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害死他的心思,不知道现在弟弟怎么样了,我只想看看他。 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我用力喘口气,听到旁边一个戏谑的口气在说:“还以为你不用呼吸了呢,居然把头蒙在被子里这么久。” 我扭过头,正看到弟弟的笑脸。我顿时泪如雨下。 第五章 七岁那年,父亲的同乡同窗兼同僚,京都御史蓝大人得罪了太师,皇帝革去他的官职,让他三日内携家眷离开京城。 他们一行路过翼州时,来看望父亲。蓝大人的妻子身怀有孕,快要生产,蓝夫人不堪路途劳顿,身体很差,母亲请他们在家中住下,等孩子出生后再作道理。蓝大人夫妇于是便在我家中住下。 蓝夫人长得很好看,我和弟弟很喜欢她,经常去找她,听她讲京城里的事情。他们和父母一样,分不清我和弟弟,动不动就叫错我们的名字。 五月,蓝夫人生产了,我和弟弟躲在墙角偷听,听到里面人叫得很惨,我们还以为蓝夫人要死了,吓得要命。仆佣们来来回回地端水,最后,一个婴儿的哭声响起,接生婆的声音传出:“是个千金。” 听母亲讲,蓝夫人生孩子时差点死掉,不过有我爷爷在,她的命保住了,只是要静养。 第六章 天很热,我再怎么练内功求心静也无法凉快,只得在树下凉榻上躺下,丫环给我执扇,我看着远处池中碧叶白莲,昏昏欲睡。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那白莲活了过来,化成一个人,仙风玉骨,走到我身边,对我笑。 “出水清芙”,我心里想着。那梦如此的真实,我分明闻到莲花的幽幽淡香,也感到一滴滴凉意从眉心传到心里,很是舒服。 荷花仙子笑了起来,然后我被粗鲁地摇了个昏头转向。睁眼一看,眼前哪有什么荷花仙子,只是我的弟弟用莲花瓣盛了水滴在我的额头。 “槐,和我去游水。”他拉我。 我不去,因为我不会。 他用力拉,“我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溺水啦,走啊,水里才清凉呢。” 他的力气比我大一点,明明同样的年龄。我很不服气,用力向后躺,结果把他也拉到床上,重重地砸到我身上。 我被砸得喘不上气,这里还没呼痛,他先叫唤起来,“槐,槐,你身上好凉啊,真舒服,让我抱一会。”双手双脚缠了上来,我被抱了个结结实实。 唔,好重、好热。我用力推他,推不动,叫旁边丫环帮我。丫环掩口笑,伸出手轻拉棣。“棣少爷,槐少爷身子弱,经不起您压,快起来。” “槐,让我再抱一会嘛,你身上凉凉的,抱起来好舒服,我凉快完了就松手。” 我气结,我身上凉凉的,他抱起来舒服,可他身上热乎乎的,我都快被他烫死了。连撕带咬的终于将他推开,我身上也热出了一身的汗。 “走啦,去池里游水,我知道有一处水很浅。”棣不死心的拉我。 我望着前边的荷花池,不由得心动。 “真的水浅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丫环劝我:“槐少爷,您身子弱,还是不要去了,奴婢给您打点水,您从屋里洗一洗吧。” 棣冲丫环做鬼脸,“去去去,屋里洗有什么意思,在池子里才好玩,头顶上是花是叶,水底下有鱼。还可以捉条鱼让老张给咱们炖了吃。” 我还是不敢去,棣烦了,说:“要不我去游,你坐在岸上看着我捉鱼吧。告诉你哦,那些鱼可真肥,你要不去,我捉了不让你吃。” 我终于被棣拉到池边,坐在柳荫下,脱掉鞋,将脚浸入水中,丝丝清凉从脚心传到四肢百胲,立刻赶走了暑意。我看着碧水中乱窜的小鱼在啄我的脚趾,痒痒的,还有金、红、青、黑、五色的锦鳞在清澈透底的水底悠闲游动,真想变成它们的同类一起戏水。 棣早就将外衫脱下,只穿着短裤跳入水中,溅起老大水花。看着他时而钻到莲叶下和我捉迷藏,时而追着鱼游,像个大笨熊一样去捉鱼,我笑得前仰后合。 笑着笑着,听到水中没动静了,水面渐渐平静,我寻找棣的身影,可是水面上没有,我再向水下看,只见棣四肢摊开,慢慢地沉下水底。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却不会像往常那样笑着回应,他已经沉到了水底。我慌乱地叫来人,可四处也见不到人,就连刚才给我执扇的丫环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是内院,看门的仆人离得好远,如果我跑过去叫人再跑回来,棣肯定已经没命了。 我再也没多想,扑嗵一声跳下水去,只想着把棣救上来,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不会浮水。 跳进池子,池水一下子没过我的口鼻,刚才还清彻可爱的水此时变成了凶神恶煞,拼命地往我嘴里灌,我用力地挣扎,想游到棣沉下去的地方,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一口水,两口水,三口水… 水花飞溅中,我看不到棣,我也慢慢地沉下去。棣,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很快就和你在一起了。我放弃挣扎,只想着死了就能和棣重新在一起。 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绣着墨兰的白绫帐。 伸出手,将低垂的绫帐轻轻地扯过,贴在脸上。这是黄泉吗?怎么有我床上的绫帐?要不就是父亲和母亲将我的绫帐烧了,让在阴间的我可以继续使用这床我最喜欢的绫帐。仔细感受着绫帐的轻柔,感受着父母对我的拳拳爱意,只可惜白活七岁,还没有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就阴阳两隔,一下子少了两个儿子,他们一定痛不欲生吧。 心里胡思乱想,忽然想起棣,他在哪?我转过头去找,刚转过头,就看见棣瞪着眼睛,一脸的不相信和惊喜若狂。 “棣…”我看见他漂亮的大眼睛此时竟然红红肿肿,泪水也汹涌流出,不禁吃了一惊。 “哎呀——”我痛呼,棣抓起我的手用力咬了一口,我痛得流出眼泪,一脚踢过去。 棣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咦?我刚刚有踢得这么使劲吗? 哼!不管他,他刚刚还咬了我一口呢,咝——都流血了。我托着左臂气哼哼地坐起来,用力用眼光砍他。棣坐在地上哭得好伤心,看着他哭得那么惨,我咬咬嘴唇,眨眨眼,伸出脚碰碰他。 “你别哭了,我刚刚明明都没用劲踢,你咬我才疼呢。” 第3章 我故意用很硬的口气来说。棣继续哭,仿佛没听到。 我抓抓头,有这么疼吗?好象应该是我比较疼吧?看,左臂上好深一个牙印呢,我还没哭呢。 再踢他一脚,“你别哭了,我也疼啊,你都把我咬流血了。”明明是在控诉他,可是声音却没有应有的气势。 一边很用力的告诉自己,不要去管他,一边很没骨气地下了床,抱着地上哭得伤心的棣,想擦去他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从小到大,这小子一直都是在笑的,从来没有见他哭得这么难过,可能是我真的把他踢疼了。 “对不起哦棣,我不该踢你,可是你咬得我这么疼,我都不知道怎么就踢过去了,很疼吗?如果不疼的话你根本就不会这么哭真的对不起哦,让我看看踢到哪了,是不是踢断骨头了让我看看…”我边道歉边去扯他的衫子。 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棣前胸后背雪白一片,别说青印了,连个红印都没有,难道真是把骨头踢断了?我伸手在他身上乱摸。 棣身上乱扭,躲来躲去,连哭声都变调了。 他一把将我的手打掉,怒道:“喂!你干什么?!连哭都不让人家好好哭,人家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哭咧。” 这中气十足的怒声,怎么听也不像骨头断掉的样子,我不放心地又在他身上戳戳,戳得他咯地一声笑起来。 他用力地抓住我的双手,气呼呼地瞪着我。我被他瞪得心里发虚,突然,他将我的左手放到嘴里,又是一口。 我啊地一声痛叫,用力地将他推开,连忙看自己的手,又是一个牙印,但是比第一个轻多了。 “你属狗啊,怎么光咬人啊?!”我疼得眼泪乱晃。 “你还知道疼?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吓死了,呜哇——”那个咬我的人竟然又哇哇大哭。 他一哭,把我的眼泪吓回去了。 “明明不会游泳,为什么跳下水来,你怎么这么傻,明明知道我会游泳,就没想到我是在骗你啊,你就这么跳下来了你差点淹死知不知道,你把我吓死了!呜——你要是真死了,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等等等等,我怎么没听明白,你慢点说慢点说,你先别哭,你刚才说什么?”我傻傻地盯着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棣。 棣止住哭声,红红肿肿的眼睛望着我好半天,突然扑过来用力抱着我,抱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我永远也不骗你了。刚才你在水底下的样子真是把我吓死了,我以为你再也活不过来了,我拼命地把你往上推可是就是推不上去,要不是有赶到你就真的淹死了,我再也不骗你了。”他趴在我的肩上声音闷闷地说。 我愣愣的,慢慢地回味棣的话。他说我没死,他说他骗我,他说要不是家人赶到我就真的淹死了,他说他拼命地推我可就是推不上去???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黄泉吗?”我把棣从肩头推开,问他。 “当然不是,如果是咱们不就是死了嘛。” “咱们没死吗?” “当然没有!” “…” “…” “你不是沉到水底了吗?我不是跳到水里想救你却没救成自己也沉下去了吗?” “你还敢说,我明明是骗你的,我想吓唬你,所以憋气故意沉到水里,想看看你惊惶失措的样子,没想到你…你…你居然跳下来,傻瓜,明明自己就不会游泳,为什么跳下来啊?!” 我半天没说话,仔细地想他话中的重点。过了好半天,我眼睛冒火,狠狠地瞪着他。 棣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槐?槐?你怎么了?是不是喝水太多了喝傻了?槐?槐?” “你——这个——臭——棣——!”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宋——棣——,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再一头跳那水里去!!!!!!”我扑了上去,对着棣没头没脸地打过去。 棣被我打成了猪头。我还没打过瘾就被闻声赶来的父母、丫环拉开。我哭着向父亲告状,接下来,棣被父亲责打。 父亲亲自操刀动手,打得他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屁股都见血了。屋子里丫环跪了一地。 我刚开始时看着还解气,因为从小到大我被他连累已经挨了好几次板子了,虽然越打到最后仆人手越轻,可头几板子真的是很疼哦。母亲哭得气都喘不上来,想拦吧,又气他差点害死我,不拦吧,再打下去棣的小命得去掉半条isuu書网。再加上动手前父亲对母亲怒喝:“今天有一个敢求情的我就再加打十下,有两个敢求情的我就加打二十下,你们想要他死就赶着来求情吧!” 父亲是说到做到的硬脾气,平时被母亲缠得好像没脾气的样子,可当他真生气时母亲也真怕他。所以母亲只能哭。 棣哭着叫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已经打了十下了。我看着板子高高地举起,重重地落下,落到肉上,溅起几点血花,棣的脸青白,眼睛紧闭,汗水淌湿了地面。我的心一阵阵地抽疼。 我咬着嘴唇,走到父亲身边,重重地磕头。父亲先是不理我,继续打,我也不吭声,他每打一下我就重重地磕一个头,磕得十分用力,几个头下来,额头已经青紫见血。 母亲惊叫着扑过来,抱住我。我用力挣扎着继续向父亲磕头,血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来,顺着鼻梁流地嘴边、下巴。 母亲昏了过去,丫环们乱成一团。父亲瞪着我,我哭着望着父亲,求情的话在心里盘旋,就是不敢说出口。 棣本来已经说不出话来,这时转过满是泪和汗的脸看着我,被咬破的嘴里破碎地不住地叫着我的名字:“槐…槐…” 我哭着抱着父亲的腿,哀叫着:“爹…爹…” 看着我和棣的惨样,父亲高举的板子再也落不下去了,长叹一声,扔下了板子,仆人们赶紧将捆在长条凳上的棣解下,棣一获得自由,立刻从凳子上翻下来,仰面摔在地上,立刻长声惨叫。我扑过去,抱着他的头放声大哭。 父亲命人将棣放在床上,我趴在床边使劲流泪,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仆人这时将大夫请来,给棣看伤势。大夫轻轻揭开被血染得斑斑驳驳的纱裤,我本来就头昏得厉害,这时一看到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晚上,母亲和父亲都守在我们床前,亲自照顾我们。棣趴在床上不住地叫疼,母亲边骂他活该边给他拭去脸上身上的汗。父亲坐在床边椅子上抱着我。 下午求父亲时磕头磕得太狠,这时候还昏沉沉的,软弱无力地倚在父亲怀里。 父亲盯着棣,“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知道了。”棣垂头丧气。 “那说来听听。” “我不该拉哥哥到水边,不该装作溺水吓唬他害他下水救我差点淹死。”棣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得到什么教训?” “以后再也不能骗自己家人,要骗也得骗别人。” 父亲脑门上的青筋蹦起,眼睛立刻瞪得比以前更大。我连忙伸手将父亲的脖子搂住,轻轻哼哼表示自己难受。父亲赶紧在我背上轻轻抚摸。 母亲在棣的头上轻轻打了一下,嗔道:“下午你爹打得你还轻,让你胡说八道。” “娘,难道你还想让我骗哥哥啊,我可不想了,一次他就差点死了,如果再骗他一次,一定真的死翘翘了。槐,你真笨,连我在骗你都看不出来,笨死了,比猪还笨。” 我一口气蹩得喘不上气。这个没良心的臭东西,还不如下午就让爹一直打下去,我干嘛去为他求情啊,害得自己现在头还昏,5555我气得哭起来,父亲一边轻轻拍我后背一边吹胡子瞪眼。 下一刻,棣被父亲一顿臭骂。说真的,父亲这一顿训斥,引经论典,充分发挥父亲博古通今满腹经纶的才学,如果换了是我被训责,一定羞愧难当悔不当初。可惜被斥责的对象是棣。 幼时父亲时常教我俩认字读书,父亲说什么我听什么,父亲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不肯越雷池一步,教的功课一直让父亲很满意。而棣,则是能偷懒就偷懒,布置的功课他也都是好言好语哄我帮他做,他连撒娇带耍赖,死粘痴缠,我一直对他没辙,只好次次都帮他。为了不让父亲看出来,同样的功课我一直都得交出两种不同的作业,还得教他如何应付父亲的提问,一天下来,常常累得我半死。我想我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弱,于此也有一定的关系。 当父亲斥责棣时,引用的典故十个里我有八个能知晓其出处。而棣就不一样了,他能听懂三个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所以当父亲引用孔融让梨的典故时,棣很好奇地打断父亲的话,问孔融让梨是什么意思。父亲被打断话,又加上棣无知的连这个典故也不知道,气得说不出话,只好由我告诉他这个故事。 “爹爹,这个孔融真的是很狡猾哦。他吃小梨只有一次,他的哥哥们则让他吃了一辈子大梨,而且他还博得好名声,这样也太划算了。”棣还不知死活地乱说。 我和母亲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父亲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然后放下我,一边说:“不行,不行,我不能继续呆在这屋,不然不是我气死就是我把那混小子打死!” 父亲大踏步走出屋子,然后,我们听到花盆打碎的声音。母亲捂着嘴拼命忍着笑,在棣的脸上用力拧了一把,“你啊——”在棣的呼疼声中,叫来丫环仆佣好好守着棣,然后不理棣又哭又闹非要让我留下的声音,带我去休息。 第4章 母亲走后,我悄悄回到棣的屋子里,棣正在发脾气,我过去打他头上打了一记,然后躺在他身边睡下。 第十章 半夜里,我被棣低低的呻吟声吵醒,唤丫环点灯一看,棣的脸红红的,一摸烫烫的,我的心里有点慌,当下就想去找爷爷。再一看这满屋子的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慌乱的丫环仆佣就想去通报父亲和母亲,我制止她们,一边想着医书上相应症状如何医治,一边按爷爷所教伸手去搭他的脉。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人看病,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大胆,居然就开了药让丫环去我屋里拿。 因为闲来无事让爷爷教我医术,为了熟知药性,我让仆人去药店里买来一些几十种药放在屋中。所需的几味药我屋里还都有,当下几个丫环匆匆去拿药。我又让另外几个丫环去打点冷水,给棣擦拭身体。 药拿来了,我一看,哑口无言。丫环不识字,一股脑地把几十种药全拿来了,怪不得去了好几个。我拣出所需的药,又让丫环把我屋中量药的小称拿来,仔细称了,再让丫环去煎。 折腾了半夜,药煎好了,给棣灌下去,我也累极了,一头栽到他旁边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天早已大亮了,棣伏在我脸的上方,用头发轻轻扰我鼻子,事实上我就是被他弄醒的。棣见我醒了笑逐颜开。 “听说昨晚是你救了我,我该如何谢你这救命之恩呢?”棣笑吟吟的,好像昨天挨打的不是他。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我也笑,想起了上次他捉弄我的话,“干脆以身相许吧。” 他嘻嘻笑着,想了一会,说:“好吧,既然大哥有这种想法,当弟弟的一定答应。既然咱们已是未婚夫妇,那先让我亲一口吧。”说着作势对着我的脸就亲下来,我吓得用力一推,他“哎哟”一声,捂着屁股开始哭。 父亲母亲知道我冒冒失失地给棣治病的事情后,真是吓出一身冷汗,特别是父亲,狠狠地把我骂了一顿,爷爷知道后,却很开心,说什么要收我做他的徒弟,父亲气坏了,和爷爷吵,说什么反正是自己的孙子不用收做徒弟不然就错辈啊什么的,爷爷依然吵不过父亲,干脆一指头点得父亲干张嘴说不出话。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力戳了父亲好几下(我还认不清穴位的正确位置),解开他的哑穴。 我本以为爷爷会生气,没想到爷爷揪着胡子笑得脸上像开了花,而被解救的父亲瞪着我,脸黑得像锅底。 我帮棣治好病的事情在府里传开了,那些家人仆佣可高兴坏了,几乎一有病就找我来帮他们看,我刚开始时不敢帮他们治,怕治不好,可他们好象都很相信我,我就试着帮他们看,一般的小病还都让我治好了,遇到难治的我夜里就去问爷爷,把症状告诉他,让他帮忙诊断,还真治好了一些人。后来这件事传了开去,很多外府的人也找我看病,棣很不高兴,因为我陪他的时间少了,他干脆放出话来:再有请我看病者,一律收诊费。 我把他骂了一顿,气得棣好几天不理我。我也不理他。直到一个多月后我无意中听到家人们小声说话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请我看病不是因为我医术多么好,主要是因为我不收诊费,这种便宜谁不想占啊,就算医不好也能转到别的大夫那里去。这话一听气得我够呛,从此无论别人再怎么求我,我也不去帮他们看病了。 我去找棣,棣还是不理我,扭头不看我,我就使劲围着他转圈,非让他看我不可,他的头扭啊扭的,都扭昏了,我也转累了,最后我干脆一把抱着他,死缠着他,还去挠他的痒,结果他忍不住的笑。这可是他平时对我的招术,拿过来反对他一样管用。 第十一章 那一年夏天,还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后,蓝大人一家不好继续住下去,只好告辞回家乡了。 这件事发生在棣的棒伤好了不久,他从来不肯在一个地方呆上一刻钟的,挨了打在床上躺了有半个月,可把他别憋坏了,再加上我天天被家人们缠着给这个那个看病,没有多少时间来陪他,把他烦得天天找那些侍候他的丫环的事,没几天就惹哭一个,连我的丫环也被他骂哭了。 伤刚好利索,他就往外跑,我劝他养好伤再出门,以免伤口裂开。他正为我不陪他而生气,也不理我,甩手走了。 我想追,可是又来了一个家人说他的孩子生病了,想请我去看看,医者父母心,我立刻舍了棣去看那个家人的孩子。 棣一直也不理我,直到我不再给家人医病我们才和好。 中午,我照例睡不成午觉,被棣拉着在花园中玩,几个丫环没看到我们,一边走过去一边小声议论着蓝夫人的千金有多可爱,棣立刻动了心思。 “槐,咱们去看看蓝阿姨的女儿去吧?”棣兴致勃勃。 我倒不想去,老被母亲妆扮成女孩,一听到女孩两字就想起那些悲惨日子,立刻浑身不舒服。 “走啊,咱们去看看,蓝夫人长得那么好看,她女儿也一定是个美人。”棣继续拉我。 蓝夫人生产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医生让她静养,于是她干脆足不出户,我们有时想去看看她都会被母亲或是蓝家仆佣拦住,说什么小孩吵闹,莫要惊着蓝夫人和小千金。 想想也有三个月没见蓝夫人了,不由得也动了心思。 棣拉着我悄悄地往蓝大人一家所住院子溜去。我不满地说:“干吗这么偷偷摸摸的?” 棣说:“你小声点,被人发现了咱们又进不去了。” 我无语,只好和他一块像个小偷似的溜进院子。 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看来中午主人午睡,家人们也跟着偷懒了。 悄悄来到蓝夫人房间的窗下,听听里面没有动静,伸出头从敞开的窗户往里看,蓝夫人身着轻衫正在睡觉,看面色已经好多了,看来不多久就可以出门了。嗯?她女儿呢?榻上怎么没见那个刚出生三个月的小婴儿? 正想偷偷进去找,忽然听到旁边屋中有人说话:“小姐,你在这好好睡着,奶娘出去一下哦。”我俩立刻窜到假山石后面躲着,没一会,一个女子从屋内走出,渐渐行远。 棣悄声说:“可能就是这间屋子了,咱们进去吧。” 我说:“万一奶娘回来怎么办?要不咱们一个一个进去?” 棣想了一下说:“好吧,我先进去,你帮我望风。”我晕,都不知道他从何学来望风一词。 棣悄悄进去了。过了一会,我悄声叫:“棣,好了没?该换我了。” 棣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你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然后又说:“槐,好奇怪哦,她没有小鸡鸡。” 我一听,也好奇怪,问:“那她怎么尿尿啊?” 棣说:“我也不知道,哇,她长得好丑啊,那几个丫环骗咱们,槐,她长得还没咱俩好看呢,我看咱娘养的那只猫都比她漂亮一百倍。咱家张厨子养的大公鸡也比她长得好看。” 蓝夫人长得那么好看,生的女儿怎么会丑呢?我一点也不信,说:“你快出来啊,该换我看了。” 棣说:“你等等,她睁开眼了,好像要说话啊。” 屋里果真传来婴儿“咿咿哦哦”的声音,过了一会,声音稍微大了点,有点不耐烦的意思了。棣说:“喂,小丫头,你想干什么啊,想让我抱吗?我告诉你哦,我没有抱过小孩子哦,只抱过小猫小狗,好啦好啦你别叫啦,我抱你就是了…喂喂喂!你干什么哇——!”棣大声惨叫,下一刻,那婴儿也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我急忙冲进去,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转过屏风,只见棣手忙脚乱地把一个婴儿放回床上,满脸都是水,衣衫上也淋淋啦啦地撒满了水。那婴儿躲在床上,蹬腿蹬脚,哇哇大哭。 棣也来不及回答我,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去追他,可看这婴儿哭得声嘶力竭,快没气的样子,只好先去安抚她。 我也不会抱小孩子,特别是那婴儿看起来很软的样子,哭得又那么卖力,好像快没气的样子。我也没有哄过婴儿,不知道怎么才会让她不哭,只好说:“喂!你别哭了,你别哭了好不好?你这样哭会不会很累啊?” 我只顾让那婴儿不要再哭,根本没注意外面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被抓了一个现行… 接下来的事纷乱嘈杂,有人在惊叫有人在怒斥有人在啼哭,中间夹杂着那婴儿的嚎啕,有人在推我我有人在骂我还有人想打我,我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动,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这么狂乱和愤怒。 这一切直到蓝夫人赶过来才停止。蓝夫人认出了我,在我头上挨了两棍子之后。见到蓝夫人,我委屈地哭:“蓝阿姨——”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二章 等我醒过来,我已经躺在蓝夫人的床上了,头很疼很昏,摸一摸,脑袋上有两个大包。 母亲和父母也赶来了,奶娘正跪在地上诉说事情的经过。 母亲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父亲也脸也拉得好长。蓝大人蓝夫人脸上也不大好。 他们都还没有发现我已经醒了,于是我也听听那奶娘怎么说。 “当我进来时,发现小姐正在哭,衣服被脱掉了,所以才惊叫起来,我们没见过少爷没有认出,以为是哪家的登徒子,才喊来人把少爷打了一顿… …”奶娘如是说。 我眨眨眼,呆住了,我一进门婴儿就是光溜溜的啊,而且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我连她长什么样也没记住,对了,棣说她没有小鸡鸡,我怎么忘了看? 第5章 “我才没有脱她衣服!”我愤怒地叫道。愤怒的结果就是头疼得更厉害了,捂着头不由哎哟一声。 “你醒了?”“你还敢狡辨!”母亲和父母同时看向我。 我坐起来,愤怒地控诉奶娘:“我才没有脱蓝小姐的衣服,我进去时,她已经在哭了,我光顿哄她不要哭了,连她长没长小鸡鸡也没看到。” 屋子里的人目瞪口呆,一脸黑线,过了一会,蓝夫人昏了过去,奶娘赶快过去叫着:“夫人,夫人,快来人啊,夫人昏倒了。” “你还敢说!”暴怒的父亲一巴掌打得我重重地撞在床栏上,——头又撞了一个大包,嘴角被打流血了,我很没用的在今天第二次晕倒了。 再醒来我已经躺在父亲书房的凉榻上,围着我的还是父亲、母亲、蓝大人。 母亲一脸愧疚,父亲一脸震怒,蓝大人的脸色倒还属于比较正常的范围内。 “他还是小孩子,你就别再怪罪他了。”蓝大人好像在劝我父亲。 父亲怒道:“年纪小就做出如此事,如果不严加管教,长大了更无法无天。” 蓝大人说:“好了,谁小时候还不闯个祸。” 父亲说:“这可事关你女儿名节,你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蓝大人说:“三个月大的娃娃哪知道什么名节啊,什么事也不懂,长大后根本不会记得这件事父亲说:“那若兰呢?她也不会记得吗?” 蓝大人说:“回去我劝劝她就好了,那些下人们我也会让他们噤口的。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槐儿身体弱,你别再打他了。” 父亲余怒未消,蓝大人说:“子泽,我就讨厌你这古板严正的性子,以为几年不见又有了两个儿子会好点,没想到居然越来越厉害了。” 我没有继续往下听,一颗心只围着蓝小姐受损的名节上转。 我想起了我被母亲打扮成小姑娘的时候,弟弟亲了母亲骂他的话。母亲当时说:一个姑娘被男人摸了一下手就得嫁给那个男人,被男人亲了就是毁了她清白,如果那男人不娶她,她只有死,不然别人就会看不起她。不知道今天蓝小姐的清白是不是毁了,如果要是毁了人话,那也不是我毁的,而是棣毁的啊,我连一指头也没碰她啊,而且她当时是不是光着身子我也没看清楚,我只记得蓝小姐没牙的嘴了。 我问母亲:“娘,今天的事是不是很严重啊?”屋里三人立刻不出声了。 娘停了一会说:“是啊,很严重。” 我又说:“蓝小姐的清白是不是毁了?” 蓝大人本来还在劝父亲不要再追究这件事,听我这么一说,脸色登时黑了几分,父亲却显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 母亲说:“是啊,蓝小姐的身子被你看到了。” 我又问:“娘,看到蓝小姐的身子是不是要比摸她的手要严重啊?” 母亲很艰难地说:“要——严——重——得——多——” 父亲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绿,看起来很想抓住我暴打一顿,我不由暗自庆幸:幸亏我没有看到,是棣看到的…啊——不行,如果我说不是我看的是棣看到的,那父亲一定不会饶了他,一定会打他,他刚挨过打,伤还没好全,再挨打会没命的… 我的心怦怦乱跳,眼前好像出现棣浑身是血的样子,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母亲急道:“槐儿,你怎么样了?” 我缓缓神,深吸一口气,说:“娘,我没事。” 母亲说:“你刚才脸色吓死娘了。” 我挣扎着下了凉榻,跪在母亲面前,抬头说:“娘,我要娶蓝小姐。” “啥?” 三个人都傻了。 我说:“我要娶蓝小姐,我看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清白,我要是不娶她,她会自杀,不然别人就会看不起她。我不会让她这样做的,我要娶她。” 母亲说:“这个…那也得问你蓝伯伯答不答应。” 父亲迟疑地问蓝大人,“仲寒?” 蓝大人说:“槐儿,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人身大事,你要想好了,我女儿现在年纪小,还没有到你母亲说的那一步,过几年连我们也都会忘记这件事。你再好好想想。” 我坚定的说:“蓝伯伯,我想清楚了,我要娶蓝小姐。” 第十三章 一言即出,皆大欢喜,蓝夫人的病也好了三分。全府上下喜气洋洋,下人们奔走相告:大少爷要娶蓝大人的千金了,已经合了八字,订了婚,就待十五年后蓝小姐及笄就会娶过门。 我坐在屋子里,听得丫环和下人们向我道贺,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棣气呼呼地走进来,赶走了所有人,问我:“槐,你真要娶那个丑八怪吗?” 我点点头。他气坏了,说:“你干吗要娶她啊?” 我说:“我看了她的身子,如果我不娶她,她就得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棣说:“那我也看了,她的衣服还是我脱的呢,难道我也要娶她吗?” 我立刻捂住他的嘴,小声说:“要死啦你,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说我要娶她的啊,要是父亲知道是你脱的蓝小姐的衣服,你有三条命也不够父亲打的。” 棣气咻咻的,可是也不敢再大声说话,靠在我身上可怜兮兮地说:“槐——人家不想让你娶那个丑八怪嘛,她连小鸡鸡也没有,而且还尿了我一头,恶心死了,喂,槐,你是不是喜欢她了才想要娶她的?早知道你要娶她,我还不如当时一把捏死她呢。” 我也觉得好冤屈,明明我什么也没看到,还不得不娶她,这个闯祸精什么都看到了还在这刺激我。 我一把推开他,生气地说:“你看啊,我的头被她们打了两个包,爹爹把我的嘴打破了,我是为了你才挨打的,也是为了你才要娶蓝小姐的,你还这么说,你有没有良心啊你!你真讨厌,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怎么会娶一个连小鸡鸡也没有的人哪!走开啦,我不要再见到你啦,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老是为了你挨打,什么事都得替你做替你背,我好烦你,你快走啦,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呜呜。”我放声大哭。 棣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地把我搂在怀里,我挣了两下没挣到,于是继续哭,把眼泪鼻涕全抹在他身上,想到生气的地方再顺便拧他两下踩他几脚。我只顾得哭得高兴,不知不觉他的嘴不住地吻着我的眼泪,我也乖乖地让他吻,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指着他说:“你干什么?!” 棣很无辜地说:“亲你的眼泪啊。” 我瞪眼,他又说:“那天我看到娘哭,爹就这样做的,我问他们干什么,爹说:‘娘的身体不好,眼泪会把娘的健康流走的,这样做娘就不会哭了,身体也就好了。’我不想你身体更不好,所以就这样做啊。” “是真的吗?爹真这么说?”我揉揉眼睛,“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爹去。”棣很郑重地说。 怪不得我身体这么差动不动昏倒,原来是我太爱哭了,再看看棣,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他就很少哭,以后我也一定不哭了,这样我的身体就会好了。 说到做到,立刻用袖子擦擦眼泪。擦完泪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为什么生气来着,为什么生气吗?想一想,忘记了,再想一想,哇!头好疼,三个大包咧,我呲牙裂嘴捂着头。 棣赶紧给我轻轻地揉,轻轻地吹气,然后在每一个包上轻轻地亲一下,学足了娘平时的动作。我笑了起来,棣也笑。我说:“棣,我好困,咱们睡觉吧。”棣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想睡,可是他却说:“好吧。” 等后来丫环找我们去吃晚饭的时候,我们正躺在床上,他搂着我的头,我抱着他的腰,呼呼大睡。 第十四章 订婚的那天,父亲摆了一桌家宴,请蓝大人和蓝夫人,蓝夫人还抱来了她女儿,见了我就笑着说:“槐儿,快来看你未来的媳妇儿。”我凑过去看,粉嫩嫩嫣红的小脸,红菱似的小嘴,由于正在睡觉,没有看到眼睛,没有棣说的那么丑啊。 她穿着一件红纱衣,露在外面的小手握着小拳头,好可爱,真想过去捏捏她的小手,可又不敢。 我问母亲:“娘,她以后也是这般模样吗?” 母亲笑话我:“小傻瓜,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以后她会美如天仙的,只怕你日后见了都认不出来了。” 我很苦恼,万一以后我不认识她怎么办啊,我怎么娶她啊?我说出了我的苦恼,父母和蓝夫人一家都笑了起来,丫环仆佣们也个个用手捂着嘴偷偷地笑。 棣却很不开心,又不敢说什么,低着头好像和桌上的饭菜有仇似的使劲吃。 吃得太急噎着了,我急忙递过一杯水让他喝,轻拍他的背。棣好容易顺过气,对我笑一笑,挟了一块鸡腿放在我碗里让我吃。 蓝夫人由衷说:“方家姐姐,你这两个儿子兄友弟恭,感情多好啊。我要再有个女儿,还得嫁到你家来。” 棣气鼓鼓的,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怕他说出口,急忙伸手在桌子下面狠狠地掐住他的手,他扁扁嘴,很委屈地看我一眼,把手伸出我面前说:“疼——” 啊——,我掐得太使劲了,好深好深的两个指甲印,急忙给他摸摸,呼呼吹气。 棣心里十分郁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伸嘴过去吻他的眼泪,屋里登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母亲颤崴崴地伸手指着我,说:“你…你…你在… …干…什么…” 我理所当然地说:“吻他的眼泪啊。 第6章 你哭的时候爹不也是这样做的吗?爹还说:一个人眼泪流得越多,这个人的身体就越差,眼泪把健康全流走了。” 棣说:“就是,我做证,爹就是这样说的。” 屋子里鸦雀无声,母亲的脸血红,父亲的脸时青时红,蓝夫人想笑又不敢笑,脸也憋得通红,蓝大人不知为什么,神情怪怪地看着爹… 第三天,蓝大人一家就走了,本来他们想第二天走,父亲母亲强烈反对,也只拖了他们一天。蓝大人一家走后,父亲好几天闷闷不乐。 第十五章 八月十五后,父亲不顾爷爷和母亲的反对,把我们送到洛阳学宫去学习。 爷爷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父亲平时和爷爷老不对脾气吵架,可爷爷一走,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天,连我们去学宫也不见到他的面。 洛阳学宫是当代最大最好的学宫,比京城的学宫还要有名,而且这里的夫子之严厉也是天下有名的,管他什么仕子朝官的儿子还是皇亲国戚的孙子,只要在这里念书,一视同仁。 这里和别的学宫不同,便是有收女学生的,只是她们单独在一个院子里,从不和我们接触。 有时候调皮的男学子们故意爬到宫内最高处遥遥地向女学宫处张望,据他们所讲,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什么也看不到。 棣是这些调皮学子中很活跃的一个,但他从来也不去爬树偷看女学生。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看了一次蓝家那丑丫头就把你赔掉了,我哪敢再看别人。” 我当时觉得好窝心,抱了他的腰幸福了好久,没想到第二天他就闯了祸:玩闹时把同学的砚打破了,夫子生气地要抓他打戒尺,他自门口逃掉,我刚好从厕所回来,被夫子抓住不分青红皂白,(奇*书*网^.^整*理*提*供)打了十下手心。 这顿打把我给冤枉的,夫子也怪不好意思的,又不好向我道歉,只是以后对我特别的好,也算是我白挨顿打的补偿。 十三岁那年几个同学偷偷跑到女院的门外想翻墙进去,结果墙没翻过去反被人发现,每人一顿重重责打,个个哭爹妈喊娘。 晚上,我和棣去医官处看他们,棣嘲笑地说:“那些丫头有什么好看的,我哥扮起女人才叫漂亮呢。” 一屋子的鸦雀无声,我气得指着他“你你你”连话也说不出来。 “方槐什么时候扮的女人啊?”“方槐怎么会扮女人呢?”七嘴八舌的声音让我羞愤异常。 棣也自知失言,不敢再吭声。 他们盯了我好半天,又看了看棣,忽然惊叫:“方棣,你和你哥猛一看一模一样,仔细看看你哥比你多了几分婀娜柔媚啊。” “…”我欲哭无泪,怎么连柔媚都出来了。棣怒道:“什么柔媚婀娜的,那是形容我哥的词吗?我哥可是男的!他要是个女的用这个词还差不多。”我更昏,干脆甩袖出门。 没想到这件事让那几个同学记在心里,有一天趁棣不在,拉了我说要找到一本珍本书籍,叫我去看。我不疑有它,跟了去了,谁知被他们围在一间空房子里,拿出套女装非要看我装女人的样子。我自然不肯,他们就上前扯我的衣服,七八只手伸过来,我抵挡不过,衣服很快被他们撕下,硬把那件红襦裙给我穿上。 我气得哭起来,一边挣扎着要脱掉这女儿衣,一边拼命叫着来人救命,他们急忙拉我的手捂我的嘴,我又踢又咬,乱成一团。纷乱间,不知是谁的手一下地按到我的胸口,那只手像被咬一口似的急忙收回,过了一会,又小心地摸了上来,最后居然放肆地伸进我的衣服里。 玩闹变了味,我居然人当成女儿轻薄。我都忘记哭了,惊慌地看着那同学红着脸轻薄我,别的同学也有点傻了,眼睁睁地那同学的手在我身上游走。 “咚!”门被人一脚踹开了,阳光立刻从被踢开的门处撒了进来,正正地照在我的身上。我惊慌地看向门,棣的眼睛先是眯了一下,然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 我想伸手,可双手被人紧紧地拦着,只好望着棣,软弱地叫:“棣,救救我——”棣一声怒吼,一个箭步冲进来,一拳将那个轻薄我的同学打得飞了起来,其余同学立刻作鸟兽四散,棣的轻功此时派上用场,一个一个追上抓回来扔在屋子里痛殴,打得他们鼻青脸肿。 平时我软弱地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可今天却一直站在那看着… 看着… 棣还不解恨,走到我身边,说:“槐,借我点内力!”我傻傻地传内力给他,看着他走到那个轻薄我的同学面前,一掌下去,“咔吃”一声,骨头折断… 第十六章 那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因为最后我还是晕了过去。听说棣抱着穿女装的我发了狂似的去找学宫里的医官,别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跑来看。我在医官处躺了三天才醒,醒来才知道那几个同学先被责打然后开除,那个断手的是当朝瑞王王妃姐姐的儿子,也不能幸免。 醒来好几天后我才从惊吓中缓过劲来,哭着要回家,夫子劝了我好久才打消回家的念头。为男子却被同性轻薄,我觉得没脸见人,不肯去学堂,夫子便给我单独讲课传道。 这样一样,我就无法帮棣做功课,棣为此埋怨我,我恨恨地说:“我才不要帮你,你光害我。” 棣一想起我被轻薄的事便生气,这时候便骂我:“还说呢,你怎么这么傻? 人家一骗你就上当?你就傻乎乎地站在那也不反抗?!” 我怒道:“你怎么这么说?谁说我没反抗?他们人那么多,我怎么反抗得了?!” “你明明有内力,为什么不将他们震开,难道你的内力只是为了震开我吗? 还是你根本就喜欢让他们轻薄你?” “啪”,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白皙俊秀的脸上登时出现五个红指印。 我瞪着他,“要不是你,我怎么遇到这种事?都是你说我扮女人的话给招出来的,要不是你说过这句话,他们怎么会对我做出这种事,你还敢怪我?! 你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棣瞪着我,脸色铁青。我有点心虚地垂下眼睛,一不小心瞄到他捏得紧紧的拳头,登时心跳如鼓,立刻有点喘不上气。 棣的拳手捏了又捏,终于松开,走到茶壶处倒了一碗茶,给我端过来,恶狠狠地说:“喝茶,别再晕倒了。” 我咬着嘴唇,偷偷看他一眼,然后抱住他,哭着说:“棣,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棣恶狠狠地推开我,我又扑过去,再推开,再扑上,最后他任我抱着,捂着脸委屈地说:“你居然用这么大的劲,打得我好痛。” 我捧着他的脸给他吹,他气呼呼地说:“你就是知道对我凶,打我这么用劲,那个混蛋摸你你却动也不敢动一下,真是气死我了。” 我不敢吭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傻乎乎地任他轻薄,也想不通,明明大家都同样的性别,为什么他会轻薄我? “槐,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运起内力,打他个口吐鲜血手断腿折好不好?”棣把头放在我肩上闷闷地说。 我答应着,问:“棣,还疼不疼?” 棣说:“当然疼啦,不信我打你一下试试。” 我当然不肯,棣又可怜兮兮地说:“我的脸这么疼,夫子还留了这么多作业,我怎么完成的了啊,今天晚上我又睡不成了。” 我说:“那——你把作业题目说一下,我帮你写好啦。” 棣欢呼一声,立刻说:“写三篇字,再写一篇孔夫子之儒家治国的文章。” (汗,我也不懂过去有没有这样的题目,先这么写吧)。 我就知道他最后的目的就是让我帮他写作业,明明知道这样的,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心软啊啊啊! 可是看到棣那张开心兴奋的脸,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研磨铺纸,提笔写字。 棣坐在桌边枕着胳膊歪着头看我,嘴里胡说八道,什么槐最好啦,什么最喜欢看槐认真写字的样子啦,什么槐这个时候最好看等等等等。 还说我每写完一张纸就帮我放在地上晾干呢,还没晾两张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过去拍醒他让他回屋睡去,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我的床上“扑嗵”一声,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学宫里学生的住房分好几种,像我们这些官宦人家和贵族的子弟都单独住一间房,有些皇亲国戚还单独住一个院落。还有两人合住一间房、四人合住,还有七八人合住,都是根据家庭条件来分的。 刚来时棣想和我一间房,我死也不肯,他睡觉不老实,半夜会抢走我的被子,我可不想老被冻病。 如今看到棣躺在我的床上,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我俩睡一张床的情景,就连冬天被子被抢走也成了很珍贵的回忆,心中登时泛起一阵柔情。 帮他脱了鞋,除了衣衫,拉好被子,坐在床头看着他沉睡的脸,斜飞的眉毛,长长的羽睫,高挺的鼻梁,略嫌红润的辱。很奇怪,同样的面孔长在他脸上就显出少年的俊秀和飞扬,长到我脸上却多了几分媚气,我找来铜镜对着照,越看越生气,把铜镜放回原处,气呼呼地坐回桌边给棣写作业。 第十七章 我和棣的生日同母亲同一天,我们过十四岁生日,母亲过三十岁生日。我和棣准备提前一个月离开学宫赶回家,为母亲庆寿。 走在洛阳主要的大街上,我和棣准备给母亲买件礼物。 第7章 街道上物品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可就不知买什么好。我刚相中一件礼物,棣便挑出许多毛病,他刚拿起什么东西,我就说这不好那不好,气得小贩直瞪我们。 一条街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弄得小贩一看到我们立刻把头扭开或将身子转过去,连理也不理了,让我们好生没趣。 我埋怨棣,说都是他胡说八道,小贩才不理我们,棣生气了,干脆自己跑了。我也不理他,左看右看没什么好买的,干脆走进一家玉行。 我和棣身上没带多少钱,路过这家玉行好几次也没进来,现在闲着没事,便进来浏览一下。 玉行伙计很热情地走过来,问我准备买些什么。我呐呐地说只是进来看看,伙计也不赶我,便让我自己看。 我转来转去,一眼看到一只白玉凤簪,雕工精美异常,就连细微之处也雕琢得丝毫毕露,活灵活现。如果这只凤簪送给母亲,她一定欢喜的紧。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爱不辞手。伙计看到了,走过来笑道:“小哥真是好眼光,这只玉簪全洛阳城仅此一件,出自乃天下第一玉师任逍遥任大人之手,小店前天才求得,今天刚刚放到店中,便被小哥慧眼相中。” 我着迷地看着玉簪,伙计滔滔不绝地讲着此簪雕琢之精妙之处,讲着玉质的润泽细腻,我虽不懂玉,可也看出此簪却与店中其他玉器不可同日而语。 我问:“这只簪多少钱?” 伙计说:“白银两千两。” 我以为我听错了,重新问:“我问的是这只簪多少钱?” 伙计说:“我说了,白银一千两,合黄金五十两。” 我咋舌,这么贵啊,只是一只簪,怎么卖出了一千只簪的价钱? 伙计看懂了我的神情,说:“小哥年纪小,不知道任大人的玉器有多难求,他本身便是五品官员,御史君大人又视他为手足,同出同入,再加上当今皇上御口亲封他为天下第一画师、天下第一玉师,身份比寻常玉师高出几百倍不止。任大人琢玉技艺本身就超非脱俗,又不以此为生,每件玉器的底料又都选天下之绝品美玉,玉品加上雕工,价钱自然就上去了。任大人的作品传世极少,这十年只得几件传世,这还是我们老板为他寻得一件稀世美玉,他没那么多钱,才以十件玉器抵了两千两黄金。” 十件玉器抵了两千两黄金,一只小小的玉簪五十两黄金,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要放下这价值千金的玉簪,可又舍不得。 这时门口又有人进来,见到我手中玉簪,“咦”了一声,说:“这玉簪莫不是出自任大人之手?”伙计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看,遇到懂行的了吧? 立刻迎向前,笑道:“客官好眼力,此簪正是出自任大人之手。”然后将对我说的话一字不拉地重新说了一遍,手脚麻利地将玉簪从我手中取走,让来人欣赏。 我恋恋不舍地望着玉簪,真想买下,可惜手中哪有这么多钱,白银两千两,合黄金一百两,学宫里有些贫穷学生一年的花费还不到一两,我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十两。 伙计说:“小哥,本店还有其他玉器,要不您换一件?”我四面看了一下,哪一件与这玉簪相比都成了粗俗之物,摇摇头,走出店外。 第十八章 我上了路边茶楼,在窗边寻了一个显眼的位置,棣回来寻我时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就算我一时没看到他,他一抬头也能看到我。 我还在想着那只玉簪,想着那只玉簪如果插在母亲云发间该是多么美,母亲收到这件礼物该是多么欣赏,想着想着,又想到小我七岁的小未婚妻,订婚时她连头发还没长,头顶只有茸茸的一层黄毛,不知道现在头发长了没有? 正胡思乱想间,什么东西轻轻托住我的下颏,把我的脸扭了过来。 我本来正托了腮望着窗外,冷不防被触碰,吓了一跳,怔怔把目光转向了触我的人。 那个人比我大很多,看起来有二十来岁了吧,衣服很华丽,看质地应是经锦,外罩蝉翼纱,相貌也很清雅,看起来不是平常之人。 他的手很大,掌中有茧,手背上的肌肤却很细腻滑润,看来出生富贵之家,并且长时间练武,指间有笔茧,也应该经常写字。他的眉毛斜斜飞入鬓间,目朗似星,整张面孔显得俊逸飞扬的神态,让人看了很是赏心悦目。咦?好象是刚才玉店里想买玉的人啊。 我正细细地打量他,那人也细细地看了我,过了一会,“嗤”地一笑,将托了我下颏的东西收了回来,扭头笑道:“表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我看也没有什么嘛,呆乎乎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勾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方才被这人用扇子轻佻地托了下颏,而我却傻乎乎地盯了人家看了半天。这一认知让我霎时热血上头,又是羞愧又是恼怒。 转过眼再看在那人身后的人,立时睁大了双眼,原来正是去年轻薄我的同学江德卿。 江德卿见了我,神色又是扭捏又是欢喜,说:“那个…方槐,好久不见了…你近来可好?” 我的脸顿时火烧火燎,一言不发,沉了脸站起来甩手便想走。 “唰”的一声,一纸洒金折扇张开,挡住我的去路,那俊逸华贵的公子懒懒地说:“方槐是吗?我表弟既然与你说话,你为何要走呢?同学一场,一年未见,怎么也得坐下来喝杯茶,叙叙同窗之谊啊。” 他扇上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压迫着我让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我怒道:“谁和他是同学?谁要和他一起喝茶?快放开我,我才不理他!” 江德卿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吭一声,眼睛却死盯着我不肯挪开。 江德卿的表哥嘴角上拉,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合了扇子,轻佻地用扇子顺着我的脸滑下,“我这表弟为了你被打断手骨,回到家又被姨父打得半死,这时候你说你不认识他,是否有点太过翻脸无情了。” 这种指责令我越发的愤恨,一巴掌打开扇子,怒道:“他活该!谁让他… …谁让他…”愤愤的目光砍向江德卿,他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我。 我忽然想起一事,问他:“咦?你是怎么认出我是方槐的?” 江德卿抬头看我一眼,小声说:“如果是方棣,他会第一时间冲上来再打断我另一根手骨,因为你没打,我才知道你是方槐。” 我这个后悔啊,为什么没有冲上去揍他,这时间再打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不过,他表哥好象很厉害的样子。 我正胡思乱想,江德卿又说:“再加上我们刚才上楼看到你,你望着窗外,有种女儿家娇柔妩媚的神情,我就知道是你了。” 我瞪大眼睛,女儿家娇柔妩媚?“江德卿,我今天要是不打死你,我就不姓方!”随着话声,举起茶杯,冲江德卿用力泼了过去。 我为什么不早点开打,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江德卿的脑袋被淋了一头茶水,赶紧缩到他表哥身后。他表哥则一脸笑意,说:“好了,打也打过了,茶水也泼了了,气也该消了,你们小两口也该和好了吧?” 啥?我目瞪口呆,以为我听错了,凶眉立目地冲江德卿说:“江德卿,你表哥说什么?” 江德卿不敢吭声,他表哥重复一遍,我这才听明白,气得差点吐血。“江德卿,我何时和你小…小…小…”这等粗言我何时说过,直气得我几欲晕过去。 江德卿的表哥把江德卿从身后拉出,问:“小卿,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们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了吗?” 第十九章 我再也忍不住,运起一掌,冲江德卿直击过去。事发突然,我出手又快,谁也没防备,掌风绕过他表哥,直直地打中江德卿右胸。 江德卿惨叫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登时倒地。他表哥大吃一惊,急忙跟着去扶。店内人顿时吵嚷起来。 谁吓也没我吓得严重,我只顾出气,谁知道居然把人打得喷血,眼前立刻一黑,腿脚一软,一头撞到桌角。头部的剧痛制止了我的晕倒,我跌跌撞撞地向外逃,有人拉我,我就乱打,不敢停留。 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没命地顺着街乱跑,撞着人撞着货栏,有人叫骂我也听不见,只是使劲地往前跑。 有人紧紧地抓住我,我拼命地挣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使劲往外涌,惊恐地叫:“放开我,放开我!” 有人在叫:“槐!槐!是我!我是棣!你怎么了?怎么了?”我停止挣扎,透过泪水模糊的视线依稀认出抓住我的人,颤抖的手死命地抓住他的袖子,说:“棣…我打死人了…他被我杀死了… 他吐了好多血,棣…我该怎么办?” 棣也吃了一惊,“你杀谁了?” 我哭着说:“江德卿,我打得他吐血,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把他打死了。” 棣登时眉毛立起,怒道:“江德卿?!他还敢来洛阳?打死了最好,省得我动手!” 我连吓带跑了这一大截路,早已累得心口怦怦直跳,连气也喘不上,身子发沉发软,这时候再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棣怀里。 醒过来时已经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口干舌燥,摸着黑下了床准备到桌边打着火倒点水。 “槐,你干什么?”棣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棣,原来你在啊,干什么不点灯,吓得我这一大跳。” “槐,你说什么?”棣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慌。 我下了床,伸出手,顺着他的声音摸过去。 第8章 一双手立时扶住我的身子,棣惶惶地说:“槐,你在干什么?你不要吓我!” 他的声音充满着惊慌和惶恐,他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害怕?以至声音都发了抖? 我顺着他的手摸到他的脸上,摸到一手泪,“棣,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了?” 棣的眼泪流得更凶,突然猛地一推我,转身跑掉:“林大夫?你快来看我哥,你快来看他怎么了?” 我纳闷地摸摸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啊?棣怎么这么激动? 脚步声传来,林医官走过来,棣的声音抖得厉害,连声问:“林大夫,你快看看,我哥的眼睛…” 我的心一沉:难道不是因为天黑才看不见的吗? 林大夫喝斥棣:“出去!没见我在为你哥医治嘛,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我的心里一阵阵地发冷,慌忙伸出手去,“棣!别走!别离开我!” 棣的手抓住我乱伸的手,身子也贴了过来,搂着我轻轻地说:“槐,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 林大夫此时也不好再掉让棣出去的话,只好给我检查眼睛,检查来检查去检查不出什么原因。 我哭了起来,“林医官,我是不是瞎了?” 林大夫叹口气说:“目前你是看不到东西了,不过用药调理以后应该能看到,毕竟你的眼睛没有受损,可能是之前撞到什么地方影响了眼睛。” 我哭得倒在棣怀里,棣气坏了,说:“哥,你别害怕,你的眼睛不会有事的,这个大夫是庸医,什么也不会,他治不好,不等于别人治不好,对了,爷爷不是神医吗?咱们回家找他去治。” 林大夫被棣的话气得半死,我连哭连替棣给他道歉:“呜呜,林医官,我弟弟,呜呜,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呜呜,他只是呜呜担心我呜呜。” 我一直是个好学生,夫子们都很喜欢我,林医官其实被气得要死,此时也只得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勉强说:“没关系,他也是担心你的眼睛,那个,你们还是回家另请高明吧。”摔响的门暴露了他的怒气。 第二十章 我们早就请好了假,此时叫了车就可以直接走。棣让我好好坐着,他去门房处叫人帮忙找车。 我坐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四周一片寂静,又不敢乱动,怕碰着什么,心里害怕得受不了,赶紧上了床,紧紧地用被子包住自己,想着棣怎么还不回来。 感觉好像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棣的脚步声和喘气的声音。 还没等我起来,棣便跳上我的床,抱着我。 我听他的呼吸紊乱,问他怎么了?他喘着气说:“我刚才在门房外边看到江德卿,他没有死,槐,你不用害怕了。” 江德卿没有死?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他口吐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棣像是听到我心里想说的话,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一见到他就冲过去打他,没想到他旁边那个人好厉害,我打不过,只好逃了。哼,那家伙轻功不如我,让我三转两转地给甩了。” 江德卿没有死,我舒了口长气,真是吓死我了。刚才棣出去时我还在胡思乱想,不知道失手伤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判罚,想着若是让我那古板严正的父亲知道会不会亲手送我去监牢。这下我可放心了。 安心地在棣怀里躺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问:“棣,你说你打不过江德卿旁边的那个人?” “是啊,他好厉害,掌中都带风,要不是江德卿叫他手下留情,我可能现在都无法回来。槐,他是谁啊?” 我说:“他是江德卿的表哥,棣,咱们快走,藏起来,不然就坏了。那家伙可能快找过来了。” 棣说:“不会的,我把他甩掉了。” 我坐起来拉他,“傻子,他不会问人啊,一问就问到了。快走。” 我这么一说,棣也想到这个可能性,立刻把我扶下床,往门外走去。 一出门,感觉棣的身体一僵,我推他,“快走啊,再不走他们就找来了。” 只听一人冷笑道:“想走吗?来不及了,我已经找来了。” 正是江德卿表哥的声音。 棣立刻挡在我身前,怒道:“你想怎么样?” 江德卿的表哥冷笑两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说:“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还是挺赏心悦目,怪不得我表弟对你们念念不忘。” 棣气坏了,骂道:“你敢再说一遍?!”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举动,棣一下子松开我的手,冲了过去,风声响起,和他交起了手。 我看不见他们动手的情景,想起棣说打不过江德卿表哥的话,急道:“棣,快停手,有话好好说。” 棣一边打一边说:“咱们和他没有话说,打完了再说。哎哟。”不知哪里挨了一下。 我更是急,生怕他受伤,伸着手往前走,叫道:“快停下快停下,你打不过他。哎哟——” 这次呼痛的是我,我光顾着急了,忘了门口有几级台阶,一脚踏实空,直直地摔了下去,我下意识地伸手扶地,手腕一阵巨痛,疼得叫了起来。 棣急忙赶过来,捧着我受伤的手腕,带着哭腔问:“槐,你怎样?摔得痛不痛?” 我的手腕疼得钻心,一阵比一阵疼,强忍着,“没关系,还可以,棣,不要打了,你打不过他,会受伤的。” 江德卿的表哥笑道:“就是,还是你哥有先见之明。” 棣怒道:“你不就是内力比我强么?如果不是你有内力,你能打得过我吗?” 江德卿的表哥嘲笑地说:“你招术精妙有什么用?没有内力相辅只是花架子,一点用也没有。” 棣更加生气,说:“槐,借我一点内力。”我疼得冷汗都流下来了,说:“不要再打了好不好?我好疼…” 棣使劲喘着气,好一会才说:“好吧,我扶你回屋。” 我回到床上坐下,捂着手腕疼得光掉眼泪,棣抱着我干着急没有办法。 脚步声响,棣怒道:“喂!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江德卿的表哥说:“方槐打伤了我表弟,我得把他带到衙门里去。” 第21章 觉察出我的害怕,棣火冒三丈,紧紧搂了我,冲江德卿的表哥就骂:“你那表弟又没被我哥打死,你这么在乎做什么?他害得我哥这么惨,我还没找他算帐你反倒找上门来了,江德卿当初轻薄我哥我还没出完气他就跑了,这时候人呢?怎么不敢出来了?” 江德卿的表哥笑了,说:“要是我表弟被你哥打死了,我这会可不是在我好好给你们说话,而是让你们一个一个给阎王问安了。你还敢在这胡说八道?” 棣怒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叫你江德卿的表哥吧?!” 江德卿的表哥笑道:“那你就叫我表哥也成。” “呸!”棣啐了一口,然后柔声问我:“槐,你的手疼不疼?” 我把头埋在他肩上,闷声道:“疼,疼得受不了。” 棣说:“你忍一会,我去把林大夫给叫过来帮你看一看。”我拉着他的袖子说:“我和你一起去。” 棣说:“带了你走不快,你等我一会,我施展轻功很快就回来。你不要怕,我马上就回来的。”然后冲江德卿的表哥喝道:“喂!我要去找大夫,你快出去!” 江德卿的表哥说:“我帮你守着你哥,你快去快回。” “去你的,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没准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把我哥掳走了,我到时去哪找你们。” “喝!你还挺聪明的嘛。那你说怎么办?” 棣小声问我:“槐,你现在眼睛不方便,能不能点中他穴道?” 我说:“当然不行了。” 棣小声说:“你真笨,你比爷爷差远了。” 我气得一脚踢开他。 棣说:“喂!江混蛋的表哥,你和我一起去,把那个林大夫找来。” “你怎么这么叫我?”江德卿表哥很不满。 “那我叫你什么?我问你你又不说,我只能叫你江混蛋的表哥了。”棣骂了人还理直气壮。 我虽然看不见,可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有些害怕,拉了拉棣的衣服,小声说:“你别这样,小心他打咱们。” 棣说:“他敢?!” 我几乎能听见空气中哔哔啪啪的声音了。江德卿的表哥突然笑起来,我都想象得出他笑得如何轻佻。只听他说:“有意思,弟弟比当哥哥的还要好玩。好!我便陪你走一趟。方槐,我把你弟弟拉走,你不会怕我把他拐走吧?” 我立刻想到这个可能性,也顾不上害怕了,一下子把棣拉到身后,怒道:“你敢?!” “哈哈哈哈——”江德卿的表哥放声大笑,笑声中夹着棣不耐烦的声音:“别笑啦,笑得比乌鸦叫还难听,快点走,我哥手还疼着呢。” 笑声和棣骂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再听不到声音,心中的慌乱和惶恐无限扩大,急忙摸索着走到门口。也能感觉到风轻轻地吹过院外的树,却看不到平时见惯了的景色,阳光洒在身上,无法温暖心底那一阵阵的冰凉:我看不见了,我瞎了。 江德卿的表哥还要抓我去衙门,我该怎么办?手腕传来的剧痛让我无法再想下去,我倚着门慢慢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下去,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棣和江德卿的表哥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我缩成一团。棣大为心疼,赶紧过来扶起我,说:“槐,对不起,林大夫死活不过来,我刚才把他惹恼了,现在怎么办啊? 第9章 你的手腕还疼不疼?” 我干脆说不出话来了,手腕肿得连自己摸着都害怕,疼死我了。 江德卿的表哥在一边看热闹,此时说:“让我来帮你看看,可能是扭着哪了。” 棣十分对他十分的反感,说:“你看?你会吗?” 江德卿的表哥笑道:“不让看?哈哈,不看就不看,反正疼得又不是我。” 棣还想说什么,我用那只好手捂住他的嘴,江德卿的表哥说得没错,反正疼得又不是棣,万一他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受罪的还不是我? 江德卿的表哥走过来,抓着我的手看了一会,轻轻揉揉按按,嘴里说:“没关系,骨头错位了。” 棣说:“是不是真的啊,你懂接骨吗?别出丑啊你。” 江德卿的表哥只是笑,突然我手腕一阵剧疼,只听咔嚓一声,我的手腕被他狠狠地一转,那疼痛闪电雷劈一般,直从手腕处传到了心里,我实在承受不住,软倒在地上。 疼得我哭也哭不出来,躺在地上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我怎么还不死啊,死了就不受这种罪了。 我心里居然还能分心想别的。 感觉有人扑过来抱着我,我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半天动不了。 最初的疼劲过后,我恢复了一点意识,也能听到周围发生的动静了。 棣正和江德卿的表哥大吵,问他对我干了些什么,骂他若是我有什么不好一定要宰了他。 江德卿的表哥只是笑,然后说:“好了,你哥的脸色缓过来了,没事了。都告诉你刚才我只是把他的手骨复位,现在问问你哥,问他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我虚弱地点点头,还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江德卿的表哥又说:“以后几天小心别碰着,找个大夫给你上个夹板,养上一两个月就没事了。” 我发誓以后再见到爷爷,一定要好好地学医,看我受的这个罪。 棣想抱我起来,抱了两下没抱动,没好气地说:“喂!江混蛋的表哥,快来帮帮我,我抱不动我哥。” 江混蛋的表哥抗议:“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叫李千山,你怎么还乱叫?”我竖着耳朵正听着,然后身子腾空,吓得惊叫一声,死死抱住能抓到的东西。 抱了半天,才发觉不对头,我抱住的是什么???一只胳膊从我腋下穿过,另一只胳膊从我的腿弯抄过,这是????我伸手顺着我抱的东西上下的摸,下面宽宽的,上面有点圆?我又一摸,好像是个脑袋??? 我这里正摸着,棣很恼怒地声音传来:“槐!你在干什么?” 江德卿的表哥(这时该叫李千山了)呵呵的笑,说:“你哥在累薄我呢,哈哈哈。” 另一双手使劲把我往下扯,一点也不顾及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我吓得死命抱着抱着我的手,棣越发的生气,怒道:“槐!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一个人回家去!” 我立刻推李千山,推了几下推不动,手腕却越来越疼,一着急,用那只好手一点,李千山立刻不动了。我挣扎着下来,问:“棣,他怎么了?” 棣笑嘻嘻地说:“你把他的穴道给点中了。” “啊?”我赶紧问:“我点中的是哪个穴道?”心里考虑怎么给他解穴。 棣说:“管他呢,就让他在那站着吧,哈哈哈,槐你现在眼睛瞎了看不见,江混蛋的表哥李混蛋现在的脸色可漂亮着呢,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哈哈哈。”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李千山,我现在眼睛不方便,无意点中你的穴道,无法给你解穴,你就忍一忍吧,两个时辰后穴道自己就解开了。” 棣笑着把我转了个方向,说:“槐,李混蛋在这个方向呢,你刚才说话的那里是柜子啊,哈哈哈哈。” 我实在笑不出来,听着棣拿我看不见东西的事当成笑料,心里很不舒服,垂着头不吭声。 棣还在那里笑,我拉着他说:“咱们快走吧,等他能动了打咱们怎么办?” 棣立刻醒悟。 第22章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棣叫来书院侍候的仆人过来帮我们提着行李,扶了我小心走到门房处。 门房早已将车叫了来,我们逃难似的穿进车厢里。 我问棣:“咱们就这样走了?不等爹爹派来的仆人来接咱们?” 棣说:“不用了,咱们已经长成大人了,再说这条路来来回回也走了好几遍,我早就记住了。没关系,你要是害怕,还有我来保护你。” 老实说,我对他的保护实在有点不放心。“咱们还是再等几天吧,我现在又看不见,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哎呀你这个怎么这么烦啊你是不是还想见江混蛋或是李混蛋啊。” “你怎么这么说?”我很愤怒。 “要不然你刚才怎么那么用力抱着李混蛋?我怎么拉你也不下来?”棣比我还愤怒。 我的脸上一烧,怒道:“我怎么知道他会抱我啊,我眼睛瞎了什么也看不见突然被抱起来肯定会找个什么东西抱住的啊,你生什么气?我还生气呢,要不是你让他帮忙我怎么会让他抱起来?你还敢说我,都是你!” 我听见棣气得呼呼直喘气,心里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把话说重了,棣又说:“那我也没让你摸他啊,你的手在李混蛋头上脸上乱摸一气,要不是我阻止,你是不是还要把人家衣服扒了哪?” 我被气得实在说不出话来,我怎么有这么一个弟弟?强词夺理蛮不讲理无理取闹惹事生非!我气得忘记我眼睛瞎了,也忘记车子已经开始走了,一门心思在想:我不要和他坐一个车上我不要再和他在一起我不要再同他讲话不然我一定会被他气死的。一边这么想我一边伸手去掀车帘。 我记得上车时坐在车厢门旁边,一伸手就捞到车帘,举步就冲了出去。 看不到东西瞎撞的后果就是我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一个毛扎扎的家伙就扫了过来,当我意识到我撞上马屁股时那马也让撞惊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从惊马带歪的马车结结实实地摔下来。 什么叫做屋漏又逢连绵雨船漏偏遇顶头风,什么叫做雪上加霜,我如今清清楚楚地知道了。 一天之内,我先是眼睛看不到,再又手腕错骨,现在被摔,脚也被扭到了。我躺在地上,连哭也不想哭了,心想让我死了吧,我怎么会这么倒霉? 棣惊惶失措地从歪倒的车上跳下来,一边叫“槐,槐,你怎么样了?” 一边跑过来。 我忍疼起身,咬着牙一拐一拐地往逆着他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棣追上我,说:“你又发什么脾气啊,你怎么老是对我发脾气?对别人就温温柔柔的?” 我不理他,伸着手,脚下试探着往前走。 我平时爱哭不爱生气,可到了真生气的时候就不哭了。棣也怕我真的生气,此时也不敢乱说什么,只好默默地陪我走。 “槐小心,前面有树。” “小心,前面有块石头。” “小心,前面有个小坑。” “小心,前面有个人。” “方棣,不准你跟着我!”我大喝一声。 身边的脚步声和聒躁声终于没了。我继续往前走,走了十来步,便与一个人撞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这边棣已经张口骂了起来:“你眼瞎了,这么大个人你也看不见?把我哥撞坏了怎么办?” 我无语,眼睛瞎的明明是我。 我叹口气摸索着走到路边,坐到地上。 那边棣还和人吵着架,我低着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有个人在我身边坐下。我以为是棣,说:“你走开,我不要再理你。” 那人沉默一会,说:“方槐,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个声音这么熟?我侧过脸仔细辩认,然后问:“你是谁?” 又是沉默,我听到棣还在路中间与人吵架的声音,这个人不是棣,那是谁? “…我是…江德卿。”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叫着:“棣!棣!” 正在吵架的棣一下子住了嘴,然后怒吼着:“江德卿!你还敢出现!” 我听到棣冲过来的声音,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说:“别再闹了,你带我走,我不想再惹事了。今天我已经受得够多了,咱们回家吧,好不好?” 江德卿很是内疚的声音响起:“方槐,对不起,我只是想…” “想什么?!”棣火大的开骂:“我哥的眼睛都便你们兄弟两个害得看不见了,你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啊!” “你奶奶的,原来是你哥的眼睛瞎了,你个小王八蛋还敢诬陷老子说老子眼睛瞎了看不见人,老子打死你个小王八蛋。” 突如其来的声音插了进来。听声音是我刚才撞到的那个路人。 “滚!没你的事!”两个人异口同声气壮山河的声音压过我开口道歉的声音。 两个人?我听出一个是棣另一个是江德卿。 先被我撞再被棣骂的倒霉路人甲被这两个声音骂得半天缓不过劲。我头疼的换着脑袋,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气。 路人甲终于回过神来,怒骂道:“妈的,两个小王八蛋不想活了,老子成全你们。” 呼呼的风声响起,我的脸上一疼,然后是哎哟的惨叫,外加扑嗵的一声。 “槐!”“表哥”“敢对我表弟出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次是三个声音。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怎么还不昏啊我?我正这么想着,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3章 当我醒过来我才知道自己又昏了。 第10章 睁开了眼眼前漆黑一片,这才想起我已经我盲了。 耳朵里听得棣气势汹汹地赶人。 我仔细听了听,被赶的人是江德卿和李千山。 我坐了起来,头疼地说:“棣,他们想怎么样?” 棣生气地说:“他们想跟咱们一起走。” 李千山还是笑,说:“什么叫我们想和你们一起走,明明是我们好心想护送你们。” 棣怒:“我们用不着你们送!” 江德卿小声说:“方槐眼睛不好,多一个人好照顾他。” “我哥我来照顾就行,用不着你们!” “你?就怕你们还没到家方槐已经被你照顾到西天佛祖那下棋去了。” 这次说话的是李千山。 “方棣,我都说了我不会再对你哥怎么样了,你就让我们护送吧,不然我觉得实在对你哥不起。” 听着江德卿软弱内疚的声音,我对他的恼怒不由淡了几分。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哥要不是因为你们,眼睛也不会瞎了。” 棣一口回绝。 李千山抱着肚子大笑,被比成耗子的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李千山笑够了,也不理棣,对我很诚恳地说:“方槐,小卿已经全告诉我了,真是很对不住你,他怕我姨父的责打,不敢说出真相,只说你们两情相悦,我实在不知原来是因为他是当众轻薄你才被开除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原谅他吧。现在你眼睛不方便,我们是真心想把你护送你回家,以免路上再有什么闪失。” 我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和我弟弟一起走,就不劳你们大驾了。”话刚说完,忽然一个头凑到我耳边,李千山轻轻说:“你弟弟?你确定你到家会毫发无伤?” 温温热热的气息冲进我的耳朵里,让我半边身子直哆嗦,脖子和胳膊上也立起无数小小的战栗。 “呵呵呵。”李千山再次低笑起来。 “喂!李混蛋!你在干什么?”我被人猛地拉开,踉跄了几步,被一双手扶住。 只听得“碰碰旁旁”声音响起,身边传来江德卿不好意思的声音:“方槐,对不起,我表哥又和你弟弟打起来了。” … 不管棣如何反对,李千山和江德卿就是跟上我们了。走同一条道,在同一家客栈睡觉,在同一家饭店吃同样的饭,每逢到了这时,棣身上就散发出阵阵寒气,冻得我直打哆嗦。 从开始的冷嘲热讽到后来的大打出手,棣想尽了办法也没有让他们离开。 棣一路上一直生气,生我的气,生那两个表兄弟的气,生无关路人的气。 我们雇的车就在前面慢慢地走,李千山和他表弟就在后面跟着,我只好劝棣把他们当成路边的树或石头,棣气哼哼地说:“树和石头哪有他们讨厌!” 中午,我们在一家饭店吃饭,棣照例地散发着冷气,我就知道,李千山和江德卿一定坐在旁边的桌子上。 棣气呼呼地,指槐骂桑,我都不好意思了,那兄弟俩居然也不生气。我小声说:“棣,不要再说了,你把他们当成桌子凳子不就行了。” 这时有个人在我身上一撞,差点把我撞到地上去。棣登时把气撒在那人身上,说:“你干什么?怎么往人身上撞啊你?!” 那人连声道着歉,赶快走了。 等吃完了饭该付帐了,棣让我拿出银袋,我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小声地问是不是在他身上? 棣也在身上摸了半天,然后说没有,一定是在我身上,于是又找,找来找去找不到,棣有点急了,我的衣服都快被他脱下来了。 李千山在一边笑呵呵地说:“别找了,找不到了。” 棣很生气,问:“为什么找不到?难道是你拿了?” 李千山笑道:“我倒是没拿,你们那点银子还看不到我眼里去。不过别人倒是拿了,刚才那你撞方槐的人把你们的银袋给摸走了。” 江德卿埋怨道:“表哥,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制止啊?” 李千山笑道:“他们又不认识我,我为什么要制止啊。” 棣怒道:“你是故意的!” 李千山笑:“我就是故意的!” “…” “…” “…” “这位客官,一共是两钱银子,请问是现在付还是再过会?” “那个,棣,咱们现在怎么办?”我小声地说半天不作声的棣。 棣还是不作声。 旁边李千山笑着:“走,小卿,吃饱了喝足了,咱们也该找间客栈休息一下了。” 我很想让他们别走,可一路上没给人家好脸,此时也拉不下这个脸求他们帮忙,只能听着他们走了出去。 “两位小哥,这帐怎么付啊?”店小二在一边凉凉地说,语气中少了几分刚才的恭敬。 “棣,怎么办啊?”我小声地问。 棣也小声地说:“不知道啊,你怎么这么笨啊,银袋也能让人从身上偷走?” “…” 我被气到了,转过身子不理他。 店小二站在一边催促道:“哪一位付帐啊?” 我站起来冲着小二的方向小声说:“那个,我们的银子…刚才在这里被人偷走了…我们现在没有银子了。” 店小二叫起来:“什么?你是说我们这店里有小偷?小哥,不要没有钱就乱说话好不好?你的银子不定从哪里丢了,怎么能说是从我们这个店里丢得呢?” 棣说:“我哥又没说你这店里有小偷,只是说银子刚刚从这里被人偷了…” 店小二大声说:“小哥,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银子刚刚从这里被人偷了?这话说出来可是要负责任的,别不是你们的银子在别处丢了,却硬赖小店有小偷,你这一说别人可怎么敢再到小店吃饭啊?” 棣有点急了,分辨道:“我又没有说你的店里有小偷啊…” “那你说你的钱刚刚从这里被偷走!”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这明明就是一回事,我们这里来的是吃饭的客人,可不是偷人钱财的小偷。”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 “讲理?我怎么不讲理?小哥不要多说话,快快把你们吃饭的两钱银子拿出来才是正理!” “都说银子被小偷偷走了…” “偷走你们还敢来吃饭?想吃霸王餐?!” … 棣吵不过店小二,恼怒的说:“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现在没钱,看你怎么办?!” “没钱?承认了吧,看你们两个长得挺好,不像是混吃混喝的人哪。两位是外地人吧,不知道到本店吃白饭的人是什么下场吧?!想在这里耍无赖不给钱?就怕你们把钱省下来却没命花!” 棣怒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们是无赖吗?” 我急忙拉住棣,叫他不要再吵。 小二冷笑道:“是不是无赖我倒不知道,只知道你们吃了饭却拿不出钱来付帐。” 我拼命捂着棣的嘴巴,说:“对不起,我弟弟脾气不太好,你莫要生气。我们的钱已经丢了,现在无法付帐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你帮我们想个办法吧。” 小二说:“你说话倒轻巧,钱已经丢了,无法付帐了,还让我们想办法。办法倒是有,对于那些吃白食的人我们这里一向是揍一顿再扔出去,怎么?你也想这样?” 我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让人家揍一顿?会很疼耶。 不知道将爹爹的名字提出来有没有用,又怕传出去有损爹爹的名声。 我实在想不出办法,觉得眼睛里湿湿的,眼泪开始打转。 小二也没了声音,过了一会才说:“要不这样吧,我去给老板说一说,你们把衣服脱下来抵饭钱吧。” 我感激地说:“谢谢你啊。我们把衣服脱下来给你吧。这衣服出自江南织金坊,我娘给我买的时候花了十两银子呢。” 我开始脱衣服,不知为什么,旁边从我们发现丢银子就没有停止的议论声忽然静止,忽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我正在脱衣服的手忽然被按住,耳边响起李千山的声音。 “好了好了,莫要再脱了,不就两钱银子吗?我给你们付了算了。小二,这里是一两,拿去吧,剩下赏你了。” 我听到棣又开始咬牙。 第24章 “他是故意的,他一开始就躲在一边看热闹,哼!”棣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在屋子里来回地乱转,一刻也不停。 我也生气,这人非得等到我们山穷水尽了才出面,哼!不过想一想,我们一路上也没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棣,你小声点,这还是李千山给咱们付的房钱,不要让他听到了。” 虽然生气,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棣急冲冲地在屋子里又转了几圈,忽然冲过来,小声说:“槐,你要小心点,我觉得他们俩都没安好心。我在学院听说有的人养娈童,小心他们把你抓走也当成娈童养了。” 我傻眼,娈童?这是什么东西? “那个,棣啊,娈童是什么啊?”我不耻下问。 “那个,那个,”我听到棣抓头的声音,“那个,娈童好像是… …是…哎呀反正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东西,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听说当娈童一点好处也没有,你一定要小心点啊,听到没?” 哼!明明他也不知道娈童到底是什么,还来说我。 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招呼我们下楼去吃晚饭。 李千山江德卿和我们一个桌,棣一个劲地在磨牙,筷子戳得碗盘直响,好丢人。 第11章 李千山和江德卿一直在说话,谈笑风声,我很想装做听不见,可李千山说的实在很有意思,他去过好多地方,还在边关打过仗,讲的那些事让人如身临其境。本来客栈的饭厅里有很多人在讲话,慢慢地听只听他讲了。连棣的磨牙声也渐渐地小到没有了。 当他讲到好笑处时我忍不住笑出声,把棣惊醒了,立刻凶声恶气地说:“槐!你笑什么?他讲得难听死了,等我像他那么老的时候,我讲得比这要好听得多。” 江德卿也没有那么怕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棣迫于不无奈,不得不接受他表哥的帮助,大专抗议:“喂!方棣!我表哥今年刚刚二十五,哪有那么老?” 棣说:“你表哥二十五?二十五岁他哪会到过那么多地方?还跑到边关打仗?还跑到别的国家去玩?哼!就知道你表哥在吹牛!再吹下去,明天就没有牛耕田了,全被你表哥吹死了。大家别听他的,这人也不知道从哪听了这些事,全安自己身上了。” 李千山也不动气,只是哈哈笑。 笑着笑着,一个声音响起:“听到这个笑声,就知道是你。看来咱们到底还是有缘,天地虽大,咱们又从这见面了。” 这个声音很悦耳,听着让人觉得很安心很舒服。 李千山的笑声嘎然而止,一股冷洌的气息从他身上开始发散。这种气息令人不快,我被这股气息压迫得说不出话。回到屋子里时棣告诉我,当时李千山整个人全变了,模样还是那样,也还是坐着不动,但感觉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有故意逗我们生气的痞样,也没有时而狂放时而温和的笑,仿佛变成了个凶神,充满了霸气,看上去好吓人,让人从心里感到害怕。 但是来的那个人却一点也不害怕,我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和煦如春风的气息,也能想象他脸上温暖的微笑。 “又见面了,小卿。”来人向着江德卿打招呼。江德卿说:“颜大夫,晚上好。” “小卿,你带方槐方棣上楼去。”李千山吩咐,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起伏,却有一种令人不得不听的命令口吻。棣很难得的没有和他顶撞,而是老老实实地扶了我跟着江德卿上楼。 上楼的时候,我听见那个被江德卿称为颜大夫的人轻笑着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泰王千岁威震寰宇的神威将军居然成了保姆,天天被几个孩子呼来喝去,哎呀,这是我认识的李千山吗?还是我认错人了?” “咔嚓”一声,然后传来店掌柜的哀求声:“两位大爷,小店地方小,求两位爷却外面打成吗?外面地方大。” … 第25章 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想着上楼时听到的最后一段话,原来李千山是个王爷。对了,江德卿是瑞王王妃姐姐的儿子,以前好像听爹和我岳父蓝大人闲卿时说过先皇没有儿子,从瑞王几个孩子中过继了一个,现已登基,瑞王最小的儿子,和现在登基做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十五岁便当上武状元名震京师,十六岁时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上了战场抵御来犯的南伽,岳水一战,杀得南楔十万士卒死了一半,同年灭了南伽,十八岁时平北历,十九岁收东厝,军威赫赫,打得周边大小诸国失魂丧胆,纷纷递上国书,愿为属国,从此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二十一岁时又平伏戎收大岳,皇帝亲口御封为泰王,所辖军队为神威军,可以骑马仗剑入朝,上殿免跪。皇恩浩荡,恩宠有加。 当时听这件事的时候我只有七岁,听过了对这样的人很是憧憬。 原来就是他吗?我想像着第一次见他的情景,有点坏,有点爱笑,一点也没看出竟是如此有着如此声名的王爷兼将军啊。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一个威名赫赫的王爷,如今却被棣呼来喝去,被我冷脸以对,到底安着什么心?他到底为了什么才这样委曲自己?他说是为江德卿祢补过错,我觉得不应该这样简单。 想哪想,想得我头疼,干脆盘膝而坐,让内息在体内缓缓流动,平衡杂乱的心思。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响起了打更声。我的心也平静了,也有了些倦意。 躺下正想入睡,忽然听到细微的响动。 自从眼睛肓后,我的耳力变得很好,于是细细倾听。 轻轻的脚步声在我和棣住的房门前走过,然后停下,客栈伙计低声说:“客官,天字五号房到了,要不要小人给您二位提热水?” 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轻声道谢,说不用了。 我听出这个声音,是那个颜大夫。 门打开又合上,然后是伙计轻手轻脚下楼的声音。 原来是颜大夫投宿,身边棣已经睡熟,我也困的睁不开眼。 仿佛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棣在水边玩,他掉到水中,我想救他却动不了,想叫人也张不开口,急得一身哭了起来,拼命地一动,终于醒过来。 醒来也还是漆黑一片,胸口上被压了个什么东西,腰也被紧紧抱住,我都不用想,一定是棣。怪不得我动不了,原来他又把我当成抱枕。我恨恨地把他的手和头从我身上挪开,心想明天说什么也不能和他再睡一张床。 呜咽地哭声仍然在耳边响起。我还没完全清醒,明明已经知道刚才是在做梦,怎么我还在哭?摸摸脸,是干的,咦?不是我哭? 再仔细听,哭声没了。过了一会又响起来。 四周寂静无声,我有点害怕,轻轻推推棣,趴在他耳边小声地叫:“棣,棣,醒醒。” 棣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我继续小声叫,他终于迷迷糊糊地有点清醒。 “你想尿尿啊,我给你拿夜壶。” 他迷迷糊糊地就要下床,我一把按住他,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想尿尿,我只是有点害怕。棣,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是不是鬼哭啊。” 棣立刻有了精神,小声说:“鬼?在哪,让我听听?” 听了一会,棣也趴在我耳边悄悄说:“好像不是啊,我听得怎么像是有人在喘气?” 很奇怪的声音继续响,让人听了有点脸上发烧。棣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呼吸声就在我的耳边,气息吹得我脸上一阵阵的热,让我感到十分心里怪怪的。我轻轻往旁边挪了一下。 棣又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槐,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心跳得好快,脸也好烫啊。” 我把头贴在他心口上去听,果真一颗心跳得快极了,皮肤也烫得吓人。 “你头昏不昏啊?是不是冻着了?” 棣小声说:“好奇怪啊,刚刚还好好的,不知为什么?现在就成这样了。你身上凉凉的,让我抱一抱。”四肢缠了上来,把我缠得紧紧的。 第26章 他的身上滚烫,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我身上,很不舒服。而且他身上有什么东西硌着我难受,轻轻地挣了一下。棣立刻呻吟一声:“槐,别动。” 我立刻吓出一身冷汗,怎么棣的呻吟声和那个鬼哭这么像? 棣也吓了一跳,不过吓着的原因不和我一样,他被吓着的原因是另一个。 “槐,槐,我真的生病了,你摸摸,我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引着我的手往下摸,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隔着衣服摸那个东西,居然是连在棣身上的,我拽了一下,棣又呻吟,“疼,别拽。” 我小声问:“这是什么啊?” 棣说:“是我的小鸡鸡啊,怎么回事啊,它怎么变大了还这么硬?你摸摸你的,是不是也这样啊?” 我自己摸了摸,软软的,小小的,和以前一样,没有棣的症状。 棣很害怕,问我:“槐,我会不会死啊?” 我安慰他,说不会的,明天找大夫看一看就会好的。 棣把头埋在我怀里好无助地哭,我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 哭了一会,他忽然抬头说:“棣,你再摸摸,我觉得它好像没那么硬了?” 我一摸,果真如此。我说:“看吧,你别乱想,你不会有事的,现在它好了吧。” 我正这么说着,那个东西居然就在我的手里又变得硬邦邦的,我大吃一惊,手指捏着它动了动。 棣的呼吸登时急促起来,手指也深深陷入我胳膊的肉里,好疼,我立刻松手。 棣喘了几口气,趴在我耳边低声求我,“槐,你再像刚才那样动动我,那样好舒服。” 我才不肯,他刚才掐得我好疼,我才不上当呢。 棣把整个身子都贴在我身上,腿不断地在我身上蹭。“求你了槐,你就像刚才那样再摸摸我吧,求你了。” 我说:“你自己摸嘛。” 棣央求道:“不嘛,槐,你来摸,求你了,好不好,就摸一下,槐,求你了。” 他在撒娇。 我被缠不过,只好又去摸他,一边摸一边警告他,不准再掐我,再敢掐我我就不摸了。棣连声答应着。 我的手慢慢地摸,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渐渐地喘成了粗气,喘到最后,又变成了呻吟。 我吓了一跳,悄声说:“你小声点,别吵醒了别人。” 棣立刻抑制了自己的喘息,唇齿间逸出细细的呻吟。我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这样真是像极了刚才的鬼哭。 我一边毛骨悚然,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棣像是抑制不住了,身体绷得直直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急,最后他猛地弹了一下,什么东西喷了我一手,他的小鸡鸡也软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想要躲开他,没想他死死地抱着我,仿佛要把两个人的身体按在一处,我被抱得喘不上气。 第12章 他大口的喘息着,死死地抱着我,过了好一会,身子慢慢软了下来。我这才脱得自由身。 “你刚才尿到我手里了。”我悲愤地控诉。 “没有,我没有。”棣的声音很软弱。 “没有?证据还保留在我手里呢。”我继续控诉。 “槐,那好像不是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它出来的时候我好舒服。”棣的声音里有了一点气力。 不是尿?我感觉了一下,好像真的是不耶。如果是尿的话,床和我身上早就该湿了,而且那东西还留在我的手上,黏乎乎的,我闻了闻,还有股奇怪的味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不舒服,我赌气地把这东西往他身上抹,抹干净了转过身自己睡觉。 过了一会,我感觉到棣的身体贴了过来,耳听他在轻声叫我:“槐,槐。” 我闷声不语,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十分的委屈。 棣轻轻地在咬我的耳朵,痒痒的,让我身上寒毛直竖又很舒服。 我受不了的问:“你想干什么啊?” 棣的声音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小声的说:“你再像刚才那样做一次吧,我还想要…” “要你的大头鬼!”我气呼呼地不理他。 棣推推我,又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嘴也在我的脸上耳后颈上乱拱一气。 我叹气,怕了他了,噘着嘴手向后伸,慢慢地摸索到他刚才的地方。咦?刚才不是已经软了吗?怎么现在又硬硬的了? 我没好气地乱摸乱动,棣小声呻吟一声:“槐,你轻点。” 我心里其实很想使劲地摸,最好摸得他疼疼的,以后再也不让我摸他那才好。可是一听到他疼得小声吸气的声音心又软了,手上动作也放轻了。 上上下下地摸,棣还不满足,轻轻说:“你别老这个样子,换一下摸摸嘛。” 我火大地坐起来,质问:“你还没完没完?” 棣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我喘了几口粗气,复又躺下,又抓住他那个东西,可悲地发现自己果真不再简单地上下来回动了,而是回想小时候跑到厨房,负责面点的红嫂给我一块面让我揉着玩时的手法。真是的,这个东西还有那块面好玩。 棣舒服的直喘气,从身后紧紧抱着我,我的胳膊别着劲,动起来不舒服,恼火地说:“别搂我这么紧,我喘不上气。” 棣今天不知为什么听话,身子果真向后退了一点,不过紧接着又凑过来央求:“槐,你把身子转过来吧,好不好?求你了,把身子转过来。” 我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火气特别大,一点也不想听棣的话,可是这样别着胳膊真的很不舒服,只好闷闷地把身子转了过来,棣立刻又贴得近近的,鼻息都喷到我的脸上了。 我身上所有的感观都能感受到棣的舒服,心里越发委屈和愤慨,为什么他这么舒服而我却要这么累啊,手这样动来动去很累啊,明明刚才都没这么长时间的说,明明刚才我摸了没一会他就软了啊,怎么这次时间这么长啊? “你怎么还不软啊?我好累了,想睡觉。”我噘嘴,气咻咻的问。 棣也不说话,呼吸急促,手在我胳膊上用力来回地摸,然后我觉得一股热气扑来,嘴巴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含住了。 我一愣,还没回过神,棣的手盖在我的手上,圈住他那里很用力地动,我胡乱地想着:他不怕疼了吗?然后嘴唇一痛,被他咬了一口,同时手上又感觉到热乎乎的,那个东西又喷了我一手。 我愤怒极了,怎么又这样?想说话,可嘴巴被他咬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我嗯嗯唔唔地叫着,他的舌头一不留神窜进我的嘴里,他也愣了一下,然后不顾一切地拼命在我嘴里乱舔乱吸。 我气极了,手指劲力透出,不知道在他身上哪个地方一点,顿时让他动不了。 七岁时点错棣的穴道他痛苦的样子立刻从脑中浮现,我急忙去听他的呼吸,还好,呼吸没有那次的急,我再摸摸刚才点中他的地方,是个无关紧要的穴道,最多让他动不了一两个时辰。 我放心了,把手上怪恶心的东西再擦了他一身,把他放平躺好,自己也好好地躺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一切都平静下来,我在沉入梦乡前,仿佛听到几声刻意压抑的低笑声:“这兄弟俩,是挺有意思…” … 第27章 第二天颜大夫便和我们一起上路。 上车时棣趴在我耳边悄悄说:“槐,李混蛋没有和江混蛋睡一个屋,他和那个大夫住在一起哦。” 我打了个呵欠,说:“是吗?不会吧,今天早上从楼上下来时我还听见伙计议论,说他们昨天打碎好几张桌子赔了十两银子呢。” 棣立刻说:“你瞎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怎么没听见。” 我被他的瞎字弄得很不爽,说:“等你也瞎了耳朵就好使了。”气哼哼地甩开他的手,摸索着爬上了车,坐到最里头。 棣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悄没声地也上了车,坐在我身边。 过了一小会,我听见又有人上来,从棣的反应知道,上车的是江德卿。 又过了一会,车外传来说话声。 “你别逞强了,还是上车吧。”嗯,是颜大夫的声音。 “滚,老子不想见你,再不滚老子宰了你!”李千山恶狠狠地开骂。 “为什么你对别人都好好的,对我就这样?”颜大夫的声音依然温和悦耳,一点也没因为被骂而动气。 “那是你他娘的不是人,是他奶奶的变态!”李千山继续开骂,声音也越来越高。 颜大夫在轻声的笑,好声好气地说:“好啦,我不是人,我是他奶奶的变态。现在请你这个不是变态的人上车好吗?奇qisuu.书你支持不住的。” 李千山更是怒不可遏,一连串夹杂着你奶奶你祖宗的话从嘴中往外冒。 我小声问江德卿:“喂!你表哥在说什么呢?” 棣立刻发飚,“槐!你为什么要和江混蛋说话?姓江的,不准你和我哥说话!” “死小子,你再对我表弟凶一下试试,信不信老子一把捏死你!”李千山明显地迁怒于人。 棣也不甘示弱,“你捏死我试试。” “好了,这么大的一个人居然和一个孩子斗气,说出去还不笑死人,有气发我身上吧。”依然是和蔼的颜大夫解围。 “啪”的一声。这个我听出来了,是巴掌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半晌没动静,然后是李千山的声音:“他娘的你为什么不躲,别告诉老子你躲不开。” 颜大夫温温柔柔的说:“你要是打我,十个我也躲不开啊。再说我也没想到你会真打我。” 李千山又没话了,过了一会才气恨恨地骂:“你他娘的,早知道你不躲,老子还不如刚才一掌打死你个混蛋东西。” 颜大夫和和气气地说:“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还是进车里吧。” “妈的,老子凭什么听你的话!你他娘的算老几?!” 我皱眉,这是我认识的那个李千山吗?怎么毛毛躁躁的和棣一样? “…你要是再不进去,我就点你穴道了。” “他奶奶的,你敢…”后面的话嘎然而止。 然后颜大夫说:“小卿,把你表哥接进去,再铺上一层软褥。” 悉悉梭梭的一阵响,江德卿为难的说:“方棣,你帮我把软褥铺上吧。 我两只手都占着了。” 棣先是坐着不动,后来还是我摸索着想帮忙时才按住我,气呼呼地帮忙。 等车子开动了,棣把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槐,可笑死了,李混蛋的头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脖子上也一块红一块紫的,和万花筒似的,哈哈,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偏偏一点也动不了,好好玩。槐,我好喜欢那个大夫,把李混蛋治得这么惨,我心里这个爽啊,爽极了,比昨天夜里还爽。” 我小声说:“嘘——你别这么说,人家听到了多不好。” 棣开开心心地说:“他已经听到了,正在瞪我呢,嘻嘻。现在他翻白眼呢,心里气得要死却偏偏动不了,我都怀疑那个大夫是老天派专门派下来帮咱们的。” 车帘一响,颜大夫温和的声音响起:“方棣,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颜叔叔,你都不知道,这个李混蛋一路上有多坏,我不让他跟他非要跟,昨天我们被小偷偷走了钱他不但不管还在一边看热闹,让别人看我们笑话。