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随君欢》 第1章 [白头吟2]《意随君欢》 作者:楼雨晴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灶房内,炊烟袅袅。 一声直可比拟老母鸡的尖嗓拔地而起── “我说妳们这几个死丫头,动作还不快点,少爷正等着呢!要怠慢了客人,妳们一个个皮就给老娘绷紧一点!” 角落里,一名年轻俏美的女子悄悄吐了下舌,在心底咕哝∶妳要是少用那种活似母鸡杀没断喉的恐怖噪音来荼毒我们可怜的耳朵,相信所有人的动作都会快上许多。 “那个谁,妳给我过来!” 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 她愣愣的停下动作,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心虚不已。 不会吧?一直都知道老母鸡──呃,孙大娘的听力一流,有顺风耳之称,但,不会夸张到连她在心里偷偷骂她,她都听得到吧? “发什么呆,就是妳,还不快把这些酒菜送到沁香亭去,迟了少爷要是怪罪下来,妳担待得起吗?” “是。”她连声应道,吁了口气,端了酒菜,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下,逃离厨房,也逃离老母鸡的摧残范围。 真受不了那个孙大娘,老是动不动就拿少爷来压人,标准的狐假虎威。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老虎赐予某种程度的默许,狐狸也嚣张威风不到哪里去,是吧? 说穿了,就是狗仗人势啦! 她喃喃嘀咕,将孙大娘由老母鸡变成狐狸,再一路由狐狸形容成了狗。 一面踢着小石子前往沁香亭,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私底下几名仆佣的闲聊内容── “欸,小红,妳觉不觉得咱们少爷俊得没话说?” “那还用说。放眼京城,爱慕咱们少爷的女人,光数都数不完了呢!” “对呀!前几日我还听说,那个利发商行的当家老爷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呢!”利发商行,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号,要真与其联姻,等于是全京成的经济都掌握在手上了。 “那……少爷允了吗?”询问声此起彼落,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有没有搞错?那副饥渴样,活像少爷是她们相公似的。 “没有。少爷很客气的婉拒了。”后来还听说那家千金寻死觅活的,扬言若嫁不成于家少爷,便终生不嫁。 “呼,那我还有希望。” 此话一出,立刻招来数双白眼。 “妳在有希望什么啊?多少名门闺秀,想嫁都嫁不得了,妳等到死,少爷都还不见得会看妳一眼!” “作作梦也好嘛!我就不信妳心中没着一丁点奢想。” “奢想归奢想,人家少爷眼界那么高,要匹配得上他,不晓得得要怎生美艳的仙姿绝色,一般庸脂俗粉,他哪会看在眼里呢?” “说得也是。” ※※※※※ 那时,她只觉啼笑皆非,可是接连听了数回后,她开始感到疑惑,少爷真像她们形容得这般俊雅出众吗? 她进于府的时日尚短,一直都没机会见识那众人口中绝俊不凡的男子,究竟是怎生模样。 直到数月前,她在打扫老太君的院落时,恰巧瞥见前来向老太君请安的少爷。 她无法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震慑于他无与伦比的尊贵,那是一种不需刻意、极自然散发而出的气质,与一般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不同,那是真正的华贵与优雅。 这样的男子,能令周遭所有人,全因他而自惭形秽,更遑论他那张俊美绝伦、教天下男子为之失色的容貌了。 就像是天边最远的一颗寒星,耀眼灿亮,教人怦然心动,却也是最遥不可及的。 他,应是目空一切、自恃不凡的吧? 难怪不将世间俗粉看在眼里。 上至娇贵千金,下至婢女村姑、小家碧玉,媚诱手段推陈出新,时有耳闻,却不曾见谁成功过。 就在那时,她有些明白了。他并非自命清高,而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因她们配不上他! 很自我的一个男人。 如果硬要再加几个形容词,那么,应该是──自信、自傲吧! 他的条件太完美,要求也太完美,也许这个世上,根本找不到哪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女人。 也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在短暂的悸动过后,她反倒不若其它人那般,对他如痴如狂、迷恋倾慕,而是以另一种纯欣赏的眼光看待。 她并不盲目,这般大户之家,并不是渺小如她所能高攀得起,少了奢念,心头便平静许多。 说得再深入点,可能是她对名门望族,潜意识埋藏的厌斥吧! 她的娘,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曾大富大责,日子倒也过得平静顺遂,可她爹──她那仗势欺人的爹,强纳了娘为妾,却又不曾善待,让她们母女俩吃足了苦头,看尽旁人脸色。 然后,在她六岁那年,爹死了,处在明争暗斗环境中许久的她们,也终于在成群妻妾的排挤算计下,被逐出家门。 她并不遗憾,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宁可粗衣劣食,也不要再看那一张张精雕细琢,实则丑陋虚伪的脸孔。外人看来,门庭光鲜亮丽,其实深苑之中,埋藏着太多的勾心斗角。 看多了隐晦不堪的真实,谁还会向往崇尚一块光鲜的招牌呢? 不,她不想要。她宁嫁贩夫走卒,平平静静,安安稳稳,一生也就过去了。如娘一般,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这也是娘为她取这名儿的由来。 随君欢── 随君而欢,其意不言自明。 娘要她慎选夫婿,找个能疼她、宠她的夫君,一生随君而欢。这是娘今生的遗憾,也是祝福。 她记着,她会牢牢记着,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随君而欢,安稳一生。 ※※※※※ 于府沁香亭 “人逢喜事精神爽哦!”一声调侃拋出,带笑的眼瞟向那对恩爱得旁若无人的男女。 连接两方亭柱的长石椅上,凤千袭看都不看他一眼,慵懒的身子径自靠卧在后头的软玉温香,长指把玩地缠卷着佳人的美丽青丝,沉醉地闭上了眼。 他没表情,美艳佳人当然就更不会有表情了。 于写意几乎瞪凸了眼。 本能地低下头,一双小手正扯玩着他的发,开心地咧嘴直笑。 这──什么世界啊? 为什么凤千袭可以醉卧美人膝,却把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丢给他?为什么凤千袭可以玩着美人的青丝,他却得贡献头发让奶娃娃玩? 到底谁才是这小鬼的父母啊? “楚泱你看,你自己看啦!这象话吗?”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难怪绝配。 君楚泱温浅一笑。“他的幸福得不易。” 幸福! 伍依情微微一动,沈静如水的容颜起了一丝波动,低头凝视怀中过分俊美的脸庞。 这,就叫幸福吗? 纤长素手动情地抚上他面颊。感受到她无言的柔情,凤千袭狭长的凤眸微启,握住颊边柔荑,放在唇上轻吻了下。 于写意直觉低下头,怀中的小鬼也正有样学样地抓着他的手啃咬,胸前一大片水渍是她的杰作。 人家有美人的玉手可以亲吻,他呢?不但得提供他的手让刚长牙的小鬼磨牙,还附赠永远泉涌不歇的口水量。 他简直想哭了,并且有理由相信,永远风度翩翩、迷死一干佳丽的一代佳公子沦落到这等地步,任谁都会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小鬼,妳给我住口──不,先住手,呃,也不对,应该是──”他手忙脚乱,一下要解救被玩成一团的头发逃离魔掌,一下又要顾及胸前比黄河泛滥更教他头痛的“口水灾情”,以及被小嘴咬出几圈齿印的手,搞得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君楚泱见状,难得愉快地笑出声来。 “还笑!君楚泱,你是不是朋友啊!还不快来帮忙。”分神抱怨了句qi書網-奇书,又连忙叫道∶“妳给我停止,小鬼!” “娃娃、娃娃!不是小鬼!”怀中传来的叫嚷声,以及另一记齿印,为她的抗议作了最佳批注。 于写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么小就懂得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了呢!长大一定更有出息,反正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别像她那个不可取的爹爹就成。 怨怼的眼神朝某人瞥去。“凤千袭、伍依情,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感?” 话说某位一代佳公子,在众娇花的追逐下,依然能够坐怀不乱,优雅从容地全身而退,粉碎了不计其数的纯情少女心,所有人几乎是以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能教他变了脸色的女人,没想到区区一岁多的红颜小祸水就办到了。 没错,就是祸“水”!以极度哀怨的眼光往下看,胸前已由小河泛滥成汪洋。 他呻吟了声,彻底放弃挣扎,反正今儿个是水劫难逃了。 “先让你学习、学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会感谢我的。”某人懒懒地丢来一句,难得见他吃瘪,凤千袭显然乐得很。 这是什么话? 于写意忿忿地瞪过去。“少来这一套!” 多可耻的父母,完全把责任撇得一乾二净。 “不满意?简单,丢出亭外不就得了?”仍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死样子,分明就是吃定了于写意的不忍心。 总是这样的,每回见面,隔着一段距离就把孩子拋过来,摆明了算准他一定会拚了老命的接住。 第2章 反观这小鬼,玩命事儿她当游戏,径自笑得开怀,和她那没分寸的爹爹一般,胆子大得很,要说他们不是父女,他实在不怎么相信。 最可恨的是,他还当真没出息的就吃这套,没有一回不吓出一身冷汗,也没有一回不乖乖地任人算计。 孩子到底是谁的啊?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还有这小鬼!不感激他屡次的救命之恩也就算了,反正人家年纪小,“天真无邪”嘛,他哪会计较这么多呢?但是恩将仇报的玩弄他,就实在太不可爱了。 “凤依娃,妳给我住手!”他第三十六次决定他受够了,并且发誓下回要任她去自生自灭! 随君欢一走近沁香亭,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老天!她没眼花吧?那个永远雍容沉稳、气质超凡的少爷,居然──任一名小娃儿胡作非为,弄得气极败坏,温文形象尽失? 见他那一脸挫败兼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唇畔不自觉勾起淡笑。 “少爷、凤公子、君公子。”她上前一一问候,从容不迫地布上酒菜。 “嗯。”于写意淡应一声,连眼都没抬,忙着摆平怀中的小鬼。 “娃娃,不可以──”于写意的警告声来不及完成,小手一翻,挥落了刚摆下的酒杯。 “呀!”随君欢低呼了声,眼明手快地接了个正着。同一时间,另一只手也正好伸来,意外地握住了纤细柔荑。 她错愕地仰首,对上一对悠远深邃、如汪洋大海般的清眸。 君楚泱几不可闻地“咦”了声,眼中带着几许意外之色,没放开她的手,反而更加密密地握牢。 她应该觉得被冒犯了才对,但是不论那双带着暖意的指掌捉握,还是他空灵而出尘的清逸气质,让她没办法兴起一丁点儿不舒服的感觉。 他的神情带着一抹深思,她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该用力抽回手。还是任他握下去。 察觉到两人的异样,于写意不解地投去一眼。“你做什么?楚泱。” “没什么。”君楚泱松了手,低敛的眼看不出情绪。“冒犯姑娘了。” “没、没关系。”她困窘地垂下头。“奴婢告退。” 君楚泱并不是会非礼女子的人,何况那温暖的碰触,不含一丝邪念。早听闻了此人洞烛机先之能,也许,他是发现了什么吧? 于写意也没去深思,只顾着搞定那皮痒的小鬼。 “妳敢给我捣蛋!”就在他下定决心要打某人小屁股以示惩戒时── “呵、呵呵──爹爹。”小受刑人不知死活,依然笑得开怀。 很不争气地,在这一声软软甜甜的叫唤中,他又软了心,一腔不满霎时蒸发于无形。 “这小──”鬼字吞了回去,改口道∶“家伙就会收买人心。”并且聪明得很会看人脸色。 “娃娃,爹在这儿呢,妳爹我可没长成那副失败尊容,千万别因此产生错误印象。”冷不防地,低嗓懒调拋来。 这人绝对是生来激怒圣人的。 “凤千袭,你够了哦!”帮人带孩子,还要任人损,这有天理吗? “写意,你想有孩子吗?”君楚泱出其不意地道。 于写意惊讶地挑眉。“谁帮我生?” “自然是你的妻子。” 于写意哑然失笑。“废话。问题是,那个女人在哪里?”他可没凤千袭那么低级,人格烂到四处有人生孩子赖给他。 君楚泱不语。 他怎能告诉他,就在方才,他讶异地发现那名女子,未来的命运将与写意环环相扣,密不可分。 就在一个月后。 那名女子,手骨纤细,必然出生于富贵之家,虽然至成年这段年岁刻苦了些,但命中注定福寿相倚,衣食丰裕,是少奶奶的命。 至于写意…… 他深思地凝眉道:“你已有红鸾星动之象,不过──喜气之外,一股阴暗之气亦隐隐浮动于印堂之间,这是不太好的预兆,在这一个月之内,凡事当心点。” “又来了。”于写意呻吟了声。 他最怕楚泱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这代表事情往往会让他给一语成谶。 不要吧?他受够女人了,尤其是他怀中努力给他作水灾的小鬼,以及凤千袭怀中那个冷感的女人,如果得生里来、死里去,血泪重重的才叫爱情,而最后换来的也只是几个会把他逼疯的小毛头的话……坦白说,短期内他很难生得出勇气去“慷慨就义”。 可偏偏他又清楚的知道,楚泱敢说出口,那就绝对是零误差。 “你直按告诉我,躲不躲得掉好了。”像是被判定了死刑的囚犯,直接放弃挣扎。 “难。”君楚泱也答得很绝对。 什么难?是姻缘,还是灾劫? 罢了,他不想多问,反正逃不掉就是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君楚泱直视他认命的面容,颇含深意地道。 “算安慰吗?”他苦笑。 “要我,我会问,是姚香织吗?”凤千袭闲闲地穿插一句,语气中分明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 “去!你少咒我。”要君楚泱敢点头,他会立刻拆他招牌。 娶妻就够惨了,娶香织更是惨到最高点,他再怎么想不开也有限度,才不会这般与自己过不去呢! 而,君楚泱确实也摇头了。“不。写意与姚姑娘并无夫妻之缘。” 呼── 于写意松了一口气。虽然嘴里说得笃定,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从不宿命,事实上,他是最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一直都认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许多年以前,还曾因为君楚泱的预言而笑到倒地不起。 但是这些年下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见证了君楚泱的神机妙算,他的牙齿再铁,也敌不过君神算那张铁口。 多怀念以前的自己呀!他不由得要感叹,那个抱着肚子笑到腹疼的小男孩,己经离他好遥远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起君楚泱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不自觉的搁下手中的毛笔,陷入沉思。 他知道楚泱话中有话,却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玄机。 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表示他将受的灾劫,会受得很有福气吗?这是什么跟什么? 他并不认为一场灾劫,会带给他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基本上,劫难如果能和福气画上等号,那它就不叫“劫难”了。 不懂,不懂,怎么想都想不通! 尤其,这当中还牵扯到他的终身大事。 如果,所谓的“福”,指的便是姻缘,那他只会觉得这是“祸不单行”。 并非对女人有什么排斥,而是见多了所谓的大家闺秀,表面上是含羞带怯,实则内心狂野如火,明明私心爱慕,却还得矫情造作,这样不会很累吗? 而好一点的,也在重重礼教的压抑下,只记得行之有度的规条,早已失了本性中的纯与真,美其名是庄重典雅,说白些,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依着教条订作出来的木偶,差别只在于家世、脸孔的不同。 这样的老婆,娶来干么?闷死自己吗? 人人尽道他眼界奇高,实则不然。他寻的,也只是一个真诚无伪、纯净无欺的心灵罢了。 可,世上有这样一颗心,这样一名女子吗? 若无,他宁可独善其身。 难道,这回楚泱会失算了? “少爷、少爷!” 一声叫唤,将于写意的思绪拉回,他这才发觉自己闪神了。 “嗯,川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这是上个月的帐册,请少爷过目。” “搁着吧。”对于川叔的办事能力,他从不质疑。 丁武川是父亲最得力的左右手,追随着父亲一道打天下,虽然真正将规模拓展到今日局面的,是接手后的他,但是不可否认的,对于于家基业的奠定,丁武川功不可没。 也因此,对这名为于家尽心尽力了一辈子的老奴,于家上下从未将他视作下人看待,甚至他这当家主子,人前人后也是敬重地唤上一声“川叔”。 也许,正因川叔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信任他成了一种习惯,一如信任自己的亲人,毫无道理,也不需要理由的。 “少爷有心事?”放下帐册后,丁武川关切地问道。 于写意抬眸。“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往后,于家就请川叔多担待些了。” 丁武川一怔,惊疑不定地仰首。“发生什么事了吗?少爷何出此言?” “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不见得会发生的事,他不打算庸人自扰。 少爷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当他不想说的时候,谁也拿他没办法。 丁武川凝思了一会儿,改口道∶“少爷用过午膳没?要不要唤下人备些饭菜送来?” “也好,那就麻烦川叔了。” 并不是真的饿了,而是他需要独自思考的空间。 一等丁武川离去,他推开眼前堆积如山的帐本,仰靠着椅背。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再度被推开。 “大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传来。 不必见人,光听声音,他两鬓就已自动自发的疼痛起来。 “香织,有事吗?”尽管心里叫苦连天,他还是强撑起最得宜的微笑。 “人家听说大哥很辛苦地在书房看帐,就立刻泡了杯茶来,你快趁热喝了。”姚香织不由分说地将桌面上所有的障碍物扫开,大剌剌地放上那杯茶。 于写意叹了口气,已经学会不去纠正她的自作主张了。 “喝嘛,这是人家辛辛苦苦才泡好的耶!” 第3章 如果喝了这杯茶,能够免于她的骚扰,相信他,他绝对万分乐意灌下它,黄连茶都灌! 只可惜,他太了解她了,茶,充其量也只是提篮子假烧香的烂借口,后续发展才叫没完没了。 瞧,得寸进尺的娇臀这不就占据了他椅上的扶手,也许他还应该庆幸她光临的不是他的大腿,不过──也没太大差别了。 看着那道曲线婀娜的娇躯直往他胸怀偎蹭,一双毛……呃,玉手东抚西揉的,他绝对有理由怀疑,下一刻她极可能会直接撕了他的衣服。 为保贞操,他彻底放弃强撑住的礼貌微笑。“香织!别踰矩了,当心嫁不出去。” “怕什么?我们是兄妹呀!”顿了顿,她娇笑。“何况,要真嫁不出去,大哥也会娶我。” 娶她?饶了他吧!他又不是禽兽,只要是母的就能交配。 他苦笑,拉下那双执意要非礼到襟内的玉手。他可不是凤千袭那烂人,随时都欢迎女人来强暴他。 “既然知道我们是兄妹,这样的行为并不合宜。” 说兄妹,其实也只是名义上的关系,实质上,他们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七岁那年,母亲辞世,父亲长年忙碌于生意上的事宜,而家里头又不能没个女主人打点持家,因此才又续弦,也好有人发落家中大小琐事,并照顾独生子。 于是,挑上了孀居的绣姨。 而香织,便是绣姨与前任夫婿的遗腹子。 父亲并不介意,把绣姨与当时才满周岁的香织接进门,让母女俩有个依靠,并视香织一如己出。 许是感念父亲恩泽,绣姨一直很尽心尽力地替他打理家中一切。 不可否认,绣姨是位温良贤淑的好女人,父亲经年忙于商务,南北奔波,聚少离多,难免冷落了家人,亏得绣姨任劳任怨,不曾有过一言半句微词。 在一家人自认有愧绣姨之下,免不了就补偿性质地多疼惜香织些,这才将她宠成这般骄纵而为的性子,连绣姨都拿她没法儿。 坦白说,香织的个性,他实在不怎么欣赏;她永远不懂得什么叫温婉谦逊,什么又叫有容乃大,总是那么的气焰高张、得理不饶人,只要她看上的东西,说什么也不放手。 就在她十五岁那年,他悲惨地发现,他成了那个被她看上的“东西”,要没让她“得手”,怕是要被她纠缠到死了。 若不是父亲在他弱冠那年已然辞世,他还真担心会被押着拜堂圆房。 “不管,人家就是喜欢你嘛!”丰腴软腻的香躯缠上他,口吻任性而娇蛮。 “别这样,香织。”拉开软玉温香,他坚定地起身退开,意不乱,情不迷。 姚香织扁了扁嘴。“你不娶我?” “不会。”休提两人个性不合,单论他只当她是妹妹,就断然不会娶她。 “那你要娶谁?”她霸道地逼问。 “不知道。”情思不动,也许一生就不娶了。 “我要告诉祖奶奶!”说完,她转身往外跑。 该死!她踩着他的痛处了。 于家人丁单薄,阴盛阳衰,自父亲死后,便只剩他一介单丁独苗,祖母成日盼他成家,好为于家传承香火,日日催促得他只差没离家出走了。对于香织的执意痴缠,自是乐观其成,顺水推舟地由她去。 这下要真让她去说了,包准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了身不由己的新郎倌。 “站住,香织!” 姚香织停下步伐,得意地扬眉。“怎么样呢?” 吃定了他是吗? 于写意沉下脸。“如果妳不介意有个逃婚的新郎,大可去说!” “你──”姚香织气不过,嗔恼地大叫∶“于写意,你欺人太甚啦!” “我没要妳来招惹我。”他才无辜咧!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这样嫌弃我!”要脸蛋,她够艳;要身段,她也够媚,他怎么可以不要她! “感觉不对。”再说,他也不认为香织有多爱他。她那个性,往往是为争取而争取,最初的情生意动早已变质。 这是人类的通病,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而他,就那么悲哀成了她的一种挑战。 “放弃吧,香织,我们并不适合。”他叹了口气,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语重心长地规劝她。 “不要。”得不到他,她誓不干休。 “那妳最好有心理准备,当我成亲那天,给我祝福。”为了教她断念,他已不惜正面挑衅。 “那有什么问题。”她笑得信心满满,彷佛认定了她绝对会是婚礼上的新娘。 于写意头更痛了。 “妳自便吧,还有一堆帐等着我看呢!” 这回,她没有任何异议,撩了撩发丝,风情万种地离去。 古人说得好,最难消受美人恩,果真是分毫不差啊! 瞥见桌上的茶水,他顺手端起,啜饮了一口,发现是出乎意料的甘冽香甜。 这茶要是香织冲的,他于写意的头任人剁了当肥料。 香织是标准的千金大小姐,一双玉手拿过最重的东西是饭碗;一个连鸡和鸭、葱和蒜都分不清的人,你还能指望她什么? 原本只是负气说说,不过如今一想,香织要真不择手段地请出祖母,他还真只剩逃婚一途呢! 不过那实在太丢脸了,想他堂堂一介男子汉,竟让女人给逼得落荒而逃,不被凤千袭那家伙笑到体无完肤才怪。 愈想愈心烦,他推开门,决定出去透透气。 ※※※※※ 他一路挑着最幽静的小径走,时序逐渐入冬,阵阵冷风吹拂,带来一道又一道的寒意。 他悄悄催动内力,抵挡寒风的侵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气血的运行不太顺畅。 渐渐地,体内隐约燃起一股燥热,初始,他只当是内劲催发关系,可是慢慢地,那样的热,在四肢百骸之间窜烧开来,烧得胸口窒闷,疼痛不已。 在这寒冷天候里,他浑身却诡异地透着不寻常的高热,一层薄汗由额际沁出。那样的热度极不寻常,像是亿万根细针往身体里头刺,那是……中毒的征兆! 很显然的,有人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但,是奇书网谁?到底是谁? 今天他见过的人不多,一定找得出来的。于写意,你争气点儿,别死得不明不白,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啊! 他闭了下眼,心中吶喊着。 可是──不行!他再也无法思考了,火焰般的烧灼感,令他每一寸肌肤都带着难耐的剧痛,几乎烧融了骨血…… 这……这是什么鬼死法?他的死状不会太难看吧? 想喊人,干哑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想移动步伐,却挤不出一丝丝力气来……难道他注定要死在这里? 还真让楚泱给说中了,他决定自己要是能逃过这一劫,他要送块铁口直断的牌匾过去。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痛到了极致,感觉也麻痹了,一阵天旋地转朝他兜头罩下,将他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浮沉…… ※※※※※ “可恶!缺鼻子少眼睛、小头锐面、尖嘴猴腮、爹爹不亲姥姥不疼的老母鸡!活该没老公疼,被丢到深闺去当怨妇!我诅咒妳一身肥油比猪多,智商比猪低!害我都不敢走在妳后面,怕的就是一个不小心,踩到沿路滴下的油脂,跌疼了我美美的尊臀嘛!别说我没警告妳,再不节食,总有一天妳会胖得卡在门边进不去……”一路走来,已骂了三千四百九十五字的血泪箴言,却还是消不掉一腔的不满。 拖着重得可以压死一头牛的待洗衣物,随君欢忍不住再一次感叹自己的歹命。 呜呜呜,她为什么要这么可怜,做牛做马的任人操劳啊? “混蛋老母鸡!”她忍不住又咒骂出声,正好凑成三千五百字的整数。 反正是别人的孩子死不完,她也看破了,真要由孙大娘身上榨出少之又少的良心,那还不如挤猪油容易些。 认命的拖着一大篮衣物,她连吃奶的力气都挖了出来,仿效乌龟爬行,一步一喘气,喘气一咒骂。 拖啊拖的,脚跟不期然地碰着不知名的障碍物,身子一时无法平衡,往后栽了下去,于是乎,“不明物体”成了她的肉垫。 “唔!要死了!这什么鬼东西啊──”她摔得头昏眼花,疑惑的玉手很有求知精神地一路往上摸索。 咦?胸膛。 咦咦?脖子。 咦咦咦?脸蛋。 再然后呢?不经大脑的往上摸了去。优雅的薄唇、直挺的鼻梁、剑眉斜飞入鬓……哇咧!还是漂亮到让人手软的美男子哩,比起少爷来……咦?少爷? 她这才如梦初醒地瞪大眼。 真的是少爷! 这一惊吓,差点连心跳都停了。 少爷……怎么会……他……他该不会…… 憋着气,她紧张兮兮地探他鼻息── 呼!还有气。 那接下来──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少爷昏倒啦,快来个人帮帮忙啊──”她后知后觉,扯开嗓门大叫出声。 一瞬间,整座宁静规律的府邸乱了起来,为往后于府高潮迭起的情势发展揭开序幕── ※※※※※ 雅致的寝室中挤满了人,老太君、夫人、大小姐全围在床边,太多人忙进忙出,看得随君欢头都昏了。 老实说,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怎么搞得清楚状况,明明──她不是要去洗衣服的吗?怎么胡里胡涂的,就搅进这一团混乱中了? “拧条干毛巾来。” “哦!” 第4章 她愣愣地听命行事。 君楚泱正在为少爷扎针,只见少爷吐了口黑血,收针时,末端都是黑的。 她依着本能动作,连忙拭去他唇角的污渍。 一等君楚泱退离床边,所有人全不约而同、亦步亦驱地跟上。 “怎么样?” “写意不要紧吧?”询问声此起彼落。 君楚泱微一抬手。“老太君莫慌,写意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松了口气,口中喃喃念着谢天谢地之类的话。 “但是──” 一句但是,又教众人的心提了半天高。 “有什么问题吗?楚泱,你直说无妨。”于绣娘力持镇定地问道。 “我虽已大致逼出毒性,可因为发现得太晚,以致毒性侵入筋髓,有些余毒仍残留在体内,一时无法化解。” “那怎么办?大哥会不会死啊?”姚香织口没遮拦地脱口而出。 “香织!”这话活似在触霉头,一点也不懂得忌讳。 “没法子解吗?” 君楚泱摇了下头,又续道:“不是没办法,只是药性太强,唯恐伤身,绝对是百害无一利的。” “我不管,你非医好我大哥不可,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口气恁地蛮横,像人家活该欠了她似的。 君楚泱笑了笑,好脾气地不与她计较。“这事是急不得的,等会儿我开张药方,半补身、半祛毒,长期服用,慢慢地把毒给解掉,只不过,在毒性完全化解之前,可能会有些──后遗症。” 众人一听说无生命之虞,全放心了下来,也没去深思“后遗症”的问题。 “那就偏劳你了,楚泱。” 所有人全悬挂在于写意的病情上,倒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何会中毒? “哪儿话,老太君言重了。”温和的眸子扫了眼全场,最后定在床前正细心为于写意拭汗的随君欢身上。 要命,这少爷还真是俊得没话说,好好一个青年才俊,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未免可惜了。 像是感应到她的惊叹,静止的眼睫缓缓眨动,然后,一双深亮的眸子,对上了她清灵的眼。 她呆呆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见过妳。”低低地,他道。 “呃,是的,少爷。”她顺着本能答。 “妳好漂亮。”他扯开唇角,漾开大大的笑容。 呃?这个要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你真有眼光,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吧? “夫……夫人,老太君……”她结结巴巴,不知所措地回过头。 “意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楚泱在这里,要不要他──”于老太君三步并成两步,心急地奔上前来。 “奶奶。”他很公平的也给了老太君一记笑容。 于老太君步伐一顿,神情有些惊异。 “奶奶坐,孙儿给您搥背。”孝顺孙儿正热情地拍着床边的空位邀请。 “意儿,你别乱动啊!”顾不得心头的疑虑,老太君赶紧又将他按回床内。 “那奶奶坐这里。”拉了老太君坐一旁,又扯了扯随君欢,指着另一方空位。“妳坐这里。” “少爷──”她哪来的胆子和少爷、老太君平起平坐啊! “意儿,你──你还好吧?”说不上来心头的怪异感,醒来后的意儿──怪怪的。 于写意瘪瘪嘴,指了指胸口。“这里热热的,痛。但是我会乖乖吃药,快快好起来,奶奶不要担心。” 老太君眼眶一热,说不出话来。 这话,多么的熟悉……七岁以前的孙儿,生病时总会这般乖巧地告诉她。 疼他、宠他,不只因为写意是于家的独苗,最主要的,是她这孙儿太过懂事,贴心得教人心疼。 也因为他相当清楚自己是于家所有希望的寄托,所以,当母亲在他七岁那年辞世后,他便舍弃了孩童纯真无忧的权利,强迫自己超龄的成长、独立,期许自己能够为辛劳忙碌的父亲分忧解劳,扛起于家这副重担。 写意是个聪颖而出色的孩子,一年年下来,他让自己变得稳重、成熟,但也因为如此,他再也不曾用七岁以前童稚清甜的嗓音喊上一声∶“奶奶。”更不曾再撒娇地替她搥背过…… 久而久之,淡淡的一声祖母,也喊淡了亲情,祖孙俩,也渐渐的疏远了。 “奶奶不要难过,孙儿没事,不痛,真的不痛了。”这急切而惹人心怜的纯真模样,多像儿时的他…… “楚泱!”不对劲,她肯定意儿不对劲! 君楚泱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说的后遗症。” “你是说,他伤了脑子?才会……才会……” 君楚泱凝思了一会儿。“要这么说也可以吧!” “那不变成白痴了!”姚香织忍不住喊出声来。 君楚泱蹙了下眉。 若是他,则会往另一个角度去想。认为这只是另一个长久压抑在灵魂深处的于写意,有着最原始,最纯净的性灵。 随君欢心下一动,瞥向他,眼神浮起一丝悲悯。 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就这么毁了吗?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他绞着手指头,神情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口气可怜兮兮。 “意儿……”老太君悲不自胜,痛心得难以成言。 “娘,您保重。”绣娘倾前安慰。 “夫人、老太君,妳们也别想得太严重,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妳们何妨放宽心,静观其变?”君楚泱的话,总是有股让人信服的神奇力量。于老太君泪眼婆娑的抬眼。“真的吗?” “当然。我们先出去吧,让写意好好休息。” 随君欢理所当然的随着众人退出寝房,才刚移动步伐,裙襬即让人给扯了住。 “不要走。”仰着脸,于写意露出狗儿似的乞求神情。 “这──”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寻求援助。 君楚泱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幽浅笑容。“那么,就留这位姑娘下来照料写意,可好?” “我?”她傻呼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这么办吧!”老太君手一挥,神色疲惫地离去。 丢下随君欢与那张愉快的笑脸四目相对,彻底感到无语问苍天。 眼前的画面,诡异得有点──可笑。 “不要、不要嘛!妳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什么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预备要逼奸他的摧草女淫魔。 随君欢瞪着他,一手揪住雪白单衣的一头,至于另一头──在于写意手上。 “少爷,你放手。” “不要。” “我说放手!”口气愈来愈差。 “那──我放手,妳要陪我玩哦!” 他放手让她脱衣,然后她就陪他玩! 这什么跟什么?有够暧昧的。 “我数到三,你再不放我生气喽!一、二──”三字还没出口,只见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 这丫鬟的气焰会不会嚣张了点?不知情的人还真会弄不懂谁是主子,谁是丫鬟呢! 关于这一点,老天爷,是会原谅她,并且同情她的。 短短三天,对于写意的满怀敬意,早在他一回又一回的皮痒行止中灰飞烟灭,连个渣儿都不剩! 这家伙有气死圣人的本事! 就像现在,他也不想想,是谁不认分的喝药,一下学狗叫、一下扮猪鼻子、一下又嫌药太苦,要和她猜拳,输的人喝一口…… 这才不小心把药给打翻,溅污了上衣。 到底当初是谁说会当个好孩子,乖乖喝药的? 这家伙就只会在老太君面前卖乖,背地里却给她捣蛋! 见她板着脸,于写意不敢再搞怪,心虚地道:“欢,不要生气嘛,我脱,我脱就是了。” 怕真惹火了她,他动作迅速地剥掉身上的衣物,脱得光溜溜,一丝不剩。 等到她由衣柜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再回过头时,接触到的就是一幅让人看直了眼的“美男裸身图”。 她张口结舌,黏在他身上的眼珠子,怎么也移不开。 他、他、他……天哪! 随君欢看傻了眼,怎么也想象不到,那身柔软衣物下所包裹的,竟是这么一副颀长劲瘦、优雅迷人的身子,每一道线条都恰如其分地刻划出力与美,她敢说,这绝对是她所见过最好看的身体了。 “不、不要看太久,我会害羞。”于写意有如黄花小闺女,害羞答答地说道。 害──害羞? 随君欢差点被口水给呛死! “谁在看你了!”她恼羞成怒,心虚地先声夺人。 “妳又生气了吗?好、好嘛,要看多久都让妳看,只要妳别凶我。”他小小声地说道,好委屈地妥协了。 这又是什么鬼表情?当她是地方恶霸,强行凌辱纯情少男吗? “我、说、我、没、在、看、你!你听不懂吗?”这要让他说了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她脸要往哪儿搁啊! “嘘──”食指很孩子气地放在唇上,认真地告诉她。“不要太大声哦,不然我耳朵会嗡嗡嗡的一直叫,还有──”长指点了点她喉咙。“这里会痛痛。” “你还敢讲!我会大声都是谁害的!” 于写意缩了缩脖子,眨着水光清湛的眸子。 他又没怎样,明明是她脾气不好嘛! “我──”他张口欲言,然后又很没胆的吞了回去。 见他这副无辜样,她一颗心又很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干么啦?” “妳看够了吗? 第5章 我可不可以把衣服穿上了?好冷耶!”他一字字好小心地说着,怕极再度触怒女暴君。 “活该!我只是要你把弄脏的上衣脱掉,谁要你没事脱个精光?”说归说,还是很顺手的替他穿上衣物,视线极力避免接触到敏感部位。 “咦?红红的。”他一脸稀奇,指尖画过她粉嫩醉颜,纯真一笑。“好漂亮。” “我才没有。”死都不承认他的身体让她脸红心跳,太羞耻了! “少爷,躺回床上去。”没见过这么不认份的病人。 于写意不敢有异议,钻进被窝,一双深亮大眼仍是瞅着她。 “闭上眼睛,睡觉!”非要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啊? 其实她也很讶异,他居然会这么听她的话,尤其在她板起脸来的时候,更是乖得像小猫一样,吭都不敢吭一磬,实在很难和从前那个从容自信、气势不凡的于大少爷联想在一起。 她闷闷地埋头收拾翻倒的药渍,忍不住要自我检讨,她有这么可怕吗?还是她发起怒来表情真有那么吓人? 看来,她的脾气还是没有想象中的好,或许该去禀明老太君,让她回孙大娘那儿去了,反正他身体也复原得差不多,不需要她照顾了,她还死赖着做什么?她可不想让人说她恶奴欺主。 “欢──” “叫你睡觉你又下床来干什么!”照顾这家伙绝对要有过人的体力,他简直没一刻安分。 于写意赶紧把跨下来的脚缩回去,整个人埋进被窝中,只剩一双明亮的眼珠子露在外头,十足受虐小媳妇状。 收好一地的脏污,她转身想走。 “欢──”衣襬一角让人给捏住,他怯怯地问∶“妳不高兴吗?” 她低下头,看向那只手。于写意很快地把手缩回去,一副很怕人骂的样子。 随君欢叹了口气。 看吧!他明摆着是怕死她了,别再继续留下来摧残他才是明智的抉择。 临去前,她不忘替他把被子往下拉了点,免得这笨蛋不小心把自个儿给闷死了。 ※※※※※ 本以为,那一天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往后,可能也没多少机会,再看他做些啼笑皆非的举措,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了。 但是,错、错、错! 她回去之后,是有她的差事要忙,但是没几天,那个她以为怕死了她的家伙,居然动不动就往她这儿跑,缠东缠西的,害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下人间的闲言冷语开始出现,说她勾引少爷,说她巧用心机,说她利用少爷达到偷懒的目的…… 她随君欢什么都没有,就傲骨有一把! 她很慎重地对他说∶“除非你不再打扰我做事,否则别来!” 想当然耳,那个早八百年前就端不起主子气势的男人,自是被凶得泫然欲泣,然后乖乖听命。 夕阳西下。 随君欢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房,一眼就看见蹲在泥地上的于写意,看得出他等很久了,不然不会穷极无聊到努力地埋头数地上的蚂蚁。 “九百七十六只、九百七十七只、九百七十八只、九百七十……”咦?一双脚丫子? 掀起裙子,一路往上数。“九百七十九、九百八……啊!欢儿!”一仰首,他开心地喊道。 随君欢翻了个白眼,拉下她的裙子。 “等一下啦,有蚂蚁。”说完又要去掀── “你住手。”这人真不是君子,女人的裙子都敢乱掀。 “你又来做什么了?”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说到这个,他献宝似的伸长了手。“妳看。” 她瞥了眼他手中一颗大木瓜。“然后呢?” “我昨天看见奶奶院落里种的木瓜树已经长出来,就偷偷爬上去摘下来。” 随君欢秀眉微挑。现在她可以理解他一身脏污、发丝凌乱的由来了。 “你开个口马上就有整盘香甜可口的木瓜送到你面前,干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衣裳还弄破一个洞,他大少爷吃饱没事干呀? “那不一样。这是我自己摘的哦,给妳。” 随君欢讶然。 他坚持爬上树去摘,只是为了送她? 她愣愣的盯着那粒木瓜,说不出话来。 “快拿去呀!喜姥姥说,女孩子吃木瓜好。”喜姥姥看着娘长大,又陪嫁过来看着他长大,她说的话,是不会错。 娇容倏地一阵烧红,下意识低头瞥了眼细致有余、丰润不足的胸前……他什么意思啊? “不正经!”她羞恼地轻啐。 “啥?”连送个木瓜都有事啊?清亮大眼恁地无辜。于写意与她并肩而坐,两手托着腮,研究她的表情。“妳为什么要跑掉?” “我是在干活儿,不是跑掉。”她申辩。 “陪我,不好吗?” 不好吗?她被问住了。 本以为他怕极了她的凶恶,但,若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还三天两头的来缠她? 他最常问的,便是“妳在生气吗?”“妳不开心吗?”“妳别发火嘛!”……诸如此类的,她一直都以为他会希望别再看到她。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生气?” “咦?妳不知道吗?”他偏头笑了笑。“每次妳摆出巫婆奇书网脸的时候,表示妳不高兴,不高兴的话,就不会理我了。” 他──怕的只是她不理他,才会百般讨好? 随君欢错愕不已。“会理你的人很多。”有差她一个吗? “可是……可是……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们……他们……”苦恼地用力思索了好半晌。“他们好假。可是妳不一样,妳的眼睛亮亮的,是真的哦!” 她差点栽倒。 谁的眼睛会是假的啊! “不听你胡说八道。”拍拍尘土,走了两步,果然见他又伸出手,迟疑着不敢扯她衣裙。 她想了想,把小指头伸向他。 于写意受宠若惊地呆了下,旋即握住,漾开春阳亦为之失色的灿笑。 不过一根小指头罢了,也值得他开心成这样吗? 进到屋里头来,她拧了条干毛巾丢给他,便径自找针线包去了。 于写意坐在木板床上,皱着眉环顾四周。 这个地方这么小,被子不够暖,又正值隆冬,到了晚上,是更冷,她纤纤弱弱的身子,受得住吗? 他当然知道别的仆佣也是这样,但是别人他才不管,他本来就不要她当丫鬟,虽然她很凶,但他就是只想对她好。 可是──不当丫鬟,要当什么呢? 他努力思考,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头问问奶奶,奶奶一定知道的。 找来针线包,回头见他手里抓着毛巾发愣,而那片脏污仍是“意志坚定”的与他的脸相亲相爱。 她算是败给他了。 “真是个大少爷!”没辙,她接过毛巾,温柔而仔细地拭净他的脸。 于写意眨巴着眼看她。“欢,我有没有说过,妳真的好漂亮哦!” “有。目前为止,是第一百三十六次。”她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漂亮?呵,这词儿,与她是构不上边的,她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清秀,至少比起千娇百媚的姚香织,她一点都不美。 如果他的标准只有如此,那见着真正的美人,他岂不是要当成天仙来供着了? “哇,妳记得好清楚耶!” “谢谢。”她眼也没眨,穿好针线,命令道:“趴下。” “哦。”他理所当然的往她大腿趴卧。 随君欢瞪了他三秒。 这家伙! 有床不趴,居然趴到她身上来,想得还真美! “床太硬。”解释完,更加大大方方地抱住她大腿,摆明了死赖着她不走。 她既好气,又好笑。“别乱动,否则把你的皮肉一道缝上,我可不负责。” “喔。”他听话地静静枕卧着。 欢儿身体软软的,躺起来好舒服哦! 他从来都不怕她凶他,那是因为,他知道她的心也是软的,每次凶他归凶他,动作却好温柔、好细心。 比起那些因为他是少爷而刻意巴结他的人,他更喜欢她干干净净的心。 “好了。”俐落的收了针,又替他梳齐了发,才拍拍他。 “欢,妳别住在这里好不好?”她受苦,他心里会怪怪的,像压着什么,有点疼。 随君欢苦笑。“如果有得选择,我也不想。”谁愿矮人一截,一生卑贱呢? “没关系,我有办法。”给了她一记灿笑,他转身奔了出去。 “欸──”办法?他在说什么? 算了,他老是傻里傻气的。 她摇摇头,一笑置之。 ※※※※※ “奶奶、奶奶──”人未到,声音就早一步喳呼着传了进来。 “什么事呀,瞧你莽莽撞撞的。”于老太君含笑看着孙儿一路奔了进来。 “奶奶喝茶。”茶香四溢的杯盏递了过来。 经过剧烈奔跑,里头的茶水大概只够她喝一口,但老太君还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奶奶吃水果。”那是刚才顺手由佛堂里污来的。 虽是借花献佛,但心意有到就好。 “奶奶搥搥。”蹲下身子,很讨好地搥起老太君的大腿。 于老太君失笑。“好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于写意露齿一笑。“奶奶,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件事?” 看吧,就说没事献殷勤,一定有鬼。 “你问。”意儿这一面纯真的赤子风貌,已许久不曾见过了。 于家这片基业,是个沉重的担子,她想不起孙儿有多久没真心笑过了,意外发生之后,他变得爱笑爱闹,无忧无虑,每天都过得好开心。 第6章 “如果说,我想对一个人很好、很好,不让她被别人欺负;想要她一直陪我,可是又不要她当丫鬟,只要让我疼她就好;看到她受苦,这里会像不能呼吸一样,闷闷疼疼的……要怎么办?”他指着胸口,表情苦恼。 老太君有些许讶然。“意儿有想要疼的人了?” “嗯!”他用力地、慎重地点头。 “傻孩子,那当然是要快快娶她回来当你的娘子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他求证道。“我还要她陪我玩、陪我睡觉,她的身体软软的,抱起来好舒服哦!她还会替我洗脸、缝衣服……这样都可以吗?”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再得意地追加一项∶“头发也是她帮我梳的哦!” 陪他玩?陪他睡觉?还身体软软的? 于老太君傻了眼。“你──没对人家怎样吧?” “什么怎样?”清亮的眼一派天真,闪着纯净无邪的光芒。 “就──就是有关──生孩子的事啊!”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怎么生?”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呃?”她被问住了,头顶一片乌云飘来,罩上一层晦暗。 不会吧?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连这种本能的事都遗失了? 难道,他们于家得就此绝后? “就是──和你的娘子孕育下一代,怀胎十月,就有个小宝宝出来……”她概略形容了一下。“你真的不会?” 他摇了摇头。“娘子会生小宝宝吗?那我要欢儿当我的娘子,替我生小宝宝,奶奶、奶奶,我要娶欢儿,一定要!” 小宝宝他知道哦,就是那种软软的、小小的、很可爱的娃娃,他会从欢儿的肚子里跑出来,然后很像欢儿,不然就很像他……很棒对不对?他想和欢儿生小宝宝! “欢儿?是那个照顾你的丫鬟吗?” “对。欢儿好漂亮哦!我喜欢她。” “这──不好吧?”于家好歹也是京城第一首富,娶个丫鬟进门,岂不有失体面? 何况依写意如今的状况,要人家嫁进门来,无异是守活寡,若他日春心难守,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于家的面子岂不要被丢到地下踩去了? 正因为这样,她们自家人曾关起门来商量,本想着手安排他与香织的婚事,自家人也就多包容些了。反正写意出事前,香织不也成天嚷着非君莫嫁,这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的法子。 谁知,香织竟激烈反对,最后还拿“大哥并不属意她,不想强人所难”为由,拒绝下嫁。 她还不了解香织吗?这丫头从来都只顾自己的感受,哪管会不会强人所难?她分明是嫌弃写意,不愿屈就自己嫁个痴愚的丈夫。 枉费平日这般疼她,这孩子实在太令人心寒了。 连自家人都不肯受这委屈了,又何况是别人?人家好歹也是绮年玉貌、花般年华的好女孩,耐不耐得住寂寞都还是个问题呢! “为什么不行?人家要欢儿当我的娘子嘛──”扯着祖母的手臂,摇啊摇的,很有撒娇意味。 “非得要她不可吗?奶奶再另外挑个──”好歹找个知礼守礼的千金闺秀。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欢儿,除了她我谁都不要,不然我不要娶了。”潜意识里,那股不轻易妥协的刚毅性格仍在,一旦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老太君拿他没法儿,只得由着他。“那好吧,就依你。” “谢谢奶奶。”转眼又笑逐颜开。“奶奶喝茶、奶奶吃水果、奶奶搥搥……” 真够现实。老太君笑叹。 罢了,既然孙儿喜欢,那她说什么都会替他达成。 情势急转直下,小小婢女摇身一变,竟成了于家少夫人──京城首富未来的当家主母。 这等际遇,不知羡煞多少人。 当着随君欢的面,自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可背地里流传的冷言讽语可难听了。 “早看出她野心不小了,真不晓得在少爷身上下了多少工夫呢,这下她可如愿了。” “是啊,少奶奶耶!妳们就是不晓得多学着点。” “算了吧,我哪学得来那套狐媚手段啊!” “话又说回来,嫁个坏了脑子的痴愚丈夫她也肯,哼,想富贵想疯了。” …… 人类的言语,是最毒的利刃,一刀刀毫不留情地剌进她心口,满腔悲辱无处可诉。 她不是啊!她从来就没有想要飞上枝头去当什么凤凰,为何今日得承受这样的羞辱? 也许在别人来说,能当财富满贯的少奶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那不是她随君欢,她一点都不希罕。 可是事到如今,有谁信她? 当年被赶出家门,只好去投靠母亲唯一的兄长,尽管舅母刻薄成性,可那总是一份人情,让她们母女有个遮风避雨的落脚处,免于露宿街头。 母亲死后,她的傲气不容许她再留下来日日听舅母的冷言讽语,宁可到于家当个丫鬟,将每月俸银不留分文地全数交予舅母,就当还恩。 该还多久,她没概念,也没认真想过,只记得娘教诲她,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舅父一家人在她们走投无路时收留了她,所以她还,她拚命的还…… 这样还不够吗?难道还得赔上她的一生? 舅母只知见钱眼开,贪图于家的聘礼,便忙不迭地将她给卖了。可谁来问过她的感受了?谁来问过她一声:要不要嫁?想不想嫁? 没有!他们全是一群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没有人理会她被迫上花轿的悲屈,也没有人想过,被人当成货品议价买卖的她,心头的难堪与羞辱,有多么深刻…… 亏她原先还以为,于写意是不同的,他有一颗温柔真诚的心房…… 错了,她错了!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只凭自身好恶行事的混蛋! 他懂什么叫情深意浓、什么叫两心相许吗?不,如今像个孩子般的他,绝计是不懂的,只因今日在兴头上,便娶了她,那他日兴致过了呢?拿她当旧衣破鞋,随手扔开吗?就像她苦命的娘亲一样…… 她说过,宁嫁贩夫走卒,平稳一生的,为什么要再把她卷入另一个豪门深宅去?如今的她,还能随君而欢吗? 不,再也不能了。娘,我辜负了妳的期许…… ※※※※※ 晕头转向的忙了一日,终于让于写意挨到进新房的时刻了。 “祝你“性”福了,兄弟!”临走前,凤千袭戏谑地拋来一句。 他不懂为什么每个人说到“洞房花烛夜”时,都笑得那么怪异? 扯了扯胸前那颗丑丑的大花球,这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呆。忙了一整天,只觉得成亲真是好辛苦的一件事,他以后再也不要玩了。 可是推开门,看到端坐在床边的新娘,满腹的抱怨全烟消云散,他绽开大大的笑容奔过去。 绣姨说,要先揭头巾,然后喝交杯酒、再然后要躺在一起睡觉……他一一扳着手指头细数步骤,很高兴自己的记性不错,伸手就要揭去红盖头。 随君欢头一偏,避开了他的手。 他手又移了过去,她依然故我;他瘪了瘪嘴,苦恼道∶“妳不要乱动啦,不然我掀不到。” 在他碰着头巾之前,她早一步扯了下来。“于写意,你不要碰我!” 于写意偏着头,不甚明白地看着她。 奇怪,绣姨明明说,成亲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高兴的,不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她吼得像虎姑婆? 想不通的事情,他决定先摆一边。 “妳要不要先把那个拿下来?”他指了指她顶上的凤冠。那个看起来就是很重的样子,他好担心会压坏了他的欢儿。 “我叫你不要过来,你听不懂吗?”她退至床边,避开他的碰触。 于写意看着自己的手,口吻无辜。“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错?呵,有吗?你是高高在上的于大少爷,只要是你做的,全都是对的,旁人都得任你摆布,小女子卑贱,哪敢说您一句不是?”她低低地笑了声。 于写意皱了下眉。他是喜欢看她笑,但不是这样。她笑得像在哭,他看得好难过,他不要她这样。 “妳──在气我吗?” “呵,难得!于大少爷居然听得出我的讽刺,显然你白痴得还不够彻底。”她知道这话是恶毒了些,但她满腔的屈辱又有谁知道?她只想报复、想发泄心中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 “我、我并不笨,我知道妳不开心,我、我……”他急急地说道,想表示什么,却抓不出适当的词句,更加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奶奶说,妳是我的娘子,我可以抱妳,可以和妳一起睡、一起生小宝宝的,我有好多事情想和妳做,可是、可是妳却不让我抱……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妳才会这么生气……我真的不知道……妳告诉我好吗?”他又心慌、又无措,仰着脸询问。 “你也会理会我的感受吗?那当你自作主张的决定别人的命运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啊,你是有钱,所以买得起我,也买得起十个八个的女人,但是有钱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恣意将别人的人生捏圆搓扁吗?我是个人,不是畜生啊!我也有情绪、有自尊的,可是你尊重过我没有!你这么做,只是在羞辱我,你懂不懂!”她不再压抑,吼出了心头的悲恨。 懂了,他都听懂了,原来她并不想当他的娘子。 奶奶说,成亲之前,夫妻不可以见面,不然会不吉利。 第7章 他每天都好想她,但是他不敢去她舅父那儿找她,怕万一招来不祥,他就不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他真的不知道该去问她一声,更不晓得她其实是被逼着嫁他的。 他没有要逼她啊!他只想疼她、保护她,让她很快乐、很快乐,这样而已,难道不对吗? “那,妳是不是不想帮我生小宝宝了?”他好失望。本来以为可以的,他好想看她生出来的小小欢儿…… “休想,这辈子你都休想!”漠视他渴求的面容,她残忍地响应。 “妳讨厌我?”他垂下头,声音低低的,表情一时看不真切。 “对,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你永远都别想我会向你妥协。”她想也没想,口气吼了出来。 他低敛着眼,藏起那抹受了伤的神色。“妳希望我怎么做?” “滚开,不要让我看到你!” “那──我知道了。”他喃喃道,神情落寞地转身离开新房。 随君欢愕然看着关上的房门。 他就这样走了? 稍稍冷静下来,她忍不住自问∶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整晚辗转反侧,一直到桌上的大喜红烛即将烧尽,才迷迷糊糊地跌入梦乡。 门外忽地传来“咚”地一声,像是物体撞到门板的声响,又把她由睡梦中拉了出来。她翻了个身,目光接触到桌面上的凤冠。 本来,她是预备拿它来砸死于写意的,但是不知怎地,见到他那副朴样,她就是砸不下手。 也许,他真的是无心伤害她的吧!毕竟现在的他,像个孩子似的,连渴求都是单纯直接的,哪会想那么多? 可是那又怎样?伤害造成就是造成了,不会因为他的无心而改变什么,她嫁了个她根本不爱的丈夫,而她的丈夫也不见得爱她,说穿了,他只是寂寞,想找个人来陪他,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可是她呢?陷入这样一桩儿戏的婚姻,她这辈子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守着空床冷被,她无法不怨怼,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 叹了口气,她下床稍作梳洗后,推开了房门。 “呀!”蜷坐在门口的身影冷不防吓着了她,而,她的惊呼声也很公平的吓到他。 “咚!”脑袋瓜吻上门框,撞了个结结实实。 “唔,好痛!”于写意瘪着嘴抱怨,揉着头上刚出炉的肿包,迷迷糊糊地仰头看去。“啊,妳醒了呀!” 睡意跑了个精光,他跳了起来,东张西望的,不知在慌张什么。 “你做什么?”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他的,可看他慌乱的样子,忍不住问出口。 “我不知道妳会这么早起来……我不是故意要让妳看见的哦……”看样子,他是预备把自己藏起来,却苦恼地发现没地方可躲。 随君欢一愣,会过意来。 他把她昨晚的话当真了? “既然知道我不想见到你,为什么还要守在门口?” “昨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啊,大家一定会特别注意我们,如果,被发现我睡在别的地方,那……那对妳不好。” 说他傻,偏偏他心思又如此细密。 随君欢讶异地瞪大眼,打量他微湿的发、冻得发白的唇、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她很快的领悟到今早听到那个撞到门板的“东西”是什么。 “你一整晚都在这里,没离开过?”而且冻着露水,吹了一夜的刺骨寒风? 她裹着暖被都觉得冷了,何况……何况他……她都不顾情面的把他给赶了出来,他还一心为她设想,他、他……真是个十足的傻子! 见她不言不语,他绞着手指,低垂着头不敢看她。“我以后不会了,妳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难以形容这一刻是什么感受,说不出来的感觉揪握住心房。 “要就进来,缩在门口能看吗?”她刻意摆出最差劲的态度。 “可、可以吗?”他张大眼,小心翼翼。 “这是你的房间,要走也是我走。”对,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她不忍心的关系。她努力说服自己。 他用力摇头。“可是我不要妳走啊……” “你到底要不要进来!”她不耐烦地扬声一吼。 “要!”他飞快道,下一刻人已在房内。 她翻出一套衣裳,朝他当头丢去。“换下来。” 于写意笨拙地由一堆衣物中钻出头来,不敢有第二句话,动作迅速地换下身上那套冻了一夜露水、湿气甚重的衣衫,怕再慢一点会令她抓狂,穿得手忙脚乱。 “笨蛋!”她没好气地骂道,替他翻好领口、拉整外衫。“坐下。” “哦。”正襟危坐。 她手中多了瓶药膏,挖了些许在他额前推揉,出手极重,动作集恶劣、粗鲁于一身,很有恶整人的嫌疑。 “哇!好痛、好痛──”果然,惨叫声直穿云霄。 “闭嘴!”这就是她丈夫吗?没出息得让人想扁他。 被她这么一瞪,于写意咬着唇,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瞅着她,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随君欢懒得看他那张博取同情的脸孔,径自收起药瓶。 “欢──”他迟疑地喊了声。“妳──还怪我吗?” 她动作一僵,抿紧了唇,别开脸不置一词。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道。 可是没关系,只要他很努力地对她好,总有一天,她就不会怪他了。 悄悄地,他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并下定决心,要永远、永远的和她在一起。 ※※※※※ 有一种人,他们的心态是很奇怪的,明明自己并不想要,可是当别人得到时,又会心理不平衡地拚命找碴搞破坏。 好比说──姚香织便是一例。 当初,是她坚决不嫁于写意的,要真嫁了个痴愚的丈夫,她还有什么脸抬头见人?不被笑死了。 何况,于写意也不晓得几时会好起来,万一永远都好不了,她岂非要伴着一个傻傻呆呆的丈夫过一辈子?她才不干。 所以当于写意提及娶妻之事时,她等于是吁了口气,举着双手赞成,不遗余力的积极促成这桩婚事,要不,她还真怕奶奶会坚持要她嫁呢! 她根本不管新娘是谁,反正,等到他好起来的那一天,她还是会想办法要他休妻,然后改娶她的。 也许就因为看穿了这一层人性的自私与丑陋,才令随君欢更觉悲辱。她算什么呢?说白了不过是替死鬼,人家是娇贵的千金大小姐,她呢?是好是坏,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任人摆布,有朝一日,于写意找回了自己,她就只有下堂遭弃一途。 姚香织算盘是打得相当精,可当那个人是随君欢时,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前,这丫头连替她大小姐提鞋的资格都不够呢,如今,一个卑贱的丫鬟,居然也当起少奶奶来,与她平起平坐──噢,不,如今在辈分上,见了面她还得客客气气地喊声∶“大嫂!” 真是呕死人了! 这口气,教她怎咽得下去? 也就因为这样,姚香织明里暗里,总是不遗余力地对她冷嘲热讽,打心底蔑视。哼,一个粗鄙的丫头,哪懂得什么规矩礼教? 最气人的是,她挑斤捡两的刁难,于写意却是全心全意的维护,那股子宝贝劲儿,活似随君欢是什么易碎娃娃似的,说穿了,不过就是个身分卑微的下人罢了。 从日常作息到生活琐事,随君欢都一一忍了下来,不想与人计较,可姚香织却愈来愈得寸进尺。 某日,她前去老太君院落请安,正巧姚香织也在。 “哟,嫂嫂好兴致,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怎么突然想到要来?”光听那尖锐的声音,就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说得像她目无尊长、多不孝似的,她可是每隔两日,都会固定前来陪老太君聊天解闷,哪像她姚大小姐,才真的是“兴致”一来,才会过来走走逛逛。 随君欢懒得理她,径自上前道∶“奶奶,听写意说,您这些天两腿又犯酸疼了是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唉,老毛病了。”老太君挥挥手,不以为意。 “现在才想到要关心,奶奶可不知已受了多少罪呢。”姚香织佯装心疼,实则暗讽。 总比那个到现在连问都没想到要问的人好。随君欢连眼都没抬。“奶奶要真不适,可别勉强,写意会难过的。” “得了、得了。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她当然知道孙儿孝顺。 见随君欢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姚香织暗怒在心底,恼恨地挤出一抹假笑。“我那宠妻如命的大哥怎没跟在妳身边呢?” 随君欢总算看了她一眼。“我让他别跟了。” 总不能说,她刚刚才狠狠警告过于写意,要再成日跟前跟后的,她就剁了他做成肉包子吃掉吧? “君欢,妳这儿坐,别净站着,奶奶有话问妳。”老太君指了指身边的位子。 “奶奶──”姚香织抗议。奶奶明知她讨厌与随君欢平起平坐。 “妳闭嘴!”老太君严厉地瞪去一眼。当初是她自己拒绝嫁写意的,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嫉妒人家女主人的身分? “是。”随君欢恭敬地在一旁坐了下来。“奶奶想问什么?” “咱们都是女人,奶奶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写意现在,还是睡书房吗?” 随君欢心头一震。 那家伙告御状了?就知道男人的话信不得。 新婚夜之后,隔晚他是进了房门,但她怨怼未消,恨不得与他保持三条街的距离,自是不可能和他同床而眠。 第8章 于写意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让她睡椅子,自己乖乖躺地板,把床让给了她。 然后第三天,他就到书房睡,一直到现在。 他说:“妳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做,只要妳开心就好。” 一直到现在,除非她主动碰他,否则他乖得连她一根头发都不敢动。 结果咧?说得这么好听,亏她还因为他的委曲求全而不小心产生一丝丝的愧疚,没想到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包容全是唬人的。 “他──怎么说?”先探清楚那家伙到底哭诉了些什么,把她的恶形恶状形容了几分。 “意儿没说什么,是下人发现他睡书房,跑来告诉我的。为了这事儿,我也问过意儿了。” “那然后呢?”想也知道,他必定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告状说她是如何如何恶霸地欺凌他吧? “意儿说,他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常常把妳踢下床,这才自己决定到书房睡。”老太君还少说了他有多用力强调:欢儿实在太可怜了,奶奶绝对不可以怪她哦! 护卫之心浓厚得连瞎子都看得分明,可见得小俩口感情很好。 “是这样吗?”随君欢心虚地应不出声来。没想到他把罪全担了,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唉!奶奶知道妳待意儿好,否则他不会这般全心为妳──” “没、没的事。”谁待他好了?她才恨逮不到机会恶整他呢!连她都怀疑,她对他如此恶劣,他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 “无妨的,奶奶都知道。”