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天灾之后》 穿成天灾之后 第1节 ?穿成天灾之后 作者: 小琉 简介: “穿成天灾之后,你有什么感想?” “谢邀,人在异世界,出生时间尴尬,是一名随时都有可能进化成天灾的不祥之子。平生心愿想成为被天道眷顾的天命之子(划掉),也想坐一坐天帝的宝座(划掉),想活下去……” 哪怕躲进阴影里,一辈子见不得光。 十二岁那年,雁归终究是成了天灾。 此时她面临绝境、亲友皆亡,在黑化边缘摇摇欲坠,穿越之前那个世界的天道突然蹦了出来。 “来拯救世界吧,雁归!” 她本不愿答应的,但奈何天道给的实在太多…… 她死去的母亲得以重生, 她多了一群穿越者军团。 往后,第四天灾的传说响彻大陆, 最终,天灾女皇的尊名世人传颂! 躺赢的天灾女皇表示,真香。 这还不够?还要什么自行车! 而这个世界的天道也需要她拯救世界时, 又需付出怎样的代价? 天道的化身苦笑:“我把自己都搭上了,还不够?” 雁归慢慢摇头:“我还有一个心愿……所以,不够。” 直至她真应了幼时的心愿,成为了天道的钟爱之人,登上了天帝之位,终是应承了那句天道为她描绘的箴言—— 【得天所授,天命有归。】 书名改简洁了些,而文案太苦手,我尽力了…… 本文剧情流,感情线偏后,男主正式出场也在较后面,前期背景板后期核心角色。男主是异世界的天道,出场是人型,不是那个原世界天道! ……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异闻传说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雁归 ┃ 配角:男主符青云!! ┃ 其它:旧文《穿成一只魔法水母》,可以看一看! 一句话简介:得天所授,天命有归 立意:就算身临绝境也绝不放弃!  ? 第1章 雷雨 窄小的房屋内一片漆黑,一盏昏黄的破旧油灯点亮这间房屋中唯一的光芒,却微弱得似乎随时会随着夜晚窗外的狂风熄灭。 窗户外正在下着暴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划过的惨白光辉时不时照亮了屋内原本黯淡的环境,和压抑极低虚弱痛苦的声音。 只见屋内唯一的简陋木床上,一名女子紧咬布团,双手牢牢扯住房梁垂下的长绳,她的身躯被不算厚重的被褥遮掩,裸露出的脖颈暴起一根根因用力过猛而清晰分明的青筋。 冷汗逐渐濡湿了她凌乱的长发和身下的床铺,女子还算姣好的脸庞在闪电的映射下显得惨白中泛着青,她在阵阵让人眼前发黑的剧烈疼痛中,咽下喉中溢出的所有呜咽—— 雁归便是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出生。 但重获新生的她还未从弥漫腥味的床褥中脱身,还未看清这一辈子她妈妈的长相,女子的双手便径直伸进黑漆漆的被中,捂住了她这一个柔弱婴儿的口鼻。 差点吓得她直接背过气! 雁归:??? 这是想直接弄死刚出生的她吗?! 不管理由是重男轻女,还是极端的不想要小孩子,又或者她这辈子的妈妈就是个纯粹的精神病人…… 求生欲爆棚的雁归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并试图用婴儿微弱的哭喊声引来其他人类,比如说她那还未出场过的亲爹。 她清晰的感觉到女子覆盖了自己整张脸的手掌不住地打颤,冰凉湿润,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一个婴儿无力的挣扎对成年人来说只不过是螳臂当车,但雁归仍是奋力为自己挣来了免于窒息而亡的未来—— 刚出生仍然是皱巴巴的婴儿从成年女性的指缝间微弱呼吸着,苟活着。 血腥味充盈她的鼻腔,蜷缩在被褥内妈妈怀抱中的雁归听见震耳欲聋的雷雨声中交杂着的,她的妈妈不断地用不可闻的气声,颤抖着声音不断重复近似祈求的言语: “……求你了,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不能哭出声音,我的孩子……” “你不能出生于这不详的一日……” 女子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一如她覆盖在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面庞上,虽颤抖着却绝不敢放松丝毫的掌心。 她是一个足够坚决,且狠得下心的女人。 “我会让你活下去,我发誓。’” 听见女子压低的喃喃自语,雁归才停下自己的挣扎,她敏锐地从自己这一辈子的妈妈透露出的零星言语中,察觉到她现在正陷入某种险境。 不知名的威胁使得她的妈妈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藏匿起来,甚至顾不上脆弱的新生婴儿很有可能会在她的动作下窒息而亡,也要将她可能会传出的所有声响通通压下。 女子就着床铺为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套上薄被,将小小的一只安置于腹前,隆起的幅度正像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何等灰暗的时代背景,才能造成‘让妈妈藏匿起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以作保护’这样的情形来? 但还未等雁归想到什么,窗外的骤雨雷鸣声中混入了突兀的声响,依稀从看不见的远方黑夜传来无数人的哭嚎声,尖利凄切的绝望嚎哭使得女人更加僵硬恐慌,也让下意识装死的雁归心中一紧头皮发麻。 紧接着,这片区域的四面八方都同时响起孩童与婴儿的哭声,声嘶力竭! 混杂的脚步声从雨中逐渐迫近…… 女子紧绷了所有情绪,抿着嘴唇用手抓了抓自己被汗水浸湿的凌乱黑发,扯过放置在一旁长凳上备用的床单覆盖住零星的血迹,争取让这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至少…… 她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生下孩子。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原本只有骤雨雷鸣的夜晚喧闹起来,而被妈妈搂在怀中藏好的雁归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就像天上罩下沉闷压抑的罩子,又或者所有人都在极深的海渊往下坠落,寒冷与黑暗于她周身缠绕。 她听见沉重的虚幻心跳声,只是短短的数十下跳动,便再无声息。 只余无尽的黑暗…… 这种使人恐惧的莫名感应对年龄不大的孩童们来说更加难以忍受,小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在这场雨夜中哭闹不歇,在这种时候出生的无知婴儿们,就更加不可能隐藏得住了。 除了作为穿越者的雁归。 她悄无声息地蜷缩在妈妈的怀抱中,闭着眼睛装死,颇有身处险境的危机意识。 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大约是…… 某位存在于这一刻死去了吧。 …… “姜琳……” 窗外传来有人轻磕窗户的声音。 “……你是黎城的姜琳,曾隶属漓水的周月城。十年前陛下登基之时,接收大赦之令与族群一同迁徙至黎城的暂居者,对吧?” 有人停留在漆黑的夜雨中向屋内的年轻妈妈询问,他的声音嘶哑不详,和乌鸦叫一样难听。并不踏入烛光范围的人影扭曲映射至室内墙面,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这扇窗户外,停留了数不清的黑影。 “是,大人,我是暂居者姜琳……” 姜琳的声音同样嘶哑,虽然僵硬却意外的平稳。她知道窗外来的是何人,也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女子将自己的双手从被褥里拿出来,向他们展示自己盖好被褥,微微隆起的,没有任何动静的小腹位置。 要乖啊,我的宝宝…… 绝对…… 不要动啊,不要出声,乖乖睡吧。 或许是母女之间的心有灵犀。 姜琳从外表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脆弱疲惫的模样,虽然她的面庞依旧苍白,却眼看起来并不像是刚生产的样子。 而她的孩子也是静悄悄的,如同死物。 这让她感到一丝安心,也心生一丝勇气。 “七个月前,黎城执政官掌管的那份居民书录中记载了你有孕一事。上书:‘周月城遣黎城暂居者,姜氏女琳,孕二月’。按照具体的记载,你的生产时日将近……” 窗外之人本就阴寒的气息随着言语显露出其下狰狞,他的目光锐利似能看透人心,使得姜琳心生畏惧,如坠寒窟。 “我问你,姜琳。”人影继续道,“这个孩子现如今出生了吗?” “还没有,大人。我不敢欺瞒各位大人……我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她还没到该出生的时候。就算是现在,她也是乖乖的,没有任何异常,她并不符合‘不详之子’的征兆……”姜琳小心翼翼地抬眼,颤抖着声音,含有畏惧之意向窗外的黑影们述到。 窗户外的人影绰绰,他们似乎交头接耳了一番,映射于墙面的黑影更加扭曲,如同缠绕在一起的蛇影。 某一个人影从窗户探进半个头来,披着黑袍蒙着黑巾什么都未显露的人仔细审查这间简陋房屋内的一切,他注视姜琳微微鼓起却毫无声息的小腹许久,才似有遗憾地收回自己的头颅,又是一场窃窃私语。 穿成天灾之后 第2节 “看来,这个孩子并不是罪人之一。” 声音嘶哑的领头人最终作下定论。 “告辞,姜琳……夫人。” 人影们列着队踏入雨幕,相继远离了这间房屋,姜琳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这才逐渐放松下来,她惨白着脸捂住自己胸口,惶恐得大口喘气的同时,也庆幸自己终于混过了这一关,保住了自己的孩子。 刚生产的妇人本就是最为虚弱的时刻,现在的她只是强撑着罢了,姜琳强忍着身体上的痛楚起身去将敞开的窗户关上,透过窗叶的缝隙,她看见窗外漆黑的街道延绵一条长长的火光,这是排着弯曲的队伍举着的火把,这队夜行的队伍通往圣城。 风雨中婴孩的哭泣声连成一线,和狂风暴雨中摇曳微弱的火把一样脆弱不堪。 这群刚出生不久的‘不详之子’们会被黑袍人带离黎城,去往路途遥远的圣城。 在这种恶劣极端的天气中,柔弱的婴儿们存活不了多久,他们大多会死在这场绝望的雷雨中,死在路途的前半段。而黑袍人们也并不在意他们的生死,等他们回到圣城,就算苟延残喘勉强活下来的婴儿也会被架上广场中央的火刑架,美名其曰:祭天。 这样的队伍从九弦洲的各个城市延出,火把照亮的弯曲之线密密麻麻的,覆盖了九弦子民们所生存的那小片土地。 而其他的区域仍然遮蔽了漆黑与迷雾,连漫天的雷雨都无法抵达。 姜琳感觉到浑身发冷,她沉默着将自己的衣物拢紧,然后一点一点收拾自己生产后的痕迹,被床铺掩盖的一个角落,婴儿同样沉默的小脸只露出用于呼吸的口鼻,她再没有挣扎和发出声音,那双属于婴儿的漆黑眼眸中,并非是清澈,而是与黑夜无异的情绪。 这个孩子有哪里不对劲。 作为这个孩子的妈妈,姜琳确实是在第一时间发觉了这个孩子的异常之处。她似乎听得懂自己说的话,也有忍耐不适,规避危机的应对能力,或许……她真的是一名‘不详之子’。 不详之子啊,能够引来天灾的…… 姜琳似有惶恐地注视自己的孩子,不似常人的婴儿沉默着向她眨了眨眼,婴儿伸出细嫩脆弱的手轻握她的手指,忽地向她微笑,仿佛安抚的举动让她心生宽慰,似乎心间的所有恐惧不安都在婴儿的笑颜间消失不见。 “这是我的孩子……”姜琳柔弱彷徨的神情逐渐坚定,她摸了摸婴儿柔软的面颊,属于母亲的慈爱一面尽显。就算是天灾真的降临了,她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雁归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作为一个穿越者,她也知道自己和普通的婴儿有很大的差别,她也没那个演技伪装好一名纯白的婴儿,这种异常足以让她背上那所谓的‘不详之子’的名头。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种‘不详’来自何方。 现在的她太过脆弱,窗外延绵的雷雨足以杀死一个脆弱的新生儿,那到处搜寻‘不详之子’的黑袍人们也同样可以。甚至她这辈子的妈妈,一名看起来瘦弱的成年女子也能轻易的杀死她,这不会比杀死一只鸡更难了。 她想要活下去,除了尽快收集现有情报以外,还需要一个母亲的怜惜。母爱会让姜琳对自己的异常表现视而不见,甚至为她遮掩。 就像现在这样。 雁归伸出襁褓的小手被她的妈妈小心塞回被褥中,满目慈爱的女子重新躺回床铺,斜过身为她的孩子哺乳,虽然有些不适,但雁归依旧乖乖地进食,饱吃饱喝足后她依偎着妈妈暖烘烘的身躯睡了过去,嘴角还残留笑意。 很好……她的妈妈选择了包庇。 疲惫的母女互相依偎着于雷雨的深夜沉沉睡去,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窗外的天色终于不再那么漆黑,却仍旧阴沉,雨声未停歇。 …… 雷声混杂木门被推开的‘咿呀——’声,瞬间惊醒了床铺上的一人一婴儿。 先不论被惊醒后第一时间压下自己喉中溢出婴儿声调的雁归,姜琳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躯遮挡住自己的孩子,回过首去看见门扉前满身雨水,坐在木凳上开始换衣的高大男子,她高悬的心脏才落回原处,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满背的冷汗,身体虚弱得已经直不起身。 “我回来了,阿琳。”男人的声音沉稳,眉目舒朗间夹杂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侧过头,向躺在床上的姜琳问到: “抱歉,阿琳,我回来得太晚了,这几日辛苦你了。内城的限行在圣城使者们离去之后才重新开放,城门能够通行后我便立刻赶回来了……孩子还闹你吗?” “……没有,孩子一直很乖。” 不知自己是如何作想的,姜琳垂着眼睑紧张地捏紧了手指,骨节泛起青白,并未告知自己的丈夫孩子已经出生的事实。 他并不会在家里待上太久,这几日的黎城也实在混乱,身为守卫的丈夫不可能在家里停留太久。只要一个月就好了,只要瞒过这一个月,她的孩子就会脱去不详之子的阴影,成为一个正常的,能够平安长大的好孩子。 她不敢去赌…… 自己的丈夫会不会因此厌恶这个孩子。他甚至有可能会将孩子当做不详之子交出去,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便心痛如绞。 所以,再冷静一点,姜琳,你能做到的。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家。 “禾哥,执政官大人是怎么说的?圣城那边到底……”姜琳躺在床铺上侧着身,将自己的腹部小心隐藏起来,她装作不经意地拉扯上被褥,遮住婴儿露出的口鼻,并轻声询问: “我们的陛下还未安康吗……?” “已经将近一年了,这场雨下得太久了。” 雁禾这几日也着实没怎么休息过,他在确认了自己有孕的妻子平安无事后便很快换下自己一身湿透的常服,当日夜晚他收到命令赶去黎城内城之时,还未来得及换上甲胄。 对于妻子的这个问题,原本应很快回答的雁禾罕见地沉默无言,他垂着头为自己身上所披的沉重甲胄系绳,挺拔的脊背似乎也因这份沉重垮塌一瞬。 在这缄默后的寂静无声之中,就算是心怀隐秘的姜琳也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某种令人无法置信的绝望事实。 “禾哥?陛下他?!” 姜琳的声音颤抖,含着哀悼般的哭腔。 “……阿琳,我得走了。” 雁禾大步迈向屋外的步伐透出仓惶而逃的意味,他在踏出屋门后,停在已经延绵将近一年的雷雨中,含着苦痛的叹息,不敢回头,只是简单地陈述那绝望的事实。 “陛下他,仙逝了。”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更啦,希望大家能喜欢我家龟龟! 第一天发三章,蹭玄学分别3、6、9点发,最好连贯起来看。 然后已完结的第一本旧文《穿成一只魔法水母》 可以去看一看的,就不长篇大论打扰大家看文啦! 最后最后,求轻喷…… ?? 苍白的编年史 ?? null 第2章 阴雨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雁归确实被她的妈妈整整藏匿了一个多月,才被当做新生儿重现于世。能在这一个月里不被发现,除了她自己的绝对配合外,也有她的妈妈不愿见外人,她的爸爸好几个月都没回家的缘故。 在这段被藏着捂着,连大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的时间里,她是没有感觉到什么特殊的……能量或气息感应什么的。 她本来以为有可能是所谓不祥之子的自己会拥有某种能被称为不祥的特殊能力呢,那群圣城使者在延绵一个多月的雷雨里对新生婴儿们的追捕,就如同她记忆中的女巫狩猎。 能被称为女巫(不祥)的存在啊…… 除了黑暗的迫害,也有可能是确有其事!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这个新的世界真的有超凡现象存在吗? 她不知道,黎城是一个边陲的小城,别说什么女巫了,这里平日连吃饭都成问题。 因为吃得差,母亲的奶水也是贫瘠的,所以新生儿们普遍都是一副早产儿的模样,瘦弱的婴儿夭折几率很高,而她被妈妈抱出去时还是一副弱弱的模样,像只刚出生的猫仔。 所有人见到她都只觉得这个孩子或许养不活的,看她瘦弱可怜的模样啊,谁也不会想到她顶着这幅模样安然无恙活过了一个月,将来也会一直活蹦乱跳地活到老死。 嗯,她说的! 总而言之,她终于摆脱不祥之子的阴影。 终于能重新回到温暖的阳光之下。 在她‘出生’过后,她的爸爸也很罕见的请了假回家一趟,虽然只请了半天不到的假。 身上穿着厚重盔甲,眉目间满是疲惫的男人抱起他刚出生的女儿,望向他苍白虚弱的妻子,两两相望间都是遮掩不住的麻木死寂。 微微敞开的门外阴风不止,天色暗沉。 雁归心情也沉郁下去,如那暗淡的天色。 她吐着泡泡装着婴儿的模样想让他们开心一点,在自己出生后的第一天至少得笑给她看看啊,得欣喜她的诞生啊,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不然自己笑给他们看看也行! 但她的爸爸只微微低头看了看她,就算看见女儿笑得灿烂乖巧,眉眼清澈干净,也依旧愁眉不展满腹心事,一幅死了爹妈的样子。 她的妈妈自从她真正出生的那天起也是这幅模样,雁归本以为是自己出生的时间不对导致姜琳过于忧虑,或者她得了产后抑郁症什么的,但在爸爸回来后的情绪与妈妈身上的麻木死寂惊人的相似,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有什么大事件发生了吗? 不……应该,已经发生过了。 雁归忽然想起来,今日也有几位住得临近的客人过来看望她的妈妈和新生的她,因为近日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仿佛那场带来无尽黑暗的雷雨随时都有可能重临于世。 房间里的光线也是阴暗得如同夜晚。 那几位客人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拖长微颤的调子,她那时只觉得那几位邻居一定是因为吃不饱饭,饿得有气无力了吧。 她回忆起了客人们昏黄阴暗的脸。 那是同样的麻木,死寂。 比起死了爹妈,更像自己早已死去。 “禾哥,把孩子给我吧。” 沉默过后,她的妈妈姜琳伸出手想将自己的孩子重新抱回来,雁禾听见她的话后不由一怔,手中搂着孩子的力度也稍稍收紧,姜琳看见他无意识的动作,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身上还穿着盔甲,这样抱着孩子她会不舒服的。而且她需要喂奶了,过会你也要继续回去值守了,不是吗,禾哥?” 姜琳望向自己丈夫的眼神带有神经质的警惕,但她也知道自己这种如临大敌的情绪是不正常的,她面前的不是那些恐怖的、令她重复噩梦的圣城使者,而是她的丈夫啊。 “……是啊。” 雁禾却没发现妻子情绪上的异常,或者说他自己的情绪都挺异常的,他将孩子递还给姜琳,望着她面色苍白动作艰难将婴儿塞进被子里喂奶,迟疑一瞬,终究没有上去帮忙。 抱回了孩子,姜琳一直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她半躺半坐床上逗弄自己的女儿,雁归也很给面子地回以灿烂笑容,她的语气也不由温柔起来:“你给孩子起名字了吗,禾哥?” 名字!雁归也忙不迭望向雁禾,她还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这也是她上一辈子存在的证明,虽然有很大可能她这辈子的新名字不会是雁归了,但人总得有点梦想! “有的,在这个孩子还没出生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不过为了她能好好长大,在她嫁人之前还是唤她小名吧。”雁禾直挺挺地站在床边,就像一棵就地生根的大树,他用晦涩暗淡的眼神看了看窗外,那阴沉的天色。 “就叫龟龟吧,希望她能活得更久一点。” 穿成天灾之后 第3节 “龟龟吗,龟龟……”姜琳念了两声,“这个名字比胡家的麻雀好听,希望我的龟龟真的能和老龟一样,长命百岁。不过,如果这孩子生出来是个男孩,你会给她取得什么小名呢?” “叫龟蛋吧。”雁禾不假思索地回到。 “……”姜琳不免沉默,雁归也默了。 龟蛋,这什么鬼玩意,她绝对不会接受。 “禾哥,你是和隔壁两家人约好了吗?” “只要生了男孩就叫什么……蛋。”姜琳抬起头,试图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眉头紧锁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她有些怀疑地说到。 “他们两家的狗蛋和驴蛋再长大一点,就得埋怨家里人为什么会给他们起这种名字,虽然他们可能不懂这个。不过,我很庆幸我家孩子是个女儿,不用叫龟蛋这种名字。” “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阿琳。”雁禾叹息一声,“黎城是九弦洲最边缘的一座城市,等到某位殿下在圣选仪式上被发现,在第一位殿下去往圣城过后,这里应该得改回原本的名字了吧。” “……无归城。” 姜琳缓缓诉出黎城的原名。 无归城…… 雁归也默念这个听起来就不怎么安全的城名,无归啊,她在妈妈的怀抱里安静旁听,不断探究这个世界的全貌,不过一个小婴儿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反而会显得异常,她干脆将自己的面庞埋进妈妈的怀里,闭眼装睡。 “如果黎城不出现一位殿下,不诞生一名仅属于黎城的天命之子,那黑潮迟早会再度来临,到那时,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活下去。”雁禾是极为坚定的,他会选择让孩子活下去。 “黑潮……”姜琳极为明显地瑟缩一瞬。 在听见黑潮两字时,她便下意识地心生起恐惧之意,仿佛这是她竭力想要忘却的梦魇。 雁禾犹豫一瞬,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姜琳的后背,直到她从恐惧的情绪中脱离,他听见姜琳低垂着头,颤抖着声音喃喃到: “希望龟龟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嗯,会的。”他垂眸回到。 “希望黎城也能诞生一位殿下……” “……”他沉默不语。仿佛不抱希望。 “希望陛下在天上能够继续保佑我们……” “……望我们的陛下能够安息。” 这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分歧。 再度压抑的沉默过后,雁禾挺直脊背离开了家中,他得重新回到黎城内城值守,而姜琳面上却不见任何的忧伤神情,她只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男人背影的视线,眼神淡漠。 这是一个足够狠心、且坚定的女人。 与丈夫不可见的隔阂已经形成,只因为她在孩子与丈夫之间果断选择了孩子,就如她的丈夫同样选择了孩子一样,她听懂了丈夫的未尽之语,装睡偷听的雁归也听懂了。 在黑潮来临之时,他会选择放弃自己,让孩子活下去。所以他需要姜琳也如他一样,在最危难的时刻也要保护好孩子,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但这还需要他来说吗? 她肯定会保护好她的孩子,她的龟龟。 抱着自己的孩子,姜琳不意外地看见沉默异常的孩子漆黑的眼珠直溜溜转着,她微微笑了一下,从床上起身,准备去吃饭。 桌堂间放着的饭菜热一热就可以吃了,碗中糙米拌着谷糠还有半碗泾渭分明的水,一小碟长了密密麻麻虫眼的几根野菜腌巴巴的,雁归伸长脖子往桌上一看,顿时没了胃口。 她还是选择喝奶吧…… 但姜琳面不改色地将这些都吃掉了。 吃完后,她洗了碗穿好衣服抱着雁归就出了门,这个世界没有坐月子的习俗,在家里赋闲一个月对他们这种贫民来说其实是一种很奢侈的事情,不过之前姜琳为了藏匿好雁归硬生生在家里窝了一个月,这也算坐月子了。 姜琳是有工作的,雁归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反正她将自己安置好后就会离家到夜幕降临才会回来,而这段时间里她就会被拜托给隔壁的陈家照看,当然,是有偿的。 陈家有个两岁的儿子,就是那个狗蛋。 狗蛋说是两岁,其实才一岁半。 这个世界的孩子从小都是瘦得和猴子没什么两样,一岁半的狗蛋也是干瘪瘦弱、走路都打颤,不过这孩子很有探险精神,翻箱倒柜无所不能,还总喜欢爬到床上逗雁归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儿玩,他的妈妈也不管他。 小孩子皮一点总比病殃殃的好,这个世界的家长们都乐于见到自家孩子顽皮捣蛋,因为乖巧安静的小孩总是容易夭折。 陈大娘非常疼爱狗蛋这个晚来子,哪怕她满面风霜,已被疲惫压弯的脊背,麻木与死寂填充满她的浑浊双眼,但在她将视线投向自己儿子时,她眼中依然能亮起微弱光芒的。 那道光芒微弱得就像夜间摇曳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晚风吹灭,就像这个世界的人命如草芥,只是一丛丛等待收割的麦子。对于这样的人,雁归是不忍苛责她的。 只是活着,对她来说就已经很辛苦了。 所以,在陈大娘家的狗蛋爬到了床上用手指戳她柔嫩的脸颊,将上面的脏灰擦到她身上时,雁归忍了又忍,不和这小屁孩计较。 也幸好狗蛋已经一岁半了,不会再轻易流口水、流鼻涕、大小便失禁了,只是好奇地碰她雁归还能忍下去,不然她真的会发疯的! “龟……龟……”小孩含糊不清喊她的小名。 雁归不理他,继续喝着自己的米汤。 狗蛋这家伙越理他就越得劲,一阵子不理他就会自己焉了,这是几日来雁归应付他得出的心得,不过狗蛋他娘不像她一样冷酷无情。 陈大娘手一捞就将地上乱爬的小孩捞上床来,她很罕见的含着笑意注视自己的儿子飞快爬向喝米汤的小婴儿,米汤这种好东西她家是喝不起的,只有在内城担当守卫的雁禾才有机会换回一点陈米当做自家女儿的口粮。 这年头哺乳的母亲大多都没有多少奶给孩子的,姜琳不例外,陈大娘也不例外,不同的是雁归喝的上一点米汤,而其他孩子就只能硬生生饿着或者凑合些没有营养的汤汤水水。 有很多婴儿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营养而生病或者干脆饿死,陈大娘纵容她家狗蛋在雁归喝米汤的时候接近她,其中含义不用多说,就是想让她儿子狗蛋这来蹭上一口罢了。 她也不过分,一小口就够。 她不敢让狗蛋喝太多,怕姜琳回来后感觉到不对就不让她帮忙带孩子了,雁归倒不介意给狗蛋这小屁孩分上一小口的,毕竟如果没有意外,这家伙会是她天然的青梅竹马。 日后的首席跟班小弟就是你了,狗蛋蛋! 怀揣着这般复杂的心思,在狗蛋那张浓眉大眼仿佛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脸凑过来时,雁归大方地将米汤的碗往前一递,当然了,只准他喝一口,一小口,要是喝多了她肯定是会闹的,这可是她今天一下午的口粮! “快,狗蛋,快谢谢龟龟!” 陈大娘推了推自己傻乎乎的儿子,而狗蛋不像他爹娘那般满脸的麻木,这个孩子面上总是带着乐呵呵的笑容,这种笑容在这个仿佛拢上一层阴霾的世界显得格外打动人心。 这也是雁归愿意搭理他的原因。 他被陈大娘抱起来时还有些不甘心地往伸手,想要拉扯米汤碗的边沿,但在他感觉自己实在够不到后,瘪了瘪嘴,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但还是鹦鹉学舌般模糊地说到: “谢谢,龟龟……” 雁归撇了他一眼,一口气喝光米汤。 果然,在看到米汤一口不剩后狗蛋瘪着的嘴终于张开,其中传出震耳欲聋的哭声,但陈大娘可不是一个慈母,她扬起手重重拍打狗蛋的屁股,还用比狗蛋哭声更大的吼声恐吓他: “别哭啦,再哭就要引来天灾了——” “天灾会把像你这样的爱哭小孩吃掉,或者把你变成吃人的怪物,变成不祥之子!” 天灾什么的,听得雁归一愣一愣的。 陈大娘是害怕天灾降临的。 但她那不懂事的儿子肯定是听不懂的。 雁归估计狗蛋止住哭声是因为他被陈大娘打怕了,一抽一抽勉强不哭了的狗蛋又被他娘麻利地放回地上,在看到他不一会抹干眼泪又重新乐呵呵的满地乱爬之后,她是无奈的。 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小孩都是狗蛋这种熊孩子类型的,那她早晚得暴露,因为她做不到像野人一样在地上爬啊!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混进熊孩子堆里,然后泯然众人呢? 嗯,这是个大问题! 第3章 阴雨 但其实,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并不困难。 直到她看见了又一个领居家的孩子,名叫麻雀的小女孩,那是一个明明有三岁了,却依然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长得面黄肌瘦眸中无光的孩子,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身体不好。 这样的小女孩是不能…… 不,准确来说是无法进行太多运动的。 也不可以沾染太过脏污的东西。 别说在地上乱爬了,就是吸到一口灰她都得生病,麻雀脆弱得就像易碎的玻璃,得精心呵护才能活下去,大家都说这样的女孩不容易养活,就像当初那些邻居如此说她雁归一样。 这让雁归很容易就联想到了自己。 不想暴露自己的异常,要么将自己融入同龄人的群体里泯然众人,要么就用合适的理由将自己和能被人作对比的群体隔开,她能使用的理由非常简单,不过是一场大病过后变得身体虚弱,无法过多出门,需要静养! 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安静点、讲究点、早熟点也是正常的,雁归被妈妈抱在怀里,下意识对那个同样被抱着的、脆弱无比的小女孩笑了一下,感谢你啊,麻雀,希望你能活下去。 等到她们回到家中,爸爸雁禾是常年不着家的,看起来他和妈妈姜琳的感情并不深,只是默契十足的不讨论这方面的事情。 她微微拉了拉姜琳的袖子,小孩子的口齿并不灵活,但她还是努力克服了自己将将溢出的口水,凑近妈妈的耳朵轻轻说到:“阿娘,我觉得我也可以像麻雀那样,只要生病了就不需要经常出门了吧……” 这个世界小孩叫父母都是阿爹阿娘这样叫的,虽然雁归还是习惯爸爸妈妈这种称呼,但入乡随俗,任何会让她显得与别人不一样的举动她都得竭力去避免。 “别瞎说,呸呸呸,什么生病啊!” 姜琳条件反射地呵斥一句。 此时的雁归不到一岁,头发都没长齐,被妈妈搂在怀里的样子还是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婴儿,一个婴儿虽然口齿模糊却思维清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正是她们竭力回避的异常。 但雁归对自己的妈妈姜琳并无隐瞒,她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是共同坚守一个秘密的共犯,或许这个世界她只会对妈妈坦诚相待,因为只有妈妈会全心全意保护她。 “阿娘?”雁归眨了眨眼,再度唤了一句。 “不过,生病么……” 窗外夜色浓郁,姜琳将窗户关紧,转身坐回到床沿边,将手中的孩子放进被窝里,她若有所思地回到:“这也是一个办法……” “但是,你认为这样做比较好吗,龟龟?” “如果你成为了一个病弱的孩子,那与同伴玩耍嬉闹这种事就与你无关了,你得经常待在家里,出不了远门,就像麻雀那样。” “或许终其一生,你连黎城的内城都不能前去,更别说更远的地方了,你能忍受这样被困居一隅的生活吗,龟龟?” 她微微垂下头,于昏暗的烛光中认真地注视自己的孩子,眼神中满是怜爱与不忍,甚至悲痛。她希望龟龟能感到害怕,希望她放弃这种悲哀到残忍的想法,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在阳光之下,而不是留驻于阴暗的困地。 但雁归向她摇了摇头,解释自己的思绪: “但是我做不到和普通小孩一样,阿娘。” “和他们接触得越多,就越能显出我的不同,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与他们过多接触,不论是小孩还是大人,还有我的眼睛……” 她顿了顿,用手捂住自己漆黑得与黑夜无异的,无光的异常眼睛。 “就算是您也会害怕我的眼睛,不是吗?” “没有,我不会害怕的,龟龟!” 穿成天灾之后 第4节 “那就是,偶尔有些害怕,阿娘。” “……”姜琳嘴唇蠕动一瞬,却不再言语。 “虽然在外人面前我有藏得很好的,但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活着,只要不是与小孩作对比,我就有信心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雁归蒙住自己的双眼,哀求般说到:“只要小时候身体虚弱就好了,阿娘!等到我长大了就可以痊愈了,这样也不行吗?阿娘!” 姜琳慢慢地用手来回抚摸女儿的发顶,那头枯黄脆弱的发丝只有她手指那么长,她的孩子还这么小,无法保护自己,而作为她妈妈的自己,也仅能提供软弱无力的保护。 雁归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 一滴、两滴、三滴…… 她没有拿下覆盖双眼的手,因为她知道姜琳不想自己的女儿到自己脆弱的样子,所以她没有去看,也没有去催促。在静谧过后,她终于听到妈妈一如往常般温柔平缓的声音: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嗯,谢谢阿娘!” 烛火被吹灭了,室内一片黑暗。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但雁归紧贴姜琳的皮肤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细微的抽搐,她只能无声叹息,姜琳的年龄其实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在另一个世界她这个年纪只是个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而在这里,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为了自己孩子那悲哀的未来,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只能在深夜里无声哭泣。在明日到来,太阳升起过后,她依然会是那个坚强到毫无空隙的母亲。 而雁归能做的,只有无声陪伴她度过这漫漫长夜,直至黎明到来。 …… 雁归的计划很顺利,非常顺利。 在这个世界一个小孩子忽然生了重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是一个大人忽然生病也是很正常的。隔壁陈大娘在她病后还慌忙地上门道过歉,并和她妈妈解释龟龟生病可和她无关啊,她照顾这孩子真的很尽心,等到将她糊弄过去后,就再没有其他人前来探病了。 不能说他们冷漠,只能说在这个世界上病痛是最可怕的事情,人类对病痛的畏惧程度仅次于天灾,只要得病就离死不远了。 这就是人的命,如同草芥的人命。 他们也怕被传染上病症啊。 这是……因畏惧生与死,而升起的冷漠。 雁归的爸爸雁禾也回来过。 不过就算这次她生了重病,雁禾也依然很快就回了内城继续工作,要不是她听见这个男人用极其压抑的嗓音与妻子大吵了一架,那时的他是满怀怒火的,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压着声音不愿吵醒自己正‘病重昏睡’的女儿。 要不是她记得很清楚,这个男人愿意将生的机会就给自己的孩子,不惜与自己的妻子心生隔阂,要不是躺在床上的她微微眯着眼,终于看到他那仿佛永远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 她或许会以为,这个男人并不爱她…… 并不爱她这个女儿,也不爱他的妻子。 他的真爱是自己的工作。 谁也让他一年都回不了几趟家呢,但也因为他的忙碌,所以自己能喝得起米汤,生病也能吃得起汤药,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家。 也因为他的忙碌、远离、陌生…… 自己只能默默跟他说声抱歉。 雁归这场‘重病’延绵了许久。 整整三个月,但她终究是挺了过来。 在冬天到来之前,她已经能被妈妈抱着稍稍出门晒一阵子太阳了,秋末的阳光依然是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隔壁狗蛋已经能跑得飞快了,比起那些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大人,雁归还是喜欢狗蛋这种笑得没心没肺的小鬼。 笑得傻兮兮的狗蛋凑了过来。 他的记忆力挺好,还记得雁归这个曾在他家里养过半年多时间的玩伴。 姜琳坐在门前的矮凳上手中抱着孩子,他笑起来无忧无虑的,试图将手中有点脏的植物茎块塞进雁归小小的手里。 “姜姨,这个,给龟龟吃。” 长大了半岁,他现在说话也清楚许多了。 但姜琳下意识用手挡了挡,不让他脏兮兮的手碰到自己的女儿,她即刻意识到自己可有点草木皆兵了,便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地拒绝到:“抱歉啊,狗蛋,龟龟吃不了这个的。” “哦!” 既然龟龟不能吃,那他就自己吃掉好了! 小孩子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 狗蛋将那块沾了脏东西用来甜嘴的茎块塞进嘴里,他一边吃还一边盯着姜琳怀里昏昏欲睡的孩子猛瞧,就像在看一个稀罕的东西。 别家的小婴儿都没有龟龟这么乖巧可爱。 下一秒,一只手迅速伸过来从他嘴里抢走只吃了一小半的茎块,笑得有些贱兮兮的男孩比狗蛋还高上半头,他调皮地向狗蛋吐了吐舌头,挤眉弄眼,还大声喊道: “哈哈,这是我的啦!傻瓜狗蛋!” 不过他也只是手里举着抢来的茎块得意洋洋的,看样子也不是真想抢这一份吃的,而是普通的手贱,或者和狗蛋有仇想要气他。 这短短的一点时间,连在场的姜琳都没来得及阻止,她眼睁睁看着狗蛋怒吼一声‘混蛋驴蛋!’然后向另一个男孩扑去!两人瞬间厮打成一团,这战况凶残如野狗互相撕咬。 虽然不见血,却也足够凶残! 那块引发了血案的茎块早已落进泥土与灰尘里,还被两人无意间踩了好几脚,就连雁归都忍不住悄悄睁开一道眼缝,偷偷看这两小孩打架,还别说,打起来还挺好玩的。 狗蛋看起来总是笑嘻嘻的,其实脾气挺不好惹的。而驴蛋,这孩子长得稍显富态,但在这个世界里是很少有胖子的,他只是虚胖。 虽然驴蛋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但其实他的性格天生贱兮兮的,总是喜欢逗狗蛋玩。 而他去招惹狗蛋的下场大多情况下就是两人打上一架,然后被各自家长领回家去。很显然,不论是狗蛋还是驴蛋都是不怕打架的。 不过,他也只能逗逗狗蛋了。 这条街和他年龄相近的小孩就只有三个。 除了狗蛋,就是雁归和虚弱得像是玻璃娃娃的麻雀,这两人他是不敢招惹的。他要是敢动雁归和麻雀一根头发丝,就得挨上一顿残暴的男女双打,这可是血的教训。 这场架打到一半就到了该结束的时间,两人的妈妈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分开,一个提着领子,一个揪着耳朵就拉回了家里。大门被‘碰’地一声关上后,就是小孩挨打的声音。 不过两个妇女的打法显然是比不上孩子他爹的,两个孩子声音洪亮干嚎着像是在哭的样子,一些本就被他们两打架吸引出来的邻居像是看戏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就连麻雀都被她妈妈抱着出来一边听一边晒着太阳。 在这种乐趣十足的场合,似乎一切烦恼与忧愁都被抛之脑后,往常死气沉沉的女人们忽然又焕发了新的活力,这股活力凌驾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怎么看都有一种无知的恶意。 “又是这样,我看这两孩子一会又得出来玩了,怎么听他们都是在假哭啊!” “他们娘肯定是舍不得大力打孩子的,这得看爹的了。不过这一顿打了就打了,打过了他们的老爹就没法再打一次孩子了吧。” “慈母啊,慈母多败儿啊~” “狗蛋驴蛋这俩孩子也真不让人省心……” 一群中年妇女七嘴八舌地聊着别人家的八卦,这个时间点也只有一些在家里干活或者带孩子的妇女在家了,麻雀的妈妈抱着孩子也坐到姜琳的旁边,默默望着说话的人们。 她看起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 她对自己的女儿很上心,像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已经三岁的麻雀早该像狗蛋一样满大街乱跑了,但她却依然牢牢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不敢有半点放松。 雁归都不知道麻雀会不会走路,会不会说话,好似她也学会了自己妈妈的沉默。 麻雀的妈妈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的,一般抱孩子出来晒太阳的是麻雀的奶奶,那可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老太太,眼中都是冒着精光的。 “对了,阿欢,余婶呢?” 姜琳也发现这几日抱着麻雀出来的并不是她的奶奶余婶,而是她的妈妈,是不是余婶生病了啊?在没生龟龟前她和麻雀的妈妈关系还挺不错的,所以便关心地问了一句。 女人张了张口,像是有口难言般又沉默了下去,她的身体很瘦弱娇小,比起坐在她旁边的姜琳要矮上一个头,或许麻雀就是遗传了她这样的体质,才会如此的虚弱。 看她怏怏的垂下头闭口不言,姜琳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她皱起眉,压低声音催促道:“阿欢,发生什么了吗?” “娘她,娘她……” 阿欢的声音微弱如蚊呐,就连雁归都听出了她在害怕,瘦弱且怯弱的女人怀里紧紧抱着瘦弱的孩子,仿佛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雁归终于睁开眼睛,用那双漆黑无光显得异常的眼眸好奇地望向那个在恐惧着什么的女人,没人注意这个角落,那些热闹的恶意群体与她无关,她只想听一听胡家的秘密。 女人的怀里,麻雀也用好奇渴望的目光看向外面的一切,她向前伸手,挥了挥,却接住了从天上落下的水滴,她茫然地收回手并看了看,顺便舔了一口,小脸立马皱了起来。 唔,是苦的! 阳光从天上洒落,明明是暖洋洋的,却无端让人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阿欢无助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娘她……去了黑山……” 黑山?这是什么地方? 雁归不知道,不过她也是能猜到的。 黎城的后面是其他城市,是挤成一堆的城市群,前面则是延绵的山脉,黑山只会是指的那些朦朦胧胧萦绕白雾的深山老林了,黎城后面的第一座城市可不叫黑山,而是明光城。 一个老太太,去了深山老林? 细思恐极! 看阿欢这么害怕的样子,老太太应该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这是她自愿的,还是家人逼迫的呢?如果是老太太自愿,那阿欢应该不会这么害怕才对。兔死狐悲啊…… “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 姜琳惊愕地望向阿欢,她也很快想到了事实的真相,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忽然反应过来,抬头望向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妇女们。 似乎不只是胡家,就连这些人的家里都悄无声息的少了人口,消失的都是家里的老人。 但与仍在害怕内疚的阿欢不同,这些人的面容上除了理所当然的麻木,还有与利益相关的冷眼旁观,明明是处在同一片阳光之下,她却仿佛看见一群聚集在一起的恶鬼! “麻雀他爹说,这个冬天家里不好过,没有多少食物了,要是不减少食物消耗,大家都活不过陛下去后的第一个冬天……”阿欢不自觉地打着颤,弱弱地叙述到,“所以他就让阿娘去黑山,他说其他家里的老人都自愿去了,为了家里和麻雀,阿娘也得去才行。” “阿娘去了之后,我就开始照顾麻雀,但这个孩子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我好害怕她活不过这个冬天啊。家里没有一个会照顾孩子的老人,我好害怕我照顾不好麻雀,如果麻雀死掉了,那下一个被她爹撵去黑山的……” 阿欢无助地哭泣着:“会不会就是我呢?” 姜琳沉默了,她搂紧自己的孩子。 这残酷的真相,这残酷的世界啊。 在陛下仙逝之后,他所有的子民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主心骨和保护伞,曾经延绵不绝的天灾即将重新降临,本应丰收的食物也因失去庇佑而大幅度减产,第一个冬天非常难过,以后还会越来越难过,直到新的陛下登基…… 她张了张嘴,想要安慰阿欢,却又明白这种言语上的安慰太微不足道了,甚至她自己都开始对未来感到绝望。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陛下还未登基的时候,那场毁灭了所有的天灾之蛇在高高的天上肆意飞翔,数不清的天灾从天而降,这是她永远的梦魇,她的家人都死在那场黑潮之中。 穿成天灾之后 第5节 仅剩下失去了所有的她。 这样的天灾仍会到来,甚至不会太远。 沉重而令人绝望的阴霾一直都在。 只是她避而不见,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雁归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不由暗骂一句这种世界真是操蛋,天灾这种东西在她看来便是即将到来的自然灾害了,这一个难挨的寒冬中,第一个被放弃的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家里会有人被饿死或者被撵去黑山,但人心难测,与天灾如影随形的便是人祸。兔死狐悲,连她这个婴儿都觉得药丸,雪崩绝不仅仅是独属于人类的灭顶之灾。 还有这个扭曲的,将人逼上绝路的世界。 第4章 天命 【这个世界没救了。】 黑发的少女伏在桌前,不断书写着。 【从三个月前开始,所有的植物都莫名其妙地枯萎死去,没人知道原因,没人找到解决方法。好像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选择放弃了一样。食物越来越少,天灾与人祸并行。】 【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所幸水源没有断掉。植物的死去对生物链来说是足以毁灭世界的灭顶之灾,在之后动物也相继死去,人类或许会是最后才灭绝的生物。】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少女咳嗽两声,浴室里的水依然在哗哗流淌,她慢慢转头,用无神死寂的漆黑眼眸望向窗外,昏暗的天气满满地都是死的味道。 植物死去了,动物死去了。 人也死去了。 这个世界正在死去。 已经无法挽回了。 【对不起,妈妈……我真的……】 “我真的……” 少女说话的声音极低,也很虚弱和迟钝。 “撑不下去了啊。” 我好饿,好累啊。 “所以就这么放弃,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但是……总觉得,自己不该如此。 但是……这样的想法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同自我被抹消,如同牵线木偶—— 窗外空荡的街道上,人类造成的声音依稀存在,那是人在超市里徒劳翻找食物的声音,但已经三个月过去了,哪里还有食物啊。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垂死挣扎,是……错误的。” 少女起身,端起窗台上的袖珍花盆,花盆中的植物已经枯萎,仅剩一盆孤零零的黄土。 她端着花盆慢慢走进浴室里,浴缸中温热的水已经满溢出来,哗哗地流进下水道中,她将花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小平台上,这本是她平日里用来放手机的地方。 而她自己也不准备脱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就进了浴缸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她双眼放空盯着浴室顶半晌,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 似乎这样就能带给她最后的勇气。 【人总是会死的。】 她从水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来,在手腕上比划几下,以求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她持刀的手一直在微微发颤,却意外的稳,像是有人帮忙握住她发软的手指,不让她的手脱力松开。 少面上女苍白的表情显得机械又从容,她垂着眼帘眸色漆黑无光,如同自言自语道: “听说在温水会更快,这样也好。不会让这个孩子受到更多的痛楚,就这样睡吧。” “直到……” 桌上,摊开的日记本凌乱写下最后一行: 【我只是……先走一步。】 …… 雁归醒了过来,窗外正在下着小雨。 雨水的味道潮湿,哗哗落下的声音在她耳畔传响,让她总是能联想到那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个浴缸的水流进下水道的声音,和手腕上的血液染红她全部视野的记忆。 “……这真是一个讨厌的梦啊。” 她瞪着灰暗的屋顶半晌,忍不住嘟囔: “那时候的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真有那么脆弱的吗?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哪怕是吃土,土里应该还有微生物的吧,不……” “哪怕是吃尸体,吃人……我也要活下去!” 当然了,吃人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没到那一步,她真不知道对着人类的尸体自己下不下得去口。但她很清楚,非常清楚自己是不想死的,哪怕是生活在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里,她也想拼尽全力活下去。 “虽然这个梦很讨厌,但也提醒我了。冬天不远了啊,要不要提前做一点准备呢?”现下空气都带着一股细微的寒意,秋末的凉爽即将过去,再接下来就是天灾人祸的开端,人心难测,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说到底,她一个一岁不到的又能做到什么呢,连走路都还腿软打晃,一想到这个雁归就不免泄气,她正处于最尴尬的,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不敢做的年龄,她可没忘记一把名为‘不祥之子’的铡刀还悬在头顶上。 “算了,还是从最基本的做起吧,听说这里的冬天总是会有延绵的暴雪,温度估计得零下3、40度,这种鬼天气如果能有个火炕……不,这世界如果常年都是如此恶劣的天气,那相应的措施应该还是有的……吧?” 没有空调地暖,如果连最基础的火炕都没有的话,雁归都想不出这个世界的人是怎么活过一个又一个严寒冬季的,应该不至于吧!她一个轱辘就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翻开床上的被褥,却只看到一块简陋的木板。 “完,完了……”雁归欲哭无泪。 她可能得成为第一个冻死的穿越者了。 外出归来的姜琳一眼便看见自家女儿双眼无神死鱼一样仰躺在床上,嘴里不断嘟囔着什么,“完了完了”、“开局杀”、“凭什么科技树不拉保暖”、“天亡我也”、“在下不服”…… “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孩子净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完了?”姜琳不由笑着问到,“怎么今天没有接着学走路了?”她往常回家时,总是能看到小小的婴儿扶着床沿和墙面慢吞吞的学步,今日倒是稀奇,这孩子还躺在床上呢。 等到姜琳回过身关紧了门扉,雁归才撒娇般向她抱怨到,“我真的太难了,阿娘!你之前不是说这里的冬天很冷吗,我觉得靠家里的保暖措施,我得被冻死!” 冬天?姜琳闻言一愣,是啊。今年的冬天最可怕的不只是食物的短缺,还有更加严峻寒冷的温度,以往的十年九弦洲的子民不需要为此忧虑,因为那时陛下还在。而现在,陛下已经仙逝,所以冬日的魔鬼已然归来。 那陛下还未登基之前,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爹娘又是如何在一个又一个严寒的冬天将自己养活的呢?姜琳回忆起来,只想起那遍地的冰雪掩埋了房屋的门窗,却依然挡不住呼啸的寒风在人的发须上凝结出朵朵霜花。 真冷啊…… 但……也有温暖的地方。 “别担心,龟龟。”回过神,姜琳望向自己满脸沮丧的孩子,她的笑容中含着温暖,仿佛想起了美好的回忆,“就像炎热的夏天可以用凉水来降温一样,我会在你的被窝里塞满灌好热水的暖袋。一个不行就两个、三个……” “热水袋么……”好吧,只要热水袋够多。 雁归很轻易的就妥协了,毕竟火炕这种神器不是他们家能拿出来的,她自己可经不起人查。要是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再引来一群那什么圣城使者,那才是真的全完了。 “嗯,谢谢阿娘。” 这个世界太危险,雁归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在自己还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就更应该主动出击,尽快了解清楚世界观。虽然她的父母生活在一个边陲小城里,都只是平凡的普通人,可能知道的不是很多。 “阿娘,和我说说一些事吧,什么都好……” 她忽然灵光一现,连忙补充道,“就,那位陛下,你和阿爹说过的陛下!” 在这段时日里她也知道了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比如说他们生存的这片界域名为九弦洲,他们生活在黎城的外城,是九弦洲最外围的边陲小城,也是最接近黑潮的城市。 雁归并不清楚黑潮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曾也问过姜琳,但她的妈妈对黑潮是非常忌讳的,连连避而不谈,也不愿说起关于天灾的事情,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天灾到底指的什么。 既然普通的信息她差不多都了解了,而那些代表不祥的特殊情报,她唯一的情报来源姜琳又不愿说出来,仿佛只是说出口就会引来不祥与天灾一样。那她最后想要得知,也能够得知的,就只有那位逝去的、导致了九弦洲的子民如随他而去般死气沉沉的陛下了! “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啊?” 姜琳也不意外雁归能记得自己刚出生时的事情,她回到家后就一直在做家务,家里除了雁归这个不需要多费心的小婴儿外,还是有挺多其他事情要忙的,她一边做事一边说道: “要说陛下呀,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陛下的事情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知道的。不过当初陛下还未登上天帝之位时,名为符九弦,就是九弦洲的九弦,我还记得当初我家吃饭时,爹娘总会带着我在饭前颂念一句——” “感谢符九弦殿下护佑我们的平安。” “只要念得多了,感谢殿下的人多了,殿下就会成为天帝,爹娘是这么告诉我的!” 原来这个世界登基的王者并非是称作皇帝或者国王,而是一听就非常高大上的天帝!天帝啊,与天同名,将自己的名讳改作国家的名称,九弦洲,符九弦,现如今的圣城在九弦帝还未逝去时,竟是名为九天城! 九弦帝登位后做过哪些政事姜琳不懂,但她知道得最清楚的便是陛下下达了迁徙令,将黎城以外的城市所有人口都迁徙至九弦洲的内部,于外那些零零散散的二十多座城市便就此荒废,姜琳也是那时迁徙至黎城的暂居者。 雁归是不懂九弦帝的这则政务到底有什么特殊含义,又是有什么理由导致他选择了白白浪费掉二十多座城市的资源,现在的边陲小城黎城就分内外两边,内城是原住民,而外城居住的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暂居者们。 总而言之,高大上的九弦帝大刀阔斧的步伐才刚走上正轨,九弦洲剩余的三十三座城市原住民与暂居者们才刚刚磨合完毕,他们本该和平融洽的下一代还未长成,一手主导了这一切的九弦帝就突然而然的死掉了。 九弦帝自登位到仙逝,不过十余年。 既然说到了九弦帝的逝去,雁归便由此揭开了这个世界真实帷幕的一角—— 天帝,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基石! 只要天帝之位上还坐着天帝,哪怕只是一条狗,这个世界就会风调雨顺,夏天温度不过30多度,冬天温度稳定10度上下。 而一旦没了天帝,上至40度下至零下40度是完全没问题的!而且雁归敏锐注意到,天气由极度恶劣转换到风调雨顺、气候宜人,竟是从曾经的白鹭洲改名为九弦洲开始的! 与其说登上天帝之位的人是这个世界的皇帝,不如说更像镇压邪祟护佑苍生的基石,而且登上天帝之位的人寿命都会延长,除去九弦帝这个短命的天帝,他上一任名讳中肯定有白鹭两字的天帝足足活了两百多年才卸任。 而有史以来记载的担任天帝最长的那位天帝,硬是活了八百多年,这也让雁归觉得那位白鹭天帝只是单纯长寿的想法瞬间破灭,她不由羡慕道:“能活这么久的吗,真好啊!” 我可以!穿越者就是要当天帝! 她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姜琳接下来的话语打破了她的幻想:“当然了,不过能登上天帝之位的都是天命之子,只要有天命之子存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天灾的侵袭。而且天命之子们还会有名为天命的特殊能力,比如陛下当初就能召出一把名为‘除恶’的剑……” “特殊能力?” 天命之子?名为天命的特殊能力? 雁归一脸的懵逼。 这个世界原来真有特殊能力的吗?只不过是天命之子限定,她躺在床上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手心,试图凝神静气,看能不能逼出来点什么,比如特殊能力什么的。 可惜没有。 穿成天灾之后 第6节 好吧,好吧! 她肯定不会是什么天命之子了,甚至很有可能是和天命之子完全呈反比的不祥之子,但天命之子都能有特殊能力了,不祥之子为什么就没有! 气抖冷,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要歧视可怜的不祥之子! 不过也有一个更大的可能,是她雁归就是一个正大光明的普通人,她就是出生的时间有点尴尬,她的异常只是她穿越者自带的,她一个穿越者成熟点又有什么不对。 “还有呢还有呢,天命之子都是怎样出现的啊?”雁归感兴趣地催促到,她飞快从床上爬起来,再度开始了自己的学步生涯,扶着墙壁慢慢兜圈子时,还在眼巴巴望向姜琳。 “天命之子也是他们阿娘生出来的啊,不过在他们出生后总是有特殊的地方,比如说生有异相、有奇特的能力、某个方面的天赋。总而言之,天命之子都是长得好看的……” 姜琳忙完后已经在开始做饭了,狭小的厨房烟雾缭绕,雁归只见她稍稍停下加柴火的动作,非常明显的停顿,却在之后又从容地继续起来,仿佛刚刚的停顿只是一缕幻觉。 “天命之子诞生的时间,只会在前任天帝仙逝的一年过后才会出现,只要一座城市有了天命之子诞生,就不会再出现天灾降临了,五年……天灾降临的最长期限为五年。” 雁归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她知道姜琳一直深深介意着自己没有将她生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如果再晚一点,或者怀她的时间再晚上一年,或许她也可以是天命之子。 她暗暗叹口气,装作自然地问到,“也就是说,只要一座城市整整五年都没有出现过天灾,就说明城中一定诞生了一名天命之子?” “是啊。”姜琳的语调平缓、温柔。 她从厨房里端出今天的饭菜,一如既往的粗茶淡饭,这个世界的食物稀缺得可怜,她坐在桌前微微闭上眼,仿佛在默念什么,最后睁眼,为雁归系上粗布制成的围兜。 “只要确认了一座城市里有天命之子,圣城就会派使者前来主持圣选典仪,寻找出那位被选中的殿下。在之后,使者会将殿下带回圣城教导,一般来说等到殿下成年,就可以选择是否回到自己的城市就任……” 雁归盯着自己面前的米汤,又看了看姜琳面前的碗中那清汤寡水的糙米加水,那都称不上是一碗饭了。在九弦帝仙逝过后,这个世界的粮食产量便大大缩减,她能吃到一点陈米熬的米汤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这个垃圾世界,也是没救了。 与其去期待一名天命之子诞生在黎城,然后等上十几年等到他成年,再赌他会不会选择回到这里任职,还不如自己想办法自救。 她是不想在自己弱小的时候暴露自己的异常,害怕自己被打成不祥之子,但如果真的活不下去了,这点顾虑也只能先抛之脑后。 毕竟晚点再死总比立刻就死要好,死缓就代表还有活命的机会。只要能活着,能给所有人带来活命机会的人啊,是天命之子还是不祥之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现在不行。 现在的她弱小无力,还只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婴儿,保不住手里的东西,连自己和家人都保不住。只能再等等,等到自己长大。 终于想明白,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除了弱小时所必须的苟命之外,还需要更豁出去一点。如果想要活得更好,就得再疯上一把,将所有人都席卷进属于她的浪潮之中! 到那时,就算她真的是不祥之子—— 那也是当之无愧的,天命之子! 雁归端起米汤,豪饮般一口饮下。 “咳咳咳——!!” 姜琳连忙放下碗筷,轻拍她的后背。 她郁闷地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咳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太丢人了,居然呛到了! 作者有话说: 注意!本文女主并非自尽! 我的强烈求生欲让我不得不强调:不是自尽!! 只是现在的她以为自己是自尽,这是被误导的!她那时候被控制了,记忆认知都有问题,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己那时候的不对劲了! 第5章 天命 这一日风平浪静,是极为普通的一天。 雁归已经能走得稳稳当当的了,但她不能自己一个人出门,只是在家里走一走,或者凑着窗户的缝隙看一看外面。但别误会,她并不是渴望出门什么的,只是悄悄的观察。 今天窗外的行人有点不对劲。 主要是,他们看起来太鲜活了。 以往过路者都是一幅死气沉沉的神情,仿佛在九弦帝死去的那一刻他们也跟着去了,就像一张张老旧相机里黑白照片一样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但今天,雁归踩着矮凳眯着眼一眼看过去,竟像是看到了一场喜气洋洋过大年的场景,过往的每一个人都是笑着的。 所有人,眉目间都是欢欣与庆贺的喜悦。 今天的阳光很好,像是冬日到来之前最后的一缕温暖,在这温暖的阳光之下,仿佛过往延绵如雨的阴霾都忽然消失不见。 隔壁的狗蛋混在人群里呵呵傻站着,看起来和他们的表情相差无几,他们聚在一起大声聊着天,雁归侧耳偷听,只听见几句: “天命之子……恢复……太好了……” “符……殿下……归来……” “不用……等太久……很快……新的天帝……” 断断续续的,一个还没一岁的小孩耳朵真没发育到能听清五米以外的声音,她忽然心有所感,微微皱眉,喃出一个听到的名字: “符青云……” “符青云,符青云……是符九弦的‘符’吗?” 雁归莫名有些在意这个自己从未听过的名字,和符青云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不等她细思,便看到看到自己的妈妈姜琳提着东西从街道的另一头走回来,她的脸上也是反常的笑着,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雁归已经有了猜测,天命之子、符青云殿下、归来、恢复、很快就会有新的天帝…… 答案已经一目了然,便是—— 第一位天命之子诞生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符青云殿下是出自黎城还是其他城市,但如果不是黎城的孩子,他们又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啊?怀揣着这样的疑惑,雁归慢慢爬下凳子,小跑去门的方向。 高高的门从外面打开,一缕阳光绕过姜琳的身体照射进阴暗的室内,也照耀在小孩苍白的脸上,还未等雁归先说什么,姜琳便扔掉手中的东西蹲下身,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 “阿娘……?” 雁归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漫开的湿润,她手足无措的唤了一声,姜琳一直都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她很少哭泣,这是雁归第二次见到她哭。但与上次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流下的苦涩泪水不同,这一次她是喜极而泣。 “龟龟,别看我,太丢脸了,我可是你的娘亲啊。”姜琳有些哽咽的说着,她将头死死埋在孩子的颈间不肯抬头,“但是,我好高兴啊,你知道吗龟龟,符青云殿下的天命居然恢复了,有他在,我们就有新的希望了!” 原来不是诞生,而是恢复啊。她就说这还没满一年呢,怎么就有天命之子诞生了,她还怀疑是不是姜琳的情报不准确,雁归默念符青云的名字,她安抚的拍了拍姜琳的后背,奶声奶气的说道,“阿娘,先进屋吧……” 外面了有人看着呢,多不安全啊。 “好,好。” 姜琳抹一把脸上溢满的眼泪,但这时也没人笑她,所有人的注意力与关注点都放在符青云身上,她关门的动作并未引人注意,在大门紧闭之后,屋内又重归昏暗与静谧。 但雁归很快点亮了烛火,静谧的黑暗也被摇曳的辉光驱散,她回首,长长的黑影投在墙上,她愣愣看着自己拖长的影子晃了神,但也很快便回过神来,掩饰却也好奇的问到: “阿娘,符青云殿下是怎么回事呢?” 姜琳又哭又笑将地上洒落一地的东西收拾起来,那些泛黄的菜根她也仔细捡出,这个可以她自己吃,她收拾完毕也就哭不出来了。 听见雁归问她,她便细细解释道: “符青云殿下其实在陛下登基之前便成为天命之子了,不过他那时才刚出生不久,天命也没有起效多久,陛下便登基为天帝了。” “等到天帝登临,以往没能成为天帝的天命之子们的天命能力便会逐渐消散,但或许是符青云殿下觉醒天命的时间太巧,他被发现还未到两个月时陛下便登基了,而陛下登基到仙逝的时间也不过十年,前不久符青云殿下竟发现他已经消散的天命能力正在恢复……” “这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了!” 但你们也太兴奋了吧,雁归不由问到: “难道符青云殿下的能力很特殊吗?” 按理说一个普通的天命之子不会引起这种举国同欢的大场面,符青云就算天命能力重新恢复了,他也绝不可能跑到黎城这种危险的边陲小城就任。那就只有他的能力特殊到只要他恢复了,就会给所有人带来希望。 “符青云殿下的天命能力被命名为【五谷丰登】,要不要猜一猜殿下的能力具体是什么样的呢,龟龟?” 姜琳抹干净面上的水痕,笑着问到。 “五谷丰登?”这个名字她一听就能联想到是关于哪方面的,雁归毫不迟疑的答到,“是关于粮食方面的吧,比如说粮食增产……” 她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粮食增产还是加速生长?又或者更厉害也更广泛的控制所有植物,不单单是针对粮食,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羡慕起来,真好啊,这样的能力。 可恶,她也想要! 明明她才是穿越者吧! “答对了!只要有符青云殿下在,我们就不需要为食物的短缺担心了,这样一来,就不需要担心会不会有人祸出现了吧……” 缺衣尚可抱团取暖,但缺少食物便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抢夺甚至易子而食,饥饿的人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姜琳曾经历过那样黑暗的时光,午夜梦回时,祸乱的梦魇永远不会消失,所以她希望这样的人祸永远不要到来。 但雁归并没有这么天真的相信人心。 她甚至感到更加不安。 严寒的冬日带来的灾难并不只有饥饿,如果有人家的房屋倒塌了呢?如果有人家里缺少御寒的衣物和柴火呢?如果有人看不惯邻居家里过得比自己家更好呢?不仅仅是食物啊,在那极端恶劣的环境中,任何一根点燃的导火索都有可能导致一场场人祸的诞生! 甚至,雁归更愿意面对一群饥饿到身体虚弱的灾民,也不愿意面对一群吃饱喝足对同胞虎视眈眈的恶徒。至少前者她给能想出点办法应付,而后者她却是几乎无能为力。这样的思量她从一开始便想到了,不过还是不要和妈妈说了……让她高兴一阵子吧。 “龟龟,今天有庆典哦。” 姜琳满含期许的声音打断雁归的思绪,这个世界的庆典?她一下子就联系上了符青云的天命恢复这件事上来,不由问到: “是庆祝符青云殿下回归的庆典吗?” “嗯,因为是晚上才开始的缘故,我们可以一起去,这也是相当难得的进入黎城内城的机会呢。一般来说外城的居住者是不会被允许进入内城的,我也只有当年迁徙至这里时填写户籍进去过一次,只可惜当时太紧张了,紧张到什么都没注意到,什么都没记住……” 这时候看起来兴高采烈的姜琳才像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热闹的庆典与心目中的大城市都是少女们梦寐以求的愿望,年轻的她也不例外,反倒是她那不满一岁的女儿对此兴致缺缺,一个落后世界的庆典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雁归也不打算破坏她的好心情。 “那就一起去庆典吧,阿娘。” “嗯好!我们今天就早点吃饭吧,或许还能在内城碰见你阿爹呢!” 姜琳动作很利索,她做好饭端上桌吃得很快,一边吃一边频繁转过头望向逐渐暗下去的天色,看她如此期待,雁归也就加快自己喝米汤的速度。她现在除了米汤也吃得下一些煮得软软的食物了,米汤煮青菜什么的吃起来有些难以言喻,但吃习惯了也就没问题了。 “我们出发吧!” “我吃饱了哦……”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吃完饭,又异口同声地开口,显得非常默契,姜琳为自己的孩子换上一身能够遮挡寒风的长衣,在这临冬的季节晚风还是比较寒冷的,她抱起雁归走出房门,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月明风清、星光璀璨,这残酷世界也是有一缕星光的。 街道上非常罕见的人声鼎沸,抱着狗蛋的陈大娘中气十足地向姜琳打了声招呼,她怀里的小孩也有学有样探头看向被长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雁归,口齿不清喊到:“龟龟……” 雁归不理他,尤自缩进衣服宽大的兜帽里将自己的脸虚虚遮挡起来,人群聊天的声音响彻朦胧清冷的夜色,那位符青云殿下的名号也随着夜风飘荡远去,黎城的内外看起来贫富差距挺大,外城全是矮矮的拥挤的土屋,而内城倒是建起了琳琅满目的精致阁楼。 这里只是九弦洲的一角,只是这个人类国度最外围的边境,但繁华程度却比雁归记忆中另一个世界的古代唐国要高得多,或许这个世界并非是她所目见的全然黑暗无光,但如果没有意外,麻木的黑暗才是她永远的归宿。 街道两边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有人居高临下望向这群衣衫褴褛的外城人,就像围观一群猴子一样指指点点,但就算他们压低了声音,在众多人高高在上地评判之时,也总会有一星半点讥讽的言语随风飘荡而下。 穿成天灾之后 第7节 “真不知道执政官大人怎么想的……” “这些下等人就不该踏足黎城……” “一群来自无归边境之外的野蛮人……” 听见这样鄙夷之言的外城人不在少数,不知何时沉重压抑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垂着头弯下脊背感到惶恐而自卑才是他们该有的状态,楼上的上等人看楼下的下等人如看到一群讨厌的猴子,楼下只能站在寒风凌厉街道上的下等人也自然而然以为自己真是一只猴子。 姜琳抱着孩子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不知何时起她面上好不容易重新浮现的期待笑容消失不见,雁归微微抬头,周围街道上几步一岗位的守卫表明了内城其实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欢迎,她没有在其中看到自己的父亲雁禾。 她依稀听见了麻雀的哭声。 就像小猫的叫声,虚弱而撕心裂肺。 她本不该来的,麻雀的身体一向不好,这场晚风吹过后怕是又要生上一场大病,但她的父母依然将她带了过来,就像朝圣的信徒为了心目中的圣山舍生忘死一般,孩子的的哭声惹得人心烦,一名守卫大声呵斥道: “都安静!” “不得扰乱庆典的进行!!” 远方街道的尽头灯火阑珊,靡靡曲乐随风飘来,庆典的歌舞正在逐步进行,但蛮横的守卫严严实实挡住了去路,这黎城的庆典当然不包括外人了,执政官站在阁楼之上,远远眺望城门那方与街道上密密麻麻外城之人。 在他的心目中这群人肯定非常的不识抬举吧,就算九天城下达的指令是邀约所有城民参加庆祝符青云殿下回归的庆典,但只要识相点就知道,黎城可不是他们能踏足的地方! 但他们既然来了,也不好再赶人离开,能在那里站着听听声音也算是他们的福气,黎城的所有人、至少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吧。 “阿娘,我们回去吧。” 雁归扯了扯姜琳的衣袖,现在不走难不成还真等到庆典结束才离开?而且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里的外城人难道都是被人欺负也不敢吭声的软柿子?但凡有一个不是软柿子的人站出来,就会有更多人站出来。 关键是,有人站出来之后又该如何收场? 就算是民变也无法动摇黎城的根基,执政官与内城人依然高高在上。而在之后,可别忘了,来自九天城的粮食可是直接送到执政官手里的,如果执政官扣下这份外城的粮食,那才是全都完了,在这时候和官方对抗并不是个明智之举,哪怕这些官方不做人。 不论未来走向何方,她都无法选择。 甚至她只想快点离开。 她们这孤儿寡母的,如果闹起来可没有安全保障,甚至她的父亲雁禾就在内城工作,不论外城之人怎么做,人为的饥荒总不会蔓延到她家里。如果她们参与进去那就不一样了,结局最好也是雁禾的工作没了,如果执政官再恶劣一点,她的父亲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说她冷血也好,自私也罢。 雁归最想要的就是活下去。 “阿娘,别忘了,阿爹可是在执政官大人手下做事呢……”看姜琳依然犹豫不决,雁归凑近她的耳畔,“哪怕是为了在执政官面前表明阿爹的忠诚,为了保住他的饭碗,我们都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谁知道周围那些士兵会不会有认识阿爹、认识我们的人呢!” “你在说什么啊,龟龟……”姜琳一怔,她望着远方的灯火阑珊,缓缓摇头道,“我只是太期待这一场庆典了,我们都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比珍惜这段短暂的安宁,不会有人愿意去破坏的,哪怕是执政官大人也一样。” “说不得下一秒天灾就会从天而降,所以这份安宁才显得弥足珍贵,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这一点点微小的幸福,就如同天上的星光那样明亮。果然,直到庆典结束都没有出现雁归以为会出现的冲突,就算是那些拦住外城人的护卫最多也就不耐烦地吼上一两声;就像是发出闲言碎语的内城人也逐渐被远方的灯火通明吸引;就算是沉默隐忍的外城人,看起来也与所有高高在上的人没什么不同。 似乎两边的人都在忍耐磨合的痛楚。 这便是人与人互不相同,却又相通了。 “但是,阿娘……” 许久过后,远方代表微小幸福的灯火熄灭了。庆典结束之时,雁归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闭上眼,遮住她漆黑瞳孔中沉甸甸的不安情绪。姜琳似乎被那虚假的幸福所蒙蔽,被那执政官的刻意放任所欺骗。 这是不该有的、不应存在的天真。 人心难测,这样残酷的世界从来不缺少同样残酷的人,无知、疯狂、自私、迁怒…… 还有高高在上的傲慢作为引线。 “怎么了,龟龟?” 收回依依不舍憧憬的目光,姜琳问道。 雁归缓缓摇头,有些疲惫般,低声道: “没什么……庆典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在代表虚假光明的灯火刚刚熄灭、黑暗与人心的躁动逐渐浮起,却还在蠢蠢欲动、还没有付诸行动之前,在蝴蝶翅膀扇动之前,离开这场注定会到来的人祸之灾发起地点吧。 第6章 天命 不合时宜的,雁归想起那个仿佛像是在预兆未来的梦。梦中晨曦来临前的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境,鹅毛大雪将昏暗的夜色映照成如白日般的明亮,但这种朦胧的光芒无法透过钉上层层木板的窗户,室内是黑暗的。 门外除了呼啸的风雪声,还有由选至近的厚重雪层崩塌的沉闷声,或许是黑山饥肠辘辘的野兽闯进了外城,也或许是心怀不轨的歹人盯上了这栋被雪色掩埋的房屋。 总之,有什么活物正在不断靠近…… 她蹲在门后探听外面的声音,不论是自己激烈的心跳声还是门外逐渐沉重如同野兽的喘息声都越来越清晰,已经很接近了。手中的暖袋无法为她提供半点温度,她安静等待着,数着秒估计来人即将抵达那个位置。 “噗通——” 沉重物体坠落进雪坑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忐忑不安高悬的心脏瞬间落回原地,成功了!猎物掉进了陷阱,与她预想的一样,就像耐心的猎人成功捕捉到猎物般,她缓缓露出满意的微笑,听见猎物凄厉的惨叫声—— “啊……救命……救救我!!!” 等待一阵后,男人的声音终于消失。 “阿娘,开门吧,有人自投罗网了。” 雁归回转过头,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面上不自觉的微笑有多令人颤栗惊惧,她只看到自己的妈妈,姜琳那副掩饰不住的害怕神情,那样的害怕情绪是对谁的她并不知晓,所以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催促道: “阿娘?” “……” 梦中的姜琳颤抖着步伐往前,费力拨开沉重的门栓,白茫茫的门外飞雪与寒风霎时吹拂进来,雁归沐浴在寒冬的季节中同样被冻得发抖,但该有的后续工作还是得做完。 门外檐前是一个向下挖开极深的坑洞。 当初为了挖这个足足有两人深的深坑可费了姜琳不少力气,但也是非常值得的,这是雁归计划中第一道陷阱,很快便起了效果。 她顶着寒风往前走了两步,探头往坑底看去,仰面朝天的男人被数根削得极其尖锐的竹竿穿刺成凄惨的模样,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他体内流出的血液还未腾升出热气腾腾的白雾便冻结成了刺眼如红水晶一样的冰块。 他已经死了。 这明明只是一个梦,到死去的男人那张脸却清晰可见,雁归能看清他的眉间有一道粗砾的疤痕,他的皮肤生了一块又一块黑青色的冻疮,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冻成晶体的眼珠色泽倒是奇特,是如琥珀般的颜色。 最后一刻,他死死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他在看什么……? 雁归不由往那个方向望去,风雪交加的晨曦之中,瘦骨嶙嶙的女孩愣生生站在屋檐下的雪堆里,她看起来太瘦弱了,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漫出浓郁如黑暗的繁杂情绪,那不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眼神,但也理所当然。 她可以去憎恨,可以伺机报复。 但现实并非是复仇者的故事。 没有男人的照料,她绝对活不过这个才刚刚拉开帷幕的残酷冬季,女孩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如果她是一个强壮的男性或者是一位好看的美人,雁归可不会任由这样一位对她心怀仇恨或许会报复并可能成功的人安全离开。 她收回了视线,只觉得没什么意思。 “阿娘……” 还未脱离婴儿年龄的女孩抬起她那双漆黑无光仿佛容纳世间所有黑暗的双眸,残酷与自私的人类本能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精致,如同理所当然般,她向心生畏惧的姜琳吩咐道: “将那具尸体挂在烟囱上吧,要挂得高高的,能让所有人都看见。希望在看到他的下场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就算是害怕,也要这样做,雁归非常理智地选择了最优选择,比起一直应付天灾人祸的侵扰,去承担或许会翻车的代价,这样的做法虽然不怎么人道,但震慑效果十足。 她很轻易地看透了人心。 但这个选择终会让她失去一些重要之物。 幸好……这只是一场梦。 …… 对于做梦的人来说,忘却掉昨晚上毫无规律的诡异梦境是一个非常轻易的事情。这是如同本能般将无用记忆自动清理的功能,但就算在这个时候,雁归也依然能清晰回忆起那场梦境中的一切,不论是男人面上那道横在眉间的疤痕,还是他身上蔓延的青黑之色。 那是冻伤的颜色,是死亡的颜色。 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至少不会是一个转头就忘的梦境那么简单,雁归蹲在家里的门后面,她听着门外风雪的呼啸声和生物逐渐接近的雪层被挤压践踏传响的声音,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梦,并深觉惊悚不安。 那是一模一样的旋律。 不论梦境……还是现实。 她那个清晰可见的梦真不是预知梦吗? 又或者,她终于觉醒了名为【预知】的超能力?雁归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自己是真的让姜琳在门口挖了个陷阱并在底部插满竹茬、上面铺上干草与薄雪,如果再守株待兔下去,说不得她的梦很快就会在现实中完美复刻! 