哼!多亏你来了,不然我得难受一路呢。”棣立刻叽叽呱呱,根本忘记了昨天住店的钱是谁付的。 我说:“棣,你别说了,要不是李大哥,咱们昨天就没地方住了。” 棣说:“要不是小偷偷咱们钱的时候他提醒一声,咱们会落到没钱住店的地步吗?” “还不是你一路上不让我们跟,老是骂我们,动不动地甩脸子给我们看,我表哥能不提醒你们吗?”江德卿为自己的表哥打抱不平。 棣说:“要不是你们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们,我们会骂你们吗?” 颜大夫轻轻的笑,说:“好了,别吵了,大清早的就吵架,累不累啊。 方槐,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好好在车上补眠吧。” 我应了一声,等他出去了,我才想,他怎么知道我昨晚没睡好啊? 第28章 棣生病了,白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又吐又泄,难受得直哼哼。颜大夫帮他瞧了,说他水土不服,服点药就好了。 第13章 开了付药方,给了店伙计给抓药,自己回屋去照顾不知道生了什么病动不了的李千山。 连江德卿都被赶了出来。 我喊住了伙计,要了药方让伙计念。伙计识字不多,我又看不见,棣躺在床上虚弱得像团泥,我想了好一会,才吩咐伙计把江德卿请来。 江德卿正无聊地在走廊里转圈,听到我请,立刻开心地进来,问:“方槐,你原谅我了?” 我说:“这件事咱们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心里对他老是念念不忘把我当女子的事很气,可是现在又得求他,不得不按下心里的不快。 我让他帮我念药方。他一边念,我一边为棣搭脉,听完了想着以前医书里的内容和爷爷给我讲的药理,沉思好久,让江德卿把增减了其中几味药的份量,然后请伙计按改过的药方去抓药。 江德卿佩服地说:“方槐,原来你还会治病啊。” 被人夸奖总是有点得意,我得意地说:“以前爷爷教过我几年,也看过几年医书。”然后又问:“颜大夫医术好吗?”心里对他开的这副药方有点置疑,药都对了,全是治腹泻的药,只是份量不对,如果按颜大夫的药方抓来药熬好让棣服下,棣的病虽不会加重却会拖延。我对我改过的药方有些十足的把握,因为以前在家中,经常有仆人吃坏了东西,爷爷专门对此种病症的脉相和诊治方法详细地给我讲解过,我开的药方连爷爷都点头表示赞同。 会不会是颜大夫弄错了,或是他根本打着幌子在骗人呢? 李千山对颜大夫凶神恶煞,江德卿却对颜大夫推崇备至,没口子地称赞他医术高明。以前表哥出去打仗,他曾任军医,无论是什么病什么伤他都药到伤愈,手到病除。后来他表哥有次被刺客毒箭所伤,昏迷了十天十夜,他闻迅赶来,愣是把只剩半口气的表哥治好。连当今圣上都在金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卸封他为神医,要请他管领御医堂。他只微微一笑,逍遥而去,令当今圣上大失面子。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骗人呢?我为自己怀疑颜大夫感到羞愧。可能是颜大夫见李千山生了病,一着急给写错了。 就像棣以前,脾气也没有现在这么大,在家除了调皮外见了大人们也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只除了一件,就是我别有事,什么事只要扯上我,他准得变成另一个人,这几年的棣我都快认不出了,变成了一只好斗的小公鸡,无论谁和我在一起,他都要啄谁几口,再啄我一口。 我这里正为他开脱,突然想起这几年我的倒霉事大部分是他惹出来的,反过来还要啄我,立刻气得不行,摸索着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把。 软成泥的棣有气无力地“哎哟”一声,可怜巴巴地说:“槐,你掐我干什么?” 我自是不能将心里所想告诉他,支唔地说:“那个…我把你当成江德卿了…” 没想到江德卿还没走,就在一边坐着,说:“方槐,你要是还在生气,就狠狠地掐我吧,我…我不怕疼…”说的倒挺好,可声音里却透着害怕。 棣虚弱地说:“槐,江混蛋就坐在你左边,你一伸手就掐到了,快掐,狠狠地掐。” 江德卿害怕说:“方槐,这是我的胳膊,你掐吧。” 一个手臂碰到我的手指,我吓了一跳,赶紧拂开。 门口处有人在笑,然后是颜大夫哈哈大笑的声音,李千山的声音响起:“方槐,我这表弟的刑罚何时才到头啊?” 我噘着嘴不语,想起当时江德卿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摸我我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脚步声响起,我仔细听,听出颜大夫扶着李千山走过来。 棣傻傻的问:“江德卿,你表哥和颜叔叔和好了?” “呸!谁和他和好了,你个小鬼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与这种人和好!” 李千山生气地训斥。 棣才不吃他那一套,虚弱无力地和他吵。 颜大夫被李千山骂也不生气,扶了他坐下,自己站在一边去。 李千山也不和棣吵,气哼哼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对我说:“方槐,你到底要我表弟怎么样你才原谅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男儿身,却被人当成女人一样摸了去,这种羞辱实在无法忍受,如果我是个女子,还能哭着让他还我清白。母亲以前只说过女子清白比生命还重要,从来没有说过男子被另外一个男子轻薄该怎么办。 李千山一个劲地追问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是没有想过怎么对待江德卿,他这么羞辱我,要不是他,我的眼睛也不会稀里糊涂地就瞎了。想发狠说永不原谅,除非他死,可一想到这个死字身上又发冷,不至于这么恨他吧?人家已经好几次诚心给我道歉的说,可让我说原谅他我又不肯,毕竟当时所遭受的侮辱和现在眼前一片漆黑令我终身难忘。 颜大夫在一边轻轻地笑,李千山立刻恶声恶气,“你笑什么?” 颜大夫轻笑:“一群小笨蛋!不就是被小卿摸了几下嘛,摸回来就是了,这么拖着扯着不肯原谅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小卿了。” 我立刻咳嗽起来。 这,这是什么话?我还没反应过来,李千山就说:“对啊,小卿摸了你,那你摸回来就是了,摸回来后就不要再别别扭扭的了。小卿过来,把衣服解开。” 我的脑子一片糨糊,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觉得有一个人被推到我的身边,一双手抓住了我的手。 江德卿在抗议,“表哥颜大哥,你们干什么,别脱我的衣服啊,哇——表哥——” 李千山说:“你羞答答的做什么?一个男孩子学什么女儿家的扭扭捏捏,大方点,让方槐摸回来,凭什么你能摸他他不能摸你?!” 我的手被抓着往一个温热的身体上摸去,我的手指触着了那光滑细幼的皮肤,赶紧往回缩,无意间触到了平坦上的突起,我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过了片刻,突然想起当初江德卿就摸我这来着,一下子知道到那是什么了。 我“啊”的一声,仿佛被火烧着,立刻缩回手,脸上烫着要命,心跳如鼓,哭了起来。 李千山说:“好了好了,现在摸回来了,你俩现在扯平了,不会再闹别扭了吧。方槐,你哭什么,现在是你摸我表弟啊,我表弟还没哭你怎么哭得惊天动地的?” 我又气又怒又羞,哭着说:“又不是我愿意摸的,是你们逼着我摸,呜——” 江德卿也哭了,抽泣地说:“表哥你欺负我,看我回家告诉我姨父和皇上。” 棣刚才傻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这时候闷闷地插话:“你哭什么,你以前摸我哥就行,现在我哥摸你就不行?” 江德卿哭道:“那你那次还打断我的手呢?呜——” 颜大夫唯恐天下不乱,说:“那让你表哥把方槐的手也打断好了。” 棣急道:“那我哥的眼睛还被你们给害瞎了,李千山你若是敢打断我哥的手,你的眼睛也得瞎,这样才能扯平。”他的话说得恶狠狠的,可惜没什么力气,徒惹那两个人的嘲笑。 颜大夫放声大笑,李千山也放声大笑。我和江德卿放声大哭,这帮人,全不是好人。呜—— 第29章 虽然是强迫的,但我也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了江德卿,可我为什么觉得自己还是吃亏呢? 颜大夫笑够了,硬扯着不知道生什么病没什么力气却偏偏死犟非和他唱对台戏的李千山回房休息去了,临行前让江德卿留下照顾我和棣,说什么这张床很大,就让我们三个睡一块得了。 江德卿一直很听颜大夫的话,这次也学他表哥不听了,硬跟着回去,没一会又哭着回来。 我听他哭得实在伤心,再加上他刚刚被我那样了,虽然我也不情愿,可毕竟摸了他的人是我啊,觉得很不好意思,摸索着想走到门边脸盆架处给他绞块手巾擦擦泪。 江德卿一见我站起来,立刻过来扶着,带着哭腔问:“你干什么?我扶你去。” 棣立刻说:“不用你,我来扶。” 我没好气地说:“你病没好就别逞强,躺在那就好。我只是去拿手巾。” 江德卿立刻跑过去,拿了一块手巾在盆中洗了洗拧开,回来递到我手里。 我纳闷的问:“你给我干什么?” 江德卿说:“不是你要手巾的吗?” 我说:“可是我拿手巾是为了给你擦擦眼泪啊。” “…” “…” 过了一会,江德卿猛然抱住我,放声大哭:“方槐,还是你好呜呜——我这样对你你还对我这么好呜呜——以前我摸你你哭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哭觉得不过是被人摸了几下呜——现在我知道你什么感觉了呜——我这次真的向你赔不是对不起呜——以后我再也不这样做了真的我要是再这样做就让你弟弟把我的两只手全打断——哎哟——” 原来是棣推了他一把。从江德卿一开始抱住我的时候就开始大叫让他放开我,这时候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用力将他从我身上推开,自己也呼呼直喘气。 我闻着声过去扶他,棣气呼呼地也推我,我没加提防,被他推得坐在地上。 棣也不来扶我,怒道:“你怎么回事?让他摸又让他抱,是不是你真的喜欢他了,喜欢他就找他去,别来找我!” 我急得分辨:“你胡说什么?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我怎么会喜欢他啊?我喜欢明明是你,我不找你找谁啊?你怎么老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啊你。” 第14章 江德卿说:“你是男的,方棣也是男的,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闭嘴!”我和棣异口同声冲他大吼。江德卿抽泣一声,不敢吭声。 当晚,江德卿和我们住在一起,棣不让他睡床上,他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睡。还是我觉得不好意思,等棣睡着后悄悄地把他叫到床上。 床虽然很大,睡了三个人还是有点挤,我干脆起来打坐。 气息又缓缓运转了几个周天,我周身舒泰,回味着气息在体内流转的舒适。 昨夜听到的那种异常的声音又钻进了我的耳朵。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我没有昨天晚上害怕,留神细听。 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又似痛苦又似欢愉,还带着几分不甘愿和忍耐。 我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来自李千山和颜大夫的屋子。 第二天,李千山继续对颜大夫恶言相向,颜大夫仍是温温柔柔的承受。 我看不到他们之间刀光剑影的交锋,却感到两人之间的波光诡异。 说来奇怪,棣从小是个健康宝宝,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光是生病,不是拉肚子便是头疼脑热发冷发烧,要么四肢酸痛要么连声咳嗽。 我从小体弱,却也没有像他这样十几天几乎把所有的病生了一个遍,几乎把所有的药吃了一个遍。有的病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年纪得的。我不禁怀疑,棣怕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吧? 这些病都很好治,最多喝三剂药便能好,可好了这病便添了那症,让我忙得手忙脚乱。棣也好可怜,天天躺在床上车上动弹不得。江德卿悄悄告诉我,棣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我伸手去摸,果然摸得浑身上下全是骨头,脸也凹下去了,颧骨高高的。 我好伤心,抱着他哭了半天,棣还安慰我,说他又没死,等他死了我再哭不迟。我捂着他的嘴越发哭得伤心,比他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法时哭得还伤心。 李千山现在也好惨,天天和我们一起在车里躺着。可能是同病相连吧,棣天天和李千山躺在一起,开始棣还时不时挖苦几句,可李千山被颜大夫点了穴道,无法回应,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那受着。 最后棣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反而搂着我的脖子小声问我他是不是要死了,脖子上全是红斑,眼圈也黑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瘦了好多,都不像以前那么好看了,让我帮他搭脉看一看。 棣把我的手放在李千山的手腕上,我仔细诊断,没觉得他有什么病,只不过脉搏有些弱,有点像长时间没休息好的样子。至于脖子上为什么会有红斑,我帮他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原因来。 说也奇怪,就在棣悄悄央我帮李千山看病之后,他的身体就慢慢地好了起来,所有的症状全消失了。我真的是很纳闷,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病突如其来又突如其去,想想以前翻看的医书和爷爷教过的知识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我就去问颜大夫,颜大夫只是笑。 第三十章 不光是棣,李千山的病也突然好了,我算了一下,他在车上一共躺了二十天,然后就继续天天骑马骂颜大夫。棣说他脖子上的红斑也越来越少,最后一点痕迹也没留。李千山病好后,每到晚上投宿的时候,颜大夫自己住一间房,江德卿则继续和他表哥住一间房。 我和江德卿的关系也慢慢恢复,棣有时候还和他吵架,却也不再凶他了。 晚上,江德卿去找他表哥了,屋里只剩我和棣。 我问为什么,棣说:“那有什么奇怪的,以前他占你的便宜我才骂他嘛,现在你也占过他的便宜了,我哪好意思在骂他啊。不过真的很郁闷哩,槐,你再让他摸你一次,让我有机会再骂他好不好?” 我咬着牙说:“让我摸你得了,你找机会骂我好了。” 扑过去把手伸进他的衣襟里乱摸乱挠,又掐又拧,棣笑得打滚,嘴里告饶。 我偏不依不饶,棣笑得喘不上气,双手使力想把我从他身上掀下去,我使出爷爷教的兰花拂穴手,若有若无的劲道轻轻按住他的穴道,便让他使不出一点劲。我施展精妙无双的手法,不放过他身上每一块痒痒肉,直笑得他难受地哭起来才放开。 跪坐在床上,我对着棣躺下的方向说:“以后不准再胡说八道,听到一次我便这样折磨你一次,听到没?” 棣呼呼喘气,不服气,“不行,你赖皮,以后不准再点我的穴。” 我得意地说:“不点你的穴,那我怎么打得过你。” 棣又喘了几口气,突然发难,我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已经被他扑倒压在身下,两只手腕被攥得紧紧地按在身体两侧。 棣得意洋洋地说:“点我的穴啊,点我的穴啊?我看看你怎么点我的穴,我先点你的穴吧。哈哈——” 抓住我的手放在头顶上,用一只手死死地摁住,另一只手在我身上乱点。 他出手不知轻重,有几下碰巧点对了,直点得我一阵疼痛,说:“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该生气了。” 棣乐呵呵地说:“生气就生气,你生啊,我偏不放,我偏点。哼!刚才让你点我,还摸我掐我拧我,还挠我痒痒,我全还回来,让你也尝尝什么滋味…不对,刚才你是两只手,我也得两只手。” 停了片刻,只听得悉悉嗦嗦地一阵响,他居然用什么东西把我的两只手缠了起来,绑在什么东西上。 “这下你反抗不了了吧,哈哈,”棣得意地笑起来,一把扯开我的衣襟,伸手就探了进去。 “竟敢挠我痒痒,哼,还挠得我哭,现在换你哭吧!”棣的手开始在我身上又掐又拧,不过都是轻轻的,到底还是亲兄弟,舍不得让我疼。 我刚这么想着,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谁让我刚才把他弄哭来着,就让他出出气挠挠我吧。 我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再挣扎。一放松,我身上所有的感觉全集中在他的两只手上,他的手到哪里,我的哪部分便感觉一阵酥麻绵软,痒痒的,麻麻的,我嘻嘻地笑着,任他上下其手。 棣的手一边在我身上游走,不边不甘心地说:“哼!你还笑,人家都不舍得使劲挠你,你却使劲掐我,看,我的身上都被你拧青了。” 我说:“我看不见啊,你忘了我已经瞎了啊。” 棣立刻住嘴,过了一会小声说:“对不起啊槐,我又忘记了,不过你的眼睛一点也不像瞎子。” 说着,俯下身来,轻轻地在我眼睛上亲了几下,我缩了缩脖子,他的几颈发丝弄得我怪痒的。 棣不再挠我,嘴唇顺着我的眼睛慢慢地往下移,我也不再笑,任他亲。 感觉好奇怪,从小到大不知道我俩相互亲过多少次,可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感觉怪异,他的嘴唇移到哪,我的血液便涌向哪里,迅速在那里燃起一把火。 “槐,你的心跳得好快啊。”棣把一只手放在我的心口处,细细地感觉着,我也能从他用力按在我心口的手掌上感觉到我的心在扑嗵扑嗵地急速地跳着。 我的脸也一阵阵地发烧发烫,心跳越来越快,快得让我有点喘不上气。 “槐,你的脸红了,脖子也红了,嘻嘻,胸口也红了,像个煮熟的虾子,我要吃虾子。” 棣一口就咬到我的脖子上,我痒得笑起来,登时把刚才的异样赶走了,我也去咬他,不过只能咬到他的头发。 我们嘻嘻哈哈地笑着闹一阵,我只能用嘴,而他却有嘴有手,我闹不过他,痒得身子乱扭,棣趴到我身上,头乱拱嘴乱咬手乱挠,我笑得肚子都疼了,求他:“我喘不上气啦,快饶了我,以后我再也不挠你了。” 棣笑嘻嘻地说:“那不行,你挠我的时候我挺舒服的,如果不挠我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我苦着脸说:“那怎么办?” 棣吃吃地笑,手在我身上划拉一圈,停在我胸前,就是,就是以前被江德卿摸的那里,我有点笑不出了,难道棣也想对我做出江德卿的行为吗? “不行,”我急忙说,“我不让你这么做。” 棣笑:“不让,那我就继续挠你。”说着又开始了,我立刻又笑得喘不上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央求他快停下,只要不那么做,我什么事都答应他。 棣停下手,好像在思考,脸离得我近近的,呼出的热气都冲到我的脸上了。 过了一小会,他趴到我耳边小声说:“哥,让我摸摸吧,求你了。” “不行。”我想也不想就反对,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也想轻薄我?难道我长得就这么像女人,任谁都想在我胸口摸一把? “槐——,求求你——,我只摸一下,就摸一下好不好嘛?”棣又使出百用不厌的招术,拜托想点别的招吧,这一招都用了快十四年了,以为我还会听啊。 我扭着脸气呼呼地不理。 棣在我身上百般痴缠,讨厌,明明病刚好不久,怎么还这么重,压得我喘不上气。 任他怎么求我就是不肯,他没办法了,从我身上下去躺在一边,过了一会说:“槐,刚才你说只要我不摸,别的事都答应我?” 我双手被缚,刚才笑闹着没觉得,此时觉得很难受,说:“你快把我放开,这样很不舒服呢。” 棣又压了上来,捧着我的脸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松开你,不然你就这样好了。” “什么事啊?你快说。”我有点不耐烦了,本来玩得好好的,被他提出那种要求,让我心情变得很不快。 “你先答应我再说。”棣又在我脸上亲,我很不耐烦地把脸扭开,没好气地说:“如果你还想摸我就别说了,我是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第15章 棣立刻赌咒发誓说不是摸我那里,而是别的事。我怀疑地问:“真的?” 棣显得好伤心,说:“从你那次溺水后,我什么时候再骗过你?” 我想了一想,也是哦,从那次以后他真的没有再骗过我,于是同意。 棣立刻欢呼一声,在我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然后直到身半天没有动弹。 我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到底要做什么事啊?” 棣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把眼睛闭上啊。” “你傻啦,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啊,你忘了我眼睛已经瞎了啦!”我的心里也好奇怪,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我知道你现在看不到,可是你这么看着我人家有点不好意思嘛。”棣小声地说。 “你到底要做什么事啊,到底做不做?不做就放开我,这样真的很难受啊,不信你放开我我把你这样绑起来你来试试,看看这样到底好不好受,真是的。”我皱着眉闭上眼,真不知道棣在想些什么,明明知道我眼睛已经瞎了还非让我闭眼,眼睛闭不闭不都是看不见嘛。 我正没好气地想着,只觉得棣的头低了下去,然后我胸前一热,我的头轰地一下,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能这样做!? 我愤怒地叫起来:“你干什么?” 棣立刻捂住我的嘴,小声说:“你小声点啦,被人听到多不好。” 我愤怒地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快放手啦笨蛋,人家的嘴被你捂着怎么说话啦。 “我放手啦,你不准叫啊。”棣小心翼翼地说,然后将手移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说:“把我的手放开。” “那个,槐啊,你不要这样说话啦,你一这样说话就表明你现在在生气,你一生气我会很害怕滴。” “我没有生气,你快给我松开。”我努力做出和言悦色。 “不行,槐你别笑了,你皮笑肉不笑的笑得好难看,我不松,你分明不怀好意。槐你是不是生气了,如果生气那你还回来好啦,你也来亲我,亲完我你就不准再生气了。”说着他的身子开始移动。 “我不亲你,你快松开我,不然我就…”我的嘴被什么东西堵住。这是什么?不是他的手也不是他的脸,平平滑滑还有一个小突起。 我眨眼,棣笑了起来,“槐你干什么?要亲就亲了啦,别眨眼,弄得人家好痒。” 我意识到那是什么了,脸上烧得厉害,心里也气得厉害。怎么他们都这样啊,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摸就亲的,还反过来让我也摸也亲他们。那就亲好了,我亲,我亲,我亲亲亲! “哎呀,槐你别咬我,好疼啊。” 第31章 第二天,我冷着脸出门去坐车。棣却没跟来。他缠着颜大夫教他骑马。 我在车里听得他一口一个颜叔叔地叫着,然后听李千山很不爽地说:“你这小鬼,乱叫什么?你叫我李大哥,叫他叔叔,岂不是让他平白长了我一辈?你有没有脑子啊?这小子哪里看着比我大?” 颜大夫也被他叫得苦不堪言,连声说:“方棣小公子,我才比他大两岁,你别叫我叔叔好不好,人家还想追泰王爷的说。” 然后就是李千山气吞山河的大吼:“姓颜的,你胡说什么?!” 江德卿笑着钻进车里,对我说:“方槐你看,颜大夫又在戏弄我表哥。” 棣也钻进来,说:“江德卿,我听颜叔叔说什么王爷,你表哥是王爷?” 江德卿说:“你不知道吗?我表哥是大名鼎鼎泰王爷兼声震边关诸国的神威将军啊?” 棣的口气一下子变成极其崇拜,“真的啊,原来你表哥是那个十六岁就当上武状元的人啊?原来他这么厉害!” 江德卿立刻得意洋洋:“是哦是哦,我表哥好厉害吧,他还平了好几个国家,出使过好几个国家呢,他还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呢。” 棣发出哦的声音,李千山的声名实在是太大了,不光是我们的父辈经常提起,就连洛阳学宫里的夫子们时不时也拿来提一番,更别说街头巷尾的平民百姓了,更是将神威将军比做天神降世。 江德卿说:“你怎么才知道我表哥的身份啊?” 棣说:“你们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江德卿说:“我们不是告诉你名字了嘛。”一副你真笨的口气。 棣说:“你告诉我名字我就得知道他是谁啊,天下有那么多叫李千山的,难道都是神威将军啊。” 江德卿说:“天下姓李的何其多也,可姓李名千山的可只有他一人啊,你以为人人都能叫李千山啊,除了当今皇上和我表哥,谁还敢在名字里用这个千字啊。” 棣说:“哦,真厉害。” 江德卿得意地说:“你也知道我表哥厉害了吧。” 棣说:“什么啊,我是说洛阳学宫的夫子厉害。” “啊?为什么?”不光是江德卿纳闷,我也是一头雾水,怎么话题又扯到洛阳学宫的夫子那去了? 棣说:“你表哥是王爷,也是神威将军,你表哥的亲哥哥是皇上,你家的后台可是够大的够厉害的了吧,可是你调戏我哥哥,洛阳学宫的夫子照样打你照样把你赶出学宫,终生不准踏入学宫半步,你说这些夫子们是不是比你表哥和你表哥的哥哥还要厉害。” “你…”江德卿被气得说不出话。我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棣立刻扑过来八爪鱼一样缠住我蹭来蹭去,说:“槐你笑了你笑了,你不再生气了,呜,我好开心。” 我立刻板下脸,说:“走开,我烦你。” 棣不放手,我用力掰开他的手,他又一把搂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怀里,像个小狗一样呜呜叫。 “槐,你生气了就打我几下好了,千万不要不理我,你不一理我,我好难受,呜——” 江德卿说:“咦?方槐?你脖子怎么了?怎么那么多红斑?” “咦?是啊,槐,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和前几天李千山脖子上的一样?” 我摸着自己的脖子,没有疙瘩也不痒,没什么异常。棣揪着我的领子往下看,又叫了起来:“怎么回事?这里也有,江德卿你快看,我哥身上有好多红斑。” 江德卿说:“就是就是,你把衣服再往下拉点,看看下面有没有?” 棣的手刚想继续扒我的衣服,忽然想起什么,冲江德卿叫嚷:“你到一边去,少看我哥的身子,我哥的身子也是你看的吗?又想找打啊你!” “明明是你让我来看的——”江德卿很委屈。 “我只让你看脖子,谁让你看下面啦,真是下流龌龊到极点。”棣立刻开骂。 江德卿委屈得缩到一边,小声嘀咕:“哼!看我好欺负就光欺负我,等以后我也学武功来欺负你。” “你说什么?”棣大声问。 “没说什么。”江德卿立刻软了。 棣好几天没有骂江德卿了,此时心愿得偿,心情舒畅地吐了口气,回过头来又想扒我衣服。 我冷冷地说:“放开。” 棣说:“哎呀槐,你别那么小气嘛,再说我现在是帮你看病呢,你看你满脖子的红斑真是很吓人呢,我都不怕你传染我好心帮你看看身子上有没有你怎么对我还这么凶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又不是女人家,那么扭扭捏捏地干什么,让我看看。” 我的牙咬了又咬,拳头握了又握,脑中飞速地想起书中看过的酷刑。“放开我的衣服,你若是再敢往下扒一点我就…就…就。 …”我的话还没说完,棣已经把我的衣服扒开,我只觉前胸一凉,然后是江德卿倒吸冷气和棣惊天动地的大叫。 “颜叔叔颜叔叔,你快来看,我哥他怎么了?!” 外面正在吵架的两个大人的脑袋立刻钻进车里,“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打开棣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一气,所有的地方都好好的,不疼不痒,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怎么棣和江德卿的反应如此强烈? 李千山呻吟一声,“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流鼻血了。这哪是人啊,分明是只勾人的小狐狸精,还是个公的。” 颜大夫止不住地笑,先是压抑的强忍的,后来干脆是捧腹大笑,笑得站不住一头裁进车里,躺在车板上还在哈哈大笑。 李千山一向和他不和,此时也笑得怪里怪气,还说:“不行了颜箴,你是不是点了我的笑穴,不然我怎么笑得止不住了。” 棣很愤怒地说:“你们俩怎么回事?我哥都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在笑啊?” 江德卿也说:“就是,颜大哥,你快帮方槐看看吧,他是不是被什么虫子咬了,怎么身上全是红斑啊?方槐你身上痒不痒啊?” 本来两个人的笑声好不容易小了点,听到他俩这么一说,笑得更狠了。 我满心凄惶地掩了衣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心里好害怕。刚才把棣推开了,也不知推到哪里去了,伸出手想去找他,不知道碰到谁的手,赶紧紧紧抓住。 江德卿刚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手中的手就被很无礼地打开,然后我的手被紧紧握住,棣的声音响起:“离我哥远点,谁让你抓我哥的手啦。” 江德卿委委屈屈地退到一边,“明明是他抓我的手好不好。” 我扑到棣的怀里,害怕得眼泪乱晃,“棣啊,我到底怎么了? 第16章 怎么你和江德卿都这么说啊?” 棣把我紧紧搂住,安慰我:“没有什么,只不过起了几块红斑而已,没事的,李千山以前也长过,现在不都下去了嘛,你的也很快就会好的。” 红斑?李千山以前长过?那岂不是会传染?我赶紧推棣,“离我远点,别让我传染了你。” “没事的槐,传染就传染吧,没准你传染给我你就好了呢。”棣也很害怕,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可还在努力安慰我。 我哭了起来。从小就是这样,他把我惹恼了,我刚发誓以后再不理他,就会被他无意中说出或做出让窝心的话或事而感动,害得人家每次都食言。 他很在意我说不理他的话,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等我气消再哄我。其实哪用这样呢,我们是孪生兄弟,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更亲的了,我每次说不理他都只是一时气话,哪里就会真的恼了他。 我一边哭,一边推他,不让他靠近我。我不想让他传染上这种怪病,前些日子他病得昏天惨地的情景我实在不想让他再受这样的罪了。 棣死死地抱着我不松手,他也哭。 我听到他的哭声心里疼得要命,反手也抱了他,用嘴唇去吻他的眼泪。 笑声渐渐止住了,最后只剩下我和棣不住抽泣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李千山闷声说:“明明做的是犯禁忌乱人伦的事,可这俩小鬼偏偏让人看了就这么顺眼这么悦目这么天经地义,好像他们兄弟俩就该这样做一样,真…真他…真是奇怪。” 颜大夫也静了半晌,然后摸了摸我的头说:“方棣,你哥哥没有病,他身上的红斑也不会传染。放心好了。” 棣抽泣地说:“你别以为我们小就哄我们,如果不是病,那昨天怎么没有,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颜大夫一时没有回答,过了片刻,叫江德卿出去。江德卿不乐意,求李千山让他留下。 李千山说:“阿箴,小卿也快十六了,让他也听听,也该知道些事情了,省得以后再惹麻烦。” “方棣,昨天亲你哥了吧?”颜大夫冷不防问了一句。 “啊,怎么了?” “小傻瓜,这是被亲出来的,你哥的皮肤嫩,一亲就亲成这样子了。” “胡说,我昨天晚上亲的,那我昨天晚上怎么没看到?”棣立刻反驳。 李千山不出声的笑,颜大夫的声音也里有了一丝笑意。 “你眼睛很好使啊,昨晚上你们点了一支蜡烛吧,昏昏黄黄的你看清什么了?那看清你哥的脸就不错了。”颜大夫毫不留情地挖苦。 棣还想说什么,我捂住他的嘴,有点害羞。我们打闹亲热的事被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拿来当场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江德卿说:“表哥,那你前些日子身上起的那些红斑是什么?也是被亲出来的吗?我可没有亲你啊,我从七岁起你就不让我亲啦。” 李千山登时急了,“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颜大夫却放声大笑。 棣怀疑地问:“真的吗?真是我亲出来的?槐,再让我亲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羞恼地说:“滚!” 颜大夫笑:“不行,以后你不能再亲你哥哥了,这可是乱人伦的事情,你爹妈没有给你们说过吗?” 棣说:“我娘只说过,不能随便摸女孩子,不然就得娶她,如果不娶她她的名节就没有了。我娘倒没反对我和我哥哥玩亲亲。” 颜大夫叹气,“一群小傻瓜。” 那天颜大夫给我们讲了许多话,我们似懂非懂,有时候提问,问得他居然面红耳赤。江德聊一直惦念着李千山的红斑是被谁亲上去的,结果问了一句,让李千山老大的不爽,把颜大夫揪出去暴打一顿。 棣猜李千山身上的红斑是颜大夫亲的,江德卿非说不是,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打起来。没有打起来的原因是因为江德卿想起来,当时棣以一敌四,还把他胳膊打断的事。我听得好不耐烦,心里也想知道李千山身上的红斑是不是颜大夫亲的,就叫他们别再吵,出去问一下。于是两个人打赌,谁输了谁就趴在地上学小狗叫。 江德卿掀了车帘大声问:“表哥,你身上的红斑到底是不是颜大哥亲出来的?!” 外面正在又吵又打的两个人登时静了,赶车的车夫偷偷笑起来。李千山咬牙切齿地说:“颜——箴——!” 颜大夫呻吟道:“小卿,我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想制我于死地。” 那天换成颜大夫趴在车里和我们一起呆着了,他被打的三天骑不了马。 第32章 自打棣知道李千山的身份后,对他的态度顿时大变样,几乎可以用谄媚来表示了。 我天天就冷着脸听着他拍李千山的马屁,听得我恶心死了。不就是十五岁当了武状元嘛,不就是攻陷了几个国家嘛,不就是皇帝亲口御封的神威将军嘛,不就是民间传颂的天神元帅嘛,至于天天对他说那么多恶心的话嘛。 我气得不理棣。要照以前,棣说什么也得想法子把我哄乐了,可是一连好几天,他居然没有发现我不理他。也难怪,天天晚上不到困得受不了他不会回屋,白天则叫嚷着让李千山教他骑马,一骑就是一整天,两条腿内侧的皮都磨破了,疼得走不成路骑不得马只能呆在车里,就算是坐在车里也不老实,掀了车帘问这问那,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话自己不嫌累也得顾虑一下别人啊。 至少我是不爱听。 我本就不爱说话,这一来更是一天也说不了一两个字。天天就坐在车里感觉车身的摇晃,任这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黑暗笼罩我的全身。 棣的心思全在别人身上,江德卿却看出来了,悄悄问我怎么了?我也不理他,掀开车厢一侧的窗帘,把头倚在窗棂上,让外面的阳光照着我。 江德卿说:“方槐,放下窗帘吧你又…”剩下的声音隐在他唇中。 我知道他下面的话是什么意思,苦笑一下,是啊,我又看不见,掀起窗帘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色,还不如坐在黑暗里好好当一个瞎子。他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到冷,才把头倚在窗子上,我虽然看不到了,可是却依旧贪恋那温暖的阳光,阳光照在我放在车窗上的手臂上,希望那温度能一直传达到我的心里,能冲淡我内心的寒冷。 苦笑一下,我收回放在窗棂的手臂,拉上帘子,靠在车厢一角的软褥上,阳光就算照在我的身上,也无法让我冰凉的心里暖和一点。听得外面传来棣快乐的叫声,显然是学会了骑马,从他的声音里都能听出他内心的欢喜。 这声音令沉在黑暗中的我无比的刺耳,我突然恨起了李千山,要不是他的突然出现,我怎么会变成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我也恨棣,他怎么能把我放在一边,自己玩得那么高兴? 我恨恨地躺下,扯开褥子,蒙在头上,不一会,眼泪已经打湿了褥子。 江德卿过来扯我,说:“方槐,你生气了吗?刚才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你出来吧,这样会喘不上气耶。” 我只是不理,心里酸楚痛恨,难过无比,以前读过的许多的悲苦的诗句全涌向心头,却不能表达我愁苦之万一。我咬着手指,强忍着不让身子颤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江德卿还想把我从被里挖出来,我冷冷地说:“信不信我再一掌打得你吐血!” 我语中的狠厉和冷意吓着了江德卿,他不敢再动我。 手指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稍稍赶走了心里的愁楚悲哀,原来这样可以让分心啊,那就继续咬手好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仿佛睡着了,又仿佛没睡着,手指一跳一跳地疼,疼得受不了,一直传进了心里,连心里原来的疼痛。我开始还能忍着,后来心疼得喘不上气,在神智也变成无边的黑暗前我还在想,是不是旧病复发了。 … 我醒了,但没睁眼。我知道我又昏迷了,从小到大昏倒的次数不知道有多少,我已经见怪不惊了。 几天前我便学会了从睡梦中醒来不再睁眼,睁不睁开都一个样,干吗累自己。那几天早上醒来我闭着眼坐起来穿衣服的样子把棣吓了一大跳,以为我梦游。 这次也一样,我闭着眼,听着周围的声音。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看来已经入夜了。有平稳悠长的呼吸声,这是李千山,看来他已经睡着了,只有睡着的人才有这样的呼吸声。还有一种呼吸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我从小听熟的,是棣睡着的声音,不过很奇怪,时不时还伴着抽泣,他哭了吗?为什么哭?是因为我又昏倒才哭的吗? 我正在这么想,又想起这几天他缠着李千山的情景,不由得心里又是一疼。 一根手指放在我的手腕玄关处,然后是颜大夫低沉而温和的声音:“方槐,你醒了?” 我没动,装着没醒的样子。 脖子上忽然热乎乎的,被人吹了一口气,我脖子最怕痒,立刻缩了缩,这下子装不成了,无奈地睁开眼代表我醒了。 颜大夫轻轻地笑起来,小声问:“感觉怎么样?” 我的心里还隐隐作痛,胸口还有些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气。 颜大夫仔细搭我的脉相,小声说:“你的心脉郁结得很厉害,是怎么了?” 我转过头闷不作声,听着李千山和棣的呼吸声,心里愈加烦闷。 颜大夫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朵说:“走,我带你到院子里坐坐。” 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这间屋子不知怎的,让我喘不上气。 第17章 我慢慢坐起来,摸索着想下床,谁知一双手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我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颜大夫小声说:“别怕,我抱你出去。你别出声。来,搂着我的脖子。” 我想起眼睛刚失明的时候,李千山把摔伤手的我抱起来,棣恼得使劲把我从他身上拉下的情景,低声说:“颜大夫,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嘘——别吵醒他们,听话,我抱你出去。”颜大夫不放手,他的肩膀很宽,很温暖,让心里凉凉的我感到一丝暖意,于是不再说话,安静地依在他的肩头,让他抱着我来到清凉的夜风中。 院子里好像有一棵树,我听到树叶婆娑的声音。 “来,这有一个石凳,可能有点凉,不知道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家公子能不能受得住。”颜大夫又在笑。 我有点恼,谁娇生惯养啊,生气地让他放我在下,摸索着碰到一块石头,摸起来好像是一个石桌,再用脚踢踢,踢到另一块石头,好像是一个石凳,坐下来,一股凉意立刻从石凳传到全身。 快夏天了,可是晚上还是有点凉,我只穿了一件单衣,感觉有点冷。 颜大夫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在石头上,听着风从头顶树丛中吹过的声音。万籁寂静,树叶沙沙地响,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狗叫,近处,有投宿的客人睡着正在打酣,夹杂着后院马打响鼻的声音。 从眼睛失明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几天的时间,认识了名震天下的泰王李千山,结识了医术高超被皇上亲口御封的神医颜大夫,还不情不愿地和曾经轻薄我的江德卿天天同出同入(芊:你忘了你轻薄过人家小卿的时候啦。槐委屈:又不是人家愿意,是李千山强逼的)这二十几天好像在做梦,谁知道只是为了给母亲挑一件礼品,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睁大看不见东西的双眼,依旧漆黑一团。好想见到娘亲,让娘亲温柔的手抚摸我的头顶,好想扑在娘亲怀里好好哭一场。 恍惚间,感觉娘亲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温和的声音响起:“方槐,你哭什么?” 原来不是娘亲,是颜大夫。 我挺直身子,把头转过一边,用袖子抹了一下脸。 颜大夫轻轻地笑,把我抱在他膝上,“坐在我怀里吧,石凳太凉,别冻着你。”说着,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也披到我的肩上。 我没有再拒绝,认识他也有十几天了,知道他和李千山基本上是同一类人,想要干什么便去干,想要对别人好别人再不乐意也得接受。与其多废唇舌还不如老老实实接受他的好意,毕竟我也真的感觉到冷。 颜大夫告诉我天上有月亮,虽然还不太圆,可也很明亮。让我伸出手去感觉月亮的光辉。 又不是太阳,没有温度,谁能感觉到月亮的光辉?我心里想着。可是颜大夫轻轻地托着我的手,让我张开五指,伸在夜空下。 “感觉到了吗?月光像轻纱一样从天下飘下来,慢慢地落在你手中,你的手里好像托着一团银色的光,在你手心里慢慢地流动,顺着你的手指缝隙轻轻地流下,像闪着银光的沙子流在地上,慢慢地淌开,慢慢地淌到你的周围,把你身边的一切都染成了银色。你来感觉感觉,你手心里的月光,慢慢地,用心来感觉,你的手心里流动着一团银色的光,感觉到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轻轻缓缓,带着某种魔力,慢慢地把我带入一个梦幻的世界。我仿佛真的看到月光不住地落在我手中,在手心里流动,慢慢地往下流淌,流到地上,慢慢地汇成一条银色的河… 梦幻中,清冷的月光慢慢有了温度,暖暖的,从我的手心上移,顺着手臂慢慢游移到我的肩头,再顺着我的颈子来到耳边,温温热热,与我的耳朵厮磨,再慢慢地游到我的唇上。 好久好久,我才意识到颜大夫在吻我… 王爷和神医的番外 下棋这几天为了单位庆七一歌咏比赛的事头疼,为了选参赛歌曲,听了好几天的廉政歌曲和革命歌曲,把我洗脑了:(王爷与神医的番外 下棋年轻的王爷发怒了,泰王府所有的仆佣侍女都小心侍候,谁也不敢出个大气,就怕王爷迁怒,让自己的皮肉受苦。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没烧高香,今世里遇见这么一个人,说他是狗皮膏药丝毫不过分,没准人家狗皮膏药还得喊冤:“王爷啊,虽然人家是个膏药,可是只管去风拔毒,可从来没有毒死过人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亲王爷… …”剩下的话在王爷凌厉的目光下自动消音,心里有点颤,也有点麻酥酥的,王爷长得真是英气挺拔眉目俊美,有如玉树临风天神下凡,集清俊威严于一身。刚才瞪人家那一眼,真是,真是,真是有点让人,那个膏药心惊胆颤,不过…如果能把他压下身下… 王爷揉着膝盖,跪了两个时辰,都快疼死他了。 昨天在御风园和皇帝饮茶对奕,没想到那个狗皮膏药也来了,说是为哪个妃子看病。看完病就赶快滚呗,可狗皮膏药偏偏来找皇帝,然后见到自己,眼睛立刻就亮了。 王爷的心情本来很好,因为皇兄已经输了三盘,这一盘也快溃不成军。 对奕如对阵,棋艺也如兵法,要论行兵布阵,谁能比得上自己这个天下闻名的大将军。 眼见着皇帝额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好心情地说:“皇兄,要不咱们明日再下?” 这时候颜大神医摇摇摆摆地来了,(芊:人家那是潇潇洒洒好不了?王爷也不吭声,一脚把芊踢飞。)然后王爷的心情就开始差了。 皇帝赐座,颜大神医不坐,说什么皇上龙威,草民不敢坐。皇帝正为棋头疼,说了一句也就罢了。颜大神医慢慢踱到王爷身侧,手放在石桌上,身子微微下弯,看似在观棋,可那架势恨不得将王爷整个搂在怀里。 这成何体统?!皇兄你还不赶快将这无礼之人拖下去痛打一百大板!最好直接拉出去斩首! 王爷的好心情被颜大神医的举动弄没了,恶狠狠地侧头瞪人。 颜大神医根本不接他的眼光,望着棋枰沉思不语。王爷左瞪右瞪瞪得眼睛都疼了,猛听皇帝说:“该你了。” 收回目光望向棋枰。“那个,皇兄,您下哪了?” 眼看着皇帝手指正待指向一处,忽觉腰上被人轻轻一捏,力道轻柔,可劲力却直透经络,酥麻柔痒,回头怒视始作蛹者。颜大神医这次触碰到他的目光,眼睛轻轻眨了眨,微微笑道:“王爷殿下,万岁爷正等着该落子呢。” 到底没有看到皇帝棋子落下哪里,而此时皇帝也正抬了头看他,只好胡乱应了一子。 皇帝又在思虑,王爷回头用口形对着神医说哑语:“你再敢动我一下试试!” 颜大神医笑得又温柔又轻佻,也用口形说:“草民不敢。” 当真再无任何举动。 王爷的心放了一半,望向棋枰。 眼见着皇帝拈着一颗黑子在棋枰上轻轻叩击,眉头拧成一根绳,忽然眉头一展,拈着棋子看样子是要落子。 王爷脖颈处忽然被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热乎乎的,麻麻痒,敏感的皮肤立刻立起无数小疙瘩。 缩了脖子还没来得气生气,只听“叭嗒”一声脆响,传来棋子落盘的声音,定睛一看,皇兄的手正从棋盘上空收回自己的一侧,棋子落向何处又没瞧到。 王爷哪里顾得上看棋势,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捏得紧紧的,身子转过来,眼中飞出千万把利剑,怒视颜大神医。 神医笑容可掬,温柔地直视王爷,口中轻声细语:“万岁,您看这成何体统,王爷这样岂不是对草民投怀送抱,草民怎么担当得起呢。” 皇帝闻言一看,神医半倾着身子,王爷半仰着身子,身体中间相隔甚近,顿时龙颜不悦。 “这成何体统?你俩这是做什么?” 神医委屈地说:“万岁爷,草民正在观棋,谁知泰王殿下忽然转身,吓了草民一跳。” 王爷立刻转过身来,气得身体不住发抖,难道能告诉皇兄,这个死东西占自己便宜?这么丢人的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皇帝皱了皱眉,说:“颜爱卿,你离得王弟太近了,站过来点。” 王爷恨不得抱着皇兄亲两口,果然是天子威严,兄弟情深,当今天子一开龙口,那个死东西无奈地往旁边挪了…一寸??????? 这和不挪有什么两样嘛,皇兄你别低头啊啊啊啊啊——“王爷,该您下了。”神医好意地提醒。王爷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磨牙忘了下棋这件事。 看了看棋盘,还是不知道皇帝落的子在哪里,想要思索一番,这个讨厌的神医徒惹人心烦。 想了一会,拈了一颗白子便往一处放下。谁知颜大神医此时也伸出手,去拿小太监刚才奉上的一钟茶,这手肘正正地碰在王爷拈子的手上。 王爷虽然武功盖世力拔千斤,可此时是在下棋,不是在战场上杀敌,这颗棋子也不重,不需废多大力气来拈。事发突然,被颜大神医这么一碰,手一松,洁白晶莹的棋子直直落下,正正地填了自己一大片白棋的眼。 落地生根,王爷目瞪口呆。 郁闷很久的皇帝顿时眉开眼笑,黑子落下,白棋的棋势立刻紧张起来。 “你——”王爷气得手都哆嗦起来。 神医立刻告罪,“王爷息怒,草民适才口渴,想饮茶,无意碰落王爷棋子,请恕罪。” 什么无意,明明是故意!王爷拼命地压火,拼命地喘气,把胸中腾腾怒火拼命地想压下去。 第18章 “王弟怎么喘得这么厉害?颜爱卿,快给朕的王弟看一下,看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奉旨吃豆腐,颜大神医笑得眼睛弯弯,修长的手指慢慢悠悠地往王爷手腕上搭去。 你休想得逞!王爷眼中透出凶光。然后对皇帝说:“皇兄,臣弟没事,身体也无不适,只是刚才…刚才闻到玫瑰的花香,有些不适而已,现在已经好了。” “闻到玫瑰花香不适?来人,把御花园玫瑰花尽数拔了。以后不准再种玫瑰花。”龙口一开,御花园所有玫瑰登时魂飞魄散。 颜大神医收回手指,口中称颂:“万岁恩宠王爷之心天下决无,王爷千岁怎么不鞠躬尽瘁,为万岁分忧。” 呜——人家最喜欢玫瑰了,明明是这个死东西不喜欢,那次人家把他扔进玫瑰茶丛,呜——看着神医眉开眼笑的样子,王爷气得要死,还得跪下来给皇帝磕头,说一些感恩戴德的话。 “王弟,该你下棋了。”在神医有意无意的帮助下,皇帝的败势大转,心情也好了起来。 王爷哪还有什么心思下棋,一腔怒火恨不得将神医烧得体无完肤。勉强收起心神,几子落下,败局已显。 神医看着太监们拔着满园的玫瑰花,脸上带笑,口中说着:“可惜了这满园的玫瑰啊。”过去折了一朵复又上来。 “颜爱卿,把玫瑰拿得远一些,莫让王弟闻了又不舒服。” “万岁,这玫瑰馨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抖擞,弃之可惜,再者岂不闻以毒攻毒?王爷多闻闻也就好了。” 王爷恨恨地瞪了神医一眼,把目光又投在棋枰上。刚才几着败手,白棋败势已显,但仍有挣扎的余地,心中盘算棋路,应了几子,仍未摆脱败局。 皇帝趁势追击,王爷小心应战。 王爷正禅心竭虑,想扭转败局,忽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碰触,扭头一看,神医一脸无辜地嗅着玫瑰。这口恶气闷得心里难受,定下神要落子,却气得忘了刚才所思棋路。 强忍着气,胡乱落一子,后背又被碰触,待要不理,那东西竟然一路向下,来到腰尾处… 皇帝拈起黑子,往一处放下,口中哈哈笑道:“王弟,朕此子一落,可便要赢了——” 话音未落,人影一晃,“啪!”“卡嚓”“哗啦”,皇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石桌裂成两半,棋枰已经认不出模样,黑白两色棋子散得到处都是。 被惊呆的皇帝拈着黑子的手依然停在半空,暴怒的王爷早已追出老远,誓要将颜大神医碎尸万段。 盛怒的皇帝下令侍卫将王爷揪回来,王爷没揪回来,侍卫们倒是都回来了,一个个东倒西歪,没一个不挂彩。 直到晚上,没占着什么便宜的泰王爷才来到御书房,皇帝怒而不见,委屈的王爷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姓颜的,等着瞧—— 第34章 事后回想起来,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像在做梦。 颜大夫吻我,我没有拒绝,跟个木头似的让他吻。等李千山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做梦。 石头桌子被李千山一掌打得裂开。后来听江德卿说他的手掌都流血了,肿了好几天。 当时我傻乎乎地坐在颜大夫腿上,听着掌风从耳边落下,然后是石桌的裂开倒地沉闷的声音。 李千山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也不吭声,就那么站在我们面前。颜大夫慢慢地松开我,轻声说:“你的手流血了。” 李千山也不出声,站了一会转身便走,颜大夫跟了过去,走出几步后说:“方棣,带你哥回去。” 我这才知道棣也出来了,刚才颜大夫吻了我那么久,我也没有异样,此时心跳猛地加快。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方向,侧着头仔细听他的气息,“棣,你在哪?” 我听不到棣的声音,迟疑地问:“棣?你在不在?” 还是没有。 看来我被单独留在院子里了。 我站立半晌,然后伸出手,想着刚才颜大夫抱我出来时走的路,慢慢地往前走。 这是树,这是石凳,这是店老板种的花,咝——,花上有刺,扎痛了我的手指。这是院中的一个小石头,我被它绊了一下,跪倒在地。 慢慢地爬起来,心中酸痛,没有人照顾,我竟连一个院子也走不出去了。 稳下心神,仔细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各种声音,有呼噜声,在我的左手边,我侧着头,顺着声音慢慢走过去。 一双冰凉的手无声无息地拉住我的手,我一惊,马上又认出这是棣的手。 他的手凉得和冰一样,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显得十分陌生,冷漠。 冰凉的感觉一直传到我的心里,让我的身体越来越冷,一颗心也不住地下沉。 他一直都在,就这么看着我无助地在黑暗中摸索,跌倒,他也看到我坐在颜大夫的怀里,看到了… 我冷得厉害,牙齿都咯咯捉对响。 棣一言不发,松开我的手,牵了我的袖子,慢慢地把我带回客房,不再管我,自己上床睡觉。 我坐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脑中一片空白。 棣不再理我,前几天是他缠着李千山太过开心,以至忘记我,而现在,他就坐在我的面前,却像没有看到我。 我听着他隔着车帘同车夫扯,同李千山扯,或者和江德卿抬杠,就是不理颜大夫。 李千山也不再理颜大夫。 颜大夫却依然谈笑风声,纵然李千山让他碰了一千个钉子,也依然笑着。 我更是沉默不语,以前还说一两句话,现在更是如同哑了一样。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更遭糕的是,从那天夜里,我便旧病复发。 每天投宿以后,颜大夫为我诊治,也许是错觉,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感到身上有两处火烧火燎,好似被烧红的铁铬一样。 我生病和棣不一样,他吭吭叽叽地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直到让人厌烦;我则一声不吭,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就算再难受也咬牙忍着。 我的心口比以前闷得更厉害,闷得喘不上气,难受得恨不得死掉。 江德卿走过来看我(我现在已经能很清楚地脚步声辨认是谁了),用一块丝帕拭去我额上的汗水。 “方槐,你要是难受就出声吧,别这个样子。”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没用,心口还是闷得厉害,吸入的气根本达不到肺里。 “方棣,你也太狠心了,他是你哥哥啊,你站在门外算什么,就算你们真的生气了,他病成这样你也不能连看也不看一眼啊。” 棣难得地被江德卿数落却不发一言,脚步声离去,他走了。 我闭上眼,谁也不理。 “颜大哥,方槐到底生了什么病啊?你不是神医吗?怎么治不好他啊?”江德卿转而向颜大夫开火。 “行了,你快出去吧,别耽误我给方槐看病。”颜大夫开始轰人。 江德卿被轰了出去。颜大夫坐在我床边。 “对不起。”许久,他冒出了这一句话。 我怀疑地把头扭向他的方向。 “我不该把你扯进来,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他继续没头没脑。 “…颜大夫,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我要死了吗?”我没有心情想他说的话,“我喘不上气,心里闷得很。” “你想的太多了,别想那么多,身体就会好起来。你放心,等你到家了,你的身体也就好了。”颜大夫的态度一贯的温和。 “来,张开嘴,把这个吃了。”一粒圆圆的东西放到我嘴边。 “这是什么?”一股又酸又臭又腥又难闻又恶心的味道冲入鼻中,我把头扭过去,避开那个东西。 “这是救命仙丹,吃了它,你的心口就没有那么闷了。”颜大夫哄我。 “难闻,我不吃。”我现在只是心闷喘不上气,被这东西一刺激,连头也晕了,肚子里也翻滚不已,光想吐。 “小傻瓜,这可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到的东西,千金难买的救命药,快张嘴,吃了它。” “吃了它,这可是世上仅存的一粒了,你若不吃,你这条小命绝对活不到十六岁,你不是喜欢你弟弟吗?喜欢他就吃下去。” “来,听话,吃了它,这粒药再不吃下去就会化了。如果你不吃这它,到时候再发病,连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你的命。” 我紧闭着嘴,死活不吃。我不怕吃药,再苦的药我也能喝,只是呜——这个又酸又臭又腥气的东西让人家怎么吃嘛。光闻闻就让我恶心得恨不得吐出来。 一个脚步声急速地走进来,有人一把捏开了我的嘴,把那药狠狠地塞了进去,还没等我有反应,一口水给我哺了进来,那药也被冲入腹中。 是棣。 我这个难受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说:“棣,你别走。” 棣恶声恶气地说:“你放手,松开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的腰,说:“我不松,谁让你这样做,你都不知道这个药有多难闻多难吃。” 棣冷冷地说:“再难闻难吃你现在不也吃了。” 我恶,刚才被那药吞入腹中刺激出来的一点力气现在全没了,松开手,棣急忙跑出去,不一会,外面传来他呕吐的声音。 大家可想而知,那粒药有多难吃,棣只给我渡了一口水把那药冲下去,便吐成这样。吞了药的我已经没时间恶心了,颜大夫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我的睡穴上… 第三十四章 “颜大哥,我哥真的能好吗?他已经睡了七天了,明天就该到我家了,再不醒来我爹肯定会说我没照顾好我哥会打我,我娘也会因为我哥生病而狠狠地拧我耳朵,那我可就惨了,颜大哥你想个办法把我哥弄醒吧|qi|shu|wang|,他天天跟个死人躺在那里很吓人耶。” 第19章 我呸!谁天天跟个死人躺在那里啊,人家又没死。 “放心,你哥没有事,只不过药性太强,他得等药性过去才能醒。上一次李千山吃我这粒药,他的身体壮得跟个牛似的,也得昏睡五天五夜,你哥身子弱,怎么也得睡上十天半个月。” “姓颜的,你说谁身体跟个牛似的!” “行行,我说错了,王爷千岁身体纤弱得跟朵花一样好不好哎哟——” 某位大夫被暴怒的王爷暴打。 “颜大哥,你那粒药真难吃,让我足足吐了三天,你怎么做的药,也不把它做得甜一点,我哥爱吃甜的。” “这药不是我做的,是神医谷的一位老前辈做的。” “啊?我还以为是你做的呢,还有多的吗?给我一粒好不好?” “你以为这是什么?糖粒啊,随便给人。这种药当时只做了两粒。” “真是的,反正要做,为什么不多做几粒?我和我皇兄经常被人行刺,多做几粒给我们保命啊。” “这药难制,那位老前辈用了二十年功夫才制成两粒,已经给了你一粒,你就别贪心了。” “那以后我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我怎么让你遇到危险。” “滚!老老实实呆在你身边?老子不让战场了?不去陪我老婆孩子了? 不给我皇兄分忧了?” “李大哥,你有孩子啦?” “当然,我表嫂是别的国家的一位公主,听说长得可漂亮了,明年就会嫁过来了。” “啊?还没嫁过来就有孩子了?” “你说什么呢?孩子是我表哥的侧妃生的,叫李辉,已经五岁了。那个公主是正妃。” “啊,原来是这样。喂!李大哥,你有几个妃子啊?咦,颜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啦?生气了吗?脸色这么难看。李大哥,颜大哥怎么了?” “别理他。” … “颜大哥,方槐身体这么弱,你的药药力又那么强,他能经受得起嘛?” “放心,方槐身体弱,内功却不错,我每天帮他动一次功,帮助他化解药力,你不用心疼,你的方槐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 “颜大哥,你怎么说话啊。我告诉你江德卿,不准动什么心思!我大哥已经有未婚妻了,你要想嫁给他,下辈子投胎做个女人吧你。” “你——”某个可怜虫忍气吞声。 “我说小卿,你一个侯爷小世子,怎么老被这小子骂,难不成你喜欢的不是方槐而是这小子?” “怦”“咚”“呼呼”“好了好了,别闹了,小心打着方槐。”“方棣,使劲打。”一连串的声音作响,某个不可爱的小孩又和王爷打起来了。某个引起争吵的大夫在劝,某个小孩子在推波助澜。 我醒了,只是没有力气,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周围几个人闹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闭上眼睛,反正也动不了,那就继续躺着吧。这样听他们说的话也挺有意思的。 他们怎么又和好了?原来我已经昏迷七天了。明天我就该到家了,可以见到——我又忘了,我见不到娘和爹,我的眼睛已经瞎了。我只能摸到他们,听到他们。 再过几天就是娘亲三十岁的生辰,也是我和棣过十四岁的生日,本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如今我变成这样,如何能让娘亲高兴,她还不得哭死?还有爹,当时送我们去洛阳学宫时娘就和他闹了许久,如今我瞎着眼回去,爹的耳朵又不得清闲了。 想一想娘亲每次闹爹爹时,爹爹手脚都无处放的样子其实也蛮好玩的。 又想到蓝阿姨,蓝阿姨可不像娘亲时不时让爹爹头大,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温柔如水,不知道蓝小姐长大后会不会像蓝阿姨一样温柔。不知道蓝小姐现在是什么模样,我每次想起她来都是那个光着身子哇哇大哭的样子,又想起棣被尿得一头一脸湿气急败坏的狼狈样子。 “槐,你醒了吗?我看到你在笑!颜大夫,你快看,我哥他在笑啊。” 两根手指搭上我的手腕。 “方棣,你会不会看错了,方槐还是那样啊。” “小子,想你哥醒想疯了,害我们白高兴一场。” “不可能,刚才明明看到他笑了,让我来咯吱咯吱他就知道他醒不没醒了。” “方棣,别闹方槐,让他好好躺着,睡着了可以帮他化解药力。” 我知道,颜大夫知道我已经醒了,人睡着和醒来的脉相不一样,连我也能摸出来,何况是他。 这粒药到底是什么药,从小时候就伴着我的胸闷和心中隐隐的疼痛此时都没有了,难道他的医术比我爷爷还要高吗?娘说爷爷是个神医,看来爷爷的神医比颜大夫的神医差远了。 (爷爷跳出来大骂: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你小时候是谁救了你的命? 槐小声说:那你也没给我治好利索啊,人家只用一粒药便给我除了根。爷爷大怒:那药是我做的好不好?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给槐吃?爷爷:…我想看看寻常的药能不能把你治好——后面的话在槐和棣愤怒的眼神下自动消音)反正也动不了,干脆运功吧,早点把药力化开我便能早好,最好是赶在明天,别让爹娘看到我这个样子难过。 第35章 还是动不了,身上没有一丝力气。眼睛倒是睁开了,在娘抱着我又哭又揉的时候我根本无法保持昏睡的假相。 眼睛睁开后被娘亲发现我目光的呆痴,在爹爹和娘亲的逼问下,棣老老实实地说出我失明的噩耗,下一刻,他一把揪住正悠悠然等待引见的李千山表兄弟俩,把他俩揪到爹爹面前,“爹,就是他俩害得槐眼睛瞎掉的。我好不容易把他们骗来,爹,你快抓住他们!” 李千山眨巴着眼,有点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天没有动静,过了一会,父亲恭敬地说:“泰王千岁与平安候爷世子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望王爷千岁恕罪。小儿无知,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李千山笑道:“方大人,本王微服出访,这些场面话还是别讲了,说实话,我就是怕了这些礼节和官话才跑出来。现在我与两位令郎成了朋友,方大人就不要再见外了。来来来,本王给你引见一下,他是颜箴,曾被当今圣上御封神医,方夫人不要再发愁,有颜箴在,令郎的眼睛一定会治愈。” 娘本来哀痛欲绝,听了这话,立刻有了精神,问:“王爷千岁,此话当真?” 我听见颜箴小声说,“我已经无偿救了他的命了,怎么又让我帮他治眼?我治病可是有条件的。” 李千山说:“方夫人,令郎眼睛因本王表弟而肓,本王一定将他治愈。” 小声对颜箴说:“要让治你便治,哪来这么多废话?” 颜箴道:“你帮方槐治眼,你可得用什么来换。” “喂!我都没追究你亲方槐的事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亲他还不是你刺激的,再说我已经喂了他世上仅存的救命灵药救了他一命。他的眼睛我可以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除了我娶王妃和…和…那件事,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那就免谈。” 我不想再听下去,拉着娘亲的手,“娘,其实眼睛瞎了也没什么,这样我可以天天陪着娘,哪也不去。” 娘亲一听我的话,立刻又哭起来。 不知道父亲把那几个一定要赖在我家住的人安排在哪里,最好让他们睡柴房。本来我挺讨厌李千山,不讨厌颜箴,可一听到他们今天的对话,原来我讨厌的人竟然帮我,而颜箴却讲条件,哼,以后我不理他了。 娘回屋休息去了,我的屋里只留着从前服侍我的丫环。 前几日我不能动时,都是颜大夫和李千山帮我按摩四肢和腰腹,生活起居都是棣帮我。今天回到家来,父亲认出李千山的身份,另给他三人安排住处,棣也被留着做陪,只有娘陪了我好久。 娘走后,我百般无聊,躺得又太久,没有人帮我按摩,浑身上下酸得要命,还想解手。 这些年一直在学宫,什么事都是自己做,学宫里除几个负责洗衣做饭的女佣,其余又大都是男子,那几个女佣也只是在吃饭时才能听到她们的声音,几年间几乎不曾和女子接触过。 身边侍候的这两个丫环虽然服侍过我两年,可几年未曾接触过,实在不好意思让她们帮我揉腰,更别说让她们帮我拿夜壶了,我连话都不好意思和她们说。 我躺在那里,觉得小肚子胀胀的,忍了好久,让她们帮我叫个小厮过来。 两个丫环却十分热情,直问我想做什么,讨厌啦,人家都不好意思说,让她们叫她们不叫,非说她们也能帮我,呜——人家想尿尿啦。 我说什么也不说,她们也挺为难,说这是内院,又是晚上,小厮不准入内。我都快哭了,怎么忘了这一条啊,看来还是离家太久了。 我让她们帮我叫棣来。这下她俩很痛快地去了。呜——还是我脾气太好她们才欺负我,要不怎么一听到棣的名字就赶紧去了呢。 我等啊等,觉得等了好久,好容易才听到棣的脚步声。 “棣,快点,我受不了啦。”我大声叫起来。 棣急忙跑过来,“我过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爹的脸色黑成什么了,真是的,不就是个王爷嘛,还有那个什么世子,爹至于这样子嘛。哼!等爹睡下了,我去骂他们,害得我今天头都不敢抬,可让他们看到了,一个个脸蹩得发青,如果不是爹在啊,他们早笑起来了,哼!” 第20章 棣没好气。 我哪有心思听他说话哪,赶紧叫他把夜壶拿过来,呜——忍了太久,都快尿不出来了。 丫环嘻嘻地笑起来,说:“槐少爷,您想出恭,给我们说一声啊,有我们服侍您不就成了,这哪是棣少爷干的活啊。” 我几乎羞晕过去,她们怎么跟进来啦??? “嘻嘻,槐少爷还和以前一样呢,脸皮比我们还薄。”两个丫环又笑起来。 我把头埋在棣衣服里,羞愧难当。 “你们怎么回事?我哥尿尿你们也跟进来,你们怎么也不知羞啊?”棣开始训人。 “棣少爷,奴婢刚才没敢看,低着头呢。再说槐少爷是男子,奴婢们怎么占他便宜啊,说起来,还是我们吃亏呢。”丫环笑得我的脸更加发烧,好丢人。 “你们就不该进屋子,谁让你们跟进来的。”棣把刚才受的气全撒在这两个丫环身上。 我赶紧说:“棣,帮我揉揉腰,我的腰好疼。” 两个丫环立刻说:“槐少爷,让我们来服侍你,别累着棣少爷。” “用不着,我告诉你们啊,谁也不准碰我哥一指头。别以为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就不会收拾你们,你们不听我们的话,我就,我就,我就… …”一时间就不出来。 丫环说:“棣少爷,您就怎么着哪?打小槐少爷早上穿衣啊穿鞋啊洗漱啊梳头啊出去走走啊,不都是我们服侍的嘛,还有棣少爷您,有时候在这里住,早上起来不也是我们帮您穿的衣梳的头,您都忘记了?” “那时候不还小嘛,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不准你们再碰我们,万一你们向我娘告状,说我们碰着你们哪了,娘一生气,让我们娶你们怎么办?哼! 蓝大小姐就是前车之鉴,休想再让我们上你们的当!出去出去,这里不让你们侍候。” 赶走了两个丫环,棣把我趴着放在床上,装模做样的给我按摩。按着按着,他又不知道什么犯什么病了,突然在我腰上狠扭一把,我“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你扭我干什么?”我疼得差点流泪,生气地质问。 “谁让你装晕,明明早醒了却不睁眼,躺在那里装死,要不是今天娘哭,我看你还得装下去,哼!”他手下又是重重一扭,比刚才还用力。 我疼得恨不得跳起来,手倒是微微动了一下,身子依然软软地趴在那。 “疼死啦,你等着,等我好了,我也这样拧你!”我的腰肯定已经紫了。 “你还知道疼啊,那你知不知道你装晕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疼?我还以为你抵挡不住那药性,就这样死过去了呢。要不是颜大哥拍胸脯保证你没事,我我我——” “你什么你?我看你挺高兴的,一口一个颜大哥,一口一个李大哥。干脆你让他们当你哥哥去吧,我不当了。”我也很生气。 “你——”棣生气地再拧我的腰,“早知道就让你尿床好了,我干吗跑过来啊。” “你再敢拧我一下试试。”我疼得哭起来。 “我就拧,你能怎么样,有本事现在打我啊。” 呜——以前我一哭,棣一准过来哄我,现在不但不哄,反而气我,都是被李千山和颜箴带坏了。 棣拧了我几下出完气,看来心情好多了,又放柔力道在我腰上揉。 我很想很有骨气地让他滚,可是,酸痛的腰被棣揉得好舒服,一边是骨气的怒气,一边是贪图舒服的软弱,两种想法在心里打了半天仗,还没等哪个占得上风,我已经很没骨气地睡着了… 第36章 在路上,我们生病耽误很多时间。李千山颜箴怕颠着我们,就没有让车夫把车赶快,所以当我们回到家,再过三天就是娘亲和我们的生日了。我现在又无力起床,哪有时间去给娘挑礼物哪。 娘得知我的心事,搂着我说:“傻孩子,你的身体能好了,就是给娘最好的礼物了,如果你的眼睛能复明,那娘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我抱着娘的腰,心里酸酸的,都怪爹,让我们去洛阳学宫,害得人家好几年没有偎在娘怀里。 棣本来在屋里来回地转,此时也挤过来,说:“槐,你往一边去点,你不能一个人把娘全占着,我还得让娘抱一抱呢。” “你不会等一会?”我也不是一点力气没有,单独占据娘的怀抱的力气还是有一点的。 棣挤了一下见我没动,于是从背后抱着娘,说:“娘啊,您不用担心,槐的眼睛不会瞎的,颜大哥会帮槐治眼的。” 娘担心地说:“听说这个颜大夫医术虽好可不轻易为人治病,他能把你哥的命救回来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能再请他给你哥治眼?” 棣说:“他敢不治,他要是不治,我就让李千山不理他。” 娘斥道:“什么李千山李千山的,那是泰王千岁,你给我懂点礼节吧,这么大了还是胡说,小心给你爹惹事。” 也不知是不是几年没拧过棣的耳朵觉得手痒,我们回来后,娘时不时就拧棣的耳朵,比以前我们在家的时候还频繁。听着棣时不时传来痛叫,我心里很是解气,哼!谁让他在我刚生病那几天不理我来着。 娘走后,棣伤心地对我说:“槐,你不喜欢我了。” 我说:“如果你是说我没拦着娘揪你耳朵,那是你活该,谁让你说话也不想一想呢,要是让爹听到你直呼李大哥的名字,你的屁股可能又得挨板子了。” 棣想了想,问:“我这样真能给爹惹祸吗?” 我也想了想,“应该会吧,只不过李大哥不在乎这个,如果换了别人可能就不行了。你还记得蓝伯伯吗?以前听爹说,他就是在语言上得罪了太师,最后被贬啊。” “不当官多自由,你看李大哥和颜大哥,想去哪去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 也是哦,不当官真的是很自由啊。看看爹这几天,每天一大早都要去前厅处理公事,听下属官员汇报翼州各地大小事宜,中午还得陪李千山颜箴,晚上吃过饭后还得看公文,一天下来没有多少时间陪我们和娘,怪不得我摸他时觉得他还是很瘦,原来是累的。 看看人家李千山和颜箴,说去的地方多,说出的话也有意思,从北方到南方,好象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说起当地风土人情让我们这些哪也没去过的人羡慕得只有流口水的份。 当官不好,我以后也不当官。我下了决心,天下这么大,我干吗和自己过不去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啊。 古人云: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我眼睛看不见了,书是读不成了,可脚还是好好的,以后就行千里路吧。 我冲着棣说:“以后你得陪着我,我要走遍大江南北,你就当我的眼睛吧。你要是不陪我,我就点你穴道。” 明天就是娘的生辰,也是我和棣的生辰。 棣一早就被爹叫走,说是让他带着李千山和颜箴在翼州城内观赏一下风景。 我要沐浴,再怎么着也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地为娘庆贺生辰。等来等去棣也不来,也不知道和那两个人去哪里玩了。我问丫环,现在是什么时辰,丫环说已经快到壬时了。 我不想再等,便让丫环搬来浴盆,装上热水,不好意思在她们面前光着身子,于是穿着内衣进入水中。 我还是怕水,特别是看不见的情况下,怕得尤其厉害。讨厌的棣,还不回来帮我洗。不敢让丫环装大多的水,坐下去后到胸口就行,再多一点会让我喘不上气。 丫环一边轻轻地为我擦拭后背,一边笑:“槐少爷的皮肤真好,比我们女儿家还好,到底是大家公子,模样长得好,连皮肤都这么嫩,真让人羡慕。” “不准你们看我。”我觉得不好意思,让两个女儿家帮我洗澡,还被她们这么说,真不知道谁占谁的便宜。 “你们只管擦后背就行,别乱摸别的地方,我怕痒。前面我自己擦好了,喂!你们别解我的衣服。”这两个丫环居然帮我擦胸口,我的脸烫得几乎着火,无力地反抗。 “槐少爷,您现在身体才刚刚恢复,哪有什么力气擦拭自己啊,还是让奴婢们帮您吧,奴婢们闭上眼,保证不看。”丫环们嘻嘻笑着,继续顽笑。 呜——连丫环也欺负我,可见我这个少爷当得有多郁闷。 “走开啦,不要你们洗了,我自己洗。” 丫环娇笑:“槐少爷,您的后背我们还没给您搓完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好了。”我恨不得钻进水里以躲避她们在我后背放肆的手。 “开门,怎么把门关上了?”门外传来棣的声音。 丫环赶紧开了门,放棣进来。 棣进了门好半天不说话,我向他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问:“棣,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 “你们出去,我有事要对我哥说,你们谁也不准进来,听到没?”棣不知为什么,声音里带着火。 可能棣真的生气了,两个丫环不敢再和他说笑,悄悄掩了门出去。 谁又惹他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这个弟弟的脾气也渐长,动不动就生气,一生气我就得倒霉。不行,我得小心防范。 我听他过去把门闩上,然后走过来。 空气中传来脱衣服的悉悉嗦嗦声,过了一小会,水面猛地一高,没过我的脖子,我害吓地抱住下入水中的棣。 “槐,你怎么穿着衣服下水啊,这样难不难受?”棣口气柔柔,又不生气了。 “都是你,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害得我只好穿衣服下水,不然多不好意思。” 第21章 我趁机控诉他忘记我一整天的事实。 “槐,以后不准你让丫环们帮你洗澡,你都不知道,她们的口水都流下来了,看着你的样子就好像猫见了鱼一样。”说着说着棣又有点生气。 “还不是你跑出去玩不管我,我才让她们帮我洗的嘛。”说真的,我才应该要生气。 “好啦好啦,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来,我帮你把衣服脱下来,真是,哪有洗澡也不脱衣服,又不是小孩子。”棣一边埋怨着我,一边帮我脱衣服。 …讨厌“槐,你这样子真好看,看着我也想流口水了,嘻嘻。”棣又开始胡闹,两只手在我身上乱摸一气。 我无力反抗,只能任由这个坏蛋动手动脚,不过嘴里却一点也不饶:“臭棣,不准再摸我,再敢摸我,等我好了,一定点你的穴,一定让你一天,不,两天三天动不了,呜呜,不准再摸,不准摸我这里,呀好痒痒啊啊——呜呜,我要告诉娘,你又欺负我。” 棣笑着拥住我,不再咯吱我。 刚才棣一阵乱动,浴盆里的水来回荡漾此时水波涌过去再涌过来,脑子里晕糊糊的,任由棣搂着我慢慢地翻转过身。本来我坐在盆中,等我脑子清醒了已经成了他坐在盆中,我横坐他身上。 皮肤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皮肤,也清楚地感觉到他肌肤的滚烫。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闷热,这情景也有点不自然,他的手紧紧地搂着我,越来越紧,紧得我喘不上气。 我呻吟着让他松点手,别把我勒死了。棣的胳膊稍稍松了松,然后又紧了起来。他把头埋在我胸前,低声说:“槐,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把你掐死,然后一口口地把你吃了。” 我毛骨悚然,拼命地伸出手去推他,呜,我现在连平时力气的三分之一都没有,手臂抬起来放到他的肩头,作出了推的样子,却推不动他分毫。 我吓得声音都颤了,说:“棣,你别吃我,我可是你哥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你要是吃了咱爹一定不会放过你。”我真被吓坏了,他的口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槐,你别害怕,我当然不会吃你。”棣忙在我后背不住抚摸安慰我,我吓得身上一阵阵地发抖。奇怪啊,我被他吓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能感觉到他的温柔。 “槐,你都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好看。”棣的声音低低哑哑,手不住地从我后背腰上抚摩。 “那个,咱俩长得一样,我现在什么样子,你也就什么样子,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听说人肉很酸哩,而且吃人是不对地。”我还没从他的话中恢复,使劲地劝他打消念头。 棣笑了,捧着我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我要吃你哦,先从脸开始。” 讨厌,亲就亲嘛,使那么大的劲干什么。看来他是不会吃我了,嗯,敢吓我,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亲我这么使劲,我也亲你这么使劲。 我迷迷糊糊地想,摸着他的脸,也用力亲了下去。 我很严正地警告他,如果再把我身上亲出那些印子,等我有力气了,我就点他的穴道,点的他三天动不了。 棣很听话,唇像羽毛一样刷下来,刷得我怪痒的。我全身偎在他怀里,任他翻过来转过去的亲。我很头疼地想:以后不能再在洗澡的时候和棣玩亲亲了,他的身体好硌人。 棣越亲越使劲,手摸得也越来越向下。 “你干什么啊?”我在他抓住我的小鸡鸡的时候怒叫。 棣不说话,只是揉捏着我。 疼啊,该死的棣。我痛叫出声:“轻点啊。”真是的,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过了一会,棣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相同的部位上,怪不得硌得我难受,原来他那里又变得好硬好硬。 “槐,帮我弄出来。” 我倒是想,可是身体软绵绵地,连坐也坐不稳,还得半躺在棣身上。棣显得很急燥,握着我的手在他那里动,过了一小会,烦躁地说:“槐,帮帮我。” “我怎么帮啊,我现在哪有劲啊。” 棣的手重新回到我身上,一阵乱抓乱摸,嘴也一阵乱亲乱啃,十分的粗鲁。 “槐,我这是怎么了?好难受,想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槐,你读书读得好,懂得也比我多,你教教我怎么做吧。” “…”我也使劲想我读过的那些书,回想以前看过的医书,都没有说过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棣,我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看的那些书里也没说过你要做什么,要不…”我听得他狂乱的呼吸声,咬咬嘴唇,“要不… 。” 棣一口亲上我的胸前突起,打断我的话,我惊慌失措,却无力挣脱,“棣,不能这样做…哎呀——” 我被他重重咬了一口。 “我不能这样做,谁能?颜大哥?。”棣突然又怒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明明我是你的亲弟弟,咱们在一起这么久,可你总是也不准我做这也不准做那,到底谁和你亲啊?你对江德卿李千山颜大哥都好,为什么就是对我不好,我亲你你都不让,却让颜箴亲,还让他脱你衣服,我都快气死了,还没等我生完气你就病得死去活来,然后就昏睡不醒,后来醒了也不告诉我,今天还穿成这样让丫环给你洗澡,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想气死我吧,气死我你好跟别人在一起啊你。”说着说着他居然哭了。 他边哭边说,说到生气处一把把我推开,我不曾防备,也无力防备,一下子沉入水里,咕咚喝了一口水。小时候溺水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立刻惊惶失措地在水中扑腾,还没扑腾两下,他的手揪住我头发,把我提出水面。 我弓起身子,抚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 “你看你看,你总是这样,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勃然大怒,差点被人淹死,那个凶手居然还敢指责我!就算刚才他的哭泣让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内疚,现在也全没了。立刻扑过去,对着棣就是一口,也不知咬在哪里,反正听到棣呼痛的声音我就解气。 棣被我咬着,也不推开我,就那么忍着,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咬了一会,也不好意思再咬,于是松开口。 棣雪雪呼痛,说:“你属狗的啊,咬我这么疼。” 我磨了磨牙,棣不敢再说话,轻轻给我身上撩水。过了一小会,小心地问:“槐,你总不让我碰你那,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那里被江德卿当众摸过,很羞耻,所以才坚决不让别人动。 “要不,你来摸我吧,想亲也可以哦。”槐还在说。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总喜欢摸这里啊?那天好像颜大哥也摸过。我想了想,从他身上摸索着,然后去亲。 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是棣的身体绷紧了一下。 我从他胸前抬起头来,问:“你为什么总想碰我这里啊?” 棣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摸一摸,亲一亲。” 我闭上眼睛,向后微微仰了身子。 等了一会,不见棣有什么动作,问:“你怎么不亲啊?” 棣奇道:“亲哪啊?” 我脸上烫烫地,小声说:“你不是想亲亲吗?那就亲啊。” 第37章 “方槐,出来坐会,别老呆在车子里,出来晒晒太阳。” 随着声音的传来,一只手也抓住我的手腕,温柔而有力地将我拉了出去。 我乖乖地被拉出去,温顺地坐在那个人身边。 坐了许久,我的腿都酸了,伸手去揉酸痛的肌肉。 “怎么?腿麻了?我帮你揉揉。”一双大手开始在我腿上推拿,轻重适中的力道让我僵硬的腿立刻舒服许多。 “舒服点没有?来,下来走一走吧,天天坐着我骨头都酸了。”那双手掐住我的腰,我被举了起来,然后放到地上。接着一只手轻轻牵了我的手,带着我慢慢往前走。 天气有点热了,我有点出汗,风轻轻地从脸的左侧吹过来,吹得很舒服。 我慢慢地往前走,路不太平,偶尔有个小坑或是土块什么的,我时不时就歪一下,每到这时候,一只手就会伸到我腰间扶住我,而我也会不自主地紧缩一下,那只手待我站稳后再离开。 我温顺地由着那个人拉着走。 刚开始我还数着我走了多少步,等数到三千的时候我就不往下数了。好久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我已经累了,汗也流了下来。 旁边赶车的车夫操着浓重的乡音说:“大爷,让小哥上来休息一会吧,这已经走了快十里路了,俺看小哥吃不消了。” 我站住了,因为拉着我的手的人停下了。 “你累了吗?” 我只是站着,默不作声。 许久,那双手又把我举起来,放回车上。我摸索着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这条路前往神医谷,颜箴答应我娘,一定会把我照顾得好好的,也一定想办法治好我的眼。 这一路上,他的确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比棣照顾我要好上一千倍。 想到棣,我的心里就是一痛,不过已经过了好几天,刚开始一想起来就流泪,现在只是心里痛一痛。 也许,娘真的说对了,是我们小不懂事,分开一段时间,慢慢地就淡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生日那天我和棣玩闹时的亲热举动竟然会被娘看到,也没有想到娘会生那么大的气,居然把我发配到神医谷。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求的颜箴,颜箴也不知怎么的就同意了。 当我知道娘让我单独去神医谷时哭得好伤心,娘也哭了,抱着我说她也不想让我去,可是我和棣做的事不得不让她做这种决定。 第22章 她说我们这是悖德乱论,怎么能让我们再在一起。又说棣是不懂事,我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也能和他这么做。 我哭着说我和棣是在闹着玩,我们怎么知道这样不被允许,大不了以后不再这么做了,以后我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让他碰我一下,只求娘不要让我们分开。 那两天不管我听不听得进去,娘对我讲了许多的话,全是有关礼德伦常,天底下都是男女才能做这些,男子与男子这样做是十分低下卑贱之事,特别是亲兄弟之间,更是禁忌,传出去会被天下人所不齿,连带着父母也会被天下人所耻笑。 我想起那次棣亲得我满身都是红印时,李千山好像说过我们俩做的是禁忌之事,还有颜箴也讲了一些,讲得含含糊糊,我还没有听明白他就被李千山捉出去打了,我哪里知道和棣做的这些举动都是只有和女子才能做的。 娘当时说的话我一直记得,她说我们不要怪她狠心,只是我和棣不能再在一起呆着了,只有让我们分开一段日子,彼此都找点事做做,慢慢地也就忘了,刚好我的眼睛盲了,就让我去神医谷去治眼睛。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棣在一起,我哭得十分伤心。娘也伤心地流泪,可是心却硬得很,说什么也要把我送走。 我哭着说:“娘,一定要我们分开,那为什么不送走棣而让我走呢?” 娘说:“因为你比棣儿要乖,出去后不会惹事,棣儿那个惹祸精,出去后还不得无法无天,还是留在家里让我和你爹好好管教才是。” 原来惹祸还有点好处,我恨我为什么这么听话,早知道我也学棣啊,这样我就能留在家里了。 不知道娘怎么和棣说的,棣没怎么闹,送我上车时悄悄说:“你给我记住,再也不能让颜箴亲你了,如果你再让他亲你,我就不理你了。我可是说到做到啊。还有,你不能忘记我,如果你忘了,我也不理你。听到没?” 我正伤心呢,听了他的话,很是生气:“那你就不要理好了,我已经忘记你了。”气哼哼地转身上车,忘记自己看不见的事实,一头撞在车厢上。 以前棣天天在我身边惹事生非,时不时连累着我也吃点苦头,我是又气又恨,有时候还想,我怎么有这么一个聒躁捣蛋的弟弟。现在听不到他的声音听不到他的笑语,我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安静时光,心里却一阵阵的疼痛了阵阵的酸楚。 颜箴也一样,头几天除了吃饭和住宿时开口,其余的时候就和我一起比沉默寡言。我虽然看不见,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消沉失落十分强烈,让我在为自己伤心的时候也有一点好奇,他怎么了? 颜箴没几天就恢复过来,不管我愿不愿意,一手承包了我的生活起居。 我没有哥哥,有时候想,有个哥哥也不过如此吧。 我还没有从与棣分开的苦闷中恢复,没有心思说话,任颜箴自说自话,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曾听见赶车的车夫小声对颜箴说:“可惜了小哥的好模样,却是个哑巴。”颜箴听了只是笑。 后来有一天我问颜箴怎么李千山不和我们一起走时,我听见车夫的呼吸乱了一下。颜箴本来和车夫在说笑,听到我的问话顿了一下,然后说:“他是王爷,自然回京城了。” 我听出他的口气有些黯然,于是又缩回车中。过了一会,我听那车夫悄悄说:“大爷,这小哥原来会说话,您咋不告诉俺捏。” 这一路上,幸亏有颜箴在,自管自地拉我做这个做那个,慢慢地就把我的悲伤化解了一大半。 想想啊,时不时就拉我走上好几里路,累得我气喘吁吁,脚也疼腿也痛,回到车上恨不得就此死掉,晚上投宿恨不得连澡也不洗就睡觉,哪还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 第38章 我开口说话是在离开家的第七个晚上。 那天车在半路上坏了,车夫说是车轴坏了,收拾了半天也没收拾好。没有办法,只好就近寻了家客栈,车夫自去修车。 进客栈时颜箴停了停,低声说了句“这家店前不着村后不着镇,有点问题。”还没等我问他就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店里没几个人,本来还有说话声,我一进门说话声音就止住了,过了好一会说话声才又响起。 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在讨论我是男还是女,可那话让人听在耳朵里总觉得的不是味。 我低下头,觉得脸上有点发烧。 颜箴让店伙计给我们找两间上房。他的话一出口,我听到那些人又说私奔什么的,而且认定了我是女子。我开始咬牙,拉着颜箴的手也开始用力。 晚上颜箴回自己屋睡去了,我躺在床上怎么了睡不着。 自从眼睛失明一直到回到家里,棣一直陪着我睡。和颜箴一起上路后我一直独自安眠,心里害怕得要命,想让颜箴陪我却说不出口。每天颜箴走了以后我都睡不着,就想棣要是在就好了。一想到棣,就想到和他玩耍时亲吻抚摸的事,心里就一热,然后就又想到被娘碰到的事情,又觉得羞愧难当。 天天夜里被这两种心情交替着,哪有什么心思睡觉哪。算了,还是起来打坐吧。 纷乱的心思慢慢地沉静,缓缓让气息运行几个周天最后回归丹田,轻轻舒口长气,没由来地想起借给棣内力打江德卿的事情,又想起棣让我为他摸下面的事情,心里又热了。 这屋里熏的什么香?这么腻,让人闻了一点也不舒服,又是燥热又是烦躁只想做点什么。 摸索着放下帐幔,觉得更加难受,怎么连举手的力气也没有了。正想到这里,身子一软,歪倒在床上,脸重重地砸到床栏上,痛得我眼泪也流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这样?这个姿势好难受,头歪着,身子窝着,膝盖几乎碰到了鼻子,手垂到床下,这个姿势保持一晚上的话我一定会累死。 张嘴想喊颜箴,可声音锁在嗓子里怎么也出不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晚上我没有吃什么东西啊,怎么会这样? 我看不见,动不了,又叫不出来,心时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这时,我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我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对了,我的门没有上闩,颜箴走的时候只是随手关上。 是谁呢?正好来了帮我重新换个姿势,这样子躺一晚,明天早上我骨头非疼死不可。 来的人不止一个,脚步显得很小心,蹑手蹑脚地来到我的床边。我听见其中一人轻轻地掀了帐子,然后倒吸一口气。 我向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抬了一下头,然后又无力地垂下去,希望他赶紧把我放平,这个样子实在难受死了。 这人似乎猜出我的想法,伸手将我放平躺在床上。 我想说声谢谢,张张嘴声音还是被锁在嗓子里,只好无力地对那个人笑笑。 那个人突然扑到我身上,臭哄哄的嘴巴伸过来在我脸上乱亲乱啃,手也伸到我衣服里乱摸。 我惊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经常和棣这样做,可不代表我就能让别人也这样对我。我心里急得要死,可偏偏不能叫不能动,恨不得死掉。 那个人突然又直起来,扒开我的衣服在我胸前一阵乱摸,又撕开我的裤子然后就不动了。 我听见另外几个人小声叫他快点,他们还等着呢。这个人低声说:“xx的,妈的咱们都看走眼了,这小子是男的。” 我虽然看不见,可也感觉到那几个人也凑过来瞧,又羞耻又愤怒,眼泪也流了出来。 那几个人低声商量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过了一小会,我听见其中一个说:“妈的,这小子虽然是个男的,比女的还漂亮。听说青楼里现在也有玩小倌的,咱们干脆也玩玩男的吧。”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直觉地感觉自己处境极其危险,又急又怕,猛然觉到一只手分开我的腿。 正在这时,颜箴的声音突然响起:“夜深人静,几位不睡觉,跑到我弟弟房中做什么?” 我心里一松,眼泪汹涌而出。 颜大哥来救我了。 我这时候才知道颜箴也有一身好功夫,那几个人只是刚发出一声闷哼就都动不了了。 一只手又伸到我身上,这次是把我的衣襟给掩上。我泪水流了一脸,还是说不出话。当了七天的哑巴,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有口难言有多么难受。 颜箴轻轻拍拍我,然后一口凉水喷到我的脸上和身上。 本来我心里躁热又加上气急害怕,身上早已大汗淋淋,被冷水猛一激,顿时打了个寒颤,不一会,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渐渐地也能出声了。 “颜大哥——”我刚发现自己能动能说话了,立刻放声大哭。颜箴坐到我身边慢慢地哄着我。 我心里害怕极了,哭着问:“颜大哥,他们是谁,想对我做什么?” 颜箴说:“没事了,别害怕,只是几个小贼而已。” 要在以前也许我会信,可是经过娘的教训,我知道刚才他们对我做的事是极为不堪的事,再加上他们刚才说的话,明白他们刚开始把我当女子,后来发现我是男子却仍然有所举动,这些举动真的如娘所说,是败伦丧德极为低贱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原来住了家黑店,屋里子那腻得人发晕的也不是什么好香,而是一种迷魂香,中间还夹了春药(什么东东?),所以我才四肢无力心里燥热得难受。 颜箴也很绝,也不杀他们,点了他们的穴道,也燃了一柱香,然后就抱着我去他的屋子里。 第23章 从此一直到了神医谷,他都陪我同住。(方棣跺脚:死芊,你怎么搞的,我踢死你。某芊躲到角落里小声分辨:关人家什么事啊,要怪就怪你,谁让你和你哥玩亲亲不避人来着,再说人家颜箴英雄救美你哥才没被人xxoo,你应该谢人家啊。方棣:我谢,谢谢他个头!)过了好久我才听他露了口风,他点的那柱香也是春药,闻的人在半个时辰内若不与人交合,便会气血激荡而亡。我问他那些人怎么样了,他微微地笑:我也不知道。 第39章 这一路,先是乘车,后来坐船,最后骑马,一路舟车劳累,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乘车的时候还好,坐船的时候我晕船晕得厉害,吃了颜箴的药也不管用,躺在船上动弹不得,颜箴无奈,只好弃水路改陆路。 学骑马时大腿内侧的皮磨破了,颜箴想给我上药,我经过上次客栈一事,再不肯让别人碰我一下,颜箴怎么劝都不行,最后说:“你怎么这么别扭,洗澡不让我帮也就算了,连上药也不肯了,你怎么比李千山还别扭?!” 这是他第一次用生气的口气对我说话,我紧抿着嘴,抓着自己的衣襟感觉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颜箴坐在我对面也不走,过了好一会长长叹口气,说:“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你自己上药吧,小心点,别涂得到处都是。这药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做出来的,这次出来也没带多,可别糟蹋了。” 我忍不住说:“心疼你的药你就拿走,我不稀罕用你的药。我自己会配药。” 颜箴呼地站起来,说:“方槐,别仗着你年纪小我就会让着你,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对我说话,告诉你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娇生惯养除了发脾气什么也不会的公子哥。如果不是李千山求我,我怎么会和你这个小鬼在一起。 真不知道你和方棣这两个别扭的小鬼怎么对了李千山的心思,害得我当了一路的保姆不说,现在还得哄你。你心情不好,谁的心情又好了?你离开方棣难过,还能哭闹任性,那我呢?我只能看着他去左拥右抱娶亲生子。该死的李千山,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我受这等煎熬,罢罢罢,你自去娶你的王妃,当你的王爷,打你的江山,咱们以后行同陌路,再不相见…” 他先是骂我,后来又骂上了李千山,我纵然再不懂事,也听出了他心底的伤痛和绝望。我本来被骂得流泪不已,听着听着,眼泪却是为了他而流。 原来颜箴喜欢的是李千山。 娘不是说男人喜欢男人是低贱卑下的事情吗? 李千山我只见过一面,风神俊朗神采飞扬的一个人,颜箴我虽然没见到过,可是听声音给我的印象也是那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模样,这样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是娘所说的那种龌龊低下的人,难道娘错了吗?那那些想对我用强的客栈里的人又是怎么说? 我迷惘了,呆呆地望着前面出神,等我回过神的时候,颜箴正用他的手去擦我的泪。 “回魂。”颜箴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和,让我怀疑刚才我刚才听到的那番发泄是在做梦,这人的情绪怎么这般多变? 想到做梦,又想起还没到家时他亲我的情景,心里一动,不由拉住他的手,怔怔地问:“颜大哥?窗外的月色好吗?” 颜箴愣了愣,似乎转过头看了一眼,说:“阴沉沉的,哪有什么月亮,看样子像要下雨了。” 一句话打醒了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要去亲他。想到离别时棣警告我的话,脸上一热,低下了头。 想想又不甘心,他那天为什么要亲我呢?还说那么好听的话来哄我?硬了头皮问:“颜大哥,那天你为什么要亲我?” 颜箴好像实在料不到刚挨了一顿骂的我此时会问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会惭愧地说:“你还记得啊,真是对不住,我那天吃错药了,就像今天一样,你别往心里去。” “为什么要亲我?”我执意地问。 “…呵呵,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让我看迷眼还以为是仙女下凡。” 他分明在敷衍我。 “我和方棣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不去亲他?”我执意地要问个水落石出,不然我的心结难以打开。 “…方棣是个小鬼,天天蹦来跳去,活像个小野马,不像你,温顺乖巧听话,比方棣可顺眼得多。” “你不是喜欢李大哥吗?