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意儿如今这样──是委屈妳了,妳就多包容些,他日,于家定会补偿妳受的委屈。” 补偿?多空泛的词儿。 意思是,一等于写意好起来,的确会让他改娶姚香织,而她,却只落了个“补偿”的下场? 试问,他们又能拿什么补偿?还是钱吗?他们真以为事事都能用钱财解决,除了拿钱来砸人,他们还会什么? 她觉得好心寒。 在这种情况下,又教她如何敞开心房,真心去对待于写意? 隔日清晨── 随君欢踏进饭厅时,所有人都已在座。 她暗怪自个儿今日睡得太沉,竟让众人等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自知失礼地先行告罪。 “下人就是下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姚香织轻哼,声音并不大,刚好让随君欢听个分明。 身子一僵,她难堪地垂首不语。 “唉,好累哦,昨儿个缠着欢儿说了一晚的话,今早差点起不来呢!”于写意不着痕迹地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故作不经意地瞥向她。“咦?妳站着做什么?快坐下啊!” “呃?”她愣愣地,努力由不中用的脑海里挖出少许的记忆力。他们昨晚几时聊过话了?她记得她明明“哼”了他一声,就当着他的面甩上房门了呀。 “不要装可怜哦,这招是没用的,我不会忘了我们的赌注。” 老太君感兴趣地问∶“什么赌注?” “就是我和她打赌,明天最晚起来的人要多吃一碗饭。”他将盛了粥的碗递过去。“快吃啊,虽然我知道妳是故意让我的,但是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赖帐哦,撑死都要吃完。” 明白了他的用心,随君欢感动地朝他一笑。 于写意受宠若惊地小小呆了一下,旋即也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欢儿吃菜,这个好吃哦!”他忙不迭将所有好菜都往她碗上堆,活似深怕饿着了他亲亲娘子。 “好了、好了,写意,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别净顾着替我夹菜,奶奶她──” “奶奶要吃,妳也要。”他挑掉剌,将清爽而不油腻的清蒸荷叶鱼夹进老太君碗中,然后满足地微笑。“奶奶和欢儿,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姚香织戳着碗中的粥,暗自恼恨。 好一个“奶奶和欢儿都是我最喜欢的人”!那她呢?自小让人给捧在手里骄宠惯了,心高气傲的她,无法忍受别人不将她放在眼底,即使是她不想要的,也不行! “大哥──”一声娇娇软软的呼唤飘来。“你有没有觉得人家今天有点不一样?” 于写意随便瞟了一眼聊表心意。“嗯──妆是浓了点。”像唱戏的大花旦,好好笑。 “不是,再猜。” “那是──穿新衣、戴新帽。”又不是过年,要不要舞龙舞狮啊? 唇角的笑容抽搐了下。“也不是。” “那──”好烦耶!乱猜一通了。“腰又胖一吋,该节食了。”说完,不客气地抢劫了她面前的大鸡腿。“欢儿这给妳,她已经很“营养”了,妳比较需要补补肉。” 随君欢抿紧唇,直觉地抬眼,果然见着另一张扭曲变形的娇容,她差点失礼地笑出声来。 “大哥!”那张扭曲脸孔的主人终于隐忍不住,奇书网怒焰火花窜出。“你认真点,别敷衍我!” 于写意一脸无辜。他又没说错,那全是事实嘛! 姚香织吸气、再吸气,好不容易稍稍将怒气压下些许,试图以最柔媚的声音说道∶“你不觉得我今天特别漂亮?” “有吗?”很本能地就冒出这一句,努力思考。 “你看,这前两天刚买的哦,才一百两而已,很便宜吧?”晃了晃手腕的玉镯,带着鄙视与炫耀意味的眼光,睥睨随君欢。“还有这珠簪,花了三百两呢,好不好看?” 这是冲着她来的。随君欢心知肚明,面无表情地默默用餐,不去理会眼前的挑衅。 直率如于写意,听不出其中的暗潮汹涌,很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再看看身边的妻子。“可是我觉得欢儿比较漂亮耶,而且是天天都很漂亮哦!” 她比姚香织漂亮?随君欢不经意呛了下。 这世上也只有这傻子会这么认为了。 “她漂亮?”姚香织嫌恶地斜眼一瞥。“就凭她这副穷酸样,身上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小里小气地,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能怪人家瞧轻她吗?当初提亲时,她娘家那头可敲了于家不小一笔,这是谁都知道的,却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给她备上,就连日常的衣食用度,也是大哥为她打点的,这样的女人,哪登得了大雅之堂? 难堪吗?舅母没为她留尊严,教她在于家永远都抬不起头,她还能说什么呢?随君欢苦涩一笑。 欢儿又这样笑了!他不爱,他不爱她用想哭的表情来笑。 于写意心急地道∶“谁喜欢妳那些亮亮的东西,我不爱,欢儿也不爱,她亮亮的眼睛比妳那些还好看。” 见姚香织愈说愈过火,好好的一顿饭都给弄拧了,绣娘瞪了女儿一眼。“别说了。” “偏要!”姚香织不知死活地回道。“我又没说错什么,她是一副穷酸样嘛!全身上下除了一块破玉佩,什么也没──”随眼一看,那方质地纯净温润的暖玉吸住了她的目光。 从没把她看在眼里过,也不曾认真端详过她,如今才发现,她胸前那方温玉,并非俗品。“妳哪来这玉佩?”她可不认为随君欢那头破落娘家,给得起这种好东西,莫非── “难怪,小莲这丫头近来老跟我说家里少了东西,我还当是她记性差,把我几个值钱的东西弄丢了,没想到……” 乍闻言下之意,随君欢变了脸色。“妳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要真把话说白了,难看的人可不是我。不然妳为何不敢说妳这玉佩是哪来的?”姚香织撇唇,眼含轻蔑。 随君欢愤怒的咬牙。 这就是富人的嘴脸,仗势欺人,无的放矢。 因着一股傲气,她倔强地回道∶“玉佩是我的,我没必要向谁交代什么。”她自认无愧天地,谁都无权质问她。 “呵,奶奶、娘、大哥,你们都看到了吧,她心虚,她没办法交代玉佩的来处,这会儿,可不是我冤枉她了。” “妳住口!”一手紧握住胸前的暖玉,她难忍悲屈地喊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这样够了吧?” “是啊,妳真聪明,把责任推给死人,反正死无对证了嘛!哼,骗谁呀,妳当我们全是傻子!” “够了,香织,别太过分,君欢怎么说也是妳大嫂。”女儿的无理取闹,连当娘的都看不过去了。 “谁过分了?东西丢了的人是我耶!你们干么全帮着她?”姚香织不甘地闹嚷。 绣娘皱眉。“我不记得妳曾有过这样一块玉佩。” “我……我首饰这么多,哪记得住?不管,我非要看看不可。”姚香织强辩,伸长了手。“解下给我。” “不。”随君欢护住玉佩,不安地退开一步,深知一旦交到姚香织手中,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她已永远失去了娘,唯一拥有的,只剩这方玉佩,那是娘对她的爱、对她的祝福,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她说什么都不能任人轻易夺去。 “我说给我,听到没有──”姚香织不耐烦,索性使泼强抢。 “不要,妳走开──” “喂,妳们──”两个女人纠缠成一块,看傻了于写意,直愣着当雕像。 揪扯中,一抹碧光飞掠,众人眼一花,来不及领会发生了什么事,碎裂声清晰地传出── 随君欢怔住,失神望住一地的碎片。 娘…… 娘的心、娘的爱、娘的守护……碎了,全都碎了…… 她悲愤地抬眼,闪动着水光的眸子,盛满控诉。 “我又不是故意的。”姚香织故作无辜地耸肩,眼角却有一抹得意。 随君欢不言不语,只是瞪着她,恨恨地! 第9章 是的,她恨,她好恨!姚香织从小是天之骄女,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连她唯一拥有的,她都要剥夺! “姚香织,妳欺人太甚!”悲恨地吼完,她狂奔而出,速度快得于写意想留都来不及。 他回过身,一声清脆的巴掌冷不防地挥了过去,震慑了厅内剩余的三人,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他不打女人的,从来都没有,但是为了欢儿,他打了! “大哥!”姚香织不敢置信地大喊。“你为什么打我?” “因为妳对欢儿做的,比甩她一巴掌更残忍千倍!” “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她凭什么?她只是个低下的──” “啪!” 第二记巴掌,甩得更重,左右平均。 “我的娘子不是随便让人侮辱的。妳又高贵到哪里去了?不要忘了,妳姓姚,不姓于,如果不是我们于家,妳什么都不是,妳凭什么看轻我的妻子,羞辱名正言顺的于家人?要不是看在绣姨的分上,这巴掌我早就想打了。” 绣姨一直待他很好,看在绣姨的面子上,他才会一直忍受姚香织,可是她欺负欢儿,害他心爱的欢儿哭的人,他什么面子也不要给了,谁都一样。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姚香织傻了。 “大哥……”怕他言出必行,真让她落了个一无所有的地步。那怎么办?她养尊处优惯了,可过不得苦日子,不像随君欢天生贱命,没得穿金戴玉的日子她可会比死更难过的。 她紧张地问∶“你不会真的这么做吧……” “除非妳向欢儿道歉。” “我为什么要──”那女人也配! “要不要随便妳。如果欢儿讨厌妳,那我也不要原谅妳了。”认真宣告完,随后追爱妻去了。 “奶奶──”姚香织求救地转向老太君。 “好好一顿饭不吃,偏要惹是生非,难怪意儿生气。”言下之意,如果于写意打算教训她,老太君也不会插手。 “娘!” 绣娘叹了口气。“妳难道还看不出来,写意爱惨了君欢,全心全意只为她吗?”偏偏她不识相,三番两次去招惹于写意的宝贝,哪天要真被赶出于府,那也只能说她活该,她这教女无方的娘哪来的脸求情? 姚香织怨忿地扯着手绢儿。“我就这点不服嘛──” 那随君欢有什么好?偏偏大伙儿的心全偏向她那儿,还害她挨了大哥两个耳括子,这下,她们更是新仇加旧恨,势不两立了。 ※※※※※ “欢儿、欢儿!妳开开门吶──” 门外,于写意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房内的随君欢仍是相应不理。 于写意更加心急,拍着门板的手劲又重了些。“欢儿,我知道妳很生气,妳让我进去,我让妳打,打到妳气消为止,好不好──” 里头,一片静止。 过了一会儿,房门缓缓开启,随君欢双眼红肿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妳在哭?”于写意心都拧了,好心疼地伸手想碰触她,她却冷冷地避开。 “欢儿──”他快步追进房内。 “你还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于写意用力摇头。“不是啊!我是拿这个来给妳的。” 那是个精致的首饰盒,一看便知里头的玉饰珠钗,随便一样都价值不菲。 随君欢面色一沉。“这算什么?怕我丢了你的脸吗?连你也认为我是那种行为不知检点的人?难道姚香织刚才没羞辱够,你非得迫不及待地再来一次!” “不是、不是、不是的!我──”他摇得头都昏了,但随君欢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你给我听清楚,我随君欢人虽穷,但我穷得很有骨气,你们是有钱,但也没权利任意诬蔑我的人格!” “欢儿,妳听我说嘛!”他好苦恼地急道。“我知道刚才是香织不对,她砸了妳娘亲留给妳的玉佩,所以我──” “原来是想补偿?”她讽刺地冷笑。“你们于家人就只会用这一招吗?以为有钱就什么都买得起?错了!于写意,那不只是一块玉佩,更是我拥有的唯一一份爱,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你买不起,再多钱都买不起!”她用力地,将里头的首饰、连同檀木盒,一并砸回他身上。 于写意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玉饰珠钗。 欢儿说得好快、好生气,他没来得及全部听清楚,但他起码知道一点──那块碎了的玉佩对她相当的重要,如果无法还原,她真的会一辈子不原谅他。 可是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这些首饰,是他娘亲临终前交给他的,说是要留给他未来的媳妇儿,本来成亲那晚他就要给她的,可是她那么讨厌他,不想当他的媳妇儿,他给了,她也绝对不会收的。 现在会想拿出来,并不是因为什么补偿,只是很单纯的想着,不要让香织或别人看不起她,这样而已。 可她为什么不要? 她喜欢那块玉佩,因为那是最疼她的娘送的,那这些也是最疼她的他送的,她不能一起喜欢吗? 是不是因为她讨厌他,所以也不会喜欢他送的东西? “欢儿──”眼眶浮起一层水雾,他的心受伤了。 “你不要靠近我!”她陷入自身的悲愤心绪当中,没去正视与她伤得同样重的于写意,停不下来的双手,抓起东西便往他身上砸。“都是你、都是你!我从来都不想当富家少奶奶的,是你把我丢进这难堪的局面,是你害我任人奚落轻侮,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娘说过,门不当户不对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果然哪── “好好好,是我的错,妳不要急,慢慢丢,我不会跑掉的──啊,小心呀,那茶水还冒着烟,是烫的──” “你去死!”她用力砸了过去。 于写意不闪不避,冒着烟的热茶砸上他,溅开的茶水迅速在他身上烫出道道红痕。 他惊呼了声,迅速奔上前去。“疼不疼?呼呼──不痛不痛哦!” 他很是心疼地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那道被泼洒到的红肿处轻轻吹气,连自身额头被砸出了道血口子都毫不在意。 随君欢稍稍冷静下来,怔怔然望住他。 他为什么不闪?为什么甘心当她的受气包?他该生气的,却只是一心一意的怕她在发泄中会伤着自己…… 额上血痕顺着脸庞往下滑,滴落在她手背上,她心头一悸。 “啊!”他惊叫一声,赶紧手忙脚乱的擦拭。“我擦干净了,不要生气哦!” 随君欢咬住唇,鼻头一阵酸楚,豆大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滚落。 她的行为,当真有恶劣至斯吗?就连被她伤着了,都得害怕血污了她,会令她生气?她到底是怎么待他的?而他又逆来顺受到了什么地步? “欢,不哭、不哭哦,很快就不疼了──”他好小心,又好心急地不断朝她手背吹气。 “你──不痛吗?” “啊?”他仰首,想了一下。“那妳痛不痛?” 她摇头,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妳不痛,我就不痛。”是真的哦!欢儿受苦,他的心就像有针在刺一样,欢儿如果不痛,他就什么都不痛了。 “你──你这笨蛋!”隐忍不住,成串泪珠顺颊掉落。 “我知道我不够聪明……”他喃喃低语。就是因为他不够聪明,保护不了她,才会让她被欺负,连她最心爱的玉佩都被砸碎了……欢儿本来就很讨厌他了,现在,应该更加不会理他了吧? “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会想办法的。”落寞地低语完,他默默离开。 办法?他想什么办法? 随君欢愣愣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抚上颊边几行湿泪。这回,他没再为她拭完泪再走,少了他大掌的温暖,心头竟浮起几许失落…… 几时起,她已习惯了他拭泪的温柔? 入夜了,从早上不欢而散之后,她没再看见于写意。 他老是三不五时的由不同的地方冒出来,尽管她总是恶声恶气地驱离他,他也不以为意,总是绕啊绕的,没一会儿又笑脸迎人地绕回她身边来,努力逗她开心,彷佛前一刻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 习惯了他死皮赖脸的笑容,这会儿见不着他的身影,总觉心里头空空的,好象少了点什么…… 丫头送晚膳进房时,她忍不住问了句,却听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都没出来了,连丫头送饭菜,他也不给进。 这么说来,他自早膳过后,不就一整日都没进食了? 他在搞什么?呕她的气吗?她这回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她的怨怼,其实不该由他承担的,毕竟自从嫁进于家来之后,于写意待她是千般包容,万般呵护,大大小小的事都替她担待了下来,这些她不是没感受到,她只是──受了太多委屈,心里头怨恼,却又无处可诉,才会一股脑儿发泄在他身上,因为吃定了他会包容她,清楚不管她怎么待他,他都不会生她的气…… 是这样的吗?若真是如此,那这样的她,和仗势欺人的姚香织又有什么差别?她的确是让他受了她在姚香织那儿所受的不平待遇啊…… 思及此,她再也坐不住。顾不得夜已深沉,推了门直奔书房的方向。 她欠他一声道歉,若不立刻告诉他,良心难安的她,今夜肯定是要一整晚失眠了。 “写意、写意,你在里面吗?是我,快开门。” 一片静默。 得不到任何响应,她心急地又敲了几下。“写意,如果你在,快开门好吗?” 第10章 他为何不出声?他在报复吗?她现在终于尝到那种等待原谅,却得不到响应的心焦滋味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抬手想再敲一次门时,门板却被打开了。 “欢儿,真的是妳?我还以为──以为我听错了。”神情交织着胆怯的惊喜,深怕这只是他的幻觉。 “你不是故意不让我进来?”她原以为她会看到一个板着面孔、神情冷漠的男人。 “怎么会?”他惊讶地扬高了音调。“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很冷哦。” 忙不迭迎进了她,保暖的衣袍旋即覆上她的肩头。 她拉了拉衣袍,上头还留有他的气息,仰首看去,他却衣着单薄…… 他总是这样,眼里只看得到她,来不及顾虑自己…… “对不起──”就在她张口的同时,他早她一步说出口,拉她来到桌前,指着桌面上支离破碎的残玉。“我只拼好了一半,还是没办法把它弄回原来的样子。” 顿时,浓烈的酸楚呛上鼻骨。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日,无心进食,也不见任何人──为的就是这个? 那块玉,粉碎得相当彻底,可他却还傻气地想拼凑回原貌,拼了一整天…… 如果她不来,他是不是还想拼到天亮? “傻瓜,你这傻瓜!”眼泪一颗又一颗,宛如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她抡起粉拳,随着滚落的泪,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身上,无名地,心好痛! “啊,小心、小心,妳的手会痛──”紧张兮兮地怕她捶疼了手,又怕她扭伤了筋骨,想阻止,又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干瞪眼。 “你、你笨,笨死了!”也只有这呆子,才会待她这么好,好到不可理喻、没有道理,不怕被打伤,只担心打人的她弄伤自己。她心疼地搂住他颈子,哭倒在他怀里。 “不要哭,欢儿乖乖──”僵着手,犹豫了好半晌,才心慌又笨拙地轻轻拍抚她。“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好它的,妳不要哭,我弄,我现在就弄──” 随君欢抱紧了他,不让他移动,只是拚命的哭。 不要了,不要了,别再管什么玉佩了── 就在这一刻,为他心痛不已的这一刻,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要他,她想把握住这个全心全意只为她的男人! 这些日子,他这么努力的在付出,几乎要掏空了心,把一切都给她,她怎还能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她怎还能不明白,这是一份多真挚的情感? 笨吶!随君欢,妳比他更迟钝、更盲目!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明白,初见时的情生意动,始终被隐藏在心灵深处,不曾淡去,她只是拿了太多的理由,一层层的掩盖它,说服自己,那只是单纯的欣赏,她对他并无奢念,她只是被迫嫁他,然后理直气壮地表达羞愤……如此才能保住傲骨,不令自己难堪。 可却委屈了他──这个她早已恋上的男子。 “对不起,写意,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原谅我──”一声又一声,泪水伴着歉语,揉进他胸怀。 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又没有怪她,她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 他好心疼,只知不断地安抚她。“不要哭,欢儿,妳是我的宝贝哦,谁都不可以欺负妳。”他好轻、好柔地说着,用他最深的怜惜。 随君欢吸吸鼻子,止住泪水,仰起头。“可是我那么坏──” “欢儿不坏!”他用力辩驳,对她的话感到生气。“欢儿以前对我很好,陪我吃药、陪我说话,还会帮我缝衣服。别人对我好,都是有目的的,因为我是少爷,只有妳会凶我,因为妳没有把我当少爷,妳只是单纯的想陪我而已……” 她静静地听着,恍然明白,他也有一颗如此寂寞的心。 寻寻觅觅,要的,从来就不是绝世红颜,而是一颗知他、懂他的心,用平凡而真挚的灵魂与他相依。 这才是他坚持要她的原因。 她终于懂了。 “虽然……妳现在不太理我了,但是我知道,妳不是故意要对我坏的,妳这里受伤了,它在哭。”于写意指了指她心口。“我在等它好起来,然后,妳就会愿意做我的娘子,继续对我好。” 多么不可思议!唯一能看穿她的心的人,居然是他,她之前怎会以为他不懂什么叫情深意浓、两心相许?这正是他在等待的啊! “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不吵架,也不要再分开了。”轻轻浅浅地,她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说出她的决定。 “可、可以吗?”她已经不怪他、愿意当他的娘子了吗? “你要,就可以。” 惊疑不定的喜悦燃亮了双眸,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神情黯了几分。 “可是──玉坏了,没关系吗?”他知道她很伤心、很伤心的。 “没关系,我已经有你了。” “真的吗?” “嗯。”她怜惜地抚着他惊怯的面容。