门外……真的是那个死去的男人吗? 一切正如她预料之中的那般发展。 她不由回忆起那场灯火熄灭后的暴动。 不论是作为过去时的内城暴动事件,还是现在时的执政官报复事件,在庆典结束之时她便催促着姜琳早早回了家,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准确的。那一夜,内城人与外城人之间的纷争终于爆发,具体原因谁也说不清楚。 那些大同小异的说法,真真假假,令人分辨不清真相是什么。反正,谁都不愿看见的□□终究是发生了,也不可挽回。因这场暴动死去的几人是一场天灾人祸的导火索,点燃引线的是那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执政官。 众所期盼的粮食终究没有发放给胆敢反抗权威的卑贱外城人,在冬季来临之后,再没人念出那位符青云殿下的大名了。所有人都不再露出期盼未来的笑容,甚至比起以往等死一样的麻木更加绝望,这是在重获希望以为能得救的一瞬间,却跌入更深黑暗的绝望。 天灾到来之时,人祸也接踵而至。 所幸的是,妄图作乱的人并不是吃饱喝足有一定计划规模的暴民,而是饿得奄奄一息身体虚弱比较好对付的灾民,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好,但对雁归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已经处于绝境的人类对外界隐藏的危险反馈总是迟钝的,他们或许会觉得只有一名毫无威胁的成年女性并很有可能还藏有充足食物的家庭是动手的首选目标,并非常急迫想要得到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物资,这也正中雁归的下怀,她等待着第一只猎物落入陷阱。 就像现在这样……第一只猎物上钩了。 雁归努力将自己的耳朵贴紧门板,来者只是单独一个人,听声音体重大概一百五十斤还是有的,是一名成年男性,这让她又想起了梦中那名被她成功坑杀的男人。不会吧…… 预知梦? 她想了想,将手中的暖袋放在一旁,这样就和梦里的不一样了吧,梦中的她在出门时都还紧张兮兮地揣着这个凉透了的暖袋,现在的她也比那个朦胧梦境中的自己要清醒得多。 就算她依然是打算将男人的尸体高高挂起来,挂在烟囱上用于震慑其他不轨之人,但她不会做得那么明显、那么的异于常人。 将自己的残忍掩藏起来,这才是最谨慎的做法,她微微抬头望向与他一样紧紧贴着门扉探听屋外声音的姜琳,她这一辈子的妈妈,然后再垂下眼睑,看起来静谧而乖巧。 “……阿娘。” 近乎于无的声音,还没有门外雪层被践踏的声音来得响亮刺耳,却惊得神经紧绷的姜琳一个寒颤,她用疑惑的眼神望过来,却因过往的梦魇重现所带来的恐惧不敢出声,雁归只摇了摇头,她不过提醒姜琳一声罢了。 不能走神,也只能靠她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8节 如果门外的陷阱未能起效,那对方肯定会心生警惕,但急迫之人的警惕心理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第二个陷阱需要由姜琳这个成年人亲自去触发,所以她不能有失误! 接近了。 三,二,一…… 雁归默念着倒计时。 就像等待早已注定的命运降临一样。 就算她丢掉手中的暖袋,将自己的所有丑陋的一面遮掩起来,最终结果可能也不会出现任何变化。男人会死在门外的陷阱内,男人的女儿也会死在这个冬天,她的手从此沾上同类的血液,这是永远都洗刷不掉的罪恶。 她有这样的预感,也有面对一切的觉悟。 但是,她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喊了什么话。 那声音模糊而遥远,就像是风雪交加带来的幻觉,但屋外极为接近死亡的男人前行的步伐堪堪停在了陷阱的边缘,男人停下了,停在了命运最关键的节点,不肯再迈出一步。 发生了什么……? 雁归下意识心中一紧,她努力去倾听。 “大家快出来啊!!” 有人非常激动地沿着街道大声喊叫,这由远至近的声音不止一人发出,而是闹闹哄哄一群人奔涌而过,吓得门前心怀不轨的男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躲进房屋间隙的阴影里,同时也毫不知情脱离了死亡的命运。 “内城……内城发粮食啦——!” 执政官愿意发粮了?怎么可能! 雁归第一反应是这是一场骗局! 她小跑到窗户位置透过缝隙往外望去,那些人手里提着的鼓鼓囊囊的袋子总不会是装的雪,虽然这也有可能,但人群里却有她认识的人,他们乱哄哄地跑过街道飞快钻进自己的家里,就像偷了粮食赶着回家的老鼠。 “龟龟,怎么办啊?” 姜琳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是真的吗? 要不要出去看看,还是等禾哥递消息回来再说?但如果是真的,去晚了或许粮食会被其他人领光,错过了可就亏大了…… 雁归凑在窗户那里看了许久,硬是看到隔壁狗蛋家虎背熊腰的陈大叔提着根棍子就出了门,那位叔叔走向一位看起来眼熟的外城居民像是问了什么,又在他那袋子里探头一看,这一看就惊了,瞬间激动地冲回家抱起自己的孩子带着妻子便急冲冲往城门方向跑去了。 看来袋子里的真是粮食。 ……那个梦境,或许真的就只是场梦。 俗话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那个男人也没有死在她家门口,他存不存在都还是个问题,纠结这个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雁归放下这桩事,她很快拿定主意: “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你看,陈大叔和陈大娘带着狗蛋都去了,其他邻居他们也都出了门,就算这是有人设局骗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坏事,我们只需要跟着大部队一起过去,不要脱队就行了。” “阿娘,我们也出去吧。” “嗯,那就听你的。” 姜琳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可见她本人也是偏向出门的,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就是偏向于赶紧结束这场人为的天灾人祸,她费力拆开门上厚重的层层木板,手脚还留有发软颤抖的余韵,推开门差点一脚就踏了出去。 雁归堪堪拉住她,差点自己也被拖过去。 “门口还有陷阱呢,阿娘!” 姜琳刹住脚步,她差点都忘了! “啊?嗯,要将这陷阱填上吗……?” 看姜琳差点忘了门口的陷阱,家里也还有许多隐藏的陷阱呢,雁归叹了口气,道:“暂时不要拆掉,先盖上木板等我们回来,这个冬天还很漫长,或许有用得上这些陷阱的时候。 “还有啊,阿娘……你还忘了带上我啊。” 总不会是想将她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孩子单独留在家里吧,现在可是危机四伏的冬天啊,看来天灾人祸确实在姜琳的心中留下深刻无比的阴影,以至于在得到这场因粮食短缺而诞生的人祸终于要结束的消息时,便被她心心念念的好消息冲晕了头脑,犯起了傻。 “抱歉,龟龟!” 姜琳毫无架子地道了声歉,她从屋里拖出块木板将陷阱盖住,避免有人摔了下去,然后为自己的孩子穿上厚厚的衣服,并重新灌了一个滚烫的暖袋塞进雁归的怀里,这才将她抱了起来,往聚集起来的人群里走去。 报团取暖是人类的天性,当这条街道的所有住民都抱团聚集在一起时,就不需要惧怕什么虚假的骗局了,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人群熙熙攘攘,围成一个又一个的人堆。 姜琳也随大流地看过一个又一个被围着的人手中袋子里装着的东西,雁归也偷偷探头去看,袋子里都是装得满满的粮食,看成色还是今年应该的新粮,且颗粒饱满,由天命之子的能力催生出来的粮食就是不一样。 这一位已经领到粮食的人正在夸夸其谈: “执政官已经下台啦,据说是符青云殿下派人来边境城市探查粮食的分发情况,这一来不就将那公报私囊的执政官抓个正着吗!” “他的下场?这时候执政官应该已经入狱了吧,等圣城使者大人回归圣城的时候就会将他押回去由符青云殿下亲自审问,感谢符青云殿下拯救了我们,我决定日后我就是符青云殿下的信徒啦,我将每日祈祷他的登位!” 这位新晋符青云殿下的信徒说得是慷慨激昂,听的人也是心涌澎湃,是符青云殿下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啊!感谢符青云殿下赐予他们粮食,感谢符青云殿下的救命之恩! “龟龟,我们家也信奉符青云殿下吧!” 姜琳也是其中一员,她听得双眼放光,眸中满是憧憬与期盼,她忍不住悄悄说到。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做的吗……” 雁归将头趴在姜琳的肩膀上,百无聊赖地小声回到,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在每天的饭点跟着念一句‘感谢符青云殿下什么什么’就是了。 毕竟他确实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在未来许多年里,或许所有人类的食物都得仰仗他的能力,也包括自己。就是她肯定也做不到真正信仰符青云,就只能嘴上念一念罢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姜琳的心情很好,这一次的灾难应该就这样过去了,真是太好了。 她抱着孩子走在人群靠里面的位置,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黎城内城的城门口方向赶去,一路上加入队伍的人越来越多,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家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都是去城门口领粮食。 这时领了粮食回家的人也多了起来,与提着鼓鼓囊囊袋子的人不断插肩而过,汇成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山人海。所有人面上麻木与绝望的情绪就在这送粮攻势下一扫而空,他们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就如雨过天晴,这就是名为符青云的殿下为他们带来的希望啊。 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就像一条蜿蜒的蛇,人流密集的环境与嘈杂的声音让这片以往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的地方变得如菜市场一般吵闹,但这吵闹声也是希望重新眷顾于此的象征,漫天飞雪与寒冬都无法再带来绝望。 “都排好队!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大家都会领到粮食的,不要急!” 城门口的守卫们维护着秩序,有可能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执政官的下场吓到了他们,此时此刻这些对外城人一向不以正眼相看的守卫维护起秩序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他们也不敢再口出狂言或粗手粗脚的了,只安安分分做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 圣城使者正注视着这里。 雁归微微抬头,黎城高耸的城墙之上有几道身上披着黑袍的身影停留在那里,逆着光与漫天飞雪她看不清更多,就是觉得站在最前面像是领头的那个人,是不是太矮了点? 是侏儒、或矮矮的女孩……还是小孩子? 她的妈妈姜琳抱着她排队,都已经到这里了,队伍都排上了,那肯定不会是骗局什么的了。就是这条队伍太长了,怕是能从上午排到下午,中午饭肯定没时间吃了。 雁归收回探究的视线,圣城使者什么的离还是一个婴儿的她来说太过遥远了,也没有好奇的必要,昂着头脖子有点酸,她双眼无神目视前方,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好无聊啊。 忽然,她的眼角瞄到到一个人。 那人来得早,已经领到了粮食,他手中紧紧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有些艰难地想要挤出人群,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与抱着孩子的姜琳插肩而过,雁归一眼便看见他的脸。 男人的脸上有一道横过眉间的疤痕,稍显浑浊透着哀苦之色的双眸是色泽较为稀有的琥珀色,他的面上手上都遍布青色的冻疮,而被他牵在手里的女孩也拥有一双如同琥珀的明亮眼眸,与如蕴含了浓郁黑暗的眼神。 男人牵着女儿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之中。 雁归却久久不能挪开视线。 她梦中死在自己手里的男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并与她插肩而过,而且很有可能他就是现实中那个在门外心怀不轨的人!如果没有符青云的插手,他就会如注定的命运一般倒在冬日里那个寒冷的插满竹茬的雪洞里。 她的那个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这是此刻的她还无法理解的【过去】。 …… “符陵,回圣城吧。” 城墙之上往下眺望的黑袍人头也不回地吩咐,他的声音仍携有些许稚嫩,一听便知道他现在年龄不大,但语调平缓无波,冰冷得如一汪古井寒潭,不似他这个年龄的冷漠。 “殿下,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名为符陵的黑袍人有些迟疑地问道。 “找到了。” 黑衣的殿下回得冷淡。 “既然找到了,就这样直接回去吗……” 他并不能理解殿下的所作所为,既然来这里是为了找人,那又为什么在找到之后却又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离开?又或者殿下为什么要到这种边境城市来找人,从未离开过圣城的殿下又怎么可能认识黎城的某个人? 但没人会回应他的疑惑。 披着圣城使者特有黑袍的殿下仅收回自己遥遥望去,寻找那个特殊之人的视线,他转身离去,显得旁若无人的冷漠而孤傲。 但雪风吹拂过高耸的城墙,吹下他头上的黑袍兜帽,他露出的脸上却并不是如人所想的冰冷表情,而是一张如同贴在脸上假面一般的笑脸,那本该是温柔的神情才对…… 但由于模仿得不到位,显得拙劣而虚假。 他那样虚假而温柔的微笑着。 却用冷得不似人类的声音,回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小天使说看得云里雾里,文笔逻辑不行,但这是前面非常重要的伏笔,重要到不写不行,那个小女孩也是个挺重要的关键人物! 这一章写了两个不同选择的不同分支未来,雁归通过梦境窥见过另一个未来,但在这个世界线这一个几乎是必然节点即将发生的时候,有人改变了这个必然,扭转了未来的走向,多的就不能说啦。 我也不可能在第6章就完全写清楚本文的最后才会揭露的最大伏笔与世界的真相,对吧? 所以请大家包容一下我的谜语人行为qaq 第7章 圣选典仪 黎城的执政官被押送去了圣城,新的执政官被派遣过来就任,最高领导者的更替对黎城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但对漫长的历史来说,这一次的更替只是完全没有必要被记录下来的小事。如果冬日的天灾人祸真的爆发出来了,那还两说,但现实是没有。 能被记入史册的,只有大事件。 穿成天灾之后 第9节 比如说—— 圣选典仪。 …… 这一年雁归五岁了。 她都开始有点怀疑所谓的天灾是不是大人们联手为小孩编织的一场骗局了,毕竟她都五岁了,一连五年,她硬是没见到什么天灾降临过黎城,哦不,现在的黎城已经改回旧名,就是听着说着都觉得有点晦气的无归城了。 这是一年的春天,也是她诞生的季节,外城边缘没有建立什么城墙,从居民居住地钻过数条小巷子就能去往一片长满各色野花的小山坡,清澈的溪流涓涓流淌,不远处是开垦的农田,更远的是终年云雾缭绕的黑山。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个乖孩子,大人们都严厉禁止的不能离开屋外那条街道玩耍的话语她是不会违背的,但小孩子总是叛逆的嘛。 隔壁的狗蛋哥哥偷偷带着只有五岁的她跑到城外去玩,她也无法拒……反抗,不是吗? 没有经历过天灾的孩子们,都是天真而无畏,向往新奇与冒险,这一片区年龄差距不算大,能玩在一起的孩子也就四个,算是孩子王的狗蛋,性格贱兮兮的驴蛋,娇气得像小公主的麻雀,还有年龄最小也是最懂事的龟龟。 有着一头柔顺黑色长发的女孩坐在野花青草的丛间,她面上留着厚厚的刘海,堪堪遮住了半截漆黑无光的双眼,这样的她看起来就显得普通而秀丽了。她的下半张脸小小的,有一种不见阳光的苍白之美,虽然年龄还小,身上穿着简陋,却难掩钟灵毓秀的气质。 坐在她旁边看起来年龄要大一点的女孩子同样柔柔弱弱的,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与雁归伪装出来的柔弱苍白不同的是,麻雀是真的体质虚弱,如一块易碎的玻璃。 这个世界似乎少有长相丑陋之人,出身平凡的麻雀长相也是清秀耐看的,此时她垂着头饶有兴致地用野花编织一个花环,或许她的大脑告诉她自己能做到,但她的手表示自己真的做不到啊,不一会麻雀便气呼呼地扔下手中乱七八糟的花环,她侧过头娇气地要求到: “龟龟,我想要花环!” 这样的求助雁归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般来说,只要小伙伴的要求不过分,她也不在意在小事上帮把手,雁归双手托着腮看了看在溪流里抓鱼的狗蛋,和跑得有点远寻找可燃物的驴蛋,想着时间还早,帮麻雀编一个也没事。她便点了点头,回到: “可以啊,但你要重新摘花拿过来哦。” 她只愿意负责编花环,这不费什么力气。 “好!” 麻雀欢呼一声,就跑去摘野花了。 八岁的她喜欢能戴在头上的漂亮花环,为此她能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累得气喘吁吁地摘花折叶,性格娇气的麻雀摘了满满一捧野花回来,她大喘着气坐下,抹干净面上的虚汗,就算虚弱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她的眼眸依然闪闪发光,闪烁着期待的小眼神: “拜托你啦,龟龟!” “看我怎么做的,你要自己学会啊。” 麻雀嘟着嘴摇起头,颇有些理直气壮: “我学不会啊,都学了好多遍了,还是学不会,不过有龟龟帮我不就行了吗……” 雁归无奈了,麻雀是指望不上的,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她一个披着小孩皮的成年人动手能力肯定比三个手脚还不协调小屁孩要强得多,不一会便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花环来。 她伸手将花环戴在麻雀的头上。 嗯,大小正合适! 头戴花环的麻雀笑得非常开心,她不时摘下花环看一看,又小心翼翼地戴回头上,非常爱惜的样子,小姑娘侧过头,甜甜一笑: “谢谢龟龟,龟龟最好了。” 娇娇女麻雀在撒娇这一事上非常有天赋。 雁归绝不承认自己吃这一套。 她高冷地挪开视线,僵硬的转移话题: “……狗蛋和驴蛋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愿意陪这几个孩子偷溜到这里来,全靠狗蛋的一把摸鱼技术,这几年她吃进嘴里的肉少得可怜,据说黑山上盘踞了无数天灾,那是人类的禁区,进不了森林,肉食就格外珍贵。 这片郊外山坡临靠一条清浅的溪流,溪水里不时有小鱼游过,自从狗蛋无师自通学会了下河摸鱼,这里就成了几个孩子的秘密基地。 狗蛋摸鱼,驴蛋捡柴,两个女孩坐等。 吹着春天温柔拂面的徐徐清风,雁归这才觉得这个世界也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至少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没有受到工业化的污染,也没有莫名其妙就植物枯竭、生态灭绝。 这是昏暗无望的罅隙间少有的安宁时光。 等到狗蛋摸了四条小孩巴掌大小的小鱼回来,精贼的驴蛋小胖子除了捡回一些路旁干枯的草杆,还从不知道哪家的柴房里拿了一小撮用于引燃的稻草,这也是辛亏他没被逮着,不然少不得被揪去家里,好一顿打骂! “我要吃龟龟帮我烤的鱼——” 头戴花环像个漂亮小公主的麻雀像是理所当然般这样要求到,小姑娘什么都不会做,就只坐等开吃,作为交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在她看来什么都会做的龟龟。 狗蛋和驴蛋烤出来的鱼总是带着一股子苦味,虽然苦味不重,但平日里她都吃够苦涩的汤药了,自然是再不能忍受泛着苦腥味的烤鱼了,这样想着,麻雀小大人般叹了口气。 她可真难呀。 小布包里装着浅浅一层底子的粗盐。 麻雀在家里一向受宠,身体虚弱的她也经不得哪怕一顿打骂,所以就算她被家里发现偷了一层盐出来,最多也就被骂上几声。 要是狗蛋和驴蛋敢这样做,怕是得在家里躺个三天三夜才能动弹,而雁归,在他人眼里一向是个乖宝宝的她可不会做这种熊孩子才会做的坏事,哪怕姜琳不会在意,她也不愿为一口吃的破坏自己精心伪装出来的好形象。 雁归也理所当然地接过小布包,这就是等价交换,麻雀付出盐,她付出劳动,这是合理的,她干脆利落地将小布包里的盐均匀撒在烤鱼上,并默数着秒翻面,金黄色的烤鱼在火光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响声,听得人直咽口水。 我也想吃龟龟烤的鱼…… 旁边两男孩不约而同这样想着,但不用问他们都知道自己会被龟龟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们最多能蹭一点麻雀家的盐,苦兮兮啃完自己烤的苦味烤鱼之后,也只能难掩羡慕地注视着两个女孩慢慢吃掉烤得金黄的烤鱼。 “龟龟,能给我尝一口吗?” 狗蛋忍不住凑了过去,他这些年在雁归这边也蹭到过不少吃食口粮,虽然都是雁归吃剩下的,但奈何他嘴馋啊,明明七岁的小孩子是队伍里年龄偏大的那一个,但馋起来还是像以往那个吃不到就哭着躺地上打滚的熊孩子。 “馋嘴的幼稚鬼,略略略!” 身材虚胖的驴蛋立即投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过去,吐着舌头开启了挑衅技能,他又开始跃跃欲试想要借这个好机会挑战狗蛋孩子王的地位了,幼稚鬼没资格当队伍的首领! 雁归更是直截了当地回绝:“不要。” 她两口将剩下的鱼肉吃完,但就算这样熊孩子还是纠缠不休,狗蛋咽了一下口水,在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惹到了麻雀,这次没有讨到盐之后,他特想吃龟龟烤的鱼,哪怕讨人厌的驴蛋还在喋喋不休,他也死皮赖脸继续道: “我可以啃骨头,上面还有点肉……” 我去…… 雁归这就不能忍了。 哪有人会提出这种要求啊,她干脆将手中鱼骨头扔进溪水里,杜绝了狗蛋想舔骨头的心思,这家伙是家里没给吃饱饭吗,她哭笑不得地问到:“你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吧?” 狗蛋觉得莫名其妙,难道龟龟觉得他哪里有问题吗?其实他长得挺好看,就算年龄还小没有张开,也能依稀看出他眉目间的俊朗,但他的言语实在配不上他显得帅气的长相。 “我阿娘说了,我们以后会成亲的。”也不知道隔壁陈大娘给她的傻儿子灌输了多么惊悚的想法,狗蛋用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令人震惊的言语,“所以我可以吃你烤的鱼,也可以啃你吃过的鱼骨头,你不能只喜欢麻雀……” “好了,闭嘴。” 对于这个话题雁归一向是谢敬不敏的。 她看过狗蛋在地上乱爬的样子,也看过他躺在地上撒泼哭闹的样子,更见识过他挂着鼻涕光着屁股的样子。她觉得,就算以后狗蛋长得如何帅气,只要看见他这张脸,原本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就会自然而然浮现出来。 不可能的,她忍不了狗蛋这种熊孩子。 也忍不了自己一个穿越者,在穿越异世界之后就只能循规蹈矩地长大、成亲、生子…… 去过这种柴米油盐的苦日子。 “龟龟就是喜欢我,她才不会喜欢你!” 麻雀看热闹显得尤为开心,也炫耀般开口道,驴蛋更是露出一副滑稽的嘲笑表情,要是这样放任他继续挑衅下去,怕是两个男孩又得当场打起来,狗蛋已经在怒视他了。 雁归又叹了口气,她岔开话题: “我们回去吧,不然怕陈婶婶又会发现我们偷跑出街道了,我阿娘也要回来了……” “哦,那回去吧,这时候我娘应该还没做完晚饭呢,我们应该不会被发现。”懵懂的狗蛋顺利的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睁着大眼睛语气认真地说到,“对了龟龟,明天我还抓鱼给你吃啊,不然掏鸟蛋也行,就是我也想吃你烤的东西,不要只帮麻雀,要多看看我啊……” 此刻的他还理解不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成亲,爹和娘一直在一起就是成亲,就是互相喜欢。他不想龟龟去喜欢麻雀,不想龟龟和麻雀成亲,龟龟总是偏心麻雀,他不喜欢。 但到了他懂得的年龄,却再也回不去那时天真的时光了,旧日的时光已成悠远的记忆里磨灭不去的斑驳剪影,他用手去捧,只捞起一汪碎裂的湖光,与满手割裂的伤疤。 剪影中笑得天真娇气的麻雀头上五颜六色的花环是这一场景里最明亮的色彩,驴蛋也破功笑了起来,他咧开嘴,露出豁口的门牙,胖乎乎的脸看起来也不再令人讨厌了。 麻雀挽住龟龟的手,亲昵地撒娇道: “龟龟,我们回家吧,别理他。” 驴蛋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挑衅: “哈哈,狗蛋你抓不到我!” 狗蛋气得直跺脚,然后赶忙追了上去: “我才是跑得最快的人,驴蛋你站住!” 男孩子之间的较劲总是幼稚且不服输。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嗯,回家吧……” 雁归望过前方打闹的孩子们欢快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他们。 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终是敌不过时间,与【……】的分离。 第8章 圣选典仪 回到家,准确的说是回到家门口那条无名的街道上,将麻雀平安送回家之后,驴蛋也被他家长领了回去,她便跟着狗蛋去了他家。 在姜琳外出工作还没回来之前,雁归一直都是暂时由隔壁陈大娘带着的,后来年龄大了点,就是大她两岁的狗蛋拉着她到处跑。 陈大娘也是心大,放心她儿子带着一个小他两岁可能连回家的路都记不着的小女孩到处乱跑,后面更是将体弱的麻雀都拐了出来,驴蛋倒是自行加入这个队伍的,大概这个世界的父母不用考试,都有一颗大心脏吧。 虽然表面上是这样的,但这个小孩的团体发起者可不是贪吃贪玩的熊孩子狗蛋,幕后主使装作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将最扎眼的狗蛋推在前面顶缸,后面还有小动作不断总惹麻烦的驴蛋,还有性格越来越娇气的麻雀。 她可以说是隐藏最深、最不起眼的人。 “你又带龟龟和麻雀跑哪里疯去了?隔壁老何都告诉我他见你带头钻进巷子里了,你没把人领到城外吧?”今天的陈大娘中气十足拎着熊孩子的耳朵,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今天倒是没人跟我告状你有没有惹事,算你运气好我不收拾你,你给我把皮绷紧了!” “没有,我没有惹事!”狗蛋狡辩道,“我们今天就在巷子里头乱逛呢,还去城门那边瞧了瞧雁叔有没有在站岗,不信你问龟龟——” “你别给我扯龟龟,以为她和你一样呢!”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节 雁归笑而不语地围观陈大娘训儿,狗蛋这个挡箭牌非常的称职,吸引了大半火力,剩余则是驴蛋背锅,麻雀更加吸引注意力,她好整以暇地高居台上,还假惺惺劝了一句: “婶婶别骂狗蛋了,他今天真没惹事……” 由此换来狗蛋一个天真无比的感激眼神。 “龟龟乖,你不用帮他说话的,我是他老娘,我还不了解他是什么德行?” 虽然这么说着,但陈大娘还是手一松放了被她逮住训话的狗蛋一码。她转过头,人的两面性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精致,她爽朗笑起来时完全没有面对狗蛋时那种凶悍劲。 她打的什么主意雁归已经从藏不住话的狗蛋嘴里知晓了,这临近的人家里与狗蛋年龄相近的女孩子也就龟龟和麻雀两个,未雨绸缪的亲娘想要提前为她家的傻儿子先预定下一个媳妇,谁让这个世界小孩的夭折率高得吓人,体质更弱的女孩子更是不容易养活呢! “对了,狗蛋不提起你爹我还差点忙忘记了,龟龟你现在赶快回家吧,你爹回来了。” 陈大娘一拍额头,年纪大了就是记性差。 “阿爹回来了?” 雁归闻言一怔,她的亲爹雁禾一年回不了几趟家,都不知道他到底在为无归城的执政官办什么事,现在新的执政官都上台了,他的职位好像也没有半点变化,常年不着家。 “好,那我回去啦,婶婶。” 这一瞬间的怔然转瞬即逝,她乖巧地跟陈大娘告别,然后就往自己家去了。也不知道这一次雁禾能在家里待多久,反正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这些年她都习惯了父亲的缺席,她也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只要雁禾的工资和粮食补贴按时到账,她失去父爱也没关系。 怀着这样无所谓的心态,雁归推开房门看见坐在桌旁边等待的雁禾的时候,依旧能扬起天真而欣喜的笑容,小跑两步便扑过去,环住男人的腰一副思念喜悦的模样,雁禾身上依旧穿着沉重冷硬的甲胄,硌得雁归生痛。 “阿爹,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想你,才怪! 老实说,雁禾身上的气味熏到她了,他到底去干了什么才会沾上这么浓重、一直萦绕不散的血腥味啊,这是血的味道不会有错,就是不知道是兽血还是人血了,细思恐极。 而且,雁禾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她态度自然放开拥抱住男人的手,眼神透着死寂暗淡的男人伸出的手迟疑一瞬,轻轻拍在她的发顶上,周身锋利如剑能令人瑟瑟发抖的森寒气息随即柔和些许,但也只是简言道: “我回来了,龟龟。” 这些年他越发少言寡语、气息生冷。 就算符青云的横空出世为九弦洲带来了新的希望与能让人继续坚持下去的信念,但对他来说似乎只有那位死去的九弦帝是特殊的。 他已随九弦帝的死去而死去,既然已经殉葬,他就不打算再从坟墓里爬出来,哪怕符九弦的继任者做得很好,甚至青出于蓝。 雁禾垂着头,望向自己唯一的女儿时眼神稍显温柔,但依然空洞得如寒风呼啸,现在的他在想些什么?现在的他想做些什么?男人慢慢转开视线,只是简单的注视便令人感到压抑不已,雁归下意识心头一紧,不对劲。 他这次回来,想干什么? “阿爹,有给我带礼物吗?你这次回家能在家里待多久啊?还是只是临时回家一会就得离开呢,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雁归的探究隐藏在一连串如机关枪一样的问题里,她笑得天真,面上神色满是孺慕依恋之情。 给女儿带礼物?怎么可能,之前他每一次回来别说礼物了,都只在家里待不到多久就会匆忙离开,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在忙些什么。 这是雁归第一次向父亲开口讨要礼物,雁禾一怔,好像他在龟龟出生之后,并未给她置办过任何玩具,这是他这个父亲的失职。 “抱歉,这次回来得匆忙。”话语的含义就是他还是什么都没带,不过雁禾取出一枚银钱币塞进女儿的小手里,他不在意金钱,仅认真嘱咐道,“你想要什么,就让你阿娘买。” 这还是雁归第一次领到零花钱,之前姜琳少有的花费她记得都是付出的铜钱,这一枚银币价值不菲,她估摸着至少能抵一百块吧,这可是意外之喜,她不由笑得更灿烂了。 “谢谢阿爹,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真大方啊,不枉她这撒娇卖乖一番! 倒来一杯水后,雁归似不经意地问道: “阿爹这次回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有,算是好事。”看来不是什么机密,但对雁禾来说,不,应该是对她雁归来说,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雁禾眸色幽深,直言不讳道:“等你娘回来,这件事也与你有关。” 与她有关? 雁归面上的笑意僵硬一瞬,她怎么就觉得有总不祥的预感呢,她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普通女孩子,今年才五岁,有什么事情能牵扯到她身上?虽然说算是好事…… 她只觉得来者不善,虽然是她亲爹。 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问又不能问,怕人看出什么问题,雁归干巴巴地点头,坐在凳子上不敢动弹,坐立不安,最后勉强回了一句: “哦,阿娘马上就要回来了……” 所幸雁禾智商在线,但情商不算高,没有察觉到她的言不由衷。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立不安一个静静地沉思着什么,安静且尴尬地度过了一阵静谧时光,谁也不说话,环境氛围完全不像一对亲生父女。直到女孩的母亲、男人的妻子推开屋门,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龟龟,你今天……禾哥?” 姜琳没想到今天丈夫会回来,她惊讶地出声到,雁归和雁禾同时抬头望向她,以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的动作倒是显得同步了,她忍俊不禁地进屋,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 “阿琳,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雁禾直截了当的一句话硬是将雁归差点脱口而出的“阿娘欢迎回来”给噎了回去,可见他已等不及了,或许是他还有别的事务需要赶过去,或许是这件事情的本身就很紧急。 “看来你很快又得离开了。” 姜琳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自己丈夫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当初因为他那张脸而升起的些许爱恋之情早已消逝,后续连亲情都算浅薄。 现在这种生活也不错。 她淡然一笑,问道:“什么事?” 雁禾理了理思绪,开口解释: “再过不久,大概一个月之后,无归城会举行一场圣选典仪。” 无归城已经五年没有降临天灾了,比起其他没有天命之子镇守所以天灾横行的城市,这里相对的安宁祥和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了,天命之子毫无疑问已然诞生。 雁归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清晰。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所有五岁及以下的孩子都需要去内城进行圣选仪式,龟龟的年龄正巧卡在线上,我打点了一下,等到了那日,你就带着龟龟去参加圣选典仪吧。” 这就是雁禾想要交代的事情,他面上神情冷静坦然,仿佛自己只是说了一件小事。 但对于听众来说,毫无疑问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想要打人,尤其是雁归,现在都在心里暗骂他这个坑女的爹了,去参加圣选典仪?这是生怕她死得晚要亲自送她上路啊! 真是恨不得他别回来,一回来就搞事! “这……不行的吧,禾哥?!” 姜琳也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他,她心头焦虑惶恐不安,又不能言表,只能绞尽脑汁搜刮自己的语言天赋,不行,她得劝说雁禾打消这个疯狂坑女的念头才行! 她面色泛白,硬是憋出几句来: “天命之子只会是陛下仙逝一年之后才会诞生的吧?龟龟的年龄完全不符合呀,要是她被执政官大人发现年龄不符,那我们……” 要是龟龟在圣选典仪上被发现她不祥之子的身份,那才是真的全完了!明明都想尽办法躲过她出生那一劫了,现在又突然而然来这一遭,绕是性格坚强的她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是一年,只是现在的历史记录中只记载了到一年的间隔期而已。一共四十八名记载中的天命之子是天帝仙逝一年之后诞生的,但没有任何明确的规则能说明,天命之子真的就只能诞生在天帝逝去的一年之后。” 雁禾反常地用长篇大论叙述他本不应该知晓的知识,他将隐含期待、疯狂与冷静并存的眼神投向自己唯一的女儿,他周身气息越渐锋利,披身的甲胄萦绕浓厚的血腥味,整个人仿若出鞘的利刃,又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 但这一如利刃出鞘的森冷状态,仅出现了仿若幻觉般的一瞬间,雁禾用温柔的手心抚摸身旁小女儿的发顶,又轻轻拍了拍。 他的语调依然平稳,神情隐忍而冷静,他重新将注视投向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妻子,很有耐心地等待她的答复,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他已做好决定,不容反驳,无需质疑。 第9章 圣选典仪 “但是,禾哥……” 姜琳语塞,她一个小城出身的平民百姓懂的并不多,就算雁禾说的没问题,她也有其他的难言之隐,龟龟的出生时日并不是真的,她是在九弦帝逝去的当天晚上出生的啊…… 但她再没有阻止的说法了。 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她是明白的。 雁归也是低着头死死盯着坐上的水杯,仿佛里面生出了一朵花来,在这种事情上她是没有参与权的,哪怕是说一声拒绝的言语,怕是就会当场被雁禾察觉到她心智上的异常。 她只能沉默地等待。 就像死刑犯等待行刑期的宣判一样。 “龟龟是我的孩子,我希望她去尝试走不同的未来,就算圣选典仪没有选中她,那也是正常的。”雁禾终于察觉到气氛的诡异,或许是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控制好的锋利气势吓到了孩子和妻子,他将声音放缓,“参加这次的圣选典仪,所有入场的孩子都可以领取500银币的报酬。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姜琳沉默过后,勉强应到:“那好吧。” 雁禾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他起身道: “嗯,那就这样吧,我得先走了。” 他重新沉静的眼眸虚虚扫过他的妻子与女儿,最后直直望向前方,执着得透过门扉,仿佛思绪与信念都飘往遥远的未知之地。 雁禾身上充盈了浓重的血腥味,与些许森林草木特有的清新土腥味,这种味道姜琳闻不出来,她从未接近过天灾危险的大自然。 但雁归熟悉这个味道。 他在不久之前穿行过漫长的林间。 露水与草叶虽然被他清理得一干二净,但属于大自然的味道依然没有消散干净,一个边境小城的一名普通守卫,会有去往满是野兽与天灾的森林长途跋涉的任务吗? 会有嗜杀到浑身都是血腥味的任务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雁归能猜到些什么,但她很聪明。 这些隐藏的信息绝不会从她的嘴里泄露出来,她昂着头眺望雁禾的背影,那道曾经弯曲过的脊背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直挺,这个爸爸可真是会惹给她麻烦啊,但也不能真就这样不认他了。因为追根究底,他也是全心全意以为自己是在对她好呀,他只是不知道罢了。 “阿爹,一路平安——!” 雁归跑到门边,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到。 一路平安,这才是他最需要的祝福吧。 雁禾脚步微微一顿,他转过身,又走了回来,男人蹲下身认真看了看女儿稚嫩白净的笑脸,看得雁归一阵心虚,生怕自己生来就异于常人的眼睛暴露出来,雁禾看她的眼神带着奇特的认真和探究,仿佛真看出了什么。 但他终究只是看了一眼。 他压着嗓音,低垂的眉间眸色深邃如延绵压抑的阴雨,明明满是死寂,却又不知为何还燃烧微弱得即将熄灭的火光,被绝望充盈的男人在这一刻,露出一角他掩藏得极好的…… 他未曾完全死去的真实。 “龟龟,我真的……对你寄以厚望啊。” 要努力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来啊。 他寄以厚望的孩子。 ……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节 雁禾离去之后,雁归是有苦难言。 被他人寄以厚望,对雁归这种身怀难言之隐的人来说,可谓是生命中不可承担之重,现在的她只想安安静静苟到长大,而不是弱小还浪、疯狂作死。但她的爸似乎觉得她是天纵奇才,甚至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 天知道他是为什么会有这般误解! 总而言之,他的行动力很强,强到爆炸。 雁归现在就想原地爆炸,这样就不需要去面对那尴尬无比的有可能当场社死的场面、踏上通往火刑架的道路。她第一想法就是干脆不去,她就是一个小喽啰,难道还有人会专门去数整个无归城到底去了多少个五岁小孩? 但她的阿娘残忍地打破了她的自我安慰: “会数的哦。” 干脆利落,如一道晴天霹雳。 在床上躺尸顺便自哀自怨的雁归翻地就从床上爬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姜琳: “怎么可能?