为什么要来亲我?” 我这一针扎下去,就不信扎不出你的血来。别以为我小就什么也不懂,我在翼州可是小才子,在洛阳学宫也是拔尖的好学生,有些事不懂是大人和夫子们没讲过,只要是讲过的和看过的我可都记在心里,你颜箴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可也记住了。 颜箴的手移了下来,在我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好象还听到他磨牙的声音,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好了,算我怕了你,我告诉你吧。当时我只是想让李千山吃醋,于是就亲了你。” 就这样?我怎么还记得他把我衣服都脱了半截啊? “那为什么找我不找江德卿,为什么还脱我衣服?” 颜箴恼羞成怒说:“我亲小卿?他是李千山的表弟,也和我弟弟差不多,我怎么亲得下去?也不知道你哪点好,李千山老在我面前说他要是喜欢男人,也得喜欢你这样的,所以我才找的你,谁知道,谁知道你傻傻的样子确实挺勾引人,本来只是想拿你来刺激李千山,没想到连我也差点被你迷惑,要不是李千山打碎石桌,我还真的就吃了你。你还想知道什么,问吧,我今天全告诉你!” …“那我现在还能迷惑你吗?” “别把我想得和个见色起意的色狼似的,我哪有这么没节操?”(芊芊跳出来:你本来就没节操,不然你亲人家方槐干什么?颜箴怒:要不是你迟迟不把李千山让我痛痛快快地吃,我哪会亲那个恋弟的小鬼!李千山:死芊你要是敢再给颜箴这个机会老子扒你的皮!受到惊吓的芊芊立刻狂奔八百里)“那就是说,颜大哥以后不会再亲我了?”我得问清楚。 “放心吧,你能诱惑我也只有那一晚上而已,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小鬼。”颜箴的口气充满了不屑。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伤人,可我是放下心了,甜甜一笑,说:“颜大哥你帮我上药吧。” 颜箴说:“你怎么回事?刚才我给你上药你跟得贞节烈女一样死活不让我上,我骂了你一顿你反而让我帮你上药,你是不是发烧了?”手伸上我的额头探温度。 我甜甜地笑着,说:“人家被那些恶人吓着了嘛,谁叫你不早救人家,当然不敢让别人碰我了。” “那现在呢?现在你就不怕恶人再碰你?” “颜大哥怎么会是恶人呢?颜大哥是好人,快帮我上药,人家腿好疼的说。”我开始撒娇。既然知道颜箴喜欢的是李千山,对我也没意思,那我还是好好地让他照顾我吧,我都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被人捧上手心里呵护的感觉了。 从此,我对颜箴再无芥蒂,可以放心地撒娇任性,把他惹恼了我就缠在他身上磨,缠到他气消,就像棣对我那样。嗯,我没有哥哥,就让他当我哥哥好了。 那天夜里开始下雨,我头一次知道,这雨也能下上十天半个月不带停的,在翼州,每年除了秋天里一下三两天不停,其余的时候最多下一个时辰,哪里像这里,紧一阵慢一阵,停一阵下一阵,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下着雨,我们走不了,天天闷在客栈里,无聊得要死。其实颜箴可以走,他说他曾经和李千山去打仗,大雨一下就是一个多月,烂泥直没过膝盖,就这样,他们也一路追击敌国军队。这点小雨和那场大雨比起来不值一提。 只不过怕我这个娇生惯养的小鬼被雨淋病才住在客栈里等雨停。 我被他气得非要冒雨赶路,一头钻到大雨中,被他揪着背心又揪回来,说想找死等我眼睛好了以后离开他再找死。 无法赶路,我只能天天闷在屋子里,最多来到走廊上听听雨声。一天夜里,雨下得小了点,滴滴答答,滴在院中树叶上,石板上。 颜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留下我一人百般无聊地坐在窗前听这雨声。 想起了小时候棣硬拉着我在雨中玩耍,淋得浑身湿,结果大病一场,棣被爹打了一顿;又想起在洛阳学宫学习时夏天打雷,我吓得跑到棣屋里睡,棣本来也很害怕,见到我来了又装出不害怕的样子,最后两个人全缩到床角蒙着被子热出一身汗捂出一身痱子的情景。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难受,如今又在下雨,可是我和棣却天各一方。 记得娘往我行李中放了一张短琴,摸索着拿了出来。自从我失明后,还没有抚过琴,这指法也不知生疏了没。 我正襟而坐,开始弹琴。 娘每次弹琴时,都要淋浴更衣,洗手焚香,端坐于松柏下或是竹林中,在家里和学宫时我也会这样,在这里我可不想这样,就拿洗手来说,我总不能跑到雨里洗吧,焚香,我总不能烧着自己吧。 就这么兴手弹来,随着自己的心意,和着雨声,慢慢地自成曲调。不知不觉,一缕箫音和了过来,空旷悠远,宛转清绝,如幽如怨,欲述还休,时而清灵时而幽怨,时而欢喜时而哀愁,时而羞涩时而寂寞。 我听过有人吹箫,只是从来没听过箫声中能带有这么多的情感。我的琴声也被这缕箫音带了过去,慢慢地,我想起了和棣的两小无猜,想起了他惹我生气时的气急败坏,想起他受伤时的哀痛欲绝,想起他与我玩闹时的亲密无间,想起他缠李千山时心中的凄凉悲苦,想起与他同浴时的羞怯情热,想起被娘发现时的惊慌失措以及最后分别时的痛彻心扉。 第24章 我的琴音无论怎么变化,那缕箫音总是轻轻地绕上来,终能和拍,直到最后我想起与棣的分离时心神大乱,“嘣”的一声,弹断琴弦,那箫声忽然低迴委婉,如泣如诉 渐不可闻。 余音袅袅,飘散于淅沥雨中… 我对着窗外说:“在下翼州方槐,敢问先生何人?” 窗外只有沥沥雨声,再无任何声音。 我又问:“刚才是谁?谁在持箫与我相和?” 依然寂静无声,我摸索着放下琴,慢慢地扶着桌椅墙壁,向门口挪。 一路上碰翻了不少东西,终于来到门边,开了门,凉风挟着细雨扑面而来,我不敢再往前走,再问一声:“有人吗?刚才是哪一位吹的箫?” 良久,一个清泉般好听的声音从我的左侧幽幽传来:“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说:“我的眼睛看不见。”心想这个人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听声音好像比我大不了几岁。 “你一定很喜欢他。” “喜欢谁?”我急切地问,用耳朵分辨他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声音响起,“你弹琴时想的那个人。”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喜欢,他是我弟弟。”停了停又问:“那你呢? 你箫声中的那个人你也喜欢吗?” 那人静默不语,等得我怀疑他是否离去时才轻声说:“嗯,我很喜欢他,可是…他要娶亲了…”一声轻叹化做雨中轻风,细不可闻。 “你说的是李千山?你喜欢的是李千山?”我立刻地猜到李千山身上,因为前不久,颜箴刚骂过他要娶亲。 那人本来沉静,听到我的话,轻声笑了。 听他的箫声,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幽雅静默,周身笼罩着一种神秘的哀愁, 此时听到他的轻笑,我不由在心底想象他的模样,想象他这一笑是如何的绚烂惊艳。 “你认识泰王殿下?”那个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是啊是啊,我们前些日子还在一起呢,我现在和颜大哥在一起。”我急忙地回答,不知为什么,我十分喜欢这个有着清泉般好听声音的人。 “颜箴,”那人的声音里继续带着淡淡笑意,“颜箴喜欢泰王殿下,你可别告诉别人。”他的话里透着点调皮。 我点头如捣蒜,盼着他多和我说几句话。 “我喜欢的不是他。”他的声音又寞落起来,停了一会,说:“他是你亲弟弟吗?” 我怔了一会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连忙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们俩同日出生,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直到前些日子才分开——”说到这鼻子一酸,就想要掉眼泪,急忙强忍着。 那人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说:“他也喜欢你吗?” “喜欢,可是我娘不让我们在一起,把我们分开了。”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急忙用袖子擦擦脸。 那人轻声叹息,说:“你娘是对的,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我气乎乎地说:“那你还不是喜欢男人,怎么又来说我。我就是喜欢我弟弟,我就不信我娘能把我们分开一辈子。” 那人不再说话,我等了好久,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颜箴倒是回来了,见我在门口呆站着,问我干什么。 我拉着他问指着那人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那个人是不是还在,颜箴停了一下,说:“哪有人,那里是几枝竹子。” 我愣住了,说:“不可能,刚才明明有人,他还与我琴箫相和呢,我们还说了一会话…” 颜箴松开我,我听他往那里去,过了一会又回来,说:“你是在做梦吧,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一丛竹子,也没有什么避雨的地方,这下着雨,谁会在那里傻站着。你别是做梦吧。” 我说:“刚才就是有个人站在那,我弹琴,他吹箫,我们还说到你呢。” “咦?说到我,说我什么?”颜箴来了兴致。 “他说你喜欢李千山。”我负气地说,谁让他不相信我。 颜箴登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问:“那人长什么样?”问完了又想起什么,急忙重新问:“那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年长的还是年轻的?” 我被他头一句问话弄得心情很不爽,可又很想知道那人是谁,说:“是个年轻的,声音特别好听,清清亮亮柔柔软软的,嗯,像泉水一样。” “年纪轻,声音又好听…”颜箴自言自语。 我着急地问:“是谁啊?你快告诉我。” 颜箴笑着说:“是竹仙啊,你走运了,竹仙来见你了。” 到了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颜箴就是不告诉我。 在前往神医谷的路途中,我经常想起这那夜的琴箫相合,想起那个连声音里都透着寂寞的人。 以前爹爹讲过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我总以为这只是传说而已,世间哪有真的只凭琴声便能知道操琴者心中所想的事物,经过那一夜,我知道了何谓知音。 他纵然从我的琴声中听出了我的喜怒哀乐,我何尝不是从他的箫声中听懂了爱恋和哀愁,听出了他的无奈与伤心。 我从来也没听过这么美妙而又凄伤的箫声,他是什么人?颜箴不告诉我,只说他是竹仙,他在我心里的感觉也真的像一个神仙一样,只是这神仙也爱上了凡人,心里充满了哀伤。 颜箴骂我时带出的那两句话让我猜出他和李千山也是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形,再想想我和棣,我几乎是被娘赶出了家门。男子喜欢男子当真是天地不容吗? 长时间的思索让我有点明白我喜欢棣,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而是男子之间的喜欢。虽然还未解情事,可从那人的箫声中知晓了情之一字的哀怨轻愁,知道了我日日思念棣不是因为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而是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 男子爱上男子,在这个世上无法被世人接受。颜箴深受皇帝器重,爱上了李千山,也只能黯然离去,那个陌生人,爱上了另一个男子也只能在雨夜自己伤心。 我爱上了自己的弟弟,会有什么后果呢?我如今明了自己的情感,却不知棣的想法是什么,会不会真的像娘所说,我们只要因为年纪小又自小亲近,所以才做出这种不伦举动,把我们分开,大家都有了别的事情做,这种心思就会慢慢地淡了,棣会不会真如娘所说,时间长了,慢慢地就忘了我? 第40章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 神医谷本来不允许外人进入,前来求医的人只能住在离谷外几十里的村中的医馆中。 颜箴不管那么多,直接把我带入谷中。也有人前来质问,说他身为神医谷中大弟子却不遵谷中规定,颜箴也不客气,当着我的面将那人训斥一顿,说我眼睛失明,如何放置谷外,又说我与谷中的一位老前辈颇有渊源,不能不将我带入谷中。 想破我的头也想不出我什么时候与神医谷有什么牵涉,我问他,他只是摸摸我的头,让我安心在谷中住下,不要想那么多,想多了会不开心。 我也的确不开心,对爹娘和棣的思念就能让孤身在外的我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眼睛的难以治愈也让我心情烦躁。 颜箴仔细检查我的眼睛,发现我的眼睛一点事也没有,问题出在脑部,说我脑中有块血块,得想办法把这个血块化掉。 为了化掉这个血块,我吃了不少苦头,隔几天就会有一碗有着怪味的药等着我喝下去,隔几天我的脑袋上就会扎满了针,像个刺猬,叫我苦不堪言。 他知道我也会点医术,轮到出谷去医馆帮人看病便带着我一起去,叫我为那些有伤有病的人搭脉,诊断伤情和病情,再开药让他查看。 这里只有一个好处,便是我能学到许多医术,像接骨啊(我实在忘不了李千山为我接骨时的痛苦),药理啊针灸,我能学什么便学什么,反正山中寂寞,不学些东西也难打发这漫漫时光。 颜箴很奇怪,明明喜欢李千山喜欢得紧,在山中却从来也不提他,偶尔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颜箴不是一声不吭做自己的事,就是转头离去。 有一次在医馆,颜箴正看着我为人搭脉诊治,几个人等得无聊,说起京城里发生的一件大事。说是泰王爷终于娶了正妃,碎了天下所有女人的心。 大婚那天当今皇上亲自主婚,极其风光。又说那夜胜国风俗与天朝不同,天朝女子出嫁,要身着红衣,用红盖头盖住面孔,坐在红色的八抬大轿抬到夫家,而夜胜国则崇尚白色,公主则用金珠垂面,身着万颗珍珠点缀的雪白长衣,足着镶着各色宝石的大红云靴,当着文武百官与各国朝贺的国宾,与穿着绣着四爪金龙的雪白长袍的泰王爷手拉手,一步步地走向皇帝,遮面的金珠一步一摇,面貌若隐若现,美艳不可方物。而天朝最有名最威武也是最俊美的泰王爷也如天神下凡,甚至比新娘子还要吸引人,以至于在夜晚皇宫筵宴上,严国来道贺的使官竟然不顾天朝威仪,没有将第一杯酒敬给至尊无上的天朝皇帝,而是献给新郎官泰王爷。 当场便有礼部官员喝斥严国无礼,被皇帝制止,说是泰王爷与他是亲兄弟,敬他便是敬自己,又说此次设宴是为了泰王爷与夜胜国公主的婚礼,主角是泰王爷,叫文武百官与各国来使不要拘礼,索性放开来大家同乐。 此言一出,各国王子和使官便真的争相敬泰王爷,只把皇帝冷落在一边。皇帝也不生气,坐在龙座上微笑不语。泰王爷那夜的风光可胜过了皇上。 第25章 我的手早已离开了病人的手腕,摸索着去找颜箴,他就在我的左手边,我摸到他的袖子,顺着袖子抓住他的手。 颜箴的手冰凉彻骨。 我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疼痛,眼泪也一颗颗地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颜箴平静地说:“方槐,我又不是病人,你拉我的手干什么?快好好给这位病人看病,别人等急了。” 冷得冰一样的手把我的手从他手上拿开,轻轻地放在病人手腕上。 病人纳闷地问:“大夫,这个小哥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哭起来了?” 颜箴说:“没有事,他爱哭。” 颜箴自始自终一直守在我身边,到了医馆关门的时间,把我再带回谷中。 我的心里一直堵着,时不时地流泪。晚上到了只有我们俩人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颤声叫:“颜大哥。” 颜箴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静静地站着。 我想着来神医谷时他骂我的那一天,他一时控制不住说出了他和李千山的纠葛,让我明白他与李千山之间的情怨纠结。李千山当时还未娶正妃颜箴已经痛苦不堪,如今亲耳听到李千山婚礼的情况,颜箴的心里该是怎样的心如刀绞。 我对李千山充满了怨念,对颜箴充满了同情。 颜箴轻声说:“方槐,你会弹琴,去给我弹一曲。” 我答应了。净手,换衣,焚香,捧琴,跪于几前,调弦转轸,弹起长门怨。弹了一会,颜箴说:“别弹这个,你给我弹一曲高兴的。” 我愣了愣,想着这种时刻,如何弹那些高兴的曲子?心中想着有哪些听起来让人高兴的曲谱,一时想不起来,手指轻推慢按,弹的曲子还是长门怨。 我想着初识李千山和颜箴时的情景,他们一路护送我和棣回家,路上棣的无理取闹,江德卿的忍气瘪屈,李千山的狂放佻达,颜箴的斯文温和,我的别扭任性,一路上打打闹闹嘻嘻哈哈,那一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开心热闹。只是美景难长久,转眼即逝,我和棣的无奈分离,颜箴和李千山的情怨交缠,如今天涯遥远,天各一方。李千山的婚礼风光无限热闹非凡,却不知斯人贪欢享乐的同时,能不能记起神医谷还有一个人形单影孤。 从颜箴身上再想到自己,自己也是爱上不该爱也不能爱上的人,自己的情路比颜箴应该更加难走,前途更是渺茫。 一只手轻轻地覆在我手上,止住我的琴声。我被颜箴慢慢地拉到他怀里,两只手紧紧地搂住。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下来:“方槐,别动,让我抱一会。” 我静静地伏在颜箴怀中,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我这才知道,原来痛到极处,连泪也流不出来… 第41章 我在这深山幽谷中与世隔绝了两年,与家人隔绝了两年,时间久到我以为他们忘记了我。 再加上颜箴现在情绪低落,每夜我都能听到他辗转床榻或是披衣出门的声音,有时他便在门外一站便是好久,等我睡了一觉醒来听不到室内他悠长的呼吸,才知道他一直在门外没有回屋。 我听到谷里其他人议论不知道颜箴为什么一下子瘦得这么厉害,有的人来问我,我只有推说自己不知道。 颜箴形容憔悴到众人害怕的地步,医馆已经很久没有去了,他每天便是站在门外不知道看什么想什么。 我和他住的地方前方十几丈处是一个断崖。我刚来的时候他曾经带我到断崖边上,很可惜的说如果我的眼睛能看见东西,那我便能看到世上最美的景色。当时我站在悬崖边上,听得山风呼啸,也不知道底下有多深,吓得躲在颜箴背后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不敢动。 如今他天天站在断崖边,我怕死了他会不小心掉下去,每天都壮着胆子跟着他,拉着他的袖子,陪他站,站到最后,我的腿都软了。 终于有一天,一向神龙不见首尾的神医谷主来到我们的住处。 我被关在门外,又不敢听他们说话,只好用拐杖探着路,慢慢地走开,终于不敢一个人走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到颜箴痛苦地喊了声师傅,此后再无声息。又过了不知多久,一只手突然放到我头顶。 事出突然,我一点也没觉察到有人接近我的身边,要知道,自打我失明后,随着我的内力的精纯,耳力越来越好。这一吓吓得我几乎从石头上掉下来,手臂向上一格,不自主的用上了内力。 那只手很轻易地化解了我的动作,然后手掌一翻,两根手指搭上我的脉门,我用力挣手腕一阵酸麻,丝毫力气也使不出来。 那只手又来到我的下腹,在丹田下方停住,我惊恐地发现我的内力不听使,源源不断地从我体内流出,我想用力挣扎,内力流失得更快,想呼喊嗓子便如上次在客栈吸入迷香时般锁住了,根本无法出声。 一着急,眼泪便朔朔而下,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汹涌而出的内力突然又回转回来,所有的力气也都回来了。一张嘴声音也喊出来:“颜大哥。” 那只手迅速离开我的身体,只觉得一股力道迅猛地身我肩头击来,我知道要闪开,也知道用手格开,可我爷爷教我的功夫我没怎么练,只知道如何躲如何化解,这些念头只存在我心里,无法在手上演练。 只一下,我便成了木头,坐在石头上动弹不得。 风声响起,颜箴的声音传来:“师傅,他是我的病人,请师傅手下留情。” 我用所有的感观去探寻这个人的存在,却只能感觉到颜箴一个人。心想这人莫不是鬼吧,明明是白天,太阳也暖暖洋洋地照在我身上,我却浑身发冷。 那只手又无声息地贴在我的丹田处,牵引着我的内息在我体内经脉四处流转。我惊诧地发现,这个人对我气息流转的方向十分清楚。 那人牵引我的内息在我体内流转了几个周天,把我以前达不到的穴位也给冲开,这几个周天比得上我练好久的内功。 那人的手掌又贴到我的头顶,一股暖流在我头部各个穴道流动,好一会,手掌离开,我的肩头一疼,又恢复了行动自由。 我不敢动,老老实实地坐在那,转着头,用耳朵听能捕捉到的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阿箴,这人便是你不顾谷规,强留在谷中的那个小孩么?” 颜箴的声音从我身体后方传来,很恭敬地回答:“是的,师傅。” 我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在地上摔了一跤,膝盖摔得疼得很,却不敢喊疼,爬起来冲着颜箴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颜箴也赶过来,手扶住我的腰。我委屈地叫:“颜大哥—” 颜箴却不理我,说:“师傅,徒儿错了,只是徒儿发现他的内息有点像师傅以前说过的盘龙透髓功,他母亲也说他祖父与神医谷颇有渊源,所以才自作主张将他留在谷中。” 苍老的声音响起:“什么像,根本就是,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死,还把功夫传给他孙子。行了,就让他在留在谷中,他的眼睛也没事,脑中淤血也早已化开,不用再给他针灸和吃药了。” 颜箴问:“那他的眼睛怎么还看不见?” 苍老的声音冷冰冰地说:“不用管他,当他想看见的时候自然便看见了。你若想让他早点复明,把他从山顶上扔下去便是,他的头受到与失明时同等力量的撞击,自然便能看见。” 我急忙说:“颜大哥,我…我还是看不见的好,你别把我从山顶上扔下去。” 苍老声音又说:“皇家事多,你最好远离,咱们是江湖闲人,不用担那些虚名,皇家的事最好让他们自己管,你老老实实留在谷里济世为民,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颜箴黯然说:“是,师傅,徒儿记住了。” 苍老的声音又说:“阿箴,事已至此,你好自为知,再有差错,我也保不住你。” 颜箴不吭声,苍老声音轻叹一声:“我此生只收你一个徒弟,全医谷年轻一代的弟子只有你最出类拔萃,别让师傅丢脸。” 我发觉颜箴的扶住我的手紧了一下,然后轻声回答:“是,师傅,徒儿记住了。” 颜箴不再下山去医馆,有时听我弹琴,有时带着我在游览神医谷周围的山景。我看不见,却能听,听着涧水潺潺流动,听着山鸟在林中幽鸣,听山风吹过带起林涛一片,听飞瀑直泻溅起水浪千重。 颜箴一路走,一路讲路边景色,让我在心里想象山林的美。 要不,我想办法找个不太高的地方跳下去,也许真的能复明呢。 京城来信了,信是被五只信鸽带回来的,分成五截,装在信鸽腿上的小筒里。 颜箴取出信,然后说:“是你的,你弟弟写来的。” 我奇怪地问:“他从哪找来的信鸽?” 颜箴淡淡道:“这是我送给泰王府的鸽子。” 我不出声了。 颜箴说:“我给你读。” 说是要读,还没读颜箴就轻轻笑起来,说:“怪不得要用把五只信鸽全放回来,照我看,就是有十只鸽子也不够他写的。” 他这么一说我便急了,催着他快读。 颜箴咳嗽一声,读道:“槐,你现在好吗?眼睛好了吗?你怎么一走就没有音讯了?到了神医谷怎么也不写封信找人送回来啊,我和爹爹和娘都特别想你,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我也笑了,棣怎么还没学会写信呢? 第26章 要是换了我,只用几个字就能把意思表达清楚了:槐,眼好否?一别经年,余与爹娘甚念,盼归。 颜箴又读另外一张:“上个月爹爹被皇帝召回京,我回跟着去京城玩。 在翼州我都快烦死了,你不在,我在哪里都觉得没意思,娘也好奇怪,动不动就让我看一些女子的画像,我又不是画师,看她们做什么。” 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有点不安,觉得心里有一块阴影慢慢地浮了上来。 颜箴的声音里也少了刚才的笑意,又读第三张:“我到了京城就去找李大哥,找到他家时他家看门的不让我进去,还骂我,我一生气就揍他,硬闯了进去,好多人在后面追我,他们都追不上我。” 这个棣,又闯祸,爹爹怎么还没把他教育好呢? “最后李大哥出来了,把他的家仆和侍卫都赶走了,他见到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只是李大哥比以前瘦了点,槐你瘦了没?多吃点饭啊,别像个排骨一样吓死我。” “他瘦了?”颜箴自言自语,语气里充满了担心和牵挂。 这只是第四张,还有一张呢,颜大哥你怎么不读了? 我心里焦急万分,又不能催他,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抢过来安我眼睛上。 终于听到颜箴拿起最后一张纸的声音,我竖起耳朵,等着他读。 颜箴却迟迟不读,我等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颜大哥,你怎么不读了?” 颜箴说:“这一张没写什么,只是让你给他回信而已。算了,咱们出去走走。在屋里呆着真是闷。” 他的语气有点不自然,我无法相信最后一张纸上只是让我回信。他的语气分明就是不想再读,我只好摸着桌上的纸条,一张一张地收起来。 颜箴说:“你收它做什么,给我让我放起来。” 我说:“这是两年多我第一次知道家人的消息,还是让我收着吧,等我想家了,就摸摸它们。” 颜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 此后的两天,他和我寸步不离,不让我和谷中别的人接触,我也没有机会让别人给我读纸条上的内容。 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个机会让别人给我读纸条。颜箴读过的那些我都已经记住,那人只念了两三个字我就止住,直到最后那张。 “槐,我见到李大哥的王妃了,长得真好看,我要找娶媳妇也要娶这么好看的。我还见到皇帝了,皇帝也特别喜欢我,说可惜他的公主大的大小的小,不然就招我当驸马。没地方写了,槐你给我回信啊。” 我的心里一片冰凉… 第42章 我让颜箴写了回信,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安好,勿念。 一张窄窄的纸条上写了四个字,还有空余的地方。我也想像棣那样,写好多好多的字,问他是不是最后一张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忘记他以前说过喜欢过我的话,我想问很多很多的话,就算再有十只鸽子也无法将我想所说话写完带走,最终我只写了四个字。两年里我第一次想起我还有一个未婚妻,是啊,既然我日后也要娶亲,为什么棣不能想着娶一个美丽的妻子呢?毕竟我对棣的情世人所不能容。 颜箴默不做声,写完了信将墨晾干,叠起装入信鸽腿上的小筒,放飞了鸽子。 我问:“颜大哥,你不给李大哥写信?” 颜箴说:“谁是李大哥?我不认识他。” 语气中充满了消沉。 我知道他仍然没有忘记李千山,不然他也不会经常只呆呆地坐在一个地方好久不说话。 信鸽第二次寄来棣的信。 “槐,你怎么只给我写了四个字啊,什么叫安好勿念?我当然会想你了,你过分了,咱们是亲兄弟啊,不会只两年不见你就不想和我说话了吧?爹看到你的信眼圈都红了,他难过死了,我也难过死了。” “你没说你的眼睛好了没有?是不是没好?我看那不是你的字迹,娘也来京城了,爹被封做户部侍郎,以后你要是回来就别去翼州了,咱们家安在京城了。你要是回来写封信,我去接你。” “我看到江德卿了,这小子居然长得比我高,不过还是被我吃得死死的,哼,他都不敢和我顶嘴,敢和我顶嘴我揍他。他还向我问起你呢,让我骂了他一顿,要不是他,咱们怎么会一分开就是两年?” “你猜江德卿带我去什么地方了?他带我去妓院里玩哦,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不能碰,妓院的女子就可以碰,不过她们是要钱的,我没钱,只能看,江德卿有钱,这个混蛋也不给我一点,气死我了。” “槐,你要是回来我也带你去妓院玩,那些女子长得都挺好看的,还会好多东西,我好喜欢她们,你一定会喜欢她们,其中有一个人叫翠浓,弹的一手好琴,不知道你俩比起来谁弹得好一些。回信时多写点啊,不然我会生气的。” 盛夏的天气,热得林中夏蝉不住鸣唱,我心底寒冷直传了上来,传到我四肢百胲,冷得我不停地哆嗦,搂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地蹲了下去。 娘啊,您的想法对极了,把我们分开,彼此找些事情做,慢慢地就对自己的兄弟淡了心思。您把从不惹事的我送到神医谷自生自灭,把莽撞顽皮的棣留在身边,果然是正确的决定。棣如您所愿,成功地被女子吸引,我觉得我就像一颗棋子,在棋局中被丢弃的棋子,舍一子而保全局的那颗棋子。 我本来是您最喜欢的孩子,只是由于眼睛瞎了,就连皇上亲口御封的神医也没看好,又不知羞地和自己的亲兄弟有着危险的感情,所以您就舍掉这个性情软弱有时候却固执的长子,只留下那个健康快乐的次子。 您的目的达到了一半,因为无知和亲哥哥厮缠的棣现在眼睛里只有那些美丽娇柔的女子,对哥哥只有正常的手足之情,而那个同样因为无知而喜欢与弟弟做出一些禁忌举动的我,则不能如您所愿,我已经明确自己的情感,我爱上了棣,爱上了自己的亲弟弟。 我不是不孝的孩子,只好请您原谅了,以后我将不会再出现在棣的面前,您就当没有生这个孩子。 思绪的混乱中,我突然想起了颜箴得知李千山真的娶亲的消息的那一天,他无助地搂抱着我,心里悲痛却流不出眼泪,我在脸上摸了一把,干干的,也没有眼泪。 好长时间,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直到脸上一阵剧痛,我捂住脸,只觉脸上木木的,好半天才有针扎的感觉,越来越痛。 我傻傻地捂着脸,不知道这痛从何而来。另一边脸上又来了一下,这下我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石头上,摔了下去。 头痛极了,眼前闪动着点点金星,嘴里也腥咸一片,脸上麻木的感觉渐渐消褪,渐渐地刺疼起来。还有身上,被撞的被摔的骨头叫噩着,几乎散了架。 是谁在打我?我的眼泪流了满脸,疼得说不出话来。 一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颜箴急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到底想怎么样方槐?你要是真想去死,干脆让我打死你算了,与其摔得浑身稀烂,不如让我打得你浑身稀烂!” 他在说谁?是谁想寻死?又不是我想死,他干吗打我?呜呜,打得我浑身疼死了。 我放声大哭,充满了委屈。 颜箴一把抱住我,脸贴到我的脸上,连声说:“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好好哭吧,别把不痛快闷在心里。哭完了什么事也就没有了,别再想那些不高兴的事,你不是还有我吗?你哭完了就睡一觉,我想办法叫人来救咱们。” 我慢慢地止住哭声,问:“够我们?赶们盖啊里?” 不要怪我说不清楚话,我的脸肿得像包子了,颜箴打我打得好狠。 颜箴一双手在我身上游走,检查我有没有撞断骨头,把我浑身骨头捏了一遍后说:“在哪里?你说在哪里?好好的你来给抹刀子我跳悬崖,嫌自己不够麻烦再找点事给我添乱是不是?下次再想寻死先告诉我,我掐死你比较快。” 我被骂得低下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跳悬崖,怎么还抹刀子? 颜箴喘了几口气,口气温和了一点,说:“小傻瓜,他们变了心,咱们也不能不活啊,凭什么让他们活得好好的咱们就寻死觅活?你还不觉得,等你像我这么大岁数经过这么多事情了你也就觉得生命的可贵了。我以前在军队里当军医的时候,看到那么多年轻的士兵在痛苦挣扎中死去,我想给他们一个痛快,让他们死得毫无痛苦,他们都不愿意,只是求我救救他们,求我想办法救活他们。还有那么多受了瘟疫的人,躺在那里等死,他们的眼中都有着对生的渴望,最可怜的是那些孩子,死去的时候只是小小的一团。如果你能看到这些人,你怎么有脸去自杀?” 我哭着说:“我没有,我没有自杀,我都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颜箴的大手摸上我的脸,擦去我的泪水。“你可知道,给你念了信后,你连着三天都似失了魂,叫你也不应,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吃个水果也能拿了把刀往手腕上割,今天一个不注意你又跑到断崖前跳,我发现了来拉,没拉住,把我也带了下来,幸亏这断崖壁上长着些松树,一路接着,这崖底也有个坑,全是草和落叶,咱们才没有摔死,不过今天也上不去了,这悬崖可够高的,你害人也不是这样害的,好好的得什么失心疯,早知道打你一顿便能将你治好,第一天我便打得你好过来,也省得今天在这崖底受罪。” 第27章 我居然成了这个样子?我不信。颜箴也不理我,按了一下我的左手腕,一阵剧痛让我忍不住叫了起来。我细细摸去,果真腕脉处一道细痕。原来是真的,连着三天我都是这样吗?失魂落魄,不知自己干了些什么。 揉揉肿了的脸,摸摸痛得有些发晕的头,好像流血了,手上粘兮兮的。 颜箴拦腰抱了我寻路走,远远的听到流水的声音,走到有水的地方,让我坐下,撕衣襟给我清洗头上和身上的伤处,然后说:“你忍着点,我身上没有带伤药,明天咱们想办法上去,拿了伤药一抹便好了,不会留疤,这么漂亮的小脸,留了疤就可惜了。” 好久没有听到他用取笑的口吻和我说话,一时间过去的颜箴又回来了。 山风呼啸,这里是山阴处,虽然是盛夏,感觉有点凉,颜箴把我的伤处清理完毕,脱下衣服跳到水中。 我听得水声哗哗地响,不由想起十四岁生日那天和棣同浴时的情景,他亲吻我抚摸我,想做点什么却不知做什么如何做显得很焦燥很苦恼的样子,后来又亲吻我的胸,以前不让他亲不让他动,那天让他亲吻了感觉麻酥酥的一阵阵地发冷发热。想着想着,这冷一阵热一阵的感觉慢慢地从心底升了起来,让我心思一阵阵地烦乱,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做什么,只觉身上一阵阵地燥热,小腹一阵阵地发紧,有种奇异的感觉。 我悄悄地背转过身,心惊胆颤地往下摸去,发现身体下面硬硬的,和平常不一样。仿佛被蜂蛰了,我的手电一般缩回来,打在身侧的石头上,疼痛闪电般从手传到心里,我痛哼一声。 水声响起,颜箴来到我身边,我听到他在穿衣服,然后问我怎么了。 我不敢说,那里怎么会变硬了呢?我弯着腰,不敢让颜箴发现我的狼狈样。忽然想起,以前棣也有过这样的情景,求我摸他,那里流出什么东西然后就变回原样。 心里求颜箴赶紧回到水里去,我好想办法让它变回去。哪知颜箴见我弯着腰以为我肚子疼,手上用着力把我放平,突然他停止用力,我猜测他可能看出来了,又羞又愧,说不出什么滋味,哭了起来。 颜箴轻轻地笑了,问:“以前没有过吗?” 我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手死死地捂着脸。 颜箴的手从我的脖子上慢慢滑下,说:“你今年十六吗?应该算晚的了。有的孩子十三四岁就已经开始了。” 我哽咽着说:“我十六岁生日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颜箴把我的身体转过来,手指从我头上慢慢移动,拨开我额前碎发,轻轻说:“别哭,你如今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发育的这般晚。别怕,这是每一个男人都有的经历,别害怕,别哭,有我呢。” 我的心里稍安,脸上却发起烧来,头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来。 “你知道怎么做吗?如果不会,我来教你。” “…不…”我的脸上能烤鱼了。 “好了,你坐在这等着我,我一会过来。”颜箴的声音带着笑意,慢慢地走开。 颜箴走开了,我的羞涩稍稍减褪,坐了一会,心里那虫咬蚁爬的感觉更加强烈,竖着耳朵听听四周的声音,咬着嘴唇,慢慢地把手伸进了衣服里。 回忆着帮棣做的时候,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热,手指也颤抖得厉害,触上了又觉得极羞耻,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几次试着,强烈的羞耻感都让我无法继续下去,我忍不住又轻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那里每天嘘嘘都要碰上几次的嘛,怎么今天就这样啊,我好难受,谁来帮我???? 如果棣在就好了,他可以帮我。我刚想到这里,又想起他如今喜欢女子的事,心里登时痛得如刀绞针扎,干脆伏地放声大哭。 颜箴快步走回来,问:“怎么了方槐,怎么又哭起来了?” 我闻声扑到他怀里,痛哭地说:“颜大哥,我弟弟他…他。 …他不再喜欢我了,他喜欢那些女子了…” 颜箴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轻轻地说:“这是迟早的事,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有几个人能经得起那些浮华的引诱?你是在深山里,如果你和方棣一样住在山外的繁华地,也许会和他一样。所以你也别难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男子情爱,你现在还是有点小有点单纯,再长大点就能明白你娘对你的一片苦心了。” 一只手慢慢地从我衣服里伸进去,轻轻地碰到我硬挺的地方。我低哼了一声,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想要把他的手拿出来,颜箴的嘴唇碰到我的耳朵,轻声地说:“你别动,我来帮你,你闭上眼睛好好地学,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闭上眼睛,浑身颤抖,躺在他的臂弯里,头转过来,贴在他的怀中,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领,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颜箴慢慢地和我说着话,就像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让我迷迷糊糊中又有种做梦的感觉,头有些疼痛,又有些晕沉,刚才被撞破的地方此时一阵阵地跳疼,可是我的身体下部的感觉却相反,被抚弄引起奇异的感觉席卷了全身,眼前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漆黑一片,而是一片空白,我拼命地咬着嘴唇,也抑制不住巨大的快感,一道道闪电般地冲击着我的全身,我忍不住呜咽出声。 身体绷得生疼,挺直了,眼前一阵阵闪过白色的光,我低声叫着,什么东西喷发出来,一阵阵地持续,我失控地哼着,大口地喘息。 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我失神地躺在颜箴怀里,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颜箴紧紧地抱着我,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骨头好疼,我难捱地动了一下,耳边听到颜箴忍耐的呼吸。一滴液体滴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慢慢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面如冠玉的脸,眉长入鬓,一双墨玉似的眼睛深处有种莫名的情绪,似忍耐,又似渴望着什么。 我出神地望着他,又一滴汗水从他额头上滴落,滴到我的额头上,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感觉到他身体不同寻常的高温。 我轻轻地喘息,眼前突然朦胧,闭上眼,眼前闪动着红色,慢慢地,什么东西贴上我的嘴唇,细细地吻着,温柔地吻着… 第43章 我傻傻地看着他,看着他半眯着眼一脸温柔地吻我。他长得真好看。 他的吻和棣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棣吻我时没一会便咬上了,而颜箴带给我的却是极尽的温柔和享受。如果棣能学到他的一半就好…我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他怎么能亲我呢我也怎么就让他亲? 等等,我怎么觉得不对?我怎么觉得他虽然在亲我,给我的感觉却是透过我亲别人? 果然,亲到最后,他喃喃地叫着:“子重。” 不知为什么,在他叫出“子重”以后,我一把将他推开,力量大得连我也有点不相信。 颜箴仿佛从梦中惊醒,愕然看着我。 我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伤害,怎么回事?第一次吻我是为了气李千山,这一次吻我又是把我当成别人,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气死了我! 颜箴什么话也不说,起身到水边洗手,我真是气死了,跟过去凶他:“你为什么亲我?” 颜箴不吭声,继续洗着手。 忽然想起他洗手的原因,脸上顿时烫起来。 悄悄地走到他身边,转过头看着他,真是很好看呢。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和他一直生活在这深山里… 我在想什么?人家明明喜欢李千山,我也喜欢棣啊,怎么会这么想,讨厌!丢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气呼呼地站起来,往回走了几步,想想又走回来,大声问:“子重是谁?” 颜箴回过头望着我,若有所思。沉默一会,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珠,淡淡地说:“李千山的表字子重。” 讨厌,把我当成李千山。 我用力踢着脚边的一块小石头,把它踢到涧水中。 颜箴依旧望着我,脸上渐渐地有了奇怪的神情,然后说:“你生气什么?吃醋了?开始喜欢上我了?” 讨厌!我脸上更加烧得厉害,心里也有点诧异: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亲我?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把我当成了李千山?不是说以后不会再亲我了嘛?怎么又亲啊,还一边亲我一边想着别人? “我哪里像他了?”我怒气冲冲地问。 颜箴笑:“鼻青脸肿的样子像。他有次和你现在一样,脸肿得像个猪头。” … 我用力把他的手甩开,气冲冲地自己往前走。 没有路,四周阴森森的,抬头看看,半空中全是厚厚的浓云,将天空挡得严严实实。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绕树攀石,心里的气越来越小,我这是在干什么?吃醋吗?我又不是喜欢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把我当成李千山呢? 那我为什么这么在意李千山呢?他对我也很好啊,而且一路护送我和棣回家,我和棣对他那么冷淡和恶劣他都没有生气,在我们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来帮我们。 以前没有自己出过门,我和棣都以为出门在外很容易,只是回家而已,顺着官路就能到家。经过和颜箴来神医谷的路上我才知道,这路上的客店也有黑店,这路上的行人也有坏人,我们一路上遇到好几拔,有贪色的,有贪财的,形形色色,还有山匪路霸,如果不是颜箴悉心照顾,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 第28章 想来从洛阳回家多亏有李千山一路护着,没有让我们见识到人心的险恶。 慢慢地我停了下来,回头看到在这难走的崖底走得如同闲庭散步似的颜箴,小声说:“颜大哥,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 颜箴的眼睛闪着光,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喜,“方槐,你能看见了。” 我一开始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欣喜若狂。 “方槐,你的眼睛能看到了,真的,太好了,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我望着那个急冲过来的人几步冲到我身边,两只手一下子掐住我的腰,把我举起来转圈。 我能看到了,这是什么意思?四周的树和崖壁急速地在我眼前转着圈圈,我的头更晕了… 阴沉的景色一下子在我眼前失去了颜色,熟悉的黑色重新占据了我的视线… 我再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正是睡了两年的床。 不敢睁眼,不敢不敢不敢,生怕一睁眼所有的一切全是做梦。 慢慢地伸手去摸左手腕上的伤痕,还在,又摸摸脸,脸还是肿的。 我的眼睛真的复明了?还是一直在做梦? 小心地睁开一线,眼前一片漆黑,我忽地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是黑色,我心里一凉。 慢着,这黑色不是以前那种绝望到极点的浓浓的黑,而是… 而是… 我慢慢地转头,黑暗中,有些东西慢慢显出了轮廓,听着风声传的方向,我慢慢地向外看,窗户大开着,几点星光从窗外浓墨似的天上撒下淡淡的光。 咬自己一口,疼得我打哆嗦,捏捏自己的大腿,呜——用力太大了,一定青了。 屋里没有人,夜里听惯的风声水声中隐隐传来呼吸声。 没有穿鞋,轻轻地下了地,借着窗外暗淡的星光,赤脚走到窗前,伸头向外看,浓郁的夜色中站着白色的身影,宽大的衣袖和衣摆被风吹得横飞起来。 走到门口,轻轻地出去,抬起头,天边挂着一弯银钩,四周耸立着巨大的山峰,黑沉沉地似乎要压下来。 我胆怯地往前走,夜里的山真是很吓人。 颜箴回头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向我走来,揽着我的肩,微微地笑,问:“醒了?” 我点点头,他的手好凉,透过衣衫传到我的肩头,让我感觉有些冷。山里的夜真的很冷,他在外面站了多久?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有点讨厌李千山了。在回翼州的路上,虽然他没给李千山什么好话,给我的感觉也并不是对颜箴完全的无情,有时候我感觉他还是挺在意颜箴,不然也不会在颜箴亲我的时候气得一掌劈碎石桌。 就算是他因为别人的目光不敢承认和颜箴的感情,但他已经有了侧妃,还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娶正妃?为什么不能单一地把感情付给一个人? 讨厌他还有一个理由,他是江德卿的表哥,而江德卿带棣去妓院,讨厌!把棣带坏了! 我虽然没去过,可依棣的信中所言,花钱就可以摸的女人,应该不是什么好女人吧? 胡思乱想间,我已经被颜箴带回了房里。 “好好睡吧,眼睛刚好,别用得太多。我已经写信告诉方棣了,他要是知道你眼睛好了,一定会很高兴。” 鸽子又飞了回来,我不想再看棣的信。看了只会让我心里更冷。 我慢慢地想开了,既然天不能容我对棣的心思,棣的心又慢慢转移到女子身上,那我也只好学着放弃。 娘以前说过我死心眼,认定的事便不肯回头,如今,我便把这死心眼用在棣身上吧。 既然想着放手,干脆就放得干干净净,不能拖泥带水。我不想像颜箴那样痛苦,也不想像那个雨夜和我琴箫合鸣的“竹仙”一样哀伤。干脆从此绝了念头,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颜箴把信取出放在我面前,我点了蜡烛一张张全烧了,从今后他只是我的亲弟弟。 颜箴也不阻止我,只是默默在看着,末了轻轻说了一句:“傻子,你以为烧了信一切就能消失了吗?” 颜箴自鸽子回来后就有点心神不宁,我问他好几次他都说没事,我强拉着他为他搭脉诊断也没诊断出什么病因,只是心力弱一点,是前段时间伤心所致,此外再无别的症状。 可他为什么有点坐立不安呢? 他一直喂我吃饭,我眼睛好了偶尔继续着这个习惯。我对这个习惯也挺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是我打小就十分熟悉的,如果那个做饭的大娘能做得再好吃点就更好了,天天吃白米青菜吃得我烦死了,我好想吃肉,看到鸽子就想把它烤了吃),可是不代表我也喜欢他把饭喂到我鼻子里或是下巴上。 再一次的,我脸上被他喂上了饭粒。 恼火地站起来,夺过他手中的筷子,把青菜直送到他脸上去。 被青菜汤沾了一脸,颜箴才回过神,愕然问:“你怎么了?怎么脸上全是米粒?” 我怒。 没有像以前一样哄我,也没有帮我把脸上的米粒取下来。颜箴沉思着,过了一会说:“方槐,我想,方棣可能过几天就来了。” 我呆若木鸡… 第44章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在你对女子有了兴趣的时候又要来了呢?为什么在我想放手的时候又来乱我的心呢? 心里乱成一团麻,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我不见他!颜大哥,你把我藏起来吧。”我心里又慌又堵的感觉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毛毛地像草一样。 颜箴以好待暇地喝着茶,对我翻着白眼。 “我真不见他,颜大哥,你把我藏起来吧。”我急得团团转。 “为什么不见他?说个理由我听听。” “…”我难以齿口。明明知道他早已猜出我对棣的心思,可是让我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难为情。 “你怕什么呢?不是决定好了吗?以后对方棣只有手足之情,不再有别的想法,连他的信也可以烧了不看,为什么现在又怕见他了?” “谁说我不敢见?”我冲口而出。 @奇@“哦?那刚才是谁一口一个颜大哥,我不见他?”颜箴轻轻吹茶碗上漂着的茶叶,意态娴雅雍容,与这草堂陋室格格不入。 @书@我眼尖地看出他捧的茶碗不是我们平时所用的粗瓷,而是官窑出的精品白瓷,碗中茶水碧绿,闻起来更是清香不同凡品。他的神情更是与以前的落落寡欢不一样,显得气定神闲,有时背着我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脸上温柔与喜悦的神情交替出现。 @网@莫不是李千山也来了?不然颜箴怎么和变了一个人似的?有可能,不然棣怎么能找到这里。一定是李千山与他一起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颜箴挑着眉,懒洋洋地问我。 我肚子里鼓鼓地,嘴巴抿得紧紧的。哼!前些日子还害人家为你伤心加担心呢,现在又成这个样子,李千山不是不要你了嘛,为什么一知道他也要来你就高兴得什么样子? 越想越生气,我凭什么就让你亲来亲去的,好像我只是一个什么东西,想亲就亲了,而且现在我这么难受,你不但不劝我还高高兴兴的,不行,亏死我了。 我跳起来扑过去,对着他的脸就亲。 颜箴吓了一跳,端着那个名贵的茶杯站起来躲我。 “你干什么?发疯了?” “不行,你还给我,谁让你亲我的,第一次我都已经不计较了第二次你还亲,讨厌,还给我!”我跳着去捞他的头。 讨厌,我明明已经长高了不少,怎么还是比他低了一个头。 颜箴在躲我的同时还在笑,还小心地护着他的茶,不让茶水洒出来,我气得更厉害,直想咬他几口。 “好了好了,都已经给你道过好几次歉了,你怎么还想着,你可别让我想歪了,以为你喜欢我才这样斤斤计效。”颜箴围着桌子和我转起了圈圈。 我头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学轻功,如果会了轻功,直接飞过去揍他。 “你还说!你不是说过再不亲我了吗?怎么那次还亲!言而无信是谓小人。” 颜箴笑得越发可恶,居然还喝了口茶,动作潇洒无比。 “好好,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君子有容人之美,你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我这小人一次。” 他越笑我越生气,只想把他脸上的笑给撕下来。 踢翻了椅子踹倒了凳子撞歪了桌子,我累得呼呼直喘,身上撞得好疼,那个颜箴却一直在笑,似是满腹全是喜悦挡也挡不住。 颜箴被我闹得逃到外面,我追了出去,说什么也不能饶他。 颜箴突然停住了,我一个没防备,一头撞到他后背上,不顾撞痛的鼻子,立刻手脚一起缠了上去,看你往哪跑。 “我让你再笑!我让你再笑!敢笑我,咬死你!”我努力地爬到他背上,张口向他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我这一口用了好大的力。这几天他没少气我,我气急了便打,打不过便咬,每次咬他还没等我使劲就会被他用内力将我的嘴弹开,这次呶足了劲非要咬他个牙印出来。 腥甜的味道在我嘴里漫开,我大惊失色,他怎么没有动内功弹开我? 讪讪地从他身上滑下来,看着他的肩膀上的白衣被渗出的血慢慢染成红色,心里好虚,缩手缩脚地想回屋给他找到药。 山风吹过,满山林涛呼啸。 好想有点不对劲,颜箴怎么一动也不动? 第29章 心里慢慢地充斥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慢慢地把头回转过去? 通往崖下的一条崎岖小径,站着两个人,一个高大俊朗一个… 。 我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也感觉不到疼痛,百感交集,五味纷呈。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那两个人影也晃来晃去,那道愤怒和怀疑的目光也消失在这模糊之中。 我扭头走进屋子,把门窗全部闩好插上,收拾着满屋狼籍。 从屋中水缸里舀水洗脸,洗去满脸的泪痕,找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再拿起木梳慢慢地将头发梳理整齐,重新洗洗脸,刚才梳头时又流了满脸的泪。 努力稳稳心神,把情绪控制好了,打开门,微笑着走出去。 李千山和颜箴已经站在一起,我无暇看他俩,只是把目光投向另外一个人。 那张脸已经两年多没有看到过,可是只是远远地一眼便认了出来,较之小时候的稚气显得成熟了一点,记忆中嫩白圆润的脸可能由于路上劳累变得黑了一点,下巴也尖了,显得有些憔悴,质地很好样式也很好看的衣服有些脏,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种怀疑和生气的表情,此时目光里满是激动和欢喜,一步便冲了过来。 一把便来捉我的肩膀,我后退一步,他没捉住,手一沉转而拉住我的双手。这次我没有再挣,只是任他紧紧地握着。 “槐,我好想你。”他嘴里只会说这一句。 我听得几句,微笑地说:“我也很想你。” 棣眉毛登时一拧,满脸不乐意,嘴里小声嘟囔:“什么叫我也很想你? 听起来这么别扭。” 我装作没听见,保持脸上淡淡的微笑。 棣脸上的兴奋有点淡了,望着我,眼中闪动着某种怀疑的神情,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我也向那两个人看了一眼。 咦?那两个人呢?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居然就没有影了。 哼!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颜箴这么久没有和李千山联系,现在好不容易见了面,肯定没什么好事。哼! 棣又转过头看我,狐疑地问:“槐,你怎么了?怎么见到我一点也不欢喜?你不想见到我吗?” 我心里叫嚣着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去喜欢女子你为什么在我决定要把你当兄弟看的时候来乱我的心,嘴里却说:“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不欢喜怎么会不想见你?” “真的?”棣的眼中还是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说着内心最真实的感情,我想棣,已经想了两年多了,从我还没明晓自己喜欢他开始,就天天想着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我好想扑到他怀里亲他咬他抱他踢他打他,对他说我好喜欢他好想好爱他,肆无忌惮,放任自己的心。如果没有收到他那两次来信,我真的会这么做。 我的眼中突然浮起一层泪雾,娘,槐儿虽然无法转变对棣的感情,可是能够管住自己的手管住自己的心,您满意了吗? 槐大惊失色,扑过来捧着我的脸叫:“槐,我没说什么吧,你怎么哭了?” 居然就用他的脏袖子给我擦泪。 我用力将他推开,微恼道:“你的衣服全是土,讨厌!” 棣毫不在意地说:“最后三天我和李大哥只顾赶路,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哪还顾得上洗漱换衣啊,只想早一刻见到你们。槐,我好想你。”最后一句声音转柔,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的心里一阵阵地发紧,终于抑制不住,双手缠到他腰间,脸也贴上他的脸,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也好想好想你,每天都想,每晚都想,想得没法再想了,一想到咱俩不能见面,心里就疼得很,就想哭,我,我还以为咱们这一辈子也不能见面了…” 棣转过来亲我的脸,然后说:“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咱们俩再也不能见面了,我这不是来了嘛。哼!人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哪知,哪知你居然爬到颜大哥身上,见了我还把门关上,让我等了好半天才开门,你什么意思你?”说到最后,成了我最熟悉的控诉,我想着,下一个动作就是该皮肉受苦了,果不其然,腰侧被拧了一把。 很疼,可是觉得很幸福。 我紧紧地搂着他,心里告诉自己,该松开了,你不是决定了以后只有手足之情吗?怎么还不放开?可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在说:等一会,再等一会,让我再留恋一下这种幸福的被想念的感觉。 不管他的衣服上全是土,不管他是我的亲弟弟,我只要再抱抱他,等我松开,他就只是我的亲弟弟。 我闭着眼,努力地不让眼泪流出来,这种乱论的罪恶感只让我一个人来背负,让他快快乐乐地生活,有着正常的感情。他现在抱着我只不过是出于分别两年的亲兄弟重新团聚的欢喜,亲我的脸也只是重复小时候的举动,不像我心里有着那种龌龊见不得人的念头,被亲着的时候居然有有有,有那种羞耻见不得人的反应… 我猛地推开他,望着他错愕的眼,狼狈地转过身,慌乱地说:“你… …你进来坐,我…给你…倒水喝。” 一头扎进屋里,低着头弓着身给他舀水,拿手巾,让他来洗脸,又找来自己的衣服,让他换下身上的脏衣。 棣每次到我身边想说什么,我都抢先一步转过身去找别的事做,总之不让他看出我的样子。 最后洗漱换衣喝水什么事都做完了,我找不到别的事做,干脆扯开被子,把他一下子蒙住。 “你这几天赶路,没怎么睡觉,一定是困了,快来睡一会,有什么话等醒了再说。” 棣被我强按在床上,嘴巴也被我紧紧地捂住,呜呜地叫着,两只手使劲地掰我的手,他的力气还是比我的大,掰开后生气地说:“槐你这哪是想让我睡觉,你这简直是谋杀!” 第45章 棣的脸都胀红了,生气地说:“槐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怪怪的?是不是不喜欢我来啊?” “没有啊。”我心慌意乱,“你怎么这么想,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来呢?” “没有吗?”棣眼睛直瞅着我,瞅了好久,脸上神情才慢慢恢复了正常,打了个呵欠,伸手搂住我的腰,说:“我也真的困了,槐你陪我睡吧,好久没和你一起睡了,真是想念。” 我很想很想拒绝,心里也知道要拒绝,可是身体却服从了他胳膊的指挥,和他面对面躺在床上。 近距离地看着分离两年的棣,心头酸酸的,交替着悸动和疼痛。如果永远不长大多好,我俩可以肆无忌惮玩耍打闹亲热,完全不用顾忌旁人的目光,旁人也不可能想到乱论,只会想这兄弟俩感情真好。而现在…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棣伸出手指,在我眉头轻轻地揉,问:“槐?你为什么叹气?是怪我没早点来见你吗?你别怪我,我和爹到了京城才能找到李大哥,不然娘不让我出门。当我知道他养的鸽子能往这里送信的时候我就逼着他让鸽子帮我送信,当我知道他知道神医谷的位置的时候我就求着他带我来。我求了他好久,刚开始时他还拿乔,等到后来快到的时候他比我还急呢,恨不得一天就赶来。你都不知道,这个人简直就像铁打的,骑马跑三天三夜都不怕累,我硬挺了两天就不行了,腿上的皮都磨破了,疼得我好几天都没法骑马,要不我还能早几天到呢。槐,你抱着我呗,像小时候那样,我喜欢你抱着我睡觉,不,不是这样抱,这样好别扭。来,你把头放我肩膀上,这样试试,嗯,这样好,我可以搂着你,嗯~这样好舒服。” 我把头放在他肩膀上,他的胳膊从我脖子下面伸过去,另一只手搂在我腰上,把我整个人围了起来。这个姿势我不是太舒服,有一只胳膊不知道该放到哪,放到哪也不合适,只能伸直了放在我们俩身体的中间,心里却很喜欢这个姿势,被他紧紧地搂着,觉得不再寂寞,不再害怕,不再伤心,心里充满了幸福和宁静。 “棣,你知道吗?以后咱们不能再像这样躺在一起了。”我慢慢地说,心里好矛盾,又想和棣像以前一样两小无猜嫌,又不想再让棣再乱我的心。 “哦?为什么呀?”棣好奇地望着我。 “因为…因为…”面对棣清澈的目光,我实在说不出逆耳的字眼,娘的话犹在耳,棣的信犹记在心,怎么能让毫不知情的棣处于我这样为难的境地呢? “没有什么,咱们现在大了,哪有兄弟长大了还在一起睡觉的道理?” 我终于把想说的话咽下,有什么苦还是让我自己来承受吧,至于棣,我舍不得他和我一样在比男子相爱还要严重的乱论禁忌等字眼中日夜煎熬。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睡?这里就两张床,我不和你睡,难道和李大哥睡?难道和颜大哥睡?还是你想我在地上睡?我可不管,我要睡床。要睡地上你自己睡去,我不睡。”棣说的理直气壮。 我想了又想,说:“好吧,等颜大哥回来了,我让他帮我打个地铺… …” 话还没说完,我的身子已经被推了出去,摔到地上。 我错愕地抬头,对上棣阴郁的脸。 棣阴暗的目光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冷得让我心里打哆嗦。他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屁股摔得好疼,床前面有个屏风,我被推下来的时候肩膀重重地撞在屏风的框子上,很疼,可这疼远远比不上棣冷冷的注视和生平被一次被他从怀里推开的震惊和酸痛。 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第30章 他怎么还不来扶我?怎么还不来抚慰我的疼痛?我可是和他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啊。 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眼睛里冒着火,牙齿咬得很紧,腮上的肌肉都抖了起来,脸也变成铁青色。 “我就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一定会把我忘了!果然如此!”棣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像一把把的尖刀直直地刺进我的心里,刺得我的心头血淋淋一片模糊。 “你说什么?”我震怒地问,真是好笑,明明是你喜欢了女子,怎么现在又成了我的过错? “难道不是吗?我千辛万苦来找你,你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冷不热,阴阳怪气,难道不是你喜欢上了颜箴?早知这样,我何苦一路辛苦来找你?”说着说着他还委屈了,眼圈也红了。 “没想到咱们十四年居然比不上颜箴的两年。对了,我早该看出来了,两年前你就让他亲你,你走的时候还跟我发脾气,原来你早就对他有意。怪不得你要和他一起来神医谷,还在临走前和我生气,原来你早就想离开我了,你你你你太过分了。”棣越说越生气,突然跳下床过来踢我,我被他的无理指责气得说不出话,也没想到他突然发难,连躲也不知道躲。 唉!就算我想躲也躲不开,我除了空练几年内力,又没有练武,哪里躲得从小练武的棣,身上被他踢了好几脚,我大怒,爬起来准备和他干仗,眼前一黑,肚子被他狠狠踢了一脚。 一股腥甜直涌上来,眼前跳动的全是亮闪闪的星星… 肚子好难受,不知道里面什么疼,一阵一阵的钝疼,心也疼,疼得喘不上去,两只手不知被什么拉住了,想睁眼看是什么缚住我,眼皮上像压了千斤重石,怎么也睁不开。耳朵旁边也嗡嗡地响,像是有人在哭,有人在骂,也有人在劝。 真烦人,吵得我不得安宁,我想让旁边的声音安静下来,一张嘴,什么东西涌出来,旁边好似响起了惊叫声。 真讨厌,这么吵,我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又沉入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好像有着什么东西,我努力地睁眼去看,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又响起什么声音,我努力地听,也听不清。我怎么了?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了?难道我又瞎了,而且还成了聋子?还成了哑巴?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什么东西滴落在我脸上,一滴一滴,先滚烫后冰凉,又顺着我的脸滑下去。下雨了吗? 心里一阵阵闷疼,身体里不知什么地方在疼,疼得我死去活来,我想翻滚以减轻这种疼痛,四肢却不听使唤,被什么紧紧地固定住,就连我的头也不能动了一分一毫。我已经死了吗?死了怎么还会心疼?怎么还能感觉到疼痛? 耳边一声一声地有人在叫“哥,哥,你别吓我,哥,你别吓我… 。”我终于听清了,这是棣的声音。我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再叫我槐了吗? 我和他只有兄弟之情了吗?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浮起,立时想起他踢我的那一脚,想起了他推我下床,想起了他对我的指责,想起了他信中说喜欢妓院中的那些色艺全双的女子,也想起了娘说过的那些话。 心直沉下去,空荡荡的,着不到边的感觉完全笼罩了我,比盲时无边的黑暗更加令人绝望,闷疼的感觉反倒渐渐减轻,身体也好似渐渐轻了起来。 忽然一股大力猛地把我往下一拉,疼痛和不能动弹的感觉又重新占据我所有的意识。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只能听到耳边模糊的声音,却有一股热流慢慢融入我体内,在我周身四肢百骇游走。热流到处,郁闷疼痛的感觉就好似轻一点。 我先是被这种热流所吸引,这可比我练内功时奇妙得多,更奇妙的是,这股内力与我所练似乎同出一辙,所到之处,原本我冲过许多次依然闭塞的经脉很快就冲开,沉重无力的感觉被取代,连心口的闷疼都轻了。 我所有的感观都被这股热流带动,随着它在我体内流转无数个周天。突然想:可惜棣不喜静,不肯练内功,无法得知体内真气流转的乐趣。只这一分神,流动的真气突然四处乱撞,张开嘴,什么东西喷了出去。 等到再次有了意识,发觉体内真气又收回经脉中,自己试着运气,经脉畅通无阻。肚子也不疼了,心也不再闷着疼,试着动动手,还是不能动,身上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着。慢慢地睁开眼,有一道光从窗缝里斜射进来,我轻舒一口气,幸亏没有再次失明。 慢慢地转动眼睛瞧,看到颜箴坐在床前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李千山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头却枕在颜箴腿上。 纵然在熟睡,这两人也清俊英挺,看上去真的是很般配。 嗯,颜箴看起来更瘦了,李千山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累的样子。 再慢慢地看别的地方,桌子上放着好几盒银针和一些瓶瓶罐罐,地上放着好多种草药,屋角小火炉上吊着个小砂锅,正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什么东西把我缠得更紧了,我皱眉,凝目去看,箍在我腰上的是一只手臂,顺着手臂慢慢上移,埋在我肩头的是棣沉睡的脸。 棣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头发黯淡无光,眼睛下面好深的黑色,脸色腊黄,脸颊上的肉都抠下去了,嘴唇上也干裂起皮,不再似以往丰泽润红的颜色。 他脸上犹有泪痕,我用力想挣脱他的禁锢,挣扎半天,发现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还累得我直喘气,心脏也怦怦跳得厉害,出了满身的大汗。 棣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嘴里喃喃说着:“槐,你别吓我,你要死,咱俩一块死,你别离开我。” 我翻翻眼,无力地由他紧紧地缠着。 颜箴有了动静,睁开眼,正对上我望向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还有朦胧睡意,紧接着睁大,脸上现出不可置信和狂喜的神情。这神情我以前见过,在他发现我复明的时候在他脸上出现过。 我心里酸酸的,觉得好委屈。棣居然踢我,踢得我好疼。 颜箴脸上现出心疼的神色,小心地把李千山扶起来,小心地让他靠在椅背上,然后起身到我床边,拉着我的手为我搭脉,然后轻轻在我头顶摩抚。 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声说:“嘘,别说话,别吵醒他们,他们好几天没合眼了。” ?我脑中闪一个问号。 颜箴笑笑,又轻轻地说:“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了,他这些日子没少受罪。”用手指指棣。 “你别哭,方棣怎么对的你,我就怎么对的他,子重也狠狠揍了他一顿,你别再生他的气了。” “没想到你们兄弟俩会这样,一个一个的都挺能闹腾的,不见面时一个个想得跟什么似的,见了面又打架。一个被踢得吐血,另一个后悔得没把脑袋撞掉,一个突然病情加重差点死掉,另一个就跟着抹脖子嚷嚷着要去黄泉陪你,你们这俩个小鬼,一个比一个难侍候。” “子重后悔死了,直说不该带着方棣一起来,来了一天也没让他安生。” “小槐,你知道方棣为什么要踢你吗?他是在吃醋啊,呵呵,他以为咱俩好上了,对我嚷嚷半天,气得我干脆封了他的哑穴,一封就是一整天,等解开时他都吐血了,差点没死掉。要不是怕你醒来后发现你弟弟死了你也不活了,我还真想把这个可恶的小鬼给废了。” 颜箴轻轻地说着让我一时无法消化明白的话,他的声音充满着令人安宁的感觉,慢慢地,我在他温和低柔的声音中有了困意… 第46章 自打我清醒过来能下地后,耳边就没消停过,天天有只苍蝇围着我嗡嗡转,今天也不例外。 “哥啊,你对我笑一笑啊,不不不,看我一眼就好了,好不好?求求你,呜呜,都说了八百遍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踢你了,呜呜,以后只准你踢我打我,奇qisuu.书我一指头都不碰你了好不好?颜大哥,你帮我说一说话嘛,我哥他不理我了。呜呜,李大哥,你怎么光笑啊,见死不救啊你。哥哥哥哥哥,你再不理我我就从这悬崖地跳下去了,我我我真跳了,我真的要跳了,我一定要跳了哦,我哇——” 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本来翻着眼扯着一边嘴角整理着药材不理他,被这声惨叫吓得一下子站起来,正看到颜箴用一根腰带将被踢下去的棣扯回来。 棣吓得面如土色,我也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半天缓不过劲来。 等稍微有了点劲,立刻扑过去抱住棣,上下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然后咬牙切齿地瞪着颜箴,一个字一个字地叫着:“颜——箴——” 颜箴笑逐颜开,回答:“小槐,不用太谢我哦。” 我我我,我谢你?????我咬牙切齿地扑过去打他,被李千山一把揪住,笑得怪模怪样地说:“怎么着?你弟弟想跳崖,人家帮了他,又怕你伤心,又救了他,你不但不谢,还想杀人吗?” 我我我不想杀人,我只想吃人。 气急败坏的我想也不想,一指点出,李千山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显然没想到我会再一次点中他的穴道。 颜箴笑得前仰后合,飘身过来一把抱了他,人影一晃,已到了老远,远远听到他大笑的声音:“子重,你怎么也记不住,这小子虽然不会武,点穴功夫却不错,连我也得小心呢。” 我转过头去看还没从惊吓中清醒过来的棣,心里一疼,过去抱住了他。 第31章 他的身子抖动得好厉害,眼泪也一颗一颗往下掉,两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衣服。 “好了好了,棣,他们是在吓唬你,你别哭,别害怕,有我呢。”我柔声安慰他的同时心里极为不爽:明明人家还没原谅他,怎么就过来安慰他呢?明明是他前些日子一脚踢得我差点死掉!刚刚发誓再也不理他了,还没几天怎么又抱着他了呢?讨厌的颜箴!讨厌的李千山! “哥,你别不理我,如果你再不理我,我真的会跳下去。” 本以为棣会趴在我怀里借机撒娇或是大哭一场,实在料不到他反过来搂着我的腰求我别再不理他。心里一根名叫柔软的弦被轻轻触动了。 我的手早已从他身上离开,转而捧住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挣扎好久,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地说:“我不打你,也不骂你,想让我原谅你,答应我一件事。” 棣立刻眉开眼笑,说:“行,十件事也行,一百件事也行,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求你别不理我。” 我微笑了,说:“没那么夸张。我只求你一件事,以后咱俩只做亲兄弟。” 棣眨巴着眼,想了一会,说:“咱们俩本来就是亲兄弟啊。” … “我是说以后咱们当真正的亲兄弟…” “咱们本来就是真正的亲兄弟啊,还是一起出生的呢,长得一模一样,走在外面谁不说咱俩是亲兄弟我跟谁急。” 我磨牙。 “我是说,咱们当那种不睡一张床,不盖一条被,不动不动就搂抱在一起也不动手动脚的亲兄弟。松开,现在把你的手从我腰上拿开,听到没?” 最后一句转成了怒斥,棣的手都快摸到我pp上了。 棣立刻说:“行,我答应你。”立刻把手从我身上拿开,然后冲我笑得灿烂耀眼。 我已经做好了磨破嘴皮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心下诧异的同时,也伤感之极,他果然不再喜欢我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答应。 我黯然地想: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只当亲兄弟的想法不是你先提出来的吗?为什么你还要觉得难过呢? 我默默转过身,去收拾那些被踢乱的药材,没走几步,腰上一紧,又被棣紧紧抱住。 “你干什么?松开我,不是已经说好了以后不准再动手动脚的了嘛!” 我强忍着想流泪的感觉,尽量用正常的口吻说话。 棣把脸贴我后背上,调皮的说:“我可没有答应哦。” ?????我用力转头,从肩膀处使劲看他,气急地说:“刚才你明明答应的,你说:‘行,我答应你。’不能食言而肥啊。” 棣笑着把头埋在我背上,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我背上,让我心里也烫起来。 “不松,就不松,我刚才答应的是把手从你腰上拿开哦,可不是你说的不能睡在一起不能盖一条被子不能动手动脚哦,你可别弄错了。反正我就要和你当能睡在一起能盖一条被子也能动手动脚的亲兄弟,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的话,嗯,只要你能打得过我,我就听你话好不好?” 我张口结舌,谁能打得过他啊?没想到他也会耍赖。—-—/////////心里却有种想笑想跳起来的感觉,想手舞足蹈,想欢呼雀跃,想回过身抱着他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思,我强装出冷淡的声音说:“咱们已经长大了,别再跟小孩子似的,谁要跟你打架,再说我也打不过你,你一脚都能将我踢得几乎死~”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被飞快地转了过去,棣的嘴…棣的嘴就这么…就这么压到我…嘴巴上… 我眼睛瞪着大大的,盯着眼前这个人,都忘了自己最拿手的点穴功了,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任他亲个没完没了。 棣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和我对视,瞪了半天,有点羞有点恼地把嘴巴稍稍离开,说:“你~你就不会把眼睛闭上啊~” 啊(普通话四声),我乖乖地闭了眼,刚闭上就感觉他的嘴巴又热哄哄地亲上来,还把我的舌头带到他嘴巴里吸。 我的头晕乎乎的,心想:两年了,他怎么还这样亲啊,笨死了,应该这样,这样,这样亲。我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反客为主,学着颜箴吻我的样子回吻棣。 耳边听到棣慢慢急促起来的气息,感觉他身上渐渐升高的温度,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棣的眼睛半睁半闭,脸色也变得通红,心里突然一动,想把他压在身下。 立刻被这个念头刺激到,手指也颤抖着来到他的领口,慢慢地往里探。 分心做了别的动作,也没继续吻棣,棣不满意地睁开眼瞪我,抗议地拖长了声唤我:“哥——” … “哥——” 我被这一个字打得浑身僵硬,呆若木鸡。我在做什么呀?不是想好了只做亲兄弟吗?不是想好了要放手吗?已经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做个了断,怎么现在又去吻他,怎么还想着去抚摸他? 而且身体中间的部位也有了抬头的迹象? 我用力把他一推,悲哀地发现自己对棣不仅仅是单纯的喜欢爱恋,满心里都是想和他做点什么的念头。不可制止地想起他的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在我手里释放的事,不可制止地开始憎恨被他喜欢上的人。这,这这这算什么?我之前的犹豫挣扎和决心怎么都抵不过他的痴缠厮磨和这一个吻啊啊啊~不看棣纳闷和受伤的脸,我只管对在心里对自己进行唾弃谴责:他已经开始喜欢上女子,对你只不过是重复小时候的亲热举动,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怎么对自己的亲弟弟动了这样的心思? 咬着嘴唇,我扭头走进屋子,闩上门,对自己说,从现在努力还来得及,一定不能再对他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了,一定不能再有了。 棣在门外团团转,叫了几声,过了一会竟然从窗子里跳进来。 我怎么忘了,从小他就爱翻窗户不爱走门啊… 第47章 我和棣悄悄躲在石头后,看着前方不远处烤山鸡的颜箴和在水里抓鱼的李千山,心里好气,这两人不带我们,悄悄躲到这里来吃肉。哼!等你们烤好了我们再出去,非得抢下一半来不可。 颜箴靠着石头,一边转着手中的树枝,一边转头去看李千山。 李千山的外袍扔在水边石头上,只着内衫,挽着裤腿,抓鱼时溅起的水花将丝制内衫打得半湿,贴在身上。 颜箴笑着说:“你干脆脱了衣服跳进去抓吧,不然一会还得替你烤衣服。” 李千山回头瞪他一眼,弯着身子站在水中蓄势待发,猛地一伸手,水花四溅,欢呼地直起来说:“还往哪里跑,乖乖让老子烤了吃吧哈哈哈哈哈。” 这一下衣服湿得更厉害了,转过头,阳光照在他沾到脸上的水珠,不时在空中一闪然后落下,那样子真的是很好看,颜箴都说不出话来了。 李千山大笑着往岸上走的时候突然叫:“阿箴,你的鸡是不是烤糊了?” 颜箴立刻手忙脚乱地摆弄手中的鸡。 李千山一把将鱼摔在石头上,然后从外袍里拿出一把短刀,扔给颜箴,叫他去收拾鱼,然后脱下上衣,光着上身躺在一块平整大石头上晒太阳。 我扭过头对棣小声说:“你看人家李大哥,身材多好,你也长成他这样的呗。” 棣有点不高兴,趴在我耳边说:“你是不是又喜欢上他了?告诉你哦,我不许。你还没说你是不是和颜大哥学的亲人的事呢?是不是你又让他亲你了?” …我理亏,只好说:“讨厌!你怎么动不动就说我喜欢别人啊,你不是也喜欢上了别人吗?还敢说我?!” 棣有点着急地问:“谁说我喜欢别人了?你听说的?我喜欢什么人了? 你说你说!” 他一着急,声音稍微有点大,我赶紧一把将他的嘴捂住,按着他的头缩在石头后面不敢动,过了好一会,竖起耳朵听,没什么动静,这才将脑袋悄悄伸出去看。 颜箴和李千山已经没影了,连地上的火也熄灭了。我火大地站起来,气呼呼地走到他们刚才在的地方,用鼻子使劲闻,闻了一会,叫随后而来的棣往另一个方向走。 哼!我就不信,你们能摆脱我。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我精心制作的药粉,散发出隐隐的清香。 早在昨天晚上,我就把这个药粉悄悄洒在他们所有的衣服上,不管今天他们穿哪一件,衣服上都会带着这股淡香,无论走到哪里,这股淡香都会留滞半个时辰。这香味清淡之极,不仔细闻会闻不到,可是若遇到另外一种药,清香就会变得浓洌。 这可是我以前在家时从爷爷给我看的旧书中翻到的配方,手头一直没有足够的药材,又没有时间,在神医谷闲得无聊,我凭着记忆找来配方上的材料,做出了几样东西,这只是其中两种。 爷爷书上说这是寻踪粉,我嫌难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余香,另一种叫显影。此时余香洒在他们衣服上,我手中只要有显影,任他们躲到天边,我也能找到他们。 剩下的事很好做,闻着香找他们就行。 走走停停,有时还得让棣背了我上树,走了过了好一会,我听到前边林子里有说话声,立刻叫棣放我下来,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林子很密,草丛也很深,所幸这里林鸟不少,叫得叽叽喳喳,还有夏蝉不住地吟唱,那两个人一点也没有觉察到。 我悄悄从草丛里探头一看,脸登时红了。 颜箴正在亲吻李千山。 第32章 李千山的外袍随便披在身上,也没系,湿了的内衫就挂在手臂上,双手似推似迎地扶在颜箴身上,脸上的表情又似懊恼又似羞愧,还带着一点点喜欢,眼睛半睁半闭,靠在树上让颜箴在脸上唇上颈上不住地亲吻。 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被这一幕震惊得不敢再看。 早就知道颜箴喜欢李千山,李千山对颜箴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他二人这般光景,从小到大也没有看到过别人亲热的情景。 (芊芊跳出来指着方槐叫:你和你弟弟不是早做过吗?方槐脸红红,小声地说:人家那时候眼睛不是看不见嘛。芊芊继续:那颜箴后来亲你的时候呢?别说你不知道你当时眼睛已经能看到了!方棣哭:槐,原来你还是和颜大哥…)好丢脸,好害羞,好…刺激~我红着脸去看棣,棣眼睛亮亮地,一脸的好奇地看好戏。 我拉拉他,小声说:“你别看了,多不好意思。” 棣理直气壮地小声说:“他们好意思做,我怎么就不好意思看,再说,和他们学一学,以后用得着。” 我一滞,无法吭声。以后用得着,以后是和别人用得着吗??? 还没等我多想,棣已经俯下身悄笑道:“颜大哥亲李大哥的胸呢,嘻嘻,好像小孩子吃奶哦。” 我恨不得掩了耳朵,脸烫得几乎能煮鸡蛋,不敢听又不得不听。 棣又趴到我耳边笑:“李大哥的脸红了耶,颜大哥好厉害,居然让李大哥这么听话,他可是王爷啊。” 我捂了耳朵不听,想着怎么才能在不惊动那两个人的情况下把棣拉走。 棣本来一直捂着嘴闷笑,突然不动了。我愣了一下,转过脸看他,见他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张着嘴很吃惊的样子。我也好奇了,悄悄地探出了头… 轰~,眼前地一幕让我也惊呆了,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能用嘴去~去~那样… 心狂跳起来,我不敢再看,不知道下面还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也不敢想象如果被那两个知道我俩在偷觑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一指点了棣的穴,然后将他拉了下来,躺在草丛里不敢再动。 慢慢地,鸟声静了下来,奇异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脸红耳赤,又想看又不敢看,又想听又不敢听。 我偷眼去瞧棣,棣的脸也红得像染了胭脂,眼中波光如水,脸上又是生气又是羞涩,又是好奇又是不解。见我看他,眼中露出哀求的目光。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给他解穴他好看那两人在做什么,轻轻摇了摇头,看见棣的目光中立刻充满了愤怒和委屈。 我死死地捂耳朵,不让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音钻入耳中,可怎么也挡不住。咬着嘴唇忍了一会,到底忍不住好奇,偷偷看看棣,棣气呼呼地,面红得像块布,先是不理我,然后又冲我眨眨眼,再向上翻一翻。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偷看,我也很想,可是不好意思,如果他不在,也许我能鼓起勇气,可他在这,人家,人家怎么好意思呢。 棣先是瞪了一会眼,然后闭上眼,再睁开热切地看着我。 你是说你闭上眼我看吗?? 嗯~不好意思看哦,脸好红。 勾魂夺魄,此时的呻吟声我能想起这四个字来形容,让人听了心里发痒,再看棣,脸红得不能再红,眼波里也似要淌出水来。 我轻轻地掩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说:“咱俩快走,不然永不理你。”解开他的穴道,拉了他慢慢地从草丛中爬开,终于到了听不到声音的地方,才敢站起来跑。 跑出好远,停下来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好意思,有点不敢看对方。 过了一会,棣用力踢一颗小石子,说:“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啊。” 我低着头,上齿咬住了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烫烫的,背过身去。刚才身上有个地方就已经硬起来了,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偷眼看看棣,棣也低着头,一脸的尴尬,摸摸后脑。 “走吧。”我闷声说。 棣愣了愣,看我一眼,再看看四周长得一模一样的山,问:“你知道路吗?” 我闻了闻,空气中已经没有那若有若无的香味了,拿出显影来,也闻不到余香的味道。 心里有点急,问:“咱们刚才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棣四处看看,指了一个方向说:“从这里。” 我拿了显影往那个方向走去,并不时地抬了头在空中闻。 棣跟着我走了一会,笑起来:“槐,你这样子活像个小狗儿,好可爱。” … 我气愤地回头瞪他,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棣一把扶住了我,只是装显影的纸从我手中掉落,撒了一地。 我“哎哟”一声,慌忙拣了纸包,将洒在地上的显影往纸包里拔,显影洒落在石缝里,草丛里,哪里还能扫得出来。 我呆若木鸡,呆呆地抬了头看棣。棣睁大眼睛看我,问:“你怎么这么看我?这药粉很重要吗?” 这药粉不重要,只是,没有他,我就无法找到颜箴和李千山,找不到他们,我和他就无法找到回去的路,只能呆在这群峰叠翠的大山里… 第48章 讨厌,从林子里往哪看都是同样的景色,同样的草,同样的树,同样的石头。讨厌的山,讨厌的林子。 我走不动了,让棣背着我往外飞。 走出林子,四周是一模一样的山,往哪里走才能到神医谷啊? 棣问我:“你在这住了两年多,都不知道路吗?” 我没好气地说:“我在这当了两年多的瞎子,不瞎的时候才两三个月,怎么认得路?” “是这样啊。”棣转过我面前看看我,说:“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回去的。” 事实证明,棣的话只不过是安我的心,我在这谷中呆了两年了也不认得路,他才来了不到一个月怎能认得? 背着我走了好久,走到最后放下我,擦擦头上的汗说:“哥,我怎么觉得这里的山长得一模一样啊?他们也是孪生兄弟啊?” 我又累又饿,早知道就不跟着颜箴和李千山算计他们的山鸡肉了。留在断崖上的小屋里好歹还有粗茶淡饭可以充饥,现在饿得头晕眼花,饥肠辘辘。 棣没有我的垂头丧气,他反面觉得很好玩。当我们走到一个山谷里,看到山谷溪流里游曳的小鱼,立刻自告奋勇的说他要给我抓鱼吃。 学李千山的样子只穿着挽到膝盖的裤子,赤着上身去抓鱼,左一扑右一抓,抓了半天也抓不过,纳闷地说:“怎么回事?怎么一条也抓不到?” 我坐在石头上好笑地看着他。 棣回到岸上,气恼地脱了裤子,说:“我就不信抓不到鱼。”转身扑进水里。 水中石头上布满苔藓,十分的滑腻,我站起来关切地看着他,只见他的的身子在清流中像鱼一样灵活,游了好一会,突然大笑道:“哈哈,终于抓住了。”举着鱼从水中走出来。 溪水青绿透明,肌肤雪白光洁,映照着潋滟水光,我的脑中轰地一下,血液似乎燃了一把火,滚烫地从我身体各个部位流向心里。 颜箴和李千山给我的震憾画面比不上棣赤裸劲瘦的少年身体此时对我的视觉冲击,我的眼光被牢牢地钉在他胸前嫣红的两点和纤细有力的腰上,下面被淡淡柔卷半遮半掩的地方我不敢看,辘辘的饥火化成别的什么。 棣毫不知情地向我走来,扬着手里的鱼笑逐颜开:“哥,咱们有鱼吃了。” 我脑中不时闪过颜箴和李千山亲吻的影子,自动地将主角换成我和棣。 背过身,握着拳头,指甲使劲抠着掌心,用疼痛赶走我满心的邪念,不过好像不大管用。 棣在后面吱哇乱叫不知做什么,我悄悄扭头去看,他正咬牙切齿地对付那条鱼,他他~他怎么不先把衣服穿上啊啊~“喂!你怎么不穿衣服啊你,丢不丢人啊?!啊!?” 棣被那条鱼气得脸都红了,凶巴巴地说:“这里没有人我穿什么衣服啊?” “我不是人啊?” “你当然不是人。” 我这一气非同小可,正想过去揍他,他笑嘻嘻地又说:“你是我哥啊,是我最喜欢的哥哥啊。” 满肚子的气顿时“嗤”的一声,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红着脸把他的衣服扔过去,让他先穿上,然后接手对付那条鱼。 鱼被棣一顿折腾,已经不会蹦了,身上沾满了草屑和碎石,拿在手里也不滑,只是,只是怎么才能把它弄熟来吃啊。 我把鱼放在一块石头上,那条鱼的鱼眼瞪着我,鱼鳃一张一翕显得有气地力。 我想着在家里在饭店里吃的鱼,一条条那么香那么美味,这条鱼闻起来怎么腥乎乎的?用指头点点鱼肚子,肚子里有什么,怎么这么圆鼓鼓的? 棣走过来和我一起看这条鱼,问:“你会不会做鱼啊?” 我摇头,又问他:“你会不会啊?” 棣说:“当然不会。” 我看看他,衣服倒是穿上了,可是只穿了条裤子,上身仍然赤裸。我慌乱地抓过他的衣服,胡乱往他身上一扔,羞恼地说:“穿好衣服,不然我。 …” “好麻烦,你现在老是训我,讨厌,人家又不是小孩。你帮我穿!” “你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让我帮你穿?” “你不帮我穿我就不穿!”棣开始耍赖。 我不想理他,可又不敢让他继续这样乱我的眼。只好拿过内衫帮他穿,在手横过他胸前时,真想摸上去。 第33章 心里一起这个念头,脸上顿时发烧。 棣好奇地问我:“你脸红什么?” 我的脸更烧了,胡乱地替他把衣服穿好,可怜兮兮地说:“怎么办,我好饿,天也快黑了,我想回去。” 棣围着那条鱼转了转,突然问:“你敢不敢吃生鱼?” 恶——,我赶紧摇头。 棣又看了看那条鱼,拈起鱼尾巴扔进水里。 “你做什么?”我急了。 “当然是放它一条生路了,咱们又不会做,又不敢生吃它,放它在眼皮底下等死啊,还不如让它活呢。” 也是哦,可是,我的肚子真的好饿。 我无力地把头垂下来。棣拉着我的手说:“走,哥,咱们找地方睡觉去。” “那我肚子饿怎么办?” “先饿着吧,明天早上我就去找吃的去,快走吧。” 我和棣没头没脑地乱走,最后发现了一个山洞。说是山洞,不高也没有多深,只是勉强能躺下我们两个。 棣兴致勃勃地从外面揪了好多草,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然后躺上去,开心地说:“还挺舒服的,比家里的床还软哦。” 我只不敢站,一站就碰到头顶,刚才不小心已经碰了一下,现在苦着脸坐在草堆里揉脑袋,已经撞了一个大包了。 棣笑着把我拉倒在他身上帮我揉,揉一揉吹一吹,吹得我心里软软的绵绵的,小时候亲密无间的感觉又回来了。 “疼不疼啊?”棣的手好温柔地揉着我的头顶。 “当然疼啊。”我伏在他身上噘嘴。 “那你怎么不哭呢?” “我为什么要哭啊,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动不动就哭了。” “是这样啊,好可惜。” “可惜什么?” “你要是哭了,我就可以亲你了。” … “你现在好坏,什么都不让我做,只能拉拦你的手,连抱你的腰都不大肯了,更别说亲你了。早知道分开两年会成了这个样子,我就不该和你分开。哥,你不喜欢让我亲你抱你吗?怎么现在喜欢了?还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咱俩以前多好啊,像那样不好吗?”棣说的好委屈。 我也好委屈,我当然想啦,可是那样做不是不被允许嘛,娘不让我这样做嘛。 … “咱俩会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在这里饿死啊?” “不会的,你先忍一忍吧,明天天一亮我就给你找吃的去。明天我就给找到回去的路,没准现在颜大哥和李大哥正在找咱们呢。” “那他们找不到咱们怎么办?或者等找到咱们咱们已经饿死了。” “怎么会呢。” “万一呢?咱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们也找不到咱们,咱们又不会生火做饭,在这里呆上几天,也许真的会死呢。” “放心吧,我就不信这山里面就再也没有人了,只要能找到人,咱们就能吃上东西。我听李大哥说过,只要顺着水走,总能遇到人,或者是走出山。要是几天里遇不到也没关系啊,咱们就吃生鱼,难吃就难吃点吧,我听李大哥说以前他打仗的时候没吃的,连生马肉都吃过。” “啊?真的,好恶心。” “放心吧哥,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有我在呢,就算你真的要死了,我也会陪着你的。你都不知道,我那次差点踢死你的时候,后悔得我也不想活了。一想到你也许马上就要死了,我心里就痛得要死,要不是颜大哥拉住我,我就…幸亏我没做傻事,如果我死了,你好了就见不到我了,那样你多一个人多孤单啊。” … “棣。” “干什么?” “你亲我吧。” … 我等了一会,棣没有动静,我奇怪地看他一眼。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暗淡的光,他的眼睛神采奕奕,闪动着喜悦和不敢相信。 “你真的让我亲啊?”棣不像小时候那样莽撞,不管我愿不愿意先亲了再说,知道问我了。 “…嗯~”我趴在他胸口上,脸上一阵阵发烧,心里一阵阵发热,有点不敢看他。 棣的手从我头顶上拿开,抬起我的脸上,大拇指不住在我唇上轻轻抚摩,目光闪闪地盯着我。 他的手指上残留青草的清苦味道。 “真的啊,我要是亲起来可不止要亲你的嘴哦,我还要亲别的地方,你要是不肯,现在就说,不能等到我亲到一半时再让我停。” 棣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一下子想起颜箴亲李千山的情景,心里一热,跳得好厉害,同时感到棣的心也同样剧烈地跳起来。 我小声说:“你要是不想亲就算~” 最后一个了还没说出来,就被软软的唇堵住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同于两年前的亲吻,那时心里单纯如同白纸,只知道嘻闹,亲了没一会便已开咬,从来没有说好好亲上一会的。 谁说棣不是一个好学生?我只照颜大哥亲我的法子亲了他一次,他便已经学会了。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我昏昏沉沉地由他亲吻,他的唇舌到了哪里,哪里就软麻酥庠,哪里就绵弱无力,哪里就滚烫难捱。 小小的空间里响起了粗重的喘气声和曼声呻吟,我一惊,赶紧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嘴,身体也挣扎起来。 棣的手按住我,央求着:“哥,别动。” 我的身子扭了起来,“不不不行,不能这这样,我没让让你亲那那里,好脏的~” 棣的身子缠了过来,用嘴唇堵住我的嘴,舌头探了进来,小心地在我嘴里又吸又舔。 我很快又被他的吻弄得迷糊起来,胸前两点也有了感觉,被他反复地捏住搓揉,一阵阵的热冲上头顶,冲向全身,最后全冲向一个地方。 下身再一次被温暖湿润包围,我无力地去抓他的头发,想把他推开,猛然的一疼让我惊叫起来,呜~他咬我。不敢再动,只能任他在那里亲吻吞进吐出。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比手摸起来要刺激一百倍一千倍,我的身子不住地扭,然后猛地向上一挺,棣猛地吐出来,委屈地呜咽一声,继续含住了那个地方。 我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想忍住自己不要叫出来,可是不大管用,任我怎么忍,咬自己的手,细碎的声音总是抑制不住从齿缝里逸出,最后那一刻来到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经受不住那一波波强烈的刺激,眼泪也流了出来,用手臂挡住眼,不敢看棣。 耳边悉悉嗦嗦的,过了一小会,棣趴在我的身上,委屈地说:“你怎么不说一声啊,全到我嘴里了。” 他的嘴又来到我的胸前,反复地吸吮,不时再回来亲我。过了一会,又回到我耳边小声央求:“哥,我都亲过你了,你怎么也不想着来亲亲我啊?” 就是一个炸雷也没有他这句话来的震动,我怎么没想到,他这样做,自然也会要求我这样做。 我一下子坐起来,心慌意乱,说:“我,我没让你这样,你也~你也不能要求我这样,我…我我不会这样,你别迫我。打死我也不这样做。” 棣叹了口气,身子在我身上轻轻地蹭。 我的身体传来清楚的触感,他的喘气声也显得很难受。我的心软了。 用力将他翻过来,棣可怜兮兮地叫:“哥~” 我不语,凑过来亲他,学着他的样在他身上亲着吮着。他亲我的时候哪里感觉强烈,我就照样亲他那里,他的手摸在我哪里舒服,我也照样摸他那。棣不一会也软成一滩水,嘴里轻轻地叫着:“哥,哥。” 我俯过去舔他的耳朵,然后说:“叫我槐,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棣就一遍一遍地叫:“槐,槐。”越叫声音越治媚入骨,听得我心里好像有火烧。 慢慢地向下移,我心里还在犹豫,怎么好意思地碰那里啊,还是用手吧。手指刚刚碰触到那个坚硬的地方,就听到棣不甘和委屈的叫:“槐~” 我一咬牙,什么也不想了,也许好几天都走不出这个山林,他们也找不到我们,也许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那顾虑那么多做什么?一张口,整个吞入口中。 棣先和我做过,我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那里更舒服,棣的反应让我证实了我做对了。他不安地在扭头,一会弓起腰抱我亲,一会失神地绷直身子喘息呻吟,手指也深深地陷入我肩上的皮肤。疼死我了,不过看到他这么舒服,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成就感。 棣的声音越来越动人,突然大叫:“槐不行了我不行了你快闪~”我急忙一抬头,那些东西全喷我嘴边脸上。 我啊地一声,赶紧用手使劲擦脸,越擦越粘,一块布递到我手中,我赶紧接过来使劲擦。 擦完了好生气,扑过去拧他,“讨厌!你怎么不早叫一声?!” 棣快哭了,说:“人家忍不住了嘛,再说你还弄到我嘴里了呢。” … 我的脸热得烫人。 棣又将我翻过来压住,窝在我胸前,小声说:“槐,我好喜欢你,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我心里又闪过他信中所说的那些话,心里一紧,立刻对自己说: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只想着现在就好,现在就我们俩个,别的什么也不想。等走出这个大山再想别的。 “槐,你心不在焉哦,想什么呢?”棣开始啄我的手指手心和手腕,啄得麻麻痒痒。 我怕痒地缩着,吃吃地笑着反过来亲他。 棣啄了一会,又来亲我的耳朵,这里可是很敏感的地方,我立刻缩了脖子躲,棣笑着不放松。 过了一会,他不再舔我,只是在那里喘气,烫烫的气息直呼到我的耳朵里。 