“自娘死后,再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如果你真的要我,求你,写意,一辈子对我好,可以吗?” “好啊!”就算她不说,他也早就决定要一辈子对她好了。 “那,我是你的了。”她带着羞怯的微笑,捧住他的脸,仰首轻轻吮住他的唇,以吻宣誓。 于写意吃惊地瞪大眼,瞧着近在咫尺的她。 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梗在胸口。 见他彷佛被吓到了,她难为情地退开,踱开身藏起娇羞。 “欢、欢儿──”他轻喊,她没应声。 “欢儿、欢儿,妳看我嘛,我有事问妳──”他急得跳脚。 “你问嘛,我有在听。”最好别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她都快羞死了。 “我可不可以──” “嗯?” 他犹豫道:“抱抱妳?” 啥?这也要问? 她期期艾艾,无言以对。 瞧她一脸为难,他退一步打起商量。“不然一下就好,真的一下下就好──” 不解风情的家伙!随君欢都快被气死了。 想抱就先抱下去再说嘛,哪来那么多话?难不成还要她说∶我相当期待你来抱我?这二愣子! 还是不说话啊? 他失望地垂下头。“那算了──” “算了?你说你根本没这诚意?”忍无可忍,她卯足了劲劈头削他,轰得于写意头昏脑胀,委屈兮兮。 欢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差了点,唉── 随君欢见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主动偎向他。“少摆那副嘴脸,我比你更想哭。” 罢了,她是看破了,和这家伙,用不着讲少女矜持,反正也没人打算欣赏她难得的娇羞之美。 “是吗?”二楞子当了真,赶紧搂着她拍抚。“不要哭、不要哭哦──” 好一个未雨绸缪。随君欢笑叹,这呆子啊──她泪都还没个影儿,他就已经准备好要心疼了。 抬起纤柔素手,抚过他额上的伤,那是她今早的杰作。 上头的血迹已经干涸,他竟连抹个药、稍作处理都没有。 她心头一阵愧悔。“还疼吗?” 他摇头,醇醉迷人的男中音撒娇起来特别好听。“欢儿亲亲,就不疼。” 随君欢微笑,圈住他的颈子,细雨般的吻由他额际、眉、眼、鼻、唇,一一撒下柔情。“这样可以吗?” 于写意摇头,有样学样凑上前去乱亲一通,好玩地一路吮咬到她温润的耳垂,随君欢怕痒地娇笑,将脸埋进他颈窝。 “欢儿、欢儿……”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念着,宛如将她当成心头最重要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呵怜。 随君欢满足地叹息。总以为自己够坚强、够独立了,却在不知不觉中,恋上他的眷宠,最初的心神悸动,在他以柔情蚕食鲸吞下,化为浓浓的情,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跟定这个男人了。 夜,相当、相当深了,他们倚偎着,间或交换几句细语呢喃,直至远方苍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 ※※※※※ “娘子。” “嗯?” “娘子、娘子、娘子──” “叫魂吗?” “不是,在喊我家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随君欢翻了个白眼。“少死人啦!于写意,你喊不腻吗?” 实在不能怪她,他打出房门就一路念经似的喊个不停,谁听了不火? “不会。”他等着喊这一声娘子好久了呢!“我要一直喊、一直喊,喊到我们头发都变白了,我还要继续喊。” 他这是在承诺她,白头偕老吗? “你这人啊!”她笑骂。他就是有本事,让她又气又怜。 “妳还没告诉我,好不好嘛?”写意拉着她的手扯啊扯的撒娇。 “好好好,我的相公!”她无奈地笑叹。 “哇!妳喊我相公了,好棒、好棒──”他高兴得又叫又跳,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娘子。”他满足地再喊一声。 “嗯?” “娘子、娘子、娘子。” “鬼叫什么?” “娘子、娘子、娘子──” 天哪,谁来帮她缝了这人的嘴巴? 一夜没睡,他情绪倒是亢奋得很,她实在受够了。忍耐到最后,连哼也懒了,直接任他一路自得其乐的喊进大厅。 一见小俩口牵着手进来,老太君伸手招呼。 “快过──咦?意儿,你头上怎么回事?怎么伤到的?” “是──”于写意正欲开口,随君欢抢先一步。“是被我伤的。” “娘子!”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第11章 “妳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把他伤成这样!”这宝贝孙子,她可是疼进了骨子里,从小便拿他当宝似地宠着,重话都不舍得对他说一句,她竟然有胆伤他! “不是这样的,奶奶,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我伤的。”不理会于写意心急的暗示,随君欢坚定地又重复了一次。 她知道他会说什么,但她不要总是仗恃他的疼宠而为所欲为,恣意伤人后,还要他来替她担下责任,这算什么呢? 她不想那么卑劣、不想利用他,她要用最干净的心来对他,这也是他之所以爱她的原因,不是吗? “是我的错,昨天太生气了,一时失去理智,误伤了写意。” “就因为一块玉佩?” “是的。” “很好!”老太君重重拍桌,沉下的脸孔冷怒威严。“就因为一块破玉佩,值得妳对自己的丈夫大动干戈?像那种东西,我们于家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当我们赔不起吗?贫贱命就是贫贱命,小里小气的,早说了妳配不上我家意儿!” 随君欢紧咬下唇,忍住受辱的感觉。 他们都是这么看待她的吧?是她高攀了,终其一生,永远落人话柄,成为指责她的最佳借口。 又来了!她的心又在哭了。 于写意心急不已,他不明白,明明不是奶奶说的那样,她为什么不讲话? 他沉不住气地嚷道:“奶奶,您怎么可以这样说?是香织先侮辱欢儿的,她只是──” “只是怎样?香织理亏,你不也教训过了?她气还不消,难道得打死人才能作数?她心肠就这么狭小吗?” 教训?随君欢不解地望向他。 “奶奶,欢儿不知道这件事,您别──” “不知道就能拿你来出气吗?她再没教养,也该明白,身为女人,就当敬夫如天,她这样算什么?今天把你砸得头破血流,那改天呢?岂不要弒夫了?行径乖张至斯!” “欢儿才不会──” “谁能保证?”老太君冷眸一扫。“妳给我回房反省,还有,今天谁都不许给她送饭!” 奶奶想罚欢儿禁食! 于写意惊叫∶“奶奶,您不可以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不给她一点教训,她还道于家都没家规了!” “奶──” “别说了,写意。”随君欢平静地出声阻止。 “欢儿?”她在想什么?为什么眼神那么淡?他都快看不清她的心了,他好怕,怕她像以前一样,又缩回自己的壳里,不理他了。 “还不快去!”老太君沉沉一喝。 随君欢震动了下,敛眉轻道:“是。” “欢儿──” “意儿,你留下。” 于写意气呼呼地回身望去。奶奶是长辈,他不敢瞪人,眼神却将心中的埋怨传递了个十成十。 “奶奶!您怎么可以这样!明知道欢儿是我最喜欢的人──” “她太无法无天,奶奶这是在替你教训她呀。” “才不要。我受伤是心甘情愿的,不然我为什么不闪?”欢儿才刚答应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可是这样一来,她会不会又反悔了? “不管怎样,她伤了你是事实,光这一点我就没办法原谅她。” “那是我们自己不对,娶她的时候,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大家又一直拚命地欺负她,她生气是应该的。如果我还想要她当我的娘子,就应该保护她,而不是和妳们一起来欺负她。只要我拚命地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什么话!堂堂于家的少主人,要一个妻子还得这么卑微地去乞求她?”老太君听得更火。“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阿川、阿川──”她扯开嗓门朝外喊道。 “老夫人,有什么事吗?”丁武川由门外恭敬地走了进来。 “给我好好看住少爷,不许他去给少夫人送饭。” “这──” “听到了没有!” “是!”老太君的权威,全府上下,一向无人敢违逆。 “奶奶!”于写意挫败地喊了声,却唤不回祖母的回眸垂怜,只能一脸忿恨地踢了下桌脚充数。 唔,好痛!又叫又跳地缩起脚,痛得他差点当场飘出一泡男儿泪。 连桌子都要欺负我是吗?好,没关系,欢儿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已到痛毙处,不过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早晚劈了它当柴烧! 至于奶奶嘛── 算了,不能对她怎样,那他想办法偷溜出去,阳奉阴违的小小报复一下,意思有到就好,这总成了吧? 入夜后,一条鬼鬼祟……呃,换成行踪神秘好了。对,就是一条“行踪神秘”的黑影,以极毙脚的姿态,往于府西苑──也就是于家主子与少夫人的新房方向前进。 先是踢坏盆栽,再是撞到大树,再然后是踩着小石子,紧接着……咳咳!那不是重点,反正它都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也就不必再详述,直接跳到结果比较重要。 砰、咚! 喏,结果这不就来了吗? 察觉门外不寻常的声响,随君欢披衣下床,前去查探究竟。 门一开── “写意?”她讶然轻喊。 “呵、呵呵──”于写意仰头傻笑──没错,就是“仰头”。 “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妳。”死都不承认自己丢脸的跌倒了,他拍拍屁股爬起,摸了摸撞扁的鼻梁。“有没有变不帅了?”若是,他可会痛不欲生的。 随君欢失笑。“你帅毙了,请停止顾影自怜。饿一天已经很惨了,再连肚子里少之又少的存量都吐出来,那就很不仁道了。” “啊?”说到这个,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拉了她进房,由怀中挖出两个馒头塞进她手中。 啧,她就说嘛,他身材几时变得这么──呃,比(奇*书*网^.^整*理*提*供)女人还火辣。 “你三更半夜来,就为了送这两个馒──”想了下,加强形容词。“扁掉兼干掉的馒头?”扁掉的由来她方才已经目睹了,至于干掉,理论上来讲,表示它放了有一阵子了。 “不太好吃的样子,对不对?”他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哦,就刚才嘛,不小心把饭菜翻倒,只剩这两个馒头,妳就将就点,先吃这个。” “是跌倒,然后才把饭菜翻倒吧?”她追加说明。方才在门口,连个残渣菜叶都没见着,不晓得他是贡献到府里的哪个角落去了。 “是路不平!”他辩解。 “噢,路不平,你跌倒。”从善如流。 “我没有跌倒!”死都不承认! “好,那是路跌倒,不是你跌倒。” 于写意气闷地瞪着她。“欢儿,妳不要嘲笑我嘛,我是好不容易才来的耶!奶奶叫川叔看着我,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大家都去睡了才能过来,妳都不感动!” 难怪他不见人影。她才在怀疑,依他的性子,怎可能对她不闻不问,原来奶奶也防到他这一招了。 “那你怎么有办法弄来饭菜?” “呃──呵呵,反正冷棹了,也不太好吃,喂了那些花花草草就算了,妳不必太缅怀它……” “又在装疯卖傻了。”笑得那么假,这里头铁定有鬼! “你给我从实招来,否则我不吃。” “欢儿──”他苦着脸。 “你说不说?不说我赶你出去哦!” “好、好嘛。”他委屈兮兮地招供。“本来我跟奶奶说,妳不吃,我就不吃的,可是奶奶理都不理我,我只好换个方式,留下饭菜,晚上再给妳送来。我都老实说了,妳不可以赶人哦。” 也就是说,他也与她一般,一天没用餐了? 胸口盈满热烫的暖意,盯着手中干扁的馒头,眼眶不自觉浮起一层水雾。 “欢,妳在气我吗?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她是奶奶,我没有办法,我……”他心急如焚,想解释,却在她恬淡的笑意中卡住。 “我没有生气啊!是我自己要承认的,那就是已经料想到任何可能的结果,何况,伤了你本来就是我不对。” “那、那──妳还要当我娘子吗?”他屏住气息,问得极小心。 “当然哪!傻瓜。”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宠她、爱她的男人了,不要他要谁? “过来,我们一起吃。”她动手剥掉干硬的表皮。 “不行,那是要──唔!”一块馒头堵了他的话。 “妳也吃。”深怕饿着了她,他也撕下好大一块往她嘴里喂。 “唔,你想噎死我啊!”语音模糊不清,奇异的是,他竟听得懂。 “啊!”这一惊可不得了,她要噎死,他就没老婆了,赶紧凑上嘴,与她“责任分担”。 随君欢瞪住他。这家伙在干么呀?他的舌头……噢,他到底是在分担食物,还是在借机偷吻她? 她呻吟了声,再也记不得进食的伟大任务,虚软地瘫倒在他怀中,纠缠的唇舌再也难分彼此。 欢儿的嘴好软,舌头也好软,他不由自主地缠吮、贴近,搂紧了她,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 “啊!”他突然很杀风景地叫出声来。“好象全被我吃进肚子里去,不过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哦!” 光看他那不怀好意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你少来,我们一人一个,井水不犯河水。”这种“吃法”,她早晚饿死。 “这样啊……”他一脸失望。欢儿的嘴好软,他好喜欢亲她呢。 随君欢失笑,各自解决完手中的馒头。 第12章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妳也快去睡觉,不然明天晚起妳又要被骂了──”说归说,缠在她腰上的手,还是舍不得放。 随君欢了然地微笑,反手搂住他。“别回书房去了,你不是要我当你的娘子,替你生小宝宝吗?那就留下来,不然我可生不出来。” 真的吗?他有没有听错?欢儿答应生小宝宝了,还答应跟他一起睡,他想好久了耶! “好啊、好啊!”他点头如捣蒜,迫切地宽衣钻进被窝,直拍着身旁的空位热情邀约。“快来呀,欢儿,妳不上来不能生小宝宝,不许妳反悔哦!” 他简直兴奋得不象话! 随君欢哭笑不得,男人全是这副德行吗?急色鬼一个,只差没留下两行口水。 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于写意见她上床来,便安心地蒙起被子,呼呼大睡去了。 随君欢瞪直了眼。 这什么情形?活色生香的老婆就睡在身边,他居然连根手指头都不碰她? “写、写意──”她结结巴巴地喊道。 “噢,对,差点忘了,还要抱。”于写意张手搂过她,一脸心满意足地宣告。“这样就行了。” 难不成他以为这样就生得出孩子? 两鬟隐隐生疼,她开始察觉到事情很大条。 这──总不会要她教他吧?老天爷,她没那个脸邀请她的相公跟她生孩子! 来人啊,谁来给他一棒?打不醒他,就干脆打烂他那颗猪脑袋算了。 “这、这样是、不行的……”罢了,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反正再丢脸,关起房门也只有他俩知道。 “不行?”他眨眨眼,好困惑。“可是奶奶说,要睡在一起,然后抱抱──” “对,但是她漏了一项没说,最重要的一项!” “是什么?”被撩起好奇心,他迫切追问。“快嘛,妳告诉我。” “是、是……”把牙一咬,她认了。“唉呀,用说的不准,你不会直接用做的啊!” “可是……我不会啊!”口吻恁地无辜。 “你──先把衣服脱下来。” “噢。”十分受教的点头,把自己脱得光溜溜,停了下,慎重起见地询问:“妳的要不要?” “……要。” 虽然很奇怪她的声音为什么突然变得像蚊子一样小,习惯了她的吼叫,还怪别扭的,但他不敢质疑,很努力地埋头剥她身上的衣服。 “咦?这个怎么弄?”左缠右绕,一截衣带没勒断她的腰,反而差点勒死他,随君欢实在看不下去,忍住想往地洞钻去的冲动,解决了他的困扰。 “原来是这样啊!”他恍然大悟,很受教地猛点头,继续朝单衣、肚兜努力。 “好了。”他讨赏似地仰头冲着她一笑。“然后呢?” “然、然后……” “咦?”她的脸又红红的了,他好喜欢。 于写意欢欣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征求她的意见。“我可不可以亲一下?” “……”嗫嚅了声,无言地点头。 于写意开开心心地低下头,吻遍她酡红醉颜。她这个样子好漂亮,他忍不住多亲了好几下,吮住她粉嫩的唇瓣,本能地探出舌尖,碰了碰她羞涩的丁香,感觉她并没拒绝,他更加深入勾缠,探索那翻飞共舞的美妙滋味。 当唇舌的欢缠慰藉已满足不了他,他自动自发的往下寻找乐趣。 她连身体都是白中透红的哦,软软地、香香地,他一寸寸吮吻而下,然后发现,上头有一道道浅浅红印。 那是他留下的吗?他试探地加重力道吮咬,真的耶!好好玩哦!他兴奋地又连连烙下好几个吻痕,忽重、忽轻,玩得开心极了。 “写意……”随君欢娇吟了声,敏感而年轻的肌肤在他的抚弄下,逐渐火热难耐。 女人的身子,毕竟与男人不同,他好奇地轻抚了下她胸前的柔软,顶端是红艳的颜色,他舔了舔,又尝试着用刚才的方式吮唱了下── “啊──”天!那酥麻颤悸、神魂飞荡的感觉……她忍不住要怀疑──他真的不会吗? “会痛吗?”于写意吓得赶紧松口,他记得自己明明咬得不重啊! “不痛、不痛哦,我吹吹──”他心疼地朝她敏感火烫的酥胸猛呵气,大掌轻轻揉弄,上回他弄伤自己,她也是这样给他揉揉的。 “嗯……写意,你别──”她无力地娇吟,一股强烈而难言的空虚,由体内深处冉冉升起,她难耐地扭动了下身子。 “娘子,妳身体好热……我也是……啊,妳不要乱动,我好难受。。。。。”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迷惘地抱着她软软的身体,火热紧绷的身子无意识地抚蹭着她,以满足那难言的渴求。 “不、不是这样的……”再任由他磨蹭下去,他们都要疯掉了。“你、你可以──” 于写意没听清楚,附耳倾听她“面授机宜”。在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后,他惊吓地瞪住她,表情与她要叫他去杀人放火没两样。“那怎么可能!” “可以的,你试试看。”玉腿勾缠住他的腰,她以行动指引他。 “这样好吗?”万一弄伤她怎么办? 但他实在没得选择了,反正娘子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接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对话出现── “是这样吗?” “不对。” “那是这样?” “也不对。” “到底是怎样嘛!我──啊!”歪打正着。 当彼此结合的那一剎那,两人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好痛!痛死人了,随君欢疼得泪眼汪汪。 “好、好奇怪──”他抬眼看她。“欢儿,妳疼吗?是不是我做错了?”说着就要抽身── “啊,妳流血了!我不要玩了啦──”他大惊失色,口气活似在喊“杀人了”。 “嘘!写意,你小声点──”她怎么那么歹命,痛得都快昏了,却还得拚命安抚没胆的夫君,免得他鬼吼鬼叫的,把一屋子人都给喊来,那她也甭做人了。 “没事、没事,我真的没事,你不要紧张。”既要捂住他的嘴,又要手忙脚乱的拉回他,一个不留神,他跌回她身上,出其不意结合得更为深入。 “啊!”两人惊喘,好震撼的感觉。 “娘子?”他小心翼翼撑起身子,怕压坏了小小的她,但体内欲火可由不得他。“我、我──”他难为情地低声问。“我可不可以──动一下?” 随君欢羞涩地轻点了下头。 依着男人天生的本能,他挪动身子,退开,再深入,难以言喻的玄妙感觉又来了,他很高兴的发现自己做对了。 “再一下?”像是满足,又像是更深沉的饥渴,他无法停止。 她点头。 “再再一下?” 她又点头。 “再再再一下?” …… 天,他可不可以不要问了?难不成他还打算一路问到底? 想吼他,却在他另一回的挺进中,娇喊失声。 他学聪明了,这种事,不需询问,只需感觉。 ※※※※※ 当一切静止后,随君欢枕靠在夫婿肩头,任他温存地为她拭去薄汗。 “我以后再也不要玩了。”他严肃地宣告。 “嗯?”她偏头,看他的模样显然不是在说笑。敢情她这妻子当得太失败,不能满足他? “妳会痛。”于写意闷闷地道。 她挑眉。“就因为我会痛?” “对。”他不要欢儿受苦。 “你呀!”她笑叹。“不要担心,以后不会流血,也不会再疼了。” 是吗?明明是同样的事,为什么刚才会,以后就不会?欢儿骗人。 “这样就会有小宝宝了吗?”他轻轻抚着她平坦的小腹,心里头还是不甚明白,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小宝宝放进她肚子里去了? “还不一定呢!”她笑他的傻气。 他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顺着光滑的肌肤抚触,柔嫩细致的触感,教他情不自禁,流连忘返。 “欢,真的不会再痛吗?” “对呀。” “妳确定?” “嗯。” “那──”他附耳轻喃。“我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啊?” 这回,他可主动了,没等她响应便翻身覆上她,出其不意地冲入那温润而销魂的柔嫩之中,难以餍足地深沉律动,掠夺她的甜美,共舞翻飞,共鸣出属于他们的甜蜜乐章。 ※※※※※ 当男人被欲望冲昏头时,思考能力就会等于零。 别的男人如何,她是不晓得,但是在自家相公身上她确实印证了这一点,而且他的恢复速度还真的慢到──令人叹息。 例如── 某日清晨,半梦半醒之间,她潜意识里想寻找身畔的温暖胸怀,却发现扑了个空,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相公?”他就蹲在床边──当然是用蹲茅厕的那种可笑姿势,两手撑着颊,一张帅帅的脸皱成一团,努力地唉唉叹叹,不晓得在叫什么春。 “你做什么?”她好奇地问了句。 “完蛋了,完蛋了啦!”一张口就是鸡猫子乱叫。 “什么事完蛋,你慢慢说给我听,好不好?”对于他满脑子突发奇想的怪异思考模式,她已经见怪不怪,很懂得怎么应对了。 “我们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很努力的放小宝宝?” “呃?”他是想讨论纵欲过度的后遗症吗?真是少数有深度、有见地的男人,太值得安慰了。 “那妳肚子里不是会有很多小宝宝吗?” 第13章 他一脸惊恐地瞪住她小腹,彷佛那里随时都会蹦出一堆小鬼来吓死他。 果然!不该指望他会提出多有建设性言论的,她自觉悲惨地叹了口气。 “少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我又不是母猪,一胎能生十个八个的!” “不会吗?”他松了口气。 “我保证,就算真的怀孕,肚子里也只会有一个。”真是败给他了,都同床共枕月余了,他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噢。”他点了一下头,傻气地拍着胸口。“还好,还好──啊!”想到什么,他又叫了声。 随君欢翻了个白眼。“又怎么了?” “奶奶要妳今天去见她,我昨天晚上忙着放小宝宝,忘了告──诉──妳──了──”最后几个字愣愣飘出,目瞪口呆地盯着娇妻火速跳下床,活色生香的娇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娘子,我可不可以──” “回来再说。”用着最快的速度梳洗、穿戴妥当,旋风似地卷了出去。 “放小宝宝。”来不及说完的话语,对着空气吐出,可怜的深闺怨男眨了眨眼,无尽感伤。 ※※※※※ “君欢吶,妳和意儿成亲也有数月了吧?” “是啊。”随君欢奉上茶水,摸不透老太君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只得小心应对。 “意儿的状况……唉,妳也是知道的,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嗯。”其实写意这样很好,心机太过深沈的男人,她不爱。她只要他快乐、真诚的活着,好不好得起来,在她来说并不重要。 但因不明白老太君用意何在,也不敢反驳什么。 “奶奶知道妳是个明理的孩子,意儿是咱们于家的独苗,传承香火就靠他了,所以说──”既然她不行,就让其它人来试试。 懂了!她懂老太君的意思了,是要她答应写意纳妾! “写意他──他知道吗?”心头微颤,她力持声调的平稳。其实她最想问的是──他同意吗? “我提过了,他说,妳答应就好。” 也就是说,现在一伙人就只等着她点头。 他怎么可以这样!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来,若她摇了下头,岂不成了于家的千古罪人? 见她不言不语,老太君又道∶“咱们于家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今日不纳妾,早晚也是要纳的,身为大房正室,就得有点胸襟。往另一个角度去想,多人多福气嘛,是不?纳个几房妾室,她们哪个不是敬妳一声姊姊?多几个人来伺候妳,也是好的。” 有理没理,全让人说尽了,她还能说什么? 今天她要是敢出声反对,不是要落个心眼奇小的“妒妇”骂名,好让人光明正大给休了? 她知道男人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尤其生在富贵之家,但她一直以为于写意是不一样的,他会全心全意的对她……可现在呢? 她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男人,她的婚姻路也很窄,只容得下他与她携手而行,别的女人怎样她不知道,妒妇也好、心胸狭窄也罢,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要的是一份完全而绝对的感情,她不能容忍与另一个、甚至不只一个的女人分享她,她就是办不到啊! 可──她有拒绝的余地吗? 再一次,她感受到嫁入豪门的力不从心,无形的压力,围困得她无力挣扎── “奶奶作主便是,孙媳──没有意见!”强抑委屈地说完,她情绪失控地冲了出去,也不管有没有礼貌,反正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欢儿!” 远远的,于写意朝她走来,她明明看到了,脚下却没停顿,掠过他直奔回房。 于写意被撞退了两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怎么回事?欢儿好象在哭耶! “欢儿,妳说话,说话嘛──”于写意在她身旁转得头都昏了,她还是吭都不吭一声,只是拚命掉泪。 “说啊,谁欺负妳了,我帮妳欺负回来。” 谁欺负她?就是眼前这个睁眼说瞎话的死男人。 “滚开!你的目的都达到了,还理我做什么?你走啊!抱你的三妻四妾去,不要管我──”她既伤心、又悲愤,死命地将他往外推。 于写意听得一头雾水,不晓得她到底在气什么,被赶了出来后,又没胆再跨进一步,手足无措地站在门边,看着她泪水一颗接一颗的掉。 咬了下唇,他二话不说,转身奔了出去。 还真走了? “混蛋!没良心的死男人──”眼泪落得更凶更急,一发不可收拾。 她叫他走,他就真走给她看吗?他就不会过来哄哄她、抱抱她啊?要在以前,见她伤心,没问清缘由,他是打死都不会走的,是他变了吗?还是感情已经淡了,她不再是他手心里的宝了? 昨日,他们都还耳鬓厮磨、缠绵温存的倚偎而眠,为什么一转眼,一切都变了样,是她看错了吗?他的感情,终究不够纯净忠贞── 这就是她为什么拒嫁权贵之家的原因,她不要步上娘的后尘,不要日日见着自己的夫婿臂弯里拥着别的女人,不要和人分享一份不够完整的残缺情感,不要日复一日,磨淡了结发情,独自对月垂泪,更不要锦被另一方,永远是空寂冷清的── 可,她终究还是没得选择,难道就是她们母女的命吗? 写意爱她,但,又能爱多久?从来都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给妳──” 一串红艳晶亮的冰糖葫芦忽然凑近她眼前,来不及收住的泪滴了上去。 她错愕地仰首。 “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于写意摇头。“不要哭哦,这个给妳吃。” “什么?”她愣愣地,反应不过来。 “不对吗?”于写意紧张兮兮地解释。“上次小虎子一直哭、一直哭,孙大娘也是这样做的。”他以为那是对的。 悲伤情绪未褪,又被他惹出想笑的欲望。 他骄宠她的方式,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你哪来的?”该不会是跟小虎子抢的吧?虽然她对“老母鸡”一向没好感,但她儿子毕竟是无辜的。 “刚刚买的。” 刚刚?从于府到最近的市集,也有三条街耶!他不就卯足了劲在跑? 一抬眼,果然见他汗流浃背。 怕她流干了泪,他铁定是心急如焚,脚下不敢稍作停留吧? 心一酸,泪雾再度冲上眼眶,怨怼道∶“既然怕我伤心,又为何要纳妾!” “纳妾?”好熟悉的字眼,他瞇眼回想。 “奶奶说,她有问过你的。” “啊,对啦,我想起来了。妳就是在气这个吗?”他偏偏头,不解道。“奶奶说人多热闹啊,而且她们会陪妳,妳就不会无聊了。” “是陪你吧?”这种虚伪的场面话,奶奶说说也就罢了,他怎说得出口── “才不,我又不用她们陪,我只要妳陪就好,妳明明知道的!”他大声呼冤。“因为奶奶说,这样妳能多几个人侍候,我才会叫她去问妳的,既然妳不喜欢,那我等一下就去告诉奶奶,不要纳什么妾了。” 敢情他当纳妾和买几个丫鬟是一样的? 她吸吸鼻子。“可是传宗接代的事怎么办?” “很重要吗?”他思考。 “当然重要。”她怀疑他到底懂不懂传宗接代的涵义。“她们可以替你生孩子。” “就是像我们每天晚上这样?” “对。”怎么?突然心动了?他敢说是,她立刻把他扁成猪头! “那些妳都会做,为什么要找别人?我才不要别人生的小宝宝,从欢儿肚子里出来的我才要。” “那──万一我不能生呢?” “那就算了,欢儿不要我抱别人,我就不抱。” “谢谢你,相公。”害她白哭一场,但是值得。 “那我们来吃糖葫芦。妳一颗,我一颗、妳一颗,我再一颗──咦,多了一颗耶!说不定妳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这颗我们留下来给他好了……” 傻气的言论,以及女子温柔的笑语,交织成一幕温存氛围,那叫幸福。 ※※※※※ 纳妾一事,在于写意的一哭、二闹、三出走的坚持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错,他真的威胁老太君,如果要找一些恐怖的女人来吓他的话,他就包袱一背,带着欢儿离家出走。 老太君拿他没辙,只得作罢。 日子,也就这样平静的过着,虽然偶有姚香织兴风作浪,也虽然时时得面对老太君的“晓以大义”,但她也总是微笑以对,不再庸人自扰,反正天大的事儿,自有她亲亲夫君替她顶着,她愁什么?只管吃饱睡好任他宠便是。 直到某天── “君欢吶,我这几天说的话,妳到底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找机会劝劝相公,要他再不喜欢也将就些,多为于家的香火着想。”随君欢温顺地重复。这招也是亲亲夫君教她的,老人家吃软不吃硬,在奶奶面前,只管装傻卖乖,保证吃得开。 “那妳到底有没有在做!”被敷衍了多日,也开始捺不住性子了。 “奶奶,相公你是知道的,固执得像头牛,他说讨厌别的女人身上的味道,我有什么办法呢?”她很可耻地把责任全给推得一乾二净,抵死都不承认是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教于写意打死不敢再动纳妾念头。 “那怎么办呢?”老太君急了,总不能真教于家绝了后吧? 问她怎么办?难不成还得要她出钱出力出智能地把丈夫分人? 第14章 这老人家真是太不可爱了。 “君欢,妳倒是说说话呀!咱们于家总得有人传后──” 什么嘛,真认定她下不出蛋哪?把人瞧得那么扁! 她张口正想说些什么,一阵反胃感涌了上来。 “嗯──”她捂住嘴,强压下翻绞欲呕的滋味。 “怎么啦?吃坏肚子了?”她的异样,惹来老太君关切的侧目。 “不,我只是──呕!”强忍着,一手压在腹上,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压下恶心的感觉。 老太君眼一瞇,敏感地联想到某种可能性。 “想不想吃酸的?”语带试探。 “有一点。”不提还好,一提就齿颊泛酸,愈说愈想吃。 “想吃清淡的食物?” 君欢想了想。“最近好象是这样。讨厌油腻,相公都说我瘦上一圈了。” “那说不准便是有孕了。”凉凉的声音由门口传来,姚香织扭着腰,摇曳生姿地进门,也不晓得在那儿站多久了。 “有孕?”她愕愕然抚上小腹,这儿,已有个小生命了吗? “真的怀孕了?”受了太大的惊吓,老太君反倒一脸茫然,反应不过来。 “我、我不知道……”她也是甫知此事,心绪还停留在孕育新生命的激荡中,无法平复。 “什么不知道!这么胡涂,快快快,到奶奶这儿坐,别净站着,改明儿个得找个大夫来好生瞧瞧……”老太君激动得泪眼盈眶。“多谢祖宗保佑,于家有后、于家有后啦……” “我说奶奶,您别高兴太早了,是不是于家的种都还不晓得呢!”唯恐天下不乱的嘲弄传来,姚香织挑弄着蔻丹十指,闲闲道。 笑容乍然一僵。“什么意思?” 冷蔑的眼朝随君欢的腹部瞥去。“大哥的状况大伙儿是清楚的,您真以为他那孩子心性,会懂圆房是怎么一回事儿吗?怕是一知半解,随随便便就教人给唬弄去了吧?我若没记错,大哥不都睡在书房的吗?怎生得出孩子。” 随君欢一时无法由这急遽的转变中恢复,思绪跟不上进度,怔愣了好半晌,才真正明白她的意思。 “他很早以前就不睡书房了,这孩子千真万确是写意的!”姚香织要怎么说,她都可以容忍,但她不能忍受她用这种方式侮辱她、侮辱她的孩子,更侮辱了她的丈夫! “是啊,全赖给大哥就对了,反正大哥哪一回不是这样,天大的事儿都会傻傻的为妳担下来。” “君欢,妳说!真的是这样吗?”老太君冷怒的目光扫来。 没人信她!光看这眼神,她便知道,没有人信她! 她心冷了半截。 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解释,他们才会明白? “妳说啊!”手中的龙头杖重重击地,震动了她惶惑的心。 “还说什么呀?都心虚了。这也怪不得啦,初初嫁为新妇,就得忍受空闺寂寞的滋味,难怪耐不住,勾搭上野男人……” 老太君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妳给我跪下!说,这是哪来的野种!” “不,不是……相公……相公他知道……”她颤着声,如今,也只有他能证明她的清白了。 “来人!把少爷找来!” 今天,她要把这事儿查清楚,若君欢肚子里的孩子当真不是于家的种,那于家也留不得这种不贞不节的女人了。 不一会儿,于写意走进偏厅,很快的就发现气氛不太寻常,凝肃得吓坏人。 “把门关上。”毕竟这是家丑,于家丢不起这个脸。 “噢。”他反手关上了门。“怎么啦?什么事让奶奶气成这样?还有娘子,妳跪着做什么,有事起来慢慢说──” “别扶她!” 于写意愣愣地僵住手,显然这回奶奶气得非同小可,他不敢违逆,怕会闹得更加不可收拾。 “别这样嘛,欢儿做错什么,我这当相公的代她赔不是,奶奶别气、别气哦,气坏身子孙儿会难过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软的再说。 只可惜,这回没用! “你当她是娘子,她可没当你是相公,不必这么为她!” 什么意思啊?“奶奶,您说清楚好不好?娘子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她怀孕了!” 怀孕?他张大眼,看向跪在一旁的妻子。“就是说──欢儿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 “对!你还不懂吗?这不是你的孩子,她背叛了你,她是个不守妇道的淫妇,一点都不值得你对她这么好!”姚香织火上加油,存心捣乱。 “不,不是的,写意,孩子是你的,你要相信我──”君欢焦虑地辩解,多怕他搞不清楚状况,与众人一般误解了她。 于写意偏偏头,看了下姚香织,又看向妻子急得几乎落泪的表情,而后浅浅一笑。“我相信娘子,孩子是我的。” “你确定?”听他这么一说,老太君也不好再说什么,半信半疑。 “是你的?呵,那你可曾和她圆房?你可知男欢女爱是怎么一回事?”今儿个不整死她,姚香织说什么都不甘心。 老太君狐疑地看他一眼。“意儿,你怎么说?” “我──”他词穷了,好半晌才心急地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小娃娃放进去的,但是、但是──娘子说是就是,我相信她!” 完了!随君欢一听,心整个凉透,开始尝到什么叫绝望。 她当然知道丈夫这番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反效果,这简直就是愈描愈黑。 他们落入姚香织设好的文字陷阱,这下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随君欢!妳还有什么话说?”家门不幸吶!于家世代积德,没想到,竟会出了这等丑事!老太君痛心疾首,气得一杖就要往她身上招呼过去。 “不要!”于写意迅速奔去,以身子密密护住她。“奶奶如果要打,那就打我好了,别打我娘子。” “意儿,你让开,这种无耻的女人,打死一个少一个。” “欢儿不无耻,她是我最心爱的人,谁都不可以欺负她,奶奶再这样──我、我再也不要喜欢您了。”反正他是打定主意和欢儿同进退了,要伤欢儿先伤他,打不死他就别想他会让开。 “好、好!你真是于家的好子孙,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连我都敢忤逆了──”老太君气得直发抖,难保下一刻不会昏过去。 “奶奶,您听我说,这孩子真的是相公的,我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做出有辱门风的事……相公,你快向奶奶解释啊!”要真说不清,也许真的要以死明志了,她不想死得那么冤吶。 “解释什么?”他反问。 头一回,她发现他的单纯无邪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她郁卒得快哭了。“就、就每天晚上……你说你最喜欢做的那件事……” “噢,妳说我们躺在床上,把衣服脱光光,跑进妳身体里面……”于某人快言快语,抖出闺中秘辛。 随君欢火速捂住他的嘴。“不必说得那么仔细!” 天!她还要不要做人? 老太君听傻了眼。“你、你们。。。。真的,真的有……” “有啊,是欢儿教我的哦!” “好孙媳,妳怎不早说,是奶奶老糊涂,错怪妳了。”老太君一脸愧疚的扶她起身。 “奶奶言重了,事情说开就好。”她嗫蠕道,嫣颊火辣辣的烧红一片。她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下不必以死明志了,但她需要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掉。 “奶奶这样妳就信她啦?这并不代表──”姚香织犹想发言。 “妳还敢说话!都是妳在兴风作浪,害我差点误会了君欢,妳再多说一句,看我怎么罚妳!” 姚香织张口欲言,接触到老太君威怒的眼神,又将话吞了回去,踩着恨恨的步伐离去。 “我们别理她,来,这里坐。奶奶这儿有好多安胎滋捕的药方、过两天我让厨子一一做给妳吃,还有,产后调养的食补秘方也不缺……” “不用麻烦了,奶奶。”连产后调养都想到了,真是服了这老人家。 “什么不用!这是头一胎,要格外小心的。唉,我以为,我已经没命等到抱曾孙了……” “别这么说嘛,奶奶,您会长命百岁的,我和相公还打算多生几个,让您抱到没时间休息呢。” “那最好、那最好……” 一来一往,看傻了愣到角落去当雕像的于写意。 这──怎么回事啊?前一刻不是还剑拔弩张、势不两立吗?怎么才一转眼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 难怪娘子老说他呆,女人果然是最复杂善变的动物,那不是思考模式简单的男人所能追得上的。 ※※※※※ 君欢怀孕之后,老太君与她商量过,于写意受伤这段时间,很多事都由丁武川接手打量,但家业毕竟是自己的,老是假他人之手,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而写意如今这个样子,也不晓得几时才好得起来,她是未来的当家主母,也就只能由她代劳了。 所以这段时日,她忙着学看帐、处理商务,忙得焦头烂额,自然就没心思去宠幸那个远远被放逐到冷宫去蹲的闺中怨男。 “欢儿,妳看我、看我,有没有很帅?”他扮了个很猪头的鬼脸,却引不起佳人的注意力。 “欢儿、欢儿,妳再看──”努力挤眉弄眼,偏偏爱妻不捧场就是不捧场。 “那,欢儿──” “闭嘴!”真是受够了。一串又一串的帐目数字弄得她眼花撩乱,腰都直不起来了,他还在那里嘎嘎呜啦啦的,有没有搞错,要不是他自己不争气,她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第15章 真正投入堆积如山的事务之后,她忍不住对以前的于写意兴起一股敬意,崇拜到无以复加,这些东西简直不是人看的,而她所接触的,都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值得人早晚三灶香去膜拜。 虽然早知他并非徒具外貌的世家子弟,但他的才能,仍是远远超出她所想象的太多、太多,否则,又怎会吸引难以计数的闺秀芳心呢? 想想以前才干不凡的男人,再看看眼前还在扮鬼脸逗她开心的家伙,她简直郁卒得想哭。 “那娘子,妳再看最后一次。”不得已,使出杀手锏了,开始宽衣解带,姿态撩人。没办法,谁教欢儿最爱看他的身体了,为得爱妻深情凝眸,俊美猛男不惜牺牲色相,降格以求。 “你不要吵我啦!”今天不弄懂这些帐,她誓不为人,谁来都没用,美男色诱也一样。 计策失效,于写意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哀怨。“娘子,妳是不是不爱我了?” 真是不象话!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学起娘儿们争风吃醋,而对象还只是这些帐本!他不觉丢脸,她都替他感到羞耻了。 “爱啦、爱啦,滚一边去。”敷衍两句,仁至义尽。 这种口气叫爱?她明明就变心了。 于写意瘪瘪嘴。“那妳为什么从来没喊过人家死鬼?” “噗──”一口茶冷不防喷了出来,怕弄脏帐本,只好别无选择的全数“孝敬”到他身上。 于写意扯开唇角,慢条斯理地拂去脸上多出来的水珠。“那短命鬼、老不死、杀千刀的……妳要哪一个?”他好大方地任君选择。 有病哪?她直接送他一记白眼,懒得陪他一起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根本不爱我──”愈说愈伤心欲绝,泪光闪动,泫然欲泣。 “于写意,你说什么鬼话!”不喊他死鬼就是不爱他,他发这是哪门子的神经? 他振振有词地反驳∶“才没有,人家张大婶、王大娘、邱大嫂都是这样喊的,我问她们,她们很难为情的说是心爱的丈夫才会这样喊,妳,是不爱我,不然怎么都没这样喊过我。” 她要去掐死那群教坏他的三八婆,谁都不要劝她! 很忍耐地吸了口气。“你觉得,我沿路喊你杀千刀或老不死的──会很好听吗?” 他皱了皱眉。“好象不怎么美妙。” “那不就得了!你跟她们发什么疯,想气死我吗?”忍无可忍地飙起来大吼。 “嘘,小心、小心,不要动了胎气,太大声会吓到宝宝哦──”他动作好俐落,奔上前扶住她,否则她下一刻绝对有可能跳上桌子破口大骂。 “这还差不多,本姑娘温柔迷人,可不想让人以为我是粗鲁又没水准的泼妇。”她深吸了口气,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头发,回复优雅姿态。 温柔?迷人?于家少爷好生疑惑地盯着她。 那刚才那个骂街的姿态,不是泼妇该做的吗? 长久被欺压──咳!不对,是“调教”!对,长久被她调教下来,他已经学会不敢怒,更不敢言了,很安分的接受了她的说词,不敢有意见。 “娘子喝茶。”一杯香味扑鼻的茶盏递了过去。“娘子捶背──” “好了、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你别打扰我。”完全无视丈夫猛献殷勤、等待垂怜的巴结姿态,玉手一挥,赶苍蝇似的。 “娘子在忙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再随便翻两下。“就这些?娘子,妳好笨喏!” “我──笨?”指着自己的鼻子,无法按受这突来的打击。 “对帐嘛,好简单。这些我不用半个时辰就可以弄好了。” “真的假的?”搞了一个晚上,并且灰头土脸的女人惊叫。 “起来、起来,我来弄。”这回换他扬眉吐气地赶人,一屁股坐了上去。 拿起毛笔之余,他很小人得志地提出条件交换。“我帮妳弄,今天晚上妳要陪我、陪我──”嗯,她肚子里已经有小娃娃了,那不能说放小娃娃,要怎么说? “有没有搞错!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欸!”她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耻、可耻,可耻到了极点的男人。 “不要算了──”他作势欲丢下毛笔走人。 “欸,好啦、好啦!”牺牲色相也认了。 “好,那我教妳哦。像这种流水帐,妳不必笨笨的从头看到尾,妳看──这个,还有这个,数字有符合就好了。再来就是这几笔重大的数字,要对上这个,还有……”他说得口若悬河,亲亲爱妻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他真的懂!