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啊!” 姜琳愁眉不展地叹气道:“你以为圣选典仪之后给每个孩子发放的500银币是从哪里来的啊,当然是圣城的司政厅给的。为了防止有人扰乱神圣的圣选典仪,以往一向都是圣城派遣司政厅的使者前来代为举办,审核过程是非常严格的。你阿爹都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那肯定户籍也是入了案的,躲不了的。” “而且……” “还有而且?!” “如果你阿爹专门调班到城门等我们……” 好吧,好吧。 雁归重新躺回床上,摊开四肢懒洋洋盯着灰色的屋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一趟是必须去了,还不能抖机灵拖时间,等开场了再过去。虽然她并不觉得雁禾会专门去城门口守着蹲她,但至少会有他的眼线在那里看着。 “那我们晚点再去吧,排在越后面越好。” 她沉默了很久,放弃挣扎地小声道。 姜琳微微点头:“嗯,也只能这样了。” …… 圣选典仪开展的当天,天色是阴暗的,乌云滚滚压得人心情都变得压抑了,所幸没有下雨,这就像雁归此时极为复杂的心情。 她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她心知这是一条通往绝境的死路,却又因人的劣根性,难免生出了不合实际的妄想,或许……她真的有可能就是那位天命之子呢? 这样的想法非常危险,但磨灭不去。 反正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想想而已,又不犯法。 雁归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这一个月来一直担惊受怕的,但到了这一日,临阵之时,她却莫名生出了坦然的心理,大不了就火刑架上见,她抗拒死亡,却绝非畏惧死亡! “我们走吧——” 她用冷水抹了一把脸,说不清内心中充盈的情绪是忐忑不安还是隐含期待,姜琳已经在门边等她了。透过门扉,不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是阴沉沉的,女子的神情忧虑,雁归朝她走去,昂起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明明在最开始可以将她交给那些圣城使者的;明明可以在这个时候选择明哲保身,弃她不顾的;明明可以将她的异常告知给自己的丈夫,让他来拿主意的……但她没有。 雁归觉得,自己曾误会了一点。 姜琳真的很坚强,但并不狠心。 她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可信的人。 她的妈妈,姜琳。 “等等,我拿把伞吧。看这个天色,等一会或许会下雨。”姜琳在走出门槛的时候又忽然回转回去,或许是下意识地想要再拖一点时间,又或许是真的觉得外面阴沉沉的天色,不时便会下雨,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阿娘,别怕。” 待她回来,雁归拉住她的手,认真道了声安慰,如果自己在圣选典仪上被证实了真的是不祥之子,那在死之前至少得让姜琳平安脱身出去,到时候该怎么说她已经有了腹稿。 姜琳勉强笑了笑,可以说她承受的心理压力已经触及了她的临界线,要不是她还有个女儿需要她的保护,她必须坚强起来,成为龟龟的依靠,或许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一路上有人向她搭话,她都显得浑浑噩噩的,全靠下意识的回应,路上的泥泞沾上两人的裤腿,昨天半夜刚下完一场雨,要不是雁归拉着她,她都能一脚踩进水坑里。 所幸她们居住的这条街道离无归城的城门不算太远,姜琳表面上看也没有什么异样,敞开的城门口还排着长长的队伍,雁归拉着她的手靠过去,悄然排在队伍最后面。 这一次与上次的庆典不同,这一届的执政官不敢对外城人区别对待,因为有可能这一次的天命之子就诞生在外城,所有的区别对待都有可能使他得罪一位未来的殿下。 所以,在外排队的外城孩子与其父母被很快请了进去,这一次的守卫们倒是轻声细语不敢放肆,雁归她们来的时间正好,赶上了队伍前进的尾巴,她在进城前左看右看,她的爸爸雁禾不在这里,与她想的一样。 很好,这个位置地理条件太优越了! 也可以说其他孩子们的家长都太踊跃积极了,他们来的时间可比卡着时限过来的雁归和姜琳要早得多,所以雁归很幸运地拿到了最后一名,这个对她来说绝佳的位置。 “阿娘,回神啦!” 她拉了拉姜琳的衣袖,都进城了,还保持恍惚的状态可不行,“我觉得只要圣选典仪的那什么仪式不是一口气群体释放的,而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检验,那我肯定是稳过了!” 因为是最后一名嘛,如果前面的小孩们都不是天命之子,那肯定那个微小的妄想便会成为真实,如果前面天命之子已被找到,那有可能是不祥之子的她,就是安全的。 姜琳一个激灵,回过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雁归小声跟她说的什么,她抬眸望过前面排着队的人黑黑的后脑勺,和小孩子轻快欢悦的步伐,慢慢地松了口气。排在最后吗…… 她心神疲惫,轻声道了句:“……那就好。” “阿娘,打起精神啊,你看别人……” 就算回过神,但也依旧不在状态中么。 雁归有些无奈地提醒她:“不要板着脸,阿娘,你看其他人都是笑着的,我们也需要笑起来,不然就太显眼了。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的,你看前面都开始喊人上去了……” 要论演技,在那晚黑夜的雷雨里算是姜琳演技的最高峰了,可谓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她原本以为自己笑不出来,但笑意终究是挂在了她的嘴边,虽然显不出什么期待欣喜之类的情绪,但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僵硬与不自然,看起来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了。 她笑着问道:“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雁归肯定地回答:“嗯,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试了试各个时间点的玄学,还是回归晚上九点啦,后面准时晚上九点更新,要么蹭上前排多涨几个收藏,要么一个不涨,我赌了!保佑我吧!! 第10章 圣选典仪 内城的街道尽头,那次庆典举办的地方是一座圆形的广场,分为内外两层上下交叠的圆形平台分别连接了十步向上的阶梯,最上方的平台是不准人上去的,因为那里建立着先帝符九弦的雕像,那是神圣的高台之上。 除了圣选典仪和新帝的登基庆典,那最高处的圆台都是人们可望不可即的崇高之处,这一次圣城使者披着纯洁的白袍,从面相上看起来慈祥又威严的老者手中捧着漆黑的盒子,站在最高平台之下的无归城执政官放下了往日的架子,亲自站在那里喊人上去。 严肃的男人高声道:“下一个!” 这一次上来的是个慌慌张张的小姑娘,她离开父母单独一人走上圆台,又慢吞吞走上第二层高台,圣城使者低头看向她,将手中的黑盒靠近女孩身周,然后缓缓摇头道: “不是她。” 小女孩难掩失望之情地下去,她的父母也是一副失落透顶的表情,不过一旁披着白袍的圣城使者在登记了这个孩子的信息,并与无归城的户籍相对应之后,便将说好的500银币给了他们。这下子好了,笑容有重新浮现在他们的面上,这可是500银币的巨款啊! “下一个。” 一个个孩子被喊了上去,长长的队伍不断往前推进,雁归终于能看见那座高台之上九弦帝的雕像。 青年男子的面目模糊不清,但想必是好看的,他身姿挺拔如凌厉的青竹仗剑,他坐在王座之上高昂着头,古朴的长剑斜靠在腿边,一手拄着剑柄,符九弦看起来不像一名帝王,更像是一位意气风发的侠客! 这就是符九弦,这就是此世的天帝。 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是一向谨慎的雁归都不由再度升起某种念想,前面的小孩大概还有五十多个,已经越来越少了,五十分之一的几率,或许她真的有可能是天命之子呢? 她是这样想的,其他还没上去的小孩家里也是这样想的,周围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起便浮躁起来,姜琳握住她的那只手也无意识地收紧,她很紧张。害怕龟龟被发现,又心生如同妄想的期许,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一样。 直到真正的天命之子出现。 “下一个——” 执政官的声音都喊哑了,但在这神圣的圣选典仪上,也只有他有资格为新的天命之子接引,这也是执政官的职责之一。 天色越来越阴暗,凉凉的风吹拂过来,似乎真的要下雨了,所幸已经无比接近了,高台上披着白袍的老者都已经累得双腿打颤,却仍坚持着继续下去,没人敢上台扶他一把。 这一次,上来的是抱着婴儿的女人。 女人样貌普通,拘谨怯弱,她怀中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不论她怎样去哄都不管用,执政官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好生言语让她带着孩子上高台去,前面几百个都坚持过去了,可不能在最后几个上功亏一篑。 年老的圣城使者倒是气度不骄不躁,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到孩子在哭,他伸出手轻轻抚在孩子的额头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哭泣的婴儿很快便安静下来。 看到孩子停止了哭泣,他放下手,将黑色的盒子靠近睁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小婴儿,老者淡淡地说道:“过于激动的情绪或许会影响到圣选仪式,所以需要孩子情绪稳定。” “是,是,对不起……!” 孩子的母亲忙不迭道歉。 天空落下几滴雨,滴落在雁归的脸上。 下雨了。 “阿娘,要不要撑伞啊?” 她抬头望天空望去,乌云滚滚,豆大的雨水一滴滴落下来,地上的积水还未晾干,现在又会再下一场雨,这个世界的气候太恶劣,不论春夏秋冬都是真正天灾肆虐的季节。 但是其他人都没有打伞,所以明明带着伞却因为不想让自己和女儿变得显眼的姜琳也没有撑开伞,仍由雨水打湿肩膀与头发,她只抱起雁归,弯下腰用身体为孩子遮挡风雨。 但雨没有下很久。 在下一滴雨水坠落之前,空气凝滞了。 无形的波荡瞬间扩散出去,仿佛浑浊阴暗的空气都被净化了一遍,被拢在妈妈怀里的雁归霎时抬头,这就是圣选典仪真正的仪式?毫无疑问,天命之子诞生了、被找到了! 但……果然不是她。 纯白的光束穿过厚重乌云从天而降,驱散了雨水与阴暗,温暖的阳光毫无遮蔽地洒落而下,平等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圆形的高台或许是特意搭建成这种大小的,从天而降的光束正巧将整个圆台笼罩其中,不多不少。 老者手中的黑盒透过盖子飘散出如血般的红雾,这些虚渺的雾气迎风飘荡,飘到婴儿的周身,仿佛在引导,也仿佛在唤醒…… 下一秒老者便退出白色光柱的范围,黑盒中飘出的红雾也随即消散,他小心翼翼将黑盒子收敛起来后,才微笑着向原本拘谨怯弱的女人恭贺道:“恭喜了,夫人,您的孩子正是无归城的天命之子。对了,他有名字吗?” 沐浴在白光之中的女人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纯白光束源头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家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孩子,这馅饼竟然落到她家里了!狂喜一瞬间席卷了她的内心,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老者的问话。 她都乐傻了,磕磕绊绊地回答: “没、没有,他只有个小名,叫……” “抱歉,夫人,既然小公子是一位天生尊贵的殿下,那往日的俗名就不便叫出来了,您的丈夫有给他起大名吗?如果没有的话……” 老者笑得慈祥,但眸中闪过一瞬精光: “老朽不才,乃司政厅专职圣选典仪的司礼大臣,可是为这一代好几位小殿下取过录入档案的大名。现下正是将小殿下的名号告知上天已完成圣选典仪落幕阶段的时机,如若您没有提前准备好名字,老朽愿越俎代庖……”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节 他的意思就是圣选典仪要完美收官还需要将小殿下的姓名告知上天,如果在光束之中喊出那些见不得台面的小名,怕是这个孩子这辈子都得背负俗名了,所以他现在就要孩子的妈妈给出个大名来。如果没有取,他现在愿意临时为小殿下取一个,以完成圣选典仪。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忽悠老实人,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孩子的父亲并没有来到这里,他的母亲一看就是个老实的无知妇女,自己是拿不定主意的,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稍微一逼,她就傻乎乎将冠名权交出去了。 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羡慕嫉妒恨的人不知凡几。 就算是来时心里忐忑不安如同赴死的雁归此刻也是心情复杂,因为她距离那个孩子不过二十多人的差距,她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同时,也不由心生遗憾,这是人之常情。 “阿娘,结束了呢。” 天上许久未见的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就是在这里站久了腿有点酸,不过雁归是被抱着的,她就是心疼阿娘一直站着。她搂着姜琳的脖子歪着头看着高台上那一步登天的婴儿, 他被司礼大臣取名为:【简星澜】。 姜琳也看着,她僵硬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比起一步登天的微小可能性,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受一丝一毫的威胁,现在终于了结了,这场如同走钢丝一般的圣选典仪。 “是啊,终于结束了。” 她如释重负地回应。 不过说结束,现在天命之子找到的场合主角可不会是她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高台之上那位幼小的殿下和他那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生母身上,别说直接离开了,除非她们愿意不要那500银币,不然就只能乖乖等着。 一直等到从天而降的耀眼光束消失,新出现的简星澜殿下又在他妈妈怀里像只小猫一样哭了起来,场面闹哄哄的乱成一团。等到黄昏都开始降临,姜琳才领到那500银币,牵着自家不愿再被抱着的女儿踏上回家的归途。 城门的守卫对她们的离去视而不见,完全没有她们来时那般礼貌热情,如同舔狗,但她们不在乎。反正现在性命无忧,还有钱拿,如果不计较过程中的危险,这波是稳赚。 “对了,阿娘……”走着走着,雁归抬头望了望晴朗无云的天空,回想那道从天而降的白色光束,突然问到,“简星澜是出自无归城的天命之子,我们以后需不需要在符青云殿下的祷词后面加上一段简星澜的祷词啊?” “这个嘛,得看执政官大人的安排了。” 姜琳想了想,解释道:“如果简星澜殿下的父母愿意承诺待他成年后回归无归城,大概就需要我们这些居民每日祈祷支持他了。如果他们不愿意做出承诺,这也是最可能的选择,毕竟我们无归城只是座边境之城,比不过圣城与周边的繁荣城市,我们就不会支持一位尚且年幼无知,也不知道天命能力为何的殿下。” “嗯,那大约是不用了。” 雁归点了点头,那就太好了,她才不想随随便便就在符青云的后面加上另一个人的祷词呢,简星澜?一个小婴儿,有什么资格让她每日祈祷他的登临!除非他日后对自己的帮助能达到符青云那种程度,不然免谈! 她们平安回到家,终于结束了、安全了。 但圣选典仪的落幕,并非是真正的结束。 往后许久都有人津津乐道还是婴儿的简星澜殿下,与他那些被一同带去圣城从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血脉亲戚们,但对他有没有可能弯道超车登上天帝之位,就算是无归城的本土居民听闻这个问题时也是边摇头边摆手,所有人都说他绝不可能比得过符青云殿下。 符青云殿下的天命能力是【五谷丰登】。 能令粮食增产的极品能力。 简星澜殿下的天命能力是【污秽净化】。 这个能力虽然不弱,却受众狭隘。 一眼就能见分晓! 能够登上天帝之位的天命之子,果然只有符青云殿下!这时候的雁归都是理所当然般如此作想的,不管是简星澜还是其他陆陆续续被接回圣城的天命之子,没有一个比得上被捧上神坛的符青云,与之相比其他所有人都只如微弱星辉般黯淡无光,只能远远仰望他的背影。 毫无疑问,这是属于符青云的时代! 第11章 腐殖之蛇 在天命之子简星澜去往圣城之后,整座无归城都风声鹤唳了一阵子,因为没有了天命之子的镇压,天灾毫无疑问会向这座城市袭来。 那段时间连雁归都不被允许出门玩耍,这一代的小孩子们都未曾见过天灾,甚至有的竟以为所谓天灾都是大人们的谎言…… 【有的】这一词,指的就是雁归。 “阿娘,这个世界真的有天灾吗?” 雁归再一次问出这个深入人心的问题,不是她不信任姜琳,她的妈妈不像是会撒谎骗小孩的人,她也不是个傻乎乎的普通小孩。 但问题是,她今年七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到她八岁的生日,然而她还是没见过天灾是什么样的,这也难怪她会心生怀疑。 “龟龟,有的哦,我没有骗你啊。” 这话说完,姜琳自己都沉默了一阵。 因为这几年真的连天灾的影子都没瞧见。 她都有点怀疑自己小时候那些从天而降的天灾回忆是不是自己的幻想,要不是她坚持认为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九弦洲其他城市遭受天灾袭击的消息也不时传来,她真得懵逼。 “天灾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并不是期待天灾的降临,也不是姜琳没跟她说起过天灾的一些形态,但那些从天而降又或者凭空显现、甚至从地下钻出来奇形怪状没有实体、如同一缕烟雾却会吞噬人类的天灾对她来说实在没有任何真实感。 天灾真的存在吗? 她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不止一次用想象描绘天灾的构成,但想象终究只是想象,她从心底由衷希望天灾不会降临,却又想要将天灾那令人恐惧的【未知】转变为【已知】…… 这样的心理可真是矛盾啊。 “现在是陛下仙逝后的第七年,单独的天灾降临已经不是我们最需要警惕的灾祸了,前段时日你不是在疑惑我们为什么得将一部分粮食上交给执政官大人吗?是因为无归城需要随时开启地下庇护所以供居民们进去躲避,庇护所里要存放大量的粮食,以躲开……” 姜琳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恐惧。 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黑潮。” “黑潮是什么?也是天灾吗?” 雁归忽然回忆起曾经姜琳提起过黑潮这个名词,不过她以往询问的时候,姜琳一直都是避而不谈,仿佛只是说起这个词汇就会心生恐惧、并引来不祥,久而久之她就将黑潮抛之脑后,只在意从未出现过的天灾了。 “黑潮也是天灾的一种,在我们没有天帝在位的时候,大概每隔几年就会穿过茫茫大陆来到人类国度肆虐的天灾之潮。每一次黑潮内蕴含的天灾数目据说足有千万计,那是人类无论如何都不能抗衡的灭国级灾祸。” “如果我们有觉醒的天命能力是攻击方面的殿下,或许能如曾经一人一剑终日游荡在边境驱逐黑潮的陛下一样保护我们,但唯一继承了陛下能力的符昭阳殿下,今年不过六岁。所以我们只能躲避,然后听天由命……” 姜琳以往一向是对这些晦涩绝望的话题避而不谈的,但或许是她心生冥冥中的预感,黑潮已然不远了,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孩子提起黑潮,她曾经午夜梦回的梦魇。 “曾经我生活在周月城,也只有七岁的时候,我经历了第一次黑潮。那是一条漆黑的巨蛇,身长比黑山延绵的山脊都还要长,在天上飞翔的时候就如铺天盖地的乌云。它的身上笼罩朦胧的黑雾,这也是黑潮之称的来源,所有黑潮的主体都是涌着黑雾的怪物。” “这只蛇形的怪物身上生长密密麻麻的漆黑内腔,里面容纳无数怪异嗜血的天灾,就像一只只寄生在巨蛇身上的寄生虫。这些天灾与巨蛇会大量吞噬人类的血肉,如果没人能阻止它,它就会一直吞噬毁灭,直到永远。” “我的父母就是丧命于黑潮之蛇与天灾的捕猎,那时的我也差点丧命,但那时还是天命之子的陛下救下了我,并驱走了黑潮!” “从那时起,我便是陛下的信徒了。” 姜琳微微闭上眼,像是在默念已经废弃的祈祷,或许在她心目中,符九弦的地位永远都稳固而崇高,哪怕是现在硬生生养活了一整个人类族群的符青云,都及不上符九弦。 “所幸,我们那时还有陛下在……” 雁归听得头皮发麻,这就是黑潮吗?! 太恐怖了!! 如果这条巨蛇的黑潮跑来无归城,那按姜琳所说巨蛇必须得驱逐走才能活命,不然就会一路横推到永远,他们不得在这时候被团灭? 她连忙问到: “那有躲开黑潮的方法吗?” “就是躲进地下的庇护所啊,黑潮飞翔在天上,游走在地面,但不会深入地下。所以位于地下的庇护所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活路。” “但无归城已经是人类最外围的边境之城了,如果我们躲开了,那位于无归城后面的城市就会依次遭到黑潮的袭击,巨蛇深入腹地所带来的灾难,或许会毁灭整个人类族群,我不认为执政官会让我们安稳躲避……” “……” 雁归沉默无言,这就像一盘死局。 “不过,你会是安全的,龟龟。” 姜琳眉目沉郁,却又含着一抹笑意。 “不然庇护所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它总得装进去一些人,除了内城居民,剩余位置就是我们这些付出了粮食的外城人所有了,可以说是花钱买位置。就算没有我们这些大人的位置,但一个小孩总是挤得进去的。” 这是来自母亲毫无保留的奉献与牺牲,心中淌过一阵阵暖流,雁归觉得感动的同时,也开始担忧起据说一定会来临的黑潮。但她面上却不会表现出自己的忧虑,只安慰着倒: “放宽心,阿娘,不要自己吓自己了!黑潮还不一定会来呢,就像一直不降临的天灾一样,或许黑潮也是大人们骗小孩的把戏?” “我也希望……我是在骗你啊。” 姜琳笑了笑,她越来越觉得不安。 谁都知道,这并非是如狼来了的谎言。 她们只能心怀恐惧的等待…… 直至黑潮真的来临。 …… 直到那一日。 远方的黑山山峦泛起乌云般的雾气,无归边境的天堑与漓水湍急的河流都未能挡住巨兽翱翔天际的庞大身躯,九弦洲的边境城市一共有九座,九分之一的几率,这条黑潮的怪物选中了无归城,如同命运的牵引—— “请问,这次的黑潮是哪一种?” 无归城的执政官眉头紧锁,焦虑地问。 披着黑袍的男人简略回答: “是腐殖之蛇。” “……” 一时间,执政官都想骂脏话了。 他被发配到这种边境城市担任执政官就算了,无归城总算是出了一名天命之子,他也有了卓越的政绩,大概再混个一两年就能回去圣城的时候,却偏偏来了场黑潮! “真倒霉!” 执政官气急败坏道:“如果来的是界脉之花又或倒影之城,那就好应付得多,一个只要拦在黑山喂饱了它就会乖乖离开;一个只要不去故意去靠近,等它自己找到合口味的食物就会自行离去……却偏偏是腐殖之蛇!” 和只要用一些老弱病残喂饱了就会自行退去的界脉之花,还有喜欢自己寻找食物却只会吃最多十几个人的倒影之城不同,腐殖之蛇是最凶残也是最无法规避的黑潮! 面对它连躲避退让都不行,只能动用武力将它驱逐,不然它会吞噬一切前方的生命,永不停止!然而现在的九弦洲并没有能够对抗蛇的天命之子或御灵者,可谓是死局! 但对执政官来说,自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为身上穿着属于圣城使者的黑袍,宽大兜帽遮挡住面孔的黑袍人仍悠然坐在那里。 坐在无归城执政官的位置上。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位置被占据,反而低声下气弯下高傲的脊椎,苦苦哀求道:“您能帮帮忙吗?您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无归……哦不,黎城毁灭在黑潮之下吧?!” “毕竟这本就是属于您的城市,我只是代为管理,再过一两年我就会离开黎城不碍您的眼了,只求您帮一把手吧,黎叶大人!” 被称为黎叶的黑袍人抬起头,用阴影之下透着死寂暗淡的空洞眼眸注视着逐渐头冒冷汗的执政官,许久,他才重新垂下眼帘,收回如利刃般的森然视线,用漠然的声音回到: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节 “好啊。” 他随即询问:“黎城的守卫,有多少人?” 执政官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答道: “算上军队,2000多人……” 黎叶思考一瞬,残忍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2000人吗……就让这2000多人的军队加上所有守卫,一同去对抗腐殖之蛇吧。” “唉?不行啊,黎叶大人!” 闻言执政官倒吸一口冷气,他疯狂摇头连声到,他并不是在意这些人的命,只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上战场的只有普通人,哪怕两万人都不可能应对腐殖之蛇,不过是白费力气。 “如果2000人就能够抵抗腐殖之蛇,我甚至能从平民里再拉出多几倍的人选去拼命,我不在乎人命!但您也知道,普通人是无法触及天灾的,连碰都碰不到,不过是白白送死!” 黎叶抬眸看了他一眼,冰冷如利刃的气息混合血腥味刺得执政官通体发寒,他起身望向高楼亭宇之外,黑山那条不断蔓延过边界线的黑色雾霾,时间已然不多了,他冷声道: “我是说,让他们上战场对抗腐殖之蛇,并非是用于战斗,而是以食物的身份……将黑蛇喂饱了之后,我会负责将黑潮驱逐的。” 执政官沉默一阵,试图争取一番: “不用守卫和士兵,用普通平民行吗?” “不行。”黎叶回拒得干脆利落,“我需要黎城的守卫消失,或者说,我希望其中的某个人以自然而然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上,所以你只有这一个选择。要么我出手,你将守卫和士兵喂给腐殖之蛇,要么你自己想办法。” “……我知道了。” 来自圣城的执政官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不论是平民还是那些守卫士兵,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平等一样的低贱。只可惜,如果他能保下无归城的兵力,他的资历上又会添上光彩的一笔吧,以驱逐最强黑潮腐殖之蛇的名义,作为英雄被迎回圣城! “那就拜托您了,黎叶大人。” 他深深一鞠,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执政官面容上的焦虑恐慌终于慢慢地平和下来,既然黎叶大人愿意出手,那就再没任何问题了,他望着披着黑袍的男人径直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只一眨眼的时间视野内便失去了男人的踪迹,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这就是陛下的建立的黑塔,御灵者么……” 不过是好运到被陛下看中,收入黑塔收为下属,从而避免了死亡的终局一步登天的幸运儿。什么御灵者,不过是群被圈养在暗处的天灾之子!而且现下陛下已经不在了,黑塔的怪物们最后的栖息之地也快要保不住了吧。 要是他也能有那样的能力…… 鄙夷与嫉妒的情绪并未令执政官面露任何异色,因为他知道御灵者的能力千奇百怪,比起天命之子永远都是正面光明的能力,出身天灾的御灵者们能力甚至称得上是邪异。 而且,他也不需要做什么。 他只需要坐等黑塔的崩塌,然后作为英雄回到圣城,最后痛打落水狗就行了!这世上痛恨黑塔的人不计其数,又有谁能保下这块血腥味的蛋糕?只有一个,但符青云不会去做。因为,他才是最想看到黑塔陨落的那个人。 第12章 腐殖之蛇 巨蛇从黑山的另一头露出比巍峨山峰都还要巨大的蛇首,黑雾迅速蔓延,遮蔽住大半的天空,两只金色冰冷的蛇眸就算隔着朦胧昏暗的黑雾也依然清晰可见,就像高悬在山顶的太阳,之后这两轮太阳平地而起升上高空,所有能看见它的人都被它的浩大声势所震撼! 恐惧! 只有恐惧这一种情绪能滋生出来。 不能对抗、无法抵抗。 光是望见它,就能让人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恐惧在内心中深深扎根,被十七年的安宁时光抹平的伤痕再次裂开,溅出内里已经腐烂的血肉,他们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从来都没能忘却……面对天灾时的绝望啊! “黑,黑潮来了!!!” 诡异寂静的城市被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打破那充满了绝望与自暴自弃的氛围,瞬间整个城市都喧闹起来,哪里都是人们绝望的哭喊声,有人第一时间往庇护所的方向跑去,有人双腿发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救救我,救救我!我走不了……!” “别拿东西了,命要紧!!” “别管我了,你带着孩子赶紧走……” “快跑吧,如果庇护所满了的话——” 慌乱之间,不少人抛弃掉家里行动不便的老人,甩下跌倒在地爬不起来的妻子,甚至扔下嚎啕大哭恐怕会引来天灾的幼童。 明明在这个世界上,代表未来的小孩子才是最需要保护的存在,甚至九弦洲已将孩子的重要性写进了律法,但在生命威胁之下,人类自私黑暗的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谁都知道,庇护所的位置是有限的。 无归城的外城,是距离庇护所最遥远的位置,庇护所建立在城市最后方与明光城交接的一处悬崖内部,那是被挖开深入地下岩层的洞窟此时已经人满为患,踩踏事故层出不穷。 在原本用于维护秩序也是为了保留无归城武力的士兵们被派上战场之后,这里倒是空出了大量位置,但没人知道这一点。 其实他们并不需要去争夺的。 雁归原本是在屋门前看狗蛋他们玩耍、疯跑,她无比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和他们一起跑到郊外去,天上乌云滚滚的黑雾笼罩而来时,她才对所谓的天灾、所谓的黑潮有了深刻认识。 她认识到自己也是会恐惧的。 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这并非是因恐惧而升起的不受控制,而是仿佛空气都开始粘稠、气压都开始增大的压迫感。 “那个……就是黑潮?”她低喃一声,高昂着漆黑无光的瞳孔倒映不出任何东西,但她依然清晰无比地望见那只黑雾中的巨蛇身上,就像洪流倾泻一般涌下的天灾。 那些半透明混入了各种浑浊色泽奇形怪状的怪物轻盈落在地面上,它们的脊背或者像是脊背的地方延伸出半透明的线,连接进巨蛇身上密密麻麻的内腔之中,怪物们有的奔跑有的飞翔,迅速攀爬上黑山的山峰,如波涛汹涌的浪潮一般向人类的城池奔袭而来! 高空之上的巨蛇也在游荡、靠近…… 不、不行,她得自救……! 瞳孔剧烈收缩的女孩一把狠狠掐在自己大腿上,剧烈的疼痛让她表情瞬间扭曲起来,但也重新获取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不知为何在面对黑潮的时候,她受到的压迫感似乎比起其他人类要强烈得多,就像九弦帝死去的那天晚上,她感受到如深海坠落的窒息感一样。 在身体能够动起来后,她转身就跑,回到自己的家中,她的妈妈姜琳还呆在家里没有出来,身后有人焦急地喊她也没能将她唤回。 她浑身发抖地撞开大门,看见坐在窗户旁姜琳的身影,从那扇窗户能够看见黑山上的一切,不论是那只巨蛇还是潮水般的天灾。 姜琳就像陷入了梦魇。 她面色灰白,眼神空洞,神情泛着恐惧与绝望,如果此次降临的并非是腐殖之蛇,或许她还生得出勇气去逃跑、去保护自己的女儿。 但她的运气很差。 漆黑的巨蛇再一次来到她的身边…… 将再一次夺走她的家园! 曾经的她遇见了腐殖之蛇,便同时失去了父母,成为一个没有家的流浪孤儿,而这一次她又会失去什么?她抬着头呆呆望着怪物漆黑的身影,仿佛望见了深渊的色彩,仿佛再一次回到那天,被漆黑的巨蛇追猎的场景。 一个又一个人类被巨蛇养殖的天灾侵入身体,然后炸裂成一片血雾,又或者变成一只只嗜血的怪物,巨蛇居高临下俯览大地上如蚂蚁般逃亡的身影,它轻轻俯下身,就能吃掉一只猎物,这场逃亡终究是无望的,所有人都知晓路途的尽头并不是得救,而是更深的绝望…… 她的母亲被俯冲而下的巨蛇吃掉。 她的父亲在被天灾附身之后推了她一把: “快逃啊,阿琳……” 下一刻,就炸开成刺眼的血雾,粘在姜琳的身上、面上、眼睛上,那时才七岁的她又怎么可能逃跑呢?她没有动弹,呆呆地抬头,怀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仰望翱翔的巨蛇。 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她也记得…… 自己并没有死在那一刻。 她得救了,有人救了她。 “没事吧,小姑娘?” 一道身影挡在她的面前,挡住空气中飞扬的血雾与一瞬间涌上来的天灾,那是位身姿挺拔,一头长发束起了高高马尾的少年侠客! 他的手中握着黑色长剑能轻而易举斩杀所有靠近这一方界域的怪物,漆黑的巨蛇往下俯冲,姜琳害怕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但少年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一个轻跃便来到黑雾浓郁的空中,在这时姜琳才看见他的脸。 “别害怕,大哥哥会将怪物都赶走的……” 样貌俊秀的少年面容上挑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一边安抚怀里可怜无助的小姑娘,一边踏着空气不断跃进,这是姜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这片大地的全貌,和那只为她带来绝望梦魇的……漆黑巨蛇的全貌。 只一剑! 少年的长剑挥出一道剑风,重重劈斩在巨蛇的七寸处,一道极深的伤口瞬间刻印在的巨蛇身躯之上,黑色的血液大量溅出的同时,连带伤口周围的天灾都被一扫而尽! 伤口的血液流尽之后,露出森森白骨。 巨蛇冰冷的金色蛇眸中闪过明显的忌惮神情,可见它是有自我意识的,在少年准备在挥出下一剑的时候,巨蛇毫不犹豫牵着它的天灾浪潮逃进了无人能够踏足的漆黑迷雾里,少年随即落地之后,只能望而兴叹道: “我还真是弱啊……” 这只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但姜琳却仍记得那时陛下的表情。 少年掩下了自己一贯的轻佻笑容,沉静而哀悼般垂眸望向这一片被血色染红的大地,他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又是含着笑容轻松愉快的模样了。 只是他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变得决然,充盈了如破釜沉舟的信念。 他……符九弦,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尚且年轻的天命之子摸了摸怀中小姑娘的头,轻声道歉:“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怀中的女孩终于反应过来,泪水从她脏兮兮的脸颊流下,又被少年轻轻地拭去,姜琳会永远记得这一刻,哪怕绝望再次将她包裹,哪怕曾经将她救赎的陛下早早逝去,她也依然记得,那时的符九弦语调温柔,且坚定: “别怕,我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这个国家,和所有人……” “我向你保证,小姑娘!” …… 姜琳依稀听见耳畔有人在叫喊什么。 “阿娘——!!” 有人用力将她一推,眼前回忆的景象霎时消散,她身体一歪重重摔倒在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并非是曾经救赎了她的陛下啊,而是神情如孤注一掷的小女孩,与她那时一样才七岁的孩子,眉目间却依稀能看出她的坚决。 龟龟这孩子,和那时的陛下很像呢。 “阿娘,现在能听见我说话了吗?” 雁归将陷入恐惧封闭了内心的姜琳撞倒在地后,她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本来手脚都是发软的,现在更是失去了力气。 所幸姜琳看样子已经回过神来,不再继续沉浸于往日的梦魇,她赶忙道: “我们快点走吧,黑潮真的要过来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节 “……龟龟?”姜琳神情恍惚,她轻声唤出自己女儿的小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雁归倒是没时间和她啰嗦了,她干脆跑过去拖起姜琳的一只手臂,试图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然后逃命,同一时刻,狗蛋也扶起了姜琳的另一只手臂,一个九岁的男孩子可比她的力气大得多,两人勉强将脱力站不起来的姜琳撑起来,然后一同往门外磕磕绊绊走去。 “你什么时候跟来的啊?” 雁归有些纳闷,刚才她的心神全放在姜琳身上,倒是没注意狗蛋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我刚刚还在叫你呢,一直叫你,你也不理我,我就直接跟过来啦。”你居然真没注意到我啊?我的存在感有那么低? 狗蛋龇牙咧嘴的表情明晃晃都是疑问。 雁归讪讪一笑: “不说这个了,我们快跑吧。” 门外狗蛋的父母也后脚跑了过来,陈大娘甚至一个巴掌拍得狗蛋一踉跄,她生气地大声吼道:“我在叫你呢狗蛋,你没长耳朵吗?跑什么跑!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吗?!” 你自己还不是没听见人叫你吗…… 虽然这样想着,但雁归也清楚狗蛋跟着她跑来就是想帮忙,比起体弱的麻雀和家住得更远一些的驴蛋,也只有狗蛋会在这种危难时刻跑过来帮忙了,这让她不免心生感动。 看见她和狗蛋两人搀扶着姜琳,陈大娘和陈大叔赶紧挤走两个小孩子,干惯农活的两个大人一左一右好似不费力气地就撑起体型娇小的女人来,就快步往庇护所的方向跑去。 一向大大咧咧的陈大娘还一边跑还一边回过头,使唤跑起来比她还快的狗蛋:“狗蛋你带好龟龟跟过来,跟紧点啊,别跑丢了!” 狗蛋跃跃欲试拉住雁归的手,咧嘴一笑: “好嘞!” 第13章 腐殖之蛇 无归城的外城在靠近黑山的一端,而庇护所的位置则是在靠内的另一端悬崖之下,两者分别处在如南北两极的两个最远点。 一路上,外城之人疯狂涌向内城与外城相接的城门口,在原本平安无事的情景下,他们还能闲谈阔步城门的威严敞亮,但现在硬生生被挤在城门外进退不得,他们都恨不得把当初建城门的那个人拉出来打一顿了! “你特娘的咋把城门建这么窄?!” 雁归就清楚地听见她旁边有人这样叫骂。 已经跑到这里了,还让两个矮矮的小孩子在人堆里自己跑就不现实了,所幸现在姜琳已经能自己勉强站稳了,陈大娘扶着她挤在人群里,陈大叔便一手将自己儿子提起来夹在臂弯中,一手将隔壁的小姑娘架在自己脖子上,这样他还能空出一只手虚虚护住两个女人。 “龟龟抱好咯,别摔下去了!” 身材魁梧的男人爽朗笑道,可以见得他们一家子人都挺心大的,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自己抱紧,如果雁归真的只是个普通孩子,她觉得一个慌神害怕到极点的小孩连伸手的力气都不会有,更别说自己抱住了。雁归一边默默腹诽,一边死命抱紧男人毛茸茸的脑袋。 “嗯,我知道了,陈叔叔!” “多谢陈哥、陈姐……” 姜琳也虚弱地道谢。 陈大娘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这有什么!阿琳你也别见外,咱们都是十多年的老邻居了,往后还有可能成亲家,都是一家人!” 这话听得雁归是头皮发麻。 比起黑山那边正来袭的巨蛇和天灾,说不得还是这个话题更令她感到不适,甚至她的妈妈姜琳都只是微微一笑,沉默着并不反驳,她就知道姜琳也有了这方面的想法。 从姜琳的角度上来看,隔壁家的狗蛋身体健康性格开朗长相也好看,连父母都是好相处的性子,比起对雁归寄以厚望的雁禾,姜琳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活下。 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芸芸众生。 雁归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今年才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肯定是听不懂这些的,不过等她再大些能够自己做主了,就不需要在意这些口头上的试探了。 她不愿意的话,谁都别想逼她,她也相信雁禾不会将她嫁到一个普通人家里,毕竟他身怀极深的秘密,可能是个大…… 可能是个……大佬? 大佬个毛线啊!! 雁归骑在陈叔叔的脖子上,鹤立鸡群的她能看见更高更远的地方,她开始百无聊赖四处望去,城门口到处都人挤人,踩踏事故肯定是不少的,但波及不到他们。 最后,她回过头望向巨蛇所在的方向—— 这一眼就看得她心肌梗塞! 仿佛血液都被凝固,寒意从心底升起。 一队大约两三千人的军队穿过无归城不对外开放的小城门,身上披着她熟悉的甲胄往黑山奔行而去,他们的队伍与黑山上如潮水般奔涌而来的天灾比起来太过渺小,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去抵抗天灾,而是去送死的! 