第34章 “槐,你喜欢吗?” “嗯?” “喜欢我亲你那吗?” … 他怎么直接问啊,好丢人。我羞愧得想翻过身,被他死死地压住,悄声笑问:“很舒服吧?” 我羞恼交加,使劲地推他。棣一把就制服了我,手在我身上抚摸着,很可惜地说:“我觉得很舒服,比你的手弄得更舒服。都是你,不让我看,他们肯定会没完,后面肯定还有别的。” ????… 我脑中先是闪过一串问号,然后无语。 棣还说:“不管啊,以后如果再看到他们,你不许点我穴道,我要看。” 我咬着嘴唇,过了一会才说:“你不怕他们发现了打你啊?” 棣说:“干嘛要打我?不会不让他们发现嘛,今天他们就没有发现,都是你,不然我就看完了,哼!对了,槐,你有过几次啊?” “什么?” “就是小鸡鸡硬硬的啊,你有过几次,怎么做的?” “…” “你走以后,我的小鸡鸡硬了,都没有人帮我弄出来了。后来爹发现了,教我一个办法,让我去洗凉水澡,冻死我了,还挺管用呢。不过我还是喜欢让你帮我弄出来。我自己也试过,不如你帮我的感觉好。你呢?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张口结舌。 “槐,你别不好意思嘛,就咱俩啊,你告诉我啊,我真的想知道你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不公平。” 我结结巴巴地说:“只…只有一次…就… …就在…眼睛刚刚复…明的时候… 。” 棣说:“啊?真的啊?你比我晚了两年哦。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使劲想该怎么说他才会接受,想来想去想不到让他能够接受的说词,一着急,连汗也流下来了。 棣还一个劲地问。 我哪里敢说是让颜箴帮着弄出来的,那他还不得跟我急啊,我怕死了他突然翻脸,情急之下,打了个呵欠,说:“我好困,棣你搂着我吧,我有点冷。” 棣明显地不乐意,但仍然将所有的衣服全盖在我身上,紧紧搂着我。我将外衣使劲往他身上裹,然后钻进他的怀里。 还是那个姿势,我枕着他的肩头,他的手从我颈下穿过弯过来搭到我肩膀上,另一条手臂搂在我腰上。我的一条胳膊还是没地方放,可我喜欢这个姿势,感觉被他包容着,宠溺着,爱着… 山里的夜很凉,我的心里很暖~ 第49章 一向活蹦乱跳的棣病了。 以前我俩一起睡时,他老是抢我的被子,为此我没少生过病。没想到分隔两年多,再在一起睡,棣居然不再抢被我们当作被子的衣服,而且紧紧地护着我,挡在我身边,不让洞外湿凉的空气接触到我。 早上醒来,我觉得像被一块火炭围着,出了一身汗,抬起眼才发现棣的脸色潮红,温度也高于平时体温。 我现在可以算上一个大夫了,拉起他的手为他诊治,知道他受了风寒。 也难怪,棣从未在山里呆过,昨天又跳到水中捉鱼,然后又光着身子闹了一会,再背着我跑了好多路,出了一身的汗,晚上又睡在洞口,被山中凉气所侵,不生病才怪。 这怎么办?我压住心中地慌乱,把他安置好,出去找草药。 山林中很快便寻到我所需草药,只是没有火没有锅来煎制,怎么办呢? 干脆叫他生着吃。 回到洞里,扶了棣吃草药。从小他便怕吃药,这没有经过处理的更是不吃,我好哄歹哄,他只是不合作。 什么法子都使了,最后气得我几乎不曾哭了。 他倒怕我流泪,一见我眼圈红了,又肯吃了,吃的时候呲牙咧嘴,扮出许多的鬼脸。 我的气还没消,气鼓鼓地问:“你不是不吃吗?怎么又吃了?” 棣一边吐舌头一边说:“呼呼,苦死了,我不吃你就该哭了,呼呼,再说,呼,我要赶紧好,呼,不然怎么带你回去啊,呼呼,苦死了,槐,下次再让我吃药,给我点糖吃。” 我忍不住又笑:“滚你的,现在哪来的糖,咱们早饭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棣一听,立刻挣扎起来,说:“没关系,我说过,要给你找早饭,只怕没有火,咱们要吃生的了。” 我急忙按住他,说:“你乖乖的,让我来照顾你。我是你哥哥啊,早饭让我来找。” 棣在笑,说:“你又不会武功,不会轻功,万一碰到野兽怎么办?” 我轻轻打了他一下,佯怒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我?非找点能吃的不可。” 说罢起身往洞口走。棣一把拉回了我,说:“不行,我不放心,咱俩一起去。” “你…” “槐,你别怪我,我是真的怕你出去遇到什么,或者迷了路,咱俩就见不到了。说什么我也要去,你要骂我就等咱们找到吃的再骂吧。” 棣的神情很认真,我本来想骂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想了半天,说:“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人照顾我,以前是娘和爹爹,后来是你,再后来是颜大哥,我还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棣,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来吃的,也会回来。你在这等着我,我不会走远的。” 棣只是不肯。 我一边生气,一边肚子咕咕叫。 棣笑得趴在我身上,我气得瞪他。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棣坐在洞口看着我,我只在洞外十丈以内找吃的。 哪有吃的啊,只有杂草和矮树,我低着头只在地上看,越走越远,忽然一道影子闪过,棣站到我身边,手里一只山鸟挣扎叫唤。 我被吓了一跳,棣大大的笑脸对着我。我真的生气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不相信我能找到食物是不是?”我着急地去摸他的额头,体温比刚才高了点。 棣一把揽着我的肩膀,不在意地说:“我当然相信你了,只是刚才看不到你的身影了,才找出来。你别生气了,你说我来了以后你对我生了多少次气啊,你对我笑的次数还没有你对我生气次数多呢。好啦,算我错,以后我一定听你话,现在咱俩还是想法子把这只鸟吃了吧,我好不容易才抓住的。” 我赌气说:“要吃你吃,我不吃。” 棣说:“你不吃我塞也得塞你肚子里去。嗯,得想个什么法子把它弄熟,我也不喜欢吃生肉。” 走到有水的地方,他看着水里的鱼又动了心思,就想脱衣服跳水里捉鱼。我被他快气死了,已经生病了怎么还不乖点?想死得快点吗? 我死命地拉着他,气急败坏,好不容易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顺着水走啊走,走啊走,时不时前面就出现个小断崖什么的,还得想办法下去。这时候棣就唠叨我,说我不去练轻功,偏练那该死的点穴,现在后悔了吧。我则凶他,再敢多嘴,先封了他的哑穴。 我们饿着肚子,抓着那只倒霉的山鸟,一路乱走。讨厌的天,连个太阳也没有,让我们连方向也不知道。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斗嘴。 嗯,是我使性子,棣哄我。 刚开始时棣还时不时扶我一把,后来只能慢慢跟着我,再后来是我搀扶着他,最后是我架着他,他只能拖着步子勉强地跟着。 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干脆坐到地下。棣也坚持不住了,往我身上一靠再也不动了。 他的身体明显地发抖,脸色也烧得变了颜色。探探他的额头,烧得越发厉害,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能哭,一定不能哭,现在只有我了,如果我只知道哭,棣就没有人能够依靠了。 我用袖子抹了一下脸,脱下衣服披在他身上。夏衫轻薄,无计于事。 我看着那只颜色华美半死不活的山鸟。对不起哦,如果在平时,我是绝对不会杀你的,只不过现在我要救我弟弟,他生病,而且肚子饿,我也饿,你还是先把肉献出来让我们吃了,大不了等以后我们出去了,再给你念经超度。 把那只山鸟拿过来,怎么弄啊? 我把那只鸟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来回折腾,这羽毛好象不能吃,在家里吃的鸡都没有羽毛。 我又看看棣,棣睁开眼看看我,勉强笑了笑,说:“槐,怎么吃它啊?” 我说:“我会想办法,你别着急,一会就让你吃。” 棣笑了笑,闭上眼,过了一会说:“槐,要不你先走吧,等找到人了再回来找我。” 我心里一痛,瞪着他生气地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这样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棣说:“我只是让你先去找人,不然咱俩都困在这一个也走不出去。” 我更气,说:“你休想,我不这样做,打死我也不会丢下你。” 棣看了我一会,眼里涌出泪,哭着说:“我现在好难受,你抱抱我。” 我丢下山鸟,上前把他抱在怀里,他的身上滚烫,却冷得浑身发抖,我用力抱着他也不能替他赶走寒冷的感觉。 我抱着他,强做笑脸,说:“你别怕,我怎么说也在神医谷呆了两年,就算不是神医也是个名医啊,我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的,放心哦。现在咱们得先吃了那只鸟,不然我真的就饿死了。咦?那只鸟呢?跑哪了?” 我扭着头四处找那只鸟,棣说:“它在那呢?飞起来了。”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一瞅,果然,那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鸟此时正歪歪斜斜地飞,不时落到地上。 我把棣放在地上,说:“你等我一会,我把那只鸟追回来。” 第35章 拔起脚步就去追,棣在后面叫:“槐你小心点。” 那只鸟的翅膀好像受了伤,飞几下落到地上,扑腾几下又飞起来,再落到地上。扑腾着进了山坡上的密林。 我追到林边,有点不敢进,回头看看棣,一咬牙钻了进去。 “槐~”棣大声叫了起来,接着就没声了。 我心里一紧,他怎么这么叫?立刻跑出来,棣挣扎地坐起来,摇摇晃晃又倒了。 我顾不上那只山鸟,急忙跑过去扶他,棣哭得满脸是泪,手指无力地抓住我,哭着说:“你别离开我,我害怕~” 这是头一次棣在我面前示弱说害怕,以前不管怎么样,总是装着胆大的样子来保护我。 我也哭了,抱着他不住地安慰他:“不哭,我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的,放心好了,就算死我也和你死在一起。” 棣哭着说:“我不想死,我想活,我还想和你好好活下去,不准你说死。” 我说:“好,我不说死,咱俩一定要活下去。” 我还想去追那只鸟,又放不下棣,想了想,把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林子里走。 棣先是让我放下他,后来只能趴在我身上喘气。过了一会,忽然说:“槐,你怎么不运气啊?你走的时候运着气走。” “怎么运啊?”我真的好累,棣本来不重,可现在就像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压在我身上。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想的。以前你借给我内力了,我施展轻功就比没有内力的时候要快许多,不知道你没有练过轻功光有内力管不管用。” 我想了想,试着把内力注到腿上,酸痛的腿好似轻快一点,心中一喜,便想迈步,结果气息一乱,一个跟头摔在地上,把棣也摔了出去。 我的眼前发黑,气息乱撞,急忙收敛心神将四窜的内息一一归位。再去看棣,棣已经晕了过去。我急忙去摸他的脉,脉相已经很弱了。 我一急,将他抱起来,顺着水往下走。刻意地想着将内力注入腿上,换来的只是摔倒和内息紊乱,一心想着带棣找到出山的路时不知不觉内力流转全身,步伐也加快许多。 正东一头西一头地瞎撞,猛然听到“嗖”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划过空气的声音,是从左前方的林子里传出来的。 这是什么声音? 我一愣,抱着棣往那个方向走去。 耳朵里仔细分辨着异常的声音,可是除了风过树林和涧水声,只能听到鸟鸣蝉鸣。 我一着急,大声叫了起来:“有人吗?有人吗?” 棣迷迷糊糊地问:“找到人了吗?” 我不答,只是听着四周的动静。 慢慢地,树林里响了其它的声音,像脚步声。 我高兴极了,大声叫着:“有人吗?谁在那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使劲盯着脚步声音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又消失了,本来就很轻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要不是我对我的耳力很有信心,就会以为刚才我听到的声音只是幻觉。 “有人吗?我们迷路了,请问有人吗?刚才是谁?”我继续大声叫,伴着我声音的还有肚子咕咕的叫声。 已经一天一夜了,我只喝了点水,现在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随着我的叫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动物,四条腿站立,莹莹绿眼直直地望着我们。 苍色肮脏的皮毛,尾巴拖着在地上,一张大嘴呲着牙,比我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可丑多了,也凶多了。 是条狗吧? 有狗就好了,证明近处就有人家。 我把棣放到地上,用肩膀架着他,然后对着狗和善地笑。“带我去找你主人好吗?” 那狗盯着我,眼光显得有点阴森森的,我的心里也有点紧张,这狗咬不咬人啊? 棣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狗,有气无力地说:“这是什么呀?狗吗?倒有点像狼。” 我一愣,棣接着说:“在李大哥府里,我见过一张狼皮褥子有点像这条狗的模样。他还说,狼是吃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狼?吃人? 我心中一紧,再看这条狗,它的尾巴怎么不摇? 我的汗登时冒了出来,对着棣小声说:“你还有劲吗?能施展轻功吗?” 棣反应有点慢,过了一会摇摇头,说:“我现在一点劲也没有,好难受。” 我有点急,把手放在他背心穴道上,说:“我给你传内力,你一定要施展轻功,把咱俩都送到树上去,听到没?” 狗不会爬树,狼不知道会不会。(汗,我当然知道狼不会爬树,只不过现在没法告诉小槐。)那条不知道是狗还是狼的动物慢慢地试探地走了几步。 棣愕然看着我,再看看那只动物,眼睛突然瞪得圆溜溜地。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内力传了进去,棣下意识地向上一窜,然后又挂在我身上直喘粗气。 “不行,槐,我用不上力。”棣的声音很惊慌。 我着急地看着那条停下看我们的动物,又一股内力输进去,说:“想办法,我看这个东西不怀好意。” 棣喘着粗气。 我从棣喘气的声音中又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是从身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猛然一回头,赫然又是三条同样的动物,离我们只有十几步远了。 见到我回头,那三条动物停下脚步。 棣也发现了,汗从脸上往下滴。“槐,它们是狼吧?怎么办?” 我拼命地往他体内输真气,叫道:“快上树啊,你快上树啊。” 棣的双手搂住我的腰,身子往上一耸,我觉得脚离了一下地,又落了下来。 “快啊,你使劲,把咱们带上去!”天啊,棣怎么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病了呢,我拼命地给他传内力,恨不得身生双翼,带着他飞出这险地。 棣脸色苍白,咬着嘴唇,直望着我,伸手托住我的腰。忽然,我腾空而起,然后又落下来,脸上身上也被什么东西刮得生疼,吓得尖声叫起来,双手乱抓,抱住什么东西,惊魂未定,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定定神,发现自己已经在树上,死死抱住一根树枝。 棣呢?棣在哪? 我慌忙向下看去,棣扶着树大口喘着气,四条狼抬着头向我看,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大叫:“棣,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不上来?” 棣抬着看看我,强笑着说:“你先在上面等一会,我一会就上来。” 他的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汗如雨下,好像连站也站不稳,扶着树的胳膊也抖得厉害。 我突然明白了,生病的棣没有足够的力气把两个人都带上来,只好把我送上树,他是想救我。我哭了,傻子,你以为我就能乖乖地在树上看你被狼吃了吗?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好好地活吗? 狼又慢慢地往前走,离棣越来越近。 我想往下跳,可树挺高的,有点不敢。看看那四条狼,咬着牙,闭着眼,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往下跳,咚!屁股摔得好疼,腿好像也扭着了。不管了,护着棣,背靠大树,想吃就先吃我吧。 棣俯在我背上,流着泪,“傻子,你跳下来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送上去的。” 我盯着呈包围状围上来的狼,咬着牙说:“你等着,等咱们逃过这一劫,我一定找你算帐。” “那咱们要是被狼吃了呢?” “那到了黄泉我也不饶你。” 棣不说话了,只是把脸贴在我肩膀上。 我凝神聚力,把所有的力全提在右手掌上,对狼对持。 终于,一条狼忍不住了,扑过来,我不敢看,闭上眼用力一掌击出,一声惨嗥,那条狼翻滚在一边。 紧接着“嗖”的一声,立刻又是一声狼嗥。 怎么回事?我睁眼一看,一条狼在地上挣扎翻滚,一支竹箭插在它胸膛上。剩下的狼登时四散。 过了一会,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从密林深处走出来。 我再也没有力气了,连惊带吓,抱着棣瘫软在地… 救我们的人扛着死狼,带着我和棣回到他住的地方。 我第一次见到会有人这么穷的。以前看到家徒四壁不大理解,现在懂得了。一间破木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架子,床上堆了一床看不出什么颜色的露出棉花的被子,所谓架子也只是几块石头垒在一起,上面搁了块粗糙的木板,板上放了几个破碗。屋子中间有个小坑,里面点着火,上面有个架子,吊着锅。 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面向里睡着,看不到脸。 我喜欢干净,若在平时,打死我也不肯让棣睡在那张脏得只能看出黑色的床,现在没有办法,只好把棣放在那人旁边。 我继续给棣搭脉,然后让救我们的人带我去采药。 那个人看起来很老实,见我为棣诊治,嗫嚅了半天,然后求我也瞧瞧床上原先躺着的那个人。 我看了看那人的舌苔,又翻开他眼皮瞧了瞧,再为他搭脉。 搭脉的时候看到他手腕上有伤,顺手捋起他的袖子往上看,只见他手臂上斑斑驳驳的伤重叠在一起,有的地方化脓已经露出了骨头,扒开衣服再看,身上更是惨不忍睹,到处上着夹板,摸一摸肋骨,有的已经断了,再往下摸,腿骨也碎成一截一截的。 我吓得缩回手,回头瞪着那个人,说不出话。 那个人急忙摇手,说:“不是我,不是我,我前几天在山下遇到他已经是这样了,我只能简单地为他处理一下伤口,接一下骨头,可是他一直发热,这个我实在没有办法。” 第36章 我立刻为那个病人搭脉,这人的病可比棣凶险得多。 我立刻让救我们的人带我出去采药,回来后分别煎,给那人和棣灌下。 棣和那个人的高烧一下不下,我的嘴唇都咬破了,在又小又黑的屋里来回地转,最后想起遇到狼时我给他输入真气时他一举把我扔到树上的事,不知道把真气输入他体内能不能让他的病情好一点。盘膝坐在床上,让救我们的人把棣扶起来,慢慢地将真气输进去,顺着他体内经脉游走。 几个周天下来,我的头上出了密密的汗,棣身上也出了一层汗,摸摸体温,好像下来一点。 再看看那个伤得很重的人,咬咬牙,把手贴到他丹田处,直接将真气注入他气海穴。那人轻轻哼了一声。 强撑着为那个人打通经脉,到了最后,我一头栽了下去。 等我睁开眼,眼前是棣大大的眼睛,关切地望着我。 我伸手摸他的脸,“你醒了?”棣点点头。我这才发现他坐在我身边,而我躺在床上。 一翻身想坐起来,眼前一阵发黑,棣急忙扶住我。 “我怎么了?”很奇怪地问,怎么我和棣调了一个个,难道是我病了而不是他病了? 棣说:“你内力耗损太大,坚持不住了。再躺一会。” 我眨着眼睛,问:“那你呢?你好了?” 棣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没那么难受了。你是不是把内力输入我身上了?我好像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身体比以前还轻。” 奇怪,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名堂,干脆把目光投向旁边躺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本来脸色灰暗,此时也好像亮了一点。 摸摸他的额头,也没有原先那么热得烫手了。 这时救我们的人走过来叫我们吃饭,我过去一看,吊锅里炖着肉,里面还有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什么?” 那个人憨憨地笑了一下,说:“这是山鸡肉,这是山菌,这是木耳,这是野菜,这是…” 他一边说我一边直眼,“等等等等,这些都是你从山下买来的?” “嘿嘿,我哪有钱,这山鸡是我从山里猎来的,这木耳山菌野菜是我从山里采的,这粮食是我从山下用野味换来的。” 我瞪着眼,过了一会去看棣,“棣啊,咱俩都是傻子啊,这些东西咱们都看见了,可就是不知道它们能吃呢。” 棣也眨着着说不出话,半天来了句:“真他…的,咱们居然还想着吃生肉生鱼…” 救我们的人嘿嘿笑,说:“这山菌可不能乱吃,有的有毒,会毒死人的。”说着舀了一碗汤,去喂那个有伤的人。 我和棣互相看了一眼,立刻抢着吃东西,把所有的东西全吃掉了,连汤也不剩,那个人也不生气,割了块狼肉放在架上烤。 我不好意思,坐在他旁边问他叫什么,他想了半天,说:“我娘以前叫我小三,你就叫我阿三吧。” 棣也晃过来,问床上人的情况,阿三也不知道,只说几天前去山下换粮食时在村外看到的,就带了回来。 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又问:“阿三哥,你知不知道神医谷在哪?” 阿三摇头。我又问:“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颜箴的人?长得很高,很好看,会看病。” 阿三又摇头,我无奈地叹口气。 棣坐不住,跑到外面看,突然一声欢呼。 我急忙跑出去看,幽林深处,正掠出两道人影,一个华美一个清爽,只是两人的面目在见到我们以后显得有几分狰狞,正是颜箴和李千山。 哼!我们遇到狼时你们不出现,我们得救了你们才来!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们,他们也怒气冲冲地瞪着我和棣。 第50章 呜呜~屁股好疼,可恶的颜箴,可恶的李千山,呜呜~人家丢了一天一夜饿了一天一夜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不仅不来安慰一番反而上来就把人家按在膝盖上来了一顿手掌炒肉,丢人死了。 先是颜箴,居然也不避避人,就当着阿三的面,这一顿痛揍,揍得什么里子面子都没有了。还是阿三看不过去,上来求请,说我和棣差点被狼吃了,受了惊,求颜箴别再打。没想到颜箴听了这话,落在我屁股上的手居然又加了几分劲。 呜呜~也不光是我一个人跑丢了,还有棣嘛,凭什么只打我一个? 什么什么?我是他哥哥,他又生着病,所以两个人的份全堆我一个人身上了?这是什么道理?呜呜~挨完打,李千山假情假意过来哄了几句,然后问我为什么会迷路。 我哭得伤心,才不理他,他转而又去问棣。 棣先是胡言乱语,乱扯一番,他也知道不能说出我们偷窥的事来,哪知这两个大人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心眼多得数不过来,几下子便问得棣无法自圆其说,最后吞吞吐吐地说出迷路的原因。 李千山的脸登时变得五颜六色,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表情在一张脸上出现,我揉着眼睛忘记屁屁上的疼痛,正瞅着好玩,李千山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大手一抓,拎小鸡似的把我拎了起来。下一刻,已经痛痛的屁股上又被他的大手狠狠地蹂躏一番,最后,我的屁股都肿了,好几天不能坐,睡觉也只能趴着睡。 从小到大,只有爹打过我屁股,他们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打我?我哭得喘不上气。棣这次也不敢护着我了,老老实实地看着我被人打,等打完了再帮我揉屁股。 我踹他,讨厌!为什么不帮我打回来! 棣小声说:“其实他们打你手还是轻的,最多让你屁股肿几天,换了我,没准打成什么样呢。” 我想起来了,刚从昏迷中醒来时颜箴说过他们为了棣踢我的那一脚,狠狠地收拾他一顿,虽然我清醒时看到棣好手好脚的模样,没见身上有什么青肿,可棣每次看他们的目光都有点小心翼翼的,也不知被那两个心黑手毒的大人怎么收拾的,反正好不了。 没天理,被他们打还得被他们使唤,我和棣被他们指派着去山涧里提水,山又陡,路又不好走,屁股又疼,水又沉,棣的病还没好利索,我的力气又没恢复,一桶水提到半路已经洒了一半。 还是阿三跑过来帮我们才按着颜箴的吩咐将水提上来。提上来也没用,颜箴纯粹就是为了惩罚我和棣才让我们提水。等我们把水提上来后才发现原来屋侧有竹管有引山上泉水来着。 哼!是大人就能欺负小孩啊。 颜箴深思着为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诊治,过了半晌,让阿三带了李千山下山去买一个大浴盆。 我和棣站一边,盯着架上的破烂家什瞅,然后说:“他家真穷啊,什么也没有哦。”棣也说:“就是,他怎么活下去的啊?本来还想洗澡呢,可这里什么也没有。”我说:“阿三不是已经去买浴盆了嘛,一会回来了咱们就洗哦。” “小槐。”颜箴叫我。 哼!我没听见。 “过来。” 我还是没听见。 “怎么着?这一会屁股不疼了?”呜~好坏的人,居然威胁我,我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颜箴说:“你对他用过内力?” 我翘着嘴,本想不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颜箴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说:“盘龙透髓功,果然名不虚传。” ????? 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意思,颜箴已经将病人身上的夹板全部拆除,要他重新接骨,怕他撑不住,叫我帮着一点。 病人身上断骨本来已被接上,只是接得不好,连我也能摸出来,这骨若能长好,这人也成了废人。只是我对平常的断骨脱臼还能续接,对碎成这样的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颜箴没有教过我如何接,不敢动手。 颜箴此时要做的是将几天前阿三接上的骨全部断开,重新接连,此人身上经脉也断得七七八八,被我误打误撞用内力强接上了点,却也不能用点穴的方法为他止疼。 颜箴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撬开那人的牙齿,将药丸压在他舌下,然后开始动手。 接骨本来就疼,重新将接好的骨断开更是疼上加疼,那个人本来昏迷,此时也忍不住浑身颤抖,黄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头上滚落,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呻吟声,似乎还叫着什么人的名字,只是声音太低沉虚弱,听不清楚。 颜箴手不停,似蝴蝶穿花又似蜻蜓点水,在那人身上断骨处一一按摩,我则为他重新接上的骨头上夹板。 合作近两年,那些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成了他教我的试验品,数不清的江湖人和生病受伤的平常人让我和颜箴的合作炉火纯青。 我着迷地看着颜箴接骨的手法,以前看不见,一切只能凭感觉,现在能看见了,要好好地记在心里。 “方棣,帮我擦下汗。”颜箴开口,我这才发现,颜箴脸上布满汗水,他这一番接续也十分耗心废力。 棣有点不高兴地过来,把他头上汗水拭去,然后狠狠瞪了我一眼,也不走开,就站在一边瞪我们。 我被他这一眼瞪得好不莫名其妙,不知哪里惹到他,正想着,颜箴突然说:“小槐,他不行了,你快用内力帮他续命。” 我一看,那人脸色灰败,出气多入气少,赶紧将手贴在他心口,小心不碰到他肋骨断裂处,慢慢地将真气输进他体内。 颜箴停下手,盯着我的手和那人相连处,然后抓起他的手为他搭脉,过了一会,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好了。”然后盯着我,脸上神情很是奇特,好似嫉妒,又似喜欢。 第37章 我被他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转头去找棣的目光,又被棣狠狠地瞪视,心里一紧,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敢再看棣恶狠狠的目光,只能看颜箴。颜箴一指头顶在我头上,笑骂:“小傻瓜。” 我不敢再看,低着头听棣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颜箴问:“方棣,你牙疼?要不要我给你拔了?” 咬牙声立刻没有了,棣先是气哼哼地摔门出去,紧接着又冲回来,我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居然有几分委屈和泪意。可怜的孩子,不知我昏迷时颜箴和李千山怎么对待的他,把不怕天不怕地的棣吓成这个样子。 我拉拉了颜箴的袖子,说:“颜大哥~”声音里充满了祈求和撒娇。叫完了我就后悔了,果然,棣立刻又冲到外面,过了一会,我听到他愤怒压抑的哭声。 棣哭了?!我第一个反应便是往外跑,袖子却被颜箴一把抓住。 “你还这么让他?”颜箴的声音很沉,脸也很沉。 “…”我无语,娘的话又涌上心头。这样不刚好吗?慢慢地让他离开自己,只作兄弟,不再有亲密的举动,昨天的事就让它过去,现在已经回到有人的世界。可是棣含着泪在树下望着我的脸又冲散了只当兄弟的念头。 我犹豫地看着颜箴,颜箴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外面,棣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我的心好疼,一把挣开颜箴的手,衣摆又被他抓住了。 “方棣,进来!”声音不大,充满了威严的味道。过了一小璺,棣不情愿地迈进屋子,一边用力擦着脸,一边慢慢蹭到我们身边。 “方棣,如果在这屋里的不是我,你是不是又要发脾气对你哥动手了?”颜箴慢慢地开了口。 我一愣,看向颜箴,颜箴不看我,只是看着棣。 棣也愣了愣,迟疑了一下,说:“不会,我不会再对他动手了。” 我又望向棣,棣也望向我,眼中尽是后悔和心痛。 颜箴轻轻拉了我的手,说:“方棣,你哥哥的身体很弱,本来活不到十六岁。那一次他发病,我给他服用了世上最后一颗天香续命丸,才保住他的性命,然后又带他回谷精心调养两年,没想到你的两次来信差点使我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你哥哥当时就傻了,连着好几天我都没敢合眼,一直盯着他,就这也没挡住他割腕,跳崖。也算他命大,跳崖时被我抱住,没受什么伤,眼睛也误打误撞地好了,只是受了刺激,心脉一直有损。我又为他精心调理,调解他的性情,不让他自怜自伤,让他天天快快乐乐,没想到你一来,我的心血又付之东流,你居然怀疑你哥哥和我有什么,居然一脚踢在他心口,要不是他体内有盘龙透髓功护体,要不是我师傅懂得如何运用盘龙透髓功帮他续命,就算是有天香续命丸,就算有大罗金丹,就算神医谷三位神医和全谷六位弟子倾尽全力,也救不活你哥哥的命。方棣,你哥哥是我这辈子第二个用尽全部心思好好对待的人,你如果不珍惜,我和子重决不会饶你。” 我和棣都不敢做声。我想起了棣来前的那一段时间里,颜箴天天逗我,气得我又蹦又跳又打又掐,没有时间想那些伤心事,本来还觉得他性情恶劣,没想到他居然存了一片苦心。 棣眼泪怔怔地流了出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方棣,我再只对你说这一次,我和你哥哥只是在这两年里相依为命,互相依赖,互相安慰,就算有什么,也只有手足之情。你不要再乱吃醋。” 颜箴正色道。 然后声音又低了下去:“只一个李千山已经用光了我所有的情,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情再去爱别人了。” 我想起他听到李千山婚讯时的失落消沉,心中一痛,挣开棣的手,轻轻地搂住颜箴,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棣先是愣了愣,然后也过去抱住他。 颜箴沉默一会,又笑了起来,骂道:“两个小鬼两天没洗澡还敢来抱我,快快滚开,身上臭死了。” …讨厌!就不能对你好。 我和棣气咻咻地松手,彼此看了看,又互相闻了闻,好像真的有味啊,好恶心。 颜箴笑着说:“行了行了,别闻了,快来帮我给他治伤吧。” 第51章 李千山和阿三下山买浴盆,上山时带了十好几个人,买了新的被褥家具什么的,反正那些人上来都没空手。 那些人把阿三的破房子好好修整一番,装上新的家具,看上去没有那么寒酸了。 我问李千山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他估计还对我和棣偷看他与颜箴亲热的事不爽,理都不理我,还是颜箴告诉我,这家伙嫌这里太破,丢他和他皇帝哥哥的脸了。 连着三天我都帮着那个病人用盘龙透髓功舒通经脉。颜箴说,经脉通了,他的外伤不足虑。 那个人也被我和颜箴好好擦洗一番,恢复了清洁的模样。 这天我运功完毕,拧了手巾为那个人擦汗。一个工匠过来量什么东西,看到床上躺着的病人,吃惊地叫起来:“咦?这不是村里那个教书先生嘛!” 棣立刻问:“你认识他?那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是谁啊?怎么被打成这样还没人管?是谁打的他?报官没?” 那人说:“小少爷,您讲话慢一点行不?小人听不大懂您说的话。” 棣问我:“我学当地话不像吗?他怎么听不懂啊?我明明学的他们说话啊。” 我笑着推他一把:“除了我谁能听懂你的话啊,学说的本地话里有一半翼州话一半京城话,当地话只占一丁丁。” “呜——讨厌,人家本来感觉挺好的,让你一说,全完了,讨厌啦!” 棣撒娇地把头顶在我怀里和我闹着玩。 那个人的眼睛瞪得滴溜圆,瞪了我们半天,才吃吃地说:“两,两位小少爷,你俩是亲兄弟?” 这回轮到我和棣眼睛瞪得滴溜圆瞪他了,难道我和棣长得不一样了吗? 对哦,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以前是眼盲看不到,后来眼睛复明了照过一次被颜箴笑话半天说我像个女人气得以后不照了,难道我和棣长得不再一样了吗? 互相看了一眼,争着往桶里瞧,桶里水面微微晃动,一会出现一张脸,一会又照出另一张脸,有时两张脸挤在一起。 “棣,你的眉毛好像没我的长啊,眼睛好像没有我的大。” “哼!你的嘴巴没我的好看,而且你没我有英气,你看上去好像还和以前差不多,不过我看上去好像比你大了,槐以后你喊我哥吧啊~”呼痛我在棣腰上拧了一把,制止了他的胡说八道。 看来看去,我和棣好像没有多大区别,依旧是同样的长相啊。 棣委屈地揉着腰,噘着嘴说:“槐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爱拧人了,比以前还爱拧,以前光是打一下两下就算了,现在怎么这样啊,我的腰一定被你拧青了。” 嘿嘿,不知道为什么,拧他的感觉特别爽。 心里暗自高兴,以后一定多拧他几下,让他以后再胡说。哼! 那个人还在傻乎乎地看着我们,我和棣不再闹了,和他对视。 “嗯,那个,他是我亲弟弟,我们一起出生的。” 我对他解释着我和棣的关系。 那个人傻傻地点头,说:“就是,小人看两位小少爷也不是那种人。” ???那种人,哪种人? 我心里一紧。 “小人劝两位小少爷,别再给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治病啦。” ?????? 禽兽不如????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那个躺在床上的人,面目端正,看上去没有一丝的邪伪奸滑,虽然现在看上去病瘦憔悴,仍透出股书卷儒雅气,这样的人怎么会禽兽不如呢? “两位小少爷不知道吧,这人以前在给罗山张大善人家给几位公子教书,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地把张家大公子给勾得上了邪道,放着好好的女人不爱,居然和他缠在一起,后来被人发现了,他又带着张大公子偷偷跑到我们村里藏了起来。刚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以为他们是表兄弟,还把孩子交给他让他教,没想到前些日子张家的人找到这里,才揭穿了他的真面目。还是读书人呢,居然做出这样没有廉耻不要脸的事,岂不是禽兽不如。幸亏张家的人来找,不然我们村的孩子不也被带坏了。张家的人一看到他便打,我们都以为把他打死了,就扔在村外野地里,没想到被你们给救了。不是小人说啊,像这样畜生不如的东西,救他做啥?扔在野地里狗都不吃啊。” 我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棣还巴着我的胳膊问我他说什么,说他没大听懂明白,什么勾引上了邪道,什么邪道啊?什么败坏伦常? 我慢慢地把头扭向他,望了他好久,突然一伸手把他狠狠地推开,推得他向后跌倒,猛地撞到刚摆到屋子中央的桌子上。 好像棣呼了一声痛,我顾不上理他,跳起来就往外跑,不看那些工匠吃惊的目光,不听棣在后面呼喊的声音,不管阿三在前面试图挡住我的去路。 跑啊跑啊,跑了不知多久,跑得心口像要炸开,疼得要死,跑得两条腿恨不得断掉。 树不停地从我眼前闪过,前方的山慢慢地跑到我的后面,摔倒了爬起来再跑,再摔倒再爬起来跑,直到最后再也爬不起来。 伏在地上,胸口和身上痛得让我缩成一团,四周阴沉沉的,抬起头来,只看到头顶上一线苍天。这是什么地方? 第38章 没有了郁郁葱葱的树,只有狰狞嵯岈的怪石和两侧离得很近笔直的峭壁。 衣服被挂得一条一条的,下面渗出点点血迹,连鞋子也跑丢一只,脚底也被尖锐的石头割伤,回头望去,来时的路上沾染着斑斑鲜血。 从来也没有这么狼狈过,身上也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这么多的伤口,淡碧色的夏衫是星星点点像绣上了红梅。 我看着自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声音在两堵峭壁间来回传开。 笑啊笑啊,笑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到最后,我伏地大哭。 从和棣迷路开始的那一夜,我心里模模糊糊有个想法,干脆就和棣在一起,只要掩蔽得好好的,不要让别人发现就行。那个工匠的一句禽兽不如狠狠地打碎了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禽兽不如,如果我再这样下去,会不会也被人这样骂?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被人发现了,爹爹和娘将会怎样?爹爹是那个一个正统的人,如果知道我爱上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兄弟乱论,会不会把爹爹气死? 而我,也会被万人唾骂禽兽不如吧。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一定不能这样! “槐,我好喜欢你,真的特别特别喜欢。” 山洞那一夜棣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眼前又闪过棣情热时的动人模样。 不行,不能想,不能想,我不喜欢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如果有可能,我宁愿这辈子没有见过你。 “还是读书人呢,居然做出这等败坏伦常的事,岂不是禽兽不如。” 不,别这么说我,我会尽力控制自己不再对棣有任何的非分想法,也不会再让棣碰我一下。 “你发什么疯?怎么弄成这样?” 我是发疯了,竟然会喜欢自己的亲弟弟,被娘骂了被客栈里的人差点强暴居然也没悔改,居然和自己的亲弟弟有了那些丢人的行径。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自己往外跑?不怕再遇到狼?” 不,不要狼,我不要棣被狼吃了,他居然敢让我在树上看他被狼吃,不,不行,我不会让他这么做,我要跳下去,和他在一起。 “你怎么了?你…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俩又打架了?有可能,方棣满头都是血…” … 说错了,明明是我全身都是血,怎么会变成棣满头都是血了呢? 我呆呆地望着前方,直到眼前出现一只手在晃。 “喂!小槐,你是不是又瞎了,你撞到什么地方了?” 那只手来到我的脸上,在我脸上乱摸。 我烦躁地用力甩头,后脑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忘记身后靠着的山壁,一头碰山壁上了。 我疼得咝咝地抱着头。 不会再盲吧?记得颜箴说过我上次眼盲就是因为撞到什么东西。算了,盲就盲吧,可以继续呆在这大山里,不再和棣接触,没有什么再来乱我的心,最重要的是,不会让爹娘蒙羞,不会让别人骂我禽兽不如,棣可以继续在京城里快乐的生活,去妓院,去看那些琴棋书画色色精通的女人。 抬起头,眼前是黛色的山岩,没有盲吗?真是可惜。 怎么回事?眼前一切突然晃了起来,我好像在腾云驾雾,眼前闪过黛色的石头青色的石头白色的石头赭色的石头,闪过绿色的树,红色的树,还有五颜六色的花,嗯,这是山菌,阿三的锅里煮过,味道很鲜美,这是木耳,长在腐木上的,我也记住了,以后再和棣在山里迷路,我会记得找它来吃。 奇怪,怎么眼前只有地上的东西,天呢?努力地抬头,上面是浓密的树荫,看不到天,只有点点金光闪烁。 无一例外,全是向后飞掠。 这是怎么回事?我慢慢地回收心神,终于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扛着。 努力直起身子回过头去看,怎么是李千山呢? 我怎么被李千山扛在肩上?还是脚和头冲下,屁股在上的姿势。 “放我下来,我这样难受。”我虚弱地捶他的背,这样跑,我要吐了。 李千山停住了,放下我。我急忙扑到一棵树下干呕,什么也呕不出来,难受得要死,眼前一片泪汪汪。 李千山的手轻轻地在我背上拍,等我平复后把我转了个圈,俯下身子注视我,问:“小槐,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低声嗯了一声,对他的突然出现有些适应不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 “告诉我,为什么我和阿箴离开刚一会,你们就一个满头是血,一个浑身是伤还跑了十几里山路。呵呵,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跑,阿箴把你调养得很好呢,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漂亮娃娃了。” 我的心思被他那句满头是血全部占满,急切地抓住他的袖子问:“谁满头是血?是我弟弟吗?他怎么会满头是血啊?是谁打伤了他?” 李千山奇怪地看了我一会,问:“你不知道?不是你推的吗?” “我推的?”我一愣,突然想起我用力推开他,好像他向后跌倒的时候碰到刚摆到屋子中间的桌子上,碰到他的头了吗? 我跳起来,李千山一把揪住我,努力按压住我发狂似的挣扎。 “你别急,只是把头皮碰破了,真是的,方棣哪有你这么娇弱,碰一下死不了哎哟——” 我愤怒地咬了他一口,怒道:“不准你说这个字!” 李千山吃痛地揉着被咬中的手腕,骂道:“你属狗啊,这么大了怎么还咬人?丢不丢人?” 我愤怒地和他对视,过了一会他败下阵,嘟囔着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 “好啦,别一听你弟弟受伤就跟个发狂的小狗似的,有阿箴在,你弟弟他…他没事。反倒是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问你弟弟你弟弟也说不清楚,只说一个工匠说了些什么你就跟发了疯似的。他说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你不能不说话啊,有什么事告诉我,如果是方棣惹了你我就帮你出气,那个小东西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你们俩个都不让人省心。一会看不到就出点事情。快说话,到底怎么了?快说,再不说我打你屁股!” “还不说?再不说我可真打了?我真打了!喂喂你别哭啊我是吓唬你的没想真打你喂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难受委屈也不至于把我的衣服当仇人看啊别再咬我的袖子了,唉!” 我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用他的下巴蹭着我的头顶。 我趴在他胸前使劲地哭,把心里那些见不得人说不出口的难过和伤痛全都哭出来,等我哭完了,他胸前的衣服也能拧出水了。 我这里犹自抽泣,他那里对着自己的衣服直叹气。 “好了,哭完了,也该说出来了吧?要不然你怎么对得起我这身衣服啊。” 讨厌,人家在这伤心,他在那可惜他的衣服。 哭过了,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我终于能说出那个工匠说的话。 反正等我回去,他们一问也能问出来,说不定现在颜箴已经问出来了,我还是说出来好了。 李千山把我背起来,慢慢往回走。走了一段路后突然说:“其实,男子爱上男子,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世人所说的那么丑恶。你只要想开了,也没有什么,只要你自己觉得快乐就好。” 是这样吗?只要自己快乐就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了吗? 为了自己的快乐,就可以不用听爹娘的话了吗? 娘说兄弟乱论败德丧伦,是万万不可的事,是令家人蒙羞丢脸的事。那个工匠说男子爱上男子,是中了邪,是禽兽不如的畜生。李千山却说这不丑恶,也不可怕,只要自己觉得快乐就好。颜箴刚开始试图劝阻,后来也放任自流,同样是大人,为什么说出的话却不一样,是不是由于站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相同? 我糊涂了,到底听谁的?到底该怎么做? 第52章 马车晃呀晃,晃得我都头昏了。 真想跑到外面和那些人一起骑马,可以在御风而行的同时,领略沿途的初秋景色。 上一次坐马车已是两年前了。那个时候,我眼前一片漆黑,怀着满腹的愁绪,和颜箴一起踏上这漫漫长途,可谓一对伤心人,共踏天涯路。 这一次,青山依旧,心境不同。 那天回到阿三小屋,颜箴已经将工匠们遣走了。 既然知道那个伤者的来历,这里便住不成了,不然难免会有人前来滋事。因为李千山的一时多事,带了人上山,连累了阿三丢了住处,一起搬到离神医谷不远的地方。没办法,等我们走了,总得有个人照顾他啊。 有了颜箴的妙手回春,那个人慢慢地清醒过来,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重新接上的骨还需几个月的时间卧床调养。 不知道颜箴对棣说了些什么,反正等我回来后,他不再向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挨着我,有些时候我看到他偷偷看我。 我的心里难受,强忍着不露出来。 等了阿三的新家安置好了,我们回到神医谷。 那天夜里,颜箴李千山以为我们睡着了,偷偷溜了出去,屋里只剩了我们俩。 棣悄悄跑到我床边,向往常一样搂了我,小声地说:“槐,你怎么不理我?” 我装睡,不理他。 他趴在我耳边小声说:“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忍着,还是不作声。 棣也不吭声,只是安静地躺在我身边。 过了一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那天为什么推我了,颜大哥什么都对我说了。 第39章 原来咱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的呼吸一停,心里一阵刺疼,难过羞惭后悔诸多情绪涌上心头。早就知道这样不对,一直痛苦,从他口中说出来,这种痛更加重了百倍千倍。 “颜大哥说咱们这样是乱论,说乱论比男的和男的好还要严重得多,世上人万万不能接受,连咱们的爹和娘都不能接受,是这样吗?”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往下流,不一会,枕头已经湿了一片。我使劲忍着不让自己有半点哭意表露出来,鼻子堵塞了,就悄悄张开口呼吸。 “我也知道为什么那次咱们过生日,娘看到我和你玩亲亲会那么生气了。原来,咱们这样做就叫乱论。幸亏那天是娘看到的,如果是爹爹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死咱们俩呢。” 他小声地笑起来,然后手缠了上来,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的手扔开。 “我就知道你没睡,哼!你还想骗我。”他又缠上来,我不出声地挣扎,再也不能让他对我这样,我不想被人骂禽兽不如。 争打一会,出了一身的燥汗,棣死死地压住我的两个腕子呼呼喘气,说:“你打我干什么?!” 我咬着牙说:“你明明知道这样已经不对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已经忍了两年了,本来已经忘了这些,你偏偏又来做什么?看到我这个样子,你觉得好玩吗?你想让世人唾骂我,想让爹娘蒙羞吗?想让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乱论吗?” 我压低了声音,努力控制了,还是带出了哭腔。 “你哭了。”棣的脸凑了过来,又想来亲我脸上泪水,我的脸一偏,避了开去,泪水涔涔而下。 “松开我的手,不准你压着我!”我抽噎地说。 “不,我一松开,你又该点我穴道了,然后你就又逃得远远的。原来你两年前就知道了,你都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娘这么做是为了拆开咱俩,如果我知道,我早就把你捉回来了。颜大哥什么都对我说了,你真坏,明明这么喜欢我都不知道我,还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害得你受了这么多苦,如果我知道,早就跑过来了。” 我把脸扭回来,借着窗外暗淡月色看他。 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你总是这样,心里有什么事都闷着,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啊?一有事一不乐意就把我推开,就不理我,什么也不说,这样叫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要什么啊?如果这次颜大哥不说出来,我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哼!告诉你哦,以后喜欢我就说出来,要向我学习哦。还有,我说我喜欢你你要相信,别心里乱猜乱想的。”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这到底什么意思?是我听到的那种意思吗? “还有啊,我喜欢你,就是那种喜欢,我只想亲你一个人,只想抱你一个人,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那些亲热的举动我只和你一人做过,还有啊,你以后不准再哭了,你一哭我就难受,颜大哥说你的身体不能这么哭的。如果以后我做错什么事,你骂我打我都好,说出来让我改,不能再一个人哭了。又不是小姑娘,以后不准动不动就哭。” “嗯,我要和你好,就像颜大哥和李大哥那样,我说的是真的,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反正我赖也得赖上你。” 我的心跳得如擂鼓一般,挣扎着说:“不,不行,这样败坏,伦常,败坏门风我不要这样,爹爹和娘会伤心会痛心会被人耻笑不能这样做一定不能这样做我不要这样——” 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捂住了我渐渐失控的声音。 “知道吗?颜大哥在对我说完那些话后,我问他,为什么会和李大哥在一起,这样不是也不对吗?他对我说,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和目光,人是为自己活的,不是为别人活的。如果天天看别人的眼色听别人的安排,那可有多累’。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了让别人开心咱们受苦呢? 我不会这么笨呢。” “颜大哥和李大哥也没做什么害人的事,别人得他们的好处多,如果不是李大哥,这个国家没准现在还和别的国家打仗呢,哪还会有万国来朝啊。 还有颜大哥,虽然架子大了点,可不一样治好你的眼睛了吗?对待那个教书先生也是一样,他不一样尽心尽力地救他了吗,这样人的哪能是那个工匠家里说的禽兽不如呢?所以啊,我觉得咱们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如果你真怕别人知道,大不了咱们瞒着别人就行了。颜大哥和李大哥就是瞒着别人的,嘻嘻,只是没有瞒过咱们。” 我的手已经被松开一只,却没有去点他穴道,只是仔细听他说的话。只要瞒过别人就行了吗? 能瞒过旁人吗?真的不用介意别人怎么看吗?这句话在心里翻腾起伏,反抗的力气不知不觉消失了,等我心思再次回来的时候,棣已经吻干我脸上的泪痕。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想得太简单了,这怎么能瞒住人呢?不是被娘看到了吗?不是被颜箴李千山猜到了吗?就连那个工匠也似乎看出点什么,只不过被我们是亲兄弟的事打消了疑虑。天下哪有能长久瞒住人的事情呢。 除非隐居起来,从此不再见人。 我脑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就听棣说:“如果你害怕被别人发现,大不了以后咱们躲起来。” 眼中还噙着泪,可是心里却觉得安慰,他能这么说,看来是真是想过这件事。 我完全放松了,反手将他轻轻地抱住,在他脸上亲了亲。 “那次娘把咱俩分开关起来,到我屋里骂我,我那时不知道,就和她吵,吵来吵去娘吵不赢我,然后就走了。等晚上再见我的时候就说颜大哥要带你来这里治眼睛。我当时气坏了,又和娘吵,要和你一起来,娘不许,我就不吃饭,饿了两天,都快把我饿死了,看着食物和水就在眼前摆着却忍着不吃的滋味可真难受。娘后来就说颜大哥为你治眼时一定不能有人打挠,万一失了手你一辈子就再也看不到了,还说只要我不跟着,什么事都答应我。我本来还不肯,然后就想到你和蓝伯伯女儿的亲事,就说不让我跟着也可以,只一个条件,不准你和蓝伯伯的女儿成亲。娘先是不肯,后来就答应了。你说娘当时会不会是在骗我啊?”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走的时候棣不吵不闹是相信了娘的话,相信娘不让我和蓝小姐成亲。傻瓜,娘怎么会这真的答应呢?她分开咱们俩人就是为了找别的东西来分了咱们的心,我现在晓得你信里为什么娘会让你看那些女儿家的画像了,她是想让你喜欢上哪一位女子,然后好为你娶亲。 “不会的,娘肯定是在骗你,就算她答应了,爹爹也不会答应的。这件事咱们别想了,等到以后再想好了。”终于知道当日我离家棣没有闹的原因,心里盘桓两年多的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我不管,如果到时候娘非逼着你成亲的话,我就对她说,当时脱蓝小姐衣服的人是我,哼,她还尿到我身上,呸呸呸,想起来就恶心。槐你千万不能娶她哦,你要是敢娶她,我,我我就和你抢。” “好啦,你别再说了,我都困死了,你还有完没完。” “呜,你又凶我…” 心底的快乐传到脸上,我的嘴角慢慢地上扬。 掀起车帘,我能看到蓝天上和煦的秋阳,看到秋日特有的大团大团的雪白的云,看到青山在天际画出淡淡的轮廓,看到田间陌上劳作的农夫和溪边路畔悠闲放牧的牧童。 远处是清越悠扬的短笛声中夹杂着牛羊的哞咩声,近处是得得的马蹄声中夹带着马打着响鼻的声音。 还有低沉的笑语。 对了,还有他俩。 一转眼,棣和李千山在神医谷已经两个多月了,再加上来的时间,快三个月了。 李千山请了三个月的假,不能再在神医谷呆了。 我自然是要和棣一起回家的,可是颜箴却不肯一起走。 为了劝颜箴和我们一起回京城,我和棣缠着他,连睡觉都趴在他耳朵旁边咕咕呶呶。 李千山不缠,他只是坐在那,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瞅。 我偷偷问颜箴,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 颜箴站在断崖边想着什么。 山间云雾缭绕,不时露出凝绿滴翠的丛林。 我躲在他身后,不敢太靠前,我还是有些害怕这高度,不过眼前的景色真是很迷人,着迷地看了一会才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我问得急了,他转过头看看我,嘴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拉着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慢慢地,他告诉我他和李千山的故事。 我坐在不时飘来飘去的云雾中,听着他与李千山十几年的纠缠。 就像一部传记小说,听起来让人觉得那么遥远。 我看着身边这个比我大近十四岁的男人,初遇时的有厌恶,随军后初次接触时的怜惜到后来的好感,并肩浴血,一路的保护,最后在毒杀了皇帝赐给那个人的得宠的美女后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被狂怒殴打几乎致死。伤愈后黯然回到神医谷,然后又因为那人的遇刺重新回到他身边。纠缠了近十年,终于让那个人心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让那个只爱女人的骄傲张扬男人肯接受另一个男人,直到那个人要娶王妃,心如死灰地回到神医谷。 “我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那个人…只听他哥哥的,只是为…他哥哥而活着…他都不知道,他哥哥其实一直都。 …” 那个看上去一直都很强的男人把头埋在我肩上,深深地叹息:“你和你弟弟跟他一起走吧,只求你一件事,经常写信让那些鸽子带回来… 。 第40章 没有他的消息,这种日子太难熬了…” “不,方槐,不准你给他写信,如果他不肯跟我走,就不准他知道我的任何消息!”李千山怨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 颜箴猛地抬着,和我一起回头望向那个清逸俊美的男人。 李千山眼中冒火,怒气冲冲,继续说:“我回去后要和我所有的女人都亲热,有她们爱我就够了,还有我的王妃,我还要继续问我的皇兄要女人,继续当那个让御臣弹劾的好色的王爷。我还要留连花丛,逛遍天下所有青楼,让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爱我离不开我。这还远远不够,还有很多国家我没有去过,我要这些国家的公主全嫁给我,如果哪个敢不嫁,我就率兵灭的她的国家,杀光她的子民…” 颜箴的脸色先是苍白然后又铁青,手指深深地陷入我的皮肤里,痛得我拳打脚踢,死命地想挣开他的铁钳。 “我还要让天下所有子民不敢再谈论我,有胆违背者,我诛他九族。总之,我不会我的任何消息传到你的耳中,你就在这荒山野岭里终老吧,我将和我的子嗣妻妾共享天伦!”李千山神情激动,声音都哑了。 颜箴的牙齿咯咯作响,过了片刻,突然笑起来,松开紧掐住我的手,轻松地说:“这样也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小槐,你一会把张婶叫过来,就说那次对我说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什么事?”我红着眼睛,一边跳脚一边使劲揉着肩膀,疼死我了。 “没什么事,你快去吧。”颜箴的脸色变得真快,这一会的功夫已经云淡风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我雪雪呼疼,走了两步突然想起,问:“是不是张婶给你做媒那件事?” 空气突然像结了霜,某人身上嗖嗖传来的冰冷让我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寒颤。 “方槐,你给我站着,什么做媒?做什么媒?告诉我。”那个周身散发着寒气的人面无表情地说。 “那个,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你问他吧。”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怎么回事?明明这人没怎么样?怎么给我的感觉突然就变成了魔鬼? 我正想跑,身子刚刚一动,就发现双脚已经离开地面,同时发现背心被人一把揪住。 “啊——,是张婶想想给颜大哥介绍绍绍山下小小小红姐姐当当当妻子啦放我下来——” 刚才只是结霜,现在我就像在冰窖里呆着,老天啊,为什么是我夹在他俩中间啊?呜呜,李千山的手也像钳子,怎么老是我受罪啊? “扑嗵”,我落到地上,四肢着地。 抬起头,用眼刀去砍那个混蛋王爷,却惊讶地发现,那个王爷保持刚才抓我的动作,死死盯着颜箴,眼睛里慢慢凝出泪光,整个人动也不动。 一颗泪,两颗泪,三颗泪,晶莹的泪珠一滴滴掉在他的衣服上,华贵的丝绸不沾水,顺着衣服再滚落在青石上,摔得粉碎。 怔怔呆住的同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千山的情景,衣着华丽,举止轻佻地用扇子挑我的下巴,嘴角带着戏弄,一脸可恶的似笑非笑。再后来,对于任棣的讥讽挖苦发脾气骂人也不动怒,只是笑嘻嘻地跟着。似乎从认识他开始,除了听到对颜箴发过几次脾气,对于我们他总是在笑。 其实也没见他对颜箴发过几次脾气,后来他和颜箴真的是很好。 我还因为棣缠着他吃醋生气昏倒,还因为他惹颜箴伤心怨恨过他,总之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 可是看到他的眼泪一颗颗摔碎在地上,为什么我的心里也突然疼了起来?这个人应该是不会哭的啊。从颜箴刚才讲的故事里李千山是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威加四海极度骄傲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怎么也会哭呢? 我用手去接滴滴洒落的眼泪,小小的,圆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咸的,有点苦涩,这种人心里也有苦呢。 旁边有个阴影压了过来,是颜箴。 颜箴脸上强装的冷静不见了,颤抖的手轻轻拭去李千山的泪,嘴里轻轻地说:“你不是要和你的子嗣妻妾享天伦吗?还要天下所有女子都爱你,为什么还要哭呢?你不是最冷酷最心狠的人吗?应该哭的人是我啊,怎么却成了你哭呢?” 我看到颜箴俯身过去,将那个男人越流越多的泪水一颗颗吻去。 “为什么你能左娶一个,右娶一个,生了儿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呢?为什么就让我一个人生活在这荒山野岭孤苦一生?既然不能完全拥有你,那我宁愿放弃,喜欢我的女人也不少,无论是歌舞妓还是小家碧玉,还有那些名门闺秀,她们喜欢我想嫁给我的人也不少啊,你不能这么霸道地不要我的爱,也不让别人爱我啊…” 喃喃的话语刀子般慢慢地从颜箴嘴里吐出,李千山的眼泪流得更多,双手握着拳头,一直稳健如山的身体微微地发颤。 “我…我就是不让别人爱你,谁敢嫁你我就杀她全家,诛她九族,她们连想也不准想你,谁要是敢想你,我,我就…” “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我是堂堂泰王神威将军,谁敢和我讲理?!如果你想和我讲理,当初就不该招惹我,是你缠了我十几年缠得我喜…喜欢了你现在你又想和我讲理?你才是那个最冷酷无情的人,一走就是两年,我若不来,你这辈子真的就不再见我。你你他娘的真是个混帐东西,也只有我这个笨蛋才会再来见你!方槐,咱们走,你爱娶谁便娶谁,老子若再他娘的说一句就不是人!” 那双铁钳再一次钳住了我的手,比颜箴钳得还使劲。 我疼得一指点过去,再不点他穴道,我的手非得断了不可。 颜箴一把拂开我的手,手再一动,分开李千山的手,我终于逃开,呜呜,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两人身边,再呆下去,我小命非得玩完不可。 捧着手几步从他们身边跑开,心里还是好奇,小心翼翼地回头看,颜箴已经将李千山搂在怀中,微微低了头亲他。 这两个人都是修长挺拔宽肩细腰的身材,颜箴比李千山稍稍高出那么一点,山风吹拂下,他俩的衣带飘举若飞,一团雾飘过来,他们在雾中若隐若现,那一刻宛若神仙。 他们俩看上去真的是很般配啊。 最终,颜箴还是和我们一起来了。 李千山的气还没消,头几天对颜箴爱理不理,可是没人的时候脸上冷冰冰的神情就消失了,换上了喜悦,眼睛也熠熠闪亮。 嘻嘻,他以为没有人看到,没想到我和棣偷偷躲在一边全看到了。 不知颜箴怎么哄得他,他俩又和好了,并肩而骑时而喁喁细谈时而放声大笑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谐,赏心悦目。 第53章 放下窗帘,一道金色的光线透过车帘的缝隙照进来,在车厢里跳跃。车厢很大,里面装饰得也很好,足够我们四个人一起坐在里面。 里面食物饮品也很多,放在坐垫下面搁板的那几坛梨花酿更是香浓醇酽,入口绵长,回味无穷。 昨天便是这尝了这梨花酿,害得我和棣今天只能蜷缩在车厢里。 棣比我喝得多,现在还枕着我的腿昏昏沉沉。 阳光跳到他脸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又跳开,又跳到他眼皮上,他的眉毛皱了皱。 我的头也很昏,刚才想了那么多事,现在只想睡觉。轻轻从腿上搬开棣的头,放到一边,然和他一起躺下。 睡着前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酒真是好喝,可是为什么喝过会这么难受呢? 窗外似乎传来几句话:“小槐和小棣喝酒真有意思,像两只猫。”“还不是你,骗他们喝,看他们笑话。”“呵呵,看他俩喝醉的样子真是可爱,要不是你在场,非得把他俩吃了不可。”“哈哈,你也这样想,要不过两天再灌他俩一次?” 哼!色狼! 这次旅行不同上次,一路上快马加鞭,李千山三个月的假期快到了,如果不及时赶回去,照颜箴的话讲,堂堂泰王爷就会被皇帝打板子罚跪了。 真的啊?我和棣一边开心一边动起坏心眼,想着法子磨蹭,想看李千山被罚的样子。 洞悉我们的心思,李千山毫不客气地在我们的屁屁上一人拍了十记,颜箴做为帮凶,借口给我们上药,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抹到我们屁股上,害得整整一天都屁股都奇痒无比,痒得我们直跳脚,躲在车里搔,中年连饭也没吃,不能出去,不然多丢脸,好歹人家也是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啊,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做那种不雅的动作。 呜呜,颜箴真可恶,人家不就是动了动心眼想治治李千山嘛,为什么这样治我们? 到了晚上颜箴才给我们解药,刚褪下我们的裤子他和李千山就开始暴笑。开始我和棣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互相看了看对方的屁股才知道,原来那里已经被我们抓得红红的,像小猴子的屁股。 被治得很惨的我差点放声大哭。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对我们啊。棣恼得也忘他们曾经惩治过他的事,刚解除了药性穿好裤子就大打出手。 不知道怎么的,我的一部分内力留在他体内,不知道是遇到狼时留的还是在阿三那为他通经脉时弄的,反正他现在有我一部分内力。 以前爷爷说过他的武功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李千山也说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拳拳带风掌掌如刀,掌风拳势凌厉的很,他的轻功也很好,那两个大人心怀歉意,没怎么招架,居然被他给逼到院子里。 第41章 “棣,使劲打,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咱俩!对,就这么踢,让他们讨厌,哼!”我俯在栏杆上大声为棣鼓劲。 那两个人先是笑,后来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不敢小瞧棣,举手招架时在我这外行人眼中也看出很慎重。 李千山说:“阿箴,你下去,别让这小坏蛋伤了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颜箴答应着飞身上楼,轻喘着气问我:“小槐,那小子真是你弟弟吗?” 哼!我脑袋拧到一边,鼻子翘得高高的。 “小坏蛋,好了好了,以后不再戏弄你了,快告诉我,你弟弟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我爷爷学的了,哼,就是不告诉你。 打斗的声音把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吸引出来,有人居然还下注,赌是大的赢还是小的赢。 店掌柜和店小二急得求爷爷告奶奶,求那二位别再打,别把他的店给拆了。 颜箴轻笑着扔过去一锭银子。 李千山没有多余的招术,全是一招制人的动作。棣身法轻灵,总比李千山的招术快了那么一丁半点。 我先是瞧热闹,后来有点害怕,喊着:“棣啊,小心点,别让他伤了你。” 颜箴笑道:“放心,他有分寸。小棣的身手也不错啊。” 棣的喘息声越来越大,看来力气不足了,凌空飞到我身边,怒气冲冲地说:“棣,借我点内力,我非得打过他不可!” 我担心地问:“你行嘛?别再打了,看你这一头汗。” “你快点,怎么这么罗嗦!” 在棣粗声喝斥声中,我赶紧将内力输入他体内,棣飞身下楼,继续开打。 李千山表面看着轻松,实际也不敢大意。颜箴一边看一边给我讲解,我顾得上听就顾不上看,顾得上看就顾不上听,只觉得打得眼花缭乱。 忽然棣放声大笑,“哈哈,看你以后还敢再欺负我。” 李千山的头发披下来,原来棣把他的发簪给拔了出来。 李千山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衣衫呼地就鼓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气以他为中心突然就卷了起来,那股气强大到连我也感觉到了,头发无风自扬。 正在得意忘形的棣“哎哟”一声被弹了出去。 与此同时,颜箴高喝一声:“子重!” 气旋忽然消失,棣的身体微微一斜,展翅紫燕般落到我身边,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颜大哥,怎么回事啊?我怎么突然被弹出去了?” 李千山抬头看着我们,身子一跃上了楼,脸上似笑非笑,说:“行啊小方棣,功夫越来越不错了,居然接了我这么多招。呵呵,怎么还带半中间跑来找你哥借内力的,拿来。” “啊?什么?” “簪子。” “哦,给。” “小棣,以后和我在军队里干吧,我好好培养你,也当个大将军好不好?” “真的?!不行,你这人太坏,会公报私仇的。才不!” “小家伙,心眼倒不少,我哪点坏了?” “就是坏,人家只不过就稍稍磨蹭了那么一小会,你就打我们,还… …还那样整我们。哼!” “喂!整你的可是颜箴可不是我,要坏也是他坏。” “他坏和你坏有什么两样,你们俩反正是一呜呜…”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现在楼上楼下那么多人盯着这里瞧,万一说错什么话可不得了。 “喂喂喂!看什么看!是不是也想和他俩打一场,不怕死的就过来!” 我用力瞪着那些围观的人,那些人咄溜溜都钻回各自的屋子。 “哈哈,我们小槐也很凶嘛,怎么在我们面前就成了小泪猴哎哟~`” 我恼得踢了颜箴一脚,换来李千山的大笑。 各自回屋。 棣出了一身的汗,我想让小二搬浴桶,他没让,嫌麻烦,只叫小二打来一盆水,脱了精光擦洗,然后一盆水从头上浇了下去。 “哈哈,好舒服。”他甩甩头,水滴纷飞,烛光下熠熠生辉。 水从楼板缝隙里渗下去,楼下隐隐传来惊呼声:楼上干什么呢?哪来这么多水,小二!小二! 我忍着笑,用一块大软布上去裹住他的身体。 再用另一块给他擦头发。 棣裹着软棉布老老实实坐在床上,微微低了头让我擦,过了一会,一把搂住我,把嘴贴在我的肚子上。 热哄哄的气透过秋衫直达我的皮肤,烫烫的,我的腿有点软。 有点羞有点恼地揪着他的头皮,“你老实点。” 棣不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裹着的布,肩膀后背全露了出来。白色的棉布堆放在他的身边旁边,我的目光有点忍不住地往下溜。 “槐,我想要,你帮我。”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我的脸在发烧,看着棣亮晶晶的眼睛又说不出拒绝的话。红着脸慢慢地伸出手。 手在半路被制止了。“不要手。” 火烧到了耳朵根,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再要这要那的我就不帮你做了。 红着脸,慢慢地蹲下去,张开嘴含住那个地方。 凉水洗的澡,他身上别的地方都凉凉的,就这火似的烫。 他的手慢慢地抚上我的脸,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槐,槐,哥哥~”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哑,喘气声也是低低地,有点紊乱。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脸红红的,低垂了眼皮看我,眼波如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氛,有点热,又有点甜,心跳乱乱的,脸上烧烧的,说不出来,热浪一股股地往心里涌。 我小心地侍弄着他。 门忽然被敲响了,小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官,客官。” 我吓得下意识嘴巴一合,“啊——”棣大声惨叫起来。 乱成一团,不知道怎么从棣那里离开的,不知道怎么把软布重新拉上裹住棣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把棣的头发当成乱草来拔。一切都在电石火光中完成,等小二推开门进来,isuu書网棣已经含着泪缩着身子不知道该捂头还是捂下面了。 “客官,这位小哥怎么了?” 震惊中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天啊,刚才我们没插门,怎么竟然没有插门呢?万一小二没敲门就进来那不什么都看见了? “用力推开我,擦头的软布掉在地上,白色的软布上留着十来根被我惊惶失措拔出来的头发。 你来干什么?!”棣怒气冲冲地问。可怜的小二,棣把火撒他身上了。 “啊,楼下的客人说这里漏水,小人过来看一下。擦完了就走。”小二赶紧用抹布擦拭地上那摊水,其实也剩不了多少了,已经流得差不多了。 收拾完了,小二赶紧走掉。我立刻过去插上了门,然后把头抵在门上直喘粗气。 “你过来!”棣又生气又委屈地叫我。 我赶忙走过去。 “你看!”棣已经扔掉用来擦干身上水份的软布,指着胯下对我怒目而视。 可怜的小东西,已经软掉了,而且上面还有牙印。 我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啦,刚才被吓了一跳,我不是故意的。” “那也不能咬我啊,万一咬掉怎么办?咝——疼死我了。”棣很气愤,看来真是很疼的。 我心虚地蹲下去,轻轻地吹它,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小心地避开被我咬伤的地方。 “你赔我!”棣开始扁嘴。 “怎么赔啊?”我的动作越发的轻柔。 “让我也咬一口好了。” 我一愣,手指猛地一用力,棣又惨叫起来。 “你休想!都说不是故意了,你怎么这样啊!”哼!疼死算了。 我气呼呼地坐到一边。 棣捂着那里疼叫一会,气呼呼地穿衣服。 坐到铜镜前梳头,水湿的头发被我刚才揉草似的揪了半天,现在纠成一团,怎么梳也梳不开,让他泄愤似地梳,一会功夫梳子上就缠了好多断发。 我看了真是心疼,终于还是忍不住过去抢过梳子,慢慢地给他梳顺。棣就在铜镜里瞪着我。 我咬咬牙,解开衣服。“你想咬还回来就咬吧,不过…不过…你轻点…” 棣立刻转过身,一把擒住我的腰,咬牙切齿了一番,再抬起头看我,眼睛里的气愤慢慢消失了。 “咬在那里那么疼,我怎么舍得咬呢?刚才我生气,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要记得把嘴巴拿开再咬啊。不过你咬痛了我又再捏痛了我,我不咬你了,可是我要捏还回来。” 我望着他,脸上慢慢地热了起来,慢慢地除了衣衫,拉了他的手倒退着退到床边,轻声说:“你可要轻点捏哦。” 棣的眼睛亮闪闪的,看我了一会,扭头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54“怦怦怦,怦怦怦”,有人敲门。 我和棣彼此看了一眼,打定主意不理。 “怦怦怦,怦怦怦”,继续敲门。 棣恨恨地在我肩上咬了一口,小声骂道:“是谁这么讨厌!看到灯都熄了还来打挠。” “怦怦怦怦怦怦怦”,敲门声连续不停。 我终于火大地叫起来:“是谁?!”起来收拾好衣服,怒气冲冲地走到门边,拉开门闩,二话不说,一指头点了过去。 手指点了个空,身子一个踉跄往前栽,被人揽住轻轻一带,靠上了一个温热的怀里。借着外面光线一看,正是颜箴和李千山。 我这个气呀,用力一脚往颜箴脚上踏去,腰上微微一麻,反而被他点了穴道。 第42章 那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带着我进屋,在我和棣的怒视下点灯。 我被放到床上,棣气呼呼地坐在我身边。 李千山对着颜箴笑:“阿箴,咱们是不是不该过来啊,好像打扰他们什么啊。” 颜箴倒是一本正经,举起一瓶药正色道:“刚才听到有人惨叫,特地前来送药,不知你俩哪个受伤?快让我来瞧瞧。” 我登时头涨脸红,瞪着他们说不出话来。他们~他们怎么还偷听壁角。(芊:你们也没少偷听啊)棣也尴尬万分,连脖子都红彤彤的。 李千山笑道:“哈哈,这小脸红的,都能煮鸡蛋了。小二,小二,快拿几个生鸡蛋来。” 魔爪伸到我脸上,“还是小槐的脸好摸,嫩嫩的,手感好,摸起来滑滑的,小棣,让我来摸摸你的脸滑不滑?” 我动不了,棣忍无可忍地将他的手打开,怒道:“你们来干什么啊?” 颜箴笑眯眯地说:“给你们送药啊,生肌止血,清凉润肤,对身体有百利而不一害。此药乃山人历数载寒暑,寻万千灵药所制,实为疗伤之良药,美容之圣品。” “谁受伤了?快点把我哥的穴道解开!”棣气得脸通红,再一把打掉李千山的手,那个家伙的手已经摸到我的腿上了。 那两个家伙放声大笑。颜箴乐呵呵地说:“没有受伤?一会可能就会受伤了,留着用吧,谁用都可以的。另外,我这个药也可以在受伤前用的,呵呵。” 颜箴把药往枕头边一放,随手解开我的穴道。 我都快气死了,从小到大光点别人穴道了,从来不知道被点中穴道的滋味这么难受,不能说话不能动,就像个木头人。 还没等我扑过去打他们,他俩已经一边说:“快走吧,别招他们讨厌了。” 一边笑着离去,还仔细地把门关上。 棣扑过去闩上门,气恨恨地再回来,用力坐在床上,一脚踢飞脚上的鞋子。 生了一会闷气,又趴在床上和我一起看那个小瓷瓶,揭开盖闻了闻,挺香的,倒出一点在手心,淡绿色的液体,非水非油,手指尖抹了抹,感觉凉凉的,很滑。 棣用脚尖碰碰我,问:“这个是什么药啊?” 我闻了闻,分辨出几种药,都是止血生肌的,只是不懂颜箴为什么把它们制成这样。 我想了想,去解棣的衣服,要给他刚才被我咬伤的地方擦一点。棣先是笑着躲,想了想又大大方方地伸开腿让我上药。 “哈哈,好奇怪,凉嗖嗖的。”笑着在手心里倒一点,非要给我也抹点。 在床上滚了一会,小瓷瓶里的药都洒了一点,赶紧盖上盖放到床边小几上。 又说了一会颜箴和李千山的坏话,都怪他们打扰,不然我们…哼! “睡觉吧。”我问棣。 “好吧,今天放过你,明天你得…”棣在我耳朵上轻轻舔了一下。 我吃吃笑着,翻个身把枕头举起来,想要把脑袋堵进枕头下面,免得他再舔我。 咦?这是什么?怎么有一本书呢? 刚才还没有呢。 我扔下枕头,拿起那本书,向灯光处侧侧身子。 “什么书啊?”棣伸了脖子也来看。 我一把将他的头推开,“去,你又不爱看书,看完了我给你讲。” 棣嘻嘻笑着把头缩回去,枕到我腿上。 我看看封面,《龙阳术》,什么东西? 掀开第一页,里面是图,是两个男子相对而坐,画功不怎么样啊。 第二页,咦?怎么一个男人脱了衣服啊? 再往后几页,轰,脸上烧了起来。 一把将书扔掉,这是什么书? 棣好奇地问:“你咋了?那是什么书?怎么脸红成这样?让我看看。”说着起身去拿那本书。 我大急,摁着他不让拿。 我这一急,他反而有了兴致,扑过去一把将书抢了过来。 “龙阳术。”居然还读了出来。 我说:“别看那个,快放下它!”扑过去抢。 棣一只手便把我挡在一边,用下巴蹭着把书翻到中间。 眼睛立时瞪得好大,一脸惊讶的样子。 我伸手拼命去抢,怎么也抢不着,可也让棣无法看书。 棣也急了,伸手一推,把我推倒在床上,扑上来压住,一把揪下我的腰带,捆住我的双手。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绑在床栏上了。 我小声地骂他:“臭棣,又绑我,快把我松开。” 棣得意地笑:“才不,松了你又要点我穴道了。绑着你才好,我可以看这本书。” 我想起刚才看到的羞人的图,脸上更热,央求道:“快放了我。” 棣冲我扮个鬼脸,跑过去把灯拿过来放在小几上,趴在床头看。 “啊!” “咦?” “原来是这样。” “这样也可以啊?” 弄得我也好奇得不得了,咬了半天的嘴唇,终于忍不住踢他:“喂!光你自己看啊,拿过来咱俩一起看。” 棣斜了眼看我,说:“现在又想看,刚才是谁把书扔了啊。” 话虽如此,还是放下书,刚想解开我的束缚,想了想,只解开床栏的部分,让我能靠在床上,再重新系上。 这是什么姿势?别别扭扭的,双肘在胸前弯曲,双手在脖子旁边被绑在床栏上。 太气人了。气得我使劲踢他。 棣嘿嘿一笑,胳膊从我头后面穿过去,把我整个揽在怀里,在我眼前翻着书。 我气得先是不看,又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瞄。 这一瞄不打紧,眼睛瞪得圆圆的,倒吸一口气。 棣觉察到我的震动,在我耳边轻声笑道:“终于知道怎么做了。” 我开始拼命挣扎。开什么玩笑,怪不得他要把我绑起来,分明是不怀好意。 不行,一定不能这样做。 我闹得太厉害,棣干脆双腿把我夹在中间。他力气比我大,制止了我的挣扎。 我真的害怕了,央求着:“你快放了我。” 棣呼吸有点沉,只是轻轻地笑着,用脸轻轻地蹭我的脸。 “哥,你也看,咱俩一起看。”从来没听过他这么沙哑的声音,听得让我心里一荡。 书页一页一页地翻着,里面的人不时变幻着姿势,一个比一个大胆,一个比一个羞人。 书页不多,薄薄的只有二十多页,被一页翻过的唰唰声,都像一个小猫,用毛茸茸的爪子挠我。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而且觉得口干舌燥,不住地干咽。 棣的一只手伸到我嘴里,轻轻地抚过我的牙齿,再伸进去摸我的舌尖。 我轻轻地咬住他,用舌尖舔他的指尖。 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从我的下颏慢慢地往下移,在我咽喉处停了一下,再慢慢地移到胸前,轻轻地往下按。 我被按得只能往下躺,最后平躺在床上,棣也从我身后来到我身边。 “终于知道怎么做了,原来是这样的。”他居然还在说。 我从刚才迷梦般的气氛中清醒过来,看他的样子,分明是要拿我开刀,又挣扎起来。 不行,坚决不行,要是照那个样子做,我还活不活了?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我着急地说,希望他打消这个主意,还是相互用手用嘴好了,用那个地方,想想都让我冒一身冷汗。 “别怕,让我试试,颜大哥李大哥一定也是这样做的,他们都做,咱们也能做。”棣说着把衣服脱下来。 我一看他身体中间的部位很有精神地立着,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从来没觉得他这里这么可怕过。 “咦?怎么做来着?”棣又拣起书,翻到其中的一页仔细看,看了一会,眼睛望向我,上上下下的瞅着。 我身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这,这是什么眼光啊,我怎么觉得我就像那砧板上的鱼? 正这么觉得,两条腿忽然分开举到半空。 棣举起我的腿往我身后看,看一看我再看看他自己。 我用力地踢,这太羞耻了。 “咚”,一脚踢到棣嘴上,踢得他呲牙咧嘴地捂着缩回墙角。 啊?被踢到了还拿着书看啊,早知道就再踢得狠一点。 棣一边捂嘴一边再翻几页,再瞅瞅我。 “你…你敢过来…我…我就踢死你… …”我威胁他,可惜声音颤得厉害,连自己听了都觉得没什么威胁力。 棣笑起来,说:“踢死我,那你就踢好了,踢死我,你也松不开,明天早上小二叫门,破门而入,看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我就说你强暴我!” “又没打斗又没喊救命,哪来的强暴?” “那我喊了。” “喊吧,喊吧,快喊啊。哈哈哈。”冷不丁扑上来,把我翻成脸朝下趴着,再压住我,这下我动不了了。 “我真的喊了,你快放开,不然我真的真的要喊了。”我再怎么蹬腿也踢不到他了,只能把床上的床单蹬得堆到脚底。 棣不再说话,只用手去摸我的…屁股… 我大惊,用力一挣,他没防备,居然让我挣得滚到一边,我也一愣,没想到真的把他甩下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重新压到我身上。 手指用力戳了进去。 我“啊”地一声尖叫,吓了他一跳,赶紧把手缩回来。 我吸着气,怒道:“疼。” 棣趴到我脸前看我一眼,小心地问:“真那么疼吗?” 我怒道:“让我戳你一下试试。” 棣吐吐舌头,抱着我咬我耳朵,讨好地笑:“槐,对不起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第43章 我瞪着他,扁扁嘴,把头扭到另一边。一眼看到床前小几上的小瓷瓶,说:“给我上点药,疼死我了。肯定破了。” 棣赶紧给我上药。 嗯,凉凉的,滑滑的,好舒服,疼痛立刻减轻许多。真是好药,明天问颜大哥要配方,回到家里我也配一点。 棣的手真温柔,跟刚才戳疼我的手真不像同一个人的。 嗯——嗯——“槐,你叫的声音真好听,再叫两声。” “滚!谁叫了,人家刚才只是哼哼两声。” “那你就再哼哼两声呗。” “才不,我不想哼哼了,你快松开啊——”我又叫,他怎么又把手指伸进去了? 咦?没刚才疼了? “槐,你别那么大声音啊,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棣小声说。 你,你本来就怎么着我了啊,呜呜,快把手拿出来… 啊啊啊——我是叫你拿出来不是叫你再伸进去一个啊,呜呜呜,天啊,怎么又伸进去一个。疼死我了,呜——我疼得眼泪都流出来,棣一边问:“真的那么疼啊?你忍着点,一会就好了,你别哭啊,这么大了怎么还哭啊你。” 我哭得喘不上气,又不敢大声,死死地咬着枕头,等疼得好一些了求他:“快点出来,呜呜,疼死了,哇——” “你再忍忍,一会我给你上药啊,这药很灵的。” 手指终于拿出来了,我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个坚硬的东西硬往里挤。 我终于忍不住了,张开嘴就要叫,被他一把捂着。 腰被他提了起来,呈跪趴的姿势。 “你千万别叫啊,叫得别人听到了过来就不好了,咱们不是要瞒着别人吗? 你要是叫了,就瞒不住了。” “不,我不要,你别这样,呜呜,真的疼啊,呜呜,咱们不这样做好不好? 我用嘴帮你,求求你呜呜呜——” “你让我试一试,真的难受我就停,求求你,让我进去试一试。” 还是硬挤,挤了半天挤不进去。 “喂!你别使劲啊,槐,你放松,你这样我进不去。” 我哭着摇头,“你出来,你别,不要,疼——” 突然的剧烈的疼痛从后面一直传到心底,比任何时候都要疼,比棣踢中我心口的时候还要疼。 我干张了口叫不出来。 还以为刚才的疼痛已经到了极致,没想到现在比刚才更加疼了不知多少倍。 刚才像刀子在身体里面一下一下的割,现在则像…像…。形容不出来,只是知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疼。 我咬着牙忍着不让自己叫出来,可是怎么忍得住,只想大声地哭喊痛叫。 干脆一指头点了自己的哑穴,只任眼泪哗哗地流。 耳畔听得棣沉重的呼吸,身后感觉他一下一下的撞击,腿上不知道流下了什么东西,一阵又一阵的钝钝的疼让我无力再跪着,软软地趴下…。 第五十五章 我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浑身都在疼,而且还发着热,一丝力气也没有。 眼睛半睁着,看着颜箴用手指点着棣的头,嘴里数落着:“你呀你,不惹点事就不行,什么都给你们留下了,怎么都不知道用呢?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你就不知道好好看一看?你差点把你哥哥弄死知不知道啊?你不会叫我们啊,你想让你哥的血流光啊?要不是今天早上我们敲门,你是不是还想藏着?真不知道你哥看上你哪一点,性子毛躁脾气又坏,你哥跟了你,受罪在后面呢。” 我虚弱地说:“颜大哥,打他的时候用力点。” 颜箴轻轻在我头上拍一下,说:“你也活该,你就让他这样胡来,你就不会喊我们?还点自己哑穴,你不知道哑穴点时间长了会伤身体?” 我越想越生气,抬起头去瞪棣。 棣垂头丧气,偷偷看我一眼。 颜箴叹口气,说:“你们俩个,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 把棣叫过来,小声地给我们讲如何进行男子之间的情事,如何在事后进行收拾,讲得我们彻底明白了,相互看一眼,脸红红地。 我再害羞不好意思,也得脱得光溜溜地被颜箴抱进小二搬来的大浴盆里。 李千山也跑过来,趴在水看乐呵呵地看我,戏弄我。 我红头涨脑,都快哭出来。他们三个都穿得整整齐齐盯着我一个。 该死的棣,以前我在家两个丫环侍候我洗澡,那时我还穿着一件内衣呢,他都生气,这时候怎么不生气了? 呜,太丢人了。 还是颜箴给我解围,一手拉了李千山,一脸的不快,说:“你要是真喜欢小槐这样的,干脆就找几个放在你王府里,别对着小槐流口水。” 李千山挑了眉斜眼看他,不说话。棣不愿意了,冲着李千山嚷:“你别看我哥,不准你看。” 李千山把目光转向棣,嘴角挂上一丝玩味的笑,冷不防在我身上摸了一把,大笑着窜出屋子。 棣气得直跺脚,冲着颜箴叫:“你怎么也不管他啊!不行,他摸我哥,我也得摸你,不然我太吃亏了。”扑过去扒颜箴的衣服。 颜箴没有防备,被棣一把抱着,接着手就伸出衣襟里乱摸乱抓。 颜箴一时手忙脚乱,想把棣从身上甩下来也着实不容易,因为棣的功夫可比他要强。 李千山从门外跑过来从颜箴身上往下撕棣,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这也是能乱摸的?你快松手,再不松我可要揍你。” 棣气哼哼地松了手,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摸我哥,你要是摸我哥我就摸颜大哥。” 颜箴衣领被弄得一团糟,脸都红了,气得哭笑不得。 李千山的脸上也不好看,瞪了棣好几眼,终于觉得自己没理,拉着颜箴出去。一边走一边说:“你看你,我说让你好好练练武,你就是不听,连个屁大的孩子也搞不过,要传出去我怎么有脸见人啊。” 颜箴冷笑着:“这么说还怪我了?看来我昨天放过你真是个错误,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来调戏人,我看你是不想赶回京了。” “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别打这个名号你你怎么又用药唔唔…。” 看来今天起不了床的又要加上一个了。 讨厌的颜箴!讨厌的李千山,我用力咬着袖子,把袖子当成那两个为老不尊的坏蛋。(王爷和神医:喂!什么叫为老不尊啊,我们还年轻着呢。芊:你比人家小槐小棣一个大了快十四岁,一个大了一轮,没叫你俩老家伙已经算人家留口德了。)本来我和棣好好的,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们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弄了本书来,害得我现在动弹不得,连大号也不敢上,还不能不上,以致于吃饭也只能喝点稀汤汤。 哼!还灵药呢,我的屁股怎么到现在也好不了? 那天他们声音很小很小,还是逃不过我的耳朵。想不到他俩之间居然是李千山和我的处境一样。 看着颜箴文质彬彬的样子,又这么喜欢李千山,还以为他是弱势的一方,没想到在这方面,居然把权势滔天军威盖世武艺高强的李千山吃得死死的。 我的耳朵一点不拉地把他们之间的相处听了个清清楚楚,居然能把王爷弄到最后求饶,真是不简单。 而李千山也是超人的体质啊,心里十分郁闷,偷听了他们的壁角,为什么他们就可以那么舒服,而我却血淋淋的爬不起来? 难道照着颜箴事后悄悄告诉我们的方法就能解除身体上的伤害吗? 打了个寒颤,不要,说什么也不那样做了,再做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来。 颜箴忍着笑,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好啊?子重的假马上就要到期了。” 我冷冷地说:“你们要走便走,不用管我。” 咬着牙翻个身,面冲里躺着。 “怎么?生气了?告诉我,为什么生气?”颜箴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人家怎么说得出口,只好继续咬袖子。 “我错了,高估了你们才智,以为你们会严格按着书上来做,没想到你们是按图索骥,不求甚解。伤了你,我也很心疼啊,你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好的小家伙,就这么便宜了小棣那个傻小子,真是可惜。小槐,还要不要再跟着小棣,干脆跟了我和子重吧,我们都很喜欢你。”颜箴说着可恶的话,脸上带着可恶的笑。 我的脸悄悄地热起来。 “我跟你们?就怕某人会吃醋,到时候李大哥又要求饶了。” 哼!只要厚厚脸皮,我也会这样说话。 颜箴的脸有点红,用力拧了我的脸,骂道:“小坏蛋!又偷听我们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人家也不想听啊,谁让你们的声音只往我耳朵里钻呢,害人家捂耳朵也不行。” 下一刻,我的屁股上挨了一记,这个疼啊。 “颜大哥,你陪着李大哥走吧,我真的没事,已经快好了。现在已经能坐起来了。”说着我慢慢坐起来,后面还有闷闷的痛感,除了大号时难受,别的时候已经可以忍受了。 “要不,我还是坐车,咱们一起走。”这才是我的真心话。 “会很颠的,我们会让车夫把车赶得很快,你受得了吗?”颜箴慢慢地问我。 “受得了受得了,本来已经快好了嘛。再说,我老是坐车,已经颠习惯了。” 颜箴轻轻地笑起来,说:“颠还有颠习惯的?本来我想着留下来陪你,看来你好得也差不多了。那咱们就一起走,不过到时候颠晕了你可别叫唤。” 第44章 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到京城还是迟了一天。不知道李千山怎么被皇帝罚,真的很想看到他憋屈的样子啊。 和颜箴李千山分开后,棣带着我回家。 正所谓近乡情怯。离京城越近,我越不知道怎么面对爹娘。娘本来是让我们各自走上正路,没想到我们却相互表明了心意,而且做到最后一步。 那最后一步,真的是疼到极点,以至于我说什么也不肯让棣再碰一下。棣几次想再试一次,我都是快他一步点中他的穴道。 开什么玩笑,再试一次可能不疼,要不我来一次让你试试疼不疼。 也想过狠狠地报复,让他也疼一次,有一次点了他穴道后真想这样干,等解开他的衣服了又不好意思,在那里犹豫了半天还是缩回手。 棣不能动,可是眼神变得很生气,用力地瞪我。 我心里突然对从来没有进过的家感到害怕。 棣黑着脸坐在车外面,我想让他进来陪我,去拉他,结果被他甩开。 我也生气了,气呼呼地缩回车里。停了一会,又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瞧。 京城真是繁华,满街都是商铺,货品琳琅满目,有些东西我都没见过。街上红男绿女,行人如织,茶馆酒楼布幌迎风。 我的眼睛根本看不够,恨不得将身子探出去瞧。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这几天一直喝稀的,肚里饿得咕咕叫。 我要吃饭!心里这样想,看着旁边的酒楼饭馆闻着随风传来的饭菜的香味,差点流口水。 车帘突然掀开,一张草纸包了两个包子递了进来。 咦?棣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把拉着棣的手,把他拽进来,问:“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 “哼!”还是气呼呼地不理我,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受了冷淡,我顾不上生气,接过包子大口大口的吃。呜呜——好几天没有吃肉肉了,此时恨不得连手指头也一起啃了。 真好吃,只可惜只有两个,怎么不多买一点? 我用饥饿的目光可怜兮兮地望着棣,棣没好气地说:“不是我不让你吃饱啊,马上就要到家了,到时候娘肯定会让张伯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如果你现在吃饱了,那时候吃不下,我怕娘会硬填你!” 我打了个冷颤,娘会做出这种举动吗?哎呀,马上就要见到娘了,我该怎么办?万一她问我和棣的关系怎么办? 越想越心虚,越想越害怕,拉拉棣说:“我不敢回去,我害怕。” 棣瞪我,“怕什么怕,那是咱们的娘啊。” “啊人家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怕——怕——” 棣看着我,脸上也露出心虚的样子,然后抱住我,我把脸贴他肩膀上,偷偷地把嘴上的油擦干净,手也在他的衣服上抹了抹。 “不是说好了嘛,咱们瞒着他们,不让他们知道。”棣心里也没底,声音有点发虚。 “能瞒住吗?我害怕。” “没关系啊,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咱们走啊,不在这里呆。” **着棣,心里没那么害怕了。 过了一会,棣用力在我腰上拧,拧得我疼得叫起来。 “你干嘛?疼死我啦!”我吃疼地推开他,用力揉着腰。他的力气本来就比我大得多,这一用力,我的腰肯定会紫。 “谁让你和颜箴李千山那么好的,你还想和他们在一起,不要我,你… …你…如果你敢那样,我就杀了你!”棣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都扭曲了,看上去真是吓人。 我心虚,原来那天颜箴和我说笑时的话被他听到了,怪不得一直不理我。 我的心里怪内疚的,好声好气过去哄他。 棣用力推开我,气还没消。 我也生气了,什么嘛,人家刚被你这样那样了,屁屁现在还是挺不舒服,你不但不好好哄哄我,居然就为了一句玩笑话气了这么久,过分!讨厌!小心眼! 棣见我也恼了,更加生气,掀开车帘钻出去。 “棣少爷!” 咦?有人叫棣?声音好熟啊。 我伸手掀开车帘,一眼看到看着前面跑过来的老厨子张伯。 “棣少爷,您回来啦,槐少爷呢?” “张伯。”我张口唤道。 “槐少爷?哎呀呀,原来真是槐少爷哇!您的眼睛真的好啦!想死小人啦!” 张伯脸上老泪横流:“前两天泰王府的人就过来捎信,说两位少爷这几天就能回来了,打昨起小人的左眼就在跳,今天大清早地喜鹊就在院里的树上叫,刚才小人怎么也坐不住,说什么也得到这街上来转转(奇*书*网^.^整*理*提*供),想不到就真的看到我的槐少爷啊啊啊——”张伯扑过来一手把我从车上拉出来使劲地捏,生怕我不是真的。 “槐少爷怎么瘦成这样啊,快和小人回家去,让小人给您做点饭吃胖点,唉唉唉,怎么瘦成一把骨头了,夫人见了不得伤心啊。” 张伯,我知道你疼我,可也不用在街上当着那么多人在我脸上身上乱捏啊,而且还捏得那么疼。 棣站在一边,脸拉着老长。 “是方大人的大公子吧,和二公子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啊。” “看看方大人的两位公子,长得真是漂亮,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福能嫁他们啊。” “那个,他俩谁是谁啊?我怎地分不清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是不是闲着没事做啊? 我身上已经开始冒汗,努力将张伯的手从我身上拉开说:“张伯,别哭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张伯用袖子擦擦泪,“可不是,我怎么就在这哭了呢,快快跟小人家去,老爷夫人怕是已经等急了。” 一边走一边对路上人说:“我家大少爷回来啦。” 我一头钻进车里,不敢再出来。那些人的眼睛真像钩子,简直能从我身上钩下一块肉来。 到了一处大宅,张伯几步来到台阶上,大声往里吼:“快去通报老爷夫人,槐少爷回来啦!” 