那她这几天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呀? 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以前就曾听说她这天纵英才的老公,打十岁开始就能独自管理十数家的商行,如今看来,传言应是属实。 “好了。”他拍拍屁股起身。 看来她相公还是太谦虚了些,这点小意思,他根本用不到半个时辰就搞定了。 她若有所思地盯住他。如果他经商的长才都没失去,那么,没道理思考模式却一副孩子样,除非──他已经开始恢复了! “唉呀,好死相,妳怎么这样看着人家嘛,看得人家心里头扑通、扑通地直跳──”又来了!成日缠着人家放小宝宝的色鬼,居然有脸摆那副黄花小闺男的死样子。 懒得和他计较,否则早气死了。她将目光移向桌面,所有的帐册已由左移到右,表示全处理妥当,原处只遗留下一本孤零零的帐本── “咦?那个怎么──” “怪。”他只丢下这一句,没给她发问的机会,拥着爱妻“放”小宝宝去了。 在君欢怀胎五月时,听了几个妇人说,女人生孩子就像到鬼门关绕一圈,一不小心就会送掉小命,吓得于写意一路跑回去,脸色发白地死抱着她不放,直嚷道:“我不要小宝宝了,欢儿不要死,欢儿不可以死──” 后来还是她好说歹说,拚命的保证她不会死,她会平平安安地把小宝宝生下来,这才暂时安抚住他的情绪。 不过,从那之后,他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紧张兮兮地,生怕她出一丁点意外。 到怀孕七个月时更好笑,他无意间听到“临盆”这字眼,之后就一天到晚的端着盆子追在她后头,随时随地都在担心她生孩子时无“盆”可“临”,笑坏了于府上下一干人等。 连随君欢都被他层出不穷的活宝行径给笑到无力,再三言明离生产还有三个月,不必“未雨绸缪”至此,他才不甚情愿地放弃。否则他一介大男人,端了个盆子四处晃,这能看吗? 于写意宠她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这是于府上下有目共睹的事,而且随着时日的流逝,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人心里头都很清楚,君欢会是这府里唯一得宠的女主人,不会再有什么妻妻妾妾的新夫人了,因为只要她随便掉个两滴泪,于写意天大的事儿都会依她,何况只是纳妾这等可有可无的小问题。 而,自从发现于写意的经商长才并没丧失后,她便软硬兼施、晓以大义,要他有点男子汉的担当,装蠢逃避责任是相当可耻的行为。 谁知,那家伙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直接哼着说∶“天气很好,凉凉的,好想睡觉哦!” 听听,这是人话吗? 最后还是她说:“你忍心让人家批评我欺压丈夫、大权独揽吗?何况怀孕的人不可以太操劳,不然会太累、会难产、会……” 光听到这儿,他就已经脸色发白,猛点着头。“好好好,娘子不要太累,不要难产,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所以如今,于写意才会瘪着嘴,以误上贼船的表情,再度扛起打理家业的职责。 毕竟是天资聪颖,甫接手不久,就已经慢慢上了轨道,相信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回复以往的水准,再次独当一面。 这几天,他老是躲在书房里看帐,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她不放心,想去看看,半路遇着了丁武川。 “川叔。”丈夫敬他,她这当妻子的,自当也该给几分薄面。 “少夫人想去找少爷?” “是啊!” “那正好,少爷交代泡茶过去,可否偏劳少夫人?”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为何她怎么也无法对这个人产生好感?总觉他的笑容太深沉。是她多心了吧?写意信任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那川叔去忙,茶水我送去就好。” 毕竟是太嫩了呀!在她转身时,并没发觉身后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神── ※※※※※ 轻怜蜜意的拂吻,由凝雪纤颈游移至耳根,拂热了一片肌肤,似吮似咬的含住了她敏感的耳垂。 “嗯──”不自觉的呻吟逸出口。 大掌顺着光滑玉背,有韵律地柔抚,感受美好销魂的触感。 “相、相公,我有话跟你说。”及时抓回几欲沈沦的神智,随君欢娇软地开口。 “嗯?”随口应了声,又想继续往胸前偷香。 要命,他调情技巧愈来愈令人招架不住了。 “停!”拉拢春光大泄的前襟,她索性跳下他的大腿,不让他像刚才那样,再有机会骚扰她,害她忘了正事。 “回来。”他哀怨地瞪她。 “相公,我是认真的。” 他感伤地瞟了眼下半身等待垂怜的火热欲望。“我也是很认真的。” 这色鬼!“讲真的啦!你觉不觉得川叔这个人──不大可靠?” “我也没讲假的。妳觉不觉得叫丈夫禁欲──不大仁道?” 第16章 “于写意!”他满脑子都只装这种东西而已吗?气死她了! 于写意笑笑地端起茶水啜了口,欣赏她染红了娇颜的俏模样。 “我话可是说出口了,是你不当一回事的,到时要真有什么事,别叫我守寡。” “妳好无情。”他吸吸鼻子,掩面半泣。 她一点也不怀疑,她要是在这时丢条白手绢给他,他会咬着手绢,泪眼汪汪地的控诉她。 叹了口气。“于写意,你能不能别耍宝?” “哪有?我这叫伤心欲绝,妳都不关心我,我我我。。。。。”他突然眉心一皱,捂住心口,声音断断续续。“好、好痛,娘子……” “怎么了?”她脸色一变,紧张地上前扶住他。“写意,我说笑的,你不要吓我。” 谁知── “啊,我头痛、眼睛痛、鼻子痛、嘴巴痛,眉毛也痛,浑身都痛,娘子不爱我,我心都碎了……” 随君欢瞪了他足足愣了有半刻之久才反应过来。 这猪头男人!他居然拿这种事跟她开玩笑,害她吓出一桶冷汗。 “于、写、意!”她失控得差点把他给踹下椅去。“要死趁早啦,别叫我收尸!”她发誓,她发誓,真的再也、再也不要理他了。 “好啦、好啦,我不痛了,别不理我啦。”怕她真的翻脸,不敢再闹了。“娘子喝茶,消消气──” “哼!”她别开脸,很嚣张地不甩他。 “好啦,妳后面有个绝世美男子哦,看嘛、看嘛,捧个人场啦──”扯了扯她衣角,正欲递上杯盏的手抖了一下,翻了茶水。 他蹙眉,捂住心口。“娘子,我──” “还玩!”一天被同一个把戏骗倒两次,那就真的是蠢到天地同悲了。 “我、没有,这回是、是真的──” “信你我就是呆子。” “不……那茶水……有问题,不想守寡……就快……喊人来……”额际滑出点点冷汗,剧痛如浪潮般,一波波地拍击而来,想拉她,双手却虚软得使不上力来。 随君欢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他一向都是笑闹成分居多,不会用那么逼真的演技来吓她,难不成…… 她讶然惊呼:“写意──” 失去意识的瘫软身躯,为她的呼唤作了响应。 ※※※※※ 房内,再一次挤满了人,大气不敢喘一下,像是等待判决的死刑犯。 明知无数双眼睛全黏在他身上,等待他的回答,君楚泱仍是沈静从容地,诊脉、扎针,步骤全与上回一般无二。 而后,他浅浅抬眸,目光扫过随君欢隆起的腹部,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扬起。“这是解毒丹,喂他服下吧!” 解毒丹?那他之前怎么没拿出来? 想归想,她还是不敢迟疑,倒了水,喂于写意服下。 不知过了多久,轻细的呻吟响起。 “写意、写意!听得见我在喊你吗?”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上一回他无知无觉的躺在这里,失去的是绝顶出色的才智,这一回,他再度无知无觉的躺在这里,她好怕,她不知道他还得再失去什么。 像是响应她的惊惶,沉静眸子轻启,对上了她──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一对清眸,同样的两个人。太多悲欢往事飞掠脑海,有争执、有温馨、有欢笑、有缠绵……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这一回,他会再对她说什么呢?亲亲爱爱地喊声娘子?还是再说一次妳好漂亮? 然而,她料错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冷静、很淡漠地抽回被她紧握的手。 她一愕,难以反应。写意从没用过这么冷淡的眼神看她,怎么回事? “楚泱……”他轻弱地喊了声。 “嗯?”君楚泱配合地附耳倾听,眸光闪过一抹(奇*书*网^.^整*理*提*供)不知名的神色,定在她身上。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何君楚泱看她的神情如此不寻常? 随君欢心头惶惑,却不敢贸然开口。 而后,君楚泱低缓地启口。 “根据我的诊断,是中毒,与上回一模一样。”目光扫过每一张迥异的表情。“写意说,第一回,可以说是意外,第二回,毫无疑问地,只能说是有人蓄意谋害了。这宅子里──有凶手吗?” 抽气声由不同的角落传出,每个人面面相觑,全闪着同样的疑惑与惊恐。 “谁,有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理由吗?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会查出来。” 谋害、凶手、置他于死。。。。。一连串惊悚的字眼敲进心头,随君欢思绪纷乱,被突来的转变震慑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些话,该由她来说的,不是吗? 她知道写意和君楚泱是自小一起长大,情谊笃厚,信任他是必然的,她没有想与君楚泱一较高下的意思,只是、只是……她是他的妻呀,他为什么不告诉她?或者──他怀疑的人根本就是她?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想起他冷淡的眼神,想起他昏迷前说的话──茶水,有问题! 她遽然一惊。 那茶水是她端的! 难不成,他真以为是她── “写意是相当谨慎的人,想对他下手是何其不易,更别说是连着两回了。所以这人,必是能让他完全不设防的人,也就是说──”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吗?”随君欢抬眸接续,连她都意外,她居然还能这么冷静。 他果然在怀疑她! 他怀疑他最亲密的枕边人,怀疑这个待他情真意挚,在他失心丧智、纯稚宛如婴孩时全心接纳他的女人,怀疑这个不管他变成如何,都决意不离不弃的女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教她心寒的? “等、等等!”比起被质疑的震惊,老太君后知后觉地发现到他犀利而条理分明的思考模式,那是于写意独特的风格!难道他…… 随君欢苦涩地一笑,代众人释疑。“他是恢复了。” 不必说什么,他的每一记眼神,每一个表情,她都清楚,打从他清锐的眼神与她接触时,她便知道了。 就因为他恢复了,所以,也不再依赖她、需要她了,是吗?那纯稚澄净的情感,在他重回纷扰红尘时,也和那分纯稚心性一道遗落在过去的时空,寻不着眷爱痕迹…… 所以,他眼神才会那么地淡,淡到无一丝波澜。于他而言,她只是一段过往,一段再也激不起爱恋心情的过往,他终究是那个尊贵优雅、教全京城女子芳心暗许的翩翩佳公子,而不是那个世界单纯,心思只容得下她,只再乎她好不好的傻气相公…… “真的吗?大哥?”姚香织喜形于色,挤进床畔,直接顶开随君欢,取而代之。 随君欢定定地望住他,不言不语不死心,她要看他怎么做! 然而,他却不作任何表示,淡淡微笑。“我没事了。” 这代表什么?他默许了姚香织取代她吗? 她失望了,也心冷了。 “讨厌,大哥,你害人家担心死了,看你怎么补偿我!”说得跟真的一样,软语娇嗔,再配上柔弱怜人的姿态,几乎让人相信,那个曾绝情离弃的人不是她,并且为他付出深深的怜惜。 “抱歉,是我不好,害妳担心了。”拍了拍她的手,眸光是温柔的。 随君欢讽刺地在心里冷笑,分不清是在笑自己的悲哀,还是笑这些人的虚伪。 “好了、好了,全都出去吧,意儿才刚醒来,我们别打扰他安歇了。”老太君发号施令,一屋子人鱼贯而出。 “大哥,人家要留下来陪你。”媚眼如丝,软语娇哝,要真让姚香织留下来,光担心被强暴就够累了,哪还有时间休息? “不了,香织,我好累。”于写意很婉转的谢绝了好意。 “那──好嘛!”口气相当惋惜,临走依依。 她决定她受够了!随君欢再也看不下去,毅然转身。 “嫂子,妳不留下来照顾他吗?”君楚泱开口唤道。多好笑,该留的不留,不该留的倒是依依难舍。 “需要吗?”她淡淡回眸,不再多言地随后而出,藏起泪光隐隐。 那个怀抱还有她容身之地,她还能留,还留得住吗? 她也茫然,她也戚惶了── 直到她已远去,房内响起君楚泱轻浅而忧心的嗓音。 “这样好吗?” ※※※※※ 这样的气氛──很微妙,难以形容。 两人并未分房,但是同房却比分房更教君欢难堪。 他的态度──疏淡有礼,讲好听一点,是相敬如宾;若要说得坦白些,随便抓个人来问,说他们是陌生人,也没有人会怀疑。 他再也不如以往那样,会缠着她说东扯西;也不再关怀备至、日日形影不离的守在她身边;更别提是牺牲形象彩衣娱亲来逗她开心了。 与其说他变了,倒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他,内敛、沉稳,对谁都客气,也对谁都保留。 而这样的他,心里不会有她。 一切全都回到了原点,唯一不同的,只是她那个失落在他身上的心,再也要不回来。 难道再也回下去了吗?就算寻不回那样的爱恋情狂,她也要听他当面说。 “睡了吗?写意。”按捺不住,她轻唤枕边人。 “嗯。”含糊应了声,翻身继续睡。 “我有话想说,可以吗?” “我在听。”轻浅呢喃明明就已是半入梦状态。 “你心里──还有我吗?” 第17章 另一方,一阵沉默。 是睡了,还是不愿回答? 她轻咬着唇,与他冷然的背相对。“很为难吗?” 曾经,他可以毫不考虑的大声说,欢儿是我最重要的人,如今,却连问他心中有没有她,都这般难以散齿,那纯净的爱,真已随着纯稚的他消逝,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良久、良久── “妳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妻子?只是妻子吗?没有真心,她要个虚名有什么用! 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对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一份责任感在,所以,不论那分珍爱之心是否仍在,他都不会离弃她。 这是他能做的极限──一辈子的于夫人。 她是懂了,却懂得酸楚。 不再问了。她告诉自己,再也不问了,这样的难堪,她再也不想领受。 翻过身,来不及阻止的泪跌眶而出。 她闭上眼,倔强地不让它流下。 恍恍惚惚地想起,她有多久不曾掉泪了?记得最后一次,都还是他替她拭干泪痕的,自从遇上他,她就变得好爱哭。 原来呵,只有她真正在乎的人,才能惹她心伤,她懂了,却懂得太慢,在她已失去之后…… ※※※※※ 起风了── 推开窗,阵阵凉意袭来。 不知写意如今人在何处?穿得可够暖? 就某方面而言,他对自己是有些轻忽的,他的责任感极重,所以对家人、对周遭的一切,都能安排得完善而妥当,相对的,自身的事,也就少了点在意,要不,也就不会时时发生忙到忘了用餐的情形出现。 目光飘向床头,她深深叹了口气,拿起那件衣袍。 心,无法再有共鸣,如今,在他身后静静地守着他,已是她唯一能做的。 出了房门,在长廊的转角处,不经意遇到了姚香织。 她受够了这虚伪的女人,连招呼都懒得打,侧身就要避开。 但姚香织可没那么轻易放过她,身形一移,挡住了她的去路。君欢冷冷瞥了她一眼,不想与她计较,挪向另一侧,情况依然。 好!那她不走这条,行了吧? 掉转方向之际,姚香织扬声一喊∶“站住!” 凭什么她要她站,她就得站?最起码名义上,她都还得敬她一声大嫂。 君欢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我叫妳站住,妳听不懂啊!”姚香织索性冲上前拽住她的手臂。 欺人太甚! “姚大小姐,妳到底想怎样!”日日恬不知耻的勾诱她的丈夫,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她去了,为何连个宁静日子都不让她过? “我要妳离开!”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直接下达命令。 “凭什么?”好歹,她随君欢目前为止都还是名正言顺的于夫人,没有人可以命令她该怎么做。 “凭大哥就快要娶我了,我可不会委屈自己作妾。”姚香织趾高气昂地宣布,等着看她知难而退。 “是妳一厢情愿的认定吧?”可笑,于写意可从没对她说过这事儿。 “错了,大哥也同意的,奶奶都拿八字去合了。”所以说,她姚香织金枝玉叶,哪有一名穷酸丫鬟为正,而她为偏的道理? 君欢脸色一白。 真的吗?他同意了?那当初又是谁信誓旦旦承诺她绝不纳妾的? “我不信──”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她的…… “妳不会自己去问他。” “会的,我会去问。”深吸了口气,她挺直腰杆,不容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妳配不上他的,我劝妳自个儿识相点,免得到时难看──” 示威的言论,被她远远的拋在身后,她要去找他,听他亲口说出来,否则,她说什么都不信! ※※※※※ 天很宽,风很凉,人──很闲。 “咦?今天某人怎不耍白痴了?” 一记白眼冷冷地瞪过去。“凤千袭,你不说话会死吗?” 凤千袭当作没听到,自言似地喃喃道∶“啊,忘了告诉你,你端着水盆到处晃的样子很蠢,但是蠢得很可爱,我家依依快笑死了。” 于写意脸一沉。“你够了没有!” 凤千袭勾唇浅笑,显然很愉快。 “还差一项。现在没有某人自曝闺房秘辛来娱乐大众,挺闷的。”复仇的滋味真美妙,谁教当初那个某人老要拿依依来刺激他。 “欢儿肚子都那么大了还闰房秘辛,你当我禽兽啊!” “原来如此,难怪方才见着尊夫人,十足的闺中怨妇呢!” 这张狗嘴!“有话直说,别左讽右剌的,一副烂个性。” “我说尊夫人哪,不是当你“不举”,就是怀疑你“不爱”了。” 于写意唇角笑意一收。“那是我的问题。” 飞扬的眉,邪魅一挑,懒懒地搭靠在于写意肩上。“那么我能不能请问你,到底是不举,还是不爱呢?” “对你?”那一哼,是由鼻腔发出的,他一脚直接踹出。“不举也不爱。” “火气真大。”凤千袭侧身一避,不以为意地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干么一提起老婆脾气就这么冲,她是你的耻辱吗?” “认识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于写意冷哼。心情都够烦了,还在那里煽风点火。 “唔,坦白讲,她是不够娇、不够艳,脸蛋清秀,却不美艳;风情嘛──也不够媚,是差了点,你眼光真是──”论嘴巴贱,其实凤千袭也满有这方面的天分。 “你够了吧!”真是忍无可忍── 哦喔,有人见不得爱妻被批评,翻脸喽! 就说嘛,明明就不是当负心男子的料,装什么酷啊?闷骚! “说说都不行啊?听说姚香织近来缠你缠得特别过火,老太君不是很积极的在合八字什么的吗?那她怎么办?”上回错过了,这回他相当期待重演一次某人跑得气喘如牛,去买糖葫芦哄爱妻的画面呢! 听出其中浓浓的调侃意味,于写意神情不甚自在地偏开头,嘴硬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自古皆然。” “是吗?”凤千袭剑眉一轩,神情有着洞悉后的了然谑笑。 得了吧!死要什么面子?就怕这一回,买一屋子糖葫芦都摆不平,女人的醋劲可是很麻烦的,他爱玩火,好啊,就让他玩,烧死他! “没错,而且算命的说香织八字好得很,是相夫旺子之命。”他赌气地冲口道。 “哦?那可真是恭喜了。”呿!楚泱难道不比那些江湖术士高明吗?他要真看重在乎,岂会不去请楚泱帮忙? 于写意抿紧唇,突然觉得这样的意气之争很无聊,别开头步下亭子,一件掉落在地上的衣袍吸去了他的目光。 他缓缓拾起,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握拢衣袍,低敛的幽瞳,覆去一抹深思。 入了夜,天地间万籁俱寂。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就只是数着滴落的烛泪,一颗,又一颗,让心呈空茫状态。 若不这样,她就会想起太多她不愿意面对的事,例如── 男人三妻四妾,自古皆然! 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是由他说出口,他那些至情至性的许诺呢?全作不得数了吗? 拉开镜台的小木格,当中还放了颗风干的糖葫芦。依稀还记得他纯稚的表情,说着要留给他们的小宝宝…… 糖葫芦已经不能吃了,他的情也已经留不住……她该怎么办? 离开他,心是支离破碎的疼;留下来,面对他坐拥三妻四妾,她又办不到…… 如果真得走到这样的地步──好,她走!与其和人分享不完整的爱,她宁可现在就潇洒地割舍,也不要守着无意义的于夫人名位,日日噬心地看他属于另一个女人! 房门被轻巧地推开,特别留意的放轻动作,才发现她坐在桌边。 “还没睡?”他有些意外。 “等你。”不记得等了多久,只知道这根蜡烛都快烧尽了。 “想睡就先睡,不必等我。”他在床边宽衣。 “写意,我有话跟你说,是关于──” “有事改天再说,我累了。”他淡淡地打断,率先上床。 “可是这件事──” “欢儿,我真的累了。”熬夜查了数家商行的帐,体力都快透支了。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会给她一个完美的交代,但不是现在,在这种时刻,他真的没有办法分神去处理她的情绪问题。 累了?是身,还是心呢? 这是第一次,他从来不会对她说累了,他总是把她摆在最前头,没有一件事会比她更重要,为何才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她感伤地低语。 于写意敏感地一僵。 她在缅怀什么?过去的那个他?她在抱怨?她后悔了? 现在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吗?可这才是真正的他啊,她不能总是沉迷于过往,他也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当个傻气无忧的大男孩,不是吗?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沉稳、自律,也许还有一点点她不大喜欢的世故与深沉,可那是经商的生存法则,他避免不了这样的性格,他无法再像白纸一样的单纯,也无法再不计形象逗她、闹她、讨她欢心。 她不能体谅,不能接受吗? 