她的眼神很好。 但这一刻她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父亲也在队伍里。 雁禾披着甲胄的身姿她不会看错。 因为他在自己的心目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披着那身布满刀痕的甲胄,男人头也不回地奔向黑潮,如飞蛾扑火,雁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声音颤抖唤了姜琳一声: “阿娘……” “怎么了,龟龟?” 什么都不曾知晓的姜琳轻声问询。 “我,我看见阿爹了……” “禾哥?他在哪里啊,他过来了吗?!” 虽然感情逐渐淡泊,但作为丈夫和父亲的雁禾依然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看姜琳一瞬间像是放松下来,像是找到了避风港一样无意识安心下来的模样,雁归硬生生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吞了回去,不,不行的! 如果在这里告诉姜琳,她怕是会受不住打击直接崩溃掉,本来就因为黑潮中的巨蛇,她已经悬挂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这里可不是能让她安然倒下也不会有危险的地方! “……没有,是我看错了。” 她闭了闭眼,转过话题,避而不谈原本想说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雁归再不敢往黑山的方向看上一眼,她沉默地骑在陈大叔的肩膀上,沉默地望向无归城另一面她不曾踏足过的方向,沉默仰望灰暗沉闷的天空。 瞥见云彩中一抹一晃而过的虹色。 橘红色的飞鸟盘旋在人眼不可目见的极高天上,在昂着头的女孩瞳孔中留下有如微弱火焰的印痕,黑雾很快覆盖过来,覆盖过云层之上若隐若现的飞鸟,也覆盖住飞蛾扑火的两千多人军队,黑潮已经离无归城不远了。 所幸城门口拥挤的人们终于挤过了看似宽阔敞亮但真用起来却显得狭窄的城门,赶到了庇护所,在失去了驻城的士兵与守卫之后,庇护所也终于不用放弃掉一部分外城人了。 雁归他们来得较晚,只能呆在更靠近出口的位置,几人蜷缩在洞窟口的通道边缘,用石头堵起来的出口还能透过几缕雾蒙蒙的光线。 雁归依旧罕见的沉默,她环着双膝坐在姜琳旁边,凌乱刘海下无光的黑眸呆呆望向洞□□进的微弱光线和漂浮的灰尘,就这样望了许久,她才慢慢开口,用发涩的声音说道: “阿娘,我刚刚真的看见了阿爹。” “那,为什么……” 姜琳茫然一瞬。 那又为什么刚刚却告诉她看错了呢?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个会无的放矢的人,所以一定有什么缘故,不能让她在那个时候知晓丈夫的状况。她很聪明,第一时间便想到,或许当时情形并不理想,甚至残酷。 姜琳压着情绪,慢慢深吸一口气: “龟龟,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他在士兵的队伍里,去了黑山……” 如死一般的沉默开始蔓延。 连听见雁归说了什么的陈大娘都赶紧捂住自己不会看场合的傻儿子的嘴,生怕他在这种时候了还捣乱,听龟龟说的,雁禾大概率是得死在黑潮里了,这是谁都心里清楚的事实。 庇护所的环境是黑暗的。 姜琳再也不说话了,没人能透过黑暗看见她此刻的表情,也没人知道这一刻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是深感绝望地崩溃了,还是对失去了顶梁柱的未来开始感到惶惶不安? 雁归摸索着握住她的手。 入手感觉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本以为姜琳对雁禾的感情并不深刻,毕竟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但现在看来,她依然非常在乎自己的丈夫,哪怕爱情随着长久的分离而消退,也有着独特的依赖,雁禾对姜琳来说,是她失去所有之后重新得到的【家】。 姜琳,雁禾,龟龟…… 三个人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但现在……家的支柱,崩塌了。 “唉,阿琳,陈姐知道你现在很伤心,我一个粗人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好听话来,但你要知道啊,你现在可以伤心难过,却不能在这里倒下,别忘了你还有个孩子呢!龟龟今年才七岁,如果你倒了,你的孩子怎么办?” 陈大娘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安慰,但不论是姜琳还是雁归,本质上都是看似好相处,实际上却是永远与人保持一定距离的防备心很重的性格,别说交心了,就连安慰的言语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一种惹人烦闷的噪音。 “我知道。” 姜琳回答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很平稳,雁归听见她用极小的声音抽着气,就知道她并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显露在外人面前,这里有好几万的外人存在,说不得就会有一群人躲在黑暗里,听着她的悲剧,看着她的笑话。 而且,她现在能忍住,就证明她不会如雁归所担忧的精神崩溃了,明明在黑潮巨蛇的面前她甚至一再陷入过去的梦魇,而在雁禾死去之时,她却出人意料地显得坚强。 “还有龟龟,唉……你这孩子,也是藏得住话!”陈大娘的安慰在黑暗的环境里能让人听得格外清楚,也显得喋喋不休,“以后好好和你娘过日子吧,我们也会帮衬你家的……” 沉默到现在的陈大叔叹着气,打断她: “好了吧,别说了。” “嘿!怎么就不能说了?” 陈大娘抱怨一声,她努力压低声音,刺耳的言语却依然飘进雁归耳朵里,“我可是在安慰阿琳和龟龟呀,她们家也没个男人了,日后可不得给我们这些邻居帮衬着啊?如果能趁现在将狗蛋和龟龟的婚事定下来……” 果然,他人都是不可信的。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你好。 陈大娘所有的示好、帮助、安慰、甚至承诺下未来的帮扶,都是建立在她想要从这孤身的母女身上索取什么,雁归扯了扯嘴角,毫无笑意,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她紧紧握住妈妈的手,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排斥气息。 从今往后,她就得和妈妈相依为命了。 她的妈妈姜琳,是个足够坚强的女人。 如果雁禾还在,或许姜琳会因黑潮的来袭而崩溃倒下,因为过往的梦魇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但现在雁禾不在了,她却不再需要再担忧姜琳会不会倒下了……她不会的。 她不会的,因为她的女儿还在。 如果她也倒下了,她的孩子怎么办? 这是一个称职母亲的,天生的责任感。 柔弱而坚强的女人会接过丈夫曾背负的重担,为了自己的孩子继续走下去,过去的她或许会因为还有退路而停滞不前,又或者索求安慰,就算倒下也会有人在背后接住她。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退路。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节 不能停下脚步。 不能将自己的脆弱显于人前。 有一个这样坚强且称职的母亲,如果没有意外,她的孩子应该能安然长大吧。这真是件幸运、也是件非常不幸悲哀的事情啊…… 第14章 腐殖之蛇 “都叫你别说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陈大叔倒是看得明白,现在姜琳母女哪还有心情听你说话?人家和你很熟吗,需要你去安慰啊?人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你就不要去打扰别人了,让她们安安静静自己待一会收敛伤口不好吗,非要去揭人家的伤疤! “你叫我不说我就不说呀……” 陈大娘完全不服气,她大着嗓门准备和自己男人大吵一架,被她捂在怀里的狗蛋胡乱扑腾,几人闹了好一段时间才被闻声赶来的守卫呵斥到安静,但就算他们这里消停了,庇护所内其他人的声音也是不断传来。 整的一个地下洞窟,是没有隔音条件的。 “……龟龟,我只有你了。” 黑暗嘈杂的环境中,雁归依稀听见姜琳轻声哽咽地喃喃到,外表坚强的女人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仿佛拥抱最后一根垂下的绳索,也从拥抱中汲取能让她负重前行的勇气,她还有孩子,她只有孩子了。 雁归回抱她,微微闭上眼:“我在。” 这是比起空荡的口头安慰,更能让姜琳坚持下去的承诺与举动……她还在。 她们在地下的庇护所里呆了整整一天,等到外面一阵连着一阵的巨响与怪物的嘶哑叫声终于停下,等到巨蛇的嘶鸣与重物挪动的摩擦声逐渐远去,被封锁的洞口外透进的几率昏暗光线变得明亮,像是清晨的太阳终于升起。 无归城仅剩下的几名守卫驱散了洞口位置的人,他们小心翼翼搬开一角的石块探头往外看去,在确认了腐殖之蛇终于离去之后,转回洞穴深处迎来无归城的执政官,这才招呼了几个平民将封闭洞口的层叠石块推倒。 刺眼的清晨阳光投进黑暗的洞穴,执政官大人抚了抚沾染了灰尘的衣袍,雁归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她抬起头,看见了执政官高昂着头目不斜视从身旁走过,他的神情带着藐视他人的漠然与高傲,这样一个人会下令让足足两千多人去送死,也是挺合情合理的。 如果有机会…… “全部都出来,黑潮已经离开了!” 在执政官傲慢得像是施舍的示意下,一名幸存的守卫同样高昂着头器宇轩昂地向庇护所内的人喊道,或许他还以自己是在执政官大人跟前做事,作为执政官大人的亲卫从而避免了上战场的幸运为傲? 姜琳低着头抱着孩子,混在人群里走了出去,并不显眼,她的情绪实在太过低落了,连面色都如同生着病的惨白,能支持她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来源只有她最后的亲人,她的女儿。 与她那睚眦必报的女儿不同的是,她并不恨下达了让她的丈夫踏上死路的执政官,因为经历过黑潮袭击、经历过漆黑巨蛇的她非常明白,只是付出两千人的生命便能驱离黑潮,这样的牺牲其实非常的值得,而且…… “阿娘,我自己走吧……” 雁归有些担忧姜琳现在的身体状况,她承认自己其实对雁禾并没有太过深切的感情,他死去了,自己会伤心难过,却并不会哀莫大于心死,甚至还有心情去思考没有雁禾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之后,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没什么的,龟龟,别担心了。” 姜琳看似平静地将孩子放下来,从黑暗得谁都看不见的阴影角落里走到太阳之下,坚强的伪装也就随之披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层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离的盔甲,有人上来和她搭话她也面无表情却有条不紊地应答上一两声,然后接着牵着孩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被她敷衍过去的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她有可什么高傲的啊?” “你别去惹她,没听说她家男人死了吗……” 那人顿时幸灾乐祸:“呵,原来是死了男人啊,这就难怪她顶着张死人脸了,我看她没有了丈夫以后怎么过日子,我不生气我就等着看她姜琳的好戏,没有雁禾她什么都不是!” “没了雁禾,这姜琳以后可得吃苦头咯。” “这就是报应,叫她平日里……” 悉悉索索背后的闲言碎语听得雁归心生烦闷,甚至想转头去揍那些八婆一顿,可惜她今年才七岁,怕是得被那群中年妇女吊起来打。 不过看她们幸灾乐祸的样子,怕是暗自嫉妒姜琳很久了吧,毕竟姜琳每天就是在外城做个半天的轻松活计补贴补贴家用,生活轻松又愉快,男人赚钱给力性子也好,家里不缺钱也不缺粮食,可不就得遭人妒恨嘛。 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雁归如此作想,虽然对于一群只会在背后说闲话的小丑,她也不准备宽宏大量就当自己没听见就是了,她就是这么的小心眼,背后报复的手段她也不缺,无外乎是半夜里柴房着了火,家里孩子被人闷头打上几顿。 此事暂且不提,她们终于回到了家。 家中一切依旧。 只离了人一天一夜,连灰尘都不曾覆上。 但也只过了一天一夜,这个家就缺少了最重要的顶梁柱,让人不得不叹一声世事难料。 回到家的雁归还来不及松懈一瞬,便看见姜琳飞快关上了大门和窗户,她的表情有些奇怪,苍白着脸隐隐含着怀疑之意,待门窗关紧之后,她回过头掀开床上的被褥,紧接着撬开木制的床板—— “阿娘??” 雁归惊讶一声,然后便被床板下面隐藏的事物震惊了,那是层层叠叠码在一起的鼓囊袋子,乍一眼看去足足有十多个,她眼睁睁看着姜琳打开那些袋子,里面装的竟然全是这个世界的钱币!有铜有银,甚至还有几个袋子里装的是边境城市根本用不上的金币! “果然……” 姜琳低喃一声,她仿佛早有预料,又面无表情将床板按了回去,将被褥重新铺好,雁归对自家竟然有这么多钱藏着表示震惊不已,原本她还对失去了来自父亲每月入账的大笔收入后,为往后该如何生活而烦恼,现在不用了。 “阿娘,这些钱币哪里来的?!” “是你阿爹留下来的。” 姜琳慢慢坐到床沿边上,坐在一堆钱的上面,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垂着眼帘紧抿着嘴唇,让人分不清她现在是在难过还是在沉思:“在他去送死之前,他在这里留下了这些。” 果然……雁归也想说这个词了。 能拿出这么多钱币的雁禾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守卫?又或者说,能穿行于黑山与迷雾的男人,真的会坦然接受一道送死的命令,然后心甘情愿去往战场,担当黑潮之蛇的口粮? 屋内不约而同静谧了稍许。 两人都不约而同心怀犹疑。 “我和你阿爹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挺有钱,而且长得很好看,是我喜欢的那种,在无归城的单身守卫里,就他好看得鹤立鸡群,可以说,我是对他那张脸一见钟情。” 像是在自言自语,姜琳声音平淡地叙述出她与雁禾之间的往事,“当初我才十五岁,育幼院的女孩子十五岁就会被嫁出去,我不想被随便嫁给一个男人,也不想被内城的某种人看中,然后花上一笔钱将我买回去,就想了个办法,自己找个看得上的男人嫁了。” “我在无归城的城门口,第一眼就看中了他,禾哥看起来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他不像是这种小城市能够养育出来的人。他会随手给路边的流浪老人一枚银币,就像只是随手递出了一个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那天,我看到了他,鼓起勇气上去问他‘你成亲了吗?’……” 姜琳苍白的面上勾勒出无意识的笑意。 …… “喂!” 十五岁的女孩有些局促且突兀地唤住城门口的守卫,男人回过头,用冷漠的眼神望向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孩,他长相俊朗,气质清冷如刀,与其他人看起来都不同,女孩被他注视着就觉得越来越紧张,她慌乱地脱口而出: “那个,你成亲了吗?” 陌生的男人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低下头静静看了看女孩,女孩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个男人一看就是那种高冷型的,但或许男人只是反应慢半拍? 他眨了眨眼,慢慢摇头,依旧不语。 “我也没成亲呢!” 女孩下意识傻笑了起来,就像十五岁这个年龄还未成亲,是一件令她感到快乐的事情一样,她接着说道,“那……你可以和我成亲吗?” 这样的话语,已经付诸出她毕生勇气了。 男人像是认真想了想,他简略地问: “你的名字?” “我叫姜琳!” 男人漆黑的瞳孔微不可见地一颠: “姜……你是周月城的人?” “难、难道你看不上外城人的姑娘吗!” 她的目标本不应该是内城人,在无归城如果要一名内城的居民想和外城人成亲,就得搬出内城去往外城居住,虽然户籍不变,但原本的地位肯定是保不住的,想到这里,女孩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下来,她也终于冷静下来。 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看上她。 但男人依旧是摇头,却道:“好。” 女孩有些费解:“什么……好?” 男人用那双充盈了冷漠、与不知为何越是注视便越会让人感到害怕的漆黑双眸静静注视着她,他是一个表里如一都显得冰冷如刀的男人,但在此时,他那面无表情的俊朗面孔慢慢浮现细微的笑意,这一笑让他整个人都像冰冷的雕像活了过来,他简洁回应道: “成亲,我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还剩明天一章就能结束腐殖之蛇,写得好憋屈啊! 最后一个篇章就是龟龟获得金手指的时候啦,十二岁,命运开始的地方,也是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终于向她完全敞开的节点,虽然有点小虐,但后面就是爽文,我要写金手指!该有的都会有!! 第15章 腐殖之蛇 雁禾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从初见时,他看起来是一个冷漠得仿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独行者,周身都萦绕孤身一人如刀剑锋芒的森然气息,令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 但在相处过后才能知道,对于他亲近的人来说,其实他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或许只是伪装,至少在姜琳和孩子面前,他并未显露过自己如刀锋舔血般的本性,他将自己变得普通、温和而冷静,仅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锋利。 他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不喜欢和无关之人交流,就像自带一种旁若无人的淡漠,这种骨子里透出的漠视感无形之中劝退了大量狂蜂浪蝶,也为他的妻子引来了大量的妒恨。 他并非是没有缺点的。 比如说他那神秘的背景,神秘的身份。他常年不着家,只留下孤儿寡母独自生活,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无法弥补的缺陷。 毕竟就算他离开了家,长年在外,也会留下大量的金钱供家里使用,无归城的粮食补给也从未缺少过,比起其他人家里的丈夫,雁禾可以说是最优秀的那种了,谁又能忍得住不用伺候男人还有钱花的好日子的诱惑呢。 最初姜琳是真的喜欢他。 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富有,从而喜欢上他这个人,一个从育幼院出来的孤儿最看重的不就是一个平安稳定的生活、一个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吗,雁禾还多了一个长得好看的优点。 在最初的喜欢逐渐冷却之后,余下的便只有习惯,他会是这个家的丈夫、父亲。 虽然他一直缺席。 直到陛下仙逝,他逐渐有了转变。 变得更加沉默孤寂,仿若随着陛下一同躺进死亡的墓地里,他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死寂的眼神摇曳微弱的火苗。 他终有一日会离去的吧。 不论是随着陛下死去,还是悄然离去…… 不过,现在细想这些,也是晚了。 “就这样,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节 “对啊……” 姜琳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她轻轻点头,嘴角溢出的些微笑意逐慢慢消退,“有了这些钱币,至少我们不用为往后的生活而担忧了,再过一段日子,圣城应该还会为战死的人家里发放一定的抚恤金,如果有可能的话……” 她的眼神荒芜,话语未尽,之后的言语她不准备跟自己的女儿说清楚,为丈夫收敛尸身这样的事情她自己去办就好了,虽然更大的可能是尸骨无存,还有另一个可能…… 就更不能告诉龟龟了,哪怕她生有宿慧。 而雁归眼神闪了闪,她也不打算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姜琳,因为无论她说还是不说,结局都已经注定,雁禾已经死了,还不如让姜琳就这样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将雁禾忘掉。 这便是殊途同归了。 “好了,我现在要出门去请葬仪屋过来,你是呆在家里呢,还是和我一起去?”姜琳面色苍白地起身,该做的后事还需要好好办理。 雁归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去了。” 等到姜琳出门,她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 这是几年前雁禾随手给她的。 今天的这个时间点,她终于见过了这个世界这个国度所使用的货币到底长什么模样,铜币她见过,银币倒是没过多注意,而刚刚她看见那些袋子里的银币,和她手里这枚平日里还拿出来把玩过的银币有些不太一样。 袋中的银币上,雕刻了九弦帝的象征,也就是他的天命能力化作的长剑【除恶】;而雁禾给她的这枚,正面铭刻了黑色荆棘的圆环,与内里一片纤长叶形的刻印,另外一面黑色荆棘中央是一个下笔锋利如刀痕的【黎】字。 …… 而出了门的姜琳脚步稍顿。 她望向黑山的方向,那里除了一片刺目的血色之外,还有一大块被黑潮的巨蛇压塌扫出的裸露大地,山石崩塌、大地凹陷,她并没有告诉龟龟她与雁禾所有的往事,比如…… 十五岁那年的初见,是她的谎言。 她第一次见到禾哥,是十二岁才对。 这是连雁禾都不曾记得的相遇。 毕竟那只是一个路过的,偶然的相遇。 那是符九弦陛下的大赦之令执行时间。 随着周月城被迁徙至无归城的流民挤挤攘攘塞满了内城的整条主干道,十二岁的女孩也是其中的一员,她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抹了厚厚一层污泥,瘦小得和一只猴子差不多。 离开了生活整整十二年的家园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女孩警惕如惊弓之鸟,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她警戒的目标之一,她孤身一人,只是个不起眼的流浪孤儿,强打精神的模样像只瑟瑟发抖又张牙舞爪的小猫。 她心中警惕,却也有晃神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沉重的推力,女孩一时不察重重摔倒在地,手肘上磨出一道道血痕,她慌乱地回头望去,背后是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 只是看见他,便让女孩将差点脱口而出虚张声势的叫骂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她认识男人身上的黑袍,那是圣城使者大人才会穿着的款式!在周月城大赦之令宣达的时候,在这无归城登记户籍的时候,她都看见穿着这种黑袍的人站在最前面,地位有多高不需多说。 男人轻描淡写地垂下眼眸看了她一眼。 也只是看了这一眼罢了。 就如看见一只脚下爬过的蝼蚁,不值一提。 而女孩从摔倒的位置抬起头,能看见男人的脸,怎么说呢,那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却冷冰冰显得生人勿近,但这样的脸或许只是看见过一次,她就再也不会忘掉的吧! 在女孩看来是一名来自圣城大人物的男人迈开长腿从她身旁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交集,男人不会记住他不小心在路上撞倒的小乞丐是什么样子的。 但女孩却会一直记住那个长得好看的冷冰冰的大人物,她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注意到男人一路走过去,所有人都在为他让路。 那是仿佛无意识往旁边挪上一步为他让行的诡异状况,不论是正在说话的人还是垂头思索着什么的人,又或者如她一样不小心摔倒的人,就连那不小心摔倒的人都是下意识往旁边人堆里滚了半圈,硬是为男人让开了通行的道路。 这样的情形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姜琳始终记得这一幕。 直至十五岁的她,在无归城的城门口再一次遇见这个男人,此时他褪下了圣城使者的黑袍,穿上了这座城市守卫的甲胄,男人脚步停在一位瘫倒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老人面前。 他一如当年的垂眸,望了一眼老人家。 却并没有如当年那般径直离去。 他弯下腰,递了一枚银币给衰弱的老人。 看到这一幕,马上就要满十五岁,一到年龄就得被育幼院随便嫁出去,已经无路可走的姜琳头脑一热,就跑上前叫住了他: “喂,你可以和我成亲吗?” 往后的雁禾并不曾知晓,自己与妻子还有这样一段插肩而过的往事,他在所有人的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普通人的表现,身世是出身圣城被贬低到这里的罪人之子,因为有人特意关照而得到了守卫的工作,性格偏向温和,却不喜欢与邻里外人打交道,常年不在家。 除此之外,除了长相好看且有钱之外,他并没有什么于他人不同的特殊之处,而姜琳也从未提起过,她曾见过自己的丈夫披着高高在上的圣使黑袍,不同于普通人的一面。 所以……雁禾是真的死去了吗? 姜琳无法否认有这样的可能,却并不想怀着一份注定不会实现的期冀活下去,雁禾在家里留下了足够她和龟龟生活的金钱,就代表他完全没有想要再回来,不论他是真的死了,还是现在仍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他都抛弃了妻女,抛弃了过去的一切。 所以,就当他真的死了吧。 …… 巨蛇肆虐的战场,血肉模糊的大地遍布了爬来爬去奇形怪状的天灾与死者的残肢,黑山的山峦被巨蛇游走的动作硬生生开垦出深刻平坦的狭道,直通无归边境之外的迷雾。 战场唯一的幸存者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甲胄褪下,随手扔到地上,他站在天灾的族群中,站在巨蛇正下方正在大快朵颐的食场中央,身上还沾大量同类的血液,却仿佛并不存在一般。 所有天灾都不约而同无视了他的存在,无意识为他空出一片净土,巨蛇不断滑动的庞大身躯也如恰巧地避开男人停留的界域,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如旁观一场血腥电影一般,漠然注视着一切的进行,直至盛宴结束。 所有人都死去了,只剩下他一个。 他停留在战场上,在等待着什么。 高高的天空被黑潮的黑雾完全遮蔽,看不清远方,但那一抹如火焰般绚烂耀眼的虹色瞬间穿透黑雾与风暴,从天际划落而下的身影就像一颗燃着烈焰的陨石,男人低声道: “终于来了。” 虹色如火焰的身影下坠速度极快,以令人反应不及的速度瞬间正中巨蛇弹起不及的庞大头颅,随着一声凄厉怨恨的嘶鸣惨叫,遭受到突然攻击的巨蛇一只眼睛位置仅剩下了一个恐怖深邃的血洞,它的一只眼睛被啄瞎了! 一击即中之后虹色的身影又飞快升高至极高的天空,远离了黑雾抵达雪白云层之上,巨蛇牵着它的天灾们用仅剩的独眼怨恨地盯着天上那抹瞬间逃离到极远方向的虹鸟。 在它的控制下被套着狗链的天灾们钻回自己在巨蛇身上连接的内腔中,微微冒出头用同样怨恨的眼神探向那逐渐远去的、飞往迷雾区域的天敌,那只令人憎恶至极的虹鸟! 巨蛇收拢了它的天灾,乘着黑潮之雾同样飞了起来,往迷雾的方向紧追不舍,由此,这一次的黑潮终于离开了人类的国度—— 前方作为牵引的虹鸟发出少女清澈声音: “腐殖之蛇追上来了吧,黎叶大人?” “跟上来了,只要你将它带回蛇窟,你这次的任务就完成了。”不知何时乘上虹鸟背上的黎叶收回自己望向身后那座飞速远离的城市的视线,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寂寥,却更多的是孤注一掷般的坚韧,他绝不会回头。 “哎?不需要我将您送回黑日城吗?” 虹鸟语调欢快,且跃跃欲试。 “不用,你的任务是看守腐殖之蛇与它的地脉源头,不要本末倒置了,翎叶。”黎叶的声音毫无波澜,却有些心不在焉:“这一次你的迟到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将扉叶送去了北地去吗,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不是信使。” “……好吧,我回去就是了。”翎叶长长的鸟脖子一缩,连漂亮的翎羽都因沮丧而垂下,她嘟囔道:“我还是更喜欢信使的任务啊。” “你要始终记住,翎叶,你是【十日】的一员,而不是那些荒野信使的一份子。” 黎叶皱起眉:“还有……离扉叶远一点。” “这不行,我很喜欢扉叶啊,啾!” 比起不能再做信使,孩子气的虹鸟似乎更在意自己还能不能和扉叶做朋友,但扉叶那人…… 黎叶本不愿评论一名年龄尚小的同伴,但说真的,扉叶真不是一个好东西,也根本不像一个小孩,他是个肆意妄为的疯子,他手中的刀锋不知何时就会劈向任何人,哪怕是同伴! “因为很有趣啊,你染着血的样子。” 这是黎叶亲眼所见,那个比他女儿还小了几天的男孩笑嘻嘻地突然背刺了与他同行了好几个月的同伴,并饶有兴致地吐露出他那荒谬的背叛原因,只是因为觉得有趣,他就这样做了。 那是个怪物一样,不可理喻的疯子。 “听话,翎叶。” “啾啾啾——!” 虹鸟乱叫一通后,头顶翎羽垂得更低落了。 第16章 界脉之花 天灾,黑潮,似乎离人世很远。 但黑山上仿佛山峦被硬生生劈成两半的沟壑提醒了所有人,这个世界的绝望之处依旧存在,只是无归城这唯一一座九弦洲从未经历过天灾的城市在履历上也太过醒目了些。 是的,自九弦帝仙逝之日起,到现如今的又一次天灾纪年,整整十二年,除了那唯一一次黑潮,无归城竟未曾降临过任何一场天灾! 这是不可思议的、仿佛被神眷顾的奇迹。 这座奇迹之城正在筹备第二次圣选典仪。 毫无疑问,至黑潮之后的又几年的安稳日子,是由第二位不知何时诞生于这座城市的天命之子带来的,自简星澜殿下诞生之后的第二位天命之子,一时之间轰动了整片九弦洲。 现如今不知第几次的天灾纪年,第十二年初,整个人类国度诞生的天命之子连带符九弦殿下不过六人,还有两人是九弦帝陛下的族裔后代,还是比较特殊的双胞胎。 此时大多数其他城市都沦陷在天灾的黑暗与绝望之中,对这些苦苦支撑的城市来说,连诞生一名天命之子都是一种无望的奢求,更别说同一座城市接连诞生两名天命之子了。 无归城是这个纪年唯二的奇迹。 第一,当然是恢复天命的符青云殿下了。 而在圣选典仪的再一次举办之前,雁归得准备参加一场突如其来的婚礼,这一次的圣选典仪与她没有任何关联,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刚满十二岁的外城小女孩罢了,对她来说还是麻雀说的她要成亲了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麻雀比她大上三岁,在她今年十二岁的时候,麻雀已经是十五岁准备嫁人的年龄了。九弦洲的女孩到了十五岁便是待嫁的好时候,如果到了二十岁还未成亲,就会被随机分配给同城的单身汉,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将自己拖到二十岁,毕竟剩下的男人都各有各的缺陷。 麻雀也是自然。 十五岁的少女原本稚气的面孔也逐渐张开了,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却难掩她的清丽,外表看起来和林黛玉差不多的麻雀实际性格还是与小时候的娇气相差无几,当然了,她优越的外形条件也足以支撑起她的小傲娇。 在面对小伙伴们追根究底的询问,麻雀笑得没心没肺,她表示自己无所谓,“反正长大了就要嫁人嘛,听说对方家里的家境不错,长得也还行,那就可以了,我们外城人还能找到多好的人家啊,能凑合就行了呗。” 如果麻雀出生在现代,保不准就是个标准的渣女,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在没有天帝在位的时候,人类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多岁,且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突然降临的天灾失去性命。 每一次天帝陛下登基后的时间,都是人类仅有的喘息与恢复的机会,然而,自白鹭帝逝去过后,这个世界经历了长达三十多年的天灾纪年才迎来新的天帝陛下,但九弦帝登基不过十年便突然暴毙,短短十年的安全时间根本没能让本就损失惨重的人类恢复过来。 现如今九弦洲的人类剩余人数不过百万。 毫无疑问,人类已经濒临灭绝。 这百万人的后代也体质虚弱十不存一,这个世界生不出能让人谈情说爱的土壤,连人类的延续都岌岌可危的现在,也没有太多供人挑拣选择的余地,差不多就凑合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7节 驴蛋八卦道:“但我听说,是那家的小子自己看上你了才让家里人来提亲的?” 麻雀粲然一笑:“那不是更好吗,这样我以后就更好过了。其实要不是你年龄比我小,嫁给你比嫁给一个陌生人要好得多,至少日后如果你欺负我,龟龟狗蛋会帮我揍你!” “算了算了,那我还不得天天挨揍,我可受不了你的脾气,也是龟龟性格好,换我早不带理你了,我以后妻子要娶个听话的……” 胖胖的驴蛋飞快摆手,那挤眉弄眼嫌弃样子令麻雀气得要命,她气呼呼的转向雁归,熟练地嘟起嘴撒娇道:“龟龟你看他!” 雁归觉得自己的修养还是挺好的,别说娇气的麻雀了,她平日里不过就喜欢撒撒娇,不是什么大问题。反而是驴蛋,他这个出口爱嘲讽的坏毛病也该改改了,从他试着出去做工接二连三嘲讽了管事从而被辞退无数次的光辉事件中就能得知,他那张嘴有多能得罪人。 “驴蛋,别瞎说,跟麻雀道歉!” 驴蛋也是没脸没皮,他嬉笑一声: “哦,行吧,我错了我错了。” 没救了,这人没救了,还是埋了吧。 “那你的名字,家里取好了吗?” 雁归摇了摇头,无奈转移话题,她问的是麻雀的大名,都要嫁人了总不能还顶着麻雀这个小名出门吧,无归城的女孩子长大到有了婚约的时候才会拥有大名,而男孩子在十二岁左右就需要出门试着工作了,也需要个大名。 “当然了,不过……” 麻雀坐在婚约者家里送来的梳妆柜前,照着昏黄模糊的铜镜为自己戴上花饰,她身上穿着红色的嫁衣,在这时她才真的像是一个待嫁出闺的新娘了,她对镜中的自己得意一笑。 “等到婚礼那天,我再告诉你吧——” 驴蛋嘀咕一句:“还挺会卖关子的……” 麻雀气得一拳捶在他脑袋上,可惜身体一向虚弱的女孩没多大力气,反倒是驴蛋动作夸张就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飞速往门外窜去,还一边跑一边喊:“麻雀打人啦,麻雀打人啦!” 娇气麻雀都差点气哭了:“龟龟,你看他!” “我也没办法呀,等狗蛋从铁匠铺回家了我让他去揍驴蛋一顿给你出气好了。” “嗯嗯,到时候一起打他……” 得到承诺的麻雀破涕为笑,她眼珠一转: “话说,你到底选哪个啊?” 侧着头托着腮的麻雀表情饶有兴致:“如果是之前的话,我倒是更偏向驴蛋,他家里有钱嘛,就算在外面找不到活干,也可以回家继承他家的木材店。不过现在狗蛋不是去了铁匠铺当学徒了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反正也不像之前那样驴蛋有绝对优势了!” “……” 你怎么也开始八卦起来了啊,她能说她谁都不想选,只想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吗?不过这样的话雁归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出口,这个世道也绝不会允许她孤身一人,要是真拖到二十岁随机分配,还不如现在选一个熟悉的呢。 “我不知道啊,看阿娘怎么说吧。” 雁归摊手,反正她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婶婶肯定是更喜欢狗蛋的啦,论长相狗蛋可赢定了,就是家里穷了些,不过如果他日后能成为铁匠的话,我也支持你选狗蛋,他长得好脾气也好,够听话,不像某个胖子……” 雁归看了她一眼,冷不丁道: “狗蛋给你的糖好吃吗?” “好吃呀。” 麻雀也不慌,她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已经被狗蛋的糖衣炮弹收买了,谁让不论是狗蛋还是驴蛋家里都有意和龟龟结亲呢,驴蛋那家伙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脾气,倒是狗蛋已经学会了收买人心,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龟龟啊。 雁归斜着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个世道可太艰难了,她一个普通人想要出人头地也太艰难了,要说金手指她没有,曾经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也开始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她在不可避免地融入这个世界的同时,也不可避免随着时代浪潮随波逐流。 她终于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 除非她远离人群,否则就避免不了受到这个世界规则的束缚,比如说早早的嫁人。她想要抗争,又不知与何抗争,在了解到自己真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弱者的时候,妥协也就成了她重新预备的方案之一,如果她最后必须得嫁给一个人,狗蛋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敛去思绪,雁归最后理智地回道: “我今年才十二岁,不急。” 她还是个孩子呢,如果非要结婚,她选择十八岁成年之后,这是她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底线。她这次来找麻雀不过是为了问清楚她的婚期,有驴蛋搅和着,倒是忘了来这里的原因。 “对了,你成亲的具体时间是哪一日?” 麻雀疑惑道:“姜琳婶婶没告诉你吗?” “我想亲自问你,不行吗……” 面对这样的回答,麻雀被哄得喜笑颜开: “是二十日之后,圣选典仪的三天之前!” 二十日后,天灾纪年的七月二十三日。 身穿鲜红嫁衣的新娘对自己的婚礼并不热情,也不在乎自己陌生的丈夫,她只是喜欢看自己身穿漂亮红嫁衣的样子,等婚礼结束,这件借来的嫁衣就得还回去了,麻雀望着镜子中模糊的自己,忽然如以往一样撒着娇: “龟龟,那天婚礼上我想要你做的花环。” 雁归微微一愣,麻雀还是这样啊,从小时候到现在她都做不来精细的手工,不过这是她一生仅有一次的婚礼,还是依了她吧。 她便也一如既往地,纵容般回到: “好。” 只不过,她却未能看到身穿红嫁衣的麻雀将手递给她的丈夫,笑得娇气鲜活的样子。那一日,黑色的火焰点燃了大地与花的脉络,少女穿着红嫁衣,被黑色荆棘刺穿了胸膛,蓦然死去。 第17章 界脉之花 这一日,风平浪静、天光晴朗。 雁归一大早就领着又因嘴贱被辞退回家的驴蛋赶往了城外的小山坡,夏天生长遍地的野花被太阳晒得打焉,但她还是一点一点从中寻找出坚强的有精神的花朵,慢慢编织出一个漂亮的花环,今天便是麻雀成亲的日子。 她与麻雀约定了,在婚礼的这一天,会为她带去一个花环,雁归抹了抹额间的汗水,总觉得有隐隐不安的感觉,她侧头看了一眼嘴里叼着根草百无聊赖坐在草地上的驴蛋一眼。 看起来胖胖的少年悠哉悠哉的模样让她有些不爽,尤其是她自己忙得满头大汗,而驴蛋就坐在那里安逸的歇凉,她憋着气,喊道: “走了,回去了,驴蛋。” 今天是麻雀的大喜日子,不宜见红。 但过了今日,就是你驴蛋的死期! 她自己是打不过也追不上驴蛋的,但拉上狗蛋就是如爸爸打儿子一样轻松了,谁让驴蛋虽然常年被追打锻炼出了极快的跑速,但身体力道连带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完全比不过已经在铁匠铺当了整整一年学徒的狗蛋呢。 不知道自己又预定了一顿毒打的驴蛋吐掉嘴里的草根,‘哦’了一声,他站起来跟在雁归身后,作为一个保镖,他那胖乎乎看起来一个能顶两个的身材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外城四通八达的复杂巷道,走着走着,驴蛋忽然停下脚步并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他又神情略显困惑地嗅了嗅鼻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龟龟,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是这个?” 雁归晃了晃手中的花环,她有些疑惑: “你的鼻子什么时候这么灵了!” “哎呀,不是野花的味道,而是……” 要说味道,只是短短的一点时间,雁归便闻到了驴蛋所说的那股香味,那是与带着苦涩清香味道的野花截然不同的,充盈了甜蜜诱惑的味道,还泛着一点点莫名的铁锈味…… “这个味道好奇怪,虽然挺香的。” “是吧?” “是什么啊……回去吧,婚礼要开始了。” 