刚才还门可罗雀的院子里突然冒出不少人,大部分是我熟悉的脸孔,但也有陌生的脸孔。 熟悉的面孔狂喜地冲到我跟前停下来,辨别我和棣谁是谁。 我叫出记忆中的那些人的名字,然后被那些人团团围住,有的摸我有的抱我,有的哭有的笑。 在一堆熟悉的欢喜的陌生的脸中,棣的脸越发的黑。 我看到了快步走过来的爹爹和娘亲。 心里本来对娘还有怨,可是眼前突然模糊了,所有的怨怼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全是汹涌的激动、无边的思念和突如其来的委屈。 “娘——”扑到娘的怀里,我再也控制不住,和娘亲一起放声大哭。 娘用力抱着我手在我头上背上不住地摸。 娘一边哭着一边说我瘦了,瘦得都能摸到骨头,哭着说我狠心,两年多了居然连封信也不写,好容易写封信居然只写了六个字,哭着说我没良心,忘记了爹娘。 我只是哭,哭尽这两年多的寂寞哭尽两年的忧伤哭尽两年多的挣扎和委屈,哭尽两年多隐藏在内心深处对爹爹和娘亲的无尽的思念。 爹爹在一边来回转圈,最后忍不住把我从娘亲怀里抢出来,扶我的肩,想说什么,结果眼圈红红的什么也没说出来。 透过模糊的泪雾,我看到爹爹的眼睛里眼泪也在打转转。 把我拥到内室里,有人递茶让我解渴,有人打水让我洗脸,有人给我脱鞋,有人给我换上舒适的家居衣服,有人端来饭让我吃东西,有人抬来浴盆让我沐浴。 棣终于受不了,愤怒地大声叫唤起来:“我也刚刚回来啊!你们为什么没有人理我啊!” 第五十六章 足足有半个月,我回来的引起的混乱才渐渐消停。 娘天天围着我转,父亲下了朝回来也是一直守着我。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很晚上床睡觉,我都没有独身的时候。 每个人都认定我这两年在外面吃尽了苦头,要不怎么会这么瘦? 每个这么认为的人天天在我身上捏来捏去,然后一个个愁着眉皱着脸,说我瘦得皮包骨头,光长个子不长肉。于是乎弄来鸡鸭鱼肉,用各种方法烹制,想着法的让我吃,恨不得让我一天吃八顿饭。 头两天还爱吃,后来我见到这些菜就反胃,这样吃谁受得了啊,人家又不是猪! 终于吃到我拉肚子,躺在床上喝了三天的苦药。 爹爹和娘发了善心,除了一天三餐,别的时候不用再给我上点心啊什么的。 到了吃饭时间,餐桌上出现如此情景。 “槐儿啊,来,病了两天,脸都尖了,快把这碗鱼脑羹吃了补补。看看你现在瘦的,都没肉了。”娘端了一小碗雪白透明的黄河大鲤鱼脑羹。 呜——看上去怪腻的,不想吃。 “槐少爷啊,来,这是张伯亲手做的翡翠鸡丝汤,喝了它,长点肉。” 又是鸡,人家又不是黄鼠狼和狐狸。 “槐儿,这是蟹黄饺,张嘴,爹喂你。” 呜呜,人家可不可以不要吃啦,真的是好饱啊。 “槐少爷,奴婢给您挟块牛肉。这还是奴婢一大早去后街上排队买的。那家炖的牛肉如果不早就去都买不到呢。您尝尝,好不好吃?” 人家不是不想吃,而是已经吃不下啦! “偏心眼!哼!爹爹和娘都是偏心眼,你们全是偏心眼!” 棣又在碎碎念,恨恨地用筷子使劲插面前的菜。他面前摆了一盘鱼,那条可怜的鱼已经体无完肤了。 第45章 记忆里,棣也曾这样用力扎过面前的菜呢。 “棣啊,你吃什么?我喂你!”我赶快搬了凳子坐到他身边,再坐在原位会被他们喂得把肚子撑破的。 拈了块被他戳得烂烂的鱼内放他嘴边。 棣的斜了眼瞪我,脸黑黑的,好一会才气哼哼地张嘴吃那条烂鱼肉,用力地嚼,用力地咽,突然哇呀惨叫起来。 “有刺啊,你都不知道把刺拣出来嘛!娘,我的嗓子里扎刺啦!咳咳,咳咳!” 如果说棣想引起家里人对他的注意的话,这下他终于成功了。爹爹和娘,伺候我们吃饭的仆佣全都围在棣的身边。 我吐吐舌头,赶快跑掉,再不跑掉,没准等他们把棣嗓子里的刺解决掉,又该来解决我不长肉的问题了。 还有啊,我可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棣吃鱼的时候会这么恶狠狠的啊,真的不能怪我啊。 对着内院里清澈的荷花池我左照右照,哪里瘦成他们口中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啊?叉叉腰,水面里的那个人的腰是细了点,可是棣也一样啊,为什么他们就不逼他吃东西呢? 捋起袖子,露出胳膊,细是细了点,也有肉啊,握握拳头,喏喏,还有肌肉呢。 明明不是很瘦弱的样子,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吃得胖胖的呢?难道要让我吃得像张伯一样胖吗? 看着水里的影子,想像着变成张伯那样圆圆的样子,打了个寒颤,打死我也不要变成那样。 明明都有肉嘛。 捏捏腿,肉也是蛮多的嘛,捏捏肚子,还有屁股,还有腰,还有胸膛。啊——怎么捏这里啊? 偷偷看看四周,幸好我站的地方有假山挡着,没有人看到我。 蹲下去再看,水里那个人的脸色赧然,有点羞涩,有点期待。 有点像棣动情时的模样。 我用手指去点水中的人,涟漪一圈圈的荡开,我的心里也随着荡来荡去。 回来好多天了,还一直没有和棣单独在一起过呢,每次见到他,旁边都有好多人围着,娘更是我走哪她走哪,而且每次看到他,他都是黑着脸,气呼呼地嚷嚷说为什么没有人理他。 如果不对我再做那种事,我也是很想很想单独地和他在一起呢。 水面恢复了平静,人影重新显现。我小声地说:“今天晚上我去找你好不好?” 水中的人一脸的羞涩,眼睛慢慢地弯了起来。 晚上,娘又拉着我坐在房中东拉西扯,问我在神医谷中住得怎么样,眼睛怎么治好的。 已经说过了八百遍啦,一遍一遍的重复真上让我头疼。无奈只好再一次的重复。 我没敢说眼睛是跳崖无意中好的,只是说天天被扎针灸,慢慢地眼睛就好了。 每次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娘又心疼地摸我的脸。 我都快十七了,天天被娘这么当小孩真难受,又不敢动,旁边丫环看着我尴尬万分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掩嘴笑。 我打了个呵欠,听外面更声,已到亥时了,我困了。 娘叫丫环把我的被褥拉开,帐幔放下,点上一支安息香,看着我更衣上床躺下,再摸摸我的头,叫我好好休息。 我听见娘吩咐丫环,好生侍候,细细罗罗地说了一堆话,然后带自己的丫环离去。 等两个丫环睡着了,我也困得差不多了。 是继续睡明天再找棣还是今天晚上就去找棣?跟自己挣扎了好久,终于想和棣见面的念头占了上风,打着呵欠,小心翼翼地披上外衣,悄悄出了门。 一边轻手轻脚地关门,一边想:怎么回事啊?在自己家里,去见自己的弟弟,怎么也弄得和做贼似的? 我现在住在东院,棣住在西院,中间隔着一个小的花园。 银色的月华水一般地泻下,透过树影流到地上,照得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斑斑驳驳。 道两旁高的是树,低的是花,影影绰绰,秋虫不知在草丛的什么地方鸣叫,偶尔有风吹过,枝头摇曳,秋凉阵阵。 刚走到一半路,月光突然没有了,周围顿时一团漆黑,我急忙抬头去看,原来是一片云彩挡住了月亮。 刚才还显得迷人的夜景突然变得恐怖起来,小时候听仆人讲的鬼啊怪的这时候全跑进来吓我,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站在那里不敢动,又不敢不动。 一阵凉风吹过,好像有只冰凉的手轻轻摸到我的后颈,我大叫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往前跑。 撞到不知道第几棵树,摔了不知道第几跤的时候月光出来了,我狼狈不堪,重新辩认路径,不敢回头,径直跑往棣的院子。 这时候,外院已经有人燃起了火把往这里寻过来了。 棣的鱼刺可能还没弄出来,刚进院门我就听到他不时地咳。一边咳一边叫丫环看外边发生什么事。 我不敢让人见到,躲起来等两个丫环开了院门,趁她们不注意,悄悄溜进去。 棣一见到我就愣住了,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忿忿然,调过头不理我。 我惊魂未定,身上膝盖又疼,扑过去抱他,眼泪在也眼眶里打转转。 委委屈屈地叫:“棣啊,我快被吓死了。” 棣气咻咻地说:“你去找爹爹和娘说去,别找我。” 要照以前他这么对我,我一定会生气扭头走,可是现在说什么也不敢再自己跑到外面去。 只好努力再把现在的可怜样加重几分,转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棣抬起眼不看我,我就踮脚尖让他看。 他把头转向一边,我就跟着他,说什么也得让他看。 最后我用力捧着他的脸努力对正了自己,睁大眼睛用力瞪他。 “你干什么啊,人家大半夜地偷偷跑来想和你在一起,你就这样对我啊,早知道我好好地在屋里睡觉多好啊,也不会被吓着了,也不会撞树撞墙撞得自己疼了,也不会摔跤摔得自己快疼死了,也不会到这里看你白眼了。你要是不喜欢见我,那我走好了,大不了再被吓再被撞再被摔。哼!” 我咬着牙,松开手,往屋门处走。 棣怎么还不过来拉着我啊?再不过来拉我我就走出去啦,天啊我已经摸到门闩了怎么办啊他怎么还不来啊? 已经到了门边已经摸到门闩没有退路了,算了还是走吧,吓死我算了! 我赌气拉门,门突然自己开了。我被吓得尖叫一声,门外也响起了两声尖叫。 院门外跑进几个人,纷纷叫着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屋内灯光泄出,我这才看清原来是棣的丫环站在门廊上。 我捂着胸口直喘气,怒声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也不敲门?这样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两个丫环赶紧跪下,连声说:“奴婢知错了,请棣少爷责罚。” 她们这一跪让我不知所措,赶紧去扶:“你们别跪啊,快起来。” 两个丫环互相看一眼,慢慢站起来,低头说:“棣少爷刚才吩咐奴婢去看外面发生什么事,奴婢问过巡院看夜的护院,他们说刚才听到花园里有人叫了一声,现在正在各处查看有没有东西被盗。奴婢这就去看看咱们院里没有没失窃。” 我心里发虚,心里连声叫苦,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啊? 其中一个丫环又说:“这几个人是管家派来保护您的,他们会一直守着院子,请棣少爷安歇吧。奴婢看完没有没失窃就来陪着少爷。” “啊算了吧,你自己也去休息吧,不用进来陪我了,我…没那么胆小,叫这几个护院也回去吧,这里用不着。” 两个丫环还想说什么我赶紧关上门。 幸亏背对着烛光,几个护院站在院子中间离得远,火把的光照不到我,没让他们看出我的衣服上的破损和脸上的狼狈。 头抵着门喘几口气,转过来顿时愣住,棣呢?刚才他明明站在桌边啊? 棣的住处和我的一样,都是一明两暗小小的三间房。中间是堂屋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左手间是书房,里面只有一张书桌和靠墙一个书架,右手间是卧室,靠窗一张桌子,两张床,一张是棣睡的一张是守夜丫环睡的。床前一张小几,靠东墙两个柜子。此外再无他物。 哪里都找遍了,甚至连桌底床底下我也弯下腰瞧了瞧,哪里都没有。 什么时候出去的呢?怎么我都不知道?是真的生气不想见我吗?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酸痛又气苦,还有恨自己送上门遭他冷遇的羞愧。 眼泪一串串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一颗心也碎成了千万片。 咬着手背不敢让自己哭出声,好容易才让喉中的哽咽平复一点,眼泪也流得没那么凶了,转身去开门,干吗在这里体味自己遭到的羞辱啊? 书房的窗户轻轻响了一下,我伸出去的手停了下来,转头去看。 那屋里没有人,是什么东西弄出的声响? 居然是棣从那个屋里走出来。 我先是一愣,然后又骂自己:你笨啊,怎么忘了这个家伙会翻窗户啊? 骂完自己再去拉门闩,却拉不动,棣的手已经盖在上面了。 不管我的挣扎踢打,把我用力摁在怀里,牙齿重重地咬我的肩膀,疼得我张嘴要叫,嘴巴又被牢牢捂住。 衣服被撕开,发带也被扯下,他的嘴又来到我的背上,一路往下咬,咬得我真疼,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很快地,我又被翻过来,正对上棣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我刚才去你的东院了,去的正好是时候,我刚刚躲进你的床上,娘派的人就过来了。” 第46章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唇,有点没听懂他的话。 “下次再想见我,不要弄得这么大动静啊,或者我去见你也可以的。这样一来,我想好好和你亲热亲热都不可以了。” 一边说着一边移开手,把唇贴上我,用力地亲吻,手也摸到我的胸前反复地揉捏。 全身上下被他摸了个遍,要不是他时不时大煞风景地咳嗽几声,我非得软成一滩水不可。 棣用力把我抱在怀里,抱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一边咳一边埋怨我:“都是你,害得我现在好想要你,可又不能要,还得把你送回去,今天晚上娘肯定会一趟一趟地来看咱们。不管啊,你明天晚上洗干净了等着我,我去找你。” 我傻乎乎地站着,看他从柜里找出一件干净的衣服给我穿上,然后拉着我去翻书房的窗户。 背起我,翻过院墙,一路上光往黑地方钻,最后来到我住的东院,再翻墙,再翻窗户,来到我的卧室。 坐到床上,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互瞪了半天,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棣好笑地用手指抹我的脸,说:“你看你,脸上泪还没干呢。”俯过来吻我。 我想想该到我生气的时候了,板脸扭头不理他。 棣推我,小声说:“你还敢和我生气,也不想想这几天我多难受,我也是爹爹和娘亲的儿子啊,也是张伯他们的小主人啊,为什么他们就光围着你不理我呢?还有你,咳咳,都不知道过来哄哄我,今天喂我还让我吃鱼刺,现在还敢跟和使性子,我都快气死啦。” 想想这些日子棣也挺可怜,干脆就原谅他吧,如果换成他们光围着棣不理我的话,我早就气死了。 白了他一眼,噘嘴不出声。 棣笑着把我扑倒在床上,上下其手摸了半天,碰到我撞痛摔破的地方我就哼哼,他则赶快送上亲吻几个。 摸到我们都起火的时候,丫环来敲门,问我是不是受凉了,要不要喝点热茶通知夫人。 我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棣用力捂着嘴,不敢再让一丝的咳嗽声逸出口。 我定定神,吩咐她们自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会叫她们,至于茶水则不必了,床上暖钟里有热水,我自己倒就好。 悄悄跑到门口耳朵贴着门板,听得丫环的脚步走远了,长长吐口气。 棣也过来了,还是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很懊恼的样子。 “怎么办啊?她们的耳朵这么灵,咱们什么都没法做啊。” 我瞪眼:“你想做什么?” 棣很无辜地看我,“当然是…”俯到我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我的脸烫得像火烧,用力拧他的腰。 棣一把把我抱起来,几步来到卧室,一把扔到床上,扒开我的衣服,脸上做出恶狠狠的神情说:“敢拧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说完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嘴,几声不成调的咳嗽声从指缝里逸出。 我拼命忍着笑,憋得浑身乱抖,最后忍不住坐进来把脸埋在棣的怀里笑了半天。笑够了抬起脸看,棣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又是几声咳嗽。 我柔声说:“好了,咱们不闹了,你现在这样我看着也难受,你赶快回去吧,以后日子长着呢,总能想出办法在一起。” 棣咬着牙,又瞪我,鼓着气说:“好,等想出办法在一起了,我就要把那册子上的姿势做个遍,我要这样,还要那样。” 我的眼睛都羞得红起来,又是羞又是气,又捂他的嘴又拧他的腰。 棣再次把我扑倒,说:“不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单独在一起,现在我要先收点利息!” … 第五十七章 终于可以出门了。李千山,不,现在到了京城,该喊他泰王千岁了。泰王千岁派人送来请柬,邀请我和棣前往泰王府赏菊。 爹爹头疼,不想让我们去,又不能驳王爷的面子。 娘对着我的衣柜皱了眉,因为现在还在长个,做得太精致了过些日子就小了,所以我的衣服样式都比较简单。 试穿好几件也没能中娘的意。 我说:“我穿什么都行啊,用不着穿得特别好,李大哥又不是别人,他要是敢对我的衣服说三道四,看我不点他穴道。” 娘轻轻拍我一下,说:“傻子,在京城里别这么乱叫,什么李大哥,你得喊泰王千岁,小心别人听了多事。还有,王府不比别家,那些家奴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你若穿得不好,他们会打心眼里看不起你。” 娘也太多心了吧。我随手从衣柜里抽出一件,是件白色绣着云纹的衣服,这件就很不错啊。 娘看了那衣服好一会,然后奇怪地看我一眼,说:“槐儿啊,这件衣服你哪来的?” “不是娘给我做的吗?”不知道娘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我自顾自地穿上,好像有短了一点点啊。 娘不再说什么,只是给我脱下来,说是有点短了,要重新修整熨烫一下。 我跑去找棣,看他准备好了没。 棣正满头大汗地在衣柜里翻,嚷嚷着自己的衣服怎么不见了。 服侍他的两个丫环也帮着找。 我过去也翻,找出一件红色的衣服,嗯,不是很新了,可是很漂亮,就穿它吧。又不是女孩子,又不是见别人,穿那么漂亮干什么呢。 棣一边穿衣服一边纳闷:我上次见皇上穿的那件衣服跑哪了? 等娘把我的衣服送过来,棣开始跳脚:“槐,这件衣服怎么在你那?” 这衣服是棣的?咦?什么时候跑我衣柜里了呢? 想了半天,突然想起那次半夜找棣被吓着的事,他把我衣服扯下来,后来又给我换上这件。棣也想起来了,在娘面前也不好说什么。 到底还是不甘心,说:“哼!居然趁我不注意偷我衣服,以后我得把东西看好点,省得哪天再丢了什么。“什么嘛?把我当小偷了。 “哼!衣服被我偷走也不知道,哪天看我把你偷走卖掉,换好多好多新衣服穿。” “就凭你?”棣的口气真是很不屑呢。 一边斗口,一边穿好了让娘看,娘说我的脸色太过苍白,穿白色反而不好看,还是和棣换一下颜色比较好。 只好脱下来重新换过。 我穿上那件领口袖口都绣着兰花的深红外衣,伸开手臂看了看,袖子宽宽的,感觉还不错。 哼!他的衣服比我的衣服都好看。 “娘,为什么棣的衣服比我的好看啊?你偏心,都不给我做好衣服穿。” “这还是过生日的时候娘给我做的呢。谁让你跑神医谷去了,你不在家,娘肯定不会给你做衣服啊,你回来了,娘不是一口气给你做了四件吗?我还都没说什么呢。” “不一样啊,我那些衣服都比不上这两件。娘——你偏心,我也要这么好看的。” “大不了以后你穿我的衣服嘛,咱们一般高,混着穿也不是不可以。槐你站好,让我看看。” 我大大方方地站直,让棣转着我转圈。 棣的眼睛有点直,对娘说:“娘啊,槐要是个女孩子多好啊,我就可以娶他了啊——” 最后一声是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穿好衣服,再让丫环梳头。 棣说:“娘,我们又不是女人,干嘛出个门还得打扮啊?” 娘说:“这是应有的礼貌啊,你若是衣冠不整的,别人看了不但会笑话,而且还会说你爹你娘呢。” 棣噘了嘴,让丫环一下一下地为他梳头。 我的已经梳好了,丫环为我整理长长的发带。 棣看着我,说:“紫荃,把那胭脂给我哥嘴上点一点,再找个红盖头给他盖上,今天我们不是去做客,而是要嫁姑娘了。” 娘在旁边顺手给他一下子,打得他吱哇乱叫。 活该!叫你乱说。 家里只有一匹拉车的驽马,这一点让棣深以为憾。 爹的轿子我们没有资格坐,我又不喜欢走在大街上让人看,棣只好噘了嘴和我坐进娘的车里。 一放下车帘棣就开始惩罚我,又亲又咬弄得我脸红气短,又踢又打了半天,最后都恼了他才放开我。 “槐,我告诉你哦,李大哥家里可奢华了,而且美女如云,到时候你可别看花了眼。” “滚开,少烦我。” 没想到李千山和颜箴在大门口接我们。 李千山笑道:“打你们一出门,我就知道了,你们每过一条街都有人向我禀报。” 我问颜箴:“颜大哥,他一直这么无聊吗?” 颜箴放声大笑。 李千山今天穿得真华丽,绣着四爪金龙的蜀锦长袍,箭袖,玉带,金冠,冠顶上嵌着颗龙眼大的珍珠。与以前相比,多一种逼人的贵气。 颜箴还是一袭青衫,没什么装饰。 哎呀,都是娘今天闹的,害人家嫌着没事光注意衣服了。 李千山咬着牙说:“小坏蛋,本王亲自来迎接你,居然换了你这句话,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冲他扮鬼脸,有颜大哥在,我才不怕你。 颜箴笑着捏我的脸,说:“回到家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们,还非得让我们来请你们。真是小没良心,白让我们疼你们了。” 棣不依道:“为什么你们都围着槐啊,在家里是这样,在这里还是这样,你们要是不想见我,那我走好了。” 气得就要上车回去,被李千山一把揪下来,笑道:“小棣吃醋了,来来来,李大哥疼你,我那备好了好酒好菜,就等着你来呢。” 第47章 “哼!只怕你们只想请槐,我只是捎带着请了吧。” 棣又在和李千山斗口,我和颜箴笑笑,先拉着手往里去了,那两个人追上来,一手拉一个,又把我们分开。 今天吃的是螃蟹,用莆包裹着蒸得熟了,端上来,四个人坐在王府花园里,挥退了众多侍丛侍女,自已揭了吃。 我和棣开始时还老实,用了工具又砸又挖又顶的,吃一口蟹,饮一口桂花酒。喝了几怀,有点晕乎乎的,不再顾忌什么,滚在一起又是抢又是闹,大快朵颐。 李千山忍不住说我们:“螃蟹叫你们吃,可真是暴殄天物。哪有这样吃蟹子的,哪像个大家公子,难看。” 棣抢我手中的蟹腿钳,“嘎嘣”一口咬开,笑嘻嘻地说:“管那么多呢,吃得高兴就行,干吗那么多规矩?吃个东西还得坐得老老实实的,讲究礼节,多累啊。我们就这样,你要是不爱看,那就别看。是不是槐?” 我连连点头,一边说是,一边看到李千山手里剥开一个满是蟹黄的大蟹,立刻扑过去抢。 李千山站起来,把蟹黄举得高高的,“你自己没手啊,干吗抢我的。” 我理直气壮:“你拿的那个蟹是最大的。” 颜箴在一边笑:“子重,回来这些日子,王爷的架子还没拿够?前几天还嚷嚷着束缚太多不痛快,现在没有外人,索性放开了岂不是好?” “就是嘛,现在光咱们在一起,你也别当王爷了,还是当我们的李大哥多好。出门的时候娘还在嘱咐我,千万要对你恭敬有礼,别让人笑话我们家教不严,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在家听娘说,到这你也说,烦不烦啊,你想拿架子等我们走了再拿吧,现在啊,还是先把蟹黄给我吧,哈哈,抢过来啦——啊——”我一边说一边踩到凳子上,趁李千山正在考虑要不要继续拿架子,一下子把螃蟹抢过来,一声欢呼,脚下一歪,仰面朝天就往地上躺。 李千山一把把我抱住,死死搂在怀里,然后骂道:“死小槐,就这么嘴馋,为个螃蟹不要命啦?” 我惊魂未定,趴他怀里喘了几口气定定神,咦?我的螃蟹呢?忽然惨叫:“啊——我的衣服——” 螃蟹整个掉我衣服上了,被李千山一挤,两个的身上全沾满了蟹黄。 颜箴笑得直弯腰:“叫你抢,这下人还没吃,衣服倒先吃个饱。” 棣不愿意了,冲过来扒我:“松开啊!槐你想让他抱多久啊?李大哥你抱够了没有?” 满手的油腻全抹在我和李千山的衣服上了。 李千山松开我,低头看看自已的衣服,哈哈大笑,干脆丢了那些工具,放手去抓。 “他奶奶的,还是这样痛快!阿箴,给我倒酒!”又冲我说:“小槐,别噘嘴了,反正衣服也脏了,一会我给你找件衣服穿。现在先吃。” 棣也劝我:“就是就是,反正也脏了,一会李大哥要是不给你找衣服,咱们就把他的衣服给剥下来。” 颜箴笑着把我搂过去,说:“现在我的衣服也脏了,咱们再把小棣的衣服也弄脏,大家都陪你好不好?” 我看看棣,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棣啊,反正大家衣服都脏了,你的若是不脏,岂不太孤单,来来来,让我抱一抱。” 棣吓得直往后躲,大叫着:“喂!你可是我哥,可别学他们啊!哇哇哇救命啊——呜——回家娘会骂我啦呜呜——” 被李千山从背后一把圈住,这下好了,每个人的衣服都脏了。 第五十八章 不知道怎么散的席,也不知道谁把我们扶到王府的客房,不知道谁给我们洗的澡,不知道谁能我们换的衣服。反正等我睁开眼,借着帐外蜡烛的光,我看到我的衣服换成丝制的长袍,头也被洗过,散发着淡淡的木樨花香。 头疼,又喝多了。我坐起来扶着头哎哟。冷不防屋里一亮,有人点亮蜡烛,然后纱帐掀开被挂到旁边金钩上,一个侍女端了怀茶过来:“方公子,这有解酒茶。” 我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后缩。 侍女抿着嘴乐,重新说了一遍,把茶端到我面前。 我赶紧喝了茶,让她离去,然后重新躺下。 棣就躺在我身边,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 想不到居然是在李千山的家里我和棣才能单独在一起。 那天棣说第二天来找我,没想到娘第二天说让丫环给我们守夜,就睡在我们的屋里,害得棣不敢来。 今天终于能在一起了。我拍拍他的脸,小声叫:“醒醒,醒醒。” 根本叫不醒。我酒量浅,棣的酒量比我还浅。 叫了几声只好放弃,借着帐外昏黄的烛光趴在他脸前细细地看,再细细地亲吻。 棣含乎地哼了一声,挥手把我推开,翻了个身。 我恨恨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然后翻过身闭上眼。 第二天一醒来,我比棣先醒,睁了眼看他,直到他也睁眼。 棣的眼睛半睁半闭,看了我一会,突然揉揉眼,睁大了看,然后再看看四周,突然大叫:“咱俩怎么睡在一起?” 我怒:不想和我睡在一起啊? 棣掀开帐子往外看,看完了躺在床上磨牙。 我气得踢他,下床去嘘嘘。 棣跟着我下床,一脸的不高兴。嘘嘘完了,拉着我回到床上,后悔得直打墙,“气死我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放过了,咱们好不容易睡在一起,一晚上的时间怎么就睡过去了呢?哎呀呀,气死我了!” 我说:“还不是你啊,睡得跟个小猪一样,我怎么推也推不醒你。” “啊?你昨天晚上醒啦?怎么不叫我?” “谁说我没叫啊?我拍了你半天结果你差点把我推下床。我气得还咬你一口,你看你看,就是这。”扒开他的衣服,露出肩头上的牙印。 棣说:“不管,反正都怪你,你要咬就咬狠点嘛,把我咬醒啊,只留个牙印算什么。不行,我亏死了,我现在就要,你不能躲。” 扑过来扯我的衣服,我尖声叫,这个人怎么这样?大清早地犯什么病啊?被人看到怎么办?我可不想再躺好几天动不了。 一指点去,棣张着嘴趴在我身上动不了。我赶紧推开他下床整衣,再踢他两脚。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这么着,被人瞧到了传出去怎么办啊?! 门开了,四名侍女端着铜盆拿着巾帕进来。 我给棣解了穴,棣气得脸红红的。 门又响,李千山走进来,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棣气咻咻地说:“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说:“睡得很好,谢王爷挂心。” 李千山笑:“咦?小槐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咱们之间用不着这样,还是叫我李大哥。昨天怎么不见你这么恭敬。呵呵。” 侍女服侍我们更衣。 我和棣不好意思,转到屏风后自己脱下睡觉所穿的衣服,依次穿上里衣中衣外衣罩衣。 棣恨恨地瞪我,冷不防伸手拧了我一下。我吃疼,不敢出声。 李千山笑道:“怎么样?这两身衣服可比你们昨天穿来的好看吧。这可是花大价钱让外边绣坊连夜赶出来的,为了让你们能在今天穿上,花了多两倍的银子。快快谢我,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还得让我为你们弄衣服穿。” 棣没好气,“我的衣服是你弄脏的,我还没找你事呢,谁要谢你。” 李千山问我:“小槐,小棣怎么了?” 我说:“别理他。对了,颜大哥呢?” “一会带你们去找他。” 也不让我们吃饭,携了手出了王府。府门有三匹高头大马,上马带我们往北走。越走眼前一座高大巍峨的建筑越近。 棣说:“李大哥,你带我们去哪啊?我怎么觉得这好像是往皇宫走的路啊?” 李千山大笑,“小棣去了一次就记得路了,正是带你们去皇宫。我皇兄想见你们,颜箴已经在那等着了。” 我吓得浑身一机灵,这个消息太突然,我没有准备,我不敢去,我我我我要回家。 我使劲抓缰绳,想把马头调转过来,李千山一把将我揪到他身前,笑道:“我皇兄想见你,你还敢不去?” “人家害怕——” “哈哈,看看你弟弟,他都不怕,你这当哥哥的怎么还不如弟弟胆大?” “不要啦,我要回家——” “晚了,已经到了。” “李大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能不能不去见皇上?” “没门!” 昨天只是说出门做客,没想到一夜未归。今天又在皇宫里整整一天,陪着皇上闲嗑牙。我纳闷,皇帝不是很累吗?听父亲说过皇帝要上早朝,中午批各地奏折,有时要批到深夜,怎么看上去皇上很有闲情啊? 陪了中膳,又陪晚膳。我和棣没有了昨天胡闹,老老实实陪吃。席上有螃蟹,李千山时不时朝我们笑,显然是想起昨天我和棣没有形象的大嚼大吃。 等皇帝放我们出宫,天色又已经全黑了。 棣缠着李千山非让他再让我们留宿,跳到他马背上使劲磨。 李千山笑道:“在家里没自由,想到我王府里胡闹,你想得倒美。” 棣扭股糖似的磨。我的脸烧火烫,急忙说:“不要啊,李大哥千万别答应,我要回家。” 颜箴把棣揪回来,说:“好歹给王爷留着面子,大街上这么胡搅蛮缠,像什么样子。” 棣没好气地说:“哼!什么叫给他留着面子,明明是你吃醋不想让我碰李大哥,说得这么好听,其实都酸死了,我都闻到啦。” 第48章 颜箴也不生气,只是微笑:“你这样说?本来我一到京城就买了一所宅子,收拾好了,准备开医馆。还想着如果小槐小棣能时不时过来陪陪我,这宅子就送给你俩一半,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啊啊啊颜大哥,刚才是我胡说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君子要言而有信,千万别出尔反尔啊,颜大哥,好颜大哥,知道你疼我哥,嗯也疼疼我吧,你们都喜欢我哥哥,以后我也乖点让你们喜欢啊。呜呜,李大哥,你帮帮我啊。” 李千山板着脸说:“你也能乖?从认识你到现在,你骂过我多少回了?本王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你敢在我面前放肆,这个忙本王不帮。” “李大哥,你怎么记仇记到这时候啊,我还没说你把我哥眼睛弄瞎呢,害我和我哥分别这么久,要记仇我也会记啊,但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已经不追究你了,你怎么还揪着我骂你的事呢,那时候人家还小嘛,现在我哪骂过你啊,巴结还不够呢。颜大哥,你帮帮我啊。” 我笑得差点掉下马,被颜箴扶住了。 李千山用力在棣头上揉了两把,笑骂:“把人都得罪光了再来找被你得罪的人为你求情,亏你能做出来。这个恶劣性格也就放在你身上不讨人厌,换了别人,早就死得连尸骨也找不到了。好了,我替你颜大哥答应了,别再缠我了,弄得我衣服都皱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从哪打了一仗呢。” 星光下,颜箴似笑非笑,说:“子重,你既答应了他,那少不得也答应我一件事,否则…” 李千山斜睨着,脸上也似笑非笑,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我正瞧着他俩眼底暗流涌动有趣,冷不防棣扑到我的马背上,兴奋地从身后搂住我,大叫:“槐,咱们终于可以…” 我一肘捣过去,捣得他住了口。 我说什么也不跟他去颜箴的医馆,打定主意回家去。棣闹了我好半天,最后只好揣着要来的钥匙哭丧着脸回家。 爹爹生气了,气我们夜不归宿,又气我们也不说一声就跟着王爷去皇宫见皇上。 真不明白,皇帝召见我们,爹爹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要罚我们禁足,还找来管家说我们以后再想出门,一定要派两个家人跟着,有什么事也好随时通报。 我和棣被训得抬不起头,实在想不通爹爹怎么会这样。 挨完训从书房出来,又要去娘那里再领一顿训斥。 我和棣低着头,被家人押着去内院,进了内院门换成服侍娘的丫环和管家大娘押,后面跟着服侍我和棣的丫环。 棣扯我的袖子,小声埋怨道:“都是你不听我的话,要是去了颜大哥那,怎么会一晚上要挨两次训呢。” 我小声说:“爹爹今天都已经这么生气了,要是咱们明天才回来,怕不要打得咱们脱成皮啊。” 棣噘着嘴:“只是出趟门,时间长了点,什么也没做成,领这两顿训真是亏死了,哎呀都怪李大哥,不该让咱们喝酒,真是喝酒误事。” 这人天天肚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我气得用力掐他的胳膊,他也不敢做声,只是对我咬牙切齿。 娘也没怎么训我们,只是骂了几声不听话,这事便过去了。我和棣正觉得庆幸的时候,娘话峰一转,提出让我和棣纳服侍我们的丫头为妾。 我当时就蒙了,怎么会这样呢?棣的反应比我强烈,当即大声叫着不要。 娘苦口婆心劝我们,说什么别的府里的公子少爷十四五岁便有了妾室,让我们十六再纳妾已经算是晚的了。还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我已订婚,若要纳妾得先写信通知江南蓝府再做道理。 而棣没有婚约,可以随时纳妾,现在正求各官宦人家千金的画像,选准了合八字等满十八岁便可娶妻了。 我和棣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娘是下定决心了。 棣恶狠狠地盯着服侍他的两个丫环,怒气冲冲地说:“我不纳妾,我也不娶妻,你们休想我答应。”又瞪着服侍我的两个,“你们也休想,我哥才不会纳你们!” 娘也生气了,说:“这由不得你。” 我扑到娘的怀里,说:“娘,我才刚刚回来,您怎么就这样对我?我不想纳妾,也不想娶亲啊,我想就这样一直陪着娘和爹爹。” 棣也依过来,摇着娘的肩膀说:“娘,我和哥哥一直这样陪着您不好吗?您不喜欢我和哥哥了吗?就这么想把我们推给别人啊?娘——” 娘放缓口气说:“娘当然想让你们一直陪着,可是你们现在也大了,到了懂事的时候了,也该娶妻生子了,让咱们方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这是你们的责任啊。” 我心里浮起一个念头,是不是娘发现我和棣的事情了?想想回家后的行止,除了那夜去找棣和他有点亲热的举动,再无其他出格的动作和言语。娘怎么会突然要让我们纳妾呢? 想了又想,棣的袖子在我眼前晃动,不由得仔细看了看。 浅碧色的轻纱罩着雪白的绸衣,领襟袖口处都绣着精美图案,样式新奇好看,绣工一丝不乱。 突然想起去李千山王府前娘发现棣的衣服在我衣柜里时的脸色,心中便如被重锤猛地击中一样,心里一阵冰凉。 耳边好像听到娘的声音急切地问:“槐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白,槐儿?” 还有棣的声音:“槐,你怎么了?哎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娘,槐他怎么了?” 我慌乱地瞅着娘,想从娘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让娘起了疑心? 娘的脸上带着急切和关爱,手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柔地用手帕拭我头上汩汩而出的冷汗。 棣生气地说:“娘,你看你,非让我和槐纳妾,气得槐都生病了吧。” 我顺势装出头晕的样子,靠在棣身上。 娘见我这般样子,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让我们再考虑考虑,然后让棣扶着我回东院,又让丫环去请大夫。 我死活不让,心里已经够烦的了,不想再让别人来烦我。如果明天身体还不适,就自己开副药方,反正我在神医谷呆了两年,也算是半个大夫了。 娘无奈叹口气,说了句“你们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再操心。” 一群人护送了我回东院,棣到底忍不住,打发众人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然后趁她们不在身边,在我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吓得我心里怦怦乱跳,用力把他推开。 棣又被管家大娘押着回西院去了,临去前幽怨地瞪我一眼。 我心里有些发愁:我和棣这样只怕有一天会瞒不住,我们应该怎么办? 59 爹爹真狠,一禁足就要禁三个月。 我一气,连饭也不出去吃,窝在东院里不出去。爹爹和娘劝了几次我只是不理,他们也生气了,不再管我,只让丫环一日三餐地往东院送。 同样不准出门的棣跑过来陪我,我可以弹琴看书,他不喜欢这些,只好天天对着我院里的那棵大梧桐树拳打脚踢。 后来又来骚扰我,不让我看书,让我想个办法打发时间。 我想啊想,突然想起在神医谷做余香和显影的事,兴致勃勃地拉了他去翻爷爷留下的手写的册子,用爹爹给的零花钱做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水药粉玩。 又看服侍我们的丫环脸上到了秋天起了癣,加上拒绝娘让我们纳妾的提议,害她们哭了好几晚上,于是配制一些香粉香膏香油让她们用。 不是我说的,我配制的这些东西可比外面买来的要强,丫环们用了癣很快就没了,而且脸和手上的皮变得细腻柔滑,比以前好得多。 不知怎么谁把我在神医谷呆了两年的事传出去,又见方府的丫环们的肌肤晶莹柔嫩,就仆人老婆们的脸色肤质都很好,没多久别的府里的主子仆人也来求我配制的香膏香油。 我一个月才一两五钱银子的零花钱,加上棣的也才三两,求的人多了,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够买材料了。 棣不乐意了,以后再有人来求香膏香油,他一口拒绝。 那些人也不知怎么着,后来干脆捧了银子来求。先是御史大人的夫人派了丫环拿了二两银子来买了一瓶香油,后来又是户部侍郎的最得宠的三太太拿了五两银子来求为她配制药水去掉身上红疹。 禁足的两个多月里,棣帮着我天天弄这些东西。方府大少爷会治皮肤病的消息传遍京城,到最后,连平安候爷身上长了恶疮,也要请我去瞧瞧,爹爹无奈,只好让我去给候爷治病。棣也天天跟着坐车去玩。 我花心思把候爷病治好了,候爷一高兴,送我十两黄金。 一两黄金兑二十两白银,十两黄金足足二百两白银。这可太多了,我不敢收。 棣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多谢候爷便替我收下了。 坐在候爷府的车回家时,棣又骂我,说为什么不收他的金子,幸亏他跟着,不然这十两黄金可就没有了。 我小声分辩:“他和爹爹同殿为臣,收他钱财多不好意思。” 棣气呼呼地说:“哼!要是别人的也就罢了,这平安候爷就是江德卿的爹,谁家的钱都可以不收,就他家的一定要收。幸亏江德卿不在,如果要是在,我非得再骂他一顿不可。” “哎呀,那事都过了多久了,我都快忘了,再说我也…我也…那个他了嘛…”我越说脸越烫,最后声音细如蚊蚋。 棣抱着装黄金的包包,躺在我腿上,眼睛发亮,兴奋地说:“槐,看个病人能收二百两银子,爹一年的俸禄也才四百两。 第49章 还是看病比当官好,到家咱们就对爹爹说,以后去颜大哥的医馆帮忙,收诊金。到时候咱们就更有钱了,可以买咱们想买的东西,而且还可以买礼物送给娘和爹爹。而且我也可以请客了,以前全是他们请我,现在我也可以请他们了。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那些朋友,咱们可以一起玩了。嗯~我要带你去留香居,那里的菜好吃,还要带你去…” 看着棣神采飞扬的一张脸,我觉得,只要让他高兴,就算是多收点诊金也没关系了。 轻轻地摸着他的脸,身子弯了下去,停在他脸的上方,有点害羞地说:“咱们问问爹爹,让不让咱们去找颜大哥。” “咱们好好求求他,大不了以后咱们不夜不归宿了嘛。” “嗯~咱们现在都大了…偶尔一次…夜不归宿…也…没关系…只要跟他们…商量好…咱们…” 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眼睛不敢看他,脸上热得几乎能冒烟。 棣说:“就是,咱们都十六了,明年就十七了,江德卿说他十五岁都可以在外面玩两天了,咱们的爹真是古板,哼!” 真是笨蛋,我的脸都红成这样了,还没猜出来什么意思啊。 车子停下,平安候府的家人掀开车帘,恭声说:“到方府了,请两位少爷下车。” 伸出一只手来扶我,我推开棣,弓身出了车子,扶了那家人的手踩着小杌子下了车,也不等棣,径直往大门走去。 棣从后面叫:“槐你怎么不等我?你怎么又生气了,我哪惹你了你说出来啊,你怎么…啊我知道了,你这个死人怎么说话也不说清楚,拐弯抹角的我怎么能一下子听得明白你这个…” 我飞快地跑起来,自己笨还敢怨别人,还怪我说话拐弯抹角,难道还让我说欢迎你来…我吗?笨蛋! 我一边腹诽一边跑,还是比不过棣那小子的轻功,三重院子第一重还没跑半个就被一把揪住。 只跑了这点路我便累得气喘吁吁,棣却一点事也没有,真让我郁闷。 棣抓了我,眼睛亮晶晶地直望着我,脸都快贴到我脸上了,连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哈哈,真是太开心了,不行我现在就要去问爹爹他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一定要闹得他答应为止…” 我喘了几口粗气,挣扎说:“你松手啊,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棣松开我的衣服,从背后揽住我的肩,脸贴在我脸上,眼睫毛都刷到我脸上了,刷得我心里痒痒的,有点腿软。 “好了啦,你快松开我,叫别人看到了,可能会告诉娘,到时候娘又要骂咱们了。”我声音都有点不稳了。 棣懒洋洋地说:“叫他们告去,我和我哥拉扯一下,难道还有人敢多嘴不成?!”转过头去盯前院里干活的下人。 前院里的一共四个下人,其中三个是在京里才请的,另一个管事的是从翼州带来的,这个管事的正在走廊里看其他三个干活,听到这句话笑着说:“棣少爷,槐少爷身子弱,可禁不起您这样拉扯,您还是扶槐少爷进去吧,我看槐少爷的脸都跑红了。” 然后又说我:“槐少爷,不是怪老李多嘴,您也该跟着棣少爷练练拳脚,身子也健壮点,不然要娶了媳妇可咋办哟。哈哈。” 我的脸一红,嗔道:“那我就不娶媳妇。” 老李哈哈大笑:“您不娶媳妇,那蓝家大小姐可咋办?” 棣突然说:“我娘答应过我,不让我哥娶蓝伯伯的女儿了。” 老李说:“有这等事?那老李可不知道。” 我看了棣一眼,那天娘让我们纳妾时说过的话估计他只顾生气反对了,没有听明白,爹爹和蓝伯伯的关系那么好,听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同窗又是同年,估计如果不娶蓝大小姐,连爹爹这一关也过不去,更别说娘了。 都怪棣,无事去脱那小婴儿的衣服做什么?害得我替他背罪,现在弄成这种地步。怎么办呢?我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就连刚才天高气爽的秋空此时也好像黯淡了,庭院里蓊莛的碧树也失去了颜色。 只有拖了,能拖一天是一天。 看看没心没肺显得毫不在意的棣,心里更加郁闷。 很生气地说:“李叔,把赵伯叫来。” 赵伯是我家的管家,五十来岁,以前爹小的时候就是他和他内人还有张伯一起服侍,后来爹当了官,成了家,就让他当了管家,让赵大娘管内府,是我家的老人。 赵伯急急地从走过来,问我有什么事。 我把棣手里抱着的包包抢过来,往他怀里一送,说:“把这些送到帐房里去。另外再给我拿十两银子我要用。” 管家打开包袱,眼睛立时瞪得溜圆,诧异地叫起来:“槐少爷,您这是哪来的?不会是…”终于把那个偷字咽进去。 棣趴在我肩上闷笑。我捣他一下,板着脸说:“是平安候送我的诊金。你快按我吩咐的去做。” 管家的手都抖了,叫旁边跟着的小厮快快跑到帐房拿银子,然后眉开眼笑:“槐少爷现在也能挣银子了,真是虎父无犬子,方家祖上有德,祖坟上烧了高香啊。” 我想着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的父亲突然变成老虎的模样,心里打个恶寒。 管家又训棣:“棣少爷,你看你,槐少爷已经可以养家了,你还是天天地任性胡闹,让老爷夫人操心,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哥哥一样,让老爷夫人省点心哪?” 棣生气地说:“刚才李叔还让我哥跟我学呢,现在你又让我跟我哥学,我听谁的?” 银子很快送来了,我拿了银子就要往外走。 赵伯一把揪着我,问:“槐少爷,这是去哪啊?” 我说:“我要出去转转,天天闷在家里快闷死我了。” “槐少爷,那也得等我给老爷夫人说声,再找两个人跟着才行,不然若出了什么差错,这叫老仆怎么担当得起啊。” 我头一昂,大声说:“你去告诉我娘,就说我不想再当什么乖儿子了,不想再听话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玩好几天,我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要去找泰王爷,我要去找颜神医,我今天就住在他们那了。还有棣,他也要跟我去。我爹我娘答应我们也要出去,不答应我也要出去。” 怒火突如其来。赵伯很不幸地首当其冲,有点傻了,伸手来摸我的额头,说:“这孩子不是发烧了吧,怎么说起胡话了。快找大夫来给槐少爷瞧瞧,快点来人把槐少爷扶回东院去。” 我往后退了一步,说:“我没病,你去告诉我娘,我现在要拉着方棣一起出去,明天,不,后天或大后天才回来。” 怒气冲冲拉着棣往门口走,管家急了,大叫着:“快把他们拉住,快把大门关上!” 李叔和另三个仆人急急忙忙从走廊跳出来拉我,门房也急急忙忙地把门关上。 我越发地生气,瞪着他们说:“我看你们谁敢碰我!” 可能是从小脾气好,性子温顺的缘故吧,大家都喜欢我,都不怕我。所以当我这番话说完后,他们七手八脚还是抓住我的衣服。 棣恼了,架势一拉就想动手,我拉住他的手叫他别动,然后双手疾点,四个人突然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了。 我还不解气,摸摸身上,摸到身上的荷包。荷包里装的是我前些日子配制的软骨散,还没试过药性,刚好在他们身上试试。拿出来用指甲挑出一点在他们鼻子下面每人闻了一下,再给他们解穴,哈哈,李叔他们立刻躺在地上动不了。 这药真那么灵啊。棣高兴地说:“槐,再试试痒痒粉和哑药,还有瘟神和消魂,对了,还有化骨水,不对,化骨水改名了,叫…叫…对了,叫春梦了无痕。” 棣每说出一个名字赵伯和李叔他们的脸色就绿一分,说到最后他们的脸已经吓得铁青了,有的胆小的闷哼一声干脆昏了过去。 管家声音抖抖地问我:“我说槐少爷啊,棣少爷说的那些是什么东西啊?” 药粉初显神效,我的心情大好,立刻为赵大爷解惑:“来来来,赵伯,您看,刚才是软骨散,您已经见识过了,这是痒痒粉,撒在人身上会奇痒无比哦,就算是把身子抓破了也还是痒得钻心,还没试过也不知道做得成不成功。咦?赵伯,你别离那么远啊,我都说过没有试过药性呢,放心啦我不会用在您身上的。这个是哑药,顾名思义,就是人吃了会变哑,这个我试过,很灵的,哎呀你别瞪我,我没用在人身上,我找咱家的大花猫试的…” “我说咱家大花猫这两天怎么不会叫了…” “还有呢,您看这是瘟神,以前叫百病生,我嫌难听,就给它改了名,这个药用在人身上,就会在短时间内得好多好多病…咦?棣,那次你突然间一天一种病,会不会是颜大哥给你下了这种药啊?”我突然想起往事。 “对啊,我说我怎么突然就百病缠身了呢?原来是这样,哇呀呀呀气死我了,颜箴怎么这么坏!不行我得找他算帐去。” “我也一起去,太过分了,这些年居然把咱们瞒得紧紧的,亏我这么信任他,居然敢害你!” 丢下石化的管家赵伯和软倒在地的仆人,拉着棣跑到门边,门房赶紧开门。 开门的时候离我们远远的,生怕碰到我们的衣角。 院子里赵伯痛心疾首:“槐少爷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被棣少爷给带坏了,居然做出这些见鬼的东西…” 第六十章 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颜箴竟然不在。 第50章 开了锁推门而入,两间小房子夹了一条短短的过道,拐过弯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庭院,院北一明两暗三间房,应该是住人的。院子里东边是一本海棠,西边一棵梅树,院子一角有数杆修竹和几株芭蕉,石子铺就的通道两侧种着花。现已深秋,只余几棵菊还在斗寒绽蕊。 看完院子,再看屋子。 东边屋里的床上放着一件衣服,是颜箴以前穿过的。看来他住这间屋。 西边的屋子家具成套,床铺上的被褥齐全。 转遍所有的屋子,东西不多,很精致,而且很干净,看来有人经常打扫。 满肚子的气到了这里也消得差不多了。想想颜箴对我这么好,救我好几次,还治好了我的眼睛,这院子他也送了我们一半,怎么好意思再生他的气呢? 看看棣,棣咬着嘴唇也是一脸不甘心又想放弃的模样。伸手抱着他的胳膊,小声说:“咱们别再提这件事了吧,好吗?” 棣犹豫半天,好容易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皱着眉头,噘着嘴再点头,搂住我的腰把头贴在我肩上很幽怨地说:“我可是为了你才放弃找他算帐的啊,你可要记住,我当时受了多大的罪啊。” 我小声说:“我…我今天…让…让你…嗯嗯…好…吗…” 我以为棣会跳起来,没想到他只是拥着我好一会没动。 我奇怪,扒了他的脸瞧,却见他一脸的犹豫。 都答应让他那个那个了,怎么却这副表情?! 棣咬着嘴唇,问我:“你…那时候真那么疼吗?” 我想起那身体撕成两半似的疼痛,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 “我怕再那样做,你还那么疼,我…我…一想起那三天你躺在床上…动不了,就心疼,就不…不敢再那样,要不,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吧。” 我心里一暖,一直以为棣只顾自己的快乐,不顾我的身体,有时说起来也是很想把我压倒在床的急切样子,没想到我真的答应他了,却又顾忌我能不能受得了。 小声地说:“颜大哥不是教过咱们嘛,嗯~他和李大哥的…声音听起来挺…挺…舒服的,咱们试试吧,如果…我疼你再停下…” 还没说完,耳边一阵湿暖,棣的舌尖已经舔了过来。 对于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我又害怕又紧张,加上他的唇带来的感觉一阵凉一阵热一阵麻一阵痒一阵晕,我的腿有点发抖。刚开始是害怕紧张的发抖,后来就被一阵阵的热流烫得发抖了。 迷迷糊糊地被抱起来,迷迷糊糊地被抱到那张床上,又迷迷糊糊地躺下,躺下去居然还想:怎么他的力气那么大… 迷迷糊糊地享受着棣的唇舌,迷迷糊糊地感觉他手的游移抚摸,直到身体后面一痛,迷迷糊糊的感觉立刻被疼赶走,第一个反应便是要踢他,第二个反应便是将快要踢出去的脚再收回。 再看棣,已经缩到床角,做出防护的姿势。 我强自压下狂跳的心,伸手把他拉回来,小声说:“你别…别这么…颜箴说,说要让我准…准备好…” “可是你刚刚的声音明明很舒服,而且~而且~”趴到我耳边悄悄地说了句话,腾地一下,我的脸立时火烫火烫。 又羞又恼,“你——我不做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啊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了,”棣用力压住我,胳膊腿一起动,把我挣扎的四肢全压住,“你别生气,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说啦~” 咬了嘴唇,瞪着他,“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话?!” “跟…跟小江他们…” “小江??” “…江德卿啦,还有赵秀、张子琪、宋士佳他们,都是和爹爹同朝为官的那些叔叔伯伯的公子,以前…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乱跑,还有…还有…嗯嗯…那时间谁让你不在的…他们有时候给我看…那些春宫…图…我…他们有时候就…就这么说,交流和…和女…人做的经验…我可没做过,我没只摸过她们我可没这样对过她们有一次他们让我试试可是我发现我只想对你做真的我发誓,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心里酸酸涩涩的,又气又恨,瞪着他。 棣现在不敢碰我,缩到一边坐着了。我慢慢坐起来,说:“躺下!” 棣愣了,看着我不知所以。 我用力推倒他,狠狠地扒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棣错愕,还敢用手护着自己的衣襟。 “我在生气!你现在老老实实地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气消不了!”我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他。 棣愣了一会,突然就眉开眼笑,松开衣襟,放软身子,笑嘻嘻地说:“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来啊。”最后一声居然还是拖着长腔嗲声嗲气。 我身上寒毛都立起来了,做出凶巴巴的样子,说:“脱衣服!” 棣的功夫真好,一眨眼的功夫就脱得光溜溜的。 “哥,还让我做什么?” “…自己摸自己…” “啊?” “听话!” 棣尴尬地抬起手,试着往自己身上摸,摸了两下央求道:“人家不知道怎么摸啊,没自己摸过啊~” “自己摸!就像…就像…”实在不好意思说就像摸我,脸一定都红了。 棣看着我,嘴角慢慢地弯了起来,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另一只手慢慢地从肩膀上向下移动。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移到胸前嫣红的地方,马上就要触到了,我的心狂跳起来,啊?居然~居然没碰那里?只是在上空虚做出抚摸的动作? 又慢慢移到腰腹,在圆圆的肚脐下方打圈圈,我的目光忍不住往他那里看,那里已经… 轰,我的眼睛不敢再看他,转向看帐顶。 “哥——你看我啊——” 真…不要脸,脱衣服脱这么快,摸得这么诱人~一定是经常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是从那些女人身上练出来的!!!! 我被想象出来的情景气得抿紧了嘴,可是还不敢去看他,我怕再看一眼,鼻血会流出来,已经热热的了。 “槐,来,你也摸——”手被握住,在温热细滑的身子上移动,我~我~ 被罚的那个人嘴里发出细碎的声音,让人听了身上似要炸开,血在体内一鼓一鼓的,似要透体而出。我的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忍不住地重重地抚摸他。 棣发出一声又似痛楚又是欢愉的声音,伸手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差点没把我憋死。 “槐,我…我…受不…了了我…要…” 我留神听他说什么话,冷不防天旋地转,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被压在下面,同时身上凉嗖嗖的,一下子变得和他一样光。 呜~好冷,我缩成一团,往棣怀里钻去。 很快我就不冷了,棣的手底下扭来滚去,被他搓揉到失神。 当他的手指进来时,我看到他强忍的表情,汗珠一滴一滴掉在我脸上。 慢慢地,慢慢地,疼痛麻木了,等到他终于进来的时候,麻木的痛不知怎么着突然变成酸痒,从身体里面一直痒到了脑后。 恍惚间听到有人失声尖叫,看到棣激红的脸和滚落的汗珠… 等慢慢清醒了,棣已经和我裹在被子里,屋子里充满着淡淡的腥味。 身体后面是熟悉的疼痛,做了吗?怎么跟做场梦一样? 我好想哭,明明我要罚他,要压他,怎么还是被他压倒了? 旁边棣欢快地说:“槐,刚刚好舒服吧,你射出来好几次…” 我羞恼交加,捂住他的嘴。 我现在没有什么劲,棣轻易地抓住我的手,凑过来又说:“这次只流一点点血哦,我用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充分让你适应了才进去的。哎呀,刚才真是太好了,我不管了,以后咱们隔几天就来一次|qi|shu|wang|,我可受不了天天看着你却不啥也不能做的日子了。” 我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他。 “槐,你别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脸红红的,我~我又想要了~” 棣的话真让我害怕,睁开眼,果真,他的眼睛幽幽暗暗,一脸的期待,身体也贴过来,我能感觉到他那里硬得和铁一样。 “好了…我不要…我疼…”我只有求饶,再做一次,杀了我吧。 棣把脸埋在我的胸前,轻轻地噬咬我的乳头,手也探了下去。 我求饶:“棣,我…以后吧…我…我那里疼的很…” 棣的手停住了,用力喘口气,揭开被子坐起来。披上衣服往外走。 “你去哪?” “我去外面打点井水洗一洗,不然我怕我忍不住。” 我看着他出了门,听着辘辘滚动的声音,然后是泼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棣跑进来叫:“哎呀,我才看到咱们没关好前面的门,还开了一条缝呢。吓死我了。” 我也吓得出一身汗,这要是万一有人进来,我们还活不活了? 找出浴桶,却没有热水。我和棣都不会烧水,看着浴桶大眼瞪小眼。 这里怎么没有仆人啊?颜大哥去哪了?早知道还不如去客栈呢。 棣说:“我去试试,以前老看张伯做饭,烧火应该不难吧。”摩拳擦掌地跑到外面厨房,叮里咣啷半天,苦着脸进来,问我:“槐,你知道怎么引火吗?” 我忍痛穿上衣服,让他扶着来到外面。家里烧火是怎么引的火啊?我和颜箴露宿过,他用的是火石,来回敲几下,火就起来了。可是火石在哪?而且就算有火石,我也不会敲。 第51章 和棣面面相觑,突然发现我们什么也不会。 从小就被爹娘和乳娘丫头仆人们众星捧月一样。到了书院,虽然不准自带家仆,可有做饭浆洗的工人照顾我们的衣食。棣带我躲避李千山时先是受了点罪,后来让他和颜箴一路护送。再就是和颜箴一起住了两年,也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回到家后更是如此。 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四肢不勤的是我,棣好歹会武功,我连急跑几步都累得直喘气。 想起在山里迷路的那次,弄来鱼和飞鸟也不知道怎么吃,看到狼还以为是狗,若不是阿三出现,我们早就被狼吃了。 爹娘总不能养我们一辈子,颜箴和李千山也不能总照顾我们。 “要不,咱们找个人帮咱们烧水?” “要不,咱们找个人教咱们烧水?” 我和棣异口同声。 “为什么让人教呢?找人帮着烧水多简单,一下子就烧好了。不是还有那一锭银子嘛,顶多给他五分银子就够够的了,大不了我跑到什么铺子里让人剪一下。早知道咱们拿碎银子好了。”棣开始打那十两银子的主意。 我想了想,这时候让人教我们烧火也不现实,就让棣拿了银子去找人,自己回到屋里。 从外面一进来,屋内浓浓的一股欢好后的味道,赶紧开了窗叫这屋里的味散一散,转过头来又看到床上留着的痕迹,这可怎么办?应该叫人拆了洗,可是…怎么好意思让人看到这些啊? 还是等棣回来了让他打点井水洗一洗吧。 屁股疼,只好趴在床上等。等啊等,等了好一会,棣才回来。 看着找来的人烧了一大锅水,付了银子让他走。棣提着水桶一桶桶地把水倒到浴俑中,然后就赶我下水。 我脱了衣服把脚往里一伸,“啊——”地一声惨叫,身子便往后倒。 那水烫得几乎没烫掉我一层皮去,火辣辣的疼。这一用力,腰疼得断了一样,屁股也说不出的疼,疼得我靠在棣身上两眼泪汪汪。 “你怎么了?”棣不知道我怎么了,还迭声问。 我痛得说不出话,只是指着水。 棣摸了一下,烫得哎哟一声。“哎呀,好像还要加凉水啊,你等等,我马上就打井水。” 跑出去很快打了一桶井水就要往浴桶里倒,我急忙拉着他,先把快烫熟的脚伸进去冰着。 “你这个笨蛋!不加凉水想烫死我啊。”我缓过一口气开骂。 “你更笨,你都见我没加凉水了还把脚往里伸?”棣还口。 “我以为你把水掺好了才加的,谁知道这里全是热水啊!” “我怎么知道洗澡水要凉水热水一起加,你不会先摸摸啊,你没看到这热气腾腾的,就算是喝水也得先试试烫不烫啊。” 吵了半天,脚上的火烧的感觉稍稍好了点,把脚拿出来。 棣气哼哼地掂了水桶就要往浴桶里倒。 “你怎么这么笨?这浴桶里水多满了,怎么往里加凉水啊?你不会弄出来点?再说我刚泡过脚的水你也不倒了重新提一桶,就这么往里倒,脏不脏啊?” “你洗澡不得把脚放进去啊?难道你洗澡时都把脚放外面?” …… 我越想越委屈,白白送给他吃了还被烫伤,反过来他还这么凶。 气得一把抓过旁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套好了再穿袜子鞋子,右脚烫伤了,不能着袜,光着一只脚就往外走。 棣一把拉住我问:“你干什么?” 我不理他,跳一步哎哟一声出了门,皱了眉苦了脸一手扶腰一手扶墙慢慢顺墙根往院门处走。 棣知道又把我惹恼了,伸手想扶我被我一巴掌打掉,急得直跳脚:“你怎么动不动就生气?!” 我走到院门处,棣大声叫:“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只许你骂我就不许我骂你啊!” 我气坏了,指着脚说:“被烫伤的可是我啊,我骂你两句你还不愿意?!” “你被烫伤了也不代表你就可以使劲骂我啊。” 我恼得不再理他,开了院门就往外走。 “你的头发还乱着呢,你这样怎么出门?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你可不就是怎么着我了,先是…那个那个我,然后又烫伤我。 我又委屈又生气,把头上发簪发带一把扯了下来,头发登时泻了一肩。 用袖子擦擦泪,回头说:“拿来。” “什么?” “剩下的银子,我要雇车,我这样子怎么回家?” “不给,不准你走。” “你到底给不给?” “就不给!” 我咬着牙,恨不得掐死他。扭头出了院门,来到外面大街上。 上午出的门,现在日头西移,已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从这里到家,足足经过近二十条街的路,怎么回去? 回过头来,棣咬着嘴唇站在门槛上,眼中又是后悔又是生气,瞪着我不说话。 我这个样子实在太怪异,不一会,周围围了一圈人。 “哟!这人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还是对双生子,长得可够漂亮的。” “哈哈,这兄弟俩不是打架了吧,一个个小斗鸡似的你瞪我我瞪你。” “这哥俩谁兄谁弟啊?” “管他谁兄谁弟呢,反正兄弟俩是错不了,长得真够周正的。” “这兄弟俩要是生成姑娘家,估计求亲的人可就踩错门槛了。” “这兄弟俩要是个姑娘,再在红香楼里挂上牌,那王孙公子怕不挤破头了抢啊。” “就算不是姑娘家,要是天子开了尊口费了禁令,这哥俩也能红透半边天啊。” “#¥%…%#¥*!” “?#—¥…?%*)…#” 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我看了一眼棣,棣的脸已经气得通红。 “你们说什么呢?!” 棣窜出来挥拳对着其中一个人就打,一边打还一边骂:“你刚才说我们什么?” “唉你怎么打人呢?” “怎么这么没家教?突然就动起手了?” “乱打人?打他!” “替他爷娘教训他!” “%…¥#?%…%¥?#” 污言秽语不绝于口。 一圈人有怒骂的、有劝架的,还有帮挨打的人打棣的。 眼见着棣背上挨了两拳,我急忙地拉,结果被谁的拳头打中脸,哎哟一声坐在地上,脚上也不知被谁踩了一下,疼得眼前发黑,叫也叫不出。 棣挤到我跟前护住我。等我疼劲过去了点,正看到棣弯腰护着我,后背和头上拳头乱砸。 我大怒:这么多人竟然敢打我弟弟! 抓住他的手一股内力输了过去,大声说:“棣!打他们!” 棣回手一掌便将一个人打得口吐鲜血,直跌出去,再一脚踢断了另一人的腿骨。 其余的人赶紧后退,有的人一边跑一边叫:“有本事你们别跑!” 一个年纪大点的人悄悄走到我身边,小声说:“小哥,你们快跑吧,刚才说难听话打你们的人可都是这地头上的恶霸,他们现在找人去了。再不走来…” “老头,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敢管老子的闲事,找死你!”刚才打棣的一个人大声吆喝起来,老头吓得急忙穿过人群走了。 人群散开了,远远地围观,街上只剩两个受伤的和三个粗壮汉子大声喝骂。 我有点害怕,实在想不到和棣呕场气居然能呕出这个结果,拉着棣的手说“棣,咱们回家吧!” 三个人立刻挡住我们,嘴里继续不干不净,我听不懂,棣的脸色越来越愤怒,扑过去一拳又打倒一个。另两个想不到棣看着不大这么厉害,赶紧丢下同伴逃。 我叫住正要追的棣,让他赶紧扶了我回家。 棣说:“你这样也回不去啊,要不你先进去,我去给你找辆车或轿子。” 也只好这样了,我感觉我的腰一阵一阵地疼,身体后面也疼得钻心,还有烫伤的右脚,刚才被踩了一下,现在肿得老高了。 真后悔在家里没做点止痛散。 棣扶着我刚上了两阶台阶,后面发一声喊,跑来好几十号人,掂棍拿砖拿着菜刀,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地冲过来。 地上躲着的人呻吟:“就是这俩兔崽子,打死他们,给兄弟们报仇!” 这些人不由分说,恶狠狠地冲上来。 我的腿都软了,问棣:“你打不过他们吧?” 棣也有点害怕,咬着嘴唇,手有点发抖,说:“槐,你把内力全借给我。” 我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拿出荷包,扬手把里面装的痒痒粉和软骨散撒了出去。 首当其冲的一行人立刻倒下好几个,有的动弹不得,有的伸手在身上乱抓,痒得在地上打滚。 其余的人继续前冲,这两种药做得不多,一下就就用光了,一着急把春梦了无痕拿了出来。 手抖得太厉害,一下子没拿住,小小的瓷瓶掉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瓶中液体随着碎片四溅,溅在青石阶上。 眼看着平滑的青石阶上出现了一个个小洞,冒出阵阵黄烟,青石板上登时千疮百孔,腐蚀出的洞口还在不断加深加大。 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周围人也吓得住了脚不敢再向前。 突然离得最近的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大声惨叫起来,“啊——我的脚——” 他刚才冲在最前面,瓷瓶摔碎的时候一滴春梦了无痕可能飞溅到他鞋上,此时他的鞋子前面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脚趾也正冒着黄水,正在腐烂。 第52章 我急忙说:“你快把脚趾头剁了,不然你全身都会烂没了。” 那人只是惨叫,棣跑过去,叫着一个手里拿菜刀的人,“你快砍他的脚趾,再不砍整个脚就烂没了。” 那个人也傻了,举起刀就砍,棣急忙把他的刀夺下来,怒道:“你这一刀会砍掉他整个脚的。” 棣举着刀,咬了半天牙,终于没敢砍,把刀递给惨叫的人,“你自己砍。” 那人惨叫着,突然举刀砍向棣。 我忍疼走下台阶,一指点了那人穴道,夺下刀,一刀吹下他三个脚趾,鲜血立时喷洒而出。 咬着牙弯下腰,点中他腿脚几处穴道,止住血,再让棣撕下衣服布条,紧紧扎住他的腿。 这些事早在神医谷随着颜箴在谷外坐诊时便学会了,眼好后也去过几次,不怕那些血淋淋的伤口,用刀割腐肉取碎骨也不是没干过。 只是没有在自己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干过。 衣服被疼出的汗水浸得湿了,棣担心地拉着我,问我怎么样。 我靠在他身上小声骂他:“要不是你还口,咱们怎么能弄出这些事?” 棣扁扁嘴。 地上躺着的打滚的几人身上的衣服都抓破了,皮也抓得血淋淋,嗬嗬地叫着,声音都嘶哑了。 这种痒痒粉我没试过药性,不知道这么惨烈,吓得浑身发冷,不知道做什么好。棣也有点害怕了,拉着我问我怎么办? 我急得忘记自己身上的疼,推着他叫他赶紧回家拿解药。棣飞身便上了房。有人见了叫起来:“他们想逃,不行,抓住他们见官去。” 那些人不敢靠前,怕我再拿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远远围了个圈,一个个脸色凶狠,面目狰狞,连院子也被他们挡住了,不让我进去。 我越看越害怕,后悔不该让棣自己回家,眼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那些人又那么凶。 地上的人身上变得血淋淋,嘶吼的时候喉头里喷出点点的血星子,更加害怕。急忙用弯腰点穴,再封了他们的哑穴,不然再这样抓下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忽然想起来,爷爷手册上写着泡在水中可以解痒,赶紧求周围人把他们送到有水的地方,那些人一个个群神激愤,大声吆喝,根本不听我的。 忽然听到铁链响,有人喊着:“来了来了,官差来了。”还有凶暴的声音呼喝:“在哪里?凶犯在哪里?!” 人群闪处,几个皂衣红带的人恶狠狠地冲过来,看了场中情形就是一愣。 “凶犯是谁?” “是他!”千夫所指。 在翼州见过爹爹的下属衙门审犯人,也见过衙役官差押犯人,这么披头散皮赤足站在人堆里被官差当凶犯这辈子是头一次。 那几个官差也愣了,看了我半天,低声商量:“老张,别是错了吧,这样子哪像凶犯,倒像被人打过一样。” “王大哥,就是他,不知用什么妖法,把这些人弄成这样,还有一个凶犯,已经先逃了。” 我心里一阵哆嗦,颤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官差晃晃手中铁链,说:“那就是你了,什么也别说了,先到康平府衙再说。” 一抖手中铁链,往我脖子上套。 我被压得身子一歪,害怕地大叫:“爹——娘——颜大哥——李大哥——快来救我——”也不管什么了,只想着谁赶快出来救救我。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小毛孩子毛还没长齐就想法子害人?你爹娘不好好管教你,让衙门里官老爷好好管教管教你。” 官差拉着我就往前走。 我的脚烫伤没法踩实了地,一直都是用脚趾尖虚点着地,这一拉拉得我仆倒在街,滚了一身的土,疼痛闪电般从脚从后面传遍了全身,疼得叫出声。 官差立刻一脚踢过来,凶狠骂道:“快起来,别装死,你以为装死老子就能放了你?快爬起来!”又是一脚,正踢在我腰上。 我又是疼痛又气愤又是羞辱,简直没脸见人了,放声大叫:“你敢踢我——呜呜——我叫我爹杀了你——我叫李大哥杀了你——” 几个官差又是几脚,又有一脚踢在我烫伤的脚上,我疼得哭起来,又是气又是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这么被他们硬拖拉着往前走,后面是如狼如虎的一帮人抬着被棣打伤的被药迷软的被痒痒粉弄得死去活来又被点中穴道中了春梦了无痕被砍掉脚趾不住呻吟的同伙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让官府治我个行凶杀人罪。 拉出着快走了半条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笑的,有骂的,有可怜我的,有议论的,说什么的都有,中间夹杂着我愤怒凄惨的哭声和官差的喝骂声,乱成一团。 我觉得自己就像脱光了衣服被人看,羞辱愤怒害怕心慌种种感觉交织,恨不能马上死掉也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我听那哭声有点像小槐。” “不可能,如果是小槐,不可能没有小棣,小棣那小子能让他哥哭成这样?早把欺负他哥的人揍得半死了。听那铁链的声音就是抓住了什么犯人,怎么可能是小槐呢?他还被他爹禁着足呢。” “也是,连我叫人请他他爹也不给这个面子。想想这方侍郎可真是刚正古板。” “驳了堂堂泰王爷的面子,这方侍郎的胆子可够大的。听说是你皇兄当初连升三级升上来的,不到三年从从七品升到正五品,又放到翼州上任,别的官三年一换,只让他一连干了四任?” 是颜箴和李千山。 我扯着嗓子放声大叫:“颜大哥李大哥我是小槐快来救——” 一脚飞来,踢到我的嘴上,我再也受不住这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六十二章 等我醒来后,已躺在李千山的王府客房里。感觉体后的伤被上了药,脸和嘴还是木木的,衣服也换了。只是不见李千山和颜箴。 派来服侍我的侍女一个端了小银碗,用小银勺给我喂药,另一个用清凉的油膏轻轻地抹我的脚。 火烧火燎疼痛刺心的感觉好了点,只是我不能坐,不能躺,只能再一次趴到床上,扭着头喝苦死人的药。 不知道欺负我的那些人怎么样了,他们替我报仇没有。 嘴肿了,话也说不清楚,呜呜啊啊地,侍女听不懂,比划了好一会,最后只好重新趴在床上生闷气发狠:要是再让我看到那帮人,我一定把所有知道的酷刑加在他们身上! 可是…我除了知道打板子和杀头,别的酷刑一概不知。 唉~ 棣呢?也不知道他把解药拿来了没有,为什么他没守在我身边? 在王府里闷闷地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中午见到李千山和颜箴。 今天嘴巴消肿不少,说的话也基本能让人听清楚,开口就问棣为什么没有来? 颜箴看了李千山一眼,脸色不太好看,李千山的眉头也拧成一团,安慰我说:“小棣没事,他被你爹关起来了。你现在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送你回去。” 我看着他俩的脸色,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样?我爹打他了吗?他昨天拿解药拿到了没有?我现在要回家,我要去看看他。”我有点着急。 颜箴一把按住我,再看了李千山一眼,脸色黑得吓人:“小槐,小棣昨天被康平府衙抓了去,关了一夜,受了点罪。我们已经把他救出来了,你先不要着急…” 还不要着急?我急得一把掀了被子坐了起来,不管身上的伤,光着脚就往地下蹦。 李千山怒道:“叫你不要说,你怎么非要说?” 颜箴一手按着我,说:“现在这个时候,你叫我怎么骗他?康平府已经告到皇帝那,说你妨碍官差查案,当街殴打官差,抢走凶犯,又状告方颢家教无方,纵子做恶,打伤打残无辜百姓十数人,今日朝堂已经有宰相宋泓、监察御史君玉为首的一众官员参劾你和方颢,你皇兄已经下令监察院刑部和大理寺严察此事,你还想瞒他?怎么瞒?” 我没有听明白,拉着颜箴的袖子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颜箴叹口气,说:“小槐,你和小棣闯祸了。” 给我讲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 昨天李千山和颜箴见到官差还在踢已经晕倒的我,大怒,李千山当场发作,不顾颜箴的劝阻,将几个官差打得口吐鲜血,更将踢我的那个官差腿打断,抱了我便走。 康平府尹得知当刻到宰相处告状,宰相与泰王不和,进宫告诉皇帝。恰巧棣拿了解药回到颜箴住的那条街,被人发现报官,康平府幕僚派人捉拿,使计撒网抓住送到康平府。 康平府也不审问,扔到牢中关了一夜。 李千山派人到我家告知我爹我的下落,爹爹急忙派人去找棣,怎么找也找不到,李千山也派人去找,可他们谁也没想到棣会被关到康平府衙的大牢里,直到天快亮时才找到了棣。 上早朝时还没等泰王爷开口说此事,宰相先发难,然后以御史君玉也参劾李千山持宠骄横跋扈、目无法纪,视官吏如草芥,视官差如粪土,当街殴打官差,践踏王法…一共例举七项罪名,请皇上严办泰王。另有官员参劾我爹,说他家教无方,其子付势欺人,打伤无辜民众,若不究其罪责,恐伤天下民众之心。俗语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皇上治我爹的罪。 总之群起而攻之,皇帝大怒,责令大理寺、监察院和刑部严察。遏令李千山交出我和棣交由大理寺审问。 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到这一步,平平常常的街头打架居然连累了李千山和爹爹。 第53章 李千山叹口气,说:“这不关你的事。宋泓这老东西睡觉都睁着眼要抓我的错,我倒不信,这件事便能把我拉下马来。” 宋泓?是谁? 颜箴看出我的疑惑,说:“就是当场宰相,他和太师赵亮等一纵官员一直想找子重的不是,可能连我也被他们监视了。” 这些官场争斗我不管,我只想见到棣,我只想我爹爹不受我们的连累,我不想让爹娘为我们的一时任性受到牵连。 “颜大哥,不是我们惹的事,是他们先侮辱我们的。他们说我们像妓院里的妓女,还说皇上若是开了尊口,我们也能红透半天天,还说了好多别的话,棣才过去打他们中的一个人。然后他们好多人都打棣,我想去拦又被他们打了出来。棣护着我挨了他们好几拳…” 说出我为什么用药,因为我们打不过他们,后来让棣拿解药时官差来了,不由分说便锁我打我。一个字也没有拉,我把昨天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最后哭着说:“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到这一步。颜大哥李大哥,我想见我爹爹,我想见我弟弟。” 李千山脸都黑了,怒声道:“这群王八蛋…”怒骂了半天,然后说:“小槐,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你和小棣无缘无故打他们,而且他们有很多证人,你有没有证人?” 我想了好半天,说:“有一个老人家劝我和棣赶快走,说他们都是街上的无赖,结果被他们发现逃走了。当时有很多人都在看,可是我不认识他们。” 颜箴想了想,说:“子重,我不懂律法,你找人让刑部的人翻一翻律法,看看上面有没有写允许官差有打犯人的这一条。” 李千山眼睛一亮,说:“我以前掌管过刑部,曾经看过,只有官府审问犯人犯人不认罪的时候才准动刑,也有官差锁拿疑犯疑犯反抗或逃跑时官差可以使用武力,没有疑犯被锁拿了使用武力这一条。” 颜箴点头,“既然这样,你明天就带小槐小棣去皇宫,请皇上亲眼看看,这就是那两个没有家教、打伤十数无辜民众的方家公子。如果可能,再让其他人也看看,两个不到十七岁的孩子,其中一个还受了伤,如何打得过四十多个成年壮汉。” 我说:“我借内力给小棣了…” 颜箴说:“如果你想让你爹爹和子重继续被你们连累,你就说,如果不想,你就给我闭嘴!” 我低了头,不敢再吭声。 第二天天不亮,我便被李千山带到皇宫,在一间房子里等待传唤。过了好久,才有太监来带我去御书房。 上次见皇帝,是在御花园内。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我是头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面无表情的官。 有的人我认识,去过他们家里为他们的妻妾调理过护肤的药水,也有平安候江德卿的父亲,看到我对我轻轻点点头。 爹爹也在,眼圈下面黑黑的一圈,面色憔悴,又心疼又难过的目光看着我光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 我的脚肿到了膝盖,无法打弯。本来没有这么肿,是颜箴昨天不知道给我用了什么药才变成这个样子。脸上挨了一拳的地方呈黑紫色,嘴巴肿得和第一天一样,害得我话也说不出。 我照过镜子,这个样子说什么也不肯出门,被李千山硬扯了来。 现在跪也跪不下,站又站不住,疼得脸上的汗不住地流。 父亲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太监难听的尖利声音响起:“皇上,方槐带到。” 我转头找棣,他怎么没有来? 皇上问:“方棣呢?他在何处?” 李千山说:“方棣前日被康平府尹上了大刑,又被牢中凶犯折磨一夜,臣弟救他出来后经颜神的救治,终于活了一命,只是现在无法起身,万岁若想见,只能让他躺着面圣。” 我的心狂跳起来,昨天我怎么问他俩,他俩也没有说棣的伤怎么样,只说棣受了点轻伤,怎么今天变成了经颜神医救了一天一夜才救活? 李千山轻轻拍了拍手,过了一会,几个太监抬了一张软榻进来,放在大殿中间。 一眼看到棣惨白的脸,差点没倒下。我咬着牙单膝跪在地上,不顾那条伤腿疼得几乎断掉,伸出颤抖的手掀开盖着棣的锦被,雪白单薄的丝衣是斑斑点点全是渗出的血迹。 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棣的旁边。 我听见李千山正据理力争,说谁四十多个无赖地痞群殴两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官差不但不管,反而锁拿殴打其中一个受了伤的少年,这是何道理?另一些人也为我们说话,另一些人则反驳,说棣会武全京城都知道,十四岁时还一掌打断平安候世子的胳膊。 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我看了一眼皇帝,只见他面色阴沉,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光,一会闪闪地看着李千山,一会闪闪地看着宰相。 这目光不知为什么,让我看了害怕。 我鼓起勇气,说:“唤会(万岁)。” 没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太大,我的声音太小。 我又说:“鹅偶哈喝(我有话说)。” 还是没人听我的。 我再看了一眼棣,没有勇气再揿被子看他的伤。慢慢爬起来咬着牙大声说:“黑们住吼!” 这一声我无意中带了内力,吓得御书房里吵闹的人全都止了口。 连皇帝也吓了一跳。 爹爹咬着牙说:“小畜生,不得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大声说话!” 皇帝看我了好一会,说:“方槐,你有何事?” 说了那么大的一声,现在我的嘴巴实在是疼,疼得口水都不敢咽。只好用袖子擦。 我这个样子一定丑死了,旁边好几个人笑出声。 皇帝问:“你的嘴怎么弄的?脸上是被谁打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张着嘴半天也说不了声,太疼了,冲李千山招手,让他帮我拿纸笔。 周围一阵吸气声。 李千山只是笑笑,征得皇帝同意,叫太监拿来纸笔。 我把纸放在一个太监背上,将事情发生的起因,他们侮辱我们的话,以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全写出来,就连借给棣内力的事也写出来,我不想骗皇帝,也不想骗任何人。事情就是这样,谁是谁非还请皇帝自己定夺。 皇帝看完了脸沉了半天,说:“君玉,你来念。” 一个年轻官员走向龙案,接过我写满字的纸,当众念了起来。 棣此时也清醒了,挣扎地说:“皇上…他们…说…我…和哥哥…不…去做…娈童…可…惜…了…我们…的…好相…貌…还…还说…说了好多…不…能听…的话…我…我…我…才打他…们…” “本来…我…没下…重…重…手…可…可他们…打…打我…哥…” 说几个字,吐一口血,我的头又晕了,这次是爹爹再也忍不住冲过来扶着我,一边流泪一边说:“万岁,臣两个孽子惹出此等祸端,臣其罪难逃。但念臣子受辱在先,又受此重伤,还请万岁只惩罚臣一人,饶过臣的两个孩儿。” 棣以前飞鸽传书时说皇帝很喜欢他,这句话不是虚言。他一边说话一边吐血的样子让皇帝脸上变了色,抬手叫旁边太监抬了一边,再叫捧了案上热茶叫棣喝。 又传太医院太医为棣诊治。 几个白胡子老长的太医去看棣,还有一个拉着我瞧我的伤。最后向皇上禀告:棣所受刑伤为鞭刑和杖刑所致,伤口中发现残留的盐粒和辣椒末。下阴有伤。断骨七处,已被接好,其中一根断骨刺伤肺,所以说话时才会吐血,五腑六脏也略有小损,需服药静养百日。说我右足烫伤在先,未曾医治又遭外力重创,足趾断了两根,足踝筋骨也有挫伤,也需卧床静养,脸上和嘴上的伤只是外伤,无需挂虑。 我只听到第一句,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 爹爹也受不了,大声说:“万岁,臣子就算犯了罪,也只是当街群殴,只应受杖责。如今臣子受伤若此,非大奸大恶之徒不遭此刑。臣子不满十七,平日纵然顽劣,受辱在先,打人在后,情急之下出手重,伤了人,被官府抓去也无话可说。只是康平府尹抓了人,不审不问,不通知微臣等家人,滥用酷刑,以处治江洋大盗之刑加之臣子之身,微臣难服,还请万岁还微臣一个公道,还臣子一个公道。” … … 这件事的结果是每人各打五十大板,李千山当街殴打官差,目无法纪,是皇帝亲审,罚一年俸禄,免去户部尚书职。 康平府尹不按律法规定,不加审问滥用大刑,免去官职,永不复用。 一众原告出言侮辱被告,又聚众斗殴,交官府杖责五十。 我和棣出手太重,使用邪门药物,致人伤,也应杖责五十,因受伤太重,免去罪责,由家里严加管教。 我爹爹也问了个家教不严之罪,官贬一级。爹爹请求辞官,被驳了回来。 这件事到此便告结束。 当晚,我和棣被接回家中。 这件事便算了结,我和棣任性出走的结果以受罪而告终。心里这个窝火郁闷就别提了,特别是棣,咬着牙说等好了以后一定要报仇。爹爹和娘听了只是生气,骂他不知好歹,已经惹出这么大的祸,还不知悔改。 后来我无意中听到爹爹和娘的私语才知道,朝中以泰王为首的兵部、户部是一党,以太师赵亮宰相宋泓的刑部、吏部、礼部是一党,相互压轧,勾心斗角。 我和棣无意中结识了李千山,李千山更是求皇上把爹爹选入京官,把爹爹也卷入斗争的中心。 第54章 我从神医谷回来后,李千山请我赴宴,爹爹当时就不乐意我们去,后来更是借我们夜不归宿的原因将我们禁足,几次驳李千山的面子,不让我们见面,便是想在旋涡之中保持中心,没想到被我们的一时任性拉到前面,让挤兑泰王的宰相太师之流大做文章。 监察院的君大人倒是只按自己的职责办事,保持中立,谁的帐也不买。 还有他的异姓兄弟任大人,深受皇上恩宠,却从不持宠自傲,深居简出,从不惹是非。 倒是泰王爷应该小心了,他军功太盛,极受民间和军队爱戴,为人任性豪爽,几次留书告假,待众人知道,人已在百里之处。若不是亲兄弟,君恩深重,早被皇帝处罚。早年泰王手握重权,掌管兵、吏、户、刑四部,全管着皇宫内务、京城守备,这几年为了他这个性格,已被皇帝撤得差不多了,如今只管着兵部,也就因为他有兵权,其余人不敢动他,若是兵权再被削,泰王爷只有一个皇弟的名号,到时只怕任人宰割了。 说到后来,娘说了一句,若不是泰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这样干,倒有点鸟尽弓藏的意思了。 爹听了这句,有好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我突然想起神医谷里颜箴和李千山因为回京而生气时说过的一句话,“他只为他哥哥而活,其实他哥哥一直都…”话没说完,又想起御书房内皇帝看着李千山的那种阴寒奇特的目光,只有一瞬,却叫我看到了,而且看了心里发寒,难道那句话的是“其实他哥哥一直都想杀他”吗? 或者,皇上那道眼光是我看错了,他只是气李千山和宰相吵架吗? 我身上打了个冷颤。 63 第一次和官场打交道,弄得我和棣遍体鳞伤,更不小心听到爹爹和娘说的话,对官场中争斗的黑暗也略有了解,可是叫我和棣为避灾祸不和李千山接触,那绝对不行。我忘不了当我们落难时他是怎么救我们,为此又被皇帝削了权。 爹爹经此一事,也感激泰王对我们的爱护,不再禁止和他接触。 皇宫里,御医诊断棣至少要躺百日,我也要休息一个多月。他们不知道是谁为我们接的骨治的伤。棣只躺了一个来月就能起来四处跑,只是还不能太用力。而我,不到半个月就能来回转着玩了。颜箴后来叫我自己配药治我们的伤,我开始还不敢,生怕棣留下疤痕,棣倒不在意,说男子汉身上留点疤有男人味。反过来叫我把脚上的烫伤治得好好的,说什么不喜欢看到我身上有疤。 这分明是把我当女人看,只有女人身上才不要留疤的。 我一气,在他的药里加上了珍珠粉,把他满身的伤消得干干净净,而且保养得滋润光滑,连娘看了都羡慕,时不时就让我也帮她磨点珍珠粉。 一百两金子很快就花完了,珍珠粉买不起了。 我有点后悔把前来求我买香膏香油的达官贵人的仆人们都赶跑了,这下从哪弄钱啊?爹爹一年俸禄二百八十两,养一大家子人,容不得这样花销。 我开始发愁。 颜箴知道了,笑我守着宝山不知取宝。我纳闷,为什么要这样说。 颜箴指着我的额头说:“现在京中哪个达官贵人的妻妾不想求你的香膏香什么的,就连宫中的嫔妃也恨不得把你调配的东西全都收到宫里用。我偶尔去宫里为她们瞧病,听出她们话中的意思,听太监说,有人还求皇上把你弄到太医院去,好天天为她们调这个。你爹爹拒绝了。现在京里所有的人都盼着你重拾旧好,再做香膏。” 我被他最后两句话弄得笑起来,扑过去闹他,什么叫重拾旧好,再做香膏啊。 “你的医术比我好得那么多,你怎么不做这个,我这还是跟你学的呢。” 颜箴笑:“你叫我给一群女人做这些?你颜大哥是什么人啊,堂堂御封神医,非疑难杂症颜神医一概不瞧。而且,我要是给那些女人献这殷勤,你李大哥不得活剥了我。” 我先是笑,笑完了再叹口气。 颜箴看我一眼,也不说话,扔给我一把钥匙,说:“那间院子我已经卖了。重新在城外买了一个庄子。有时间和我跟你李大哥私服出城,就住在那里吧。” 我的脸上有点发烧。 颜箴又说:“京里人多眼多嘴也杂,还是小心点。别再出个什么事,惹出什么是非,让你爹娘跟着受累。大不了以后经常和我们出城散散心。” 听从颜箴的话,我重拾旧好,再做香膏。只是不再像以前什么人都给做的,每个月只做香油香膏香粉只做一种,想要的话就花大价钱来买。有皮肤不适想求我去医治的,拿着一百两银子,自己到我家前院的一间小屋里等,我心情若好便去瞧瞧,心情若不好那就白等。 这一点是赵伯教我的,他说这人就是这么怪,你态度越好,他们越觉得你好不值钱,你架子越大,越不肯轻易给人瞧病,别人越要花钱捧着你求着你。 听从赵伯话的结果是,想到我家为仆的人越来越多,捧着银子排队买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求我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现在不光是给女人保养皮肤了,生别的病也会来让我帮着看。都怪上次帮某家尚书大人的爱妾手指被蜡烛灼伤时,棣觉得无聊,跑到院子里和尚书的家人聊天,那家仆对着棣好一顿恭维,拍马屁拍得棣高兴了,求着棣想法子让我帮他娘治病。 棣答应了,缠着我去那个仆人家里帮他娘看病,把那仆人的娘头疼病治好了,再顺道把他爷爷的胃胀气也治了。 爹爹本来不想让我这么闹下去,在我和棣用看病卖药得来的钱给他和娘一人买了一件狐裘后也不开口了。 赵伯张伯李叔他们天天乐得合不拢嘴,见了我就夸我有出息,让他们也跟着沾光,每人月钱现在已经涨到二十两了,逢年过节还有红包。 现在全府只有棣一个人不开心。他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就想着怎么把我再拐到床上去。我一直不肯,上一次闯了那么大的祸遭了那么大的罪让我害怕了。 棣就天天给我脸色看,我无论说什么他都要唱反调,我也不让他,就跟他吵,弄得全府鸡飞狗跳,全家上下隔三差五的就得想办法把我俩哄好。 本来娘把我们当贼一样防着,不让我们单独在一起,这下又怕我们伤了兄弟感情,吩咐家人好生看着,别让我们再打起来。 十月初九就已经下了第一场大雪。 我好几年没见过雪了,一见下雪就缠着娘叫我们出去玩。棣的伤还没全好,他不乐意,非得让我等他好了一起去。 在娘面前我俩又吵成一堆,娘这次不帮我,叫我等着棣好了再出门。 十一月十一是泰王李千山的二十八岁生日,因为被皇上免了户部官职,闲时颇多,一大早来我家把我挖出被子,带着早就起床练功完毕的棣,骑马飞奔出城,到颜箴的庄子玩了半个月。 后来回家时听爹说起,李千山出城谁也不知道,皇上那也没请假,只有管家在家接待前来祝贺的王公大臣,到了晚上皇上派人问泰王爷的下落,这才知道李千山早已离城的消息。气得皇上摔碎了一柄玉如意。 颜箴早已在庄子里买来了山鸡等野味等着我们来一起烤着吃。 到了晚上,第二场大雪纷纷扬扬下起来,我和棣都说这是老天爷给泰王千岁贺寿,拼命给他灌酒,灌来灌去也灌不醉他,只是让他的脸色变得稍稍有点红。 颜箴笑着劝,说李千山喝酒不变色,但若一变色就是不能再喝了,不准我们再胡闹。 我们才不听他的,一直把李千山灌得酩酊大醉。 我和棣也好不到哪里去,摇摇晃晃地回到给我们备下的住处。 棣进了屋,点亮了蜡烛,斜着眼看我,说:“你今天还想逃吗?” 我身上寒毛全立起来,这个家伙分明不怀好意,酒桌上怎么忘了给他也灌几杯了。 眨了半天眼,也没想起怎么才能逃过此劫,那边棣已经把指关节捏得叭叭直响地走过来… 第二天棣神清气爽,我咬牙苦脸趴在床上起不来。 颜箴拉着李千山来找我们。 颜箴还好,李千山皱着眉,扶着头,走起路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棣趴在我耳边悄笑:“看来李大哥又被颜大哥占便宜了。嘻嘻。” 李千山瘫坐在一张椅子上埋怨:“阿箴你这是什么地方,连个使唤丫环仆人也没有,老子夜里想喝杯热茶也没有,早上洗脸也没有热水,你就是这样接待客人的?哎哟我的头,快去给我弄点醒酒茶来。” 颜箴微笑不语,转身出去了。 李千山看着我直皱眉:“你俩怎么还不起床?快起来,一会咱们上山赏雪去。” 我才不要去,后面疼得很。昨天我俩都带着醉意,做完了就闷头大睡,也没有热水清洗,现在身上一片狼籍,怎么起来啊。 棣好奇地问:“李大哥,你不疼吗?” 李千山没好气地说:“怎么不疼,疼死我了。都怪你们两个小鬼,害得我现在这样。” ??? 棣和我咬耳朵:“他干吗怪咱俩啊?又不是咱俩对他那个啥?” 我小声说:“是不是怪咱俩把他灌醉了,没法子反抗,所以才怪咱俩啊?”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怎么还不起床?” 李千山把胳膊支在桌子上,用手托着头,脸色有点苍白,神情委顿,漆黑的眼睛扫了我们一眼,然后疲惫地合上。 他本来相貌就出众,英挺秀逸,见惯了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此时突然显出这疲惫乏倦的样子,飒飒英风中带了点软弱的意态,样子说不出的~嗯~魅惑。 第55章 我看得好半天挪不了眼睛。转头看看棣,也是不错眼珠地看直了眼。 颜箴带了一身的寒气走进来,手里端个托盘,托盘里三杯茶。 “咦?你俩真是越来越懒了,怎么还不起?快起来。” 颜箴不分由说,过来就要掀我们的被子。 我和棣脸都急得红了,四手四脚把被子抓得牢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是惊慌又是害臊。 颜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似笑非笑,盯了我一眼,退了后,端着茶拉着睁不开眼睛的李千山说:“走,咱们到外面看雪去。这两个小鬼起床还有阵功夫呢。” 李千山说:“这雪有什么好看的,早几年打仗时一下雪我就恨不得把老天爷给宰了,偏你就看不够,这种天不拿来睡觉简直是糟蹋。” 颜箴说:“行行行,看完了就让你睡。” “都怪你,从哪找的劣酒,让我喝了这么头疼。” “好了,昨天不让你喝,你非得喝,现在又吵着头疼,昨天夜里闹我一晚上了,现在还闹不够?” “你还敢说,你是什么庸医,连个醉酒也治不好吗?” “好好,我是庸医,你回去睡觉吧。” 回过头来又说:“小棣,前院厨房里仆人已经烧了一锅热水,一会我叫他们提来,浴桶就在屏风后面。” 第六十四章 从李千山到我家接我和棣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的脸色很差,有种赌气的样子,到了城外眉间也是锁着,眼中不时闪着愤懑和焦烦。 我就算再不懂官场礼节,也知道王爷过生日纵然不百官来贺,皇家的赏赐也是少不了的。李千山应该守在家里等着百官上门祝贺送寿礼,等着宫里来人赏赐东西,宴请众官喝酒,还要去皇宫里谢恩。哪有一大早就跑到城外还一跑就是半个月的,李千山心里肯定有事,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和棣连累的。 从上一件事我和棣便知道,民间威名赫赫的神威将军泰王李千山的日子也不好过,经常有人找他麻烦。 曾经以为皇帝是他哥,他又是如此声名,过的日子一定很滋润,哪里知道他也有郁闷不快的时候。 这一次跟他出来,也是尽量让他开心。看到他消沉失落便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直到他展眉开怀。 李千山对着我们还克制一点,对着颜箴却是鸡蛋里挑骨头,无论什么事都要大加指责。 颜箴的脸色也不好,有时候我看到背着我们神情烦恼,可转来脸来又云淡风清,对李千山的无端指责也尽量忍让。 有时候他们还在低声争吵,好像颜箴劝他做什么,而他不同意。我们稍一靠近便住口,我也没听清他们在吵起什么。 天气一直也没晴,就那么阴沉了十几天,铅云密布,北风呼啸。有时候他们带着我们出去打猎,有时候在雪地里策马疾奔,有时候干脆哪也不去,就坐在屋子里看书,偶尔让我弹琴给他们听。 棣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最烦的就是屋子,时不时叫李千山陪他过过招,李千山最喜欢这个,打一场出一身汗,脸上的神情便开朗许多。 第十一天晚上,李千山在院子当中的青石板地里燃了一堆火,厨房里把我们在山里打的山鸡野兔洗剥干净腌制好,连着调料送过来,又送上几坛酒,然后退回外院,只留我们四人铺毡围火烤肉饮酒。 火舌吞吐,扭曲翻滚伸向夜空,火堆中不时爆出一声响,火星四溅。 我和棣急忙后退,免得火星溅到身上。 李千山坐在火堆另一侧,盯着火堆出神,脸上时明时间,也不知想些什么。 我肚子已经饿了,眼巴巴地看颜箴转动铁钎上的烤鸡,不时在上面抹上一层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慢慢地,香味溢了出来。 棣先是帮颜箴转铁钎,又跑到扫到远地的雪堆里团雪球瞄着火扔,说是学学暗器,后来无聊地跑回来枕在我腿上说胸肋有点疼,叫我给他揉揉。 活该。 这几天我没少说过他,叫他别跟着那两个人乱跑,他们打猎我们在后面拣拣猎物就行,用不着抢着打看谁打得多,也不用快马加鞭非要在雪地上追上他们。他们好胳膊好腿,棣可是伤还没好全啊。 我轻轻地揉着他的胸口肋下,生怕揉疼了他,又慢慢地将内力传进去,疏通他的经脉。可怜的棣,除了七岁时被爹狠狠揍了一顿外,从来也没受过这种罪,就算是爹爹那次打他,也只是皮外伤,哪像这次里面外面全是伤啊。经脉也郁结的厉害,我帮他疏通好几次也没完全打通。 棣显得很舒服,闭着眼睛扬了嘴角。 我看着他,暗地里使坏,用内力冲击他一处穴道,他啊地一声叫起来,委屈地说:“疼——” 我笑眯了眼,得意地看他。 棣知道是我故意使坏,用力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 “怎么还没好啊,我都饿了。”我巴巴地看着插在铁钎上的鸡,觉得饥火中烧。 棣笑着把手指伸到我嘴边:“来,吃点人肉吧。” “呸!才不吃。” 棣的手也不离开,就在我脸上轻轻地摸着。 沉默一会,棣问我:“槐,以后你想做什么?也想象爹爹一样当官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一个月里除了三天休息,其余的时候有事没事都得去礼部办差,遇到节日或是大典,忙得晚上都不能回家。这种日子比在翼州还无聊了,还是四处走走比较好。在神医谷时有时听谷中别的弟子说起游走江湖的事觉得很向往。 “我想处走走,没钱了就给人看看病,喜欢什么地方就在那里住些日子。当官多没意思,天天都要去衙门呆着,还得小心别叫别人算计了。你看爹爹的眉头现在老是皱着,娘也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李大哥也没那么多时间和咱们玩了。这种日子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李大哥不是想让你参军吗?” 棣调头看看火光,想了好一会,说:“我也不喜欢这样,参军要杀人,我不敢。也不想当官,象爹爹那样太累。也不喜欢爷爷说的那个什么江湖,我在牢里呆过,那里面有一些所谓的江湖人,他们好坏,那些狱卒打我,他们也打我,欺强凌弱。槐以后你再做点那些药我要报仇。” “嗯,我帮你一起报仇。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在哪我就跟到哪,你干什么我就帮你干什么,就像你做那些药啊水啊什么的时候我在一边帮忙。咱们一起四处走,走累了就在什么地方歇歇,喜欢了就多住几天,住得烦了咱们再走。嗯,每年还要回来些日子陪陪爹爹和娘。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 “那你说爹爹会让咱们这样过吗?他以前说过想让咱们当官的啊。” “干吗要听他的话啊,他不是也没有听爷爷的话嘛。” “是啊,那咱们就这样过。娘若是再说什么纳妾娶妻的话,咱们就走。反正咱们现在也有钱了。” “就是。不过我可不会看病,你得养我。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得给我买,不能说钱是你挣的就为难我,大不了我给你~嗯~我给你当打手~不,当保镖,保护你,谁要是欺负咱们,我就…我就…我不会再和你分开,咱们不惹他们,他们要是非惹咱们,咱们就打,打不过,咱俩就逃,逃不掉的话咱们就一起挨打,总之我再也不要丢下你。” 愉悦的心情消失了,想起上次别人欺负我们时,我们束手无措任人宰割的情景。 “别怕,咱们一起四处走走,谁要是敢欺负你们,有你李大哥和颜大哥帮你们打!” 火堆对面忽然传来李千山的声音,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我向对面看去,只见李千山眼中闪动着消失许久的光华,动人心魄。 颜箴不停转动铁钎的手停住了,扭头望着李千山,不可置信却又狂喜。 “你…你想清楚了?” “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奶奶个熊,我还不如这两个小鬼想得开,真他娘的白活了!小槐小棣,给我倒酒!” “…” 我和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李千山回到京城后笼罩在他身上的那种阴沉失落和隐隐出现的急燥隐忍的感觉消失了,又变成以前的那个英气勃发神俊逸飞的人。 颜箴说:“我来给你倒酒。” 声音有点发颤,充满了喜悦和激动,语气也爱怜宠溺,脸上温柔之极。 倒了一怀酒,递到李千山面前。 李千山却不接,只从眼角斜扫一眼,光华流转,嘴角似笑非笑,又似不屑又似嗔怪。 从来没有见过李千山如此神情,心中忽然想:若我是颜箴,定要好好亲亲他… 正这样想着,李千山开口却是:“老子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还不亲自喂我喝酒?” 花间喝道,焚琴煮鹤,李千山真会破坏气氛。 颜箴却不生气,温柔地望着他,眼中爱怜四溢,望了他好久,温柔地说:“草民尊命。”手腕回转,那酒杯已到自己嘴前,一仰脖倒了进去。 我正想李千山会怎么发脾气的时候,只见颜箴慢慢俯过身去,把自己的嘴贴在李千山的唇上,慢慢地将唇中的酒喂到他的嘴里。 “轰”地一下,我的脸先涨得红了,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低了头,却见棣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盯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偷偷抬起眼皮瞄上一眼,只见李千山身子微微后仰,头半侧着依在颜箴肩上,辗转相就。 一滴酒液从李千山的嘴角溢出,慢慢流到下颏,映着火光,变成金黄的颜色,一闪一闪的,仿若一粒光华四射的宝石。 第56章 许久,颜箴慢慢抬起头,看着李千山,深沉的黑眸映着火光,明暗交错,闪动着煜煜光彩。李千山缓缓睁开眼迎着他的视线,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微笑。 我呆呆着看着,好像在看一幅画,画面那么美,那么和谐,再多一笔就能破坏整个画面。火舌狂扭,不时在这幅画上投下阴暗和明亮的光影,让这幅画时而妖异魅丽,时而安逸温馨。 我悄悄地拉棣站起来,慢慢地离开。 回到屋里关了门,肚子饿得更很了。捂着肚子想哭:你们什么时候玩亲亲不好,非得在烤肉的时候亲,呜——我肚子好饿—— 65 颜箴告诉我,李千山终于答应不做这个王爷,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他不是还有一个公主王妃吗?还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个还在肚子里的,难道一起带走吗? 颜箴说,那个公主有自己喜欢的人,已经跟了那人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现在府里这个王妃是个假的。至于孩子,等第二个出生后,两个一起带走。 说这些话的时候,颜箴脸上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眼情温柔。 李千山的两个孩子,我想啊想,听说后娘很坏的,不知道这个后…后…伯伯会不会虐待两个小宝宝呢? 想像一下颜箴摆着后伯伯脸打两个小孩的情景,忍不住地乐。 颜箴问:“你笑什么?” 我才不敢告诉他笑什么,不然挨打的就是我了。 我看着他,又为他高兴又有点酸溜溜的,“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颜箴听得我语气有异,诧异地看我一眼,笑道:“小槐又吃醋了吗?不喜欢我和你李大哥在一起吗?” “才不是,你…你…”我气急地跺脚。 颜箴放声大笑,捏捏我的脸,小声说:“小槐的皮肤现在越来越好,哪天也给我点香膏香油什么的,把子重的脸也弄得嫩一点。”然后向练完武的李千山走去,温柔地用布巾拭去他脸上的汗珠。 棣也跳过来,却是向我兴师问罪:“你为什么让他摸你的脸?!” 由于棣的吃醋,我那天晚上又被吃得干干净净,趴在床上生着闷气,不行,下一次我要在上面,他若是再使强,我就点他穴道! 他们决定过完年便让李千山称病,过上几个月再说病治不好,需移地治疗,再报个不治身亡。为了瞒过太医和众人眼光,颜箴会给李千山吃药,让他百病缠身。 听到这,我和棣瞪了颜箴一眼。 哼!这药我们也有,哪天给你了也吃了。 颜箴还不知道他恶整棣的事已经败露,说过些年后他便会找借口回神医谷,出京安排各项事项,到时接李千山出京。我和棣也要时时刻刻呆在李千山身边,叫我好好盯着那些太医,别叫那些人暗下了毒手,让棣当几天贴身侍卫,小心有人行刺。 棣气咻咻地说:“我没有内力,打不过!” 我说:“没关系,我可以做一些迷药迷香什么的,撒在屋子外面,咱们吃了解药,他们来一个倒一个,来两个倒一双。” 颜箴瞧瞧我,说:“对了,你那些弄倒那些无赖的药从哪来的?当时只顾心疼你俩了,没顾得上问。” “是我哥做的,其中就有你的那个见鬼的百病生。我们把它取名叫瘟神。”棣终于说出来,气哼哼地斜眼瞧颜箴。 李千山哈哈大笑:“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败露的事,阿箴我看你怎么解释。” 颜箴不以为然,笑着说:“当时我和你又不熟,你又老冲子重叫唤,我当然要小惩你一把,谁叫我喜欢他呢。” “你…”棣气得说不出话。 我见棣生气,过去搂着他小声劝:“要是有人也老冲你又叫又骂的,我也会这样的。” 棣咬了半天牙,重重地出口气,说:“算了,我大人不和小人过,我宰相肚里能撑…哎哟——”脑门上被颜箴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我这里还有好多种药,要不要一样一样来试试?” 棣扮个鬼脸,躲我身后。 所有的事情都商定了,我们的心情大好,因为他们说了,等脱身后会找人来接我们一起住。 虽然舍不得离开爹娘,可谁让娘时不时就耳提面授一番,叫我们娶妻纳妾呢。 一想到妻子,我眼前就会出现那个光着身子哇哇大哭的女婴,身上就会起恶寒。 棣更开心,时不时就拉着我说等以后离开家了,不准我再推三阻四,老老实实他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我身上更寒:照他的精神头,不到三天我便会被他做死了,还不如留在家里呢,至少还有命活着。 颜箴知道我的药都是按照爷爷的方子配制的,很是羡慕。春梦了无痕和消魂他就不知道怎么配制,而且我说了其他一些药,也是神医谷里失传的。难道爷爷比神医谷里的人还要厉害吗?那为什么他每到月圆之夜都会面如鬼怪而且吐血呢? 回到京城,颜箴拿着我配制的消魂好生研究。 这瓶药爷爷的册子上只有方子,没写药性,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我只是为了它的名字好听才配制出来玩的,而且这种药水配制出来后颜色极其怪异妖艳,先是紫碧再转成嫣红,慢慢沉淀后又变成雪白,现在则是雨过天青的颜色,极为美丽。 就因为喜欢看这个颜色,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个水晶小瓶装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看着玩。 这个药颜色诡丽奇幻,配起来也真难,除所需材料难寻外,配制的时间也很长,我足足用了一个月零八天才配制出来,而且还缺少了三味药,火龙谷寒冰草、北冥赤阳鱼胆和雪山朱果,这三样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什么出产它们的地名了。 颜箴只知道火龙谷寒冰草和雪山朱果,那个北冥赤阳鱼也没听说过。那两样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只知道寒冰草遇雨则活,抽技发芽生叶开花只有半个时辰,而火龙谷几十年也未毕下一次雨,而且还不知道在哪里;雪山朱果则在海中不知哪个岛上,那里终年积雪,雪山朱果便生长在雪山悬崖上,壁立千仞,到处是冰雪,稍有动静便引起积雪坍塌,猿猴也望之生畏。 他也是听他师傅说的,具体地方在哪他师傅只是不说。却不知爷爷怎么会知道。 少了这三样药的消魂其实不能再称为消魂了,要不再给它改个名? 颜箴倒出一半液体,研究药性,剩下的还给我。 我和颜箴一起研究消魂,研究的结果发现消魂是毒药。 幸亏我没找人试药性,不然非惹出大乱子不可。 把一滴消魂加入一碗水,倒在一盆兰花根部,花的颜色立刻变得紫碧,然后变成嫣红,再由雪白变成淡淡的青色。 王府众人都好奇,传到府外,好多人都慕名来赏青色的水仙花。 有一次李千山的儿子无意中摘下一朵花,揉了碎了,随手扔进旁边另一盆兰花中,整整一盆土全变成毒土,毒性强烈到隔空都能看到隐隐升腾的蓝色。 我觉得奇怪,用银筷摘下第二盆中的兰花,再放进第一盆中,青色的兰花重新变成雪白花瓣金黄花蕊的样子。第二盆兰花居然成了第一盆兰花的解药。 颜箴小心地收起了兰花,从王府库房中找出一个玉盒,把兰花连盆装进去,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碰到。 我们又试着用消魂把一只鸡染上毒,再用兰花去解却不管用,那鸡只恹恹的天天昏睡,连食也不吃,无奈取了鸡血再给别的鸡染上毒,再用第二只鸡的血去救第一只,没想到两只一起死了。 两个人只好叫人买了个石盒子把鸡装上再深深埋入地下。 这种毒药药性如此奇特,捉摸不定,试了好几次,有时候能解,有时候却解不了。 弄得王府上下心惊胆颤,生怕哪天不小心摸到什么东西恰好被消魂染了毒,吓得病倒好几个,剩下的天天找李千山告状哭诉,李千山恼了,不准我们再折腾他家的侍卫仆人们。 我把剩下的消魂放在我的衣柜里,再也不敢把玩观赏。 棣不在家,不知哪个大人的正室过生日,娘押着棣前去贺寿。 棣不想去,被娘一顿数落。 棣比以前懂事多了,要照以前的脾气,早施展轻功翻窗逃走,现在能乖乖坐着听娘说话,等她说的口渴还会贴心地捧茶叫她喝。 通常情况下,娘喝了茶润了嗓子领教的棣的孝心也就不再说什么。今天不行,那家正室有个及笈的千金,借这个机会邀请各府年轻未婚的公子世子前去,以便那千金自己挑选意中人,这个机会娘怎么能放过,说什么要也拉着棣去。 棣只得苦着脸让丫环梳头,带上发冠,在娘的监视下穿上一件蓝紫色外衣,再披了玄色大氅。照娘的意思,本来想让他穿那件大红蜀锦外衣,棣以不去威胁,娘才放弃。 出门前棣悄悄问我:“怎么样?显得很老吧?” 怎么看棣怎么玉树临风,穿上蓝紫色外衣更是显得好看,披上玄色大氅一张脸红红白白,早知道药膏里就不给他掺珍珠粉了,对点春梦了无痕弄他一脸麻子算了。 我一肚子酸水,又不敢表露出来,酸溜溜地说:“你穿成这样,还想显老?你还不到十七呢,想要老,把赵伯的白胡子贴上,再把张伯做饭的衣服穿上。” 棣显得很苦恼的样子,说:“那咋办啊?要不我再换一件?” 娘给我们做的衣服全都颜色新鲜雅致,这件蓝紫色是唯一的一件深沉颜色,再换一件,指不定风流成什么样呢。 第57章 “算了吧,再换一件比这还好看。哼!我猜你这次一去,张大人张夫人张家千金一定会看上你,让你做他的乘龙快婿,过了年就成亲,后年我就升格当伯伯了。” 棣气坏了,大声叫嚷着我不去了。用力解大氅的带子,扔在地上踩在上面双脚用力地蹦。 娘这时也整装完毕,听说了急忙过来臭骂我一顿,骂得我灰溜溜的不敢抬头。 转头又骂棣,说如果今天不去,就别认她这个娘。 棣也只好偃旗息鼓,黑色的大氅穿不成了,上面全是鞋印子,娘生气地从我衣柜里取出件朱紫色的让棣穿上。 棣气呼呼地穿上,噘着嘴随娘坐在车。 我不敢再说什么,带了一肚子的酸回东院生闷气。 过不多久赵伯派人传话,说是平安候世子来访。 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平安侯世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看我呢? 来到客厅,站在客厅中央的一个人转过身来,看着我,迟疑道:“方…槐?” 望着有点眼熟的面孔,我想了好一会,他是谁? 能够第一眼认出我,应该是很熟的人。要知道,有时候闹着玩,我和棣分别穿上对方的衣服,就连爹娘也认不大出来。 “你的眼睛好了,真是太好了。我…我…”来人声音有点哽咽,突然急切地向我走过。 我想起他是谁了,他是江德卿,平安候的小儿子。 我一下子想起来,以前就曾知道的,只不过这么久了,已经忘了。上次治恶疮给我一百两金子的平安侯就是他爹。 棣说的那些话突然就从心头闪过,和一群狐朋狗友带着棣去妓院,给棣看春宫图,还交流…那个什么的经验,差点就把棣带坏了。 从我去神医谷,快三年了一直没见过他,他在我心里根本没什么印象,偶尔想起来就是他当众轻薄我,再就是李千山强抓我的手去轻薄他。 只是看着他那么惊喜热切,我不做出点什么表情也不好意思,眼见着他快走过来,急忙往后退,拉拉嘴角,扯出个笑:“江…公子,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江德卿本来疾步向我走来,伸着手想拉我的样子,被我明显的疏远和防备弄得站住,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笑道:“方槐,你好吗?我听我爹说你前些日子遭了罪。” 我瞅了他一眼,生怕他再往前走,说:“多谢江公子挂心,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你往后退几步。” 江德卿有些尴尬,慢慢退到桌子旁边。 我这才放心,小心翼翼走到另一边,说:“江公子,请坐。” 江德卿的脸变得有点苍白,说:“咱们同窗数载,怎么说话这么客气。” 我说:“那咱们应该怎么说话。” 江德卿呆站着,尴尬之情溢于言表,说:“方槐,我以为…我以为…方棣都原谅我了,你怎么…你让我认错认到什么时候?我也…也被你…” 他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我也不好意思再板着脸,刚好仆人过来倒茶。我请他坐下。 江德卿似未听见,只是呆呆看着我。 我被他的直视看得低下头,不对啊,这是我家,他凭什么这样看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凶巴巴地瞪着他,再看我我就用眼光杀你! 江德卿立刻移开目光,脸涨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等到仆人出了客厅,他再看我,这次反而把我看得调转了目光不敢再看他。 猛然间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神情激动,说:“方槐,我…我…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忘不了你,我…我好想你…” 我吓了一跳,立刻挣扎着要把手抽回来,反而没听清他说什么话,问:“你说什么?” 江德卿的声音都抖了,用力抓着我的手,贴在他胸口,说:“方槐,我是真的,我真的想你,你…你…” 我腿一软,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想去神医谷找你,不知道路也不敢给表哥说,后来又随着九叔办差,要是知道表哥去接你,我就是让皇上罚也不去接这趟差,我心里…我心里…全是你…” 我心跳得要从嘴里蹦出来,着急地喊:“住口!不准你再说!你到我家来,是来轻薄我的吗?你还想再一次轻薄我?” 江德卿愕然,我趁机夺回自己的手用力推开他往外跑。 江德卿喊道:“方槐,不是这样,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我跑下台阶,站在院当中,旁边李叔他们诧异地看着我。 慌乱过去,身上开始发抖,气得眼睛一片模糊。 江德卿追到门口,站住不动了。 “方槐,你误会我了,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你走,不准你再到我家来!李叔,快把他赶出去!” 李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埋怨我不该这样对客人说话。 我尖声叫起来:“快让他走!” 江德卿的脸纸一样苍白起来,身子也抖得厉害,颤声说:“方槐,你对表哥好,对颜大哥好,为什么就偏偏对我这样?难道你还…还没原谅我?我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 我说:“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我…我永远不原谅你!” 李叔上前对江德卿说:“世子大人,我家槐少爷不欢迎你,你还是走吧。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江德卿又站了好一会,慢慢地走下台阶,我急忙躲到李叔后面,生怕他再有什么动作。 江德卿停下,侧头看我,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你以后不想再看到我了,是吧?” 我用力点头,恶狠狠地瞪他。 江德卿脸上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柔声说:“我答应你,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用再害怕了。” 慢慢地走出去,我连忙喊:“快关上门,以后不准再让他来!” 江德卿在门口站住,又看了我好一会,轻轻地说:“永远不会了。” 朱红大门合拢,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叔问我:“槐少爷,这个世子大人对你做了什么事?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我呼呼喘气,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偏偏又说不得,憋得我喘不上气。 李叔又说:“这人神色瞧着不对,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怒气冲冲地说:“我管他去死。” 气冲冲地回到东院,一颗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人居然还敢轻薄我,我…我真没用,怎么恨了狠狠打他一巴掌,我现在可不是过去的方槐,至少打他一巴掌的力气是有啊。 第六十六章 中午娘和棣没有回来,爹爹也没回家,只剩我自己,连饭也不想吃,恹恹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干。 正烦燥的时候,颜箴来找我,一见我就问我和江德卿怎么了? 我一肚子气没处发,恼怒道:“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颜箴神情冷峻,冷冷地看着我。 “江德卿无非是喜欢了你,爱上了你,你就算不接受,也不能在人前如此地羞辱他。” 我怒,“我怎么羞辱他了?” “你在仆人面前将他赶走,难道还不是羞辱他?他千里迢迢回京赴命,刚回家换了件衣裳便来看你,竟被你如此对待,却被你在你家仆人和他家仆人面前赶了出去,你要他怎么受得了?他也是受尽万般宠爱长大的,他的父母还没如此待他,偏偏被他喜欢的你这样对待,你要他情何以堪?” 颜箴从未这样声色俱厉对待过我,被他宠得任性惯了,受不了他的冷厉,而且又是为了江德卿,我气极地和他吵。 “谁希罕他来看我?我管他情何以堪!我就是要在仆人面前赶走他我就是要羞辱他,你管得着嘛?!” 正吵得痛快,脸上忽然一痛,竟被颜箴打了一巴掌,狼狈地摔在地上。 我呆住了,捂着脸震惊地望着他。 颜箴脸色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和子重一直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礼懂事稳重的孩子,所以才对你一直青眼有眯,你闯了祸还想为你弥补,没想到你居…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便走,我扑过去拉他的袖子,问:“我闯祸了,我闯什么祸了?江德卿他怎么了?他对你们说的些什么?” 颜箴袍角轻挥,我身子腾空而起,这次摔得更重,半天爬不起来。我气急地说:“我只是把他赶了出去,又没打他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颜箴冷冷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像结了冰,满腹的委曲再也忍不住,说:“他能那样对我,我就不能赶他出去?他来找我,好好地坐着说说话,我自然会对他有礼,可是他…他…仆人刚下去,他就…他就…以前他和别人那样对我,你们都知道,我怎么能对他有好脸?他还说…我…他居然在我家里再次轻薄,我…我恨不得…恨不得…赶快死了也不要他在我家这样羞辱我…” 娘逼着棣去接受张大人张夫人的挑婿,被江德卿骚扰一场,再被颜箴打骂,满腹的郁闷和火气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凭什么他喜欢了我也不管我接受不接受就动手动脚?第一次可以当做少年无知,我可以原谅他,可这一次算什么?打着喜欢我的旗号就能在我家轻薄我?这是什么道理?” 我以前已经发过誓,再也不随便掉眼泪,可是真是忍不住,眼泪流了满脸。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颜箴居然为了江德卿打我,他居然不分青红皂白替江德卿说话。事不关已时还能向着我,一牵扯到李千山就一昧的偏心,以前棣骂李千山时他就给他下药害他生病,现在李千山的表弟被我赶走他就打我骂我,原来对我好宠我溺我全都是骗我! 第58章 颜箴过来拉我,说:“你起来,这么坐在地上象什么样子?” 我说:“你打我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出我这个样子难看?” 颜箴叹口气,从怀里取出瓶药膏,蹲在我面前,想给我擦药,让我一把挥开。 颜箴说:“怪我没问清楚就发脾气,你别再闹了。” 我怒道:“谁闹了?” 颜箴将挣扎不止的我硬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说:“我刚从小卿那里来,他差点把自己的胳膊砍断了。我刚把他手臂上的经脉和筋肉接好。跟他的仆人说他来看你,却被你赶了出去。他家里现在闹翻了天。这件事太大,他是皇上最喜欢的表弟,只怕瞒不住皇上。我和子重私下问他,他只是哭着说你再也不想见他,别的什么也不说。我只好来问你。我只道你烦他才会生气,没想到会是这样,小槐,你还生气吗?颜大哥向你赔不是。” 我傻了,江德卿临走前酸涩的笑着说:“我答应你,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用再害怕了”原来是这样?他怎么这么傻?为了我一句话便要自尽? 我喃喃地说:“我没有想要他死啊,我只是说不要再见他,不准他再来我家,我可从来也没想让他死,他怎么会这么傻?” 颜箴说:“这个死心眼会这么傻,还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无心之语伤人心。你说再不想见他,他这么喜欢你,当然会着急难过。小卿从小就死心眼,认定的事九条牛也拉不回头。” 我心里难受,说:“我不喜欢他,可是也没想过他死。我刚才那么恨他,也没想过他死。” 颜箴叹口气,说:“算了,你去看看他吧,他娘现在哭得昏过去好几次,想报官又想报皇上,那个傻子却说如果有谁对你不利,他就自尽,家人阻得了他一次,可不一定阻得了他第二次第三次。” 我低头,心里矛盾着,去还是不去? 江德卿脸色蜡黄的样子真的很可怜。上午来我家时却是神采飞扬的。中间只过了几个时辰便换了一个人,虽然不是我的错,可心里也不好受。 再加上这个人实在脸皮厚,比棣还厚,见了我去看他就哭,拉着我的手死也不松开。床前有他爹他娘,外屋有十几个丫环伸头伸脑,李千山颜箴就在一边看着,我又尴尬又生气,又不敢当他爹他娘骂他。 挣了几下没挣开,反而换他一脸痛苦,恼将上来,心想他怎么没把两只胳膊全弄烂啊! 平安侯也瞧着不像话,让他松手,江德卿就红眼流泪,看着这么他哭我也不好意思再板脸,只好郁闷地坐在他床前。 “小卿这样做,真是…”平安侯欲言又止,满脸愧疚。 我猜出他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脸上红,又觉得委屈:那你还不赶快把你儿子的爪子拿开啊,这样拉着我算什么啊? 我也不说话,闷闷地坐,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那只无礼的手。 江德卿只哭了一会便不哭了,躺在那只是看我,好几次碰到他的目光,我一脸怒气,他一脸怯懦。 李千山颜箴看了半天热闹终于给我解围,让江德卿好好休息,说以后我还会去看他。 听了这话,江德卿的眼睛一亮,终于说了我来后的第一句话:“真的,小槐,我表哥说的是真的吗?” 我心中大怒:小槐也是你叫的? 当他爹的面又不好意思这样说,板了脸正想摇头,忽然看到江德卿的眼睛惭惭黯淡,长长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哼!就算来也要带棣一起来,看你敢不敢当他面拉我! 下午太阳西斜了棣才板着脸回来,娘也气得直哆嗦,一进门就揪棣的耳朵说:“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又叫棣跪在院子里。 我也刚从平安侯府回来没多久,心情很不好。 跑过去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被娘迁怒:“你若过去,那就一起跪!” 跪就跪,刚好可以问问棣怎么惹了娘生气。 撩了袍角刚想跪,娘又一声娇斥:“你想跪就跪到外面院里!” 我立刻回到自己的屋子继续做那些胭脂花粉。 到了晚饭的时候棣的罚跪才结束,被丫环扶着一瘸一拐地过来。 我挟了一个鱼圆,放在嘴里小口小口的咬,一脸好戏地瞧他,棣坐在对面咬牙切齿地瞪我。 爹爹问娘:“棣儿又犯了什么错?” 我竖起耳朵听。 娘怒道:“这个孽子,简直能气死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生了这么一个混儿子…” 饭桌上又狠狠数落一番,数落得我都吃饱了,也没听到棣到底犯了什么错。 棣恼了,推碗不吃扭头走掉。 我本来看好戏,见状赶紧追过去。 棣回屋躺床上,我推他。 棣不理我,我又推他。 棣翻身坐起来质问我不和他有难同享,为什么下午不陪他一起跪,为什么在饭桌上嘲笑他。 我自知有错,好言哄了半天,最后终于套出他在张大人家的所作所为。 棣到了张大人家里根本是捣乱来着,害得娘丢尽了脸。 先是冷若冰霜,对谁都板了脸,后来遇到几个朋友就闹成一团,居然笑谈起逛妓院的感受,几个人声音太大,遭到一众贵妇的白眼。 后来发生一个意外,在花园赏雪时有位贵妇的手帕被风吹到水池当中,水塘中间冰很薄,大家都不敢过去拣那帕子,远远和众家子弟跟在后面的棣施展轻功在冰面上一掠而过,拣回手帕,让娘交给那位贵妇。得来众贵妇的青眯。 棣却不领情,被那些贵妇口中的赞誉之词弄得心烦,也被张夫人的喜爱弄得心里发毛,索性说出这些人真吵,比家里养的那群鸭子还吵的话来。声音不大,却被那些贵妇听得清清楚楚,个个脸色青白不定。 用过餐后,张家千金施展才艺,堂前挂出字画让人欣赏棣乱说一气,让人侧目,帘后听琴时棣索性打起呼噜。 娘再也忍不住,赶紧赔礼告辞,揪了棣回家大骂。 是该罚,若我是娘,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定好让他屁股开花。 我也小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棣先是大怒,等得知江德卿发狠差点砍断自己的手的时候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才说:“槐,其实…其实小江他…他真的很喜欢你。” 我低了头说:“他喜欢我,那也不能这样啊。我又不喜欢他。” “明天咱们再去看看他吧,不过不许你再让他拉你的手,不然我生了气他就惨了。”棣很认真地说。 我想了又想,还是不想去,多不好意思,多尴尬啊。 棣又说:“颜大哥怎么舍得打你呢,他不是最宠你嘛,等我明天见了他给你报仇啊,哼!敢打我哥,他找死!” 对着空气发了半天狠,比划半天招式,棣又苦了脸,捂了肚子说:“我好饿啊,刚才光顾生气了,都没吃饱饭,你也不知道给我带一点来。还有我的膝盖,跪得好疼,娘真狠心,就让我跪在外面,多丢人啊。还有你,也不陪我,自己跑掉了,你小时候罚跪我还陪你呢。”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我一肚子气:“你还敢说,我小时候罚跪还不是替你背黑锅,哪次不是你惹了事往我头上栽!” 话虽这样说,手却乖乖地伸过去推揉他的膝盖,按捏膝盖周围的穴道。 “你这几天千万别见娘啊,不然娘会气死的。你乖几天,我陪你玩。你不是肚子饿嘛,呆会咱们去厨房偷点吃的。” 棣眯了眼,语带双关问:“陪我玩什么?” 我白他一眼,说:“我配点药让你试试药性,我现在就想玩这个。” 第六十七章 颜箴收到神医谷传书叫他回去过年,走了没几天李千山就病了,御医院大夫走马灯似的来往于御医堂和泰王府之间。 有的说有了心疾,有的说肝上出了问题,有的说是早年冻伤了肺,如今病开始发作,有的说是四肢关节受过寒,寒气上涌致使身体出了毛病。 各持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李千山开始还能挣扎着上朝办公,处理军务,过了两三个月病势加重,卧床不起。 皇帝也看过李千山几次,吩咐他好好养病,不要过于操劳。 病中的李千山脾气越发的大,时不时就骂得府中侍女仆役侍卫狗血喷头,不敢进前。他只让三个人到他病床前面。一个是我,一个是棣,一个是江德卿。 江德卿的胳膊渐渐地好了,只是还不敢用力,每次见到我们就低下头不敢看,不然就会被棣骂一顿。 我见他这样又觉得不好意思,劝棣别这样。 棣说如果不这样,他会得寸进尺的。 爹娘知道我们与李千山交好,对我们睁一眼闭一眼,有时住在王府也不管。 我严格按照颜箴的吩咐,对李千山的饮食和用药一一细查,果真有几次在饮食发现慢性毒药,还有一次在煎出的药渣中发现异常。 从那以后,御医每次开的药方我都要仔细看一看,从抓药到煎药到喂药一手承包,就连江德卿想插手我也不让。 我要李千山控制饭量,哪有生病的人吃得那么多的,不叫人起疑才怪,一天只给他吃两顿,天天清粥小菜,清淡可口。李千山叫苦连天,天天吃不饱,动不了,气得他光骂颜箴,出什么主意不好,非出这个装病的馊主意。 我和棣,有时候还有江德卿则是什么好吃吃什么,棣有时候故意馋他,专门叫王府厨子做了精美菜肴跑到李千山面前吃,直气得这个快三十岁的王爷脸红脖子粗。 第59章 棣开心地对我说:“终于把以前吃的瘪都找回来了。” 李千山被棣这样气几次,真的给气病了,以前喝的大都是假药,这次真的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 三月桃花开的时候,颜箴从神医谷回来了,见到李千山骨瘦如柴的样子大为心疼,骂御医堂的一众御医是庸医。又骂棣什么时候捣蛋不行,非赶在这时候捣蛋。 颜箴刚回来的那几天,李千山病情好了点,还能打起精神和我们一起陪皇帝微服去西山看桃花。 西山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正好,游人如织。 棣告诉我,西山桃花是京都一景,每年的这个时候,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会来此玩赏。 这不,皇帝也扔下国事偷偷溜出宫玩来着。 天气尚冷,李千山“病体”虚弱,还穿着皇帝御赐的狐裘,跟着皇帝后面慢慢地走。江德卿也不敢乱窜,老老实实地踢在李千山身后,不时把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到我们这边。 他们周围,十几名侍卫小心紧张地侍候,还得远远避开游人,哪里有我们这么自在。 中午的时候侍卫铺了一块红毡,后面便装打扮的太监宫女端上茶果午膳。饭后小坐休息时李千山气吁吁地说:“皇兄,臣弟现在身体不适,也无法为皇兄舞剑助兴,就让小槐弹琴一曲以助聆听可好?”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你懂琴?快为朕拂琴一曲。” 李千山又说:“小槐赋琴,小棣舞剑,雅间幽正,剑气纵横,这才相得益彰。” 棣开始跳脚,紧张道:“喂,我哪里会舞剑啊,你想让我出丑?” 皇帝兴趣更浓:“方棣会舞剑?这可真没听说过,来来来,快为朕舞来。” 棣急得汗冒了出来,我小声说:“你不是会武功吗?就拿把剑比划两下嘛。” 棣怒道:“我只会轻功和掌法,哪里学过什么剑法,出了丑多丢脸。这个死人,居然跑这里来报复我!” 颜箴笑道:“皇上,不若让小棣穿上舞裙,为皇上舞上一曲,比舞剑更有趣。” 棣气得脸都红了,大声说:“颜大你——” 说什么也没用,颜箴从来只站李千山那一边。 早有侍女将琴捧来,放于毡上。 我做出为难的样子说:“皇上,不是小子不奉旨,而是侍琴之道必先沐浴、更衣、拈香,于风清夜白之夜,于松柏竹木之边,方可静心弹奏。这里…” 两个不良于行的男子,想出我家棣的丑,休想。 没想皇帝居然摆了摆手,说:“咱们出来游玩,不用讲究那么多,你弹来就是。” 我向棣吐吐舌头,没办法了,帮不了你。 我自取净瓶洗手整衣盘膝端坐,扶琴于膝上。 棣噘着嘴苦恼地站在一边。 李千山和颜箴一脸瞧好戏的样子。 皇帝和江德卿饶有兴趣地等着。 颜箴笑道:“小棣,舞剑还是献舞,快选一样,莫上万岁等急了。” 旁边有侍卫手中捧着一把剑,另一边有乔装的宫女捧了一套华丽的舞服。这两个混蛋,早就准备好了,怪不得李千山赶在这几天突然病体稍恙了呢。 我捂着嘴,不让笑声逸出来,江德卿却仗着皇帝是他表哥,不客气地大声笑起来,气得棣恶狠狠地瞪着他,想骂他却没胆。 皇帝也瞧出李千山和颜箴恶整棣,居然也笑着帮腔:“小棣,快快选来,为朕助兴。” 我灵机一动,抬手叫棣过来,俯耳讲了几句话,棣眼睛先是一亮,又转成恶心的表情,撇着嘴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和他们站在一起啊,你别是也想整我?” 我小声说:“那你自己想办法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棣噘着嘴站起来,再用力瞪了笑得奇形怪状的颜箴和李千山一眼,不情愿地走到宫女身边,用两根指尖拈起那件用金银线绣出精美繁复花纹的舞衣。 扭着冲我说:“好重咧。” 我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 棣用挑剔的目光看看了舞服,甩了甩,金丝银线在春日温和的阳光下似潋滟水波。 我开始调琴,棣最后一次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众人,垂头丧气地穿上舞衣。灵巧的宫女指如穿花,跪在地上帮他整理镶着宝石的腰带,又要为他除去发带梳头,棣恼了,大声叫:“你若敢给我梳个女人头我我就…”把那宫女吓得退了回去。 红底黑纹,金钱勾勒出花纹形状,银线绣出花蕊,流云长袖,曳地裙裾,每走上一步便使初生的青草曲茎折腰。 棣板着脸,生硬冷倨,见谁都想咬一口的样子。 李千山目中露出欣赏的目光,颜箴也收起恶做剧的表情,皇帝连连点头,周围的侍卫太监宫女都倒吸一口气。 江德卿打破沉寂,说:“方棣,你这样真好看~”被棣瞪得收了口。 我按捺住心中的震荡,赶紧把目光移开:棣这个样子,真是…真是… 手指轻拨,弹出春日醉的第一个音。 我悄悄告诉棣的是把爷爷教的武艺放慢了打,举手投足显得优雅一点,这样就算被人瞧出不是舞蹈也不致于太出丑,毕竟爷爷教他的掌法我看他练过不止一遍,穿花蝴蝶般好看着呢。 有时我起的早,他练武时我也曾弹琴为他助过兴,彼此心意相通,他只需跟着我的音律走就行。 只是这舞衣太重太长,棣刚做了几个动作便被绊得差点跌倒,他顺势施展轻功,从向下趴倒的难看姿势变成掠地平飞跃上桃枝的优美动作。干脆便在桃枝上配合我的琴声轻舒臂缓抬足慢扭腰。 束着男子的发带,穿着华彩浓重的舞衣,举手投足无一不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骄健劲瘦的英姿,英挺冷凝的神态,玉琢如画的面容,时而温柔(面对我)时而愠怒(瞪着其余人)的眼神。 我屏住呼吸,痴痴地看着落英纷飞中飞旋的身影,迎接他只对我投来的温情脉脉,凝视他眼中的情意绵绵。 不知何时,棣不再瞪视他人,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流连,随着我加快的琴声动作也越来越快,最后成了粉红粉白世界的一团模糊的红影,我在琴弦上重重一划,棣也腾空而起,飞旋着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双袖猛然挥出,袖中竟然飘出万朵桃花,苒苒旋落,空中下了一场桃花雨。 我端坐在飘渺如梦的花雨中,抬起头,望着棣的眼光越来越近,最后近到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伸出手,让棣软软地靠在我肩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光似喜似怨,如痴如嗔,汗水珠滴般滚落,几络散落的发丝也打成绺粘在额间颈边。 我忍不住凑过去想亲亲他累极晕红的脸,猛听有人咳嗽一声,登时醒悟,改用袖子擦去他满头满脸的汗湿。 李千山很难受似的咳嗽几声,收回捂嘴的帕子放回袖中。 皇帝先拍手,笑道:“方槐琴艺与方棣舞技堪称双绝。回宫后朕要重重赏赐你们。” 我心疼地望着累得气喘如牛的棣,再看着把他衬得如此华美出色的舞衣,恭声道:“方槐献丑了。若万岁喜欢,方槐日后定会为万岁再次献艺。至于赏赐,万岁不若将此舞衣赐于方槐,方槐万谢圣恩。” 棣喘着气说:“你要这舞衣做什么?呼呼,我可再也不穿这臭衣服了累死我了你休想我再次穿它。万岁,你就是打死我也不再跳了。江德卿,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揍你。还有你,李大哥颜大哥,今天你们捉弄我我就忍下这口气,以后你们要是再敢这样,我就和你们打架!” 棣的出言不逊非但没有惹皇帝生气,反而放声大笑。李千山直接倒在颜箴身上,一边咳一边还捧着肚子狂笑。 棣气得捂了胸口直咬牙。 我心疼地看着他,低声问:“胸口疼了?” 棣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低声埋怨:“你最后弹那么快做什么,我都快累死了,胸口以前受伤的地方也疼了,力气也用光了,幸亏你以前留了点内心在我体内,不然跳一半我就支持不住了。” 我让宫女将琴取走,扶了他坐在身侧,一只手按住他背心缓缓用内力疏通他的经脉。 此时花雨还未落完,零星纷至沓来,花影中走来两位年轻男子,轻袍缓带,其中那个较高的的男子,穿着淡淡青衫,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便像一块美玉,温文如玉,儒雅似书。另一个年纪较轻,我看呆了眼,李千山颜箴和皇帝都是英俊潇洒的俊逸男子,江德卿也五官秀逸,卓尔不群,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能长得这样清丽无尘,眼神清澈见底,却不带丝毫脂粉气。 如果那个人比做玉,这个人便是水,便是风,便是云。 我呆呆地看着,心想男人怎么能长成这样啊? 只听得皇帝在笑:“子清,逍遥,你们也来赏花?” 那个高个的人俯身下跪,给皇帝行礼。年轻的正想跪,被皇帝一把拉着:“现在不在宫中,这些虚礼免了便是。” 年轻男子到底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方才站起。 皇帝笑着掸去落满身的桃花,说:“你们可来晚了,刚才方侍郎家的两个小公子还为朕献技,可惜你们没瞧到。” 那个叫子清的微笑道:“臣无意偷听,却听到化外仙乐,无意偷窥,却窥到天魔之舞。遥儿说回去便将此情此景画出,以献陛下。” 我一直看着那个清丽得如清晨叶尖清露一样的人,忍不住问:“你会画画?” 那个人本来一直低着头,忽然轻轻倒吸气,抬头迎上了我的目光。 第60章 我忍不住心里一窒,惹得棣不高兴,狠狠拧了我一下。我吃痛地收回目光,收回之前还是忍不住再偷看一眼。 那人眼中酝满笑意,嘴角向上微翘,说不出的清灵秀逸,低声对着名叫子清的人说了两句话。 饶是我的耳力超群,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只见那子清对着我们微笑:“两位方公子,舍弟说画卷完成后也会送两位一张。” 颜箴笑着说:“多谢君大人任大人。小槐小棣你们还不赶快道谢,要知道任大人可是皇上御封的天下第一画师,千金难求一画啊。” 天下第一画师?我忽然想起那个天下第一玉师琢的玉簪,原来是他啊,居然是这么年轻,还这么… 心虚地看了棣一眼,不敢再想。 皇帝也很高兴,看得出他对这两个人也十分的喜欢。 那个名气极大的任逍遥只是偶尔微笑,几乎不说话,偶尔说话也是声音压得很低,只让那个子清听到再转说。他的眼光很多时候都是落在我和棣的身上,好像对我们很好奇。 李千山也很奇特,捉弄棣的时候显得有点精神,自打开始咳嗽到这两个人来到,病情似乎加重,一直沉默着除了皇帝和他说话他回答外,别的时候一声不吭。 颜箴倒似很喜欢这两个人,不似对常人的傲倨疏离,显得很愉快。 踏青赏花回来后,李千山的病加重了,以前还能勉强起身,现在根本是动弹不得。颜箴干脆就住在王府。他既回来了,我和棣就很少在王府留宿,想多陪陪爹娘。 踏青回来后有半个月的时间吧,有人给我们送了一副画,打开一看,数枝桃花,漫天花雨一人白衣侍琴,一人华衣起舞,目光凝视,眼中似有无限情意。画工精纯,活灵活现,似能听到琴声玲珑,看到舞姿翩跹。 这张画便似活了一样。 我深深吸着气,半天吐不出来。棣也看傻了。 画中两人视万物如无物的情意绵绵,若不是洞悉我们的心思,断然画不出此情此态。 我和棣对望一眼,拉住对方的手。 画卷中还卷着一张小纸条,上书:箫音寂寂,琴声泠泠,花间故人,雨夜知音。 我想起三年前失魂落魄前往神医谷途中的那个雨夜,那与我琴声合鸣的箫音,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男子… 第六十八章 娘觉得奇怪,以前我和棣动不动就窜出去,特别是颜箴没回来的时候,十天里总有四五天不回家,就算是回家也是很晚才回来,怎么突然天天腻在家里,时不时就缠着她和爹爹,到了好晚也不回床休息。 好几次都是爹爹忍无可忍地把我们押回各自床上,用被子压住不准我们再动。 以前晚饭后都是爹爹自己在书房里看书,现在我也时不时跑去,棣见我去只好跟着。 我和娘经常弹琴比琴艺,爹读书,棣则拿了笔乱写乱画。 有时候爹爹会和娘说一些官场之事,我趴在爹爹的膝头听着玩(娘现在不让我和棣动不动就腻她身上了)。 如果娘不逼着棣娶妻纳妾就好了,娘怎么也不学学爹爹啊,他就从来也不逼我们。 有时候娘数落得我和棣生气跳脚时,爹爹还会劝娘,说他们还没成年呢,等行了冠礼再想这些也不迟。 又笑着说:“我的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站出去鹤立群鸡,哪里怕没人喜欢,只怕连男子看了都动心。” 娘顺手拿起旁边花瓶中的花打过去,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和棣吐吐舌头,爹爹说得还真对,我和棣都是男子,可不就喜欢彼此。 有天爹爹从衙府回来,脸色不太对头。 我无意中听到他和娘说的话,说是监察御史君玉一向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最是重礼敬上,今天不知为何,突然与太子争吵,种种大不敬被很多来往官员看在眼里。 我一听是那个告我们状的监察御史,幸灾乐祸。就是他没事找事告爹爹家教不严,教子无方,害得我们在那多少人面前出丑,哼!现在得罪了太子,一定会受到责罚,哎呀想想就开心。 爹爹干吗忧心忡忡啊,上次他还告你状呢,害得你官降一级,俸禄少了八十两呢。 爹爹又说,翰林院编修任大人突然请辞,皇帝万般不准,任大人索性自闭谢客,足不出户。 还有泰王李千山,病情加重,辞去户部和军部的差事。皇帝只准了户部辞呈,军部仍由李千山主管,暂时由他人代管。 这几日,我和棣没有出门。听小道消息,李千山病得奄奄一息,已经移居到后花园里单独的一个院子的小楼上静养。 这天下午我和棣去泰王府看他。 王府总管一见我们就愁云满面,唠唠叨叨说什么颜大神医有言:谢绝大小官员探望,不准任何人打扰王爷,以防再沾染其他病气。 现在就连世子和怀孕七个月的侧妃也不能见王爷了,其他人更是只准在院外候着,贴身侍女和仆人也只在院门耳房里候着,如果有什么事颜箴自会吩咐。 总管啰啰嗦嗦了半天,听得棣极不耐烦,问:“你什么意思,明说。” 总管赔着笑说:“老奴的意思是王爷现在不能见二位小公子,颜先生说不准任何人打扰。二位小公子,您看…” 棣说:“槐你看我说别来你非拉我来,来了又不让进,走走回家去我还不想见他呢。“ 我赶忙哄了他一会,又对总管说:“这条令禁得了别人禁不了我们,你要是不让我们进去,回头颜大哥李大哥知道了会说你的。” 总管知道我们与王爷颜神医关系密切,犹豫了好半天才说:“那老奴就带两位小公子进去,如果颜先生不让进那…” 我说:“如果不让进那我们就回去,没关系啦。” 走过三重院门,绕过条条回廊,穿过蔷薇花墙来到一所单独小院。院外有四名太监和四名侍从。院内廊下立有四名侍女四名仆人。 棣小声说:“瞧,像不像坐牢啊,里面外面守着这么多人,他这场病装得可真辛苦…” 我一把掩住他的嘴。在前带路的总管回头问:“公子说得什么?老奴没听清,请公子再说一遍。” 我说:“他什么也没说。” 终于见到那个病到“奄奄一息”连人也不能见的病人,穿着丝制内袍,腰带松垂,半敞着襟口,露出胸前几点可疑的红印,正在床前空地打拳。 那个照顾病人无微不至衣不解带堪称模范令人好生赞叹的神医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王府特制的小点心。 见到我们来,两个人都十分高兴,埋怨我们一回家就是七八天,也不知道来看看他们。 棣反唇相讥:也不知道是谁吩咐下人不见客,刚才还差点把我们挡在门外呢。 李千山就过来扒我们的衣服,说:“快点脱,我都快闷死了,你们快点给我躺在床上,闷了几天,今天可得好好爽一回。” 棣大怒:“喂,你怎么还这样!槐咱们走,再闷他几天!” 我一个没防住,外衣已被解了下来,慌忙去抢,身子一软,被颜箴抱在怀里做势欲亲,吓得一把挡住颜箴的嘴。 棣真的急了,“你们再这样,我就给你们捅出去,就说你没病装病!” 颜箴惋惜地抬起头,说:“真可惜,差一点亲到。” 李千山说:“你敢亲一下试试,老子还没亲呢。” 我用力推开颜箴,说:“讨厌!你们再这样我…我…”跳下床用力踢了李千山一脚:“衣服还来!” 李千山已经把衣服穿上了,笑着说:“不给。” 我和棣今年又长高了一些,差两寸多就赶上李千山和颜箴了。 我们还没成年,体型还是少年的纤细身板,不像李千山和颜箴,瘦归瘦,身材结实,纵然身高差不了多少可是怎么看也比我们大一号。 由于装病,要装出病人虚浮瘦弱的样子,李千山不敢多吃,饿了几个月生生饿瘦了十几斤,颜箴为了显示他照顾病人生活起居尽责尽力,陪他一起饿,也瘦了不少。 赏完桃花后李千山终于受不了,想了个办法,既然大家高矮胖瘦差不多,干脆换了衣服,让我们替他们装病,每隔三两天出去逛一逛,不然不等装病死掉,他先活活闷死了。 这个办法不错,棣趁机讹诈,狠狠敲了他们一笔,具体敲诈了什么他没说,我没问出来。 那两个家伙也不是好惹的,每次我们来换他们出去时都想出各种办法激怒棣,气得棣跳脚。 上一次他们回来后我们换装,李千山忽然摆出一副色狼脸,做出一脸的淫猥邪笑,把我压在床上动弹不得,这下惹恼了棣,大打出手。若不是我怕引来人点了两人的穴道,棣非拆了他的屋子不可。 棣这一气气了足足有八天。 这还是我好说歹说哄了半天,签订了几条极为不平等的条约才把他哄来。包括今天晚上好好补偿他。 我越想越冤得慌:我们帮他们,他们捉弄棣,捉弄了就捉弄了,棣生了气还得我哄,好不容易哄好了他们又吃我豆腐,凭什么呀?! 一阵的气血翻涌:我不干了我! 红着眼就往楼下跑,被李千山一把揪回来丢到床上。 这次成了他们三个人一起哄我。 不知道那两个人用了什么办法装了我们出去,出去三四次也没被人发现过。留下我和棣还得小心翼翼。 前几次没挪地方时,时不时就有人前来探望,我和棣来回地装病人躺在床上,头朝里装昏睡,剩下那个就接待客人。 第61章 还有人多事地问颜神医去哪了,我们就说颜箴让我们兄弟其中的一个陪着出去出去透气或是采点新鲜的草药什么的。 现在好了,没有人打扰,不用动不动钻被窝了。 吃着王府特制的小点心,酸酸甜甜,应该是给“病人”开胃用的。翻着不知从哪寻来的传记逸史,累了便站在窗前看看眼前波光鳞鳞的小湖,堤上柔丝依依的垂柳。 装病的滋味也不错嘛。 嗯,这块糕点真好吃,再吃一块,眼前这景也真是好,如果这小楼是我家的多好。 我回头说:“棣,这栋小楼原来是观景的好地方啊,你看这水。” 棣在床头暗格里不知在摸索什么东西,说:“不就是一个湖嘛,有什么好看的。咦,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让他这么有兴趣,我好奇地走过去上了床,稀奇古怪的一些东西,皮绳,蜡烛,金针、小皮鞭…还有从细到粗玉制的银制的不知什么木头制的… 我的眼睛睁大了,眼睛不由在那些奇怪的东西和棣腿间来回睃,怎么越看越像那个东西? 我拈起一个细细的金钗似的东西,说是钗可比钗细多了,比米粒还细,倒像一根细长的针,只是没有针那么扎人,是钝的,另一头还镶了粒珍珠。 女人插头用的? 棣拿起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怎么看怎么是那个的东西说:“槐,你看,这个像不像…”手指点就点在我腿间。 我顺手一钗扎在那只乱摸的手上,棣哎呀叫起来,说你怎么真扎啊,幸亏不尖,要是换了那针,非扎流血不可。 那有那针,也不是针灸用的,也不是缝衣绣花用的,到底是干什么的? “是金的呢,咱们拿走让人穿个眼,让娘绣花用吧,可惜有点长。”棣拈了针对着日光瞧,又说:“幸亏刚才你没拿这个,不然疼死我。” 我拿起皮鞭,这个不用学,天生就会。呼呼甩两下,板着脸说:“大胆犯人,竟然对本官无礼,该当何罪!来人,拖下去重重抽他二十鞭。” 棣吓了一跳:“槐你不是真想抽我吧,你快放下这个,我怕。那次被抓到康平府衙,他们就用这个抽过我…” 我像被开水烫了一样把鞭子远远地扔开,心疼地抱着棣。 他身上那些吓人的伤疤经过我精心的治疗已经完全消失,只是那些阴影还存在他心里。有时在家里,听到下人教训自家孩子手掌落在屁股上的声音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在街上看到车夫用鞭子抽牲畜也会闭了眼死死拉住我的手不放。 他的伤愈合得不用人整夜看的时候,娘就叫我回东院。有两次我正睡得香,他浑身发抖地跑来跟我挤,说是又梦到那些人打他。娘知道了,就叫丫环在屋里支张床,两个丫环轮着班整夜陪他,屋里的蜡烛成宿不熄。 我都没想到张扬跋扈任性妄为的棣也有害怕的时候。 手指轻轻点在被断骨刺伤时不时疼痛的地方,问:“这里,还疼吗?” 棣轻轻地把头放在我肩上,“早就不疼了,只是这里难受。” 指指心的部位。 我急忙摸他的脉,心什么时候受了伤啊?我怎么不知道。 耳边轻轻的笑:“看到你看别人多过看我的时候就难受,酸酸的,涩涩的,还有看到你被那两个混蛋抱着亲压倒的时候,这里就堵堵的,恨恨的,难受得我要命。” 脸上开始发烧。 我一直确定我很喜欢棣,但有时候真的会被别人所吸引。 就像颜箴,在山上时曾经有过和他隐居一辈子的念头;就像李千山,他的英风豪迈神采飞扬也会长久吸引我的目光;还有那个纤尘不染的任逍遥,一瞬的对视让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心虚地转过脸,吻上他。 “傻瓜…”心里柔柔的,轻轻浅浅的吻落在身上像羽毛轻拂… 我慢慢地放软身子,接受他的灼热,接受他给我的疼痛,接受随疼痛而来扑天盖地的快感… 无力地伏在柔软清香的被褥上,任棣的吻洒满整个后背。 他的喘息渐渐平复,我的疼痛渐渐加剧。 棣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槐,我又没有做那些准备,你疼不疼啊?” 我无语。 疼不疼?让我来做一次你就知道了。 “槐,以后咱们住的地方一定要离人远远的,做什么也不用怕被人听见,以前的时候你都忍着,直到李千山过生日咱们在城外的时候我才知道你那时候的声音真好听。” 我怒:平时我的声音不好听么?要是敢说不好听我非用这金针扎他不可。 “也好听啊,不过不一样嘛。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的声音就像~就像~又柔~又媚~又…反正让我听了就忍不住,就想一直一直地做下去…都是那两个混蛋,不早点教咱们,要不咱们在山里迷路那次就可以好好地享受了…哪像现在啊,娘的眼睛天天盯着咱们,在这里又到处是人,想亲热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能尽兴,不敢让你出声。” 我叹口气,皱眉说:“你下去吧,趴上我身上怪沉的…要是咱们会法术多好,一招手就能弄来水洗洗,这样难受死了。” 棣说:“我下去要水去,就说李大哥要擦洗身子。” 用块软布胡乱擦了下穿上衣服就要下楼。我叫住他:“你的头发啊。” 棣用手胡乱抿了抿,下了楼。 过了一会,端了铜盆上来帮我清洗。 疼痛和困倦双重的侵袭,让我眼皮渐渐发沉,闭着眼让他侍候,迷迷糊糊地想:不公平…为什么总是我在下面呢?总得换一换吧…每次都让我这么疼…也该让他疼一疼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点了几支蜡烛,绛红纱罩着,晕黄的烛光照在屋子里,显得迷离而温暖。 棣正饶有兴趣地研究从暗格里取出的东西,看到我醒了也不理我,继续翻来覆去地瞧。 我吃力地趴到他腿上,问:“看出来了没有,这些做什么用的?” “当然看出来了,我这么聪明。” 举起针,“这是扎人用的。” 举起皮绳,“这是绑人用的。” 举起蜡烛,“这是照亮用的。” “这是耳环,这是戒指,这是发簪,这是项链,这是…呀——” 我毫不客气地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叫他不懂装懂。 棣呲牙咧嘴,“槐你越来越像小狗了,动不动就咬人。” 我呲着牙上下一合,做势再咬,棣慌忙捂住我的嘴。 棣又举起粗细不同质地不同的棒棒,“我越看这个越像那里,刚才我还对照了一下,一模一样。你说会不会真是那里啊。” 我顺手拿了一个乌沉沉、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棒子,看了半天,形状真的一模一样,可是上面刻有繁衍花纹啊,再看别的,无一例外的形状,只是柱状体上不是有花纹就是有突起,或是有螺纹,真是奇怪。 棣忽然问:“槐,你说这个是不是亲热时用的啊,你看,用手这么拿着,就这样…这样…” 我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棣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就是那个…我和小江他们…嗯…去那里的时候,他们说…那里有的客人不行,就…就用假的来…这样那样…” 我瞪圆了眼:那两年他都跟了那些人干了些什么事啊?爹爹娘他们怎么也不管一管?! 我怒声道:“你还瞒了我什么?你今天把你那两年干了什么都给我说出来,别今天吐点明天吐点叫人听了生气!” 棣脸上露出苦恼的样子,自己拍了自己一个嘴巴,“讨厌的嘴,怎么什么都胡说啊…槐你别生气,我真的只是听说,什么也没做过…呜呜是真的啦…” 第六十九章 事情按着我们原来计划的那样进行。 颜箴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接李千山出城养病的事了。 照他的话说,李千山病得还不太狠,要再下猛药,叫他人事不知,这样才能打消别人疑虑。 他所说的别人就是宰相宋泓和太师章林,还有皇帝。 事情的起因是任逍遥。 那个美得不应该在凡间的天下第一画师,天下第一玉师,他的美超出了性别,皇帝对他的宠爱也超出了一个天子对臣子的宠爱。甚至比对李千山还要恩宠。 不止一个人私下里猜测他与皇帝的关系,就连李千山也有点怀疑。 我不信,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看向义兄君玉(我记人一直记得不好,以前在皇帝那见过君玉,却没有把他和那个玉一样温文尔雅的人联系起来)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为人知的情意。 太子看上了任逍遥,几次纠缠都被他躲了过去,最后恼羞成怒,居然在翰林院用强,若不是有人来,任逍遥难逃魔掌。 为此,任逍遥怒而辞官,闭门谢客,足不出户。君玉知道后气得当着众官员的面质问太子并和太子争吵。爹爹那次说的就是这件事。 对太子不恭属大逆不道之罪,皇帝由于欣赏君玉,严斥一顿并不太想追究,但是太子设计让君玉激怒皇帝,把君玉打下天牢。 君玉的家人四处奔走打点,求太子高抬贵手,太子却执意不肯。最后任逍遥终于出面,甘由太子处置一个月,这才救了君玉。 太子根本就没想让任逍遥一个月后离开,他也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对他的地位将有多大影响。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任逍遥还是被放回来了。 我第二次看到任逍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一点也不相信他就是桃花林中那个水晶剔透清晨凝露似的任逍遥。 第62章 他遭受到的虐待惨不忍睹,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性虐,全靠颜箴的回春妙手和我和盘龙透髓功连着七天七夜的不间断打通经脉才终于救回他一命。 救活了的任逍遥一直昏迷,颜箴为他费劲脑汁,连安排好的求皇帝让李千山移地出城养病也拖延了。 太子笃定没人敢过问这件事,也的确没有哪个官敢向皇上说,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就连君玉也不知道任逍遥为了救他,甘自被太子虐待。 只不过有一个人敢,颜箴。 他为了保全任逍遥的名声没有找皇帝,直接找了太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整得太子几乎发了疯。 所有的计划都因为颜箴的一时控制不住失败。 对此,李千山倒不在乎,他对我说:“阿箴没有做错,若是换了我,可能那小畜生已经进了鬼门关。” 李千山和君玉一直不对脾气,君玉时不时就告他一状,连带着他对任逍遥也疏远了。 颜箴整治太子的事情被跟随太子的人终于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大怒,把颜箴打入大牢,追查谋害太子的幕后指使人。 宰相和太师一帮人趁机落井下石,他们知道,除掉颜箴,就等于砍掉李千山一只手臂。神医谷在江湖和朝廷身份超然,连带着即将成为下一任谷主的颜箴也地位尊贵。 我一直记得那一天。 颜箴被下了大牢,我和棣按照李千山的吩咐去看他。 李千山还派人给刑部尚书下了条子,叫他不可为难颜箴。可是当我们进了刑部大牢时还是惊呆了。 阴冷黑暗肮脏的牢房里一堆发霉的草堆上躺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是颜大哥吗? 我当时就发了狂似的用力摇木栅,棣也发了疯似的掐住狱卒的脖子。 我和棣也被关进大牢,和颜箴一个牢房。 这样一来我反而安静了,撕下衣服为颜箴处理伤口。 家里专门有间屋子放着我配制的东西,药材也很多,可是现在到了该用药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着颜箴血肉模糊的样子,我能做的也只有流着泪输入真气,护着他的心脉。 这里空气污浊,没有什么光线,只有墙壁上方有窄窄的一个小窗口能透气。这里阴湿的厉害,连墙壁上也长了青苔。这样的环境,又没有药,颜大哥会丧命的。 我后悔当时一见颜箴的惨样就发狂的举动了,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害得自己和棣也遭受了同样的境地,当时若能想远点,回去通知李千山,让他想办法,自己也能弄来药给颜箴治伤啊。 现在可好,三个人全陷在这里,谁也出不去,李千山那里还巴巴地等我们回去报信呢。 棣很害怕,以前他被关过康平府大牢,在那里受过罪。我看着他忍着不让自己颤抖却忍不住的样子,心里酸酸的,把他拉过来搂在胸前。 “别害怕,我会想出办法的。” 棣不敢看颜箴,可是目光不由自主老往那溜,我轻轻叹口气,蒙住他的眼。 我不敢想像颜箴受了哪些大刑,他身上那些伤有的都是我无法想象的。我的外衣几乎撕光,他以前教过我的那些接骨、治伤的手法我几乎都用在他身上,只是没有水没有药,我无法让他的伤口消炎。 颜箴的身子滚烫,身上的伤口也红肿流出清水。我知道再不做点什么,那些清水很快就变成黄水,变成脓汁。 棣终于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帮着我照看颜箴。 “槐,颜大哥会不会死啊?” 棣的话让我强装的镇定突然打破,尖声叫:“你别这么说,颜大哥不会死,李大哥一定会救他。” 话虽这么说,可是心底恐惧一层层翻上来,我盯着毫无生气的颜箴,死死地抓住能抓住的什么,一遍又一遍地说:“他不会死,他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 一遍一遍,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棣温柔地吻过来。 等棣离开,我才发现嗓子干哑,使劲咽了一下,直想喝水。 我和棣转着看了看门栅外摆着的那碗看不出什么颜色的饭和半碗水,一点胃口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棣说:“槐,咱们还是吃点吧,还得想办法救颜大哥呢。” 刚想去端那碗饭,忽然一只老鼠从饭上窜过去,我吓得转身扑到棣怀里,棣突然大怒:“这是什么饭?!” 我转头去瞧,那饭软烂发黑,已经长毛了,借着远处黯淡的火光,隐隐看得见饭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再也忍不住,一弯腰吐得连胆汁也出来了。 棣也吐得面无人色。 那碗水我们连看也不想看了,勉强用草掩盖了那些秽物,相扶着回到颜箴身边。 一晚上浑身痒,动不动就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我和棣拼命挤,在对方身上拍打。而且老是有什么东西在屋里跑来跑去,最后停止的地方总是在颜箴那里,我和棣强忍着饥饿和瞌睡,不让任何东西爬到他身上。 时不时就有一声凄厉的嚎叫,引来别的吵闹。 以前棣也是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叮里咣啷的声音,我睁开眼,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等到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才想起自己并不是躺在家里柔软舒适的床上,而是在刑部大牢里。 一个狱卒正在给每间牢房里的犯人送饭。 大牢里本来就吵,他一来,吵得更凶了,有人哭,有人骂,有人喊冤,有人叫救命。 棣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槐,怎么这么吵?” 我扶着栅栏看那个送饭的狱卒,看着从每间栅栏后伸出的那些骨瘦如柴的、破烂的、完整的、残破的胳膊和手,看着能看到的在栅栏后面露出的苍白的、鬼怪一样的脸。 棣也趴过来,从他手突然握紧栅栏的动作看得出他内心的恐惧。 我一直看着那个狱卒,等他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求他弄点药,弄点清水,屋里的这个人再不救会死的。 那狱卒张开掉了几颗牙的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弄点药?弄点清水,好说,拿钱来什么也能给你弄到,至于救人?别想了,进了这里还想能活着出去?我在这干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几个。” 我和棣费了好大的劲才听出他说的是什么,慌忙翻衣袋,翻了半天只翻出几两银子和十几枚铜钱,一股脑全塞到那人手中,求他弄药弄清水,再弄点干净食物来,还求他给泰王府和家里送个信,就说我们也被关起来了。 那个人拈着手里东西只是冷笑。 “你们就给我这点东西就想让我给你们办那么多事?” 我和棣面面相觑。 棣突然脱下身上外衣,“这件衣服给你,应该能值点钱吧。还有这簪子,还有这玉佩。” 这衣服、簪子和玉佩加在一起已经快一百两了,如果还不够,我头上还有一根金丝绣花的发带。 狱卒眉开眼笑,说:“到底是富家公子哥,咱们也不能让你们吃苦,一会给你们弄点清水,弄点吃的,弄点药是不是?马上就来。” 以前从书上看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到如今才真正明白了它的意思。 阴暗潮湿的牢房换成一间比较干燥的,通风还是不好,味道却好了很多。牢里还有一张放着铺盖的床,一张小桌子,桌子上还有盏油灯。 送来的食物虽然粗糙难咽,不至于让人看了就想呕。 他们送来我最想要的清水和创伤药。我翻来覆去看那黑漆漆的药膏,闻了又闻,说什么也没敢往颜箴身上用。 叹了口气,向狱卒索来纸笔,写了一张方子,让他照着方子抓药,又让他去我家找张伯把我配制的那些伤药拿来。 棣在一边用清水擦洗着颜箴的伤,有的地方血和衣服粘在一起,揭不下来,我又求另一个狱卒弄一大盆水,再弄件干净衣服来。 那狱卒只是答应却不去,眼睛只在我腰上打转。 棣的眼睛又瞪起来,我慌忙拍拍他。 棣忍不住也在我腰上看,一把将腰带上的饰物扯下来扔给他。 末了又骂我:“系什么腰带,系条汗巾子不就成了。真是的,一条腰带也装饰得花里糊巧。” 我气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腰带上价值好几十两的玉饰只换来一浴盆水,一套粗布衣服。我和棣身上痒得要命,也只能忍着。 把颜箴整个泡进去,把身上干结的血痂泡开,再轻轻擦干换上那套布衣。 其实不应该给他穿上衣服,等会药来了还得给他脱。 我和棣只有干等第一个狱卒给报了信,拿来药。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箴慢慢睁开眼。 一张嘴先吐出一口紫色的血块。 棣慌忙去端水让他漱口,我则运功护住他的心。 “我没那么虚弱,快,想办法出去。他们要害子重。”颜箴压借嗓音,一开口就吓了我们一大跳。 颜箴也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急促地喘气。 狱卒这时买了我所需的东西回来,并且煎好,我取过药,喂颜箴喝下。 颜箴惨白的脸现出一点红晕,人也显得精神点。 我问:“你去我家了吗?” 老狱卒说:“去不了,我先去泰王爷那通信,结果那条街都被封了,又拐到公子说的那条街,也被封了,我只能回来。” 颜箴刚刚有点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张了嘴只是说不出话来。 我急忙扶了他再次用内功疏通他的经脉,把受伤散乱的真气一一归位。 那狱卒看了我们一会,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又有点不好张口的样子。 第63章 棣烦得在不大的屋里走来走去,突然一脚踢碎了桌子,转头喝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大声道:“棣,你住口。”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狱卒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棣也突然想到什么,和我同时转头看向那个狱卒。 “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好。请问大叔,你有什么事?” 我惊讶地看着棣,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这么有礼貌过。 那狱卒犹豫半天,说:“小哥,我看你刚才一剂药这个人就好了点,你该为会是个大夫吧?” 棣看着那个人,问:“是你还是你家里人有病?” 狱卒说:“我儿子身上长了一个毒疮,瞧了几个郎中都说治不好,还有的郎中叫我准备后事冲一冲…” 一个毒疮?我正想说话,棣抢先开口:“你看到里面的那个人没有?他是皇上亲口御封的神医,你只要帮我们,他就能把你儿子救回来。” 我猜出棣的意思,颜箴眼中也射出亮光,挣扎道:“你把他俩放出去,我就给你儿子治病…” 狱卒为难说:“这…” 棣说:“我和我哥不是被你们抓进来的,是在这里吵闹被你们关进来的。再说,他——”指指颜箴,“他是皇帝御封神医,我们也是官家子弟,泰王千岁是我们的朋友,平安侯的世子也是我们的朋友,你就算不知道神医也应该听过这些人的名字吧?” 那个狱卒看了我们半天,忽然说:“你们是方侍郎家那两个双胞公子吗?就是那个卖胭脂花粉的公子?” 我一愣,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又不能不点头。 那狱卒登时满脸堆笑:“原来是两位方公子,我堂弟的儿子曾经被大方公子治好过,这里狱头的娘大方公子也治过,咱们不晓得两位就是方公子,还请原谅则个。” 颜箴脸上露出一丝笑:“小槐,原来你这么有名。” 我的脸有点发红,光顾为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做脂粉油膏,有时顺手治几个人还得让人家排队,还得看看心情如何,稍不如意就让人家白等一天。没想到就这样也会被那些人记住。 狱卒又说:“治好的病也没收小人和狱头的钱,咱们都说两位方公子是大善人…” 我想起来了,是有几次我心情很好,没有收诊费,没想到这里居然就占了两个。 棣倒没我这么愧疚,说:“既然这样,你放我哥出去,以后无论你们谁生了病只管来找我们。” 连颜箴也忍不住笑,一笑又扯着伤口,不由连声咳嗽,又吐出一口淤血。 颜箴说:“这位大哥,你跟狱头说一说,让他俩走,我留下给你儿子看病。你们这里谁家人身体不好,我都可以给他们瞧。” 看到我的神情又笑着说:“医人者岂能不自医?我没事,只是皮外伤,筋骨都没断,不碍事。有这位大哥照看着呢,是不是?” 狱卒说:“这我得和狱头商量一下,您是上面关照过的犯人,咱们不敢自作主张。最多能让您在这里住得吃得好一点。” 转头匆匆而去。 颜箴说:“瞧,上面关照过。冒犯太子我也知犯了死罪,到了这里只管招供,只是没想到他们不认我的供词,只追问我受谁指使。我说我受宰相指使,他们慌了神,用尽酷刑逼我改口。打量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还不是想从我这硬扯出子重来。” 棣怔怔地听着,忽然问:“颜大哥,你不是认识皇帝吗?你可以找他帮你啊。” 我说:“傻子,太子是皇上的儿子,是未来的储君,他当然帮他的儿子了。” 棣不服气,说:“那也不一定,那次我打了宋士佳,爹爹还打了我一顿板子,罚我一个月不准出门。” 颜箴又笑,说:“小棣拜托你别开口,我这里还受着伤呢。” “你个笨蛋,皇帝是谁啊,他是天子,太子是谁啊,是天子的儿子,他们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人,以下犯上已是不该,以平民冒犯天威更是大逆之罪。颜大哥,你此次得罪了冒犯了太子,罪太大了。” 颜箴眼中闪着未名的光,冷冷一笑:“那种人,我恨我没有把他宰了。那种人若做了天子,这天下可就该乱了。” “不说他们了,小槐小棣,如果他们答应,你们俩个一起走,我这里不用你们担心。我有个计划,如果可能,咱们可以一起…” 俯到我们耳边慢慢地说出一番话。 我的心狂跳起来,看看棣,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又是害怕,又是跃跃欲试。 “不可以…”我的声音低哑破碎,几乎说不出话。 颜箴对我坚定地一笑:“可以,只要你们照我的话去做。” “不可能成功啊…”一向为所欲为的棣也摇头。 “可以成功,一定可以成功。”颜箴目光坚定,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俯在我们的耳边根本就听不清。“我做的是两手准备,一个是已经实行的,这是另一个,你们出去后,好好劝子重,让他照我的办法做,一定可以成功。到时候咱们就可以策马江湖,江南观花,塞北赏雪,行舟出海,天下之大,咱们哪里都可以去了。” 我用力地抓住棣的手,惶惑地问:“真的可以这样吗?” 颜箴点点头,刚想说话,外面响起脚步声。 是刚才那个狱卒和另外一个人。 一见到我,那个人就仆到地上磕头,嘴里说着感谢的话。 我和棣从未受过这样的大礼,局促不安,一边让那人快快请起,一边直往对方身后躲,直到碰到牢房的墙壁。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了。看着颜箴笃定的样子,我再一次问:“颜大哥,你在这里真的没事吗?你身上这么多的伤。” 颜箴说:“只要我醒了,就可以治好自己,反倒是你们,一定要小心。小棣,照顾好你哥哥。” 狱头和狱卒也一个劲的保证,还把先前收了我们的东西都还回来,棣重新穿回他的衣服,别的就不再要送给他们。反正是身外之物,我们还可以再买。送给他们,他们还能对颜箴照顾得更好一点。 只问他们要了两根布条束了发,又要了身衣服,我的衣服为颜箴包扎伤口的时候撕得不能穿。 我和棣蹲在颜箴床前,不想丢下他一个人。颜箴笑着用手摸摸我的脸,我看着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竹签扎的毛刺,再也忍不住,对棣说:“你自己去,我留在这照顾颜大哥。” 棣看着颜箴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道:“我怕他们也这样对你…” 颜箴的脸沉下来,说:“小槐,你一向最听话,这次是怎么了?” 狱头狱卒也劝:“两位小公子,你们再不走,万一被发现了也就走不成了,咱们接到的命令是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咱们受了小公子的恩,一定会照顾好他,就算是用刑咱们也会和那几位大哥说好,下手时留着分寸。” 颜箴说:“快走,听到没有。” 和煦的脸上露出严厉和焦急的神情。 我咬着牙站起来,拉着棣走出牢房… 第七十章 泰王府所在的那条街果真戒严了。 到了天黑,棣才背了我施展轻功潜入王府,潜入小楼。 隐瞒了颜箴的伤势,只把他说的那个计划告诉了李千山。 李千山装病已经半年多,形容消瘦,若从外表上看,他还真像个病人。 在我的印象里,李千山是个喜怒于形色的人,看来这只是他给我的假像,或是这才是他的真性情,只在自己人面前显露的真性情。 李千山披衣而起,走到窗前迎着风远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末了,指着楼下的湖水和远处隐隐露出的山影,说:“我和阿箴认识了十几年,他一直想把我从朝廷中拖出来和他一起看这山,看这水。整整十三年,这个愿望真的能实现了吗?” 棣说:“能实现,一定能实现。” 李千山道:“连你们也说能实现,好,我就是死,也要让颜箴这个愿望实现了。” 我说:“呸呸呸,别说什么死啊活的。颜大哥的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我心里没底,这…这也太大胆了。” 李千山长声大笑:“这个计划当然行得通,只要我的病一好,这计划便行得通了。” 我和棣又趁天黑潜回自己家里,不敢给爹爹和娘说自己关进大牢的事,怕他们担心。 所幸我们经常在李千山家过夜,爹娘以为我们又是去那里,也没多问。只有娘皱着眉说了一句:“这么大了,也该收收心,别光顾着玩。” 爹爹看着我们,欲言又止,长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洗澡,把身上穿的衣服让人烧了,找来油膏把身上被咬出的疙瘩擦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颜箴的计划很大胆,也很简单,只需要两种药。 一种看起来像是毒药但却无害的药,解药则是至亲的血。 一种吃了以后只要一流血便会进入假死状态的药,药效可达七天。 找一个人给皇帝下第一种药,让他看起来像是中了剧毒。这种毒无人能解,只能把颜箴从牢里放出来救皇帝的命。颜箴会很仔细地研究这种毒的药性,最后说只有用亲人的血才能解救,但是用了谁的血救了皇帝,那个人便会替皇帝死掉。 这时候就会让李千山出场,献血救皇帝的命,他事先吃下假死药,流了血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进入假死状态,任谁也瞧不出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剩下的事就好办了,用迷药迷倒灵堂上所有的人,开棺盗人,再盖棺,弄醒众人。 第64章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既保全了李千山,又保全了他的家人。 至于让谁给皇帝下药,最佳人选自然就是李千山。 这两种药颜箴已经配制好了,就藏在李千山住的小楼里。就等时机成熟了使用。 李千山叫我们回去等着,尽量少出门,别再惹出什么事,也别连累了我爹和我娘。 棣三天两头去刑部大牢里找狱头,问颜箴的情况,得来的消息叫人担忧。 宰相和太师真的是不把颜箴弄死不罢休,三天两头地叫人审问,动刑。要不是狱头和刑房动刑的几个人私下通气,颜箴可能真的撑不住了。 另一方面,李千山的病渐渐有了起色。爹爹有次回家,说看到李千山的车停在宫门处。 我也学着试配假死药,分量搞不清,试药性试的厨房后院养的鸡死了大半。 晚上,有时我和棣偷偷去看任逍遥. 任逍遥已经醒了,却形同痴呆。君玉天天陪着他,教他说话,教他吃饭。 我和棣很少进他的屋子,更多的时候就只在院里的竹林里看着他们。 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棣背着我飞檐走壁。走着走着,他停下来,站在一间屋的房顶上,愣愣地想着什么。 天上有云,半轮模糊的月亮朦朦胧胧地,照着他的身子也模糊不清。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突然要消失地一样,慌忙抓住了他肩膀。 “你怎么了?”我问他。 他怔怔地,回过头看我,问:“咱们也会像他们那样吗?…刚才…君玉喂任逍遥喝水的时候,他们突然好像变成了咱俩。” 我的心里一阵发毛,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别胡思乱想,不会的,咱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棣还在沉思,说:“永远在一起吗?槐,我有点害怕…” 我用力拧他,怒声道:“你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吃疼,这才继续背了我往家走。 我的心里却慢慢地沉下来,棣的想法我也有过,仅仅是大半年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事态的严重让我和棣无法承受。以前想得太简单,觉得天塌下来自有高个人顶着,可是现在天真的快塌下来,举目四望,周围却没有一个高个,能替我们把天顶起来。 不能告诉爹爹和娘,不能让他们担心;不能向往常一样找颜箴找李千山,他们现在自身难保。 天天在担忧中度过,我和棣都快承受不住了。 更坏的事情还在后面,李千山突然被皇帝下了天牢。 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般,震得我呆若木鸡。 棣扑过去抓着爹爹的手,连声问为什么,为什么皇帝会这样做。他的劲现在大到连爹爹也吃不消,等把手挣脱出来时爹爹的手已经肿了。 现在朝中议论纷纷,有的说上次颜箴谋害太子的事是李千山指使;有的说是李千山与皇帝争吵对皇帝不敬;有的说李千山想要谋反,是他家里人告的密;有的说李千山对朋友情深意重,为了朋友甘自以身替代。 朝中众说纷纭,都等待皇帝给一个明确的罪名,可是皇帝既不发诏也不提审,什么也不做。 秦宰相他们趁机进言,反被皇帝一顿怒斥,赶出朝堂责令闭门读书。 我和棣心里那根名为紧张的弦终于崩不住了,现在怎么办?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这样?颜箴笃实坚毅的眼神告诉我他的计划是行得通的,可是为什么会突然一切就变了样? 娘叹了一口气,说:“飞鸟尽,良弓藏,狐兔死,猎狗烹。泰王爷这样,无非是功高震主。听说外国使节来天朝,给送给皇上的贡品还不如送给泰王的礼重。还有宫里接待外国使节,那些使节的第一杯酒很多都是敬给泰王,而不是敬给皇上。树大招风,以前皇上靠神威将军打仗,现在疆土扩大三倍,边关平和,各国臣服,皇上自是容不得泰王爷了。” 爹爹长长叹口气:“谁说不是呢,我早就猜出皇上对泰王不满,又不愿与宰相他们为伍,所以洁身自好,保持中立,不置身官场争斗,谁知道还是…”看了我和棣一眼,“仲寒上次来信说身染有疾,我就想辞官带你们一起去他那里,还想请颜神医前去为仲寒医治,只是泰王病重,神医不能离开。此次蓝夫人又写信,说仲寒病体恐不能拖,正好趁此机会,咱们离开这是非地,和…” 我第一个反应就跳起来:“我不去,我要陪李大哥和颜大哥…” 棣也跳起来:“我不去,他们这时正有事,我们要是走了,谁帮他们?我们还想…” 爹爹看着我们:“你们还想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胡闹!你们还嫌给爹惹得麻烦不够多吗?” 娘也劝我们:“你们都多大了,也该明了事理分清轻重缓急,现在情况多紧急,别人往外抽身还来不及,你们还往那旋涡里跳。你们这样会连累爹爹和娘啊。” 我说:“我只知道舍生取义,李大哥颜大哥对我们那么好,他们受了难我要是跑掉,死了也会心惊。” 棣说:“爷爷说过,为朋友两肋插刀,我觉得爷爷的话很对,如果他们坐了牢,我们不做些什么而是跑掉,这辈子我也不会开心。” 爹爹深吸一口气,没有言语。 娘说:“你们怎么不懂事呢?槐儿,你读过那么多书,怎么不懂得这其中利害关系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弄不好还诛连九族。你们想为了他们两个害死自己一大家子人吗?” 我低了头,棣也住了嘴。 皇帝会杀了李千山吗?他是他亲哥哥啊,怎么能舍得让自己的弟弟去那种地方?我只是想一想棣曾经自己陷在那里,心里就疼得受不了,皇帝怎么能忍心呢? 兄弟之间不是要相互友爱的吗? 心里乱七八糟,又是着急又是害怕,抬头看看棣,忽然一把抱住说:“我要是皇帝,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受罪。” 棣扁扁嘴,把头放在我肩上,说:“咱们能见皇上吗?咱们劝劝他,叫他放了李大哥颜大哥。” 娘上来把我们分开,说:“别再闹了,明天就让你爹辞官,咱们去江南找你岳父岳母去。” 我茫然地着着娘,还没明白岳父岳母什么意思,棣已经恼火地说:“娘,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不跟槐去神医谷,你就解除他的亲事吗?” 娘冷冷地说:“只要你娶了蓝家小姑娘,你哥的亲事不就解除了吗?” “你…”棣气得还想说什么,我一把掩了他的嘴。 我们没有等到爹爹辞官,而是全被投进了牢狱。 爹爹、娘和我们分别关在三个牢房里。娘关在女牢。 当真被娘说中了,我和棣的所作所为当真连累了家人。 后悔吗?当然后悔,不该连累爹爹和娘,我们要不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了。 小小的阴暗的牢房,比上一次的那间牢房好得太多了,至少没有那么多老鼠,还有两张硬床,一天两顿的饭菜也还能吃,水也不算混。 “咱们会不会和颜大哥李大哥他们一起被砍头啊?”靠在棣的怀里,担心地问。 “你怕吗?”棣一把拍死一只蚊子。 “讨厌,又被叮了一个包。都过了夏天了,怎么还有蚊子?” “来,我帮你擦点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每天都在身上装上好多药,果然用上了。 “当然怕了,我还想和你还有颜大哥李大哥一起到处转转呢。还想和爹爹和娘一起住着,听着爹爹训你几句,听着娘骂你几句。” “为什么都训我骂我啊,你也老被骂。”棣很不服气。 我说:“其实,我现在就想让娘骂我,我好想他们,皇上会不会杀爹爹和娘啊?” 棣叹了口气,说:“我怎么知道…槐,我真后悔以前不听娘的话,还害得她跟着咱们做牢。” 刚进来时的惊惧恐慌焦躁愤怒变成现在的平淡哀伤,既然哭没什么用处,还是不要哭的好。 没有人拉我们问话用刑,天天把我们关在这小小的房子里,这样沉闷的绝望的日子真是难捱,不知道爹爹和娘怎么样了,不知道颜箴李千山怎么样了,那些狱卒就像个哑巴,问他们什么都是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我看着墙上划的刻痕,已经十三道了,今天该刻第十四道了。 棣用力伸着懒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李大哥不愿意装病了,天天关在一个地方哪也不让去的滋味太难受了。槐,要是咱们死不了还能出去,咱们就跑出去玩上他十天十夜好不好?” 我默默地把第十四道刻痕用力刻在墙上,趴在床上无精打采地说:“我要是能出去,一定要在水里泡上十天十夜,每天就那么一点点水,只够洗洗脸,难受死了,身上到处痒。” 棣在他的那张小床上做出各种姿势,活动筋骨,末了跳到我的床上说:“帮我捏捏,浑身都僵了。” 我懒洋洋地坐起来,叫他趴在床上,用力地他背上推拿。 正推拿着,远处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急速的问话:“在哪里,方侍郎家的两个儿子关在哪里?” 叮里咣啷钥匙响,叮里咣啷铁器响,嗵嗵嗵脚步响,越来越近。 我一惊,手指深深掐在棣的身上。 棣也顾不上喊疼,坐起来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咱们要死了?” 心惊慌地狂跳起来,看看棣,脸色煞白,眼中露出恐惧的光。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心跳得几乎喘不上气,用力地抓住棣的手。 脚步停在牢门前,黑衣红带的衙役,红袍的中丞,白衫的太监,劲利的侍卫。 第65章 我一转身死死地抱住棣,说不出话。 棣带着我缩进了墙角,惊恐地问:“你…你…们…干什…么…” 中间那个我们认识的大太监居然是传旨,让我们立刻见驾。 不是要杀我们的吗?我和棣面面相觑,一时间没回过神。等回过神,已经被他们拉扯着出了大牢。 久违的阳光立刻刺痛了眼。 这时想起爹爹和娘,问:“我爹爹和我娘呢?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的,只是把我们塞进一辆车,立刻掩了帘,马蹄声起,车子剧烈地摇晃起来。 听到有人盘查,然后停下,刚出了车只看见皇宫高大的城墙,紧接着又被塞进一顶轿子,抬轿的人几乎是用跑的。 见驾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为什么要这么神秘? 心里的不安慢慢地扩大,心底的恐惧像水底的水泡,一个个冒上来,越来越大。我和棣互望一眼,脸色青白,呆若木鸡。 七拐八拐的进了什么地方,终于落了轿。 这是什么地方?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花木,遮得密不透风,我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来时的路在哪里。 扑嗵几声,抬轿的太监一个个躺在地上,口鼻逸出黑血,现场只留有那个一直侍候皇帝的大太监。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包药,分别在四个太监身上倒了点,只见黄烟腾起,滋滋作响,四个太监的身体慢慢在融化。 我和棣先是睁大眼睛看,猛然抱在一起,身子瑟瑟发抖。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刺鼻的恶臭。 等滋滋声不再作响,大太监开始说话,声音里带着惊慌。 “两位小公子,这件事非同寻常,咱家不得不小心行事,吓着两位小公子了。这边请。” 带着我们在密密麻麻过人高的花木中左绕右转,绕过几座假山,从一处假山洞里钻进去,迷魂阵似地又绕了一会,眼前突然开朗,来到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小院子有精舍三间。 四周静谥的气氛叫人害怕,他到底想干什么?皇上见我们到底有什么事? 心底的不安终于被打破,两个人从精舍里走出来。 居然是李千山。 后面是颜箴。 第七十一章 李千山身上脸上到处是伤,衣襟关敞着,露出胸口道道鞭痕。伸出的手臂没被袖子遮住的地方,也全是皮开肉绽。 还没等我和棣扑到他怀里,他已经一把揪住我,低声说:“到屋里说话!” 几乎是把我和棣提进了屋子,大太监掩了门,守在门外。 很粗暴地被扯到一张床前,说:“给你们三天时间,把消魂的解药弄出来!” 我张开口,恐慌万状。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脸色紫碧,露出的肌肤全是这个颜色,衬着明黄龙袍,形如鬼怪。 居然是皇帝。 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指着皇帝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棣吓得抓痛我的手。 李千山脸上露出急痛的神情,说:“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和阿箴要在三天之内制出解药,不然他…他…”眼圈红了,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颜箴一把握住他的手,扶着他坐在床边,回身倒了一碗茶让他喝下去,李千山慢慢的呼吸平稳,合眼睡着了。 颜箴把李千山抱到另外一张床上,说:“没时间了,小槐,咱们赶快把解药弄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自从来到这里,我就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能随着他们说什么就做什么。听了颜箴的话,我立刻往外跑,被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 “回家拿药。” “这里有。” 颜箴拉着我来到外间,一眼就看到我的水晶小瓶里正泛出天青色美丽的颜色。 没有时间多问,棣和大太监不知从哪找来一笼子一笼子的鸡,我和颜箴所做的就是让鸡吃下带毒的食物,把带毒的鸡血喂给别的鸡,再把第二只中毒的鸡血喂给第一只。 两只两只的试,效果还是一样,有的两只鸡全死了,有的第一只染毒的鸡活了,第二只死了。 到最后,只有三四只鸡是活的。 再找来别的动物试,也是这样。 我和颜箴三天三夜没合眼,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靠着棣休息一下,等颜箴一叫我,立刻跑过去。 皇帝的脸已经转成妖异的天青色。 颜箴悬丝为皇帝诊脉,他的心还在跳着,还没事。 李千山彻夜不眠,坐在床头死死地盯着他的哥哥。 大太监有时候不见踪影,回来后就求我们快点把皇上治好,说大臣们已经急了,太子更是三番五次要闯寝宫,嚷着要见父皇。 而我和颜箴真的是没有办法,为什么同样的药,有的动物染了毒就能治好,而有的就不可以呢? 棣这三天也一直陪着我们,给我们打下手。 他说:“颜大哥,你休息一下吧,你已经撑不住了。” 我这才发现颜箴脸色蜡黄,双手也不时的颤抖。 立刻拉起他的手搭脉,说:“颜大哥,你赶快休息,再不休息,解药没弄出来,你已经没命了。” 这句话把李千山引过来,摸到颜箴的额头,动了半天嘴,却什么也没说。 颜箴脉相微弱,呼吸滚烫,体温高温。 大太监几乎把御医堂里的药都搬来了,药很齐全。 我让棣给颜箴煎药,顺便再治治他身上的伤,他上次受的伤,没有一个月是好不了的。 我坐在满地动物死尸旁边冥思苦想,回忆着爷爷的手册。 猛听棣倒吸一口气,急忙进屋去看,只见颜箴身上比上一次多了很多的伤,有的甚至看见骨头,而且正在腐烂。 在我们离开的日子里,他又受了什么刑? “李大哥——”棣大声叫起来:“他怎么会这样?” 李千山看了一眼,说:“就是这样,他们给他用了刑。先别管这个,你们想办法把皇上救回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说:“李大哥,你怎么这样,他是颜大哥啊,他是爱你的颜大哥啊!你的口气怎么这么冷淡?就像他只是个平常人似的?” 李千山一把推开我,揪着颜箴说:“你醒醒,把皇上救回来再晕!” 我和棣瞪着他,心里气得不得了,恨不得过去踢他几脚。这还是那个下定决心要和颜箴过一辈子的李千山吗? 颜箴勉强抬起头,说:“你别摇我,我一定会把皇上救回来,你别急…” 居然还是用得那种温柔宠溺的口气。 李千山眼中的冷厉消失了,望着颜箴,轻轻地说:“你把我哥救回来,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再也不逆了你,只要你把我哥救回来。” 颜箴轻轻点头,说:“我什么也不让你做,我只让你开心…”身子一软,扑倒在李千山身上。他终于撑不住了。 李千山用力扶着他,喃喃地说:“只让我开心…我哥若是死了…我怎么能开心呢…” 他背上的衣服忽然出现了几个小红点,慢慢晕染扩大,边成片,突然也倒了下去。 我和棣一人一个,用力把他们分开,分别拖到床上去,这两个人全都晕了过去。 现在哪里管得上什么解药,打来清水给他们擦身子抹伤药。 李千山身上的伤不亚于颜箴,其中几道鞭伤从胸前围到背后,伤口见骨,边缘已经发黑。 我咬着牙,用锋利的银刀剐去腐烂的肉,抹上止血生肌的药膏,他们全都高烧昏迷,没什么感觉。 大太监又来催命:皇上什么时候能醒?太子爷说皇上再不露面,他就要带人闯宫了。 棣劝我也休息一下,不然我也撑不住。我也实在是疲惫到极点,头刚挨着枕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了,颜箴和李千山却不在身边,心里奇怪,跑到外面去找,只见他们围着棣正在看着什么。 “…我想到颜大哥说的那两种药,也是要用人的鲜血去解毒,而且只能是至亲人的血。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些鸡和兔子,有的能救活,有的救不活,到底是为什么?我想了好久isuu書网,心里好像有个什么念头,也不敢说,怕扰乱你们。这两天你们全都睡着,我偷偷试了试,叫张公公想法子找来这样的动物,他们都是一家子,父母和孩子,一定是同胞的。看,这就是张公公找来的兔子和猫,都刚下了没多久,我再三问了,张公公也问仔细了,全是同一胎下来的。我试着把那只母兔拿过来试药,再给一只小兔崽子染上毒,结果全死了。我又试着给另一只小兔弄上毒,给另一只小兔第二次染毒,也死了。我又拿这窝猫试药。母猫和一只小猫吃掉了,但是这只猫却活了,给它解毒的猫却死了。这一窝一共八只小猫,除了和母猫一起死掉的,和解毒死掉的三只,现在还活了四只,有三只是试药活下来的。” 颜箴皱眉问:“你是说…” 李千山说:“你的意思…” 我听见棣的声音:“我想这消魂和颜大哥的药是一样的,只有至亲的兄弟姐妹才能解。” 颜箴怒吼一声:“胡说八道!那只兔子怎么死了?你才试了三只猫。” “可是已经比你们用了几百只动物试药才活了七八只要…”棣不服气。 我冲过去一把捂住棣的嘴,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安静下来。 颜箴一把捏住李千山,声音都发了颤,说:“子重,这种药我一定给你配出解药,如果实在配不出来,干脆你…我就给你哥哥抵命好不好?” 第66章 大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惶声道:“王爷,皇上还有救吗?太子他…他…已经带了人要闯宫了…大…大臣们也要…要面见皇上…” 李千山神情冷静,从腰里拿出一块玉符递给他,“火速召集大内影卫,谁敢闯宫,杀无赦!” 大太监本来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突然站直了背,跪了下去,双手捧过玉符,眼睛露出奇异的光,说:“王爷是要…” 李千山木着脸,冷冷地说:“我从来没那个想法…” 大太监凝目注视着他,说:“希望如此。”忽然就此向后腾空,扑到花木丛中不见踪迹。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轻功吧?就算我不懂武功,也能看出这个动不动就气喘吁吁的老太监其实身怀绝技。 李千山的眼光出神地望了大太监没身的方向,脸上露出奇特的神情,过了一会,目光又慢慢落到满地乱跑乱抓的四只可爱的小猫身上。 一只小猫跑到颜箴的鞋上,抓着长袍的下摆努力往上爬,抓了两下没抓住摔了下来,身子一扭又去爬。 李千山的目光一直追着那只猫,然后顺得长袍的底摆慢慢上移,移到颜箴的脸上再不挪开。 颜箴哑着嗓子说:“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就是死,也要想办法解了你哥哥的毒…” 李千山脸上露出温柔的笑,说:“已经五天了,京西郊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守了三天,皇兄再不露面,他们就会趁机杀进来。” “你是神威将军,手握天下兵权…” “我的军队都在边关,前两年我便把京城四郊大军的兵权交还给皇兄亲自指挥,皇兄若不在,便是太子。他们只听皇兄和太子的话。” “再给我一天时间…” “没有时间了…” 我和棣听得如堕五丈迷雾,从刚才大太监来就迷糊了,现在更是摸不到头脑。 李千山俯身边去紧紧地抱着颜箴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头,说:“如果刚打完仗,我就随你一起走多好,可是我为了这个什么王爷的骄傲、威仪,死也不和你走,还…伤了你那么多次,你怨不怨我?” 颜箴沙哑着嗓子说:“你再给我一天,再给我一天…” “如果有来生,我还能遇到你,我一定会对你…不管你对我怎么样…” 抬起头来,眼中泪光闪闪,痴痴地望着颜箴,说:“我的孩子…和他们…交给你…你不准跟我来…” 颜箴呆若木鸡,痛苦地说:“如意,你给我下了如意…” 李千山脸上露出凄迷的微笑,“是你第一次得偿所愿时给我下的迷药,你给它改名叫如意…来而不往非君子,我现在还你一次…” 颜箴痛苦之极,喃喃道:“这叫不叫自作自受?” 李千山看了他半晌,眼泪终于掉下来,用力地亲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屋里走去。 颜箴泪流满面,却动弹不得,颤声道:“去…阻止他…快去…” 我和棣愣愣地站着,颜箴神情凄厉,声音却轻若蚊蝇,“快去…阻止他…快…快…” 棣比我先反映过来,冲了进去,刚进去就听得扑嗵一声,我急忙也冲了进去,只见棣痛苦地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我一把扶起棣惶恐地问:“你怎样?” 棣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里面的屋子,却说不出话。 我急忙往屋里跑,只见李千山手持一柄雪亮的短剑,皇帝的手腕正在他手中流出淡青色的液体。 “不要…”我大声叫着往里冲,刚冲了两步,一股强大的劲气猛地扑过来,心口顿时一窒,那道劲气突然又收回,我一下扑倒在地上,摔得半天爬不起来,只能抬头叫:“不要李大哥…” 说什么话也晚了,李千山已经俯在皇帝手腕上喝下淡青色的血液。 我用力砸着地,恨不得自己死掉。 为什么要好奇?为什么要制出消魂?为什么要拿出来献宝叫人看?为什么不再得知它没药可解时不把它销毁? 李千山用一条雪白的纱绫把皇帝的手腕绑了起来,看向我,问:“你没事吧?” 我放声大哭,棣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抱住我。 李千山微笑:“看,我已经能分清你们俩了,要是小槐受了我那一掌,现在可能已经没命了…” 棣哭着问:“李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颜大哥难道不如皇帝重要?” “…他是我亲哥哥,我不能就让他这么死了…至于阿箴…你们帮我照顾他,对他说,把我的孩子养大,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他,这是他欠我的…” 棣吃惊地叫:“李大哥你的脸…” 我抬起头,眼泪模糊中,李千山的脸变成了蓝色,连身上那件雪白的长衫也隐隐透出蓝色。 “…应…该…是…时…候…了…” 李千山挥剑割开手腕,蓝色的血喷涌而出,我和棣大叫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再也挪不开。 李千山把手腕对准皇帝的嘴,蓝血在皇帝脸上流下,却喂不进去。 “喝呀,喝呀,哥你快喝呀!”李千山狂叫道,用力把手腕按在皇帝嘴上。 蓝色的血染透了床上的被褥,我哭着说:“李大哥…” 李千山举手吸着自己的血,然后把嘴压在皇帝嘴上,用力哺进去,开始时还喂不进去,过了没一会,只见皇帝的咽喉动了一下,嘴边不再有新的血液流出,他终于咽下了自己兄弟的血。 李千山继续喂着药,他没有注意,皇帝的眼睛慢慢地睁开,吃惊地望着他。 我和棣哭得说不出话,只是叫:“李大哥…” 地上也汪了一大滩的蓝色血液,慢慢地扩大,李千山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蓝色的血流满了龙袍,明黄的丝绸变成了碧绿的颜色。 皇帝的脸却在慢慢地恢复,僵直的身体也变得柔软,坐起来看着趴在他身上的李千山,再望望我们,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哭着喊:“李大哥…” 除了这个三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棣捂着胸口站起来冲出去,把不能动弹的颜箴拖了进来,哭着说:“快救救李大哥,咱们还要一起出去玩…到海上去,到山上去…” 颜箴却动不了,只是望着那个连衣服都变成浅蓝色的人痴痴地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流出丝丝血痕。 皇帝怔怔着,看着哭成一团的我们,看着眼睛流血的颜箴,脸色突然大变,抱起李千山,着急地叫:“小七,小七…”转着又冲着我们喊:“他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转眼看到李千山此刻流得开始缓慢的手腕,抓起来用力攥住大声叫道:“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方槐,颜箴,你们愣着做什么!快为朕的王弟止血啊!”皇帝大声地吼着,突然用力扯着身上的龙袍,竟然撕下一条,用力地绑在李千山割开的手腕上。 “没用了…”我哭着说:“…没用了…李大哥已经死了…” “胡说,朕的王弟身上还有体温,他还没死!朕命令你们快把他救活,不然朕诛你九族!” 皇帝和李千山长得很像的脸变得铁青,神情狰狞,咬牙切齿,用力地抱住李千山的身体,“小七,你给我醒过来,我还没有罚完你,你快给我醒过来!” 用力地摇晃着,李千山的头随着他剧烈的动作不住地晃动。 “我送你那么多美人你还嫌不够,还不要脸的爱上一个男人,还要离开我!你装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我吵架!你还想毒我,你还想毒你的亲哥哥!醒过来啊,我还没骂完你,你给我醒过来!你当着那些狱卒的面说你爱男人!你犯了多大的罪!你给王家脸上抹黑!你为了一个男人当着那么多人跟我吵,你要走,你要和颜箴一起走,走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抓回来!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从地狱里抓回来!你醒啊你!我不准你死!” “你给我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你就算犯了天大的罪我也赦免你啊,你就是篡位我也答应你,你醒来啊,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丢下你的亲哥哥啊?” 