她只看得见过去,却看不见现在的他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莫名地愠恼──因她那颗容不下他的心。 是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细细咀嚼,心,苦得几乎满溢出来。 第18章 “不同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正在告诉她这一点,而她懂了,失去的,是真的再也挽不回了。 “妳到底上不上床?”他躁郁地低吼,分不清是气她还是气自己,那句“不一样”惹火了他。 无法想象,他居然觉得愤怒,因她过于留恋过去,对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自己念念不忘…… 不提了,因为再也没意义了。 她叹息,改口道:“我还有另一件事──” 够了!他恼怒地翻身而起。“妳不睡是不是?好,我到书房去睡!” “写意!”知道他不耐烦,她急唤道∶“这件事很重要,小心川叔,他──” “那不关妳的事,妳少管。”说完,重重地甩上房门离去。 原来,他的事已经与她无关了吗?他这陌路人,做得好彻底。 她凄然一笑,浮起的泪雾迷蒙了双眼,她回眸望去,红烛也正好燃到了尽头,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蜡炬成灰泪始干。 是该缘尽了── ※※※※※ 君欢走了,没惊动任何一个人,只在房内留下一封信予他。 不去面对,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是事实,勉强撑着,于你于我,都是伤害,于是,我代你作下决定。 别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的,别不相信,虽然快是一个孩子的娘,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哦,说不定,哪天我会遇上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到时,你可要记得祝福我,好吗? 我知道我的话你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说。 小心川叔,这个人没有你想象的忠诚。知道你喝的那杯茶是谁交给我的吗?就是川叔。我言尽于此,尽管已无夫妻情分,我仍是希望你平安顺遂。 这算什么?休夫状吗?结发情深,可以用这样交代的吗?这个笨女人! 于写意恨恨地揉掉信笺。 去她的祝福,她休想遇到什么更好的男人,她这辈子只能有一个丈夫──就他于写意,再烂她都得接受,死都别想他会让她多看其它男人一眼。 他们有笔帐待算,但那是以后的事,他还有更迫切的事情等着解决,然后,他会好好地,给那个自作主张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 ※※※※※ 月明,风停,人静。 书房的门无声开启,一条迅捷的黑影闪入,左右张望了下,开始有效率地翻找起来。 没有? 该死!他暗咒了声,这怎么可能呢? 极不信邪的,再次仔细翻找一遍── “在找这个吗?”一道戏谑男音由门口传来,于写意斜倚门边,扬了扬手中的蓝皮帐本。 黑影杵在原地,愕愣地望他。 于写意扯唇一笑,优雅地移动长腿,点起油灯,一点也不意外地对上那张震惊至极的脸孔。“真是辛苦你了,川叔,想找什么告诉我一声便成,怎好劳烦你如此大费周章。” 极度震撼过后,丁武川慢慢回复思考能力。“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假香织和君欢的手下毒,欲置我于死地?你以为我真的怀疑欢儿吗?不,那是做给你看的,我再胡涂,也不会怀疑到待我情深义重的妻子身上。川叔啊,我们有这么深的仇恨吗?”他在笑,眸底却隐抑一丝悲哀。 丁武川一脸阴沉。“你还知道什么?” “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帐本。“你算准了生嫩的欢儿,铁定无法察觉你高明的作帐手法,但你没想到吧?最后看帐的人其实是我。发觉不对劲后,我一步步的往上查,愈查就愈发现非同小可,然后你慌了,因为你错估了原以为再也不具威胁性的我,是不是这样呢?” “那又怎样?若不是你们于家太忘恩负义──” “于家哪儿忘恩负义?”于家待他,还不够好吗? “你怎么不想想,当初我追随你父亲南北奔波,流了多少血汗才奠下这般基业?可你爹死后,却把一切全留给了你,我呢?拚死拚活,操劳了大半辈子,我又得到了什么?”愈说愈不平,积压了一辈子的怨怒,全在这一刻爆发了。 “川叔,说话请凭良心,于家上下,谁把你当过外人了?敬你一声川叔,是因为我真的把你看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其实你不必这么做的,只要你开口,我会给不起吗?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他的痛心,不只因为丁武川的心狠手辣,更因为以往的温暖关怀,竟全是虚假! “说得这么好听!我若狮子大开口,你也会给?”丁武川冷言嘲弄,他不信,压根儿就不信。 “我会!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就会。”既然把他当家人,那么他于写意是怎么对待家人的,他会不明白? “不必这么麻烦,只要你死了,这一切不全都是我的?” “所以见我再一次掌起家业,你索性就一不作、二不休,再一次痛下毒手?”两回!他命得多硬,才能闯过此劫?丁武川怎下得了手?好歹他也喊了他十数年的川叔啊! 丁武川冷冷一哼,不作辩解。 既然棋差一着,是他没本事,怨不得人,要杀要剐随便他了。 于写意深深一叹,眉心刻划着疲惫。“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会吩咐帐房给你一笔钱,你走吧!” 丁武川惊异地瞪他。“不将我送官严办,不怕我日后再对你下手?” “若真如此,我也认了。”他终究还是做不出那股狠劲,没法子赶尽杀绝,就当过往恩义与仇怨,都在今晚一笔勾销,这已是他最大的仁慈与宽厚了。 丁武川张口欲言,最后还是咽了回去,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无声离去。 于写意,他有相当的胆识与胸襟,这才是当家主子该有的气度,而这点,却是他永远及不上的。 这一瞬间,他看清了自己失败的原由,败得──心甘情愿。 ※※※※※ “好啦,事情摆平了,老婆也跑了,你满意了?”凤千袭凉凉地道,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满意呀,怎么不满意?”于写意勾唇一笑,悠闲地品茗。嗯,好茶。 有没有搞错?他还真的一点都不紧张耶! “楚泱,你说他会不会早就嫌弃他老婆,才会借题发挥,利用这个机会气跑老婆好纳新妾?” 被点到名的君楚泱温声一笑。“不。” “别猜了,以你的智商,猜到明年也猜不出来。”于写意摇头叹息,像是对好友的愚蠢感到悲伤。 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什么又叫谑人者,人恒谑之?这风水转得还真快。 “是,阁下智商高,那你老婆呢?”凤千袭没好气地道。 “处理事情要用这里。”他指了指脑袋,似在教导三岁弱智儿。“快则三天,慢则七日,你会看到我可爱的老婆。” “楚泱,你信吗?”不否认,于写意的聪明才智是有口皆碑的,所以老天才会看不过去,让他过过几个月的白痴生涯,可──三天?会不会离谱了点?当全京城只有米粒般大小吗? 君楚泱淡笑,不予置评。 “要不要赌?”于写意凉凉地丢下战帖。 “赌就赌!楚泱,你呢?” 君楚泱慢条斯理,浅浅地道∶“千袭,你输定了。” ※※※※※ 近来呀,京城里头可真是热闹滚滚,流言趣事总在茶余饭后谈起,一箩筐又一箩筐的,高潮迭起,说都说不完呢! 而近来,最广受众人讨论的,莫过于于府风波。 听说啊听说,风雅俊秀、才智出众的于府少爷,前一阵子变成了白痴呢!还娶了个秀致可人的小丫鬟为妻,真是不可思议。 又听说啊,他恢复了之后,嫌弃了他那不论才貌、家世都匹配不上他的妻子,将人给离弃了。 再听说啊,他近来又遭人谋害,如今正生命垂危,只吊着一口气等着进棺材呢! 唉呀,传言多得听都听不完啦,不过,倒有个一致的结论:这于写意呀,就是因为离弃了患难与共的结发妻,终得负情忘义的报应啦,活该没人为他送终…… 听到这里,随君欢已经快疯掉了! “啪”地一声,她重重甩下筷子,要不是怕动了胎气,她还想掀桌子。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客栈内闹哄哄的人声乍停。 “我叫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她脾气很不好哦,连老公都(奇*书*网^.^整*理*提*供)敢扁了,千万不要考验她的耐性! “我……我说……于、于写意……伤重,快死了……活该没人送、送、送……”严重抖音,最后一个“终”字,中止在她拍桌一喝中。 “多、谢!” 有人以咬牙切齿兼拆房子的魄力在道谢的吗?别怀疑,就是她。 “不、不用客气……” 还有模有样的回礼?不知死活! “我当然不会客气,我相公要有个万一,我撕了你们这些爱诅咒人的烂嘴!”说完,心急如焚地往外冲。 她家相公?谁呀?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一头雾水。这大肚婆不在家安安分分的等着生孩子,满街乱跑做什么?她那个得四处找老婆的相公真可怜。 “哦,对了,我家相公并没有离弃我,是我自己要走的,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以后要再让我听到有谁说我相公一句不是,咱们走着瞧!”丢下最后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她、她家相公?离弃?还自己走的? 想起他们刚才讨论的话题。 第19章 那、那她不就是…… 所有人面面相觎,全傻眼了。 ※※※※※ 写意命危! 她所有的思绪,全让这道消息给填满,心慌得再也无法思考其它。 她要回去看他!不论是死是活,她都要守在他身边,其它的,她再也管不得了。 一路行色匆匆地赶回于家,她来不及喘口气,抬手用力拍门,拍到让人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少、少夫人?”开门的仆人被撞开一步,傻了眼地看着她挺了个大肚子,横冲直撞地奔了进去,一面替她捏冷汗,好怕肚子里的小小少主人会这样被她给撞掉。 写意、写意、写意…… 她满脑子只有这个名字,脚下未停地进了房门,才虚软地跪倒在床边。 他──还好吗? 一定是丁武川搞的鬼。这个笨蛋,她一再的提醒他,要他提防丁武川,他为什么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呢? 想起两人当初的戏言──她说,他死了她都不会为他守寡! 真的被她给诅咒到了吗?那只是随口说说的戏言,并不是真的啊! 她好后悔!当初为何要离开他,她应该坚决陪在他身边的,那么他现在也许就不会…… 伸出微颤的手探他鼻息,感受到轻浅的呼吸,再抚上他脸庞,感受到实质的肤触与温度,这才吁下好长一口气,一阵酸热却涌上眼眶。 好想、好想他。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时时见着他飞扬的神采、温雅的身形;习惯床畔有他的温暖。。。。这些日子没见着他,她椎心地思念着,每夜每夜,临睡之前,总要将他的形影在心头描绘一遍,方能入梦。 “写意──”酸楚地颤声一唤,豆大的泪珠来不及阻止,跌落他脸庞。“都是我不好,你不能有事啊,你都还没迎接我们的小宝宝出世呢!你每天晚上那么努力地缠着我放小娃娃,不就是为了要看看他、抱抱他吗?写意……” 现在才惊觉,她说得太潇洒,想得太天真,其实她根本就不能没有他,少了他,身心好清冷空寂。 只要他好起来,她再也不走了,她要永远陪着他,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伤心泪雨,无止无尽的滚落,滴上于写意沉静的眼皮,惊扰似地微微眨动,映上了她眼底的蒙眬。 “写、写意──”她惊喜地低唤,颤不成声。 于写意面无表情。“难得妳还记得有我这个人,怎么,来送终吗?” “别胡说!”他不在乎,她却听得惊悸,连忙掩住他的唇。 于写意扯开她的手,眼底有着怨怒。“妳还会在乎吗?当妳绝情的弃我而去,扬言会找到另一个更疼妳的男人时,妳还在乎我的死活吗?那个时候,妳就没顾虑到,这会伤我多重?休夫!好妳个随君欢!” “不!”她讶喊。“是──是你自己要娶香织了,那我还留下来做什么?自取其辱吗?”她只是想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并没想过会伤到他,他不是──也已经不在乎她了吗?那又──怎会有伤? “所以妳就很大方的把我让人?当我破铜烂铁还是残渣剩菜?妳的丈夫就这么廉价,这么不值得妳珍惜?”愈解释,他反而愈不爽。“妳给我听清楚,我已经把香织给嫁了,而且是嫁到天边去,让她再也无法影响到我们,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为了谁啊?妳说呀!” 于写意从来没这么吼过她──嗯,更正确的说,气质极佳的他,从没这么凶神恶煞、不计形象的对谁破口大骂过,可见她真的是把他给惹毛了。 君欢一时不察,还真被他给吼得乖乖的,吓都吓死了,也忘了去思考,一个“据说”伤重得只剩一口气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嗓门吼人吗? “我不知道啊……你自己都亲口说要合八字了,我……” “对,合八字,但我有说是合我和她的八字吗?” 好象……没有欸! “是你自己说,不关我的事,好伤人,我还能怎样?” “我指的是川叔的事好不好!我不要妳管这件事,是为了妳好。妳以为我为什么刻意疏远妳、对妳若即若离?我要会笨到去怀疑妳对我下毒,那死了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妳知不知道,我醒来后没多久,川叔就曾试探地问我,妳有没有对我说过什么?我能怎么回答?当然是回句∶妇人之见,我没放心上。我必须让他觉得我不在乎妳、不信任妳,否则,连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他都下得了手了,妳敢保证他不会杀妳灭口吗?我这是在保护妳,妳到底懂不懂!”欠扁的女人,居然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他没伤都气出内伤来了。 君欢听傻了眼。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她一直以为……惨了,她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而妳呢?妳又是怎么对待我的?无情无义,说走就走,把我一颗心狠狠丢到地下踩个粉碎,高高兴兴去找另一个疼妳的男人……那我算什么?”枉费他情深义重,没良心的死女人!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难过地直掉泪。 “滚开,我就是死了也不要妳来哭──”心有怨怼,挥开她的手,步履不稳地跌下床。 君欢惊呼。“相公,你有没有事?” 于写意定定地望住她脸上掩不住的焦虑,以及浓浓的心疼。 “我只问一句话。妳,还爱我吗?” “我爱,当然爱!”她紧搂住他的颈子,一遍遍源源不绝地倾诉。“我好爱、好爱你──” “爱哪一个我?怎样的我?” 她错愕。“这是什么鬼问题?” “妳不是极留恋过去?如今的我,再也不是那个比孩子更单纯、没有任何心机的于写意,妳还是爱吗?” “当然爱!不管哪一面风貌,那都是你啊!”想了想,低声咕哝。“虽然现在的你有点凶。。。。。” 不过她终于领悟,无论他变成怎样,永远都会记得把她放在手心里眷宠。 于写意低笑。以前是他呆,才会乖乖任她吼,聪明的人永远有办法理直气壮,让自己当吼人的那一方。 “不气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来还真是感伤,以前可都是他在说这句话呢,没想到她也有今天。 “妳不气,我就不气。”他差不多也该“痊愈”了。 这话好深奥喔! 来不及深思,一波波痛楚感袭来。完了,一定是动了胎气。 “相、公……我好、好象……快生了。”她小小声道。 于写意脸色一变。“不是还没足月吗?”掐指一算,应该还有半个多月才对。 “我、我想,是刚才……跑太快……” 话没说完,于写意又爆出一波狂吼。“怀孕还敢跑跑跳跳?随君欢,妳还要不要命哪!”吼人的同时,已经快手快脚地抱起她上床。 “我急嘛,而且……”不对!她瞪凸了眼,负伤的人能这么天生神力,只差没健步如飞? 一道灵光闪过,她终于恍然大悟。 “于、写、意──”河东正欲狮吼,料准了的于写意,很有先见之明,笑笑地吻住了她的唇。 “我爱妳。” ※※※※※ 经过了女人所谓“九死一生”、“一脚踏进鬼门关”的生产过程后,于家上下喜获麟儿,而且还是“双喜临门”,一男一女,龙凤胎。 于写意缓步进房,温柔地亲了亲虚弱的爱妻。 “往后别生了。” “嗯?”她撑起眼皮。 他微笑补充道∶“怀孕生子的过程太磨人,我不要妳受苦。”他曾说过,生完这胎,不论是男是女都好,都别再生了。何况,他意外的同时拥有了一双可爱的小宝贝。 “以前的话,现在还作数?”她以为他不会当真。 “当然,对妳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作数。” “那老太君……”老人家的观念,总是巴望着多子多孙多福气,何况于家人丁单薄。 “没关系,奶奶那儿我去说。” “嗯。”谁说他变了?他仍是没变呵!满心只以她为重,深深切切地珍爱她…… 感觉颈间一阵冰凉,她低下头,胸前多了只通体翠绿、不见一丝杂质的琼玉。 “这──”她讶异地发现,那形貌,与那只被砸碎了的玉佩极为相似,连纹路雕镂都相去不远。 “妳娘亲的爱,是妳的精神寄托,它是碎了,但我可以给妳另一份完完整整的爱。” 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但若真要做到九成的相似度,除非── 他真的默默地拼回了那块碎玉,寻找质地、色泽相似的原玉,再请来雕功一流的玉匠重新依样雕琢……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骄宠她,为她付出。 她感动一笑,张手搂下他,颊鬓相贴厮磨。“相公,我好爱、好爱你哦!” 于写意不答,柔柔地轻吻纤颈。 不知过了多久── “妳骗我。”他突然冒出一句指控。 “嗯?” “妳说过只会有一个宝宝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枕畔一双小娃娃灵动而明亮的大眼,正好奇地转呀转地。她讶然失笑。 “这我无法作主。” “不过我却爱极了妳的无法作主。”不再多言,他深深地吻住了她。 “于写意,你去死──”足以掀破屋顶的虎啸狮吼响起。 “欢儿──” “滚开!”一只水杯扔了过来。 “娘子──” “喊祖奶奶都没用。”这回丢来的是枕头。 “随君欢!”耐心流失,开始沉下声音了。 第20章 “叫你滚开,听不懂人话啊!”木梳、油灯、脸盆……杂七杂八的东西漫天飞舞。 于写意东躲西闪,也火了,扬声一喊:“妳听我说好不好!” “不听、不听、不听,你要死到天边尽管去,不关我的事。”不可思议,丢到没东西可丢,连绣花鞋都脱下来当凶器了,并且其准无比地砸上他的头。 “妳这泼妇!”抓起那只绣花鞋,心情简直难以形容。“妳、妳不可理喻。” “答对了!女人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恭喜你终于认清了。” “妳、妳──莫名其妙!” “那就死远一点去,我眼不见为净。” 于写意决定他受够了。二话不说,甩头就走。 还真走了? 随君欢张口结舌,瞪住他决绝远去的背影。 这笨男人!她只是在使性子嘛,他就不会过来抱抱她、哄哄她吗? 也不想想,是谁要出远门去巡视产业,一去就是三个月,两天后就要启程了,而她居然现在才知道。 三个月耶,他都不知道她会想念他吗?他都不知道没有他的鸳鸯被,她睡不暖吗?他都不知道没有他的怀抱,她会失眠吗?他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她有多爱他吗?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大笨蛋!”委屈地骂出声,忍不住红了眼眶。 呜呜呜,他怎么那么笨吶,她会发脾气,都是因为舍不得他离开嘛,他连个甜言蜜语都不给,就会骂她不可理喻。 “喏──”一串糖葫芦递了过来,她愣愣地仰首。 “混蛋相公!”还以为他真不理她了呢!她又哭又笑地嗔骂,吸了吸鼻子,接过他刚买回来的糖葫芦。 他就会用这招,偏偏她对这举动就是没半点招架能力。 咬了颗裹着红糖的李子,甜意在口里泛开,流进心底。 “冷静点了吗?可以听我好好说了吧?” “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他无情无义啦!光想到往后三个月都见不着他,微疼的心就是止不住嗔怨。 “那是说,妳不想陪我去喽?”眉一挑,俊脸逗弄含笑。 “我管你去──等等,你说什么?”见鬼似地,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我说啊,我舍不得与爱妻两地相思,何况爱我入骨的老婆也离不开我,怕她半夜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只好带着她一道去喽!”就因为没打算与她分离,所以什么时候告诉她都无所谓嘛,谁知她一听到他要离家三月,而且后天就要启程,整个人便发飙了。 “你……可恶!你怎么不早说!”她又惊又喜,粉拳捶了过去。 于写意笑笑地擒住她,手腕一旋,顺势搂她入怀。“妳有给我机会说吗?” “呃?”也对哦,她气都气死了,哪还听得进什么话。“我脾气是不是不大好” “若不这样,妳就不是我的泼辣娘子了。”于写意语带嘲弄,眼神却溢满极致温柔。 他知道她发脾气归发脾气,也只会拿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丢他──例如她的绣花鞋──真正会伤到他的,可全丢偏到天边去了,连他一片衣角都没碰着呢! 她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懂?欢儿外表看来强悍,心却是最软,最温柔的。 这也是他当初执着认定她的原因。 一直都没有告诉她,他那声说了一百三十六次的“妳好漂亮”,指的从来就不是外貌,而是她美好的心灵。 是呵,若非她的真性情,她的直率无伪,她的纯净心灵,他又怎会难以自拔地恋上她,为她牵动心弦,一生随她而欢呢?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