但是,好像忽略了什么,忘记了什么。 无形的花香在根脉还未延伸过来之前,便乘着风飘落至人类的城市,与突如其来的腐殖之蛇不一样,这一次的黑潮有些纤细温柔的前奏,虽然花香中仿若幻影的精神影响让许多人都忘却了它的存在,但总有人注意到。 若隐若现的幻觉之中,连周遭的声音都变得若有若无,“等一下,驴蛋,你说得对……” 确实……有哪里不对劲。 雁归在离开这条阴暗巷道的最后一刻停下脚步,这是一条漫长崎岖的巷道,不走到最后一步,是看不见外面阳光明媚的景色风光是什么样的。她走到了尽头,所以看到了…… 持刀的士兵像驱赶羊群一般驱赶前方约数千人的人类,这些被驱赶的人神情恐慌、茫然无措,甚至有想到反抗却被毫不留情击倒砍伤之人,而更后方还有更多的人被驱赶而来! 看被驱赶的人群穿着,他们全是外城人。 她的身后,驴蛋用压低的气声问询: “……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雁归缓缓伏低身子,一步一步地后退,试着将自己退回巷道的阴影里。 “但看样子,那些出自内城的士兵准备将我们这些外城人驱赶至某一个地方,看方向应该是城外,不论他们想做什么……” 驴蛋迟疑道:“我们是躲起来还是逃跑?” “都不行!别忘了,我们的家人肯定也被控制起来了,首先我们得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试着找一个落单的士兵问问看吧。” 如果运气好的话,碰见一个落单的审问一番内城那位执政官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运气不好被抓住了,那就先混进人群里…… “嘿,你们两个——!” 身后传来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蹲在地上的十二岁小女孩缓缓转头,她面上的表情从如成人般的凝重无缝转换成与巷外的外城人们差不多的茫然无措与畏惧。 驴蛋是不需要她操心的,他本就被这一惊吓得满脸青白,他们的身后,四个手中持刀的士兵面色阴沉站在那里,其中率头的那人一把拎起瘦弱矮小的女孩子,他嗤笑一声: “怎么,是想逃跑吗,小鬼们?” 这运气,简直糟透了。 …… 身穿红嫁衣的新娘托着腮等着同伴为她带来最后的礼物,她照着昏黄的镜子,望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身后人来人往的忙碌着,她一向沉默寡言的母亲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吉时也将到了,便大气不敢喘地小声道: “该上轿了,阿漪……” “不行不行,我还要等龟龟呢,我们说好了的,她会为我带来一个花环,我会将我的名字告诉她,我得等她回来,很快的……” 麻雀摇了摇头,她一向娇气且固执,平日里家里人又从不敢打骂她,就只能事事都依她所想了,不过今天并不是她能任性的时候,她可以等,家里和亲朋好友或许也可以等。 但新郎那边等不了。 她的母亲阿欢都快急哭了:“阿漪你就别任性了,等到了那边再等龟龟也不迟啊!” “如果耽误了你的婚礼,龟龟也会觉得不安的,你也说了,她很快就会赶回来的,我们就先走一步……”在这边帮忙的姜琳也连忙劝说起来,可不能因为她女儿的姗姗来迟耽误了婚礼的吉时,要这样阿欢可得恨死她们家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8节 只不过龟龟去得挺早的,还有驴蛋跟在身旁,怎么会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归来? 面对他人的劝说,麻雀仍固执地摇头: “他们等不了也得等,我要等龟龟回来。” 她有种冥冥中的预感,如果她不等了,或许就真的没有再见的可能了。遥远而绮丽的花香中,她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明朗的天空,远方一缕黑烟徐徐升起,内城的方向似乎传来兵戈斧击的声音,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 “外面发生什么了?” “好像有人在惨叫……?” “那个,谁出去看看啊?!” “嘿,你让别人去看,你怎么不去?” “……” 心生不安的新娘从座椅上起身,她提起沉重的裙摆准备亲自出门去看一看,但禁闭的门扉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惊得屋内人仰马翻!闯进屋的是一队身上穿着无归城守卫制式的甲胄,手中提着森冷长刀的士兵! 他们动作粗暴,像拎鸡一样地将一个又一个屋内胡乱躲藏的女人提起来丢出屋外,完全不顾这里是一位待嫁新娘的闺房,在女人们惊叫连连的同时,也有会看眼色的自己就摸着墙边出去了,总比被人丢出去的好。 穿嫁衣的麻雀在出门时差点被慌乱的人群挤倒在地,此时此刻作为新娘的她已不再是婚礼的主角,而是一场不知为何的动乱之中微不足道的小小配角,哪怕她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你们想干什么?!” “放开我的孩子,放开他!” “不要推了不要推了!有人摔倒了——!” “好痛,我的手!你们这群疯子!!!” “呜呜呜……阿娘你在哪……阿娘……” 无数人都被冷酷的士兵们强制推撵着往一个方向过去,如果想要反抗,那个被无情的砍掉手臂正在惨叫的人就是反抗的下场, 这场婚礼的来客被人群冲散,麻雀的母亲阿欢紧紧撰住女儿的手臂,她本就胆小,在此时抖如筛糠,而麻雀却是一手拉住了龟龟的母亲姜琳,一手挽起自己过长的嫁衣裙摆。 六神无主的阿欢连声道: “阿漪,麻雀啊,我们去找你爹……!” “怎么可能找得到啊!” 这兵荒马乱的,她阿爹又先走一步去了亲家那边商量宴客的事情,隔着半座外城的距离呢!麻雀满心不安,她也想要有人依靠呀,可惜她的阿娘性格怯弱,担不起重任。 她不耐烦地叮嘱道: “别瞎想了,抓紧我,不要被冲散了。”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到底想要将外城人驱赶到哪里去? 麻雀强掩下恐惧的心绪往后面望去,在五年前的黑潮来临之时,无归城原本的兵力在血肉磨坊般的战场上消耗殆尽,这一批士兵是圣城从其他城市调遣过来的,在本地没有亲朋好友,所以动起手来完全是不留余地的! 要是她不让龟龟和驴蛋去城外就好了,要是她不答应这一场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的婚事就好了,虽然这对大局来说无关紧要,但这时候至少大家是聚在一起的,她也不用一边担忧一边害怕了,麻雀不可避免地后悔起来。 要是龟龟在这里就好了…… “我要去找龟龟——!” 这一边,姜琳也不可避免地忧心起自己的女儿,她最后的亲人,但在她挣脱麻雀的手之前,身穿嫁衣的新娘手疾眼快反过手死死握紧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就这么消失在人群里。 一向娇气得就像小公主的少女在这紧急时刻终于有了点大人模样,她的阿娘性格软弱靠不住,姜琳婶婶又因为担心龟龟慌了心神,要是她再支棱不起来,那才是全完了! 要是龟龟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麻雀觉得如果是龟龟的话,她肯定不会仍由姜琳独自一人婶婶离开的啊!麻雀现在终于有曾经龟龟面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时那种无奈感了,她极力劝说道:“你听我说,婶婶!就算现在你离开了也不可能找到龟龟的,这里这么多人这么混乱,能碰见她的可能太微渺了!” “你不要慌,冷静点,龟龟肯定会来找我们的,我这一身红嫁衣在人群里最显眼了,只要她来到我们附近就一眼能看到!只有和我一起走,你找到龟龟的可能性才最大!” 第18章 界脉之花 姜琳也是关心则乱,待她稍微冷静一点之后就会明白,麻雀说的一点没错。她孤身一人隔着茫茫人海去寻找女儿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做法,能够与龟龟碰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最好的选择确实是与身穿鲜红嫁衣的麻雀待在一起,等龟龟自己找过来,在他人眼里龟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普通小女孩,但她作为龟龟的母亲,很清楚那个孩子的能力。 和龟龟青梅竹马十几年的麻雀也知道。 或者说,她知道龟龟很聪明。 曾经孩子们的小团体里,从外看来是作为孩子王的狗蛋领头,但其实拿主意的永远都是年龄最小也是看起来最乖巧的龟龟,她是麻雀心目中最聪明的人,也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每次如果出什么事情,龟龟总是能想到办法解决,她如果有什么困难,龟龟也会迅速解决在她看来完全理不清头绪的难题,这是如同本能般的信任,麻雀习惯了相信龟龟。 这次也一样。 “相信龟龟吧,她会找到我们的——” 虽然麻雀说得如理所当然一般,但她的母亲可不这么想,龟龟那孩子不过十二岁,再聪明也有个限度,在这人山人海中放任一个小孩自己瞎闯荡,大人不去想办法将她找回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可真就结仇了! 阿欢心中急切,麻雀这孩子也是胡闹,干嘛要拦着姜琳去找龟龟啊,就这样让她离开不好吗,总比你将人留住了吃力不讨好,最后要是龟龟真出事了,人家又转过来恨你这个当时拦住她的人要强啊!就算她独自一人离开出了什么事情,总归赖不到她们头上啊! 她偷偷摸摸扯了扯麻雀衣袖,小声道: “不是,麻雀啊,龟龟那孩子……” “你说得对,是我关心则乱了!” 姜琳突兀的回答让她话语的后半截卡在了喉咙里,她都以为自己听差了什么,这当娘的在说什么胡话呢?你真的还记得自己孩子才十二岁吗,哪怕她身旁还有个十四岁的驴蛋,那也不管用啊,还是两个没成年的孩子呢! 阿欢的思想斗争姜琳并不知晓,她只知道如果落入这场混乱的人是她,存活率大概还比不过自己十二岁的女儿,在这种情况下她最好的选择只有相信龟龟,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龟龟会找到我们的,我们不能走散了,再试着寻一寻其他认识的人吧。” 麻雀松了口气,“这样才对嘛!” 阿欢:“……???” 她深觉自己和旁边两人格格不入。 她想要劝说两句,但性格生来腼腆沉默的她憋了又憋,哪怕心里不断吐槽,还是没蹦出一个字来,因为不论是她暗自羡慕嫉妒的姜琳还是自己家女儿,都不是个会听人劝的主。 而再次被寄以厚望的雁归,也如她们一样被士兵们提着刀撵着走,甚至比起她们,她连混进人群里都做不到,因为那几名将她和驴蛋逮住的士兵就在她身后一直盯着她。 就像一个恶趣味的追逐游戏一样,她和驴蛋成了被选中的猎物,虽然不是真会用刀砍她们这般恶劣就是了。对于两个想要逃跑还差点真让他们躲过去的小鬼,士兵们也丝毫不愿放松,执政官大人的命令是将外城所有人都驱赶至黑山,他们所负责的东区要是少一个人逃了出去,他们小队可是要担责任的。 雁归被驴蛋紧紧拉着,六神无主的男孩手心都是黏腻的汗水,只敢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前行,再不敢嘴贱了,他的速度有些快,雁归跟得踉踉跄跄的,但身后的士兵们拉长围剿的界线,正在驱赶所有落后一步的人。 她偷偷回头望去,紧跟着他们的这队士兵虽然一样的步步紧逼,却也没有如她先前看到的那几次有人落单落后了就干脆一刀砍下去的残忍措施,大概是心中还尚有些许良知,也意味着,可以试试从他们这里得知真相! “叔叔,你们到底要把我们赶去哪里?” 十二岁的女孩带着哭腔大声问到,她身后提着刀的士兵队长略微一愣,低头看了眼被他亲手逮回来的小女孩,不得不说这孩子生得好看,皮肤白皙长发秀丽,微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着实不忍心拒绝她的问询。 他的心一软,这孩子让他想起了家中的女儿,虽然他女儿没这孩子长得漂亮就是了,但论年龄也差不了几岁。而且,这个孩子已经没有未来了,在她死之前告知一二也无妨。 怀着怜悯的心思,他不做遮掩道: “告诉你也没什么,你闻到花香了吧?” 花香? 雁归望了望自己套在手腕上已经有些打焉的花环,所谓花香肯定不是指这个,而是如驴蛋一样,指的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味。 她点了点头:“闻到了。” “队长,这个不该说出去的吧?!” 男人旁边一名士兵稍作劝阻,队长摆了摆手,“没事,两个孩子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没人能躲过这一劫,都是必死的人,就当我发发善心吧!他们也挺可怜的……” “……那行吧。”士兵叹了口气,他望向雁归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令人心头发冷,他指挥其他人,“你们,将其他人赶远一点!” 队长的善心只有那么一丁点,他只觉得这个和他女儿有点相似的小女孩死得一无所知有些可怜,所以施舍给她所谓真相,而其他人可没这个资格听他所说,这一片区域被士兵们清空,只有装哭的雁归和紧紧牵着她的驴蛋。 “小鬼们,听好了!”继续撵着两个小鬼脚步不停,士兵队长用含有畏惧凝重的晦涩目光望向黑山的方向,“这股香味来源可是一场大型黑潮,为三大天灾之一的界脉之花!也就是说,无归城已经迎来了第二次黑潮,想要将界脉之花驱离九弦洲,你们就是祭品……” 黑潮,祭品……! 雁归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她的父亲,那年雁禾也是随着军队上了战场,如果他真的死在了那里,那也应该是所谓的祭品了。 她还未来得及应话,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现实的驴蛋便突然停下前行的脚步,他转过身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男人,望向所有本应该保护九弦洲子民的卫兵,他大声道: “如果真的是黑潮来了,那上战场的为什么不是你们?九弦洲的守护者不去战斗,反而驱赶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去送死?!” 但他迎来的不是解释,而是凶狠一脚! 士兵队长眼神变冷,他嗤笑一声: “凭什么啊,面对黑潮谁都得死,凭什么上战场的就得是我们,而不能是你们啊!如果来的是腐殖之蛇,这种无法规避的天灾黑潮由我们九弦洲的军队去拼命是天经地义,但这次来的可是界脉之花!只需要将它喂饱了,它就会自己滚出九弦洲,你说祭品为什么会是废物一样只是这个国家的拖累的你们?” 被重重一脚踹倒在地的驴蛋连带雁归都在地上非常狼狈地滚了一圈,下一秒刀锋便直直插进他们面前深褐色的土地上,男人原本还算随意的态度变得冰冷,仿佛被驴蛋的质问所激怒,“我不想多说了,继续跑吧,小鬼们!” 继续跑吧,直到死亡降临—— 驴蛋,你是真的嘴贱! 雁归恨不得撕了驴蛋的嘴,她本来可以问到更多的,现在都被这熊孩子给破坏了!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仅按照男人所说的些许她便拼凑出这场事件的全貌,第二次黑潮来了,空气中的花香是这次黑潮的前奏,这次名为界脉之花的黑潮需要投入大量人命将其喂饱,就会自行退去,他们这些无归城的外城人就是被选中去填饱界脉之花的食物! 真相的残酷性令人震惊,他们的前方已经临近黑山那条曾被腐殖之蛇碾压出的裂口,也是他们的目的地,祭品们的埋骨之地,此时就算是雁归也不免感到绝望,这是条直通死亡的单行道,回不了头,回头也是刀剑锋刃。 她微微紧咬牙关,不行,她得自救! 首先,得离开这群士兵的视野范围! “驴蛋,你没事吧?” 雁归压低声音问到,早被残酷现实震到胡言乱语最后挨了狠狠一脚的驴蛋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这次踉踉跄跄迈步的人变成他了,或许连肋骨都断了几根。他伤得不轻,眼神茫然绝望,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望向雁归。 “龟龟,龟龟!我们就要死了?” “……” 这个傻子,士兵们就在身后,这让她怎么回答?雁归低头一瞬,额间纤长的刘海遮掩住她微微抽搐的眼角,她含着哭腔飚起演技: “我好害怕,我想去找阿娘……” 她愣生生地转过头,一行清泪流淌而下: “叔叔,我能去找阿娘吗,我要阿娘……” 小女孩忽然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在这种时候小孩子想找娘亲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过她旁边本就身心受创的驴蛋第一次听见龟龟哭,他鼻子一酸,十四岁的男孩连少年都算不上,他想着自己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男子汉的硬气啊,他胸口真的好痛啊! 穿成天灾之后 第19节 “哇哇哇——我也要找我娘,我好痛……!” 他这一嚎,雁归的假哭都差点跑了调。 第19章 界脉之花 两个孩子哭着再度钻进人群里,这一次又准备上前将他们抓回来的士兵被人拦住,他们的队长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闭眼: “算了,让他们走吧,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包围圈已经形成,没人能逃跑了。如果在死前他们真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找不到,也怪不到我们。” “是,队长。” 此时黑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被驱赶至此的无归城外城居民,到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九弦洲的子民了,而是被当做累赘割舍掉、且废物利用的废物。到了这个位置,通过曾经腐殖之蛇开辟出的裂口,终于能看见黑雾弥漫的山峰另一端,与黑雾中看似轻柔的枝叶。 “是、是黑潮——!!” 他们终于发现自己被像驱赶羊群一般驱赶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一时间绝望的叫声与哭声响彻天际,也惊动了原本不紧不慢往前迁徙的黑潮,界脉之花的藤蔓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紧紧注视着事态发展的士兵们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为界脉之花的根植让开位置。 在祭祀点徘徊许久的士兵队长终于下令: “好了,界脉之花已经到位,退兵!” 所谓的到位,是贪吃的界脉之花将藤蔓深深植入大地,编织出一个将所有猎物笼罩其中的大网,曾经的符九弦能够用他的剑刃斩断这些绵密得伸不出半截手臂的藤网,但现在却没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同样拥有刀剑形态天命能力的天命之子符昭阳尚且年幼,才十一岁。 也就是说,死局已经形成! 雁归已经不再哭泣了,在这种时候哭泣是最没有用处的事情,之前她也不过是装可怜罢了。她摸了摸怀里的小刀,望向藤网之外的眼神略显遗憾,可惜那些士兵退得很快,一看就是被提前嘱咐过一接到命令就立马撤退。 不然,弄死一个给她陪葬也不亏。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如果没什么天降奇迹的话,她会死在这个五年前她的父亲可能埋骨的地方,她偷偷藏着的刀刃面对黑潮连破防刮痧都做不到,界脉之花枝丫上或束缚或穿刺的天灾已经开始从天而降,怪物们的血肉盛宴正式开场—— 不过,在死前,她至少得找到姜琳。 巨大浑浊的老虎形天灾扑倒她身旁拥挤的人群,大量血液与残渣溅了人一身,完全透明的怪物悄无声息从背后袭击一个又一个慌乱逃窜的人类,黑色荆棘与界脉之花的枝条互相交错,汲取大地中流淌的鲜红血液…… 一场一边倒的杀戮狂欢拉开帷幕。 穿行于血与死亡的罅隙之中,雁归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前进了,她只能强行拖着驴蛋,跌跌撞撞艰难找寻每一个晃过眼中的身影,有凄惨死去的也有现在仍苟延残喘的,她想起了今天是麻雀的婚礼,新娘身上穿着的红嫁衣是这片祭祀场上最醒目的标志! “咳咳,龟龟,我好痛,我跑不动了……” 那位士兵队长的一脚可没留任何余地,恐怕现在驴蛋每跑一步胸口都是窒息般的剧烈疼痛,雁归死死拉着他漫无目的地寻人,只会加重他的伤势。但也不能就这么扔下他,驴蛋哭得很厉害,也咳嗽得很厉害,十四岁的男孩不比狗蛋的早熟,他的心智都还只是个孩子。 他害怕极了,所以求助以往许多年总是会为他出主意,帮他躲过很多责难的龟龟,那双昂起的眼眸中满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情绪,但这一次,雁归没有任何办法帮他。 她回头望了一眼。 “跑起来,驴蛋。” 她投来的眼神极冷,却也未曾放弃,就算是她也不认为自己这个穿越者能够幸存,更别说驴蛋了,但论认命等死——还为时尚早! “至少在最后,找到我们的家人!如果你跑不动了可以放弃,就地躺下等死,这样或许会少受点苦,但我必须找到我的阿娘……” 她等待几秒,驴蛋依旧迈不开步伐。 所以,她松开紧紧握住的手。 要扔下他吗?如果需要取舍…… 驴蛋确实是跑不动了,他连喘气都是非常痛的,虚胖的男孩害怕极了,他害怕龟龟就这样扔下他自己走了,也害怕自己会在下一刻也如其他人一样死掉,如果说之前那次黑潮的腐殖之蛇他只是害怕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事不关己的话,现在便是自己经历过才知道痛。 他怕自己只能看着龟龟离去的背影。 “龟龟,我……我还可以……!” 驴蛋咬牙坚持往前一步。 却看见龟龟后退了一步。 他往前伸去的手缠绕上褐绿的藤蔓,绿色的长叶拥簇粉色紫色红色的各色花朵,甜腻的香味从花蕊上散发,令他的精神不由自主地发散。也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他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血液与生命力被汲取,缠绕在他身上的界脉之花又开出几朵含苞欲放的花苞。 雁归不敢再犹豫,她头也不回地逃跑。 这就是死亡,有时降临让人措不及防。 而她自己,也在死亡边缘摇摇欲坠…… 她在在艳丽的死亡与残酷的囚网间寻找那抹鲜艳的红色,但每个人类体内都蕴含了大量鲜血,这些与红嫁衣颜色格外相近的色泽扰乱了雁归的找寻。她被界脉之花的香味与遍地都是的红色干扰了许久,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死亡的征兆,才望见了那突然出现的身影。 她来晚了。 要说狗蛋驴蛋还有麻雀这三个孩子,她总是更偏向麻雀,除了她是个女孩子且身体虚弱更需要关照以外,谁又能拒绝一个总是甜言蜜语对你撒娇、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你、维护你的小姑娘呢?她承认,自己更偏爱麻雀。 而死亡的降临从不会顾忌人类的意志。 那个被她偏爱的小姑娘,正高高悬挂在半空中,血液从她鲜红的裙摆、红色的绣鞋、垂落的指尖滴落,漆黑带刺的荆棘穿透了她的胸膛,她眼眸半睁,遥遥从半空望见终于赶来的赴约之人,似乎眼角弯了弯,笑了笑。 就这样永远睡去。 “来得太晚了啊,龟龟……” 雁归没有听见她最后一声遗憾的叹息,按照最后的约定,她带来了麻雀想要的花环,却再也无法从她那里得知她的名字了。 那个花环还在她手腕上套着,沾染上血液与黑潮的黑雾之后变得有些枯萎,她觉得自己被这绝望的世界与绝望的环境给逼疯了,不然现在她应该是非常理智地在这周围寻找她的阿娘才对,而不是着了魔一样地爬上高高的界脉之花藤蔓,一点一点爬到麻雀的身边。 “反正都要死了,疯一把又如何……!” 不知为何,界脉之花并没有通过接触的地方汲取她的生命,她顺利来到如同睡去般的麻雀身边,将花环小心翼翼戴在她的发上。 这时界脉之花才终于反应过来,忽然大幅度蠕动藤蔓将她甩了出去,雁归狠狠砸在一堆零碎的尸体上,幸运地没有被直接摔残,但界脉之花却像是活了过来,之前不紧不慢显得轻柔的动作变得迅捷凌厉,花枝直直往下戳,雁归陷之又险翻到一旁,躲了过去! 界脉之花的目标是她! 反正都要死,干嘛还要费劲躲来躲去啊。 虽然这样想着,但雁归的身体还是挺诚实的,她陷之又险地躲开了第一波界脉之花的穿刺,艰难躲开的界脉之花从地底涌出的第二次偷袭,而第三次,她抬头望向如同落雨般密密麻麻坠落而下的枝丫,不由苦笑一声。 要不要这么狠啊! 这是要将她戳成筛子吧…… 就是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她也没能找到阿娘,有些遗憾啊,不过她并不后悔自己先去完成与麻雀的约定。她只忽然想到,如果雁禾也死在这里,那真是一家人都整整齐齐了。 她躺在地上。 逐渐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龟龟!!!” 有人用凄厉的声音叫她—— 她的身上一沉,整个人的重量差点将她压得吐出来,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她惊愕地重新睁开双眼,突然扑过来覆盖在她身上的竟是她的阿娘,姜琳居然没有死在黑潮之中,明明现在整个祭祀场都如同被清空,仍活着的人类只剩零星几百人多,但她活下来了! 但是……她最后仍是选择了孩子。 界脉之花的穿刺又怎么会是区区人体能够抵挡得住的呢,如坠雨般的枝丫悬挂在离地面半米左右的高度,仅有一根径直穿透了母女两人的身躯,心脏被洞穿的伤势会令人在短短几秒以内死去,姜琳艰难抬起手,摸了摸身下女儿被流淌的血液染成暗红色的发丝。 她眸中的光亮逐渐褪去,变得死寂。 “我找到你了,龟龟……” 听见阿娘最后的呢喃,雁归的瞳孔剧收缩一瞬,这世上唯一一个会为她而死的人,就这样简单地为了保护她而死去,她怔怔望着母亲苍白死去的侧脸,血滴落在她脸颊上,寒冷顺着她的四肢逐渐蔓延,直至被洞穿的心脏。 她没有死去,没有感到疼痛。 但姜琳,她的阿娘……就这样死去了。 如果阿娘没有扑过来,或许不会死,雁归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她悲哀地想到,是她再度拖累了自己的母亲。一次又一次的拖累,她这个累赘最后一次拖累,赔掉了她的性命。 天空黑雾弥漫的阴霾忽然被一道白色光柱蛮横挤开,白光的中心躺着死去的母亲和她掩在身下的女儿,这道光柱带着滚烫如火焰的温度,却无法温暖天命之子冰冷麻木的心脏。 她这时才知晓,曾经自己是有选择的。 但太晚了,她明白得太晚了…… 到这时候,她已经回不了头。 作者有话说: 世界观终于要开始展开了!后天那一章原世界的天道也要出场了,男主角也要开始安排了!虽然有点虐吧,但也不是强行虐主的对吧…… 姜琳会活过来的!qaq 其他两个就……但是他们的身体都是重要角色,总不可能一个都死不了吧,便当总得有人吃…… 第20章 天命有归 无归城的外城居民□□脆利落地放弃掉这一事, 使得内城人们也风声鹤唳,人类都懂得唇亡齿寒这一道理,这一次被当做累赘放弃掉的是外城人, 下一次或许就会是他们这些同样生活在无归边境地域,对于九弦洲内陆子民们来说同样是来自偏僻荒野的下等人。 但对这个世界来说, 害怕是无用的。 他们只能祈祷下一次的黑潮不要再降临至无归城, 又或者下一次黑潮来临之前,天命能力为【剑】的符昭阳殿下已经能独当一面,能如当年的陛下一样出手退治黑潮,护佑苍生。 自九弦帝仙逝至今已十二载。 被统称为三大天灾的黑潮降临次数不过两次, 却偏偏这两次都落到了无归城这一边, 可以说是运道极差了,但这十二年里无归城从未降临过一次普通天灾,与其他城市时不时就被天灾肆虐的惨状不同,在未遭遇黑潮之前, 无归城可是平静祥和, 被称之为奇迹之城。 城内最高的阁楼之上,无归城的执政官为身披黑袍的圣城使者沏上一杯热茶, 遥远的黑山那边界脉之花的根须已经扎根,接下来就只要等它吃完食物,它就会乖乖退出九弦洲。 他收回自己眺望的视线, 神态轻松显得志得意满, 上一次黑潮他本以为自己能凭此为跳板作为英雄回到圣城, 但现实并不如他想的那般美好。九弦洲的青壮年本就数量不多, 他还将两千多名男丁消耗在战场上, 虽然成功退治了腐殖之蛇, 却落得个不功不过的记录。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 来的黑潮虽然不是最好应付的倒影之城,却也是能够凭他一己之力送走的界脉之花,靠一些外城的老弱病残就能将其驱离,他觉得自己的功勋稳了! “您放心,大人,三日后的圣选典仪会准时开场,不会耽搁殿下的仪式,所有外城六岁以下的孩子我都留下来了,不会出差错。” 黑袍人淡淡地颔首,捧起茶杯轻饮一口。 两人都对那天边一眼就能望见的高高藤网视而不见,依稀有人类凄厉的惨叫声随着浓郁甜腻的花香与风声飘荡而来,他们一人堆满笑意讨好地奉上金钱供奉,完全没有在面对他人时如高人一等般的傲慢;一人面色如常接过贿赂,垂眸嗅着茶香,对那声音充耳不闻。 “这次黑潮过后,如果没什么意外,你应该就会被调回圣城。到那时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到我手下,担任圣督军的第三军团副官,二是我将你安排进司政厅,但只能从最低职位做起,并且我不会管后续。” “这……” 要说这个选项根本就不用选,司政厅与军团摆在一起是个人都会选司政厅,不过执政官有点怕自己毫不犹豫的选择会得罪这位第三军团的将军,他如演戏一般装作犹犹豫豫,许久过后他才应到,“第三军团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去处,不过我这个人生来见不得血,连闻着那味都头晕眼花,只能与军团无缘了……” 别说第三军团了,现在九弦洲根本不剩多少人,第三军团的士兵最多不过几万人,天灾打不过,又没仗可打,在这里哪怕最初的职位挺高,也一点晋升的可能性也无,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选择进入军队,他也一样。 而司政厅就不同了。 白袍与黑袍的区别,除了颜色不同和文武的差别,还有就是市政厅是唯一直通圣庭的部门,圣庭的领袖在某些天帝不擅长管理的时候甚至能越过天帝执掌这个国度,可谓天帝乃天赐的王座,圣庭之主却是地上的无冕之王! 穿成天灾之后 第20节 只要能进司政厅,他白干都行! 内心充满野心的执政官仿佛能看见自己进入司政厅之后一路高升的画面,圣庭之主也不是不能想的嘛,他的声音难掩激昂的情绪: “我选司政厅!” “呵,我就知道。”黑袍人并不意外他的选择,他抬头用稍冷洞悉的眼神望向面色都泛着红光的执政官,“行了,只要你这里稳得住不出什么乱子,我就能将你塞进司政厅里,尽快传信回圣城,让你的家族做好准备吧。” “是是!我保证这次黑潮会顺利退——” 他话都还没说完,一股灼热的空气从窗口喷涌而进,本就是夏天的温度瞬间攀高至将近五十度,空气因温度而泛起波澜,明亮灼目的白光晃得人眼花,执政官下意识往黑山那边望去,只见通天的白色光柱从天而降! 发、发生了什么? 白色光柱……是天命之子!!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出差错?!!” 黑袍人再也维持不住淡定,他像是屁股下面有火一样从座椅上蹦了起来,大跨步来到窗前扶着栏杆探头瞪大眼注视那道突然出现在黑山的范围、界脉之花藤网之中的白色光柱,空气中的灼热只维持了短短一点时间,他眼睁睁看着光柱消逝不见,黑雾重新遮蔽天地。 “怎,怎么可能!天命之子怎么可能会在外城人里面?!明明为了保险,我连满了六岁的孩子都留下来了!”执政官崩溃地大喊道。 “完了,这下全完了……”黑袍人侧过头狰狞地瞪着将他拖下水的执政官,他满目血丝,手已经握上腰间的刀柄,险些□□砍掉执政官的脑袋,“身陷黑潮哪怕是天命之子也保不住性命,这一位殿下死在你我的疏忽之下,别说司政厅,我们能不能活着进狱都难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执政官疯了一般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言语,这下是真的完了,别说他的野心,别说进入司政厅,他本人是必死无疑了,背后的家族能不能保全都还两说。 而黑袍人,第三军团的将军也失去力气颓然不已,这次前来举办圣选仪式的任务还是他从司政厅那里花了大力气抢来的,本以为这是场镀金的好活计,还能卖吕家一个人情,没想到因他人的过失倒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他俩是如何作想的并不能改变已注定的现实,但死亡的终局来得措不及防,并不是死在因天命之子的早夭而愤怒不已的民众手上,也不是死在监狱之中,更不是被绑上圣城那座著名的火刑架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处死。 陷入绝望的他们没有注意到—— 界脉之花移动了,往这边而来。 …… 在那道代表天命的光柱落下之时,这个世界有了些许变化,世界的平衡依然倾斜,摇摇欲坠,但【正确】的道路终于衔接上原本通往死路的命运。在最后的天帝走到时间尽头,世界崩塌之前,它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 天道需要延续……与走出另一条道路。 濒临破碎的世界重置了时间与过去—— 回到那唯一的可能性还存活的时间点。 以最后的天帝为锚点,回到他亲眼注视过的那一画面,界脉之花僵硬迟缓地从地下抽出自己的深植根脉,像是触手纠缠在一起别扭前行的八爪鱼一样,一点一点硬是往人类的国度挪去,主干与挪走的部分拉长绷直…… 他抬头,将这一画面映入眼帘—— 这一幕令他印象深刻。 哪怕两千多年后,他也能轻易想起来。 “是这个时候?可真伤脑筋啊……” 坐在高高树干上的男孩晃动双腿,微微皱起眉有些苦恼地眺望那座已经结成的藤网,待到白色光柱破碎,他面上的表情也逐渐舒展开来,然后弯起嘴角饶有兴致地微笑起来。 “算了,这也挺有趣。如果提前一点,或许可以将那无冕的女皇救出来,不融合界脉之花、不被人心所忌惮的话,她应该能做到比上辈子更厉害的吧。但那样不痛苦、不孤独、不□□的时月小姐,好像挺无聊的。” “现在这样或许正好,只要不被她知道是被拜托的我放任了她落到这一地步,嗯,就当做是黎叶拜托了翎叶,然后翎叶并未履行她的承诺保护好黎叶的妻女。而我嘛,并未接受到翎叶的托付,我只是偶然路过,这样,我就会是时月小姐最好的同伴啦……” “最后,需要让翎叶闭嘴。” 让她永远闭嘴,才是最好的。 很快想好对策,男孩坐在树上等待着。 他静静注视着早已远去的记忆与时光重现于这个世界,本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重回过去什么的,还是回到这么久远之前,两千多年之前,他还是个十二岁小孩的时候。 不过,真好啊,还能再见到时月小姐! 十二岁的女孩应该很好骗的吧,他会成为时月小姐最好、最信任的同伴,这一次他不会再背刺时月小姐了,嗯,也不会与她为敌,就这样一点一点将她收入囊中。最后她会成为自己最有趣最可爱的妻子,如果顺利,让野心勃勃的时月小姐当一当天帝也无所谓。 反正长生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 等待许久,男孩才等到他介入命运的最好时机,他从树上一跃而下,明明是没有丝毫缓冲地坠下,他却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没有受到丝毫反震,他往已经从人类的国度中退出来的界脉之花走去,按照这个速度,他刚好能赶上时月小姐的青梅竹马朝她刺出的那一剑。 “我要顶替掉那把剑在她心中的地位……” 所以说,这是他最好的介入时机。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解释一下! 不是神展开,而是主线非常严谨的因果关系,我怕有人会误以为我突发奇想就来一个重生者,其实不是的,我是深思熟虑过的,相信我! 第21章 天命有归 “我没想到, 还有一个人活着。” 她的脑海里凭空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这声音冰冷如机械,没有丝毫人类的感情, 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雁归眨了眨眼, 她仰躺在地面怀中抱着姜琳的尸体, 从母亲体内流淌出的血液温度变得冰凉,她也觉得有点冷。 她生不起力气去回应。 天上黑潮的雾气正在变淡、逐渐消失。 伴随着光柱碎裂之后,她的身上燃烧起金色的熊熊火焰,但这股烈焰触及到刺穿她心脏的界脉之花后, 黑潮天灾的枝丫没有受到任何灼烧, 反而是火焰纯洁的颜色被污染。 那灿烂如阳光的火焰,化为深夜的颜色。 黑焰挂在枝头上,就像一盏盏阴冷灯火。 她为什么还没死……? 脑海间这个想法一晃而过,那个机械化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你的运气很好, 这一只地脉之灵与你的灵魂契合,在它接触到你的那一刻, 你就注定成为它的宿主、它的主人。它成为了你的一部分,所以它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拥抱你。” “不过除此之外, 它是堕落已久的地脉之灵,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个外来者会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所承认, 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但在你融合了这只堕落的地脉之灵那一刻起, 你的天命就已被污染, 不再纯洁。” “你要时刻注意, 不要堕落。” 雁归声音沙哑:“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控制这只……地脉之灵了?” 那声音停顿一瞬,“是的。” 她没有去询问更多、更详细的东西,只因为现在她有更需要去做的事情,绝望过后滋生的并不是绝处逢生后的重见天日,也不是从危险中脱离后的如释重负,而是比绝望更深沉的情感,如果那声音说的是真的—— 那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报复。 说她迁怒也好,自私自我也罢。 从大局观来说,站在全人类的角度上,执政官下达的命令并不算有错,舍弃掉一部分并不那么重要的底层人换回再几年的平安,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整个群体来说,这是一个划算的交换,他们现如今的首要目标是保证在下一任天帝诞生之前,人类不能被灭族。 为此,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雁归理解、认可这个观念。 但她与所有人一样,无法忍受被舍弃的牺牲者是自己,谁要敢将她推下悬崖,就要做好自己也被她拖下去的觉悟,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她也是人类,所以她选择去报复。 她与执政官之间,横着两条人命。 她的父母,都是死在执政官手上。 那虚无缥缈的‘或许雁禾没有死’这个可能性被她抛之脑后,反正她就认定无归城那位高傲的执政官了,她就要弄死他,力量的充盈感让她有些沉迷,这是第一次,她有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预感,黑焰从她手腕流淌而下,界脉之花的枝叶在她的控制下开始动作—— 如果说天命能力是随心念所动的话,地脉之灵便是如她躯壳中新生出来的肢体,她操作起来有些不受控制,就如婴儿的四肢。 界脉之花笼罩在这片祭祀场的藤网逐渐解开,如坠星般的枝丫花朵也慢慢收缩回去,无数藤蔓缠绕着,在半空组成一尊王座。 界脉之花将它的主人从混了大量血液的泥泞地上托起,连带女人死去的尸体一同运至王座之上,身上穿着染血破碎衣裳的女孩微微低垂下头,黑色长发与刘海掩去她苍白的面容与神情,她怀抱自己的母亲,心口蔓延出的花枝于黑焰中开出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苞。 “既然你还在,那么,雁归……” 耳畔声音再度响起,雁归却冷声打断: “闭嘴。” 她不想听,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理会,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只想闯进无归城里将那位执政官大人抓出来,她的阿娘是怎么死的那人就得怎么死,这样暴虐的想法充盈了她的理智,哪怕那道声音对她说到:“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吗?” 她也只闭了闭眼:“……等着。” 她还真想知道……自己穿越的真相。 穿越之前的她是自尽而亡,但那真是她自己出自本心做出的决定吗?真的没人影响她的思维、控制她做出那种自暴自弃的选择吗? 她很确定自己不是个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以往只是猜想,但在这道声音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她没有想错—— 她的死亡她的穿越,都是人为造成的! “好的,我给你时间,等你结束。” 说完这句听起来机械化,却带着股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味道的言语之后,那道声音便沉寂下去,但雁归很清楚它还在。 等她了结一切之后,它就会再度出现。 界脉之花随着她的意志拔出深入地下的部分根须,如八爪鱼一样扭曲而僵硬地往人类的国度爬去,待到庞大到仿佛能遮天蔽地的藤蔓离开之后,这片界域最后存活的零星几百人也终于脱离了死亡的阴影,得到了一线生机。 黑发少年挣扎着摔倒在地,他的整个左手都变化为漆黑长剑的形状,在他从半米高的位置摔落之前,他的长剑堪堪穿透一只天灾混沌半透明的身躯,刀身也因此添上几道裂痕。 尸体下爬出来的小孩托着手中白色温润的天平,他低着头注视天平左右摇摆、权衡,最终达到平衡,琥珀色的眼眸中有着对周遭一切都毫不在乎的淡漠,与浓郁的黑暗。 