一向威严冷凝的皇帝泪流满面,用力地摇着那个软绵绵的人,摇了半天,突然挥手向李千山脸上一掌一掌用力掴。 我哭着爬过去挡,好几掌打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 皇帝停手,转手拉住我,说:“方槐,你救救小七,我把这江山送给你,你救了他,我…我…”突然一口血喷了我一头一脸。 棣哀声道:“皇上,李大哥…他…已经死了…” 皇帝大怒,一把挥开我,怒道:“他没死!他还有体温!他还有心跳!谁敢说他死了,我诛他九族!” 一直没有动静的颜箴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挣扎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看向他,只见他眼中射出激动的目光,不错眼珠地盯着李千山。 我转头看向李千山,脸上的蓝色褪去一些,软绵无力地躺在皇帝的身上,皇帝抱着他哀哀痛哭。 颜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直软垂的手上露出青筋,手指颤抖着想举起来,头上冒出豆滴大的汗珠。 棣一直扶着他,看着他的动作,说:“槐,颜大哥想干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移到李千山的身上,只见他的头无力地靠在皇帝肩上,身子随着皇帝的痛哭而晃动。 难道想把李千山从皇帝身边夺回来吗? 我打定主意,就算真的会被杀头,也要把李千山的尸体抢回来。 颜箴神情激动,目光强烈到似要冒出火,手颤巍巍地举起来,指着李千山,颤抖着嘴,却只能发出一两声不成调的声音。 第67章 我听到棣在问:“颜大哥,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再次看向李千山,他的手已经被皇帝抓起来放在脸上,另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上。 电石火花一闪念,以前试药的那些动物的死状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当成解药救活别人的动物死去时一个个僵直着,硬得像石头像铁… 眼睛突然睁大了,李千山直到现在还是软绵绵的… 我扑过去,忘记了皇家的天威,忘记了那个抱着李千山的人是手掌别人生死大权的天子,一把将李千山夺了回来,手指放在他的手腕,反复地按压,终于摸到一丝弱得几乎摸不到的脉动。 什么也顾不上了,用力推开皇帝,盘膝坐在床上,一手贴了他背心,一手按在他丹田,拼了命将盘龙透髓功的内力输了进去… (事情发生在李千山装病的时候) 方棣在李千山床榻暗格里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地滚在一起,一件一件地拨拉看,这都是什么东东? 看起来很新的样子,好像还没用过。 “看起来很新的样子啊,好像没用过。”方槐拿起皮绳仔细研究,“瞧,这里还有毛毛呢,摸上去还是柔柔软软的。” 方棣又在暗格里摸着什么。方槐滚过来伸头向暗格里瞅:“棣你摸什么呢?” 方棣苦恼道:“什么也没摸到。” 看看摆了一床的东西,气恨恨地说:“这一定有什么用处,不然他们不会藏在暗格里故意让咱们找到。不行,我一定要找出这些东西的用法!” 赤着脚跳下床,在屋里东翻翻西找找。 午后日光温暖地从窗外洒了进来,照着满床的各种材料制成的东西,有的金灿灿,有的玉莹莹。仲夏的风温温柔柔地吹拂着架上的花,带进一室的清香。 方槐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看着方棣雪白的脚踩在深红色织锦上,像个两只调皮小兔蹦来跳去,没一刻安闲。 也许是感受到方槐一直注视的目光,也许是感受到方槐唇边温柔的笑意,跳来跳去的方棣慢慢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和自己相同的面孔,突然觉得有比找出那些东西用法更重要的事情来做… 候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点了几支蜡烛,绛红纱罩着,晕黄的烛光照在屋子里,朦胧而温暖。 方槐慢慢地睁开眼,极至的欢愉过后,身上总是难言的痛和疲软。 方棣正饶有兴趣地研究从暗格里取出的东西。 方槐吃力地趴到他腿上,问:“看出来了没有,这些做什么用的?” “当然看出来了,我这么聪明。” 举起针,“这是扎人用的。” 举起皮绳,“这是绑人用的。” 举起蜡烛,“这是照亮用的。” “这是耳环,这是戒指,这是发簪,这是项链,这是…呀——” 信口开合的声音在方槐的牙齿咬合下自动消音。 方棣呲牙咧嘴,“槐你越来越像小狗了,动不动就咬人。” 抱怨完了,又举起粗细不同质地不同的棒棒,“我越看这个越像那里,刚才我还对照了一下,一模一样。你说会不会真是那里啊。” 方槐顺手拿了一个乌沉沉、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棒子,看了半天,形状真的一模一样,可是上面刻有繁衍花纹啊,再看别的,无一例外的形状,只是柱状体上不是有花纹就是有突起,或是有螺纹,真是奇怪。 方棣忽然问:“槐,你说这个是不是亲热时用的啊,你看,用手这么拿着,就这样…这样…” 方槐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方棣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就是那个…我和小江他们…嗯…去那里…玩…他们说…有的客人不行,就…就用假的来…这样那样…” 方槐瞪圆了眼:那两年他都跟了那些人干了些什么事啊?爹爹娘他们怎么也不管一管?!怒声道:“你还瞒了我什么?你今天把你那两年干了什么都给我说出来,别今天吐点明天吐点叫人听了生气!” 方棣脸上露出苦恼的样子,自己拍了自己一个嘴巴,“讨厌的嘴,怎么什么都胡说啊…槐你别生气,我真的只是听说,什么也没做过…呜呜是真的啦…” 外面溜达一天的颜箴和李千山正在往回赶。 “阿箴,你说那两个小子到底用了那些东西没有?”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 “哈哈,不知道是小槐用在小棣身上还是小棣用在小槐身上。我猜小棣可能用在小槐身了。” “那也不一定,没准他俩谁也不会用,谁也没用在谁身上呢。” 看来还是颜箴比较了解方家两小子。 “我就不信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小棣还不到十四岁就无师自通懂得绑他哥了,也没少和小卿跑过妓院,我就不信他不会用!” “要不咱们打个赌?如果他们会用,今天晚上我随便你怎么样。”颜箴眼中闪动着算计的光。 “打赌就打赌!我就赌他们会用!”李千山心里得意狂笑:哈哈,老子早就算计到你这一手了,早把一本书藏在屋子里了,我就不信小棣翻不出来! “好,我就赌他们不知道怎么用!”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击掌~ “谁输了谁让对方为所欲为!” “好!” 李千山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用手捂着嘴化得意为咳嗽,又是笑又是咳眼泪都出来了。 颜箴笑着伸手为他拭去眼泪,“不会吧,想到自己要输了竟然哭了?” “放你的狗屁!”李千山口吐恶言,“老子这是高兴的好不好,一想到某人今天晚上要成听话的小绵羊老子心里就爽!” “那你就痛痛快快笑出来吧,别乐极生悲才好!” “切~” 做贼似的潜回湖畔小楼后面的树上,听着屋里的动静。 咦?好像不对,里面怎么没有声音? 好奇地把耳朵贴在后窗上仔细听,里面还是有点声音的。 “呜呜槐,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 … “人家好难过~你饶了我~” … “真的受不了了呜呜~你好狠心~” … 颜箴后脑上流下一滴汗,难道…??? 李千山眼睛瞪得老大,难道小槐扮猪吃老虎,那些东西全用在小棣身上? 看看强做镇定的某人,心里乐开了花:管他谁吃谁呢,反正今晚某人要被我吃了。 心花怒放的敲敲窗子,里面很快把窗子打开,李千山颜箴闪身进去。 一进去李千山就愣住了,只见方棣单脚站着,摆了个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头上汗都出来了。 一见两人进来就哀求:“颜大哥,快帮我求我哥放了我,这样子好难受,我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呜呜——” 方槐生气地说:“哪有一个时辰,明明还不到半个时辰!” “呜呜——半个时辰也好累的——” “你们…你们这是…”颜箴一转眼看到摆了一床的东西,指着他们口齿不清地问:“你们…你们用过了?” 李千山拼命忍着笑,毕竟他现在还是“重病在身”,被人听到放声大笑可是很不妙。 “怎么样,这些东西好玩吧?用着舒服不?”心怀鬼胎地问,想知道两个小家伙感受如何。 方槐气咻咻地说:“你问他!” 颜箴脸上冒出一滴汗, 李千山笑咪咪地问:“小棣,这些东西用得舒不舒服?” 方棣带着哭腔说:“呜呜——快解开我穴道,好难受。谁知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啊,放了一大堆在那又不教我们怎么用,害得我说错话被我哥罚…” 这下换了李千山头上冒汗,颜箴笑得一脸恶意。 “你…你们没用?” “怎么用?我只知道那个鞭子是打人的。”说话的是方槐,看样子很想捞起鞭子抽方棣一顿。 颜箴笑咪咪地解了方棣穴道,说:“好了,等以后我教你们怎么用吧,现在快下楼休息吧。小槐你不能老是欺负你弟弟,看这一头汗流的,多心疼人啊。” 转眼看到鬼头鬼脑想往外溜的李千山,挥手一指点中他的穴道,然后笑眯眯地挟了两个小的送到二楼客房,安抚他们休息。 回到三楼房间,仔细地闩了门。李千山满头是汗。 “那个,颜箴,不准你对我无礼,我…我可是个王爷…” “哦?我只知道有人和我打赌打输了。” “那个,阿箴,你曾经说过要对我好的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今天晚上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阿箴我现在重病在身生命垂危命悬一线生死未卜…你忍心对付这样的我吗?” “你忘了我是神医吗?所以现在让我好好为你‘治’病吧。” “阿箴,那个咱们商量一下,你放我一马,以后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不皱一下…” “我怎么舍得让你上刀山下火海…” “喂不准你脱我衣服…啊不准你脱我裤子…” “…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到了…” “啊啊啊不准你用这些东西…我…不准你用在我身上…” “谁输了谁让对方为所欲为!这可是你说的,堂堂泰王千岁神威大将军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哇哇不准你绑我…呜不准你用这个…哇不准你用那个…颜箴你要是敢用这个我就…呜呜…啊不要…这样好难受呜呜拿出来呜…” 夜正长… 第二天黑着脸的李千山忍着某个地方的不适四处翻找。 第68章 “哪去了?不可能啊,到底跑哪了?” 颜箴装睡,心里暗笑——那本教小孩学坏的书早就被他偷偷拿出来烧了… 第七十二章 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千山当了解药,没有立刻便死。我用盘龙透髓功帮他继命,勉强护住他的心脉,延续了他的一线生机。 三天三夜的护命真是凶险,最后我力竭而倒,多亏棣在后面一直当我的靠背,见势不妙,一掌贴在我的背心,用我无意中存在他体内的真气才保住我没有力竭而亡。 而李千山的命也真的保住了。 也只是保住了而已。 他的心在微微的跳,几乎摸不到,他也能微弱的呼吸,几乎听不到。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什么也不能,就连吃饭喝水也得让人嘴对嘴地喂。 这一切,让颜箴一手承包,他现在根本不让任何人碰李千山。就连皇帝也不可以。 最初那些日子,颜箴不眠不休,一边照顾李千山,一边发疯似的想找出救愈的方法和解药。他的伤本来就没好,病也没好,终于在一次为李千山活动按捏关节肌肉里一头栽倒。 我和棣赶紧把他搬到另一张床上,为他治伤配药。 颜箴生病的那些天,他根本起不了床,只能让我和棣接手他的工作。每次为李千山活动四脚关节和按拿全身都要两个时辰,真不知他怎么坚持下来的,我和棣每次弄完都累得出一身汗,瘫在床上动不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深秋的雨、冬天的雪、春天的风,盛夏的酷热交替而来。 李千山瘦成了一把骨头。 他无法吃下东西,颜箴每天亲手为他熬了加了各种各样药材的汤膳,一点一点喂进他的嘴里。 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消除他体内的毒。 天天忙得不开可交的颜箴只要有点空闲时间,就会坐在李千山床头,拉着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痴痴地看着他。 每次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就难受得想哭。 我们天天呆在这小小的院子里,除了皇帝和那个大太监,谁也没有来过。 有几次皇帝来了,让我们全部离去,守在李千山的床上。有时候他会低声说些什么。 赵德妃被赐白绫,太子被废,永远囚禁,赵太师赐毒酒自尽,满门充军为奴,宰相宋泓告老还乡,一门老小在回乡途中遭匪徒抢劫全部落难的事情就是我无意中听到的。 我把这些事悄悄告诉了棣,棣听了伤感了好久,原来以前和他玩得很好并被他揍过一顿的宋士佳就是宋泓的孙子。 我终于忍不住,躲到树林里放声大哭。就由于我的一时好奇制出了这瓶消魂,引发了这么多的事,害得李千山生死未知,害得想见爹娘一面也不能,害得那么多人死去,我直接和间接的害了那么多的人,害得爹爹和娘为我们受苦,害得颜箴一年间头发雪白。 不知道如果李千山醒了,还能不能认出颜箴。现在的颜箴从背后看,就像一个老头子,比他师傅应该还老。 他师傅?神医谷主?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神医谷主能不能醒这个毒? 急冲冲奔去找颜箴。 颜箴的反应却出乎意外。 “师傅已经把我逐出神医谷。”他苦笑着,眼眶有点湿,“神医谷不要一个喜欢男子的人当未来谷主。” 转头看着沉睡着的李千山,伸出一只手抚摸那张鬼怪似的蓝脸,眼中充满忧伤。 “你后悔吗?”问话的是棣。 “后悔吗?”颜箴低声自语,望着床上那个没有生机的人,低声说:“当然后悔,如果我没一直缠着他,他可能还是那个纵横天下赢得天下美女心的风流王爷。我缠着他,到底还是后悔了。早知道会这样,我情愿打完仗立刻回到山里,从此不再见他。” 望着他雪白的头发凄楚的眼神,我的心绞成一团,痛得弯下腰。 从李千山中毒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颜箴一直没有流过泪,可这没有泪的哀伤更令旁观者痛彻扉。 就连皇帝也似默许了他和李千山的禁忌之恋,开始时还对他恶眼相向,后来经常站在窗外远远地看着他照顾或者望着李千山。 有一次我和棣在院子里小心地翻晒颜箴让大太监从御医堂弄来的几种毒菌(颜箴想用它们来配成解药),皇帝从树丛中的暗道走出来,远远地站着向窗里看。 我和棣走了过去,解开防止毒菌碎末飞入鼻孔中的蒙面巾,脱下围裙,摘防止毒粉进入皮肤的皮套,拉着皇帝走得远点,以免毒粉沾到他。 皇帝出神地看着窗内颜箴为李千山按摩的身影,又似问话又似自语:“男人真的能喜欢男人吗?” 我和棣对望一眼。棣大着胆子说:“当然可以,我就见到好几个。” “哦?”皇帝终于看了我们一眼。 “我觉得,男人既然能喜欢女人,为什么不能喜欢男人呢?大家都是人嘛,为什么非要规定只能喜欢女人呢?” “你都知道哪几个?” “嗯~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颜大哥和李大哥,君玉和任逍遥,嗯~嗯~嗯~” 我在一边心惊胆战,生怕他把我俩说出来。 “君玉和任逍遥…”皇帝又陷入沉思,脸上出现一抹哀伤,“任逍遥可能已经死了,他和君玉失踪了,朕怎么也找不到他们…”最后一声化做叹息。 皇帝望向窗内,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伤感。 隔了好一会,他又问:“朕的王弟还有救吗?” 我眼睛一亮,急切地拉住他袖子,又赶紧放下,小心翼翼地瞧瞧他脸色,低声说:“万岁,有两个人也许可以救泰王千岁。” 皇帝精神振了一下,问:“谁?” “一个是神医谷主,另一个…另一个…”我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是我爷爷…” 皇帝像是愣了一下:“朕从未听说过你有爷爷…” “小人…小人从八岁就再也没见过爷爷,那个…消魂…就是小人从爷爷留下的册子里看到才…配制出来…” 皇帝的脸如我所料阴沉下来,显然想起害得李千山如此之惨的毒药正是出自我手。 阴沉沉冷厉厉的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看得我从头凉到脚,骨头缝里都嗖嗖冒出寒气。 棣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说:“槐,爷爷还活着吗?已经过了十年了。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吐着血呢。” 我咬着下唇,绞了半天手指,终于大着胆子说:“万岁,您先想办法找到我爷爷和神医谷主吧,如果…如果还是救不了泰王千岁,小人…一定会以死谢罪,决不苟活。” 棣一把捏痛了我的手指,瞪了我好一会,转过头大声说:“我也陪我哥一起死。只是…只是…求万岁放了我爹和我娘,他们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皇帝的目光在我和棣脸上打着转,阴凉凉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最后轻轻拍拍我们的肩叹口气说:“你们兄弟俩的感情…以前朕和王弟也是这样…” 转身走进树丛,身影消失前说:“方棣有时间让老高陪着回去看看你们的娘吧。” 我和棣面面相觑,我们没有听错吧?居然让我们回家看娘? 一年多了,我和棣从牢里出来,再也没有出过这院子外面的树丛,除了皇帝和太监,再也没见过别人的,还以为一辈子就被关在这皇宫深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再也回不了家,再也看不到爹娘,没想到… 正想喜极而泣,又缓了缓神,重新回想一下皇帝的话—— 方棣有时间让老高陪着回去看看你们的娘吧。 只有方棣能回家吗?为什么不让我也一起回去?如果是因为我要用盘龙透髓功给李千山驱毒舒经的话,我可以只在家呆半天,哪怕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好,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棣安慰我:“没关系,反正他们认不出咱俩谁是谁,大不了这一次我先回去,下一次咱们再求皇上,你扮成我回去。” 我低着头,想着皇帝一定恨我入骨,如果不是我,哪里会出这么多事?! 像是看出我的想法,棣小声说:“别胡想啊,别再自怨自哀了,也许如果没有你的消魂,李大哥颜大哥就会被皇上杀了呢。你忘了他俩身上的伤,哪有当哥哥的把弟弟打成那样,你每次气极了打我从来没有打成那样,最多拧我几下或者点我穴道。” 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被棣这一样解劝,心里也真好受一点。 抬了头看着棣,这些日子,我的眼里一直都是颜箴和李千山和那些药那些毒,还没好好看过他,这么离近了一看,心里又是吃惊,又是酸楚。 忽视棣真是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他是我深爱的人。 棣现在和以前真的不大一样,脸变瘦了,下巴尖尖的,不再有以往孩童的圆润,脸上的稚气也不再见,看上去有了点大人的稳重。 唉——经过这件事,我和他哪里还是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任性胡闹的少年。 我的眼睛在他脸上慢慢逡视,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长期接触各种毒药毒药侵入了皮肤),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李千山的身体很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命垂危,连带着他也跟着颜箴和我受累),看着他少了鲜润有些干裂的嘴唇(这里人迹全无,每天只靠大太监送来吃的,送来的时候是热的,等给李千山喂完粥汤,所有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看着他外衣下面瘦得见骨的身体(我们全都瘦了)。 第69章 慢慢地靠过去,依在他肩上,抱住他的腰,心时充满脉脉温情。 不想说话,只想这么靠着,天长地久… 能够活着,彼此相依,真好。 第七十三章 第一次回家,棣足足呆了半个月才被大太监给揪回来。回来后脸色好得多了,还给我带了娘亲手缝做的从里到外做的一身衣服,家里做的小点心,好多好多吃的玩的的东西。 还有娘写的一封信,我边看边哭,真想回去看她。 我也知道为什么皇帝只让棣回去看我娘,原来爹爹已经辞了官,皇帝让他去南方,却让娘留下来。 我想到史书中的所说的人质——我和娘都是皇帝的人质。 以后每隔一两个月,棣都能回去住几天,每次都叫我又羡慕又嫉妒又酸楚。 可是到了来年端午节棣再一次高高兴兴地回家,等回来时却连个粽子也没给我带,两眼发直,脸色苍白,坐着发了呆。偶尔看我一眼也是偷偷看,不像以前那样直视。 发生什么事了? 我过去问他,他目光闪烁,神情紧张,突然哭了。 我吓了一跳,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是娘病了?还是… 我不敢想,一边摇他一边问,棣哭了几声,抹抹眼泪,说:“我…我…” 吱吱唔唔的说不出来。 我更加急了,这家伙一向胆大包天,以前就算把我惹得气急败坏或是那次一脚险些踢死我事后求我原谅也只是跳来跳去缠着我引起我注意,什么时候学会胆怯心虚了? 我急了,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 棣抬着看着我,眼中露出极为罕见的愁郁,神色不定了好半天,咬了半天的牙,终于说:“爹爹来信了,说蓝伯伯去世了,蓝阿姨也伤心过度随后离世…他送蓝洁(蓝家小姑娘的名字)上京后就要回去给蓝伯伯他们守墓,(奇*书*网^.^整*理*提*供)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娘说,等蓝小姐来京后,她就要求皇上放你回去,和蓝小姐成亲…我…我…” 眼泪又流了下来,拉着我的手用力攥着,“我…我…和娘吵…我气极了…喝酒…喝醉了…结果…我…”说不下去了。 我心里凉嗖嗖的,听不清他后面的话,只想着那一句:等蓝小姐来京后,她就要求皇上放你回去,和蓝小姐成亲。 我已经十九了,蓝家小妹妹今天也十二了,又父母双亡,只能投奔我这个未婚夫。可是… 我和棣该怎么办呢? 我呆呆地看着棣,心里又乱又痛,一片空白。 正和棣相对垂泪的时候,颜箴突然叫我:“小槐,快过来——” 我呆呆地进了屋,盘膝坐在床上,给李千山运功舒活经络。 等有空重新想这件事的时候忽然笑起来——皇帝现在深恨我,怎么可能答应娘的请求让我回去成亲呢?反正我和棣长得一样,平常人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干脆就让棣去娶她吧,至于我,指不定哪一天皇帝就会杀了我。 这样更会称了娘的心意,不用担心两个儿子乱伦败德,败坏方家门楣了。 干脆不想了,过一天是一天吧,就算皇帝不杀我,估计也不会放了我,就让我在这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想通了,就发觉这两年对棣真的是太坏了。 对于他的求欢,我用频繁为李千山运功消耗太大的理由不答应,不但不同意而且还低声和他吵,不理他,后来就说不想刺激颜箴。棣气得快发了狂,好长时间都跟我板了脸。再后来棣就不再缠我,干脆去冲冷水澡。有一次居然冻着了,躺了十几天才好。 现在回想起来,后来的这一年里棣根本一次也没缠过我。 棣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经常看着某一个地方发呆。以前他就算再生气,目光也是气呼呼地停留在我身上,哪里像现在,根本是视我若无物。 他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缠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勉勉强强地顺水推舟答应他。 可是他一直没有,经常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好久。 过了端午,晚上蚊虫开始多了,我经常咬着牙一肚子气地躺在屋子里,听着外面哔哔叭叭打蚊子的声音。 该死的棣,宁愿在外面喂蚊子也不回来陪我。 郁闷地睡了几个晚上,又是伤心又是窝火,生气地做了一些驱蚊蝇的药物,每天傍晚时分点着在院子周围走一圈。 李千山的毒没有那么频繁的发作,颜箴偶尔也会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投注到我和棣身上。 这天我再一次捧着驱蚊药在院里走了一圈回来后,坐在床上生闷气,他悄悄过来对我说:“去哄哄他。你老是拒绝他,小心他欲求不满去找别人,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我不吭声,凭什么我去哄他啊,又不是我惹得他。我之所以和蓝家小姑娘订婚,还不是为了他背黑锅,凭什么他和娘生气,连我也不理? 颜箴叹了口气:“少年人性子强硬,凡事不知通融转和,等再大点,就会知道所有的任性使气都只不过是伤害自己最喜欢的人。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后悔…看看子重现在这个样子,我真后悔…” 我奇怪:“我看你一直让着他啊,难道你也有对他不好的地方?” 颜箴面露苦笑,说:“谁不是打少年时过来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才十七岁,他十五岁,相看两相厌。要不是他在我眼前受伤,我才不理他。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人陷害,被人暗杀,我也没怎么管。等他初进军队的时候,我若不是虚荣心作祟,想天下扬名,也不会半路追了他一起走。在军队看着他被人当众羞辱,直到他受不了想自杀时才伸了一把手。以后的日子虽然好了点,可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除非是棉花团一样的人才受得了,于是私下里三天两头和他大干一场。直到…我差点救不活他,这才知道这个人原来在我心里去再也少不了,这才知道,如果心真的爱了一个人,原来吃点亏受点罪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等我明白了和他说,他又逃了,天天和我玩猫捉耗子的游戏,见了我不是动嘴就是动手…我认识他十五年了,他当着我的面也就流过五回泪…一次是他被人当众羞辱想不开的时候,一次是…我和他第一次的时候,一次是神医谷我决定放弃他的时候…一次是他看到我在牢里受刑的时候,最后一次是他…要当解药救他哥哥的时候…如果我知道会这样,就算是让我流尽身上所有的血,也不会再他掉一滴泪…” 颜箴哽咽地说不出话,可是眼中还是没泪。 “我看他天天躺在那里就像…动不了,什么事都得让别人亲手而为,我、就恨不得代替他。他是那样一个威风的人啊,周边国家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发抖,可是现在却…好几次我都撑不下去了,宁愿亲手杀了他,也总比现在任人摆布的好,可是我舍不得,他躺那一天,我就能多看他一天…我心里一直存了个希望,万一也许我能救活他,这样我们还有一辈子…” 抹了一下脸,颜箴站起来,摸着我的头说:“能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千万不要像我,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后悔。” 我呆呆地坐了好久,走到窗前看月光下的棣。 棣坐在院里的小凳伏在小桌上看月亮。 半圆的月亮刚刚移过中天,上面有一些阴影,金黄的月华撒下来,撒到棣的身上,旁边树林黑越越的,犬牙交错般的阴影投在地上,飒飒而动,仿佛一个伺机而动恶鬼,随时会扑过去吞噬什么。 能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后悔。 我一边想着这句话,一边慢慢走了出去。 走到他身后的时候,棣回头看了我一眼,月光下,我分明看到他眼中有什么在闪烁,没等我看清,他飞快地擦了一把脸,冷冷地把头调转回去。 我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一个空,这人居然已经站到院子门口了。 真…¥%*,居然这时候给我使用轻功。 我迎着月光看着他,他背着月光在对面看着我。 我慢慢伸了手往前走,他居然调了头往树林里钻。 我急了,小声叫道:“你不想活了,这树林里的暗道咱们都不知道,钻进去走不了多远就会迷路的。” 这个树林里有机关,有暗道,我和棣每次进去都只不敢走过二十步。上一次我失控大哭也没敢多走。 棣停下脚步,我过去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错了,不该每次都拒绝你,你别生了气了。如果我能回去的的话,就告诉娘,打死我也不娶蓝家妹子,好不好?” 棣不出声。 我又说:“真的,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说。你别再想这事了。” 如果我能回去的话,可是皇帝是不会让我回去的。 棣还是不出声,我抱了他的腰,想去亲他。 棣推了我一把,我不松手,继续亲。 棣用力推,我的背心撞在一棵树上,吃惊地看着他。 他也愣了,突然跺脚,又要往树林里窜。 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说:“你说话啊,你到底在气什么,我已经认错了,我也说了我不会娶蓝洁的,你还想怎么样?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你?告诉你我不会那样!你要是再推开我,这辈子休想我再理你。” “不理就不理,你以为我好希罕你理我,你…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我…怎么…我…”棣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我要娶蓝洁的事不也是因为你偷看了人家的身子,我才为你背的黑锅,这会子你又要怨我,那我怨谁去? 第70章 我要不是怕爹爹再打你,我怎么会说要娶她啊?你总是这样,闯了祸就怨我,怎么不自己找找原因?还有,要不是过生日那次你缠了我洗澡时胡闹,娘也不会把我远远发配到神医谷,我后来发现喜欢了你,要是你不来接我,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是你又缠了我,现在变成这样,你以为我喜欢?你以为我愿意娶蓝洁?现在你又来怨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咬死你…”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一口咬在他背上,咬得太用力,嘴里都感觉到一丝咸腥味。 棣哭着说:“你什么也不知道,我…我…你咬死我算了,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会惹事闯祸的祸根。还不是你,眼里又是这个又是那个,就是没有我…谁喜欢了你谁倒霉…恨不得把你揉碎了吃了,叫你的眼睛里心里再也没有了别人…你…老是拒绝我,叫我冲冷水,叫我忍啊忍…再也没有比你更狠心的了…我宁愿变成李大哥那样,看你的眼睛里还有没有别人…” 我一把掩了他的嘴,骂道:“胡说八道,我眼里有谁了?你别这样冤枉我…” 他用力拉开我的手,“就有就有…这两年你看过我几次?每次看我的时间有超过半盏茶的时间么?…我求你二十次你也未必答应我一次,害得大冬天冲冷水…害得我生病…害得我…” 我不等他再说话,扑过去用力吻住他的嘴,扯他的衣服。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只要你想要我全给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别再不理我。 这几天你不看我,不和我说话,晚上不回来睡觉,我的心里难过得要死。 原来不被人理睬的感觉是这样,这两年我实在亏欠你。 “我不要,你别想!”棣用力推开我。 一直都是他缠着我求着我,今天突然一切都返过来,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我不管,就是你把我推开一百次,我也要第一百零一次缠着你。 后来棣终于软了,哭着说:“你现在这样,早干什么去了,我…我…” 我用胸膛堵住了他的声音… … 一切趋于平静后,我们静静地躺在地上,月光从疏漏的枝叶中洒落,偶尔落到我们的身上。 放纵的结果便是我浑身的痛楚,骨头像被人拆开又重新拼装。许久不曾有过性事的我此时又恨起来了那个在我身上攻城掠地为所欲为的棣,忘记这是我放下脸皮强求来的结果。 月光照在棣的脸上,明暗不定,显得心事重重。 棣慢慢地坐起来,扯过扔到一边的衣服盖在我身上。 “疼吗?”许久未曾听过了温柔言语。 “你在下面一回就知道了。”带着火气,每次做完了,我总觉得委屈,总想发火。 棣伏过来,温柔地在我脸上亲,我回报的是狠狠拧他的胳膊。 说是狠狠地用力,其实也没多大劲,每次我都没有力气再对他怎么着怎么着,不禁又一次的想——为什么总是我在下面呢? 棣披上衣服,轻轻地抱起我,我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揽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怀里 棣却没走,我抬眼纳闷地看他一眼,只见黑暗中他的目光似在看黑漆漆的树林深处。 “槐,你说,咱们要是陷在这林子里,会不会死?” 我又咬他一口,愠怒地说:“你别死呀活的。” 棣还是看树林,喃喃地说:“真想和你走进去,永远也不出来,死在里面…” 我急了,问:“你到底怎么了?你回了家不一定光和娘吵架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阴不阴阳不阳,到底…” 棣看我好一会,突然说:“我…”又止住了。 我气得七窍冒烟,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有话不说当闷嘴葫芦了?用力地推他,结果引得后面的痛,咝的一声,手无力地垂下去,要不是棣抱得死紧,我非得掉下去不可。 棣不再阴不阴阳不阳,急急地把我抱到屋里,用火石点了灯,晕黄的光在屋里散开,正正地照在桌子上一个泛着清香的小瓶。 我的脸红了,棣的脸也红了。 这个颜箴…真是… 棣打来水为我清洗上药,然后一起躺在床上,一手搂了我在怀,一手轻轻揉着我酸痛的腰。 我真的是疲乏很了,迷迷糊糊地真犯困,又贪恋这许久不曾有的温柔缠绵,强打精神地迎合棣温柔的吻。 眼皮好似悬了千斤的重物,陷入昏昨前好似听到棣在低语——槐,如果我做错什么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 … 第七十四章 就算是皇帝派人去请,神医谷主也不给这面子,只是派人带了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包袱。 我们围在颜箴旁边一起看信。 信写得很直白,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毒药是消魂的话,定是少了火龙谷寒冰草、北冥赤阳鱼胆和雪山朱果,不然消魂本是救命良药,如何能变成毒药。 又说李千山以血当解药救了皇帝自己不死,则是以前颜箴为救他命给他服的世上仅有两颗的天香续命丸,那里面便有火龙谷寒冰草,所以李千山得以不死。至于解药,北冥赤阳鱼丹在包内,只要再找到雪山朱果便可救命。另:雪山朱果必须在采下的时候一柱香内吃下才有效。 信里还有一句话,方灵运命不久矣,无法带尔等赴海外孤岛寻找雪山朱果,包内有图可按图去雪山。 打开小包,里面有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制成的透明小瓶,里面一枚半个小指肚大小的东西,状若樱桃,鲜红欲滴,还有一张图,图的下方沾了几滴紫色痕迹,不知是什么东西。 颜箴闻了闻,说:“这是血,中了毒的血,还是我师傅的独门毒药,叫满月。” 又纳闷:方灵运是谁? 我觉得图上的小字很眼熟,越看越像爷爷写的,方灵运不会是我爷爷吧? 碰了一下棣小声问:“这个字怎么这么像爷爷写的,会不会是爷爷?” 棣说:“别随便一个姓方的你就说是爷爷。” 我气了个倒仰。 棣又拿起小瓶子,看着里面的鲜红小胆,说:“这就是北冥赤阳鱼胆?真是怪,别的胆都是青黑色的,这个却是鲜红的。给李大哥吃了会不会就好呢?” 我说:“颜大哥你可得想清楚,咱们用了这么多的药来解李大哥的毒,其中不少都是剧毒之物,会不会和这个鱼胆相克,万一给他用了再…” 颜箴咬了咬牙说:“不管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大不了他死了,我和他一块死去。” 我掂了瓶仔细地看,说:“这个东西会不会也有毒?颜大哥你别急,咱们想个办法让李大哥服下。别把他救过来了,你又躺下了。” 颜箴神情激动,雪白的头发无风自动,一把夺过小瓶。 我和棣拼命拉住他的手,劝道:“咱们把它磨碎了,磨成粉,用水调着,一点一点喂进李大哥嘴里,若是他吃不下,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好不好?眼看李大哥的毒就能解了,只差雪山朱果了,咱们不要功亏一篑。” 颜箴手抖了好一会,回头看看瘦得无乎没了人形的李千山,咬牙说:“去拿银筷来,不用磨碎,我用筷子给他捅进去。” 银筷拿了过来,颜箴从后面抱住李千山,让他的头向后靠在肩上,棣用一根筷子撬开他的牙关,我把开了封的小瓶瓶口向下,鲜红鱼胆掉入李千山的口中。 颜箴说:“小棣,把他的嘴撬得大点,小槐,去端一杯温水来。” 我急急忙忙跑到院子厨房里的热水钟里倒了一杯开水,双从旁边水木桶里取了一碗凉水,把开水杯放进去凉着,等到温乎了赶紧送回屋里。 颜箴正咬牙,筷子不够长,棣此时也跑了进来,手里拿了根我们称药时用的镀银小称杆。 “这个够长了吧?”棣急急地问。 颜箴也不答话,一把抢了过来,用细的那头往李千山的嗓子眼里桶。 地上的银筷已经毒黑了半截。 小小的称杆不足一尺,比那筷子长不了多少。 我放下杯子,跑到院子里到处找又细又长又结实的东西,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急得冒汗。猛然抬头,看着树上青翠的树枝。 “棣,棣,快来撇树枝!” 我的话音未落,棣的身影已窜上了树,不一小便折了好几枝,跳到地上我们急着剥树皮,用小刀把多余枝子削掉,把头磨得光滑,再拿进去。这些枝子大都长两尺左右,应该差不多了吧。 颜箴把没用的银称杆也扔了,取了一个稍细点的枝子在李千山身上比了比,开始往里捅,看得我心惊胆颤。 棣摸着肚子直眨眼,小小声说:“你不会这样对我吧?” 枝子终于到了头,再慢慢地把枝子取出来,白色的木头焦黑一片。 我递了杯子过去,颜箴仰头喝一大口,对准李千山的嘴喂进去。 “还要!” 我端了杯子跑出去再取了一杯。 足足灌了五杯水,李千山的肚子都有点鼓了。 用银刀割了他的血管,放出黑血,直到流出的血变成红色。又为颜箴运功,足足六个周天,颜箴喂水时唇上的被强烈的毒性弄出的乌黑才消褪。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就不错眼珠地看着,看看有什么变化。 我更是做好了准备,万一毒性相克出现危险第一时间冲上去给他运功驱毒。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太阳西移,暮鸟归林。 等到大太监送来今天的晚饭。 等到屋里点燃了灯。 等到我实在困得受不了,一头扎进棣的怀里睡着了。 第71章 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我和棣已经好好地躺在床上。揉了眼睛坐起来,呆呆地等着完全清醒。 终于清醒过来,想起昨天的事,跳下床就往那屋跑。 入眼的是颜箴雪白的头发,第二眼是他满脸的泪水。 我大惊失色,李千山死了吗? 还没等我有什么动作,颜箴已经扑过来,死死地抓住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小槐…子重他…子重他…” 他的力量如此的大,差点捏住了我的骨头。 “他死了吗?他…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尖声叫起来,叫得棣昏沉沉地窜出来:“谁死了,李大哥死了吗?” “不不…没有…子重他…他还活着…他的毒…他的毒快解了…你们看…”急切地一手一个揪着我们来到床边。 “你们看,他的脸…他的脸…” 我目瞪口呆,李千山状如鬼怪的蓝色肌肤已经不见了,变成惨白惨白的颜色。 这一变色,倒令人有点不习惯了,毕竟看那张蓝脸看了两年多。 颜箴又是哭又是笑,说:“我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地变过来,变成青色又变成黄色,直到现在的白色,足足三个时辰…他的脉相也强得多了,刚才手指好像还动了一下…小槐,你咬了一口,我怕这不是真的,是我做的梦。” “这果然是梦,你看我咬我的手居然不疼…” 我惨叫着拼命想把他嘴里的手拽出来,太过份了,这哪里是你的手,明明是我的。 棣不客气地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然后捂了牙直咧嘴。 “什么嘛,身上一点肉也没有,咬你一口还咯我的牙…” 颜箴终于醒过神,松开我的手,呜呜,咬流血了。 棣拉着委屈的我跑到外面上药,我恨恨地回头看了那个高兴得神智不清的人一眼。 李千山的肤色变回来了,却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每天两个时辰的按摩全身活动全身关节还在继续,他有时会睁着眼睛看,眼中却什么也没有,只是睁着眼睛。 比死人只多睁了一双眼而已。 最初的惊喜过去后,日子还是周而复始的过。 只是我们不再想着做别的药试着为他解毒。信里已经说了,只要三种药全部服下,消魂便会变成救命的良药。 此时情况下,我们不敢再冒险以毒攻毒。 颜箴现在每天多做了一件事,拿着那张图仔细地研究。 他还找来了天朝和别的国家的地图来对照,只是这雪山在海外的不知哪一个岛屿上,大海茫茫,谁知道这个有雪山的岛国到底在哪?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夏天慢慢地过去,秋天快要来了。 我和棣坐在房顶上,吃着大太监送饭时专门带来的小糕点。 我边吃边问:“你怎么也不回家看娘了?从五月到现在都过去…嗯…四个月了,为什么不回去了?” 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声说:“我陪着你,要回咱俩一起回,不然我也不回。” 我喂了一块糕点给他,想了好一会,终于说:“我觉得我好像回不去了。我觉得皇上好像恨死我了,好几次我都觉得要不是我的盘龙透髓功还有点用,他就会杀掉我。” 棣吓了一跳,一把抓住我,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把这些年的想法告诉他。 棣的脸不再是红一阵白一阵,而是青一阵黑一阵。停了半晌,咬着牙说:“我不会让他杀你的,就算是死,咱们也得死一块。” 我靠在他身上倒也不在意,这两年几乎天天想,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就一点可惜,我老是被你压着,还没压过你。不行,要是皇上真想杀我,那我得向他要个请求,说什么临死前也压你一次,让你也知道知道下面的滋味,省得你老问我舒不舒服。” “你本来就舒服嘛,每次看到你都是眯了眼一脸迷醉的样子…” “还一脸迷醉呢,那事后都是谁起不了床啊,还有…那个的时候都不敢用力,疼得要死,本来就饿,还不敢吃东西,只敢喝点汤喝点粥。你看我现在瘦的,身上都没肉了。” “是瘦了,抱起来怪咯的…” “滚!” … “槐,说不定咱们谁也不会死,李大哥也会真正好起来。咱们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爬山,游水,出海,捉鱼…要是咱们再迷了路,就不会像上次一次挨饿了,咱们什么也都会了,我给你烤鱼,烤飞鸟,摘山菌,木耳,野菜。” “那我做什么?就光吃?” “谁说的,你什么也不用做,躺在下面享受就行…呀~” 我狠狠地拧在他腰间,疼得他直跳起来,一个没站住,骨碌碌滚了下去。 我瞪着他看着他从房檐处一个挺腰施展轻功化险为夷,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仰头看我笑。 我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样过去,或者有一天颜箴会把我和棣一起带走,驾舟出海,护着李千山去寻找雪山朱果。 可是有一天,早上醒来,洗漱完毕去看李千山,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我傻了一样在屋子里找,连床底下也翻了,却看不到那两个人。跑到院子里,又冒险往树林里走了几步。 等我退出来的时候,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又是慌乱又是愤怒。转过头来,看见棣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一张纸。 我呆呆地走过去,和他一起看那张纸。 “小槐小棣,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们和我们一起冒险。等我为子重解了毒,把他完全养好,我们会一起回来带你们走。我不会让李千雪杀你们,你们放心。 颜箴留字。” 我看着信,上面的字都认得,可是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呆呆地问:“棣,这是什么意思?” 棣也像是失了魂,说:“好像是颜大哥带着李大哥去找雪山朱果的意思。” 我努力地想看清纸上开始模糊的黑字,说:“为什么他不带咱们一起去啊?他们说过要带咱们一起出去,为什么留下咱们?” 棣咬着牙说:“可能是太危险了,所以把咱们留下,上面不是说了嘛,等李大哥的身体好了,就带咱们走。” 我还是不懂,棣的嘴巴开开合合,说的都是些什么? 再看纸上的字,怎么也看不清,干脆扔了那张纸,抬头看看四周茂密的树林,脑子里乱得很,头也很疼,身体像绑了千斤重的大石头,疲乏得要命。 “我去睡一会,等颜大哥找我的时候再叫我。”说着转头往屋里走,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总之等我醒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个老态龙钟的大太监的手指正从的头上移开。 再看旁边,皇帝冰冷着脸坐在一边,见我醒来,眼中闪过一种情绪,又似担心,又似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看到棣跪在床里边紧张地看我,眼睛哭得通红。 大太监转头向皇帝说:“万岁,方槐没事了。” 棣用力握着我的手,哽咽地说:“槐,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我下了床,给皇帝磕头行礼,等抬起头时,眼前突然一阵发黑,等眼前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回了床上。 皇帝淡淡吩咐一句:“老高,给他端杯茶。” 大太监答应着赶紧跑到外面,过了一会,端了杯热茶过来。 “谢皇上赐茶。”我口中称谢,去接茶。棣的手比我快,抢先一步端了茶,另一手把我扶起来,靠在他肩上。 徐徐饮了一杯茶,热热的一股暖流从口中一路向下,连带着身体都热了许多。 大太监又端了一碗汤,用鼻子一闻便知是参汤,喝了一碗,觉得昏沉沉的头轻松了不少。 皇帝还在看我,目光闪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闭目休息一下,睁开眼直视过去。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有窗外树叶沙沙做响。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突然开口:“朕的王弟被颜箴带走,你们事先知否?” 我问:“他们走?不是还在那屋里吗?” 我看见皇帝和大太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棣也摇晃我的肩,刚摇了一下便止住,急道:“槐你怎么了?五天前颜大哥把李大哥带走了,你不是还看信了吗?你看了信就神智不清了,一连五天啊,你忘记了?天啊不会吧,你还记不记得我了?我是棣啊,是你弟弟,你看看我,你还记得我吗?” 他又开始摇我的肩,摇得我头晕脑胀,急忙说:“我记得你哎呀别摇了,我当然记得你。” “那颜大哥把李大哥带走的事你还记得吗?” 我扶着头想啊想,想了好一会,好模模糊糊记得好像看到了一封信,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不带咱们一起走?他们怎么自己走了?” 棣终于松口气,说:“哎呀你吓死我吧,天啊你可别再这个样子了,吓死我了,你若再不清醒,我一定会被你吓死。” 又向皇帝说:“皇上,我哥他真的清醒了。” 我此刻所有的事都想起来,颜箴带着李千山悄悄地走了,去寻找雪山朱果。 他们说话不算数,丢下我们自己面对这不可测的命运,面对这杀机重重的皇宫,面对这天威难测的皇帝。 心里一阵的绞痛——颜大哥丢下我,那个在我误坠悬崖陪我跳下去救我的的颜大哥丢下了我。 眼泪一滴滴地滚落下来,落到胸前的衣服上,有的滚落到大红被面上,有的穿进衣服里沾湿了胸口,先是滚烫然后冰冷。 第72章 我看着皇帝,突然问:“皇上,您会杀我吗?” 皇帝停了一会才说:“你怎么这么问?” 我说:“我们和颜大哥一起骗您,让李大哥装病,想带他一起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欺君之罪。还有,消魂是我做的,如果我没做消魂,皇上您也不会中毒,李大哥也不会为您解毒,总之要没有消魂,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因我而起,皇上您若想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求皇上放过我弟弟和我的家人,您就是将我凌迟,我也认了。” 棣急了,又开始摇晃我,用小小的声音骂我:“你疯了,怎么当面说?” 皇帝又不出声了,威慑的目光死盯着我,盯得我心里的慌乱恐惧像雨后青草使劲向上冒。 我深深吸了口气,壮壮胆子又说:“我知道罪不可赦,不敢求皇上放过我的家人,只求皇上看在您曾经看在李大哥面子上,放过我家人,来生变牛变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惠。” 用力推开棣死死抓住我的手,忍着头晕,伏下身,跪在床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是对大太监说的。 “老高,带他们回朕的寝宫,给他们沐浴,找身衣服给他们换上…这里,烧掉吧。” 我的心狂跳,大声说:“皇上,您若让我们当男宠,还是杀了我们吧!” 棣随着惊呼:“什么?当男宠?皇上您…” 屋子里响起皇帝暴怒的声音:“男宠?!你们可真会想,朕有三宫六院,数不清的美女,凭你们的姿色还想上朕的龙床?!你以为朕是李七那个混人,放着好好的女人不爱去爱个男人!你们再这样说一句,朕就杀了你们!” “老高,给他们沐浴的时候好好洗洗他们那张嘴!叫他们以后说话想清楚,别再惹怒了朕!朕能忍你们一次,不可能再忍第二次!” “是,老奴明白…两个小公子,穿好衣服吧,跟老奴回去…” 我和棣面面相觑,这就放过我们了?不杀我们了? 我跪在床上不敢动,棣却大声问:“皇上,您饶了我哥了吗?您不杀他了?” 皇帝气得说:“老高,把他俩的哑穴给封了,朕不想听他们说话!” 棣急忙说:“不用封了不用封了,我不开口就是。” 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我就说一句啊,我觉得皇上您真是天下最伟大的君王,您是天下最英俊潇洒的君王,您是天下最明察秋毫的君王您是天下最…! %%!@%*%#·—·!%·#¥!¥…%—·%!…”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棣的阿诌之词听得我身上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可他还没说完。偷偷抬眼看看皇帝,也是一脸忍耐的表情,不过脸上的阴郁森寒却越来越有化解的趋向。 不佩服棣也不行,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发自肺腑,听得让人热血沸腾。 皇帝终于打断了棣的滔滔不绝:“好了好了,方棣,朕以前怎么没听过你这么说,怎么不杀你们,朕就成了全天下最伟大最英俊最神武最明察秋毫最英明果断最…的君王了,你这是拍马屁你懂不懂,朕最讨厌的就是拍马屁的人,你不想朕讨厌你吧?” 棣端过我放在床头已经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说:“我这哪是拍马屁哪,要拍也是拍龙屁,皇上您是真龙天子啊。” “扑~”我再也忍不住,伏在床上颤抖着,捂着嘴死也不敢出声。 皇帝转头走了,留下大太监哭笑不得:“方小公子你…你也…唉——快起来随老奴走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第七十五章 小小的一个院子,小小的三间屋子,我们住一间,四个宫女住一间,四个太监住一间。 重新穿回了华美的衣衫,重新吃上热腾腾的华食,重新能一觉睡到天明不用被人半夜叫醒忙碌,重新无所事事和棣斗口。 每天所要想的就是怎么想法骗过宫门的侍卫跑出去玩一玩。 还要想法子怎么才能不让一大群太监宫女围着我们吃东西。这样吃吃不香啊,我还是喜欢那次吃螃蟹的吃法,东倒西歪,用手拿着吃得汁水乱淋,和他们大呼小叫,这样自由。 问过那些太监宫女,皇上这样把我们关在皇宫里,天天叫我们吃好喝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只说这是皇上的命令。 在那个小院里,虽然吃得是冷食,而且时不时就忙得四脚朝天,也比这样被人管着看着强。宫门就在前面,可是我们就是出不去。宫墙太高,又没有树,没有借力的地方,棣的轻功也无法一下掠上高高的宫墙。 再说想飞也得飞得了啊,那么多的侍卫太监们守着盯着,想翻墙也得有机会让他们全部闭眼啊。 棣又在郁闷了,噘着嘴说:“好不容易你可以经常抱你了,现在又没机会了。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啊,咱们又不是这宫里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侍候,为什么睡觉的时候咱们屋里也要有三四个人呢?哎呀好烦啊,我宁愿在那个小院子里。” 我也很郁闷,皇上这是到底想做什么啊? 皇上也不见我们,也不准我们出去。门口每天有四名侍卫站岗,一刻不离人,只要我们有想出去的意思,就铁塔似的一堵,直到我们退回去。 棣几次想出去都被堵回来,想动手又不敢,只能踢踢墙出气,一边踢一边叫:“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抬起头,没树,连个小鸟也不愿在这停留。 不光棣烦,我也快闷死了。 太监和宫女还可以四处走走,我们却连门也出不去。 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月,大太监又来见我们,笑着说:“两位小公子脸色好得多,模样也比以前更俊了。” 我和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头顶头,谁也不理他。 大太监又笑:“闷坏了吧,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立刻坐起来,棣比我还快,已经扑到大太监面前:“真的吗?我们可以出去了吗?呜呜我想出去,我快闷死了。” “想出去就快换衣服吧,外面天可冷的很。” 一路拐弯抹角,来到皇帝的寝宫。 太监侍卫宫女们都在殿外侍候,皇帝带着两个小孩在殿内。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看着有十岁左右,小的看着最多三岁。 咦?大的不是李千山的儿子李炀吗?这么大了?都快到我胸口了。 这孩子还记得我们,跑过来让我抱。 皇上的脸色不是很好,手抚在胸口,气有点喘。 那个小点的孩子坐在他膝盖上,用稚嫩的声音叫:“皇伯伯,皇伯伯。” 扑到我怀里的李炀扭了两下跳到地上,伸出手说:“小烨,过来,皇伯伯不舒服,让方槐小叔叔帮皇伯伯看看。” 名叫小烨的孩子闻言,反而巴皇帝更紧了,说:“不要,皇伯伯难受,小烨要哭…”说着哇地大哭,眼泪珠串般落下来。 棣撞了我的肩,小声说:“瞧,比你眼泪来得快啊。” 我没理他,看着李炀跑过去哄小烨,又是擦泪又是想抱他。 皇上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拍拍小烨,说:“乖,和你哥去玩一会,皇伯伯有点不舒服。” 皇帝发了话,那个叫小烨的奶娃也不听,反而死揪着皇帝的龙袍,鼻涕眼泪使劲往上抹,一边抹还一边哭着耍赖。 我看看皇帝,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再看看大太监,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神情。 棣突然跑过去,蹲在皇上膝前,对那个奶娃说:“你叫小烨啊,什么烨呢?树叶的叶还是书页的页?谒见的谒还是黑夜的夜?” 小烨转头看看他,咬着指头想了半天,说:“烧火的烨。” 棣傻了眼,说:“烧火的烨,这是什么啊?皇上,我不懂。” 皇帝勉强笑了笑说:“一个火一个华的烨。” 棣在手上写了写,吐吐舌头说:“啊,这个字念烨啊,我一直以为念华呢。” 这下皇帝放声大笑,然后捂着胸口直喘,脸也变成酱紫色。 我走过去说:“皇上容我放肆。” 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惊异地发现竟然有几处经脉闭寒得厉害,应该是被人用重手法截住的,再不赶紧给他疏通开导,到时必会气血堵塞,闭气而亡。 想也不想,一把揪起那奶娃,丢到棣手中,沉声说:“你们快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盘龙透髓功为人疗伤次数多了,越来越得心应手,特别是为李千山动功驱毒这两年,逼着自己挖掘内功的潜力,已经学会用输入内力护住对方的心脉。饶是如此,颜箴还不止一次说我身在宝山不知宝为何处,盘龙透髓功在我手里简直是糟蹋。 我不懂武功,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好好听爷爷讲那些武功心法,就连盘龙透髓功的心法也没好好听,只是按着入门法门练而已。 这些年来,发现这种内功用在救人上却是事半功倍,可惜爷爷现在不知何处,无法重新向他求教。 皇帝的症状很凶险,治起来却快,只一顿饭的功夫,便打通了所有的经脉,气血融合,面色红润。 我缓缓收功,觉得有点奇怪,这种载断人经脉的手法看似狠毒,却不像是要制于人死地的招术。 皇帝到底还是吐出一口紫血,这倒不用怕,只是体内气血闭塞时产生的瘀血,只需用参汤补补便可。 在皇帝面前,我到底有些胆怯心虚,不若棣在他面前那么放松。小心翼翼地用白绢拭去他嘴边血痕,便老老实实退在一边不再言语。 第73章 皇帝吐出一口血后有些茫然,又有点愠怒,还有点心酸。 看了我一眼,说:“方槐,你的内功哪里来的?” 我低头轻声说:“是我爷爷教的。” “哦,”皇帝手指在龙椅上轻轻敲着,说:“你把内功心法写出来献给朕可好?” 我愕然抬头,然后又低了头,说:“不可以。” 此话一出口,登时觉得身上发寒,看也不敢看那个浑身上下发着寒气的万乘之尊。 “爷爷教我的时候我还不到六岁,就连开始练时也是爷爷为救我命先打通我的经脉,后来用真力引导我才练成,后来则是心有所念,气有所动。我曾经教过颜箴大哥,他却无法练成,可能是心法记错了。如果冒然将心法传给皇上,若有不测,方槐万死难脱其疚。” 皇帝身上寒气收敛一些,淡淡道:“这个朕可以不用练,只让老高练,他内功深厚,练起来应该不难。” 皇帝未说此话时我便觉得不对头,现在更觉有异。大太监身怀高深武功,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皇帝不找他疏通被人截断的经脉,内功深厚的人应该能够很轻松地疏导气血经脉啊。 “那里有纸笔,你去写。”皇帝目中闪动不知名的光,我偷偷抬眼看他,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心里一阵狂跳,赶紧走到案前研墨提笔疾书。 盘龙透髓功入门心法并不多,只两页字便写完,小心吹干墨迹,用镇纸压住。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说:“你先和方棣下去吧。” 我心里隐隐不安,又不知道怕什么,看了他一眼,大着胆子说:“求皇上放我们回家。” 皇帝眼睛眯起来,微笑道:“过几天再说。出去后把老高叫进来。” 忐忑不安地走出这间原本不冷,可越来越让我心里发冷的宫殿,走到外面,恰巧一阵寒风袭来,我长长舒了口气,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却觉得比屋里暖和得多。 棣正陪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玩,在宫殿檐廊下绕着柱子追逐,见我出来,一个扭身扑过来,巴在我身上。 “皇上怎么了?现在好了吗?”他跑得有点热,脸红红的。 我正想说话,李炀也扑过来,一把抓住棣的衣服大叫:“抓到你了,快抱我飞!” 说话间那个奶娃踉踉跄跄扑过来,抓住李炀的衣服,奶声奶气地说:“抓到哥哥了,小烨也要飞。” 棣笑着说:“你等会,我带他俩玩一会。” 一手抱一个,也没见怎么动,人已经窜出去好远,然后身子腾空而起,在殿前广场上绕圈子跳来跳去。 引得那两个孩子大声尖叫,一声尖叫外加一串欢笑。 我也不想马上回到那个闷死人的小院,坐在白石台阶上抱膝看他们。 好久没有看过棣开心的笑脸了,好像从进了大牢,到李千山中毒,他就没怎么笑过。偶尔笑也是嘴角稍稍翘起,笑意还没到达眼睛便已消失。仅有的几次稍微开心点的笑脸也是从家里回来后,拉着我述说家中一切时指手划脚地说笑,可是一看到我漠落的神情也就不再刺激我,只是一起吃着家里带来的东西。 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脸,心里的不安也抛到脑后,眼中没有了钉子似的侍卫,没有森严的宫殿,只有一大两小开心跳跃的身影。 冷不防,棣抱着孩子又窜过来,大叫着说:“槐,你笑了,好久好久没见过你这么笑了,哈哈今天赚到了,又出来玩,又碰到两个小宝贝,还看到你笑。” 我摸摸脸,我笑了吗? 原来我也好久好久没有笑过了。 … 第七十六章 被几个侍卫和太临押犯人似的重新回到住了一个月的地方,倒觉得这里比皇帝寝宫好得多,至少没人用那种让人看了心里发寒发颤打哆嗦的目光盯着。 乱没形象地躺在床上,棣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让坐在案几边的我看了心里直发毛,让守在屋里的四个宫女看了直脸红。 “拜托你别笑得那么白痴好不好?”没好气地低吼。 终于忍不了那些宫女红着脸看棣一眼,低下头偷偷从睫毛底下再溜一眼,本来红得不能再红的粉脸上居然再红几分。 被骂了白痴,棣倒没和我争,只是傻呵呵地笑,跳下床冲到我身边,从背后搂着我的脖子说:“李大哥的两个儿子真好玩,没想到那个小的居然长这么大了,当时咱们被关到牢里时他还没出生呢。呵呵,他叫我小小叔叔呢,我让他叫我方棣叔叔,他就是不叫,只肯叫我小小叔叔,呵呵,呵呵。他还流了我一脖子哈拉子,还亲我,哈哈,身上一股奶味,闻起来好好闻。呜呜,都不想洗澡了,真想留着这一身奶味,你闻闻,好闻不?” 我伸手推开他,说:“难闻死了,离我远点,还有,今晚不洗澡不准你上床。” 棣很诧异地说:“你不喜欢吗?真的很好闻耶,你闻闻,你再闻闻。” 我皱着鼻子用力推开他,说:“难闻死了,快离我远点,不然我点你穴道啦。我宁愿闻草药的味道也不喜欢这股味。” 棣终于松开我,不相信地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嘴里嘀嘀咕咕:“不应该啊,明明很好闻的。要不你不喜欢小孩?不可能啊,你明明很喜欢小炀往你怀里钻啊,为什么喜欢大的不喜欢小的呢?” 我郁闷地站到窗前,看着门口四个侍卫钉子似的站在那里,回想起和那两个娃娃分开时,三岁小奶娃哭着揪着棣的领子,扒开他的手指又改成揪棣的头发,一边揪还一边哇哇地哭,死也不愿离开棣的样子。 连皇帝亲自来分也分不开。 棣也死死抱着小奶娃,让那小东西口水洗脸,天知道明明棣除了我谁也不让亲的啊。 最后还是大太监轻轻点了小家伙的睡穴才把他们分开。走的时候,棣的眼圈也红红的。 棣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说:“真是奇怪,李大哥的两个儿子都没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太像的样子,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不会像李大哥。不过小烨比小炀长得漂亮哦,哈哈,他好缠我,真想把他抱回来玩。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喜欢小孩子呢,要是咱们也有孩子多好,长得和咱们一模一样,天天带到街上玩,让他们看着流口水。哎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孩子…” 我说:“这个好说,等皇上让咱们回家了,我娶了蓝洁,你也娶一个美貌大姑娘,第二年孩子就生出来了。我当伯伯你当叔叔,你可以随便带他们上街玩。” 棣一下子住了口,愕然望着我,脸色突然变了苍白。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哎呀我只是,我不要出去,咱们就在皇宫里呆一辈子好了,反正我…我…”看看四个伸长耳朵光明正大的偷听的宫女,我了半天说不下去。 我心里又酸又涩,棣喜欢小孩,想要自己的小孩,可是我们这样,除非听从娘的话,否则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小孩。 夜深了,我合目躺在床上,心潮翻滚,又不敢乱动,怕吵醒旁边睡熟的棣。 棣可没有我的顾虑,翻了个身,手搭在我腰上,头也往我怀里挤。 屋子里点着一支蜡烛,昏昏黄黄,两个宫女一个趴在桌子上,另一个趴在床的那一头,睡得正香。 我轻轻地把棣的胳膊放回他身上,悄没声息地叹了口气。 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情景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走来走去,棣无心的话也时时回想在耳边。 他想要孩子,而我无法给他孩子。 我为什么是他哥哥而不是别人家的女儿,如果我是别人家的女儿就可以光明正大嫁给他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我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哥哥? 深深吸一口气再悄悄吐出,心里沉重得很。 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同时一丝模糊不精的声音在耳边说:“槐…我不要小孩…只要你…” 心里剧烈地疼,转过头看那个安慰我的人,却见那个人嘟嘟噜噜,翻个身又睡着了。 原来是说梦话… 下雪了,我百般无聊地看着棣和几个太监在院子里堆雪人,又翻箱子找平时不大穿的衣服给雪人穿上,笑得嘻嘻哈哈,就连门神似的四个侍卫也不住伸头往里看,脸上带出一丝微笑。 “槐,快出来打雪仗,别躲在屋里,天天呆屋里,闷不闷啊?” 棣又搓手又跺脚,耳朵和鼻头冻得红彤彤。 我笑着摇摇头,这么冷,呆在烧了炭火的屋里还冷呢,我才不去外面受罪。 棣叫了几声,又跑到屋里拉我,我惊叫着躲他冰一样的爪子,他笑着往我衣服里塞。 终于被他摁到床上,作势往我胸口里放他的冰爪子,我尖叫着说不要。 他笑嘻嘻地说:“不给我暖手也可以,出去玩一玩,不然真会闷死。” 不分由说给我套件棉衣,强拉了我出门。刚一出了暖和的屋子,一股冷气让激得我打起哆嗦。 我缩头缩脑呲牙裂嘴,抓着门框叫着:“打死我也不出去,冷死我了,你还是杀了我吧。” 棣阴森森地说:“你想死?这还不容易,死之前先吃吃这个…” 脖子里突然针扎似的,刺骨的冰冷炸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哇——你往我脖子里洒雪——我捏死你!”松开抱着门框的手,冲到雪地里抓雪,团成好几个雪球,兜在衣摆里,追着棣用力打。 院子不大,可是怎么也追不上,掷出的雪球也全部打空,反而吃了不少雪球,头上脸上脖子里衣服上全是雪。 “该死的,你给我停住,不然我饶不了你,你给我站住,乖乖地让我打几下,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你,哎呀你又打我,想死了你,等下抓到你一定点你穴道,埋在雪里冻死你,哇——” 一个雪球正正打中我的嘴巴,顿时吃了满口的雪。 第74章 我呸呸呸吐了半天,恼得不行,咬牙团着雪球,继续追着打。 棣的身法太快,几个侍卫也光顾看我们玩了,一个不留神,居然让棣逃出了院门,这才醒悟,有两个急忙追出去。 我气得直跺脚,等到看到门口人影晃动,不分由说,一股脑地把雪球全泼水似的砸过去。 “哎呀——”一声惊叫。 咦?声音不对,展目细看,来人居然是江德卿。 满头满脑都是雪,张着嘴木呆呆地站着。 我也吃惊不小,平时这院里谁也见不到,谁知偶然来一次人居然就是江德聊。 “那个,对…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弟弟…” 江德卿不说话,见鬼似的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身子也在哆嗦,好像被雪打傻了。 我又想起他胳膊的事,更加不好意思,急忙跑过去给他拍打身上的雪,头和脸都没放过,被我用力拍打好几下。 说实话,几年的隐居生活不见外人,冷不丁见到一张熟悉面孔,就算是心里再不爽他,也是很高兴的。 江德卿就站在那里被我拍打半天,直到我怀疑他真傻了,毫不客气地用手用力戳他的胸口好几下才清醒过来。 第一个举动便是伸开双臂。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退后好几步。 不是我胆小,实在是这人太胆大包天。 江德卿立刻向前,我立刻后退,退了几步退到台阶前,一屁股坐地雪地上,再想爬起来躲已经来不及,身子一暖,已经被他抱了个满怀。 我毫不客气,一指头点得他动弹不得,然后从他怀里钻出来,怒声道:“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怎么就改不好了?每次非得让人打了骂了才痛快啊?告诉你,若再这样,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再原谅你!” 江德卿恍若未闻,保持着抱我的姿势,眼中流下泪来,说:“小槐,刚才听着像你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或是听错了,没想到真是你…这几年你跑哪了?我听说你坐了牢,想救你出来时你已经失了踪…我到处找你,找得你好辛苦,没想到在皇宫里遇了你…” 外面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太监,说:“我的小候爷啊,您让奴才好找,皇上还等着见您呢,快去见皇上吧,别叫皇帝等急了…” 江德卿说:“你怎么会在宫里?皇上表哥怎么从来也不告诉我你回来了?你在这里多久了?你…” 我伸出一只手,说:“你别问,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你快去见皇上吧。” 恰在此时,棣被侍卫揪回来,用力推回院子里,怒声说:“你再跑出去,咱的刀剑可不长眼!” 棣没理会他们的恶言恶语,吃惊地看着江德卿说:“小江,你怎么来了?” 江德卿动不了,只能说:“方棣,你怎么也在这?” 棣狐疑地围着他转了两圈,说:“你这是什么姿势?你是不是又想占我哥便宜,你找死啊你!”说着拳头就砸了上去。 我急忙挡住,“棣你干什么?多大了还动手动脚?他还要见皇上呢,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江德卿激动地说:“小槐你居然帮我说话——” 我怒,踢了他一脚说:“小槐也是你叫的,以后不准你这样叫我!” 棣又围他转了几圈,突然伸手抱住他激动地说:“哎呀,好几年没见过熟人了,真高兴,今天别走了,陪我们吃饭吧,我们都好几年没见过朋友了!” 跟来的太监着急地说:“小侯爷,万岁爷还等着呢,您可不能再耽搁了…” 让我们想不到的是,遇到江德卿不久,皇上就下旨让我们离开皇宫,放我们回家。但是有一条,不准说出李千山中毒的事。就说我们在牢里关了几天就被放出,和李千山颜箴一起出去玩了几年,后来想家,就回来了。在皇宫里是因为给皇上捎信,被皇上留住几天,问问李千山的情况。 一番话让我们背得滚瓜烂熟,做着梦被人问也能不错字说出来时才放过我们。 离开皇宫的时候是江德卿来接得我们,密不透风的大轿子足够我们三个坐的,脚下居然还能放个炭盆,暖暖和和。 走前向皇上辞行,皇上对着我时脸上似笑非笑,对着棣的时候脸上就和霭许多,嘱咐我们不准离开京城,随时等候传唤。 终于离开皇宫了。一出宫门棣就窜出去跳了半天,又伸胳膊又伸腰,大声呼喝几声。 我躲在轿子里没脸出去,生怕别人知道我是这傻子的哥。 棣的头又伸进来,笑着说:“小江,你的马让我骑一会,你和我哥坐轿子吧。” 还没等我反对,人已翻身上马,窜出去好远。 我拼命向轿壁缩,一脸戒备地看着越凑越近的江德卿,恶狠狠地说:“你离我远点,你要是敢再碰我一下,我就点得你三天动不了!” 江德卿吃过苦头,不敢再靠近,一脸委屈地说:“小槐你怎么这么防着我?” 我不说话,心想不防你防谁?同时大怒:“不让你叫我小槐,你怎么不听!” 江德卿说:“你比以前好像瘦了,不过脸色白白的倒还好。在外面苦不苦?我表哥他们怎么没回来?你在外面想不想我?” 我一脸的嫌恶——想你? “喂!你别再靠近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再过来试试,我可是会做毒药的,小心我毒死你!” “小槐为什么这么烦我?我也没怎么着你…” 马蹄声由远而近,棣一头扎进来,说:“不行,让我哥和你这头狼在一起,我不放心!” 第七十七章 和以前相比,简直是天翻地覆。 首先是人少了。 管家一家子陪着爹爹去了南方。李叔张伯两家六口人陪着娘住在这,两个丫环两个侍候娘和新来的蓝洁。 以前家里二十多个男女仆人,现在只剩八个。 然后是房子少了。 后院租了出去,这几年娘就靠着这租金生活。 娘和蓝洁还有两个丫环住在东院,我和棣住在西院。李叔张伯他们住在前院,每天晚上轮着班过来陪我们。 娘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了。除了见到我和棣突然一起回家时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很快又变得愁云惨淡,再看我们时的神情让我看不明白,不知为什么,让我心里有点发虚。 如果说娘脸上还能再有点笑容,那就是面对蓝洁的时候。 想想长大后重新见到那个在我脑中小小的,张牙舞爪,伸胳膊蹬脚,扯着嗓子哭叫的小丫头时的样子,一个漂亮得跟画一样的小姑娘躲在娘身后露出半张脸,大眼睛骨碌碌地在我和棣身上转来转去,迟疑地叫着:“母亲,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哥哥?” 我这才知道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蓝伯伯的女儿。 棣也愣着神,睁大眼睛瞧着小姑娘,愣了半天,突然扯着我到了一边小声说:“我的天,这是那个丑八怪吗?我…我一想起她尿我一头就想揍她,可是这个样子,我咋揍得下去啊?你说如果我说出她小时候的事,她会不会羞死?” 我正想笑,那个小姑娘已经跑到我们面前,抬着粉红粉白的脸叫我们:“槐哥哥,棣哥哥。” 眼睛还在我们脸上打转,显然分不清我们谁是谁。我还没什么动作,棣已经先动了手,一把捏住那吹弹可破的小脸,笑着说:“蓝家小妹子,我是你棣哥哥。” 小姑娘露出大大的笑脸,说:“方家小哥哥,我是蓝洁。” 想想我和棣以前一块佩饰能花一百两银子的奢侈生活,再看看娘现在的生活,觉得真是对不起爹娘。 怎么挣点钱让娘和蓝洁过得好一点呢?要不我开个医馆? 还没等我想好,江德卿先送来一百两银子。 我气得变了脸,想给他扔出去,他忙着拦住我,急急地说:“小槐,别以为我这是可怜你来接济你的,不是的。这是我娘让我求你给她做点香粉,现在是冬天,她的脸有点干,还有点痒。还有几位姨娘、姐姐、嫂子们,她们也想求你的胭脂香粉,只是不好前来。” 我瞪他,说:“谁让你告诉她们我回来了?!” 江德卿说:“我…我忍不住,你回来了,我真的好高兴…就告诉了爹爹…” 棣倒无所谓,掂起一块银子说:“一百两银子啊,可以买好多东西呢。我想吃王记的茶香瓜子,还想吃后街的牛肉,娘昨天还说过年时给小蓝妹子做新衣服呢,可惜没多余的钱。这下可好了。” 江德卿有点呆,说:“小蓝妹子?谁呀?” 棣冷冷地说:“我未来的嫂子呗。” 我低了头,不敢看棣。 以前说过只要我一回家就对娘说退婚的事,可是真的到了家,看到娘清减的面孔,额头眼角隐隐露出的细纹,身上半旧的衣裳,还有长大后初次见面的蓝洁清脆地叫了声“槐哥哥棣哥哥”,然后围着我们转来转去,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样子,拒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几年给爹娘惹的麻烦太多了,而且蓝洁父母双亡,我怎么也没有脸说出这些话。 背地里棣和我治过好几次气,好几次发脾气说我说话不算数,我若不说他自己去说,可是一直也没开了口。 那脸一直也没好看过。 江德卿傻了,看着我说:“你要成亲了?” 棣冷冷地说:“可不。” 江德卿惨白了脸,手一松,银子掉到地上,失魂落魄地说:“你要成亲了,你要成亲了…” 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我急忙追出去拉着他说:“喂,小江,你不会再干傻事吧? 第75章 告诉你,你要是再犯傻伤害自己,我就…我就…” 江德卿转过头木头似的看着我,喃喃说:“没想到你…你要成亲了,你要成亲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棣也瞧得不对,过来抓他双肩用力摇了几摇,说:“喂,你可别在我家犯病啊,我哥成亲关你什么事啊?” 江德卿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说:“你真狠心…” 我心里直犯堵:明明比我们还大着两岁呢,已经行过冠礼了,怎么还这样? 其实我知道他喜欢我,喜欢得连我一句狠话也吃不住会死心眼地自杀。 如果我再刺激他,会不会又想不开? 想了想,绝情的话就变成:“你别这样,咱们可以当朋友啊,我把你当朋友,真的当朋友,只要你别动手动脚。” 棣咬了下唇,用力呼出一口气,说:“你真狠心…” 我心里更犯堵了:怎么全成我的错了? 晚上棣气呼呼地抱了被褥放到外间躺椅上,我知道他生气,又不敢说。 李叔检查完门户回来看到我们的情景,笑呵呵地说:“棣少爷,又和槐少爷闹气了?” 棣生气地说:“谁敢和他闹气。” 我在里面不做声。 李叔笑着劝他:“这么大的人了,来年就成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进屋睡吧,外面凉。快过年了,小心别冻着了,到时候又让夫人和你哥担心。再说,你不进去睡,我睡哪啊?总不能让老李这把老骨头睡外面吧?” 我赶紧出来,抱了棣的被子说:“还是回来睡吧。” 棣抿着嘴看着我,眼中又怨又恼,压住被子不让我动。 李叔还在说:“小哥俩动不动就弄别扭,越大越闹得凶,还不如小时候亲热。那时候啊,小哥俩天天吃一处睡一处,上午打了架下午就和好,再大的气也没隔过一晚上。我记得你们六岁吧,棣少爷逮了蛤蟆扔槐少爷脖子里,吓得槐少爷一头撞倒了知府大人的夫人,又把茶撞翻了,洒了好几位官太太的裙子,气得大哭一场。老爷一生气揍了棣少年一顿,这边还没打完呢,那里槐少爷已经抱着棣少爷哭了,老爷也打不下去了。还有就是七岁那年,棣少爷骗了槐少爷下水,差点没淹死。老爷气得下了重手,说有人劝就打得更重,夫人只敢哭,不敢劝,槐少爷从床上爬下来就给老爷磕头,磕得头上血花直流,老爷到底还是不打了…” 李叔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我们已经忘记地陈年旧事,我和棣情不自禁拉了手目光交缠。 李叔又说:“是啊,就是这样,这样多好,哥俩相亲相爱,有句话叫什么兄弟什么心,同心吧,可以切断金子…” 我微笑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李叔笑着说:“老李老了,也不识字,说不出这文绉绉地词。眼下咱们家里境遇不好,老爷又走了,你们兄弟俩更应该这个什么同心,好好地把难处给撑过去。我就不信,咱家还能一直这样。今天我看江小侯爷来了送了一百两银子,你看人家外人还帮你们呢,你们两个哪能连个外人也不如。穷家小户里兄弟还相亲呢。对了槐少爷,江小侯爷是不是让你给他家做那些抹脸的喷香的脂啊粉的?要我说呢,做就做,凭自己手艺挣钱养活一家老小,没什么丢脸的。你不知道,自打咱家出了事,那些官差老爷们把咱家的东西搜得一干二净,你做的那些香粉胭脂全被他们抢走了,拿出去卖,比你收得银子要多一倍。你们走了好久还有人偷偷来问呢,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家里还有没有剩保余的脂粉…” 我看着棣,说:“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继续做那些东西?我觉得男人做那些东西,给人感觉怪怪地。” 棣想了想,说:“有什么怪,再说,娘也应该过点好日子了。还有…还有你那个未婚妻,你不想让她穿得漂漂亮亮,带出去让别人看了喜欢?” 我偷偷捏他一把,小声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棣趴在耳边小声说:“她被别人喜欢了,娶走了,我才高兴,我可不想多个嫂子,我只想多个妹夫。” 经过李叔一说,第二天我们重新开始做香粉,没几天,门口又开始排队捧银子。 娘叫我们不要太招摇,以免再出事。 我苦笑,现在颜箴李千山下落不明,太师宰相他们相继灭门,谁还有闲心从我们身上找事由起事端?我只要老老实实坐在家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找上头吧? 现在上门的也只有江德卿一人。这人是牛皮糖,只要我一想翻脸,他立刻一脸委屈地望着我,好像我欺负他一样。明明已经二十多了,为什么还不娶妻,娶了妻子就会不用一从部衙里下了班就往我家跑吧?都不知道他姓方还是姓江了。 娘见他可比见我和棣亲多了,还有蓝洁小丫头,远远地见了他也会高高兴兴地喊:“小江哥哥。” 蓝洁若不是顶着我未婚妻的名号,还是很可爱的。夏天才满十二岁的她还是个孩子,天天围着我和棣转,给我们打下手,时不时还偷偷抹那些还脂粉,抹得粉嘟嘟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笑得我们做不下去,追着捉她用汗巾子擦脸,闹到娘忍受不了出来训我们几句,叫我们别欺负她。 有时候懒得做那些东西,就带了她一起出门到市上逛。一般这时候我都怕棣生气,走在后面。棣却大大咧咧拉了她的手,遇到什么好玩的就看,然后就跟人讨价还价,有一次一直还到小商贩黑了脸死活不卖了。 蓝洁笑得声音跟玉玲似的,回过头叫我:“槐哥哥,你怎么不过来牵我的手?” 我还没应声就见棣回了脸鼓眼瞪我,只好说:“我不喜欢牵人的手。你跟好你棣哥哥就行。” 听了这话蓝洁就噘了嘴,棣则笑开了脸。 过年了,家里不能像以前那样张灯结彩,小蓝洁父母过世不到一年,也不能穿红,我和棣就跑到成衣铺里给她买了件镶了兔毛的蓝色小袄,又给她买了好多的小玩意,守岁时拿了给她,让原来思念父母伤心的她破涕为笑。 娘也伤心,与爹爹成亲二十多年,这是头一次自己过年。可是天子严令不得违,私下里问我们好几次到底犯了什么事,我们都王顾左右而言他,胡七八扯一番,弄得娘也不再问我们,只是叹气,说:“好好的两个孩子,碰到了泰王爷和颜神医,弄得现在这个地步。” 我悄悄离开大屋,走到外边,看着茫茫夜空,听着零星而起的鞭炮声,想着:你们现在到底在哪里?雪山朱果寻到没有? 从我们回家一直到过年,娘都没有说过叫我和蓝洁成亲的话,也没像以前那样逼棣纳妾娶亲。估计像我们这样被皇上关过大牢的人,也没有几家敢把姑娘嫁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娘想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日子也过得挺好,想做点脂粉就做点脂粉,心情好了就给那些穷人免费瞧病赠药,闷了就和棣带着装成小男孩的蓝洁出门逛逛,除了不能出门(有一次和棣想跑到城外颜箴的那个庄子里玩几天被挡在城门口),其余的时候还是很惬意。 江德卿被我骂了几次,不敢再设法碰触我,每次都是眼巴巴忍耐地看我和棣。其实这人除了这一点讨厌外,其余的地方也不错,知道我们闷,带了我们去皇上御马苑骑马,去皇家园林里和破冰钓鱼。 皇帝可能也知道,也不管,有几次远远地看到他带着李千山的两个孩子在园林里转,孩子们看到我们,欢叫着跑过来,而他则转头离去。 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明明很想杀我的样子,却一直忍着不杀,对我视而不见。如果说因为江德卿是他最喜欢的表弟,而江德卿最在意的是我所以才不杀我,打死我也不信。 从几次的见面里我早已知道他恼死了李千山喜欢颜箴,针对男子之间的嗳味极为反感。如果他知道江德卿喜欢我,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为什么他不杀呢? 娘到底还是提出让我成亲的话题。 刚过完十五,娘大清早地把我们叫到正堂。 叫我三月初七与蓝洁成亲。 我当时就蒙了,蓝洁父母死了还不到一年,怎么也得让她守孝三年啊。 娘考虑得很周到,说不用守完孝再成亲,先拜堂,不圆房,这样也是可以的。反正京城里没有亲戚,安安静静的办了就行。等我成了亲后她就可以去南方陪爹爹。 我惊得半天不知道做什么好,摸摸桌子又摸摸椅子,站起来又坐下,转头看棣,棣眼睛睁得大大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脸上带着又激动又期翼的神情。 “娘——”我喊了声,心里在翻腾却张不开口。 娘淡淡地说:“我已选好了日子,三月初七大吉大利,过了这个日子还得再等大半年。打你们回来一来是没有好日子,二来想着你和洁儿不熟恐怕不肯答应,就让你们相处一段时日,看看你对洁儿就像亲妹妹一样,娘也就放了心。等你们的事办了,你们在京里好好过,娘就可以去找你爹爹了…” 娘神色平静,语气安祥,我心跳如鼓,又慌又乱。 我侧头再看棣,棣的眼睛睁得越发的大,又是拽我袖子又是拼命点头。 “娘,您也说了,我对洁儿就像亲妹妹一样,我只想把她当亲妹妹…” 不想让她当我妻子,这是我心里的话,可是还是没有说出口。 棣的脸都急红了,恨恨地瞪我一眼,咬着牙扭过脸不看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过了年你就二十了,行了冠礼就长成大人了,应该嫁妻生子了。 第76章 你先娶了洁儿,如果觉得洁儿还小可以再纳妾,洁儿也不是那么不明是理的人,她会答应的。只是有一条,不准你纳的妾欺负她没有爹娘,我们就是她的爹娘,会为她做主。从现在到三月初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下去好好准备吧。” 娘自说自话,眼睛根本不看我,只是望着门外。 我眼中的肯求和拒绝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棣重重地哼了声。 我又膝一软,跪在地上,说:“娘,我…我…” 娘还是不看我,淡淡地说:“为娘累了,你们俩下去吧。” 我抬头看着娘,心几乎从嘴里跳出来,跪行两步,拉住娘的裙角, “娘——” 娘不能再装着无视我,颤声说:“槐儿,你长大了,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是个知书懂礼的好孩子,不会让娘伤心,是不是?” 我心里一阵的发空,心几乎不再跳,娘知道了,娘不知道怎么知道了… “娘…” 娘站起来,扯着自己的裙子急急地说:“娘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用力扯出我手中的裙边,急步往外走,突然又站住。 我回头一看,棣跪在娘前面挡住去路。 “娘,不要逼我们好不好?” 娘退了几步,重新做倒在椅子上,颤声说:“你们俩…你们俩…是想让娘死吗?想让娘没脸见方家列祖列宗吗?” 棣还想开口,我一把掩住,深吸一口气,稍稍制止住心里的慌乱,说:“娘,经过这些日子,我实在只把洁儿当成亲妹妹,实在无法把她成未婚的妻子,求娘不要逼我娶她。” 棣挣脱我的手,说:“槐你…” 娘脸色苍白地说:“这婚是你亲自提出来的,到了现在又想退亲,你叫洁儿如何受得了?” “亲事是儿子小时不懂事,现在长大了,实在不能耽误洁儿,还是请娘对洁儿解释,我会以哥哥的身份照顾她一生一世,万万不能娶她。” 娘气得直哆嗦,怒道:“你一句不懂事就了结了?洁儿毫无过错被你退婚,你让她何自处?如何有脸面面对世人?” “…”我无言以对,蓝洁没有丝毫的过错,有错的是我们。 娘气得浑身发抖,说:“槐儿,你一向听话,为什么这次不听娘的话了?真的是儿大不由娘了吗?”停了停放缓了口气又说:“洁儿身世可怜,父母离世还不到一年,她孤苦零丁,举目无亲,投奔了这里,就是因为你是她未来的夫婿。如果你不娶她,她有何面目在这个家里住下?你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吗?” 说得我低下头,刚才鼓起勇气说的那些话再也无法说出来。 娘小时候讲的那些话重新在心里起伏,如果我婚了婚,蓝洁会不会羞愤自尽? 想到这又想起蓝洁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叫着:“槐哥哥。”应该不会吧,她看上去挺活泼可爱的,应该不会像娘所说的那么严重吧? “娘,我发誓我会对洁儿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娶她…” “不想娶也得娶,婚事是你向洁儿父母亲口提出来的,如果想退婚,也得让她的父母亲口同意!”娘一句话让我哑了口。 “娘,你明明知道蓝伯伯蓝阿姨已经去世了…” “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去世,所以我才不希望我的儿子做出这样言而无信卑鄙无耻的事来!” 我被这句严厉的话说得心里又羞又愧,半天抬不起头来。 怎么办怎么办?娘铁了心让我娶洁儿,我该怎么办? 正在此时,棣的声音传到我耳中:“娘,我不会让槐娶洁儿妹妹的,他不喜欢洁儿,他喜欢的是我,娘还是为洁儿妹妹重新定门亲事吧。” 我吃惊地望着他,“你…你说了?” 棣点点头,扑过去抓住娘的脚说:“娘,求您了,求您了~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我和他早就在一起了。娘,求你成全我们。”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神坚决。 我再看看娘,娘脸色惨白如纸,目光凌厉地瞪着我,颤声说:“你…你…”突然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 我急忙扑过去扶起娘,为她诊脉,娘很快又醒了,见到我和棣,突然用力把我们推出去,怒声道:“你们这两个畜生!我没有你们这两个畜生儿子…” 脸上又转为哀痛,哭着说:“我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两个…” 站起来身子一晃,我们喊着娘急忙又去扶,娘掸什么脏东西似的急忙拂开我们,怒声说:“滚开!别碰我,我不是你们的娘,我没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儿子!” 蒙着脸哭着出去。 第七十八章 我和棣面面相觑,跪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蓝洁跑了进来,见到我们就急急地说:“槐哥哥,棣哥哥,母亲哭得好伤心,哭昏过去了,你们跪在这做什么,快去看看母亲啊。” 我和棣互相看着,不约而同爬起来往外面冲去。 急急忙忙跑到东院,张伯李叔他们已经守在门外,见到我们就说:“你们怎么惹了夫人生气了,越大越不听话…” 娘躺在床上,脸如金纸,气弱神衰,昏沉中眼泪也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实在不敢看别人的目光,跪在床上为娘疏导气急於塞的经脉,过了好一会,娘才幽幽叹出一口气,嘴里喃喃道:“这两个畜生…” 我不敢答话,要了纸笔,写了药方叫李叔找人拿药煎熬。又拉着棣退到门外跪在院子里。 蓝洁一会照看娘,一会跑出来问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问了几遍棣恼了,张口骂道:“发生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哪里会出现这么多事!” 我急忙喝斥:“棣你住口!” 蓝洁被骂,哭了起来:“我?我怎么了?我今天又没打破东西,也没让母亲生气…” 我深吸一口气,缓解一下心口的憋闷,安慰她说:“没你的事,是我们俩不好,惹娘生气。” 蓝洁哭着说:“你们惹母亲生气,道歉求她原谅就行了,为什么要怨到我头上,又不是我惹母亲…” 棣怒气冲冲地说:“你还说?快滚!现在我不想见到你,滚啊!” 我急了,用力推他,骂他:“你发什么疯?关洁儿什么事,明明是咱们对不起她,你还骂她!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棣不加提防,被我推得摔倒,顿时大怒:“你骂我?你还护着她?” 我四顾,旁边张伯忧心忡忡,另外四个仆人神色惊疑,蓝洁眼睛哭得红红的,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忍下心头慌乱和郁火,我轻声求他:“棣你别这样,压压火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吵。洁儿本来什么错也没有,是咱们惹娘伤心,你还骂她,我当然要护着她,她是咱们的妹妹,不是吗?” 棣冷笑道:“妹妹?你还不如说她是你没过门的妻子…” 洁儿哭着说:“我本来就是槐哥哥没过门的妻子!” 我心里一窒,立刻扑到棣身上,死死抱住他,拼命制止住他的狂怒。 棣的力气真的很大,一下子就掀开我,冲到蓝洁面前,一把把她揪到半空里怒道:“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捏扁你!” 蓝洁吓得哇哇大哭,只是叫:“槐哥哥救我——” 我扑过去一指点了棣的穴道,把蓝洁解救出来,吩咐张伯和其他仆人把他抬回西院绑起来。 棣的眼中冒出火来,咬牙切齿,却是做声不得。 我的心分成三半,一半在伤心的娘那,一半在愤怒的棣那,剩下一半在哄着无缘无故被骂的蓝洁身上。 我的心很疼,我的头也很疼,嘴里说着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眼前只有棣被抬走前愤怒的眼神。 蓝洁揪着我的衣服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问我到底她哪里做错了,棣哥哥冲她发这么大的火? 我安慰她:“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等她哭声渐渐停下,我让她回到屋里照看娘,然后继续跪在院子里。 天很冷,铅色的云压得很低,刺骨的北风呼呼地刮着,穿透我的衣服,直冷到骨髓里。 张伯李叔他们劝了我好几次,见我死活不起,只得找来棉衣让我穿,又熬了姜汤烫了酒让我喝了祛寒,我只是摇头不要。 张伯就叫人搬来柴火,在我前后左右堆了四堆。我开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后来明白他要点着让我暖和一些,不知为什么,居然笑了起来,说:“张伯,您这是做什么啊?您快让他们搬走,不然我换个地方跪。” 张伯说:“槐少爷,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夫人这么生气?” 我闭上嘴不再说话。 张伯刚给一堆柴点上火我立刻站起来,跪在院角,不管那里有一层冰,跪了下去,吓得张伯急忙过来拉我,拉到以前的地方,又叫着:“老李快熄了火,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拗,还是跪这吧,好歹这里捂热了点。哎呀这该死的天,咋这么冷~” 火熄了,我继续跪在寒冷逼人的院里。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又从中午一直到下午,等到娘终于肯见我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动了。 娘又气又痛,一行泪一行数落。 张伯早就备下滚烫的热酒和姜汤,不分由说给我灌下去,呛得我眼泪流了一脸,嘴里嗓子里火辣辣的,胸口却热了起来。 我能够说出话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娘,你答应我…” 娘斩钉截铁:“不行,你一定要娶洁儿!” 我闭了眼,挣扎着走到院子里,继续跪下。 第77章 娘站在门口流泪说:“你就冻死在外面吧!”关上门。 张伯又是扭手又是拍腿,叹气道:“槐少爷,你这是拗什么啊?这样你会死的!天啊,老爷也不在,你们娘儿俩这是闹什么呀?老李,快把棣少爷放了,哎呀呀,这事闹的~” 棣很快过来了,一把抱起我,怒声说:“你想做什么!想活活冻死吗?你想让我心疼死吗?” 抱着我回到西院,让李叔他们烧热水准备浴桶,然后把我扔到热气腾腾的水中。 刚开始我根本感觉不到水的热度,只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冰寒入骨,过了好一会身上才有一丝感觉,热气慢慢地从毛孔里往里渗,慢慢赶走了浑身的冰寒。 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个举动后来给我带来了怎样的痛苦,稍一变天,浑身的骨头就咝咝地冒着寒气,酸软痛楚,让我彻夜难眠。每到这时,棣就会痛惜地把我搂在怀里,一刻不停地为我揉搓全身,缓解我的痛苦。 棣趴在桶边忧郁地看着我,问我:“咱们怎么办?” 我软软地靠在桶沿,喃喃地说:“棣,娘想让我死,她真的不想再要我了。咱们这是逆天,是丧德,咱们让娘蒙受了耻辱,咱们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棣紧紧攥住我的手腕,说:“我不想死,你也别想死,咱们就算错了,也要错到底。反正咱们已经做了,就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了,好不好?” 我轻声说:“你知道吗?那次咱们被人围攻,你回家取药,康平府的官差抓住我,他们拖着我,我的衣衫不整,头发披着,光着一只脚,被别人打着骂着,那么多人看着。当时我绝望极了,再没有比那时丢脸了,心里又气,又急,身上又痛,又是羞辱又是丢人,自己最狼狈最丑的一面暴露在那么多人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是死了。可是今天,娘看我的目光让我觉得比那个时候还丢脸,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就像娘所说的,是个畜生,因为只有畜生才能做出勾引自己亲弟弟的事情来…” 棣着急地说:“不是你勾引我,是我自己喜…” 我掩住他的口,哀伤地看着他,轻声说:“是我,去神医谷前娘和我说了三天话,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只觉得娘这样做是小题大做,后来不知怎么着明白了,我是喜欢你。在神医谷的时候天天就钻了这个牛角尖,光想着这件事。等后来你来了,我一边想着不要再和你走得太近,一边情不自禁想和你在一起,一面想让你像以前那样搂我抱我亲我,一面拒绝你,这么犹豫不决的,又想当娘的乖儿子,又止不住勾引你…不不你先别说,是我在勾引你,我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龌龊…你写信来的时候说你去了妓院,喜欢那里的女子,我就气得差点发了疯,每次当你多看别的女子几眼,我就恨不得抓花那女子的脸。这是真的,只是我从来也不说,你现在知道我有多坏了吧?我明明知道兄弟乱伦是天理难容罪孽深重丧伦败德的无耻事,可还是听从心里的邪念,和你偷偷摸摸,做下这些丑事,现在娘知道了,我…我真恨不得刚才就那么冻死,把我这身见不得人的罪过见不得人的心事全埋在土里。” 心痛得说不出话,只想把头埋在水里淹死算了。 棣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他们带我去妓院去那些妓女玩,她们亲过我,我觉得好恶心,当时我就想,如果是你亲我,一定不会恶心。她们还想和我好,我害怕,逃了,奇qisuu.书小江他们还笑我,其实我…我当时想,为什么她们不是你,如果是你我就…我也是喜欢你的,真的喜欢你。