无数天灾张牙舞爪却被藤蔓的枝条以不容反抗的力道拉扯到半空中,界脉之花的根须并未完全脱离大地,最粗的主干还连接在大地里为上方的植株提供大地中的地脉之力。 以此雁归并未感觉到操控界脉之花有太多的消耗,反而是属于天命能力的黑焰在燃烧一段时间之后,她的精神力便被消耗一空,大脑剧烈疼痛,只能熄灭这被污染了的黑焰。 但这种状态的界脉之花也有无法忽略的弱点,便是移动范围被限制在以主干为中心的圆圈内,如果她控制主干根须脱离大地,怕是下一秒她就会被那恐怖的消耗程度吸干,毕竟它可是被称为三大天灾之一的界脉之花啊。 界脉之花的藤蔓以主干为锚点不断拉长延伸,堪堪从黑山的裂谷攀爬到无归城外城与内城衔接的城墙,女孩坐在藤蔓花苞拥簇的高空王座上,她居高临下地寻人,身形小小的看起来并不起眼,在他人眼里,她应该与其他挂在界脉之花上面的尸体没什么两样吧。 在所有人看来,界脉之花在有准备的情况之下,是不需要规避的黑潮。无归城的内城人们虽然心里戚戚,却也不过是生出兔死狐悲的悲凉心思,而在天灾之花再度启程来到无归城的时候,时间仅仅过去了短短几分钟。 人们抬起头,一眼望见近在咫尺的黑潮! 恐慌一瞬间在城内爆发,所有人都疯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上万人啊!” “它还没有吃饱吗?怎么可能……!” “快逃!!!” “这是天谴啊,是我们没保护好天命之子殿下的天谴啊……” “这可是界脉之花啊,为什么会这样?!” 逃跑的人在雁归眼里如同一只只仓惶逃窜的蚂蚁,她不会在意蚂蚁,也不会迁怒这些普通人,但界脉之花的枝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了人流的最前端,在人类惨烈的尖叫声中勾走了一人,便是跑得最快的执政官。 穿成天灾之后 第21节 太顺利了…… 这就是拥有绝对力量的美妙。 明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是死在民众手里还是火刑架上,又或者监狱里,死亡是他早已注定的结局,但在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那些视死如归被瞬间抛之脑后,执政官逃跑的姿势娴熟,也因为他跑在最前面,实在显眼。 “不要!不要啊!为什么是我啊?!” 他被抓住的时候发出的惨叫声比旁边同样惨叫起来的平民声音更加难听,怎么会是逃得最快的他呢?明明后面还有那么多平民啊,只差一点他就能躲进庇护所里面了! 不要啊他还不想死!!! 但现实总不会以他的意志前行。 雁归抓住了他,冷眼看着一向高傲的执政官屎尿齐流的丑陋模样,他现在连被他认为是无用累赘驱赶着去送死的外城人都不如。 执政官慌乱挣扎间与她对上视线,坐在高高王座上的女孩怀中还拥着女人的尸体,她的瞳孔漆黑无光,看他如看一个死人,这种眼神他挺熟悉,因为他也经常用这种眼神看别人。 被他用这种眼神看过的人,都死了。 “天、天灾……” 他的声音颤抖,含着恐惧与不可置信。 “天灾……之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独要杀你吗?” 他听见新诞生的天灾之子用冰冷的语气如此问他,这一刻他瞬间就明白了,被他残忍抛弃掉的累赘从地狱爬了回来,还得到了天灾的眷顾,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阴冷得比成人还要悚然,这就是传闻中与天灾合为一体、连灵魂都被染成黑色邪恶的天灾之子啊! 只不过……怎么可能? 融合了三大天灾,界脉之花的天灾之子? “这不可能……” 他哑着声音,深感绝望……且荒谬。 第22章 天命有归 所谓天灾之子, 原就是那些会引来天灾的不祥之子与天灾融合的产物,天灾降临是需要锚点的,如果这片区域没有能够适配天灾的不祥之子存在, 天灾就不会降临在这片区域,所以对不祥之子的搜寻与清除是重中之重。 这是九弦洲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常识。 但界脉之花…… 数着历史往前看去, 在这片大陆记载中的历史尽头都依然存在的古老天灾, 在漫长的千年万年或许更加久远的过去都未能臣服某个人类、霸占了大片广袤地域为它的天灾花圃的恐怖怪物,在这个时代这个地点他的面前竟成为了一个看似普通的人类小女孩的附庸! 这难道还不能称上一句荒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一定是在做噩梦!三大天灾也会有契合的不祥之子?这真是一场噩梦,如果是真的那这个世界真的就完蛋了……我要醒过来, 快点醒过来啊!!” “……疯了?”注视着仿佛陷入狂乱连表情都扭曲了的执政官, 雁归微微皱起眉。 不…… 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装疯卖傻。 她控制着界脉之花缓缓松开对执政官的控制,让他堪堪悬空在两根藤蔓之间,这个姿势只有平躺不动才能稳定住身形不被甩下去,如果他只是装疯卖傻, 肯定就不会仍由自己挣扎到跌落下去的地步。 人的本能会让他暴露的。 但下一刻, 执政官就从藤蔓上翻了下去。 并非是不慎摔落,更像是自己跳下去的! “……” 雁归有点兴意阑珊。 她本来想让执政官死得明白, 但在她开口之前这人就没了,总觉得有点憋屈。不过她也知道,这个世界谁都会死, 就算是她也有可能死在下一刻, 执政官急迫地往死亡的深渊一跃而下, 在深色大地上溅开一抹蚊子血。 他死了。 看来, 他还是在装疯卖傻。 执政官宁愿就这样死去, 也不想面对由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恐怖后果, 他很清楚自这一刻起, 他就已经是全人类的罪人了。 一般来说与天灾融合的人类都抵挡不住黑暗与暴虐的侵蚀,很快就会堕落,这些人与天灾融合的产物能爆发出超越原本天灾的恐怖力量,甚至会随着杀戮与吞噬变得更强。 天灾是有极限的,但天灾之子没有。 而融合了天灾的天灾之子,极有可能会在仇恨与黑暗的影响之下迅速堕落成仅凭执念与本能行动的怪物,仇恨某个人的情绪会被黑暗催化放大成仇恨所有人,报复社会什么的对天灾之子来说只是基本盘,曾试图毁灭世界毁灭全人类的怪物每个时代都会出几个。 而雁归与他们不同。 统御黑潮的界脉之花与普通天灾也不同。 如果说普通的天灾之子是能为祸一方的毒瘤,那就算不融合,界脉之花也有毁灭全人类的能力,更别说因融合了界脉之花从而打破规则的限制,未来会变得无法比拟般强大的天灾之子。现如今人类也拿不出战力在这位堪称奇迹的天灾之子还未成长之前就将其抹杀! 所以人类只能被动承受并等待…… 那或许会到来的毁灭日。 要不要毁灭,只在她一念之间。 雁归会不会就此敌视人类、报复社会,乃至于成为毁灭世界的大反派,现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的道路该如何去走。 她垂着头沉思一会,无归城的人类在她的放任下都逃进了庇护所里,哪怕是那些士兵也不过是执政官手里的刀,她并不想成为大肆杀戮的疯子,也不想因此堕落。 “你现在忙完了吗?” 那道凭空显现的声音再度响起。 果然,它始终关注着这里,关注着她。 雁归冷冷地道:“嗯,你想说什么?” 她的态度并不友好,但这位未知存在明显不是人类,也并不能理解人类的情绪,它只用自己那机械般的声音述道: “首先,我先讲解你穿越的原因。” “我的世界因不知名的原因陷入了地脉枯竭的境地,在你们人类看来,就是植物相继死去。如果不阻止地脉的枯萎,放任到它完全死亡,这个世界就会抵达毁灭的结局,为了挽回这一大厦将倾的局面,我找到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地脉繁盛到满溢、连天地平衡都被打破的世界,这里的地脉之源便是我的目标,我将一些拥有跨越世界屏障体质的人类投入这个世界,你就是其中之一,雁归。” 雁归低喃:“……我果然不是自尽的吧。” “是,你只是被我选中了。” 她的声音越渐冰冷:“你是谁?” “你可以称呼我为——天道。” 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如此宣称,雁归沉默了些许,她就听到这位一手主导了她命运的天道用依旧淡然规律的声音继续说到: “我投入这个世界的穿越者一共九人,但因为世界排斥外来者,其余八人在这几年相继死去,而你在最初便失去了踪迹,我本以为你是最先死亡的,死因胎死腹中。直到现在,这个世界的天道眷顾了你,我与你的联系也重新接上,你该完成你的使命了,雁归。” “我的使命?” 雁归听完之后也依旧显得冷静,反正她也不能把这天道揪出来弄死,而相对应的,天道也无法隔着一个世界对她做些什么。 她已经明白这位天道的弱点了。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想办法弄到这个世界的地脉之源……是这个名字吧?我这个穿越者独苗苗算是钦定的救世主了,对吧?” “是的,在此感谢你的付出——” “我拒绝。” 天道原本规律如机械的声音明显一窒: “……什么?” 雁归缓缓笑了起来,笑得恶劣至极:“我都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了,鬼才会去管原世界会落得什么下场呢!世界毁灭还是什么的和我无关,或者说,你死掉了我才开心呢!” “我说,我拒绝!去死吧你,垃圾天道!” 她这一辈子没受什么苦,但心理压力重到她睡觉做梦都是满满的噩梦,不论是近在咫尺的天灾人祸还是那圣城著名的火刑架都是她的心头梦魇,她不敢信任任何人,时时刻刻都躲在阴影里不见天日,这种种的苦难…… 都是谁害得啊!! “我不能理解,雁归。” 天道的声音终于有了波澜,“我的世界孕育出了你,那是你的根源、你的过去、你的故乡。可以说,你是我的孩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舍弃自己的家与本源?” “家?我的家在这里呢。” 雁归低下头抚了抚怀中女人逐渐泛青的脸颊,她嗤笑一声,“别说得我们很熟似的,你会将你的孩子当成棋子一样或生或死都牢牢掌控在手里任意操控,然后还让所谓的孩子去偷其他世界的地脉之源……说得真轻松!” “你其他孩子都死了,作为一个外来者去偷盗主人家的东西,最后被一个个摁死,就可以见得这个世界的天道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恐怕我刚出手还没将东西偷到手里,就得被天道像对待其他穿越者一样弄死了吧。” “危险得我自己承担,你就等着收东西不冒半点风险,这就是作为你的孩子需要付出的代价?你把我当傻子呢,天道……” “……” 天道沉默了一阵。 “你已经成为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就说明这个世界的天道已经认可你,接纳你。只是取走一部分地脉之源并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坏的影响,甚至这个世界的天地本就失衡了,地脉毫无限制地衍生,我带走一部分也算是缓解了天道的压力,延迟世界崩坏的时限……” “免谈,你可以走了。” 雁归显得冷漠无情,她控制着界脉之花准备先缩回黑山再想以后,现在这时候黑山那里的幸存者应该都跑掉了吧,说起来她能够控制这黑潮天灾是这位天道给的提示,不过她也不会因这一点小小的恩惠就去做傻事。 那不是拯救世界,而是在自杀。 “……既然这样,我们来做交易吧,雁归。” 天道叹了口气,终于不再那么像机械了。 雁归一口回绝:“没兴趣。” 天道执着地继续道:“在你被这个世界的天道选中,你我的联系重新链接起来的时候,我从这个世界偷走了一个人的灵魂,我觉得你会对她感兴趣的。她现在就在你的怀里,你很在意她,你不想让她重新活过来吗,雁归?” 界脉之花的动作霎时停下。 雁归缓缓低下头,她怀中姜琳的身体已经凉透,僵硬的肢体泛着青白,死去的她依然是那个似乎想要保护着什么的姿势,俯在她想要保护的孩子怀里。在最后的最后,她本可以活下来的,只要坚持到她的孩子与界脉之花融为一体,往后的日子她就能过得很好。 只要她不那么爱自己的孩子…… 她就不会死。 现在忽然得到一个可以让这个愿意为她而死的女人复活的机会,雁归本以为以自己的理性不说直接拒绝,至少得再三权衡一番才能下定决心去为他人奉献与牺牲,又或者与那天道讲一讲条件、和得手后的报酬什么的。 见她沉默,天道以为自己的筹码还不够,他又补充一句:“这个世界的她已经死了,在规则的限制下她无法死而复生。只要你答应,我会让她复活在我的世界里,我会对她赐下天道的眷顾,虽然我剩余的能量不多,但……” 穿成天灾之后 第22节 有点聒噪,雁归内心毫无波澜地想着。 她出声打断道:“我答应了。” “但还是能挤出……唔,你答应了?” 雁归闭上双眼,轻点头,她沉声道: “记住你的承诺,天道。” 作者有话说: 注意,男主不是这个原世界的天道!不是! 男主是异世界的天道,是符青云qaq 第23章 天命有归 “我该怎么做?” 雁归并不拖沓, 径直问道。 她现在也不急着离开无归城了,界脉之花的根须留驻在城墙与大地的边缘,她想着自己之后该怎么办?是离开人类的领土去往迷雾中寻找其他生机与机遇, 还是就近占领了这座她出生的城市?反正现在没人能动在融合之前就已经连通了地脉,不惧消耗的界脉之花。 她需要一个归处, 哪怕是抢夺来的。 “首先是需要地脉之种——” 关乎世界的延续, 天道描述得很细致: “所有的地脉之灵都是自地脉中诞生的种子,契合者对它们来说就是能让种子发芽的土壤。而对世界来说,种子能够延缓地脉枯竭的速度,在地脉之种大量种植过后再埋入一定量的地脉之源, 就能令世界的地脉恢复生机, 所以,首先你得提供足够的地脉之种……” “想要获得地脉之种很简单,直接抹杀掉一只地脉之灵,就能得到它的地脉之种。” “不过这个世界的地脉之灵大多都被杀戮与血腥所污染, 你的界脉之花束缚住的那些就可以, 纯净的地脉之种可遇不可求,被污染的虽然危险, 却也可以将就用着。” “抹杀地脉之灵吗,也就是天灾……” 雁归低喃,她召来一只离得近的天灾, 浑浊半透明的天灾有着狰狞怪异的外表, 身躯被界脉之花死死束缚, 在她的控制下界脉之花的枝丫瞬间穿透天灾的躯体, 黑雾散开, 天灾化为浑浊的碎片崩裂, 消弭在空气之中。 取而代之的, 是一枚浑浊的种子。 种子顺从引力落下,被雁归接住。 “这就是地脉之种?要怎么给你?” 话音刚落,她手心中的地脉之种便消失不见,天道的声音响起:“只要你的身体接触到我就能获取,但这只是极为微渺的一点能量。比起一棵树,我们还需要无数片森林……” 天道郑重道:“之后就拜托你了,雁归。” “等等……到底需要多少?”一棵树不够,一片森林也不够,还需要无数片森林,雁归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她侧过头望向挂满天灾的界脉之花,略微估算,“界脉之花上面挂着的天灾大概有数十万只之多,这些还不够吗?” “不够,大概只够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 雁归听得脑袋都大了,这么多的吗?! 这是要她过劳死啊! 只是清理界脉之花上的十万多只天灾,都得要她的半条命,就算界脉之花连接了黑山地下的地脉,也只是减少了大部分消耗而不是完全没有消耗。如果仅凭她自己,大概得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将界脉之花清理干净,更别说还有其他还不知在哪里的三分之二了。 大概她这一辈子都耗在上面也不够。 她有点后悔了,真的! “我觉得吧,这件事还可以再谈谈——” 雁归深吸一口气,她理了理思绪,道: “天道,咱们开诚布公……你也清楚,仅靠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吧?哪怕我从现在一直做到死都不可能找到其余二十几万地脉之灵,你原先准备的是九人,九个人如果都能成为能够对抗天灾的强者,那还有一线希望。” “所以,你应该有后手的吧,天道?” 天道有些迟疑:“……这个世界有三大天灾,其中之一就是与你融合的这只界脉之花,如果你能够找到其他两只形成黑潮的地脉之灵,或许用不了那么久。在有可能实现的情况下,我认为最好不要启动后续预案。” 雁归打断道:“你先说来听听。” 开玩笑呢…… 等她能完美控制界脉之花还不知得多少年以后,后面想要成长到稳压其他黑潮的高度怕是得耗去大半辈子。而且黑潮一死那些挂在身上的天灾立马就得一哄而散,在经历过一场大战之后,她能逮住多少只还是个问号。 总而言之,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路子。 “原本我送来这个世界的九人,我并未对他们付诸多少期望,只希望他们能顺利长大成人,获得这个世界的承认与接纳……” 天道顿了顿,“待到那时,他们就会成为我镶嵌在这个世界的锚点,以锚点为基础,我能将更多人类的灵魂传输到这个世界。一个人两个人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人数越多收获的几率也越大,而且,已经被世界所承认的锚点想要再清除掉,也不是那么容易。” 用人海战术去收集地脉之种吗,这个办法倒是比让她一个人为此赔上一生要好一些,反正累死累活的人从她变成了别人,雁归有点心动,不过还有一些疑点需要问清楚。 “没那么容易是怎么个说法?还有,你那世界现在还剩多少人类存活啊,我记得我穿越的时候就有挺多人找不到食物被饿死了,听你这计划……过程中得损失不少人吧?” “得看此世天道对外来者的排斥力度……看那死得挺快的其他八人,排斥力度挺大的,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外乎是一些天灾人祸什么的,哪怕是天降一颗陨石,应该都杀不了融合了界脉之花的你吧。” 天道回答得毫不犹豫,也是,它自己就是一个天道,对天道会怎么对付外来者这一事轻车熟路,它答完这一问题后继续道: “我的世界剩余人数也不多了,只有五百多万人存活着,这点人数并不够消耗,所以如果要启用这份预案,就只能选择保留被选中之人的身体与生命,仅将灵魂传送过来。” “这样一来,这个世界的所有都不会对他们产生伤害,但也因为如此,如果失去了唯一的锚点那就全盘皆输,容错率太低。他们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呆在这个世界,需要定时换回原本的身体进食与保持健康、活动身体……” “我觉得这个办法可以有啊!” 雁归是真的觉得这个法子挺不错的,哪怕作为锚点她会受到这个世界天道的针对。不过她现在才刚觉醒为天命之子不久,这个世界的天道真的没有在关注着她么?她不着痕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之上的蓝天白云,一览无余。 嗯,没有晴天霹雳。 ……它真的不知情吗? “我觉得挺不错的。”雁归再重复一遍,她微微眯起眼,终于找回了点舒适感,“我早就想说了,明明是所有人的世界,却得由我一个人去拯救,而其他人就能舒舒服服的待在家里等着世界恢复正常,凭什么啊。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而其他人坐享其成呢?” “这真的很不公平,不是吗?” “……如果只有你一人的话,这个世界的天道大概不会管你做些什么,毕竟你是它亲自选中的眷顾者,但如果你接引了外来者,或许这份天道的眷顾立刻就会变成敌视。” 对于天道的种种顾虑,雁归却显得毫不在乎,说得好像前十二年里这个世界的天道真眷顾了她一样,“天道的敌视?是会收回我的天命能力呢,还是会降下神罚直接弄死我?” 天道略微沉默后,回到:“不会。” “那不就得了……就这样做吧。” 雁归目光沉沉望向前方,她扯了扯嘴角。 她现在很痛,胸口被穿透的伤势很痛,虽然融合了界脉之花后,这只黑潮天灾已然成了她的一部分,并不会带来身体上的痛楚,但不论是伤口淋上姜琳血液的部位,还是整个伤痕累累的灵魂都在无时无刻蔓延剧烈的痛楚。 她太痛了。 这样的痛苦,得有人分担。 浑身是血的女孩吹着风,自言自语: “大家和我一起痛,这才算平等,对吧?” 因为她就是那被选中的,最后的牺牲者。 她不想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所以,就让全人类陪她一起作出牺牲吧! 既然她自己都不在乎一个世界的天道的针对,天道便直接说出要求:“既然你决定了,那么,我需要人类的尸体,越多越好。” “尸体?那不就是吗……” 那片刚经历一场屠杀的祭祀场…… 雁归便控制着界脉之花重新回到了那片再度被鲜血染红的祭祀场,地面的尸体大多支零破碎,仅剩的一点活人在她闯进无归城弄死执政官又和天道讲条件过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能跑回城里,在她又回到这里时,一群人慌不择路到处乱窜,还有的跑黑山里去了。 不过,祭祀场里没活人就是了。 “保留还算完好的尸体有1041人,修复一番就能使用了。”天道检查完毕后说到。 “等等,这些尸体能够修复几次?你说过会让人类的灵魂附着到这些尸体上,如果尸体死亡了他们的灵魂不会受到伤害,对吧?” 雁归忽然灵光一现,天道回答她:“修复次数不限,但人的灵魂会受到死亡的磨损,一个人的灵魂大约能支撑重复死亡十次上下,再多就无法承受穿越世界的负担了。这并非是灵魂受到伤害,只是失去了穿越世界的资格。” “如果他们融合了地脉之种呢?” “地脉的能量本质是循环与生生不息,如果是已经融合了的契合者,仅凭一部分地脉的能量就能修复灵魂磨损了,等到种子在人的灵魂内发芽,甚至能如树木一样经年不衰……” “那为何不试试,让这些外来的灵魂与界脉之花上挂着的天灾们试着融合几次呢?” 雁归看似非常诚恳真挚地提议道: “反正不论成功与否,他们都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失去了穿越的资格。将所有人类的灵魂都拉来试上一试,如果我们开场就能拥有一千多个融合了地脉之灵的契合者,那计划岂不是直接成功了一大半!” 她努力压下自己逐渐弯曲的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幸灾乐祸,她觉得自己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虽然残酷确实最优方案。 按天道那不近人情极为理性的性格,他绝不会拒绝自己这个完全是为它好的提议。 果然,她听天道用它那机械化漠然的声音直接应下,这一次它的声音倒是没那么聒噪得令人厌烦了,它简略回答道:“可以。” “那开始吧,哦对了……” 雁归轻声警告:“不能动我妈妈的身体哦。” 天道淡淡回到:“知道了。” 界脉之花的藤网重新将这片界域笼罩得水泄不通,不过由于是雁归自己手操,织起来的网不比界脉之花自己本能织出来的美观,反正能用就行,雁归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整片战场,等到一个又一个尸体重新睁开双眼直面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天灾黑潮…… 她才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天灾脱离藤蔓的束缚,一个个扑腾下去。 这就开始了,同胞们,感受痛苦吧—— 一起痛,这才算平等。 作者有话说: 我好高兴呀,终于破200收啦!谢谢大家!! 捉了下虫 第24章 天命有归 穿成天灾之后 第23节 这是个荒芜、枯萎的世界。 失去了植物, 黄沙占据了以往的绿色,城市荒废的街道高楼都化为昏暗的黄,无数城市都废弃了, 仅有几座临近主城密密麻麻挤着最后的庇护所,而其他空城大多化为了黄沙侵蚀的乐园, 少数留驻零星几人守着孤城。 这样的守城人, 被称为守望者。 说来也奇怪,一座城市如果空无一人,很快就会被黄沙覆盖、风沙腐蚀,高楼相继倒塌的时间最多不过几年, 而如果城中仍有人存在着, 哪怕只是一人漫无目的地流浪,这座城市也会像受到了某种加护,经年屹立不倒。 这座城市的守望者是一名年轻的少女,她并非是通过申请来到这座城市的, 而是继承了父母的职业, 她的父母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守望者,所以他们唯一的孩子自然而然也留在这座城里, 独自一人孤独茫然地看守她的家。 少女这辈子除了早亡的父母之外并未见过其他人类,要硬说见过的话,就只有父母死去的那天开着车将尸体拉走的, 浑身包裹在白色防护服里沉默的人吧。再之后她就是独自一人了, 每个星期都会有无人机送来难喝的营养液与黑褐色饼状食物, 她曾经是会说话的, 不过一个人待久了, 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这一日, 少女依旧沉默着用脚步数着这座城市的大小, 一步一步走过每一天街道,再走过城外的礁石眺望蔚蓝的大海,坐在礁石上她翻阅妈妈留下的彩色绘本,妈妈说,她的名字也在里面,翻开第一页,是用蜡笔涂画的绿色圆形叶子,右上角写着大大的【荷叶】。 她低垂着头,慢慢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但看太阳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那就闭眼眯上一会吧…… 这样想着,缓缓平躺在礁石上的少女很快便睡着了,海浪拍打海岸的声响都没能将她吵醒,她怀中拥着那本妈妈亲手制作的绘本,睡梦中的她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做梦。 睁开眼,是扑面而来的黑色荆棘—— 穿透了她的胸膛! 好痛!! 她瞳孔因剧痛猛地收缩,张开嘴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她已经习惯沉默了,哪怕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下去,哪怕被生锈掉落的招牌砸中头顶,哪怕被刺穿胸膛,她也是沉默的。 所幸被穿透的剧烈痛感只持续了一瞬间。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被死沉沉的黄沙遮蔽变得昏暗的天空,而是稀薄的黑色雾气都无法完全遮掩的蔚蓝天空,夏日太阳的光辉明明如此温暖,却隔着一层杂乱阴冷的藤蔓。 然后便是满目的鲜血,与挣扎着被杀掉复生又死去来来回回仿若地狱的惨烈景象,人类的惨叫声往往只是戛然而止,也有与她一样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所有怪物不约而同的忽略从而脱离了死去活来残酷轮回的人。 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里? 少女沉默懵懂地睁大眼,她坐在血液流淌成小泊里,周围都是人类的残肢,胸口的黑色荆棘并未给她带来更多痛感,只一点点钻进少女的身躯里,与她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啊,钻进去了……! 她慌乱地想要查看伤口,这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额并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一身红色鲜艳的繁复裙装,胸口破裂的位置露出的并不是穿透的伤势,而是雪白的皮肤。 没有……伤口。 她默默想着。 “喂,小姑娘!别愣着,快起来逃跑啊!” 有人措不及防地从旁边拉了她一把,少女抬头望见浑身是血衣着褴褛的男人眸光坚定且激昂,或者说他亮着金光的眼睛就算在太阳光下面都耀眼得熠熠生辉,她被拉起来,差点被过场的裙摆绊倒,又听男人大声道: “快想想你的能力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那只大型萤火虫在咬了我之后就钻我身体里了,然后我就有了特殊能力,其他怪物也不再追杀我了!我看你也一样,你有没有特殊能力?!如果有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穿着一身红嫁衣浑身染血却神情宁静,与周围的惨烈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少女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逐渐绞在一起,化为一根根带刺的黑色荆棘。 少女沉默地望着他,没说话。 男人却仿佛受到了肯定:“果然是这样!只要被怪物钻进身体里的就算合格了,或许是被选中的适格者,又或得以血肉供养怪物的苗圃什么的,反正暂时是安全了!我们得趁这个机会召集一些人从这片藤蔓里冲出去!” “对啊对啊,得逃出去才行!” 一旁有人搭话,巨大的老虎?还是橘猫的胖乎乎的庞大怪物挤过一些体型较小的怪物凑了过来,他金色兽眸中充盈了人性的智慧,在男人条件反射拉起少女就想逃的时候他赶忙追了过去,“我去别跑了大叔!我是人类啊我真的是人类啊!只是被一只大老虎咬死了再活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你倒是听我说啊!!” 男人脚步稍缓,“你真的是人……?” “是啊是啊,我叫苏榛家在a城十区刚从学校毕业准备去营养液工厂上班,这火车上呢忽然觉得想睡觉,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你们说这是不是以前小说里讲的穿越啊?咱们这还是群穿呢,看好些人怎么死都死不掉是不是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啊,咱们是不是也有……” 我去你话唠啊! “行了行了,我信你是人类了!” 男人赶紧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不过能确认对方真的是人类,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这样一只大老虎……还是猫?就橘猫吧! 这样一只橘猫从外表来看都能和一些体型较大的怪物抗衡了,可以说这位名叫苏榛的少年是人类这边能拿得出手的最强战力。 就先让他去试试!男人一咬牙道:“苏榛对吧?你可以叫我一声黑哥,你能试一试靠你的爪牙能不能撕破外面那层藤网吗!” “撕破?那不轻轻松松嘛!咳咳,小姐姐你看好了,我一爪下去——!!”胖乎乎的橘猫一爪下去,无事发生,连叶子花瓣都没扯下来一根,他在原地愣了一秒,瞬间炸毛嗷了一声就扑过去连抓带咬,然而还是无事发生。 “果然……”如果能轻而易举就撕破这层将所有人都囚在死地里的藤网,那幕后黑手根本没有建立起它的必要,黑哥一边思索一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入手感觉却是胡子邋遢的,而他本人根本就没有留胡子! 不对,不对! 他猛地掀起自己褴褛陌生的衣服望向自己的腹部,原本横在那里的狰狞疤痕也失去了踪迹,这句身体骨瘦如柴,却没什么伤疤。 总而言之,这绝不是他的身体! “难不成真是穿越?!” 旁边的少女拉了拉他,被现实震惊了的黑哥眼神呆滞看向她,沉默的少女一头黑荆棘的长发裹上藤蔓的一根枝丫,显而易见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少女依旧沉默,她身上穿着红嫁衣肯定不是她自己穿着的,这个年代也没有婚礼仪式什么的了,她的身体也有问题。 少女伸出手,往上空指了指。 她简洁地吐出一字:“看。” 看什么?黑哥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在高高的藤网最密集的上空,那居高临下黑雾缭绕的位置,藤蔓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王座,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上面,手中抱着一个死去之人的尸体,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一瞬。 “那是!不会吧——?” 这杀戮的战场竟是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孩子编织出来的?任他经历过风风雨雨也不由自主地怀疑起人生来,该怎么办?阻止那个小孩?那也得阻止得了啊!己方连她的藤蔓都扯不开,更别说她养的那些怪物了! 不行,不能正面对抗…… 还是得想办法跑路才行! “橘猫,别咬了!我们得多找些人过来一起想办法逃跑,将那些和我们一样和怪物融合了,拥有了特殊能力还不会被怪物盯上的人召集在一起,而其他人……”黑哥神情闪过一丝坚决,“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生死有命!” 胖乎乎的橘猫嘴里咬着藤蔓侧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在明白黑哥是在叫谁之后,他周身光滑油亮的皮毛都炸开了,“谁是橘猫啊!就算不叫我名字也得称呼一声虎哥啊!!” “走吧,看能不能从地下挖一条地道——” 他们这边打打闹闹的召集人手,身穿嫁衣的少女跟在一旁面无表情安静地望着他们,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一场残酷的选拔。坐在王座上的女孩望见了一切,她神情漠然,不论是挣扎还是自救,其实都是在做无用功。 安安静静等待选拔结束不好吗? 试图攻击界脉之花,试图攻击天灾,还有人想攀爬上界脉之花来到她的面前,他们也是天真而无畏。雁归将那些试着攀爬上来的人按在地面上,其他人就随意了,反正一个新诞生的天灾之子,连最普通的天灾都打不过。 直到轮换了上百万人的选拔终于结束,他们都没能找到一条通往外面的道路,失去了目标茫然徘徊在血肉战场中的天灾们在受到攻击的时候还是会还手的,不过很快界脉之花便垂下藤蔓,将它们重新挂在高高的枝头上。 高居于天上的王座缓缓降落。 王座上的女孩身影柔弱面色苍白,却无端让人心生畏惧感,她的表情冷漠,仅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冷笑挂在唇边,在看到她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抬头仰望她。 “恭喜你们通过了选拔,我的同胞们。” 浅浅的恶意在滋生。她摊开双手,向刚从血腥残酷的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人们宣告: “欢迎成为——救世主!” 第25章 天命有归 救世主……开什么玩笑?! 隐隐的躁动在人群蔓延, 但没人出声。 能和地脉之灵融合的人类灵魂强度都非常优秀,也就是在场通过选拔活下来的,都是聪明人。有人想着等几个傻子出头鸟蹦出来探探这位神秘女孩的底, 也顺便承担一下对方的杀鸡儆猴,有人更加谨慎, 选择明哲保身。 至少明面上所有人都没吭声。 真可惜…… 果然, 能活着站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 雁归确实是有拎出一两个人杀鸡儆猴的想法,但她也不想想,这群人被界脉之花上挂着的天灾按着杀了好几次,别说反杀了…… 肯定是有人不信邪亲自上场体验过那种毫无反抗能力的绝望感, 而想要逃跑的人连界脉之花一片叶子都伤不了, 经历过死亡与亲眼看见死亡的人不可能想不到反抗的后果,杀死他们对雁归来说,不会比杀死一只鸡更难了。 他们只能隐忍,只能顺从。 总而言之, 先听听她会说些什么吧…… 大概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救世主们, 穿越者们——” “你们应该很清楚,你们的世界即将毁灭了, 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世界,你们的天道将你们送到了这个异世界,送到了我的手里。” “你们是几百万人类中层层选□□的幸运儿, 庆幸自己能够契合地脉之灵吧, 虽然过程很惨烈, 但一时的痛苦能够换回全人类的未来, 换取一个崭新光辉的人生……” 女孩含着笑意:“难道不值得吗?” 她的恶意并未掩藏, 展现得淋漓尽致, 人群之外的尸体堆里有什么动了动, 泛着黑雾与红芒的眼睛空洞注视着仿佛与这一片人间炼狱毫无关系的女孩,甚至第二次屠杀便是由她主导,虽然对象是一群忽然死而复生的尸体。 她真的是龟龟吗? 她……还是龟龟吗? “应该有人已经发现,你们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的了吧?”女孩的演讲仍在继续。 这一句话之后,人群终于有了点浮躁的窃窃私语,这当然是很容易就能发现的事实。毕竟除非运气实在好换了具与自己本体年龄差距不大的身体,其他的穿越成小孩大叔大婶,或者连性别变了的都有,不过这几年老人大多都不在了,没人倒霉到穿成老头子老太太。 “也有人发现,你们可以死而复生了吧?” 忽然的死寂笼罩全场。 “或许,她说的是真的……” 胡子邋遢的男人低垂着眼用视线扫过他能看见的人的脸,不出所料,大多数人都表情凝重且认真,他的神情也是无比谨慎。黑哥下意识掏了掏兜,想要摸一根烟未果,因为他这具身体的衣服破烂,没有衣兜,也没有烟。 他不爽地咋舌一声,低喃到: “她没有必要骗我们,只要她能解释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拿出准确可行的拯救世界的方案,大概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听从她的指令,哪怕是厌恶她的人……” “毕竟世界……人类,真的要毁灭了啊。” 他们的世界最后仅剩下能让人类继续苟延残喘不过百年的资源,在之后已经枯竭的世界何时会毁灭,他们也看不到,人类活不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清楚,哪怕是懵懂新时代的孩童都知晓,人类的未来已经走到尽头,为了活下去,哪怕垂下来的稻草是毒蛇的尾巴…… 也要拼尽全力紧紧抓住啊!! “现在所有人都清楚自己在这里死了几次吧?请一定要记清自己的死亡次数啊,毕竟每个人的灵魂只够支撑十次的复活机会。” “如果超过这个数目……” 穿成天灾之后 第24节 女孩居高临下恶趣味地拉长尾调。 超过了……会怎么样? 超过了就真的死了? 还是更可怕的灵魂会遭到毁灭?! 所有人心中立刻敲响了警钟,哪怕记不清自己到底死了多少次的人都开始拼命回忆自己的死亡次数,这可是真正要命的事情! 而放出这一概念的雁归摊开手,恶劣道: “超过了……就失去穿越的资格啦!”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放心啦放心啦,你们世界人类数量实在太少了,所以无意义的消耗都是不行的,就只是失去了成为救世主的资格而已。不过,原本你们现在获得的特殊能力是能够带回那个世界的,如果失去了资格,也就失去了能力,你们知道拥有地脉能力代表了什么吧?” 较为年轻的男人一手捂住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慢慢扯过地上尸体身上的碎布将伤口缠上,也不在意会不会感染什么的。这是他试图挑战一只怪物留下的伤痕,也是勋章。 他一屁股坐在堆里的尸山上,大大咧咧极为淡定,不像个正常人,眉眼间都是血腥与煞气,显得与他人格外不同,他轻哼一声: “性格真恶劣,早晚砍这小鬼一刀!” 可惜他现在手里没刀,也没枪,更没烟。 谁不知道这些或强大或特殊的地脉能力带回原本那个普通平常的世界里,就代表天生站在了人类顶端呢,如果世界真能被拯救,那他们就会是真正的救世主与英雄,会成为下一个时代无可替代的精神支柱与……领袖。 一步登天也不过如此。 如果失去了资格,就是由天骄跌落尘埃。 如果失去穿越资格就封印灵魂中的地脉能力,这是雁归与天道商量好了的。如果不这样做出限制,怕是这群人里大多数人都会一去不返,人的本性带着贪婪与懒惰,能力都拿到手了那还努力个什么劲,还不如待在安全的地方过过好日子,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嘛。 这种人性的堕落必须牢牢限制住。 “言归正传,你们应该也知道好歹了吧。” 雁归神情恹恹,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高台上讲解,就像站在讲台上被人一直盯着还得讲那些干巴巴的课程一样无聊且尴尬。 还是早点结束吧。 然后趁无归城的执政官位置空悬,将这座城市占领了,不是说天命之子都会有一个执政的城市嘛,她就选这个了,还有更重要的,她得将姜琳的尸体下葬,就埋在雁禾旁边。 雁归感到疲倦地叹了口气,她召来一只天灾,当着所有人的面控制界脉之花将其一把捏死,昭显了一番绝对武力之后,她解说到: “看见这枚地脉之种了吗?你们的世界即将毁灭的原因是因为地脉枯竭,所以植物都枯萎死去了,你们需要击杀天灾,然后将这个地脉之种带回另一个世界栽种,重新填充新的地脉……前期暂时就这一个强制任务。” “而地脉之种也有其他的用法——你们的特殊能力来源于地脉之灵,也就是这些看起来挺可怕的,名为天灾的怪物。在它们与你们的灵魂融合以后,就会在你们的灵魂中留下一颗种子,地脉之种里的能量能够催化种子使它生根发芽,能力也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最后就是,你们的复活次数是可以增加的,一枚地脉之种在我这里能换取一次重生机会,童叟无欺,前期我会将我的界脉之花扎根在这片黑山里面,你们可以先清理这里困住的天灾,等到变强一些了再去其他地方。” “好了,讲解完毕!” 雁归拍了拍手,开始收拢界脉之花,现在她也不担心这群人会逃跑了,至少掌握了复活功能的她是不可或缺的,虽然真正干活的是天道,她手里也还掌握着下一阶段的拯救世界计划,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想得罪她的。 “接下来你们可以提问题,嗯……就三个。” “你说我们得将地脉之种带回我们的世界栽种,那该怎么带回去……我们还能穿越回去吗?”有人问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他们还能不能回去?怎么回去?那据说栽种过后就能拯救世界的地脉之种又该怎么带回去? “很简单,想要回去的话,只要心里有强烈的回归欲望,并且身处安全的界域就能这边身体沉睡,那边身体醒来,而回归的时候将地脉之种拿在手里就能一同带回去了。对了,要注意一点,两边的身体都要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正好两边时息颠倒,没冲突。” 雁归语速加快,天都要黑了,她很累。 