你没有勾引我,是我一直追着你缠着你,你怎么躲也躲不开,不是吗?你在山上很明确地拒绝我好几次,是我装糊涂,我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缠着你…我到了山上,心里很激动,想着终于能见到你了,可是…我看到你和颜大哥那么亲热,还…还想和我分开,我恼得踢伤你…后来咱们和好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有时候想和我在一起,有时候又躲开。你还记得吗?山里迷路那次,你终于和我亲热,我高兴得要命,没想到没两天你又要推开我,要不是颜大哥给我挑明了你的心思,可能我还得猜好久。槐,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就像颜大哥喜欢李大哥那样,如果有可能,我宁愿把命给你,也要你真正明白我的心。” 我在水里转过身,探出去搂住他的脖子,喃喃地说:“咱俩为什么是兄弟啊?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负罪的感觉了吧?我没脸见娘了,也没脸见洁儿了,要是咱们还在神医谷多好~” “如果你想去,咱们就去,一辈子不出来,好不好?” 我轻轻地笑起来,如果真能那样,该有多好。 娘并没有放过我,和以前一样,她选择和我谈,避开了棣。 从第二天开始,她就把我和棣分开,苦口婆心,引经论典,让我打消念头。 我晕沉沉的,没有精神和她讲,只是咬紧牙关一个字——不。 娘气得把我关了起来,关在柴房,不准给我吃饭,不准给我喝水。张伯他们心软,总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给我送吃的喝的。 他们说棣也被娘锁了起来,又说江德卿来过几次,被娘拒之门外。 柴房里很冷,又不能生火,张伯把棉衣棉被全从窗户里塞进来,让我裹着取暖。 我开始时还硬气,不盖不穿,可是当张伯说棣也和我一样,说要死一起死的时候,我把厚厚的棉衣和棉被全裹到身上,让他赶快告诉棣,让棣穿暖和,别冻着。 真的受凉了,浑身骨头缝里冒着凉气,又酸又痛,头也昏沉沉的,四肢无力,躺在柴房的草堆里盖着被子也直打哆嗦。 蓝洁跑来看过我几次,踩着碎砖踮着脚尖叫我给娘认错,求娘放我出去,有次还从手帕里拿出个捏成一团的小半馒头给我吃,她的个子太小,柴房的窗子太高,只能露出一双眼睛。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又明又亮,清得和水一样,看到她的眼睛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人,害得她因我蒙羞。 关到第四天,娘又把我叫到她屋里,问:“这些日子你想清楚没有?” 我努力站稳身子,说:“娘,求您成全我们。” 娘闭了一下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看来你们是铁了心,想让娘死啊。好啊,我成全你们,我成全你们,你们可以在一起,你们走吧,你们走吧…”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望着娘,问:“娘,您说什么?” 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娘成全你们,你们走吧!走啊,快走啊,你们怎么还不走?快走啊!”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嘶喊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娘这么失态过,跪在地上抱住娘的腿,哀声道:“娘,娘。求您不要这样,您别这。” 娘轻轻拂开我,面如死灰,神情绝望,疲惫地说:“你出去,让娘自己呆一会。” 我惊疑地看着她,她挥挥手,无力地坐在桌边,双手撑住头闭上眼睛。 我慢慢地退出来,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把门关上。” 我站在门外,酸软的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扶着墙慢慢坐在石阶上,抱着头埋在膝盖里。 头里面像是有针扎,像是有棍子搅,疼得一跳一跳的。我咬着牙用力摁住太阳穴,忍了好一会,努力回想刚才娘的失态,想着娘突然的转变,越想越不对头 难道娘突然想通了吗?难道娘心软了吗?娘真的是答应我了吗?她刚才甚至都没有提到棣没有提到蓝洁,她刚才的样子真是很吓人,好像万事皆休了无生趣的样子。 不对,万事皆休了无生趣? 我猛地站起来,站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晃了几晃,急忙扶了墙稳了稳神,站在门口听了听,敲敲门,里面没声音,小声地叫:“娘?娘?”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想了想,试探地推门,门从里面闩住了。 不对啊,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只是把门关上,没有闩,再说里面也没有别人,为什么要闩上门? 我又叫了几声,“娘,娘?你在里面做什么呢?开开门让我进去!” 我使劲推门,门怎么也不开。我急了,用力砸门。 “呯呯呯,呯呯呯!” 门里一片死寂。 我心里恐慌万状,大声叫:“娘,你快开门啊,娘你在干什么呢?” 凄厉的声音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叫出来了,我用力用肩膀撞着门,一边撞一边叫:“张伯,李叔,快把棣叫来,快把门撞开!” 有人急忙去找棣,我和张伯他们用力撞着门。 棣很快地赶来,一脚跺碎了窗户,从窗户里跳进去,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娘——” 娘悬梁了。幸亏棣从窗户里翻进去,救下了她。 娘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踩着娘的尸体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然后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终于受不了,哭着说:“娘,我全听你的,求你原谅我,我全听你的,你看看我,槐儿知道错了,求求您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我再也不和你顶了,再也不和你拧了,再也不和你拗了,求求您,别再做这样的事,槐儿死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求您了…” 我不敢看身边的棣,却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在纠结。 “娘,求您了,儿子不孝,这么大了还让您伤心,害你做牢,害你吃苦,害您和爹不能团聚,害您不想继续活下去。 第78章 以后我会听话,我什么话都听你的,我娶洁儿,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只要你别再这样,求求你~” 我用力磕着头,头在地上呯呯直响,血红很快模糊了我的眼,我听到娘在叹气,棣在哭。我感觉到娘温柔的手摸到我的额头,感觉到棣紧抓我手臂的手渐渐松劲。 我继续磕着头,不停地说,不停地哭,头仿佛很沉,身子好像很轻… 再醒来时头疼得很,里面好像有千万根针同时在刺,额头一跳一跳的疼,被包上厚厚地白布。 棣哀伤地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神凄凉,轻轻地说:“你到底还是要娶洁儿。” 我拉着他的手,痛苦地说:“你忍心看着娘心痛若死吗?娘要自尽啊,生咱们养咱们的娘要自尽啊!” 棣抬起头,忍住眼中不住打转的眼泪,说:“我不忍心,可是你忍心看着我难过。” 我拉着他的手,心痛得说不出话。 棣慢慢抽回手,看了我一会,嘴角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哥,三月初七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要赶快把身子养好,做一个听话的新郎官。” 慢慢地站起来低头走出去。 蓝洁悄悄问过我:“槐哥哥,你不想娶我吗?”不到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是发现了什么。 我努力维持着脸上了笑,说:“没有啊,我当然会娶你。别多想,好好只娘的话,做一个漂亮的小新娘。” 我的话并没有给她带来安心,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我一会,我轻轻瞌上眼,把那双盛满不解盛满疑惑的眼睛关在外面。 大红的新郎衣服做好了,棣扶着我试穿。 铜镜中那个苍白削瘦的人面无表情,大红的颜色也没能给他脸上增添一丝血色。旁边的那个人更是憔悴如斯,强撑脸上的微笑说:“哥,你穿红色没我穿得好看。” 我目光迷离,想起万树桃花中那个骄健如龙潇洒如风的红色身影,想起行若流云翩若神仙的舞者,想起那个为我舞为我笑为我洒下桃花雨的少年。 目光在镜中相遇,交缠,痴恋,手指深深的扣住我的肩,很疼… 日子一天一天临近,棣也一天比一天沉默。我听到他半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声音,听到他咬牙捶着被子的声音,压低了声音叫着“槐~槐~” 日子一天一天逼近,棣望着我时的眼神也一天一天充满了郁怒、痛苦和哀伤。 终于到了三月,依着俗礼,我和蓝洁已经不能再见面,可是娘却让我住进东院里的耳房,连饭也是叫人送到我的房内。 我枯坐如痴。 心,先是隐隐的闷痛。 后来变成持续的疼。 现在,心痛得已经麻木了,人也成了行尸走肉,没有了感觉。 真的要娶亲了吗?真的不能和棣在一起了吗? 一想到这里,心跳就仿佛停止,闷得喘不上气。心里凉得和冰一样,身子却总是温热不退,夜不安寝,白天昏昏欲睡。 三月初一 三月初二 三月初三 三月初四 三月初五 我推开窗户,让不能顺畅呼吸的我吸一点窗外寒冷清新的空气。 西边天上,是一弯清冷的月牙,凄凄惨惨,挂在深不见底的天上。还没从冬天的严寒里缓过劲的枯瘦的树枝用力抽打着春寒的风,发出呜咽的声音。 正房翻翘的飞檐好似一个怪物,狰狞地伸出房顶,四面浓黑的墙耸立着,把东院紧紧地锁住关住。 我用力抓住窗棂,抓破了窗纸,头用力地压在窗框,低声叫:“棣!棣!”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心里这么痛苦,就算是死也好过现在,眼睁睁地等着娶自己不爱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棣近在咫尺却天涯遥远。 “槐,槐,你在叫我吗?” 墙外好似传来棣的声音,我一愣,抬头侧耳细听。 浓黑的墙头好像出现一个黑影,转眼间那黑影跃下墙,再一眨眼黑影已经到我眼前。 利落地翻入窗内关上窗户,再紧紧地搂了我,搂得那么紧,似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 第七十九章 “槐,跟我走吧,咱们不在这呆了,走得远远的…咱们去山里,去海边,像以前咱们想的那样,远离尘世,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我实在受不了你娶洁儿,看着你和别人好,我会发疯的…咱们走吧,不要再管爹娘了,不管洁儿了,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心里难受得恨不得把它抓出来,没有心了也没那么难受了…槐,你穿件衣服,我带你走…” 颤抖的手把我移到他的背后,伸手摁住窗框。 我用力按住他的双肩,眼泪流在他的头上,痛苦地说:“你想让咱们踩着娘的尸体走吗?还有洁儿,她会怎么样?咱们真的要她们死吗?再想想爹,他会怎么样?棣你真的忍心让他们全都因为咱们没脸活在这个世上吗?” 窗框在棣的手下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剧烈颤抖,低着头,低吼:“那就你忍心让咱俩难过?你为了他们忍让我痛一辈子?” “棣你别这样,我的心里也疼得要死,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这样,可是他们是咱们的爹娘啊,你想让他们因咱们蒙羞无颜活着吗?” 棣茫然松开我,痛苦地说:“那咱们怎么办?” 转过身来,抓住我的心放在他胸口上。 “你摸摸,这里疼得流血呢,你就像刀子一样,每次想你,这刀子就在里面绞,绞得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就忍心让我这样疼?让我这样疼一辈子?” 眼泪像河一样在脸上奔涌而下,我像刀子扎他的心,他又何尝不像刀子扎我的心。不光是他,还有娘,还有洁儿,每次想到娘悬在梁上的样子就像一块烧红的钢刀在我心里戳,还有洁儿,每次她明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时,那眼光就像一面镜子,照出我心里最黑暗最丑陋的一面,照得我无地自容愧不可当。 “我该怎么办?谁叫咱们是男子,谁叫咱们是亲兄弟!连颜大哥李大哥那么强势的人也不得不屈从命运,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棣,我的心好疼啊,比什么时候都疼,天啊,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棣用力抱紧了我,哭着说:“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吓我,我该怎么做你的心才不会疼?槐,槐!” 耳边好像有声音传来,四周也好像亮了,我用力在棣怀里挣扎,手指使劲在胸口扣挖,如果把心挖出来就不会疼的话,我情愿把它挖出来扔掉。 耳边听到棣大声哭着:“娘,你还忍心吗?你看槐这样疼,你还忍逼我们吗?” 我听到娘大声喝道:“把他们拉开,去找个大夫,不能耽误后天的喜事,一定要把方槐治好。” 有人在拉我的胳膊,棣狂怒地动手,我用力抱住他的胳膊,哭着说:“棣,不要动手,他们都是咱们家的人啊!” 我扑倒在地,抱着娘的腿,哭着说:“娘,您成全我们,求求您,我快要疼死了,求求您…” 棣也跪在我身边哭:“娘,你就忍心看着我们这样疼吗?娘,你一直疼我们,再疼我们一次吧!娘!娘!“ 灯光下,娘的脸死人一样惨白,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我俩,身子剧烈地颤抖,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们就是死了,也别想得到我的成全。” 我的眼前一黑,拉住棣的手,轻声地说:“棣,娘不答应,她不答应。” 棣慢慢地扶我站起来,说:“你现在还想不想跟我走,我带你回神医谷外面的山里,找到那个山洞,咱们就住在那好不好?” 我的心痛奇怪地渐渐停止了,慢慢抬起头,看着娘惨白的脸,心里慢慢有了决定。 “娘…”我开口。 “方槐,你别说…你别说…”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抢先开口,“方槐,你如果真的狠心丢下娘,娘也不会怪你。只是你现在先别说,等一等,等过几个时辰,天亮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见一个人,那时候你再说。好不好?方棣你也一样,等见过那个人你再带你哥走。天快亮了,不差等这一会,等见过那个人,你们想干什么娘都答应,行不行?” 我看看棣,棣脸上露出奇特的神情,疑惧地问:“您想让我们见什么人?” 娘脸上也很奇特,说:“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挥手叫所有被我们吵醒的人都退下,自己也转身离去,留下了空寂,留下了疑虑。 棣的身子比刚才抖得还要厉害,哆哆嗦嗦地问我:“娘让咱们见什么人?” 我摇头,拉紧他,说:“娘答应咱们了,她让咱们走了。” 棣的身子抖得更狠,说:“槐我害怕,咱们现在就走好不好?也不差这一会,反正咱们总是要走的,对不对,现在就走吧,好不好?” 我说:“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个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棣抱着我抖了一会,突然把我背在背上,伸手去拉门。 我心里越发的疑惑,说:“不行,我不跟你走,我要见见这个人,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见这个人?” 棣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娘让我见的是谁。我怕…我怕你不跟我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你摸摸我的心,你看它跳得这么厉害,槐我真的很害怕。” 我喘不上气,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水米未进。 “你带我去床上躺一会,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咱们歇一歇。 第79章 娘反正已经答应咱们了,就听她最后一次话,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然后再走好不好?” 棣犹豫一会,转身把我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我去给你烧点热水,你的药放在哪里,我去给你煎。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没好好喝药也没好好吃饭?你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倒的样子。槐,我求你一事,就算反悔你不跟我走,也要好好爱护自己,就算是为了我,也要把身体养好,好吗?” 我轻轻地说:“不好。我已经答应要跟你一起走了,就要靠你把我身体养好,我如果身体好不了,你会不会像颜大哥照顾李大哥那样照顾我?” 棣低声说:“不会,因为我天天盯着你吃药,直到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咱们还要到处走呢。你给人看病,我给你当保镖,哪里好就在哪里多住几天,还要驾舟出海,找那两个混蛋大哥,找到他们后骂他们为什么丢下咱们俩,骂到他们抬不起头。如果他们敢还嘴的话我就揍他们,打得他们不敢还嘴为止。” 我低笑:“你打不过李大哥的…” 棣的声音显得很迷离,很遥远:“那是以前,现在他中了毒,躺了好几年,身体一定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一定打不过我…” 到底我也没喝上棣烧的热水,也没有喝上他煎的药,我们俩躺在被子下面,脸对着脸,轻声地描画着以后的生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了,李叔进来给我们端来洗脸水。 我醒来的时候棣已经先起来了,张伯也从西院拿来他换洗的衣服,棣正在屏风后面换衣服。 我坐起来,李叔急忙过来扶我。 我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复杂,目光躲着我。 我问:“李叔,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李叔神情尴尬,吃吃地说:“这个…这…” 张伯一脸忿忿,重重地哼了一声。 棣过来扶了我,拧了热毛巾给我擦脸擦手,帮我脱下昨天又是哭又是在地上跪弄得一团糟的衣服,换上一套干净的,又抱我到桌边用梳子给我梳头,束发。 这些活全是我们做熟的,李千山中毒的时候颜箴大病,我们已经练会了。 李叔张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好一会,李叔吃吃地问:“槐…少爷…你…你…” 我淡淡地看他一眼,说:“张伯,李叔,经过昨天夜里这一场,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喜欢的人是棣,今天等娘带我们见过那个人以后,我们就走了。如果娘原谅我们,我们就回来,如果娘不原谅我们,我们就永远也不回来了。张伯,李叔,还请你们照顾好我爹我娘,就算是死,我也要报答你们。” 张伯李叔张口结舌,过了一会,老泪横流,说:“做孽啊…做孽啊…”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我望着棣粲然而笑。多日来压在我心里的重石终于搬开,头顶时刻盘桓不去的阴云也烟消云散。 棣的眉着还在锁着,看到我笑,眉毛一扬,也露出一个俊气的笑,可是眼睛里却隐隐有着一丝不安。 我伸手摸了他的脸,问:“棣你不开心,你的眼睛显得很害怕,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棣捉住我的手指,放在嘴里轻咬,呆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心神不宁。槐你告诉我,如果一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如果一会发现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也要原谅我,好不好?你答应我。” 他心底的不安传到我的心里,害得我在心慌的同时心里又在隐隐做痛。 “你到底做错了什么?现在告诉我。” 棣望着我欲言又止,突然用力甩头,说:“我不再自己吓唬自己了,也许我没做错,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做没做错,反正一会就知道了。” 我望着他心里越发的不安宁。 棣也看着我,突然搂紧我,用力吻在我的嘴上,吻得那么用力,好像要把我的心我的魂从嘴里吸出来。 我无力地贴紧他,无力地挣扎,努力地在他亲吻的空隙里吐出几个字:“别…有…人…” 李叔张伯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避出去了。 娘的身体挺得笔直,慢慢地在前走着。 我和棣在后面跟着。 出了家门,拐过巷子,又走过一条街,走到了一家门前。 娘停下来,看着紧闭的门,再回头看我们一眼,说:“敲门。” 我和棣先是愣着,然后醒悟过来,棣赶忙上前准备敲门。 娘淡淡地说:“方槐,你来敲。” 棣又愣了一下,让开。 门开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开了门,迷惑地看着我们,又伸头看了看我们身后的娘,笑了起来:“夫人,您过来看姐姐了。” 娘淡淡地说:“方棣,你在外面候着,等会叫你。方槐,你跟我进来。” 我满腹疑云,看了看棣突然变得惨白的面容,跟了娘走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我回头看了一眼,不安沉颠颠地压在心头。心里突然有个想法,不管这院里住的什么人,开了门,拉了棣的手,就此走掉,再也不回来。 娘似看出我的想法,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向里走去。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三间房,种着菜,养着鸡。 有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迎了上来,给娘见礼,又用困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向里面叫着:“大丫,夫人来看你了。” 过了好一会,屋子左边的门帘挑起,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女子在门帘下现出身来。 我第一次见到怀孕的女子,愣了一下,低了头不敢再看。 只听得娘温言道:“紫荃,这几日没来看你,身子还好吧?” 紫荃? 名字好像很熟,好像曾经是服侍过我的丫环。 我慢慢抬了头看她,原本苗条的身材现在变得臃肿变形,清秀的脸也浮肿发黄,有了一些斑纹,依稀还能看出以前服侍我的模样。 “紫荃…”我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沉重,嗓子眼发紧,有点喘不过气,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肚子上。 “…少…爷…”紫荃的口中喃喃吐出几个字,依我的耳边也没听出少爷前面的那个字。 我慌乱地看了看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我来看怀孕的紫荃,或许下意识知道了什么,却不敢让自己明白。 “娘…您让我见的人…是…谁?…我…我…”心里又开始隐隐的闷疼,伸手捂住心口。 娘过去拉了紫荃的手,望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紫荃肚里的孩子,是去年端午节间怀上的。” 紫荃眼中流了泪,哽咽道:“夫人,不怪棣少爷,是奴婢不好~” 娘一说完话我便脑中轰地一下,眼前似乎摇晃了一下,努力站稳。脑中电石火花般想起去年端午节后棣回来时的异常。 耳中隆隆作响,只看见紫荃在说着什么,却没听见,木呆呆地问道:“你说什么?” 紫荃流着泪吃力地跪到我面前,说:“棣少爷,您别生气,紫荃知道自己身份低贱,不敢妄想攀上高枝与您有什么牵扯,只求您认了我肚里这块肉,紫荃就是死也报答您。” 我向后退了几步,终于站稳身子,茫然地看向娘,脑中一片空白。 “娘,她在说什么?她为什么叫我棣少爷?为什么又说让我认她肚里的孩子?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她了,娘,你告诉她,我没有碰过她,求求您,您告诉她,我去年端午还在外面,您告诉她…” 娘冷冷地看着我,说:“紫荃肚里的孩子,是方棣的。” 天上响起个炸雷也赶不上娘这一句石破天惊,我伸出手胡乱地摇着,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能…棣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和我在…他和我在…” “棣儿去年端午节间回家,醉了酒,强要了紫荃,第二天便走了。这孩子是棣儿的。”娘的话像箭一样,一下下扎进了我的心。 “不是!”我狂乱地喊起来,“不是的,不是棣的,娘你在骗我!你想让我听你的话,你想让我娶洁儿,所以才编出这个话来骗我是不是?紫荃,你告诉我,你没有孩子,你没有孩子!” 我激动得站不住,上前一步把紫荃用力拉起来,伸手便去扯她的衣服,一边扯一边喊:“你没有孩子!你在骗我!你根本没有孩子,你和我娘合起来骗我!” 有人用力地抱住我,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怒骂。我的脸上也突然变得好疼,左一下右一下,疼得钻心,然后又变得木木的。 我定定神,看到紫荃大哭着躲到那个婆子怀里,那个婆子大声骂着什么,娘也护着紫荃柔声安慰。 我回过头,看到棣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睛。 “娘…她肚里的孩子…” 娘冷冷地说:“你自己做下的事,难道不敢承认吗?” 棣的身子抖如筛糠,连带着我也不住地发抖。 “不是梦…不是梦…原来真的不是梦…”棣的手那么用力,似要捏碎我的臂骨。 我哆嗦地说:“你做了什么梦?怎么你从来也不说?” 棣看着我,眼神哀伤痛绝,凄迷的泪光令人心碎。 “槐,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我一直以为是我做梦,又怕是真的…我一直睡不好觉,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你告诉我…”我的声音飘忽,像从远处传来。 “我…我喝醉了酒…跑到你的屋里睡,我…我以为是…是…是…第二天看到了血,床上却只有我一个,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像是做梦又像是真的,我不敢问娘,谁也不敢问,我连你也不敢说,怕你生气…等咱们回来后娘只字不提,我一直以为那天只是我的梦,没想到…没想到…娘…您这是要杀了我…你这是想让我死啊娘…” 他说不下去了,头埋在我肩上。 第80章 我抬头看着紫荃,轻轻地问:“是这样吗?” 紫荃哭着点头,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紫荃忽然又跪下来,拉着我的衣摆,哭着说:“紫荃没有去勾引棣少爷,是棣少爷醉里喊着要喝水,紫荃就端水过去…紫荃不是那种低贱无耻的人,做不来勾引少爷的事,槐少爷您要相信我…” 娘重新扶了紫荃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可以不娶洁儿,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你也可以让你的爹娘蒙受耻辱!你也可以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你也可以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生活在别人的白眼和嘲讽中,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你也可以让这个孩子长大后羞于提起你们,你也可以让这个孩子长大后忍受不了你们给他带来的耻辱自尽…” 刀子一样的话一句一句地刺在我心里,我呆呆地回过头,看着脸色惨白神情惨痛的棣,轻轻地笑起来:“你有孩子了,你不是喜欢孩子吗?你居然有孩子了…你可以不用再抱李烨了,不用再对着他流口水希望他是你的孩子了…你有孩子了…明年我也会有个孩子…你的孩子居然比我的孩子大…明明我才是你哥…你马上就要当爹了…呵呵…呵呵…” 重新转过头来,看着娘,脸上笑容继续扩大:“娘,您满意了吧…您一直想要孙子,现在终于有了,您为什么不笑呢?您应该笑啊,像我一样笑…这样多好啊,棣也有了孩子,您的心事全了结了,您怎么还不笑呢?来,像我这样,笑起来…紫荃,你也满意了,以前你就喜欢棣,现在终于可以嫁给他了,你为什么哭呢?你也应该笑啊…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都应该笑啊…棣,你看着我做什么?那是你的孩子啊…不知道生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生出来长得像不像你,我真想现在就看到孩子的模样…多好啊,是你的孩子,一个可爱的孩子,你的愿望也实现了呢…可是我呢?我的愿望是什么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棣你帮我想想,我的愿望是什么呢?棣你别走啊,棣你去哪里?棣…你为什么走呢?你不是想带我走吗?你不是想带我去神医谷吗?你不是想带我去李大哥和颜大哥吗?为什么丢下我?娘,棣走了,你帮我把他找回来…” 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长花了吗? 他们为什么围着我? 李叔张伯也来了呢,他们为什么全围着我… 第八十章 熟悉的喘不上气的感觉,熟悉的心痛的感觉,本来以为再也不会经受这些,本来以为颜箴已经给我完全治好了。 偶尔的清醒时会想起颜箴的话,我是他花尽了心力好不容易才治好的人,原来我的病又复发了吗? 好几年没有再犯过病,我以为我的病完全好了,原来颜箴也有做不到的事。 他也是人,当然有做不到的事。呵呵,就像他对自己的计划有着坚不可摧的信心,我们一个个围着他的计划转,到头来还是让李千山生不如死,让他自己生不如死。 我连他也不如,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和棣走掉,没想到娘在最后时刻带出了紫荃。 呵呵,就算没有紫荃我们也走不了,皇帝不是说过不准我们离京吗?我们几次想出去玩都在城门口被挡了回来。 棣呢?我记得最后看到他时他飞身上墙,他真的走了吗? 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声音? 有人在耳边哭着说:“槐少爷,您这是何苦呢?你再这样下去会…” “槐儿,你醒醒,娘不再逼你了,你醒醒,娘真的答应了,只要你醒来,娘不再逼你们,槐儿啊,你快醒醒…” 是娘,她又要骗我们了。 我的胸口堵得厉害,喘不上气,好像喷出什么东西,旁边又是一阵惊叫。 好吵,太吵了… 棣呢?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声音?为什么我一直听不到他的声音? 额头一阵冰凉,四肢被什么东西绑住… 有人在低声叫我的名字:“小槐,小槐你睁开眼看看我,小槐你看看我,我是小江…” 不是棣。我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不是棣,我不看你。 有人在我耳边说:“方槐,你醒来,你不能死,你给朕醒来!” 声音威严,低沉,好像是皇上,呵呵,除了皇上能用这个朕字,还有谁敢用?不让我死?你还能管得住我? 嗓子里又是一阵发甜,什么东西喷出来。 耳边有几个人小声交谈:旧疾…寒气入了骨…思虚伤身…肝气郁结…进了经脉…应该用药酒擦…天气一冷就会发作…应该用针灸…应该用大热的药…不能再受冻… 屋里有娃娃哭,有人跟着哭:“槐少爷,您醒来看看,棣少爷的孩子,是个男孩,你醒来看一看…” 棣的孩子,棣的孩子… 又一口腥甜的东西喷出来,旁边有人惊呼:“快抱走快抱走,槐儿就是因为这个才气病的,快把他拿走!” 孩子的哭声远去… “小槐,我是江德卿,你能听到我吗?你醒过来啊,已经到了秋天了,你还要病多久?你娘的头发都白了,眼睛都快哭瞎了,你爹也来了,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小槐你快醒醒啊…” “方槐,朕已经写信求神医谷主为你看病,你千万不能死,你要一死,朕的王弟也活不了,方槐,你坚持住,神医谷主正在路上,方槐你一定要…” “方槐,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爷爷托我照顾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了。” 熟悉的热流涌入我体内,顺着我的经脉游走,每到一处就减轻了那一处的酸痛减轻了那一处的憋闷瘀塞。 慢慢地,我体内一直沉睡的真气被这股热流带动着一起流转,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原来像被一座大山压住的胸口渐渐地轻松,老是让我喘不上气的感觉也渐渐消失,嗓子里又开始发甜了,什么东西从体内想往处涌… 什么东西翘开我的牙关,苦得要命的液体灌进我的嘴里,我呛得咳嗽起来。 太苦了,太臭了,这是什么东西?我不想喝,可是托着我的头的手坚定有力,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你是你爷爷的好孙子,听你爷爷的话,喝下去,喝下去病就好了,来,喝下去。”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我明明很想吐,却不由自主地往下咽。 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寒气入了你的骨,耽误太久,我只能用火龙针帮你拔出一部分寒气,先保住你的命…唉,要是你爷爷还活着,他的盘龙透髓功加上我的火龙针定能将你的寒气全部驱除,只可惜…以后你要受苦了…” 灼伤火烫的细若发丝的东西深深地扎在我身上,深深地扎在我的骨缝里,一处又一处,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我动不得叫不得,痛不可当。 再有了意识,还是灼痛的感觉,居然又加重几分。那些细若牛毛的针好样刚刚在火里烧得红红的再刺入我的身体,这次,我痛得呻吟一声… 滚滚的热流顺着我的经脉又在行进,每行走一条经脉,经脉上遍布的火针就被拔走,隐隐有一丝酸痛冰寒顺着留下的针孔向外逸出。 “方槐,这是我最后一次行火龙针,我很快也要去见你爷爷了,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吗?呵呵,这是他走前留下的一本册子,我把他留给你。别忘了每年清明节的时候给我们两个老头上一柱香,也不枉你爷爷临死还念叨你…” 我终于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分得清明暗,眼前再次一黑… “方槐,朕知道你醒了,朕见过你睁眼。已经三天了,你怎么不再睁眼?神医谷传来消息,为你行针救命的神医谷主在返回神医谷的途中去世,他拚了一条命救你,你要是再不好,神医谷主的心血就白费了。” 眼睛再一次睁开,终于看清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一次,我不再怕了。 皇帝像是老了好几岁,眉宇间很深的一个川字。 “你…”努力想说话,干渴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你醒了就好,别着急,过几天就能说出话了。来人,给方槐喂水!” 再一次醒来,终于能勉强发出声音,把疑问问了出来。 皇帝看着我,脸上居然带着淡淡苦笑,神情温和,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模样。 “朕当然想杀你,可是杀了你,朕也活不了,你的颜大哥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截断了朕的经脉,只有你才能给朕接上。一年接一次,朕永远得靠你活。” 我不是已经写了盘龙透髓功的心法给你了,你不是想让大太监练吗? 我没有力气再说话,重新闭上眼。 “你的盘龙透髓功朕叫人练过,结果是练的人差点死掉,叫什么走火入魔吧?朕不懂,朕只知道,只能想继续活着,只能留着你的命。天子的命就握在你手上,真是很可笑。朕气得想杀你,又不敢杀你。有时朕想着干脆杀了你,大不了朕也死了,反正朕的王弟现在也生死不明。可是那个颜箴,那个颜箴还在朕身上下了一种毒,让朕的命与王弟相连。他生朕生,他亡朕亡。颜箴用这个来报复我,报复我长久以来对王弟的怀疑,报复我误中消魂,让王弟以身做药救我…” “不光是王弟喜欢男人,喜欢颜箴,你也喜欢男人是吗?你喜欢的是方棣是吧?朕派人监视你们,得知了你们的事,你不用担心,朕把他们都杀了,不会有人泄露你们的事。就连你家里的那些人,朕也给他们吃了哑药,叫他们一辈子说不了话。” 第81章 “朕不会再杀你了,朕还要帮你找回方棣,叫他好好守着你。你放心,方棣很快就会回来。” 我睁开眼望着他,努力地开口:“…为…什…么…” 皇帝此时看我的目光不再冰冷不再阴寒,而是充满了暖意,充满了别的东西,让人看了心安。 “你们让朕明白了一件事,你让朕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一直以来,朕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朕对后宫那里人,没有一个喜欢,没有一个爱,她们都是可有可无的人。从你和王弟身上,朕终于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那是…那是失去了就像失没有了心一样的滋味…朕的瑜妃,朕的云儿…明明只是在利用他们,却不知道失去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心痛,为什么会像挖去一块肉一样时时刻刻地疼,原来这就是喜欢,这就是爱…” 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眼泪,就那么从眼睛里掉出来,掉到我的手背上,碎了。 过了许久,皇帝用手抹了一把脸,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说:“朕不封你做官,也不会管你,你只要每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入宫给朕用内力接上断开的经脉,其余的时候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低声说:“…生…日…李…的…生日…” 皇上苦笑,“是啊,是王弟的生日…” 娘果真像老了十几岁,爹爹也白了发脚。 两个人默默地看着我,谁也不说话。 还是我打破僵局,轻轻地说:“爹…娘…槐儿…不孝…这辈…子终生…不…娶…” 娘闭了眼睛,一颗泪从睫毛下流了出来。 爹爹坐在床边,轻轻抚摸我的头,淡淡地说:“不娶便不娶,那些俗礼不用理它,爹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觉得幸福便可。” 我愕然地望着他,这是我那古板的爹吗?怎么比娘还要好说话?要么就是被我的病吓怕了,不敢再刺激我了? 爹爹继续说:“只是有一样,你要为洁儿寻一门好亲,还有老李老高他们一家子,还有那几个丫头,你要把他们的毒给解了。” 我实在忍不住,说:“爹…我…我是…喜欢…我…弟弟…啊…” 爹爹脸上居然笑了一下,说:“你就算是喜欢了一条狗,只要你觉得好,我也没意见!” 我傻眼,这还是我那古板严正的爹吗? 爹爹的大手摸在我的头上,又温暖又安心。 我只在开始时看了娘一眼,其余的时候目光只在爹爹身上,再也不看别的地方。 心里的怨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除的。 爹爹叹了一口气,说:“有当今皇上照看你,爹和你娘就放心了。好好养病,有空的时候去南方看看我们。” “你们…去哪?” “去陪着你蓝伯伯,以后真的不再回来了,如果想爹爹和娘了,就去看看我们。” 我着急了,连他们也要离我而去吗? 爹爹似看出我的着急,说:“过几天我们就要动身了,你养好身体,找到棣儿,一起去看我们。我们就在那里,哪也不去。” 我真的着急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拉住爹爹的袖子不放。 爹爹眼圈红了,轻声说:“爹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是爹爹在蓝伯伯坟前发过誓,永远不离开他半步。爹爹已经食言两次了,不能再失信于他。你不想爹爹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吧?” 爹爹和蓝伯伯到底什么关系? 怀着疑问,我慢慢地松开手指。 爹爹看着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说:“爹也不瞒你,爹曾经被你爷爷下过药,这里——”指指心口,“这里好多事都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正因为如此,爹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不然,你们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答应。” 我听到娘的一声低泣,强忍着不去看她,只是专注的看着爹爹。 “只是你们也别太过形迹,人前别做出什么丢脸的事。不然爹爹不会饶了你们。”说着在我手腕上轻轻一按,顿时一股热气直透体内。 我大吃一惊,这股内力竟然和我的一模一样,爹爹居然也练有盘龙透髓功。 “爹爹你…” “你爷爷下的药太邪,让爹爹忘记了很多事,连这个也都忘了,只可惜神医谷主的火龙针爹爹不会,不然一定治好你。” 我还没好吗?好像昏迷中也听到神医谷主说过我日后会受苦。 会受什么苦? “别怨你娘,毕竟她想让你们回到正途,换了谁都会这样做,如果换了以前的爹,说不定你们的狗腿都会被打断…” 门外隐隐传来婴儿的哭声,然后听到有人在训斥:“怎么又哭了,快让他住口,夫人不爱听…” 我的目光终于转向娘,娘的眼泪顿时泉涌,伸手想拉我却又不敢拉,捂着嘴强忍着抽泣。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娘逼我们的样子历历在目,可现在伤心欲绝的模样又触动我的心肠。 娘真是憔悴了,还不到四十岁,白头发已经长出好多,眼角额头的细纹也加深好多。 娘以前可是个大美女,看她现在的样子,和以前有天壤之别。 我和棣让她操碎了心。 我勉强抬起手,想拉她的袖子,刚抬起一点又无力地落下。 爹爹扶着我的手,碰到娘的脸,勉强为娘拭了一滴泪。娘一把抓住我的手,再也忍不住,说了声:“槐儿啊——”就再也说不下去,放声痛哭起来。 我心里酸楚,眼泪却流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娘掺白的头发。 又隐隐听到婴儿的哭声,尖锐而痛苦,突然又消失,好像被什么东西捂住。 “小 “…小…孩子…” “你说什么?” “…小…孩…在哭…” 爹爹仔细听了听,眉头皱了皱,转身出去,过了一会,抱着一个襁褓进来。 “你弟弟的孩子,看,长得多像你们小时候。” 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悸痛,被背叛的强烈痛苦重新袭上心头。 棣的孩子…棣背着我和紫荃生的孩子… 眼前好似一阵烟云飘过,耳边一阵空响,手好像被人重新抓紧。 闭眼缓了一会,心里的悸痛逐渐缓和。 我听到娘在和爹吵。娘说我在昏迷时刚说了句棣的孩子就吐血,差点丧命,为什么还要把孩子抱进来刺激我,害得我又昏过去。 爹爹则说我们以后要过一辈子,连个孩子也容不得算什么真心相爱。 又说娘做得过分,逼得棣出走,逼得我险些丧命,又不好好待自己的亲孙子。 我重新睁开眼,看着爹爹怀里的襁褓,轻声说:“叫…什么…名…字…?” 爹爹和娘不再低声争执,把襁褓放低,让我看,说:“还没来得及起名字,只叫他小宝…” 爹爹把孩子放在我身上,小心地扶了我靠在他怀里,小心地托了我的手,再把孩子抱起来。 小小的婴儿红头涨脸,哭得声嘶力竭,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挥来挥去。 像我们吗?我们小时候就这个样子吗? 可怜的孩子,你哭什么?是怪你爹爹不来看你吗?大伯伯看你也是一样的,大伯伯和你爹爹长得一模一样,看到我就像看到你爹爹一样了。 哭闹不休的孩子慢慢停止了哭声,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着眼泪好奇地看着我,伸出一个小小的手冲我一张一抓,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声音。 “叫他…方…平…吧…平安…的…平…乳名…小…念…” 我喃喃地说。 第八十一章 蓝洁没有随爹爹和娘一起走,爹爹把她留给我,让我重新为她挑一个夫婿。 爹爹说,是我的任性让蓝洁身处尴尬,也必须由我给她安排出路,我必须要为自己的事而承担负责。 醒来后,我没有注意到蓝洁很少出现在我面前,还因为不用面对她感到安心。毕竟负了她的人是我,每次面对她清澈的眸子那种羞愧就会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没脸见她,而且也不想见她。 等我能够起身的时候,李叔扶了我慢慢来到窗边,看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身上穿着皇帝令江德卿送来的狐裘,手里捧着小暖炉,脚下踩着御赐的波斯进贡的地毯,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窗外雪花轻飘飘地舞着,落到庭中假山上,掉光叶的枯枝上,被风一吹,又打着旋飘到地上。 雪不大,地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还没掩盖了地色。 李叔扯了扯我的袖子,指指外面,又指指屋内熊熊燃烧的火炉。 我知道他的意思,想让我离窗户远点,最好关上窗户,免得受了凉。 我也知道神医谷主所说的日后受苦是什么意思,只在窗边坐了这一小会,骨头缝里就开始泛起了酸痛。 我慢慢站起来,让李叔扶着重新回到床上,厚厚的锦被盖在身上,背后垫了几个软枕,好让我靠着看窗外越来越密的雪。 皇帝的恩宠真令人有点吃不消。想当初想杀我时,每次看向我的目光都阴森冷厉,让人胆寒。现在没了杀我的心,又御赐东西,又给我重修庭院,据江德卿不无嫉妒的口气说,和当日任逍遥的待遇差不多。 出租的后院早已收回,在我病中便已整修完毕,现在又在西院接地龙,重砌火墙。 当初棣深受皇帝喜爱,也没有这般待遇,若他还在这里,又要吃醋和我闹上好几天。 想到棣掂酸吃醋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微微上弯。 李叔诧异地看着我,端来新煎的药叫我喝。 第82章 喝完药,我抱着暖炉望着外面出了一会神,再看看李叔老了不少的脸,淡淡地说:“李叔,明天我就给你们配解药。” 李叔眼睛一亮,嘴里嗬嗬出声,然后上来抱抱我,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明白李叔为什么叹气,他是叹那个和气爱笑的槐少爷消失了,现在这个槐少爷病弱不堪,魂不守舍… 江德卿来看我。 自从我醒来,他几乎天天到我家来转转。 离床远远的地方坐下,默默地看着我。自打他有次想对病弱无力反抗的我做点什么,被我怒急吐血昏倒吓退,以后再来看我时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离我老远的椅子上,而且每次都会自觉地叫一个仆人在屋里守着。 我实在不想见到他,又不得不见他,我还要求他帮我找棣。 我的眼光避开,看向窗前案几上的一方古砚。 火辣辣的目光投在我右侧脸颊上,几乎烧出个洞。 李叔也发觉屋里空气沉闷,轻咳一声,让江德卿喝茶。 我也有些受不了这目光,把狐裘往身上披了披,看了江德卿一眼。 江德卿脸上又茫然,又犹豫,又哀伤,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真的,我实在害怕他这个表情,生怕他在李叔面前说出什么叫我尴尬的话。 “李叔,到门口找个人,把小念从洁儿那抱过来。要快。” 我要找点事做,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李叔刚应了一声,江德卿就说:“老李,你去抱小念,我有点事给小槐说。” 我张大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就着这么话头支开李叔。 “不不不,李叔,你找个人去就行,你得在这屋里呆着。” “老李,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小槐商量。” 李叔为难地说:“我听谁的?” “听我的!” “听我的。” 我怒目而视江德卿。 江德卿不看我,说:“我有要紧事,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叫人在门口守着。稍有动静可以随时进来。” 李叔说:“槐少爷,江小侯爷陪着你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一会就回来。” 我急了,说:“李叔,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江德卿说:“李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槐。” 我几乎吐血。 李叔开门走掉。 “江德卿,你若再碰我一下我就…” “小槐…”江德卿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你别急,我真有事。你别生气,我只想抱你一下…你别生气…让我抱你一下…” 他的神情太复杂,又像是凄伤,又像是绝决,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他已经俯下身用力搂住我的肩膀。 “小槐,把洁儿嫁给我。” “啥?”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没听懂。 江德卿用力搂住我,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小槐,把洁儿嫁给我。” 我眨着眼,还没反应过来,江德卿已经离开我,坐回原来的地方。 “你说…什么?”我重新再问一句。 “把洁儿嫁给我。”江德卿口气又哀伤又坚决。 我傻子一般看着他,“为什么?” 江德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如果说我喜欢她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我话不经大脑,说出来又后悔,低下头。 江德卿轻轻笑起来,说:“我就知道你明白,可是你不喜欢我,连见我也是为了想知道方棣的消息。” 我被他说得心里发虚,又有些生气,抬头瞪他。 江德卿不理我,侧头看着窗户的方向,轻轻地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方棣,表哥也告诉过我,叫我不要再闹,说我就是死了你也不会在意…我就是不信,本朝男子相恋是禁忌,更何况你们是亲兄弟…我心里一直存着这个想头,所以才不管你一次又一次的给我难堪,不管方棣一次又一次的揍我,硬贴过来…我爹爹也骂过我不知道多少次,我娘也骂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就想看看你,看着你笑,你偶尔看我一眼,就算是瞪我,我也欢喜得晚上睡不着觉…你们和我表哥他们失踪那两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又在皇宫看到你…我去求皇上,让你们回家,我给他跪下,跪得晕倒,醒来再跪,跪了两天两夜,跪得皇上终于放了你们…我本来想一辈子就这样看着你,没想到你又来了个未婚妻…没想到你们最后弄到现在这一步…我以为方棣走了你能把心思转到我身上,可是你在快死的时候也在喊他的名字…你在快死的时候也不拉我的手…我知道我没希望了…你爹娘默许了你们,连皇上也默许了你们,我知道我不该再缠着你,可是我还是生气,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方棣?你求我帮你找方棣,我只是答应,可是一直没有派人去查,皇上派人去找,我也偷偷拦住…我心里还存着一点点希望,如果方棣一直不出现,你会不会…直到你那次吐血…” 我几乎再次昏倒,他居然一直没有找过方棣… “我知道我做错了,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看着你去死,没有了方棣,你也不会接受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方棣,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 我咬着牙打断他:“你对我说这些和娶洁儿有什么关系吗?” 江德卿终于看了我一眼,说:“你不娶洁儿,我娶洁儿!” 我怒了,大声说:“你休想!我不会把洁儿嫁给你!你以为你娶洁儿我会感激你会喜欢上你?你做梦,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洁儿是我妹妹,我自已会帮她寻门好亲事,不用你来…” 江德卿突然愤怒起来,大声说:“你以为你还能给她寻好亲?你和方棣已经把她的名声给毁了你知不知道!你知道外面传的什么?他们那些人传了些什么?你悔婚,方棣出走,又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小孩,那些人说洁儿和方棣私通生了孩子被你知道了才悔的婚,你们把洁儿的名节给毁了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过她没有?她现在瘦得可怜,眼睛没有一天不红的!现在我要帮你补救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太过份了方槐!你和方棣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样,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你和方棣都被人惯坏了,从来不知道为他人着想!” “…”这是他头一次凶我,也是我头一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我喜欢你,却成了你伤我的理由,洁儿无辜,却为你和方棣承担痛苦,你娘疼你,你反过来怨她。你自私任性恶劣不孝,可是…可是我偏偏喜欢你…”江德卿捂着眼睛,眼泪一滴滴掉在地上。 我被他骂得头也抬不起来,回想以前的事,自己的确是他口中那个自私任性恶劣不孝的人,心里一酸,我和棣真的伤害了很多喜欢我们的人。 过了好一会,江德卿幽幽地说:“你的心真狠,非得把我的心割得七零八落…” “你也狠,我都这样了,你还骂得我体无完肤…”我轻轻叹口气。 相互看一眼,江德卿脸上露出苦笑,我脸上也露出苦笑。 “把洁儿嫁给我吧,我真的会对她好,让她幸福…前两天我见她一面,她哭了,说她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害得你差点死掉,害得方棣离家。她又瘦又可怜,一点也看不出那个笑着叫我小江哥哥的快乐小姑娘。当时我就想,也许离开你们,她的笑容会重新回来…我爹一直逼着我娶妻,连皇上也开始过问,反正是娶亲,娶得认识的总比娶个不认识的好…再说,我一直挺喜欢洁儿,以前就想过如果她是我妹妹多好…我娶她,又帮了你又帮了她,一举两得,你可以安安心心等棣回来…” 一提起蓝洁我就心有愧疚,一提起棣我就心里抽痛。 “不要你为我这样做,我不可能回报你。洁儿也不是我的包袱,要迫不及待地把她推出去,我已经伤了她,不可能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嫁给我怎么能受半点委屈呢?我真的会对她好,我爹我娘也喜欢她,怎么可能让她受委屈?” “你又不喜欢她…你都说了把她当妹妹…” “以前我想和你在一起,自然要把她当妹妹看,现在咱们俩不可能了,我会努力把她当成妻子来喜欢。” “你的喜欢变得可真快…” “谁让你不喜欢我!” “你…” “小槐,以后我会像皇上和表哥那样对你好,不会对你再有别的想法。我真的想帮你,也是真的想娶洁儿,答应我,把洁儿嫁给我,好不好?” “…” “看在我喜欢过你那么多年的份上,还为你差点断臂,答应我好不好?洁儿嫁给别人不可能幸福,你不知道那些名节被毁的女子嫁人后有多惨,做牛做马任人欺负还不敢说,如果娘家势大还好,娘家若没了人,只能任人作践。嫁给我就不会这样,没人敢看不起她。我请皇上为我做媒,让她风风光光出嫁,这样,她无论到了哪里,都能抬起头,谁也不敢小瞧她。” 不能不说,江德卿说的全是事实,我实在想不出洁儿还有更好的出路。 “小江,我一直都对你很坏,又骂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也不知道,喜欢了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以前是想得到你,现在…只想让你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骂了你一顿,心里痛快许多,好像你在我心里也没那么要紧了…如果这样可以少喜欢你一点,那以后还是多骂你几次…”江德卿的表情开始还挺诚挚,说到最后几句时居然变了味。 第83章 “滚你的…”我骂出声。 他轻轻笑起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坐下,说:“说出来心里真轻松,真应该早点说出来,好过自己的日子,可就是舍不得…” 头一次,我没有因为他的碰触而大发脾气。 也头一次好好地看着他,眉俊目秀,其实江德卿也是一个潇洒男子,深受皇上器重,富有才干,只不过因为我一直对他厌恶而让他披上了诸如丑陋卑鄙胆小龌龊无耻的外衣。 “小槐,你别再这样看我,我好不容易才放弃你,你再这样看我,难保我不会后悔…” 我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抽回来,怒道:“你给我滚到那边坐去!谁让你过来的!” 江德卿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然后笑了,说:“还是这样对我吧,已经习惯了你这样,偶尔换个脸,我还真不习惯。” 站起来说:“明天我就请皇上为我做媒,两年后娶洁儿过门。” 我叫起来:“我还没答应你呢~” 江德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把方棣找回来。洁儿我也娶定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把门拉开一条缝,回过头:“给洁儿准备嫁妆吧。” 两年后,蓝洁嫁给了江德卿。 皇上亲自做的媒,堵住了众说纷纭之口。 蓝洁出嫁的前一天,找到我问我为什么不娶她,我无颜以对。 我最不敢看的就是她的眼睛,早在几年前我就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她眼中的纯洁照出我的卑鄙和羞耻。 我只能跪下请求她的宽恕,向她道歉,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做错的是我们,求她原谅我们。 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晓了什么,也不敢实话告诉她。对于她,我不敢像娘那样直言。 蓝洁看了好长时间,最后说了句:“你还是当哥哥比较好。”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轻易原谅我,她边逗着自己的女儿边说,总不能看我再在鬼门关打个转吧。 然后对着花园月门出走来的江德卿微笑。 第八十二章 站在书房的案前,阳光从窗外洒下,照在书案上图中华衣翩翩起舞的少年脸上,情致绻绻,意深绵绵,白衣侍琴的少年脸微仰,嘴角含笑,眼中深情无限。画面花落如雨,似随风而动。 我披着那件棣无奈穿上的金丝银线华彩舞衣,沉甸甸的,真不知当初棣穿着它怎么把拳脚功夫化成天魔之舞,把这沉重的舞衣舞成了飞絮,舞成了流云。 轻轻抬起一只手放在脸上,想象着是棣的手在抚摸我的脸,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棣抚摸我时的感觉。 混蛋棣,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在这等你,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阻碍都已经消除了,咱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在一起,再没有人逼咱们成亲。爹爹答应了娘也默许了,再没有人用歧视的目光盯着咱们,紫荃随娘去了南方,你的孩子我已经视若亲生,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慢慢叠起又重又滑的舞衣,小心放到枕边,每天晚上,都是它伴我入眠,六年了,它已经旧了,你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也想让我像颜大哥那样未老白头吗? 你到底在哪里?六年了,你难道都不想我吗?对你的怨在无尽的等候中早已烟消云散,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你赶快回来。 望着画中无忧无虑的少年时的脸,再看着旁边铜镜里眉宇间布满忧思的成年男子的脸,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整整十年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爹爹——”已经七岁的小念大叫着跑进院门,跑过院子。 李叔吆喝着:“我的小祖宗你慢点别摔着,天啊,怎么和棣少爷一个样!” “当然像了,他是我爹嘛。”小念几步跳上台阶,窜进门,爬到我身上。 抱起他,问:“出去疯了两天才回来,该挨打了。” “人家在姑姑姑爹家嘛,又没去别人家。”小念搂着我的脖子扭过脸看书案上的画。 “在姑姑姑爹家里有没有淘气?有没有惹姑爹姑姑生气?” 小人儿大声说:“小念乖,从来也不惹别人生气!”嘴巴翘得高高的,自己先生了气。 我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抬起头的一瞬间,眼前的脸和记忆深处的另一张脸重合了。 “爹爹又在看这张画了?小念小的时候你在看,小念长大了你还在看。” 我笑着亲了他一下,小孩子的脸嫩嫩的,软软的,香香的,真想咬一口。 小家伙越长越像他爹爹了。 小人儿看着我,问:“爹爹又想小念的亲爹爹了?” 我点点头,“是啊,爹爹又想你念的亲爹爹了。” 小人看看画,说:“小念不喜欢小念的亲爹爹,小念的爹爹让爹爹这么伤心,而且也不回来看小念,小念都不知道小念的亲爹爹长得什么样。” 一连串的小念和爹爹听得像饶口令。 小念看着画,又说:“爹爹,今天我听姑爹说,小念的亲爹爹穿这件衣服特别漂亮,是真的吗?” 我看着画中起舞少年,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楚,点点头。 “我才不信呢,只是女人才会漂亮,小念的亲爹爹是男的,怎么能漂亮呢?” “你看这副画啊,我和你亲爹爹长得就是一模一样,臭小子你是说爹爹长得丑吗?”我佯装生气。 小念说:“那是画啊,那些画匠要是不把人画得漂亮点,谁会买他们的画呢。” 我看着这副画,想着那个谪仙一样的人,轻轻叹口气,说:“画这张画的那个人不会这样,因为他…他的画千金难求…” 若不是十四岁时的那个雨夜与他偶然琴箫合鸣,我如今只能在镜里和梦里想像棣。 还有未老头先白的颜箴,还有生死不明的李千山,不知道他们找到雪山朱果没有。 对了,还有谪仙一样的任逍遥,和玉一样的君玉… “爹爹爹爹~” 我回过神,眼前摆动的是小念的小手,什么时候他爬到我膝盖上了? 一把捏住白白嫩嫩的小手,说:“小念的手最可爱,胖胖的,嫩嫩的,好想吃一口,不行不行,忍不住了,我要吃了,啊唔——” 张开嘴,做势咬下去,小念急得用力往后抽,大声叫:“我的手不好吃,婉儿妹妹的手好吃,你去吃婉儿妹妹的手啦啊——” 圆胖的小爪子被我轻轻咬住。 小念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揉眼睛:“爹爹最坏了,光想吃我的手,哇哇哇——爹爹是妖怪,要吃童男童女——” 我急忙松开他,拍着他后背说:“爹爹怎么可以吃童男童女呢,妖怪都好丑的,你觉得爹爹丑吗?爹爹在哄你,不会真吃的,别哭了,乖,爹爹逗你玩的,又没真咬。” 小念捂着眼泪哭,说:“爹爹坏,坏爹爹,姑爹就从来不咬小念的手…” 李叔从窗外伸了头看,说:“槐少爷又咬小少爷了?你也真是,想吃肉了就叫老张给你做,见天的咬小少爷干什么。” 我笑着挥挥手,说:“没你的事,快去干自己的事吧。” 李叔说:“我现在就在办事,帐房里快没钱了。” 我说:“不对啊,上个月还剩下二十两,而且我前几天才刚刚拿回八十两银子。” 李叔面无表情地说:“少爷那八十两俸禄已经拿出了十两还上个月欠下的帐,小少爷前个儿伙同泰王爷家的小世子在学里跟人打架,撕破了赵伴读的衣服,花了十两买了礼物去赔礼。又用了二十两请江姑爷和大姑娘吃饭,前些日子雨水大,正堂房顶和东院耳房漏雨,花了十三两请人修缮,已经花了五十三两,加上上个月剩下的二十两,只剩下四十七两。过几天就是大姑娘的生日,又得花钱,离少爷下个月领俸禄的日子还有二十多天,除非咱们每天吃青菜豆腐,而且盼着别再有什么事,不然…” 我听得头大,问小念:“为什么和李烨打架?” 小念低着头说:“不是我和他打架,是我和他打别人…”声音越来越低。 “他和小世子把赵侍读的脸也挖了,赵侍读的娘不愿意,还是大姑娘出面,把少爷给她做的那盒花粉送过去当做赔礼才算了解…” 我听了直皱眉,说:“为什么要用我做的花粉?什么事弄得还要用我的花粉,嫌我的花粉来得容易吗?你去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找我要这些东西。!” “爹爹你为什么除了给姑姑做花粉,不再给别人做了?” 我皱着眉说:“李叔,你先回去,银子的事我再想办法,大不了咱们就天天吃青菜…” “不嘛,人家要吃肉肉——”小念噘嘴。 李叔又开始唠叨:“人家捧了金子银子来求你的胭脂花粉,捧了金子银子来让你看病,你倒好,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一个月就那八十两银子事情又多,还有个小祖宗见天的惹事,唉!” 我装没听见,放下小念,卷起画轴,小心收好。 他们哪里知道,由于皇帝对我另眼看待,再加上我做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朝野上下传言我是皇上的男宠,还传言我先侍奉了李千山,后来被皇上见到,兄弟俩争我,李千山没抢过,负气离去。 他们倒没敢在我面前明说,是有时我去茶馆或是走在街上,无意中听到的。议论的人不知道我耳力好,自以为小声谈论不会传到我耳里,那些低品京官或是街巷走卒甚至想象出我与皇上和李千山在床上的情景,骂我兔子,用自己的身子讨别人的欢心。 第84章 洁儿出嫁后,关于她的谣言倒没了,又开始嚼我的舌根。说因为皇上的男宠,所以皇上禁止我娶亲,把我的未婚妻嫁给别人。 种种传言,不堪入耳。 我气得又病了一场,好了后再不接受皇帝的任何赏赐,除了每年为他用内力续命,再不进宫。不再制做那些让我蒙羞的花粉,不再给那些背地里嚼我的人看病。 还是皇帝硬在御医堂给我挂了个名,才有了这每月八十两的进项。本来他想让我当五品,每月二百八十两,我死活不愿意,只挂了个八品未入流的小职,只领这八十两。 我闭门谢客,除了偶尔去江德卿家或是去泰王府看看那两个孩子,就足不出户,连御医堂也不去。 任那些达官贵人谁生了病,想请我出诊或是登门求医,只是不理。 我只给皇上和江侯府还有泰王府那两个孩子看病,还有就是给自己的家人看病。 慢慢的,京城里都知道方家大少爷医术虽高、却见死不救的恶名。 小念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看到我的脸色沉了下来,赶紧从我身上下来,躲在一边看我的脸色。 家里人没人敢惹我生气,前几年病情一直反复,把他们都吓坏了,生怕我再有个什么好歹,连小念也练就了一身察颜观色的好本领。 李叔不敢再说什么,叽叽咕咕地走了。 张伯从院门处探了头,叫道:“小少爷,快过来,张伯给你买好吃的了,糖炒粟子,吃不吃?” 小念看我一眼,我挥挥手让他去。 小念兴奋地冲出去。 这一点就看出小念和棣的不同,棣从来不看人脸色,把人气得七窍升烟,而且七岁的时候极少走门,大都是翻窗户练轻功。 我的目光重新落到床上那件金花银蕊失去光泽的华彩舞衣上,轻轻叹了口气——棣,你到底在哪里? 洁儿的生日到了,我花了二十五两银子买了一件玉器送给她(李叔现在是家里的管家,对于我大手大脚花钱背后骂了我不知多少次,为了这件玉器,他劝了我好久,说买个十两的就不错。他哪里知道我心里一直内疚,若不是没钱,我恨不得花上一万两给她以求心安。) 洁儿和江德卿真的很幸福,江德卿对她真的很好。嫁给他四年,比在家当姑娘时胖了点,显得比以前丰腴一些,而且容光焕发,她本来就继承了蓝阿姨的美貌,现在又增添了少妇的动人风韵,姿容更加美丽。 洁儿对我一直淡淡的,说不上多亲热,但也绝不是爱理不理。 我也不在意,面对把自己抛弃的前未婚夫,她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江德卿成功地抑制住对我的喜欢,对我又显亲热还不过份,反倒是我,总觉得有点尴尬,对他感到几分愧疚。 小念和李烨一起逗洁儿的两岁的女儿,抱到外面打秋千,不一会就传来三个孩子的尖叫声。 他们玩得高兴,我却有点不安,心跳一会急一会缓,不但心跳异常,肉也不住地跳,胳膊上的肉,眼皮上的肉,一会跳几下,一会跳几下。 从窗口探出头去,叫侍女奶妈看好三个孩子,小心别伤着,吩咐完了重新坐下,胳膊却又碰倒了茶杯,茶水流了一桌子,屋里侍候的侍女赶紧请我离座,找来抹布擦拭。 我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撞着了放着幽兰的花架,几乎没把那盆名贵的兰花撞下来。 江德卿看着我,问:“小槐,你怎么了?” 我深深吸口气,稳了稳神,说:“没什么。” 江德卿深深地看我,微笑道:“手谈一局如何?” 我正愁如何平定我这不知为何烦乱的心,答应着坐在棋枰旁。 江德卿下棋很好,我一直下不过他,今天更是如此。 下到半局时江德卿推乱了棋盘,关切地问:“小槐,你心神不定,到底为了什么?” 我又深吸一口气,安抚一下乱成一团的心思,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心里很乱,乱得很,好像想…想…” 想要做什么自己也分不出,只觉得又慌乱又激动,又急切又害怕,哀痛难过痛楚愧恨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里实而像充满了急切的盼望,实而空落落的惧怕着什么。 我的样子可能有点吓人,连洁儿也从绣花棚子前离开,站到江德卿面前问:“槐哥哥,你到底什么了?是不是又要犯病了?快把老爷的衣服拿一件来,要厚一点的,|qi|shu|wang|再去煎碗参汤来。” 屋里侍候的两个侍女答应着急匆匆走掉。 我再次深深呼吸,手放在胸前,想按捺住那颗越跳越快的心。 洁儿说:“卿哥,让槐哥哥到咱们床上躺一会吧,你看他的脸…” 江德卿看着我,说:“小槐,得罪了。” 下一刻,我的身子腾空而起,被他牢牢地横抱在怀里。 我别扭地挣扎着,说:“你放我下来,这像什么样子?” 江德卿也不答话,快步往里屋走。 他抱得真紧,紧得我喘不上气,想也不想,一指头点中他的肩井穴。 江德卿低下头深深地看着我,小声说:“我只抱你到床上躺着,你还不让吗?” 我无语,解开他的穴道,让他抱着穿过三间屋子,来到卧室。 到了床前,江德卿脸色有点发白,眼睛时充满着不舍,却又坚决地把我放在床上。洁儿随后跟进来,说:“卿哥你走得可真快,抱着一个人也走这么快。” 我伸手指着离得最远的那个凳子说:“你给我坐那边去。” 江德卿苦笑着站到门口,说:“小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给我留面子。” 洁儿说:“他给谁留面子啊,他也就只给棣哥留面子。” 我闭了闭眼,笑着说:“洁儿,我继续给你做香膏还不行吗?你就别再挖苦我了。” 洁儿这才露出个笑脸说:“你知道就好,上次那盒花粉也不是为了我才送人的,是你儿子挖破人家的脸,我才送过去赔不是,又不是为了我,你还特特是叫李叔过来说我,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嘛。” 哼!说了一大堆就是不说不要两个字。 参汤端来了,喝下去又躺了回,觉得舒服了点,心跳烦燥的感觉也消失了,还是回自己家吧,江德卿的目光有点让我受不了。好几年没有看到过他用这种眼神看我,看来他家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非得留我吃了午饭,吃了长寿面,又喝了茶,起身告辞。 小念不肯走,和李烨一起争夺婉儿的注意力,争得光顾吵架对于我的叫声充耳不闻。 洁儿说:“你就让他在这吧,省得他走了婉儿又哭。” 我看看那两个小孩刺猬似的,笑了笑,拱手而去。 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我坐在车里心里又开始烦乱,觉得车里太闷,坐到半路,干脆下来慢慢走。 此时离家不到三条街,慢慢散着步就到了。好久没出门,这几条街人也不多,应该听不到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吧? 慢慢地往前走,仆人赶着车慢慢地跟,走到我前面就停下来,等我跟上来继续走。 再转过一个街角就到家门口,我累了,停下来歇了歇,擦擦额头上的汗,叫仆人先赶车回去,给我准备洗澡水。才走了不到三条街,不到五里的路,居然累出一身的汗,看来身体太差了,以后还是多走走吧,城外颜箴留给我的那个庄子好久没去了,带小念去住几天吧。对了,那个庄子也该修缮了,从哪弄钱呢? 一边想着一边低头往前走,刚走到街角,还没拐过弯,就听到不远处看门的家院说:“槐少爷,您回来了。哟,您从哪弄了这身衣服穿,出门时好像不是这件衣服吧?” “槐少爷,您咋不坐车呢,小心别累着,哟!您从东边过来,这车咋从西边过来了?” 又听到车夫的声音:“哎哟,槐少爷,您咋走到我前面…不对啊,您刚才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又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急切地问:“他在哪?槐在哪?” 我无力地靠在旁边的墙上,生怕这是做梦,我没有听到门房和车夫的问话,也没有听到那一声“槐”,那个沙哑的声音不是我听了十几年而且不断在梦里听到的声音,那个声音是清亮的,不是这种沙哑难听的声音。 我的心又开始一阵阵抽痛,眼眶里一阵阵地发热变烫,七年未曾流过的泪似乎不住地往上涌,鼻子发酸,嗓子眼发疼。 我闭上眼,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叫我槐,可那个人的声音决不是我刚才听到的那个沙哑的声音。 眼前的光亮突然变黑,一只粗糙的手抚上我的脸,然后我被紧紧地拥在一个滚烫的怀里。 我睁开眼,只能看到眼前褐色的葛衣。 七年未流过的眼泪很快打湿了那块布,我的肩膀也湿湿的。 我用力推开他,看着那个梦里一直出现的脸,憔悴苍白,葛衣短褂,形容狼狈,不再是记忆中那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也不是临走前哀痛忧伤的模样。 我深深地看着他,扬起手来,用自己最大的力气让耳光在他脸上开了花。 他惨然地站着,说:“你…还没原谅我吗?” 我看着他,咬着牙,举起左手,又是一掌。 他惨然而立,眼泪一颗一颗地滚下来,掉到地上,碎了。 我流着泪,又是一掌。 反过来,再一掌。 红红的掌印很快就在苍白的脸上显现出来。 我流着泪说:“第一掌…打你的背叛…” “第二掌,打你的离开…” “第三掌,打你在我快死的时候不守在我身边…” “第四掌,打你为什么七年不回来…” “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你为什么才回来? 第85章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皇上和江德卿到处找不到你?你是不是忘了我,乐不思蜀?你这个该死的,我病得差点死掉你知不知道?我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也不可以,你个混蛋,你就死在外面不回来,整整七年啊,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怎么不到老了才回来?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你的声音怎么哑了?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你这么难看?还穿着这样的衣裳?你的脸上有伤?是谁打的?为什么你的脸上还有金印?告诉我这七年里你发生什么事?你到底在哪?出了什么事?你过得很苦对不对?你怎么这么憔悴?为什么皇上和江德卿找不到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棣只是呆呆地站着,脸上顶着红红地掌印。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快说话…”心里突然剧烈地疼,我一口咬在下唇上,齿间感觉到咸咸的味道。 棣急忙抱起我问:“你怎么了?难受吗?你忍一会,我带你回家…” 第八十三章 我紧紧搂着棣的脖子,泪水涔涔,七年的眼泪好像要一次清空。 棣的手臂铁一样用力箍着我,滚烫的泪水从他脸上流下,打湿了我胸前的衣服。 不理会门房张大了嘴惊诧的目光,不理会李叔手里拿着的帐本呆若木鸡,不理会李婶喜极而泣的呼叫,不理会听闻动静从厨房里赶出来的张伯手里松开待宰的鸡,不理会鸡扑散着翅膀在院中乱飞,咯咯乱叫。 就算旁边炸了窝,我也不会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他也不会把我放下… 棣的归来给家里带来的震动太大,我已经在浴桶边试水温了,张伯红婶李叔李婶还围着棣不住的捏捏掐掐,眼泪抹了又抹,埋怨的话说了又说/ 我用丝巾擦干手上的水,从人缝中找到棣望来的眼光,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 是不是又在做梦?曾经做过好多棣回来的梦,醒来后依然是孤身寂寞,冷月清寒。 会不会又是一场梦,慢慢地把手背放在嘴里用力咬下——疼。 手背上有牙印,痛感还在继续,不是梦,棣真的回来了, 棣也慢慢地举起手,在手背上用力咬下——他咬得比我狠,我看到他下唇上沾了血迹。 “这孩子疯了不是,你咬自个儿手干什么?哎呀快拿纱布来~” “以前见天的给别人看病,现在自己家人伤了连个药也找不到~” “好孩子,告诉张伯,你想吃什么?老李,快拿钱来,我去买些好东西来喂喂棣少爷~” “十两够不够?干脆把帐面上的钱全拿了,不够你就先赊着~” 我抹去脸上泪水,说:“水好了,让棣沐浴吧。” 那几个人继续围着棣,看不够摸不够,哭不够笑不够。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我刚从神医谷回来,也是一窝蜂似的人人围着我,棣大为吃醋,现在情景调了个,我被挡在人外,心里又酸又痛,却是久别重聚的悲喜交加。 我回过身来,悄悄捂住心口——还是不能大喜大悲,七年前跪请娘原谅时受到的寒气和后来的变故给我留下了无法治愈的隐疾,经过神医谷主的舍命救治,只能保住我的命。 这几年我翻遍了爷爷的医书,除了同时用盘龙透髓功和火龙针同时施为,否则我只能病痛缠身,而且不能过度悲喜忧思。 我暗自发愁,这具病弱的身体,能受得了… 感觉脸慢慢变得滚烫,心里的酸楚也渐渐变了质。 身后有人靠近,不用看也知道是棣,他身上一股味儿,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听到棣小声地问:“我…我是叫你…哥…还是叫你…槐…” 我微微侧头看他一眼,他脸上又紧张又害怕,目光下移,只见他的手死死地捏在裤子上。 我沉默不语,等到那条破烂污浊的裤子快他又捏又搓快烂的时候,才又抬起头来,用舌尖轻轻舔去他下唇刚刚沾到的血迹。 然后轻声说:“快去洗澡吧,身上臭死了,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棣先是紧绷了身体,然后大叫一声,用力抱住我的腰,脸死死地贴在我的胸腹上——啊,这混蛋,居然咬我。 我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一展眼呆住了——张伯红婶李叔两口子四个人八只眼傻子一样瞪着我… 啊——他们怎么还没走—— 我张着嘴,同样傻乎乎地看他们,然后疯了一样打着棣的头让他把我放下来。 屋里四个多余的人愣了一会,突然很有默契的鱼贯而出,一边走一边进行以下的对话: “老李,帐面上还有多少银子?今天这一桌可得花不少呢。老婆,你今天可得打点精神做点好吃的面点,看棣少爷瘦的。” “张哥,十两够不够,还得留点明后天用,不能让咱们棣少爷只吃两天好的就喝西北风吧。” “当家的,给我派两个人,把东院收拾出来好让棣少爷住…” “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棣少爷哪用住东院…” 声音渐行渐远,棣也把我放下来,苍白的脸有了一丝红晕,顶着我的额头说:“槐——” “嗯——”我轻轻地答应着,把身体完全投到那个相思已久的怀抱里。 “槐——”他又叫。 “嗯——”我应声,心里的喜悦和喜欢浓得化不开。 等他叫到不知多少声时我终于受不了,说:“你洗澡吧,你想让你身上的味道熏我多久呢?” 棣的脸红了,又白了,说:“你先出去,等我洗完了再进来。” 我板了脸,说:“以前挤着和我洗澡的劲头哪去了,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吗?”说完自己的脸又烫起来。 棣咬了咬嘴唇,说:“嗯,我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你先出去。” 我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旧伤,又看到脸上的金印,又眼尖地看到他手背上有一个圆形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穿过去的样子。 棣感觉到我的目光,慌忙把手缩到身后。 我的身上开始发冷,一把揪出他的手,翻来过看,果然,手心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圆形伤疤,再抓住另一只手看,也有一个圆形伤疤。 我吃惊地看着,翻来覆去地看,再看他脸上的金印,然后一把撕开他的衣服—— 我曾经用上好的珍珠磨成粉,配制了灵药消除那具身体上所有的伤痕,此刻,那具身体又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一脸,这七年他经受了什么?为什么身体有这么多的伤痕? 棣一把捞住我哭得站不稳的身体,颤抖了好一会,咬着牙说:“哼!我是急着回来找你,才没找他们麻烦。槐,过些日子咱们再去找他们!那些王八蛋,一共十七个,我饶不了他们!” 棣这一洗,足足换了四次水,几个仆人穿梭似地提水换水倒水,青盐、皂角水、鸡蛋、香花轮番上阵。若不是时间来不及,我定要做出世上最好的香油加进去。 我第五次把棣按在新换的水中,彻底清洗后他哭丧着脸伸出胳膊,让我看泡得发白发皱的皮。 取过柔软的布巾,为他擦拭着身上水渍,对着那些吓人的伤更是放柔的力道,生怕按重了他会疼。 再取过平时穿的衣服,一件一件帮他穿上,又取过另外一块软巾,拧干头发上的水,用篦梳一下一下的篦。 我和他的目光在铜镜中相遇痴绵… 我轻轻地说:“上一次是你给我梳头,然后你就走了,这次会不会也这样?” 棣脸色变了一下,强笑道:“你别这么说…就算你不再要我了,我也不走,我缠着你…”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他的发上,我轻声说:“我怎么舍得不要你,等啊等,好不容易才盼得你回来…你要是再敢走,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棣反手把我拉到他腿上坐着,用手指抹掉我脸上的泪,说:“你还是那么爱哭…在外面回不来的时候我就想,你会不会想我想得哭?” 我含泪说:“你想我会不会哭?” “肯定会哭,打小你就爱哭,我骂你一句,打你一下,抢了你东西,做了坏事推你身上,你会哭,我被爹打疼了,被娘揪耳朵揪得狠了你也哭,没有一天不哭的。长大了哭得少了,还是比我哭得多,我想啊,这几年你肯定眼泪哭了好几缸,都能养鱼了。” 我含泪笑:“那你可真猜错了,从你走以后,我一滴泪也没流过,就算病得快死了,他们都没见我流一滴泪…我害怕我一哭,你就永远不回来了…” 棣轻轻地骂:“傻瓜,没准你一哭,我千里之外心一疼,知道你想我了,就插了翅膀回来了…” 偎在他怀里,说着彼此的遭遇,说着彼此的思念;难过了互相给对方擦泪,气愤了恨不得拿把刀跑出去杀人;不理会日落西山屋里掌灯,不理会张伯李叔一遍又一遍催着我们吃饭,不理会星暗月移,东方拂晓… 一晚上一早上没吃饭,我饿得受不了,紧挨着棣吃午饭(再不吃张伯他们就要动手强喂),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互相喂,他嫌我骨头咯人,我嫌他身上没肉,他喂我一口鱼,我给他挟块鸡,又吃又玩,不亦乐乎。 张伯李叔他们本来也在一个桌上吃,最后一个个给碗里挟点菜全部落跑,把屋子留给我们。 手托着下巴,眯着眼地看着棣狼吞虎咽,心里算盘着,等他一吃完,就拉着他睡觉,一晚上没合眼,现在的我眼睛里像揉了许多的沙子。 心里正盘算着,眼见着棣拍拍肚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顺手捞起我抱到怀里端起旁边一杯茶。 第86章 正在这时,小念回来了,嘴里一边嚷着李烨是个大坏蛋光和他抢婉儿以后再也不和他玩了一边气呼呼窜进来,然后就愣住了。 棣当时正倒了一杯茶想喝,吓了一大跳,八成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长这么大了。吓得杯子里的茶水泼了我一身。 我哎哟一声,跳起来弹衣服上的水,棣惊慌失措地用袖子给我擦,急急地问:“烫着没?烫着没?” 茶水倒不烫,温乎乎的,可这水淋在身上很不舒服,特别是等凉了以后更不舒服,我赶紧回屋换衣服。 等我换好衣服回来,棣正和小念大眼瞪小眼。 小念看看他亲爹再看看我,扑到我怀里小声问:“爹爹,这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我亲爹爹?” 我说:“是啊,你亲爹爹回来了,快过去叫啊。” 小念扭过头再看看同样傻掉的棣,把脸埋在我衣服里闷声说:“才不要,他看上去好傻…” 我这里还没笑出声,那边棣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揪了小念的背心把他提起来喝道:“小子,说谁呢?你害我把水倒槐身上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说真的,棣和他儿子的初次见面很不愉快,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大人叫小孩子哭,昨天张伯李叔还把棣当宝贝,今天就一个个点着他的头削得满头包,怪他把小念弄哭。 弄得棣很郁闷,到我这寻求安慰——为什么他都七年没回来了,家里人不把他当宝贝哄上好几天?明明那次我只有两年没着家,回来后众星捧月似的供了快一个月,为什么同样是方家的儿子,待遇差得这么大?还有,明明他才是小念的爹,吓唬自己的儿子应该没犯多大的过错吧?小时候爹爹还经常揍他呢,为什么现在轮到自己当爹了,反倒不能吓唬自己的儿子了? 我好生哄着棣,哄来哄去,把自己搭了进去,让他从头到尾吃得干干净净,吃了好整整一晚上,才算把棣的窝火郁闷和满腹的醋意化解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亲父子有着浓于水的血缘亲情,小念头天还被棣吓得哇哇大哭,第二天就窜进我们的屋子缠着他,把我这养了他七年的伯伯爹爹丢到脑后。 他早就听说棣会武功,缠着要学。 棣又想和我腻在一起好好疼爱(这是他的原话),又不敢把小念甩开,怕他再哭,怕再被家里四个名为仆人实际把我们当自家亲生子看的老人训斥。 最后被小念拉走的时候无奈地回头看留下被吃干抹尽无法动弹的我… 本来我希望小念缠着棣,让他们多感受感受父子亲情。可是当小念白天缠为够,晚上哭着闹着让棣陪他睡,棣有一次坚决拒绝,回来陪我,这小子抱着被子和枕头红着眼睛在我们床前罚站,直到我心软。 每次看到他把棣拉走或是欢呼着跳到我们床上的身影,我都恨不得揍他。 棣更是上火,不知是张伯好吃的做多了还是别的,嘴上竟然起了一串火燎泡。 小念根本不让我们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跟个尾巴似的围着棣团团转,吃饭让他喂,走路让他抱,睡觉让他哄,洗澡还让他搓背。 有两次棣把小念哄睡了,做贼似的溜回来,搂着我刚刚开始亲热,那个臭小孩就哭着寻来了,弄得我们箭上弦上留中不发,还得哄他让他躺在我们中间。 不光是棣嘴上的燎泡有加重的趋势,我也心烦意乱,这七年里咋就觉得他可爱呢?明明是个小坏蛋这,比棣小时候可坏多了。棣小时候再捣蛋,也没有打扰爹爹和娘亲,这小子的坏可真是青出于蓝。 庭院里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练习蹲马步。 李叔捧着帐本含笑看着他们,张伯也掂把马站在院门处一脸和蔼,李婶更别说了,端着托盘走过来叫他们喝点茶水歇歇。红婶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问他们中午吃什么面点,就连四个兼着家里所有粗活的门房也时不时探探脑袋。 我生气地关上窗户,翻着医书,想静下心把棣身上的伤痕除去,又想怎么磨掉他脸上的金印,还想如何为他报仇,越想静心越静不下心,窗外那两个身影光在眼前晃。 棣已经回来十天了,一直没怎么陪我,我我我…咬牙…磨牙… 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心思放在医书上,看着消除伤疤的方子。 别的药还好,只这珍珠粉从哪弄?还有脸上的金印,除非用上好的美玉才能磨掉,哎呀,从哪弄钱呢? 我可不想再做那些让我蒙受耻辱的花粉香膏,可是不这样,哪有钱买珍珠美玉啊? 我头疼地把书扔在一边,趴在桌上盯着前面土瓶里供的鲜花。 嗯,江德卿家的花园花不错,什么时候和棣一起去看看。这个家伙,平时都是五六天来一趟,这次都过了十天了,连个影儿也没见。 还说帮我找棣呢,棣都回来十天了他那连个动静也没有,手下一群笨蛋! 我胡思乱想,突然坐直了身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推开窗叫李叔,李叔恋恋不舍地走过来,一边过来一边回头看。 我问他江德卿来过没有,李叔想了想说:“来过,好想是棣少爷回来的第二天吧,快晌午了,江姑爷来找你,柱子说棣少爷回来了,江姑父在大门口站了半天,也没进来,就回去了。我知道后本来想告诉你,小少爷回来和棣少爷闹了这么一场,我就忘了。” 我望着不远处叉腰摆出一副严师模样的棣和东倒西歪苦苦支撑的小念,咬着牙叫:“小念,你给我过来!” 小念脑袋扭过来,大声叫:“爹爹,叫我干什么?亲爹爹让我站一个时辰呢,呜呜——” 我咬牙道:“我数三声,你若不过来,我就——” 我还没说完,小念扑嗵一声趴在地上,大声地叫:“哇哇哇——我的腿疼——呜呜——” 结果我到了也没说完我要怎么怎么样,还着急地跑过去给他舒筋活血,又说棣:“他一个小孩子,你让他站那么长时间做什么?” 棣摸摸头,抱着小念回了屋让我医治。 我一边揉着小念抽筋的腿一边缓声问:“小念,那天你回来的时候和李烨吵架了?” “啊,是啊,他好坏,光跟我抢婉儿…”小念叽叽喳喳地告了半天状,还拉着棣的手让他帮他出气,揍李烨一顿。 我又说:“你回来的时候姑父在家吗?” “在啊,他还训了李烨呢…”小念又叽叽叽地说个不停。 我笑笑,这个小念,和李烨三天不见就想,见了面没一会就打。 我东一句西一句地引着他说话,眼见他说得开心,冷不防问:“姑父知道小念的亲爹爹回来了吗?” “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对我说让我天天缠…”小念戛然而止,小手捂着嘴巴,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微笑地问:“姑父让你天天缠谁啊?” “…”小念成了闷嘴葫芦。 “说啊,他让你天天缠了谁啊?”我的手轻轻地拂在他的软麻穴,小念“啊”地叫起来:“爹爹啊——不要啦——好麻好难受的——呜呜——” 棣先是疑惑而后立了眉毛,一把揪住小念的领口,恶狠狠地说:“好啊,我说你咋天天缠着我,还想着从来没见过我想亲近亲近,没想到原来你胳膊肘儿往外拐,帮着江混蛋对付你爹来了,哼哼哼,小子,江混蛋没告诉过你吗?惹了你爹会有什么下场?” “没…没…没…没…”小念吓成结巴。 “马上你就知道了!” 只见小念的身子一翻,转眼间裤子就被扒下来,紧接着随着一声脆响,白白嫩嫩的小屁股变成了猴子屁股。 小念“哇”地大哭起来,叫道:“爹爹爹爹他打我——” 我冷笑地说:“棣,你且闪开,让我打几下。” 棣咬着牙说:“让我先打完…” 我说:“好,你打完再到外面给我撇根树枝来,或者把李婶做衣服用的尺子来过来,不然我打得手疼…” 小念吓坏了,拼命扭过头看我,愣了一会放声大哭:“哇啊啊啊——姑父果然说对了——哇啊啊啊——亲爹爹一回来爹爹就不喜欢我啦——哇哇哇啊啊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说什么鬼话呢?” 小念哭着说:“本来就是,他一回来你就和他睡都不和我睡——” 我说:“是你不和我睡的,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 小念理直气壮地说:“以前是冬天嘛,冬天你身上凉人家才不和你睡,现在到了夏天了,抱着你舒服——” 棣狞笑道:“从此后没你的份了,你给我一个人老老实实乖乖地自己睡,如果实在想找一个人,我不反对你去抢江德卿的床!” 小念刚想顶嘴,一眼看到棣的巴掌高高举起,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汪汪,委屈地看着我。 我把棣的手拉下来,愠怒地瞧着小念,直到瞧见他低头。 “爹爹,亲爹爹,小念错了嘛,以后再也不听姑父的话,以后只听爹爹和亲爹爹的话,不要再打了~呜呜好疼~亲爹爹的手好像铁~呜呜~” 棣说:“不行,我才打了一下,还没出够气呢!” 小念哭着说:“一下也好疼的,要不你先攒着,等下次我再不听话一起打,好不好小爹爹?” 棣怒:“怎么改口了,明明刚才还是亲爹爹的。” 小念哭着说:“亲爹爹叫起来好怪,叫小爹爹顺口。” “喂,我才是你亲爹,要不你叫我爹爹,叫他小爹爹…” “不嘛,人家叫爹爹已经叫了七年了,你才刚来…” “啊? 第87章 这也分先后啊?不公平…” “呜呜,爹爹,小念屁股疼…” “活该!” “呜呜,小爹爹,小念屁股像火烧…” “活该!” 屋里终于剩下我和棣两个人。 “比你小时候聪明呢,都知道想办法转移咱们的注意力,好叫咱们不再打他。” “那是我故意给他的机会,谁还舍得真打啊,打一下已经够我心疼了,难道你不心疼啊?” “当然心疼,可是这小子该打,听谁的不行非听江德卿的。小江这混蛋,等着我收拾他…” “哼!敢戏弄我?这小子活够了!”棣杀气腾腾,目光凌厉。 我拍拍他,“别做这一副凶样子好不好?想收拾他也得等到明天啊。” 棣收回目光,转而温柔,说:“是啊,回来那么久,一直被那混帐小子缠着,都没有好好陪陪你,今天#!…¥!…*?¥%!” 脸上和心里同时燃起一把火,我低声骂他:“滚!” 望着那个关了门窗笑着走向我的人,我脸上扬起同样的微笑——今生再也不与他分离,来世,还要与他相聚。 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是我今生最爱的人。 番外:爹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深深地后悔,为什么听姑父的话,被姑父当了枪使,得罪了小心眼的爹爹和坏心肠的小爹爹。 我深深地明白,得罪了两位爹爹,后果有多么严重。 自从爹爹从我嘴里套出每天积心处虑实行阻碍两位爹爹相处的行为出自江姑父的指使后,我挨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揍(和小伙伴们打架挨的打不算),屁股上的印迹先红后紫,过了好几天才消,疼得三天不敢用力坐,想找爹爹哭诉爹爹只用清淡无波的口气说了声:“活该!” 当时以为这样就算了,没想到痛苦还在后面,为此,我也深深地理解了为什么姑父说小爹爹一回来爹爹就不喜欢我的意思。 大人们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以我的惨痛遭遇告诉你们,宁得罪小人也别得罪爹爹。 每天五更天,是我悲惨一天的开始—— 小爹爹准时叫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叫醒的方式包括捏鼻子,揪耳朵,咯吱,拧屁股、挖脚心……全然不顾我为了抗议而嚎啕。 接下来蹲马步,不蹲足一个时辰不准起来。我经常一边蹲一边点头(打瞌睡),一不留神一头栽到地上,接着嚎啕。 紧接着又练习拳脚,再练足一个时辰。连着好几天我连筷子也举不起来,稍微一动浑身就叫嚣疼疼疼,我又嚎啕 然后吃早饭,吃完早饭休息半个时辰再练轻功,一直练到吃午饭才喊停。好几天李爷爷张爷爷他们都看着我的螃蟹步偷笑。 下午是我的学医时间—— 在爹爹的看管下读半个时辰的天书,不,是医书,我恨我在上学时为什么那么努力,认了那么多的字,如果不认识字多好,还可以借着问爹爹字的时候走两步休息一下。 接下来是翻拣草药熟知药性,我捧着医书对照里面的图形辨认草药,还要做到闭目只靠嗅觉辨别草药,后来我连张爷爷做的菜也闻不出香味了。 如果我累了还可以在虚弱的爹爹身上练习捏拿按摩的本领,顺便帮他活动一下时不时酸痛的筋骨。有时小爹爹报名当我的试验品,我不但要帮爹爹捏捏,还要帮小爹爹捏捏,下午的时间就在我的嚎啕声中结束。 晚上是我的修行内功时间—— 先是爹爹指导我练什么盘龙什么功,手掌贴在我背心,一股股热流在我体内做着从上到小从前到后的游圈圈。 这个挺好,除了盘膝坐着有点累外,爹爹手上传来的热气还是很舒服滴,每次热流在我体内转完,白天的疲劳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太好受,爹爹的手指点着我身体的各个部位说这是什么穴那是什么穴,每点一下我身上就是一阵酸或是一阵麻,一会哭一会笑,有时候还动不了,我动不动就哎哟一声。 等到慈祥的李奶奶来催我睡觉时,坏坏的小爹爹又要给我讲一些吓人的故事,美名其曰磨练我的胆量,吓得我每天晚上不是叫李奶奶就是叫红奶奶陪睡。 我的出门权也被剥夺,本想躲到姑父家或是李烨家避难也不可以,我从爹爹的笑脸和小爹爹的冷脸看出来这个计划行不通。 我只好继续被两位爹爹操练,每天都在痛苦和疲惫中渡过,我在惨痛中教训中领悟了一个真理——宁得罪小人,不得罪爹爹。 我开始迷信,每天临睡前我所知道的所有神灵祈求——快派个救星来救我,再不救我我的小命就没了。 我祈求了半个月,救星终于上门—— 这天正在小爹爹的压迫下练习轻功,李叔过来说——泰王小世子来访。 啊啊啊我从来没有觉过李烨这么好过,如果我是个女的,一定要……不对,如果他是个女的我一定娶他。 我忘记了他欺负我,忘记了他和我抢婉儿,光记着我和他一起打欺负我们的人时他挡在我面前,光记着太学里我背不过书他偷偷在下面给我提示。 啊李烨真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喜欢他了。 我用热切的目光迎接他的到来,等他来到,我还要用我的拥抱表示我是如果期盼他的到来—— 李烨终于在月门后现身,我上窜下跳(练轻功)地看他,觉得他从来也没这么帅过。 我用灼热的目光表示心里的激动——啊!救星来了!! …… …… …… 啊呸!谁说李烨是我的救星,这个·……%—·¥%·%·¥,竟然缠着小爹爹也教他,还把他的大哥李辉叫来一起练。 呜呜呜——我的苦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全文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