也不想一直狼狈不堪地被所有人注视。 “下一个。” “你是谁?” 坐在尸山上的男人问得懒懒散散,这一千多人里总有几个特立独行,除了最显眼的那只庞大得像一台大卡车的大橘猫之外,他也是其中一个,连气质都特立独行,他抛了抛手中的地脉之种,都说了,这是他的勋章啊。 这一行为还是挺有威慑力的,身上还带着伤的男人一看就是个人狠话不多的狼人,让一些因为他瞎问问题从而想要教训他一番的人瞬间又缩了回去,得了,都惹不起。 “我嘛……我说过,我们是同胞啊。” 雁归不打算和他们解释清楚自己的来历与经历,他们只需要畏惧她、服从她就够了,暴露自己的过去只会让人生出轻视。 人们只会畏惧【未知】。 现在的她与过去的龟龟截然不同了。 哪怕连一天都还没过去,哪怕昨天…… 她都还只是那个累赘一样的龟龟。 “我不想说具体的,同胞们——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与天道关系匪浅,并且我同样是来自那个世界,并想要拯救那个世界……就够了。” “吾名——雁归!” 她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故作神秘的话语会让某一个人误会,误会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占据了他人尸体的怪物,这个世界的人大概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吧,有些专业名词对小城的少年来说,是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他只会觉得毛骨悚然……与愤怒。 愤怒着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朋好友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被一群邪恶的尸鬼占据了身体,直到从尸体里翻出来浑身弥漫着黑雾的少年提着右臂化作的刀刃朝雁归当头劈来之时,她才恍惚得知了自己这个认识了十二年的青梅竹马竟幸运地在这片祭祀场中活了下来。 他是雁归亲近之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而且,他的右臂…… 他融合了天灾,获得了地脉能力。 只是少年的刀刃,最终朝向了她。 第26章 天命有归 麻雀死了, 驴蛋死了。 她的妈妈姜琳也死了。 只有狗蛋活下来了,只有他。 但从他将刀刃朝向王座上神情震惊无比的女孩之时,怀疑的种子就此埋下, 如果与上一次一样,在最后一刻他收了手, 刀刃颤抖得很厉害的少年低沉着声音表情痛苦犹疑不定, 他心怀最后一线希望凝视着女孩,仅问到: “我是谁?”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女孩却如释重负。 女孩向他伸手,松了口气,唤他: “……狗蛋?” 他没有劈下那一剑, 所以皆大欢喜。 但这一次不同。 搅局者正在角落里虎视眈眈呢! 少年右臂化成的长剑很锋利, 踉踉跄跄却顺利劈斩开两根拦在前方的界脉之花藤蔓,对于一个新生的天灾之子来说,这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伟业,刚诞生就能伤到黑潮什么的, 就连做梦都不会梦见这么夸张的事情吧。 但他就是做到了—— 他藏身的尸堆离王座很近, 这也是命运的巧合,少年的体质挺好, 飞速跃进到了王座上那名怀中仍拥抱着女人尸体的女孩跟前,在瞧见那具尸体的时候,他心中升起些许疑虑。 因为只有龟龟本人, 才会如此在乎姜琳婶婶的尸体吧。但冷酷且恶劣的女孩又确实与他心目中温柔乖巧的龟龟半点不像。 她有没有可能……还是龟龟? 这样的念头一旦升起, 就无法扑灭。 但在他真正做下抉择之前, 界脉之花的藤蔓编织成网抵挡在女孩身前, 在两人之间划开清晰的阻隔, 在他的剑刃纹上斑驳裂痕, 就如他与龟龟就此刻下的, 无法挽回的裂痕。 他的剑锋利无比,但也无比脆弱。 这是一柄一往无前的剑。 将所有的地脉能力都加满【斩断】的技能点,所以能斩断界脉之花,但也由于没有半点分给其他方面,所以他的身体依然如初,他的剑也依旧脆弱易折,就像打磨锋利的钻石。 但一道身影挡在女孩面前。 突然出现的男孩看起来年龄与雁归差不多大,他微微踮起脚抬高手臂,与当头劈下的长剑来了个硬碰硬,最终结果就是他的手臂毫发无损,而少年手臂化作的长剑瞬间碎裂成如同星屑的碎片,飘飘洒洒随着风落下。 从雁归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孩身上穿着如同异域的灰青色服饰,一头长发编织成辫子落在身后垂在腰间,而那个位置有一根看起来非常显眼如同火焰在燃烧的纤长羽毛挂饰。 他的身姿没有丝毫晃动。 而狗蛋狼狈地摔了下去。 陌生的男孩脚步往前一步,微微抬起手对准坠落之人,却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可不能让时月小姐对他的第一映像是嗜杀之人呀,这样想着的他有些遗憾地推迟自己本准备就此抹杀这柄现在还挺脆弱的剑的手与想法。 他转过头,扬起学了许久的无害笑容: “没事吧,这位……天命之子小姐?” 他没有想到的是—— 或许是锚点与原点相遇产生了化学反应。 在看见他看似无害温和的脸那一瞬间,雁归心中晃过的情绪并不是动容也不是他索求的感激,而是深深刻在灵魂上的忌惮,同时如同幻灯片的画面从她视网膜上一闪而过: 那是与男孩白净温和的脸极为相似,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的男人。在长夜火光与人类惨叫声的衬托下男人笑得肆意,他的双眼都因过于兴奋的情绪闪闪发亮,显得疯狂而病态。 男人身边堆积着动弹不得的人类,还有大片烧焦发糊的人形焦尸,背景则是无归城的城墙与无星无月的深夜,面对席卷而来的漆黑火焰,他张开双臂不躲不避,如同拥抱! 熊熊燃烧的火焰没能灼烧他半根发丝,他一步一步踩着火焰,闲庭阔步接近不知为何脱离了界脉之花,正陷入虚弱状态的少女。 他的手往前随意一挥,同样漆黑的火焰便瞬间席卷了少女的身形,看着这位无冕的女皇凄惨的模样,他不由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样?时月小姐,还是我赢了!” “你想不到吧,时月小姐——我会背叛天命之子的阵营,还有裴珠的倒戈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对吧!毕竟我们都是【十日】啊!” 他面上微妙的笑容缓缓收敛,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少女燃着黑焰的头顶,连带拂下一层烧焦的黑灰,不再刻意保持微笑的他双瞳漆黑狂乱得比无归城的夜晚都还要疯癫,他的手最终停在少女的头顶上,微微用力捏紧。 谁都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记住我吧,时月小姐,是我杀的你哦。” “记住我这个,【十日】的第八日——” ……这男人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或者说,愉悦犯。 这就让现在回过神来的雁归颇感微妙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25节 她对这样的画面有同样微妙的熟悉感,就如同多年前的冬日,她梦见的那个由自己杀死的男人一样,现在她又看见像是未来的画面。 她并不怀疑这只是一个虚假的幻觉。 因为她听见了那个名字。 时月……雁时月。 在她的父母死后,应该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因为这是她父亲雁禾留给她最后的礼物,同样也证明了那一画面的真实性。她注视现在年龄还不大的男孩半秒,缓缓挪开身前以作阻挡的界脉之花编织的藤网,问道: “你是谁?” 未来有可能会杀了她的同龄男孩笑得温柔无害,他解释道:“我叫陆扉,来自北域,也是一名天命之子。我正在游历中,刚巧到这附近看见你觉醒天命的光束,就赶了过来准备搭把手,然后就看见那人准备偷袭你……” 听起来有理有据。 但雁归是不信的。 其中身份信息应该没什么问题。 天命之子也不是那么好冒充的,在那画面里,陆扉也说过,他是背叛了天命之子阵营的人,不过这应该只是表面的情报。 那问题来了,【十日】是什么……? 她想到这里,就见陆扉指了指狗蛋,继续道:“你应该不知道,他这样的存在被称为天灾之子,是比天灾更可怕的存在。你应该认识他的吧?他也认识你,但仍是对你动手了,只要被天灾寄生就会不可逆转地堕落成鬼。在他成为怪物之前,最好清除掉比较好。” “如果你下不了手……” 他可以代劳,陆扉笑得略微兴奋。 雁归垂头望了眼神智不清的狗蛋,她感到寒心的同时也明白,狗蛋是受到了污染堕落的影响,但就算这样,这一刀留下的裂痕也无法弥补。雁归没有回答这个选择题,而是指了指在场看戏还有些兴致勃勃的其他人: “那他们呢?” “嘿,怎么就牵扯到我们了?” 黑哥有些郁闷,刚刚他们还在看那名叫雁归的小鬼的笑话,被突然蹦出来的人刺杀什么的也算是为他们的憋屈出了口恶气,然而又突然蹦出一个站在小鬼这边,看起来挺厉害的小男孩,天命之子什么的一听就很高大上。 据说雁归这小鬼也是个天命之子。 然后,这把火就引到他们身上了。 “听他们说天灾之子是被天灾寄生的人类哎,我们不就是吗?虽然我并不觉得我哪里堕落邪恶了,但那个小孩是不是想杀我们啊,这么说起来那个刺客是我们这边的啊,天灾之子和天命之子一听就像是反派和主角……” 黑哥被橘猫念得头痛,忍不住打断道: “你够了!” “那个叫雁归的不会让别人动我们的,咱们等着就行!”不出意外,小鬼将火引到他们身上其实是为了保下那个刺客,看来陆扉说得没错,雁归认识那刺客,而且关系匪浅。 他们? 陆扉目光缓缓转向其他人,这里竟然还有其他的活人?在时月小姐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他就没注意过其他的了。不知为何时月小姐的行动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他差点错过最好的介入时机,不过最后还是赶上了。 但这里应该只有一群死人才对。 不,剩下几百人应该已经跑掉了…… 还有一个重生的枯叶。 说起来,枯叶的动向也是他的底牌之一,不论是用来威胁枯叶去办一些他不便让时月小姐知道的事情,还是将枯叶已经重生的事情卖给他的哥哥,换来一段缘线,这都是他的未雨绸缪。 但应该没人会在这时候出场。 过去再度改变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吓一跳,这里大概有一千人左右,竟然全是御灵者!饶是陆扉也不由愣了愣,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需要代劳,我也可以一并清理。” 陆扉不动声色,也不怕这样嚣张的言语会引起众怒,或者说他巴不得这群人先动手,他就能顺便弄死那柄被时月小姐无比重视,却在最后一刻背弃了她,导致她死亡的剑了。 所有人都说,如果不是女皇的利剑陈平安在最后一刻背叛了她,无冕的天灾女皇雁时月早就成为天帝了,而不是在最后一步从高高的天阶上摔下,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哇,这小屁孩好嚣张啊!” “他是想一个人单挑我们一千个人吗?!” “服了服了,咱们要不成全他吧。” “我看他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人群瞬间哄闹起来,陆扉从外表看来只是个小孩,能力也朴实无华看不出什么,他们当然不会怕一个小孩子了。而且起哄的人至少还有重生机会保底,那个叫雁归的小鬼也不会就这样看着他们被人屠杀得失去资格的。 雁归却是心中一沉。 难道现在的陆扉就有屠城的能力? 在那短短的画面中,陆扉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并且能够使出本属于她的天命能力,地上那些被烧成碳的凄惨人形一看就是她的能力造成的,但她不会在那时候去攻击普通人,陆扉将他们留下,但也不会中途突然兴起就烧一个来玩,总归是得有用处的吧…… 大概,是吸收能量和放出能量的能力? 她心中思索,面上却一笑:“不用了,我说笑的。其实他们都是我的天命能力,我取名为【死者召唤】,是不是很形象呢?” 死者召唤?不是……漆黑之焰? 过去又改变了呢。 改变的还是时月小姐的天命能力。 陆扉却并不会因为未来变得不确定而焦虑不安,这样不是更好吗,反正现在他与时月小姐的基础差不多打好了,未来的完全不同才不会让他心生厌倦,从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新的未来他会陪时月小姐一同走下去。 他非常地想跟时月小姐证明,两千多年过去了,他的心依然没有改变。就算此时此刻他依然觉得,时月小姐真的好有趣啊! 不论是那位留他一命的女皇,还是现在小小的变得焕然一新的时月小姐,只要这份兴趣与爱不会消失,他就绝不会再背叛她。 时间已经证明了这一切。 两千多年的漫长时光啊—— 总能证明他对时月小姐的‘恒心’吧! 作者有话说: 篇幅有限,下一章有粗略写到陆扉与雁时月的事情,现在应该能看出本文的三大阵营了吧,敌对的十日与天命之子(天道)阵营,然后新生的女主阵营,枯叶前面就出场过,我觉得应该能看出来枯叶是哪个,这里只提了一下,后面很快会再出场的 第27章 天命有归 “我喜欢你呀, 时月小姐。” 陆扉仍记得那是他与雁时月最后的一次会面,那是连同了地脉的深渊之底,唯二的幸存者在危机四伏到处都是地脉衍生物的地底报团取暖, 哪怕在之前不久他们还是敌人。 在点燃了的火堆前,断了腿的他像是突发奇想, 忽然就说出了这样一句告白, 但在唯一的篝火映照下,女人的表情也依然冷漠。 在他们还是同伴的时候,时月小姐就是这样的生人勿近,除了她倚重的那把剑还有符青云之外, 她从未认真注视过任何人。 但这一次, 时月小姐终于看向了他。 那双漆黑无光仿若漩涡黑洞的眼眸转过来的一瞬间,陆扉心中一跳,但还没来得及高兴雀跃一下,便听见终于认真注视了他的雁时月轻轻嗤笑一声, 她的神情含着根深蒂固的警惕排斥, 与稍许讽意,雁时月扯了扯嘴角: “喜欢我?且不论这是不是个谎言, 但是我很了解你,陆扉。你这样的人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所有你口中的喜欢, 不过都是恶劣的感兴趣而已。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吗。” “不是的, 我是认真的!你不是想知道要怎么登上最后几重天梯吗?你不是想成为天帝吗?只要你愿意, 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刀, 哪怕是刺向真主大人——”陆扉话还没说完, 就见到雁时月摇了摇头, 女皇吝啬收回她的注视。 宁愿望向燃烧的火堆, 都不愿看他。 “我了解你,就像你现在愿意为了这份似乎能维持许久的兴趣,背叛十日那位神秘的真主一样。不论你说得再动听给予得多慷慨,只要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你忽然觉得无聊,觉得厌倦,你就会毫不犹豫从背后捅上一刀。” “我不会的,我能一直喜欢你的。” 习惯了背叛与追求兴趣的男人连那一点点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但雁时月再未看他哪怕一眼,她不是个会轻易信任别人的人,这个世界能让她付诸信任的,只有那两人。 “时间会证明,你就是那样的人,陆扉。” 时月小姐不为所动,周身气场都写满了拒绝与戒备、洞悉而冷酷:“就像你花了二十多年就厌倦了培养你长大的十日一样,你对我的喜欢和兴趣我姑且当做是真的,但这并不会持续太久。陆扉,你无法左右自己的本性。” 不是的,我会一直喜欢你。 到你衰老、死去也会喜欢。 但他喜欢的人在他背叛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这是他与雁时月最后一次会面。在之后,那登上天帝之位的天梯上,陆扉注视身着华服的女皇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但他知道雁时月绝不会成功登位。 在最后一刻,她的剑背叛了她。 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或许陈平安以为自己只是脱离了雁时月的束缚去追寻自己的道路,但这一切都是十日的诱导与安排,失去了女皇之剑的功德,雁时月算计好踏出的最后一步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最后一重阶梯于她脚下碎裂。 她从望不可及的天穹坠落—— 像断翅的飞鸟,像破碎的玻璃。 谁都救不了她。 陆扉也做不到。 往后许多年,本以为最有可能成为天帝的符青云在天灾女皇雁时月死去之日过后便不知去向,符家的双胞胎积攒的功德值都提供给了忽然失踪的符青云,已经不足为虑。 神秘得从未现身过的真主在陆扉与裴珠之间选择了心灵更加稳固的他,于是,又一任十日掌控中的天帝诞生了,这一次的天帝执政年限算得上是最长的,足足两千多年。 两千多年啊…… 陆扉依然没有忘记过曾经他喜欢的时月小姐,这两千年里,他一遍一遍回忆起自己与对方的所有纠葛,直至死前也依旧如初。这样的话,就算去了地下他也能和时月小姐证明,他对她的喜欢与兴趣并不会感到厌倦…… 哪怕时光漫长。 至少……他比那把剑要可信的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陆扉眼一闭一睁就回到了两千多年前,他第一次因翎叶的嘱咐来到无归城,遇见时月小姐的地方。虽然回来的时机有点尴尬,但也不到不能弥补的时候,哪怕过去的变化很大,未来也变得一片模糊。 但时月小姐还在,就没问题了! “这个能力……听起来很有趣啊,是因为融合了界脉之花所以产生了变异吗?因为天命能力一般都是偏向正面的。”陆扉笑得温柔,哪怕这个笑容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但时月小姐就是喜欢这样的无害,能让她觉得足够掌控在手里的无害,他可是学了很久呢。 “或许吧。”面色惨白的女孩敷衍一句。 “既然他们都是你的天命能力,那应该就不需要清除了。”陆扉有些遗憾地收回自己望向陈平安的阴冷视线,他再度回望他心心念念的时月小姐,眼神瞬间回暖,“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其实你可以跟我一同回圣城,就算你融合了界脉之花,也依然是天命之子,或许会有一些人心有排斥,但我会帮你。” 雁归一怔,她疑惑陆扉到底想干什么。 穿成天灾之后 第26节 未来的他会背叛天命之子阵营,还有个叫裴珠的也是他同伙,而现在的他是不是已经被策反了,又或者他现在还是无辜的?不论现在他的情况如何,雁归都不会暴露自己知道这一情报,同位为天命之子,还是一位态度友好的天命之子,她不能显露出戒备与反感。 “我不准备离开……” 她不准备脱离界脉之花,至少在自己的黑焰能力能独当一面之前,她都会自愿被束缚在界脉之花上,被困在这一片界域。 那场画面中脱离了界脉之花的雁时月可是有一定时间的虚弱状态的,在这段虚弱的时间里就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既然已经知道,她就不会再让自己落到那般境地。 “我准备占据无归城,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上辈子时月小姐就是占领了无归城作为她的根据地,连前来探查情况的符昭阳都被她硬生生打了回去。 而这次嘛…… 陆扉慢慢摇了摇头,他笑道: “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如果你想要无归城可以等回去了圣城再以天命之子的身份作出申请,但就这样占据的话或许会得罪圣庭。” “我倒是有个建议——” “无归边境之外有众多废弃了的城市,为什么不直接选择那些无主之地呢?你的死者军团和界脉之花不会受到九弦洲的欢迎,还不如自立门户,反正有界脉之花在,你应该也不会畏惧生活在迷雾里。而且,更重要的……” 他的表情尤为认真,看起来真情实感。 “如果你想成为天帝,最好还是选择去迷雾里探索未知,现在整个九弦洲的人数不够百万人,想要供奉出一位天帝已经不够了。符青云到现在都还没能成为天帝,已经可足够证明这一点了,你应该有这样的野心吧?” “……小姐。” 前两个字微不可闻。 野心? 她可是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对天命之子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自己也能成为传说中的天帝,她可是曾自以为是主角的穿越者啊。 虽然不知道陆扉有没有说谎。 但至少有一点他没有说错,九弦洲对天灾与天灾之子都是极度排斥的,哪怕还未引来天灾的不祥之子都只有火刑架这一个结局,更别说她手下这一群披着死人皮的穿越者了。 留在在无归城,他们就得应对源源不断的麻烦,来自居民的、来自圣城的、来自方方面面如同对待生死仇人一般的压力。 与这些麻烦比起来,还不如带这群也有自保能力的穿越者去迷雾里探探底,反正界脉之花笼罩范围也包括了漓水的上游界域。 陆扉不能信任,但暂时可以利用。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先去无归边境的另一端看看,我记得穿过黑山的裂口,就有一座建立在漓水边缘的废弃城市……” 雁归也只知道这一座旧城。 周月城,她的阿娘姜琳的故乡。 “那是周月城,周边还有其他两座规模更大一点的城市,不过周月城的范围应该不在界脉之花的笼罩范围以内。我推荐黑山脚下的浮丘城,那是一半的城市坐落在一个地下岩洞中不会被天灾侵扰的庇护之城,另一半暴露在外的刚巧是黑山与界脉之花的范围以内。” “恰巧,我知道路。” 顺藤摸瓜的异域男孩温和而讨好,如果不知道他疯子一样的本性,这样的孩子应该非常会受欢迎的吧,陆扉垂眸,含着笑意:“看在我会为你带路的份上,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啊,总不会是雁时月了。 “我叫雁归。” 说完,雁归便控制界脉之花动了起来,如果她选择了另一座城市,就将姜琳的尸体埋在她能看见的地方吧,反正阿娘还活在另一个世界上,她并没有死去,再将无归城将雁禾的坟墓挪过来,反正里面只埋了几件衣服。 也不知道他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雁归?” 陆扉念了念这个陌生的名字,他记得很清楚黎叶为他女儿取的名字就是雁时月,与十日这个组织名称相对应,也是他对女儿的寄以厚望。反倒是这个‘雁归’,又是从何而来? 啊啊……能力变了,名字也改变了吗? 还是说,告诉他的只是个假名? 他很喜欢时月小姐的名字啊,稍稍有点郁闷,但也有新奇的感觉,陆扉不见外地坐在藤蔓王座旁边,雁归觉得有点不适应,又不好对一个刚帮了她的小孩子下绊子,反正都决定在陆扉没有暴露更多之前,暂时和平共处了。 毫不知情的陆扉倒是尽职尽责地指路: “往那边走!” “都跟上。”她叹了口气,吹着已经深下来的夜风,毫不客气地指挥在下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人跟上来,她也不怕这群人自己偷偷跑掉,大家都是聪明人,她像是随口一句: “把狗……陈平安,就是那个刺客也带上。” 对她来说,不再是狗蛋,只是陈平安了。 不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已经算是她对狗蛋的最后一点善意了,这个世界上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全然信任任何一个人。她觉得这样也不错,不去在意,就不会被外物所影响。 这样毫无弱点的自己,才是最强大的。 作者有话说: 狗蛋,大名陈平安,不是那位主角,只是恰好姓陈,父母希望他平平安安,这个名字非常的常见。 第28章 天命有归 眼看着界脉之花的移动带起大地隐隐的震动, 已经坐在地上休息看戏挺久了的黑哥呼了口气,从坐的姿势起身,看已经有人架起神志不清的刺客陈平安后, 他便招呼道: “走吧,跟上去。” 体型庞大的橘猫还有些纳闷这群眼看都不怎么喜欢雁归的人咋就乖乖跟着走了, 他想小声询问, 却又因体型过大实在压不下声音: “黑哥,为什么我们不自寻出路啊,反正地脉之种我们自己就能带回去,跟过去还得看那个不知道真实身份是老太太还是老阿姨, 又或者大叔老爷爷的小孩子的脸色……” “你是能一命通关还是怎么地?”黑哥没好气地道, “就算咱们想单干,现在也得寸步不离跟到那小鬼的新落脚点啊,不然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的重生次数去哪里换啊?” “还有, 怎么想这片界脉之花里面不会跑的天灾都是新手村刷怪点, 按咱们这点能力跑外面去就是白给,还不如好好跟着能和天道沟通的npc呢——识时务者为俊杰, 懂吗!” “有道理啊黑哥!” 那是,曾经他可是个响当当的电竞天才少年,可惜现在他都三十多年没摸过电脑了, 黑哥一边自豪着自己的游戏经验, 一边唏嘘曾经那么美好的世界啊, 突然就这么没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 但其实曾经只是个热爱逃课去网吧打游戏的网瘾少年的他想着想着就有了个想法, 眼珠一转:“橘猫啊, 你看路这么远, 我们两条腿怕是得走废了,要不你乘我们一段路吧,你看你都有卡车那么大了。” “都说了不是橘猫——!!” 橘猫发出一声愤怒的猫叫,哦不,虎叫。 “我发誓我这具身体是老虎!我才不会背你呢,讨厌的黑哥,也不要背其他人!我就是从黑山裂谷上跳下去,死在天灾嘴里,挂在界脉之花上当干尸,都不会背任何人!!” 话刚说完,身着红嫁衣的少女就因踩到了过长的裙摆狠狠摔了一跤,黑哥赶紧摸着黑将她扶了起来。这女孩太安静了,眼神却清澈而懵懂,还有对周围陌生人的好奇,或许是黑哥第一个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她就一直默不作声跟在黑哥身边,就像沉默的影子。 黑哥也看不清,问到:“没事吧小姑娘?” 女孩依旧沉默地摇头,并不回话。 她的这具身体怕不是个哑巴吧? 黑哥一边暗自猜测,一边拍了拍同样围了过来的橘猫,“别赌气了,至少把这个孩子背过黑山吧?这山路她穿的衣服完全不能走,又不能脱了,不然我背着她,你背着我……” “呸呸呸,谁要背你啊,我选小姐姐!” 刚说完,橘猫就觉得自己的回答挺不对劲的,但黑哥态度非常自然地接过他的话茬:“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蹲下吧。小姑娘你坐上去抓稳了,别掉下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蹲下去的橘猫耳朵动了动,同样好奇: “对啊,小姐姐叫什么啊?” 坐在橘猫背上的少女紧紧抓住手中热烘烘的猫毛,她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与家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的人似乎也没有妈妈说的那么可怕,虽然有很多怪物,但那些怪物都不是妈妈说的世界上最为可怕的人。 反而是怪物……更可怕。 沉默的少女看了看黑哥,慢慢地说道: “我叫,荷叶。” “荷叶?这个名字挺普通的,不过是真的小姐姐啊!”不用想,橘猫肯定是将荷叶的荷当成是何了,黑哥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哪壶不提开哪壶啊,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问道: “橘猫啊,背着个小姐姐……香不香?” 出生在地脉衰竭的时期,完全听不懂这些梗的小青年橘猫毫不犹豫地回到: “香!” 他们这边气氛轻松,连带黑哥面上的沉郁之气都化开了不少,另一边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脏兮兮的小孩抱着某个人大腿,扬起脸脆生生喊道: “阿爹!” 小孩的脸在黑夜中看不太清,但那双琥珀色奇特的双眼在周围人眼里一对比,可是和他抱上大腿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有人拍了拍一脸懵逼的男人肩膀,不嫌事大地道:“嘿,喜当爹啊兄弟,这孩子一看就是亲生的!” 求助!穿越后从一二十岁单身狗变成有一个儿子的大叔,接下来他该怎么办?骆阳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儿子,看见他那双奇特的充满儒慕(或许是错觉)眼睛,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强装镇定僵硬地点了点头:“嗯,爸爸的乖儿子……那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也不能把这孩子扔了吧。 他都占了人家爸爸的身体了,该负起的责任他还是承认负,就是有点奇怪这孩子是怎么突然就冒出来的?又是怎么在哪一片差不多全军覆没的血肉磨坊里活着逃出来的? “兄弟nb,一个儿子就这么认了啊。” “我看他在我们世界就是个有孩子的……” “这穿越买一送一,赚了!对吧老哥?” “滚滚滚,一边去!” 黑灯瞎火的骆阳也分不出是哪几个人在起哄,索性就一起哄走了,他没有看见小孩眼中一晃而过的黑暗,在他重新低下头后,他看见与他现在的身体拥有相同双眸的小孩轻轻伸出手,一座小小的天平出现在他的手心。 天平的两个托盘里,一个悬浮着小小孩子的虚影,一个放置了一颗普通的小石子,男孩抬头道:“我有这个,只要控制天平的平衡,就能让我与不起眼的石子对等,依靠这个我偷偷跑掉了,也依靠天平,我找到了阿爹。” “这能力听起来挺有用的啊!” 如果平衡的对象不是小石子,而是更强大的天灾呢?如果再变强一些,是不是连雁归的界脉之花那样强大的天灾都能放入天平?骆阳不是个傻子,他牵起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便宜儿子,喜滋滋地觉得自己赚大了。 他走了几步又觉得有点不对,这深更半夜的让一个小孩子自己走是不是不太人道?想到这里他又低下头问道:“你还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啊?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孩看了看界脉之花上的两道身影,如同小石子般不起眼的他握紧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的手,他的神情被掩于浓郁的黑暗里,小孩手中天平消失,他慢吞吞地回到:“大家都叫我小牛,阿爹是大牛,不过我有名字的。” “大牛?这个名字好啊,大牛兄弟!” 有人又偷偷摸摸传来一声嬉笑,这群人真烦,大牛哦不,骆阳根本就不搭理他们,只蹲下身背起身影柔弱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孩童的双手环在他脖颈上,有一种莫名的凉意。 “阿爹说,等我成年了才能用这个大名……” 他的声音低低的,“我叫,芜青。” …… “雁归,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穿成天灾之后 第27节 下线许久的天道突然出声,雁归瞄了一眼陆扉,在心里默念道:“什么事?” “是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我需要征求你的同意。我现在剩余的能量已经不够钦点一名天命之子诞生了,所以如果想让姜琳成为我的眷属,就需要使用曾经已经成为天命之子的遗骨作为她新的身体,而这个世界现在还保存完好的天命之子遗骨……只有你的那具。” “我还不知道曾经的我还是那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呢。”雁归刺了天道一句,它也只能沉默无言的受着,谁让它做了亏心事,现在还需要雁归为它的世界筹谋呢,雁归小小的讽刺过后并不需要多想,便道,“给她用吧,她给了我新生,也为我而死,我就还她一具身体与重新开始的机会,希望她能过得更好一些。” “好的,我会注视着她,请放心。” 天道询问完雁归的意见之后,便着手修复那具依然躺在积满灰尘浴缸里的白色骸骨,重复利用曾经天命之子的躯体对它来说消耗接近于无,就像它偷偷摸摸介入另一个世界偷用那些尸体一样,骷髅的白骨上逐渐新生血肉与脉络,不需要多长时间,修复便完成了。 黑发苍白的少女紧闭着眼沉睡在积满灰尘浴缸里,不知多少年过去了,这里的景象还是如曾经主人还在时的模样,少女蝶翼般的睫毛忽扇,然后慢慢睁开双眼,重新活过来的少女眼神迷茫,注视眼神一片陌生的环境。 “我是……我应该是死去了才对……” “这里是哪里?龟龟呢?!” 她迷惘的呢喃声也变得焦急起来。 哪怕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她也依然最担心自己的女儿,少女从浴缸里爬了出来,发现自己身上不着寸缕,连忙惊叫一声。 过去这么多年骸骨之上的衣服早就化为了灰烬,慌乱间她抬起头一眼对上了浴室墙壁上挂着的镜子,这面镜子就算因光阴流逝蒙上了一层黯淡灰尘,也能倒映出人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苍白的,少女的脸。 不是她的,但她对这张脸无比熟悉。 “……龟龟?” 姜琳不可置信地望着镜中的少女,镜中倒映出面色苍白的少女也如她一样表情惊愕,她的神色逐渐变得惊惧,少女也亦然。 她……念出了自己女儿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这一篇章拖得太长了,因为不好省略想要写细致点,明天还有最后一章就结束第一个篇章了,因为要写圣城那边把男主引进主线! 另外,作者不算取名废吧……不是只会取‘x叶’这种名字,前面是十日规定的代号,荷叶这里就是个非常重要的伏笔,荷叶的存在很重要,仅次女主的重要,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取名废! 第29章 天命有归 圣城, 九天城。 那道代表天命之子的白色光柱自无归城的方向降下,又迅速破裂消失,整个九弦洲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 普通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欢庆鼓舞又一位天命之子的诞生。 步履匆匆的小队穿过九天城与天帝居住的宫殿间隔着流水的曲折回廊, 这道河流将市区与天命宫分隔两端, 只有一条水上廊道可供通行,宫内居住着现如今所有的天命之子殿下。 小队领头的是个比其他小队成员都要矮上一头的男孩,他面容俊秀中略显稚气,高高马尾脑后束起, 神情自信而骄傲, 一身沾了黑雾还未完全散去的黑袍昭显了他的强大力量,腰间一柄有他半人高的长剑泛着白色微光。 廊道的尽头有人等着他,一袭白袍的女孩见他已经归来,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她有一张与男孩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但气质比起男孩理所当然般的骄傲,她显得内敛温柔许多。 女孩声音轻柔地道:“哥哥, 你回来了。” “啊,我看见那道天命之子的光束之后就立马赶回来了。”男孩停下脚步喘了口气,连赶了大半天的路, 还是在清理了一座城市的天灾的之后, 饶是他也会觉得疲惫不堪。 但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为了守好符家的地位与获取更多被万民尊崇的功德, 他的妹妹符辉月年纪还小, 小叔叔符青云的重要性又是他无法比拟的, 所以只有继承了剑型天命能力的他能担起曾经符九弦陛下的重担, 孤身一人四处巡游清除天灾,以保护整个九弦洲。 哪怕他今年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就是尚且年幼的他还是无法匹敌黑潮。 “小叔叔让我来接你,先让你的亲卫们退去吧,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符辉月的话语让符昭阳轻轻一愣,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天命之子本就早熟,待到他默不作声挥退了那些跟随他好几年的亲卫之后,收回自己望过他们背影的视线,才道: “不是吧,圣庭又往里面安插了人?” “不知道,但小叔叔是这样吩咐的,这一次他也没有接待其他天命之子,他要吩咐的只有我们两个。”符辉月声音轻柔和缓,她向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招了招手,姿态娴静地转身领路,“走吧,哥哥,小叔叔等了有一阵了。” 符昭阳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他妹妹好像越来越像小叔叔了,这样可不行,就算小叔叔总是一副温柔如春风的模样,他也怕他怕得要命,可不能让辉月也变成小叔叔那样了。 “辉月,下次我去巡游的时候,也带你一起去吧?”为了让辉月远离小叔叔他也是豁出去了,往日他可舍不得带自己娇娇嫩嫩的妹妹跟他一起去风吹雨淋,听见他的问话,符辉月脚步顿了顿,却又很快恢复以往的韵律。 符昭阳只看得见她的背影,与听见她似乎笑了笑,用轻缓声音应到,“好啊,哥哥。” 这时候要是小叔叔,他也会如此温柔地对他道一声:“不。”如此简洁果断的拒绝,或许他连一丁点思考的想法都没有,小叔叔的温柔与妹妹的温柔不同,他的温柔之下是冰冷的。 就像终年不化的寒冰,冷得旁若无人。 他都有些觉得,小叔叔不像个人类了。 所以,就算走到小叔叔的房门前他也是得踌躇一番的,符辉月也知道他对小叔叔符青云有心理阴影,静静地等他做足心理准备,直到屋内的人唤他:“怎么还不进来,昭阳?” 这道声音清润如雨,仿若春季悄无声息的绵绵细雨,无害而充盈了生命气息,仅仅是听见这个声音就会令人觉得,这是多么温柔无暇的一个人啊,但对符昭阳来说,他是对这个声音有心理阴影的,他下意识心头一紧。 他屏住呼吸,推开门走进去,他的妹妹跟在他的身旁落后一步,轻声道:“小叔叔。” 符昭阳也赶紧跟着唤道:“小叔叔。” “嗯,坐吧。” 符青云本人也与他的声音一样看起来温柔至极,他面容俊秀、眉眼干净,略弯仿佛带着笑意的眼眸清澈得就像一汪清泉,周身气场无害又清新,单看气息给人的感觉是,符青云比起一个人,似乎更像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木。 等到两人乖乖坐下之后,符青云放下手中的密卷,他的语调不急不缓:“你们应该也看见那道代表了天命的光柱了吧?这一次的天命之子并不是通过圣选典仪与圣匣找寻到的,而是受到了致命的攻击,导致天命在圣匣的选召之前便觉醒了。天命之光的降临会为她带来一线生机,但我得到的消息是,无归城又一次迎来了黑潮的袭击,这次是界脉之花。” “您的意思是——那位天命之子碰上了界脉之花?”这人运气有这么差的吗?符昭阳一边心想着,一边迫不及待地起身,就想往门外走去,“我知道了,小叔叔。我会亲自前往无归城一趟,探明实情的,我立马就动身……” “不是哦,昭阳。” 符昭阳脚步停住,就像被黏住一样,他又开始心惊肉跳起来。他这个小叔叔一向是从不听人说什么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听爹娘说,以前符九弦陛下还在的时候他就算面对陛下也是这样,可让陛下苦恼了好一阵子。 虽然现在好些了,或者说他学会了将自己伪装起来,但内里是丁点都没变过,这几年符昭阳可是深受其害,果然,他心生不祥的预感后,便听见符青云轻声细语地继续道: “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无归城。” “不行!” “小叔叔……” 符昭阳语态激烈,而他的妹妹符辉月虽然也叫了声小叔叔,却比起冲动的哥哥要冷静得多,“请您不要以身试险,您应该知道您对现在的九弦洲有多重要,如果您出事了,那人类就真的没有任何未来了,前几次来自域外的刺杀也证明了十日将您视为了眼中钉。” “如果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往无归城,可以让哥哥替您去办,如果您不放心哥哥怕他冲动,我也能与他一同前去,只求您平安无事地留在九天城,您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怕我冲动?符昭阳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妹妹,而符辉月虽然温柔地冲他安抚一笑,眼神却极为坦然,整个圣城谁不知道你符昭阳殿下就是个冲动的性子,打打天灾不需要思考那还好,要是让他去办什么复杂的需要查清楚人际关系的事务,那完了,他准得搞砸。 深觉自己被污蔑了的符昭阳为了留下自家不懂事的小叔叔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他艰难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去办。如果您不放心我的话……” “就,辉月和我一起去。” 符青云却依然拒绝,他缓缓摇头道: “不行,我得亲自去。”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径直起身离去,不再理会自己的两个侄子侄女,他将两人召过来不过是跟他们说明自己的去向,让他们管好家里不要让符家人胡乱生事,也不要给自己添乱。 而不是为了听人劝告,改变自己主意的。 符昭阳的手握住腰间长剑的剑柄,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动用武力将小叔叔留下,曾经的他做不到,现在应该能试一试,但他的妹妹冲他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的冲动之举。 “……辉月?” “不能跟小叔叔动手,也不能和他翻脸。” 符辉月注视着青年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声音温柔冷静,“你忘了那位陛下留给我们的箴言?我们只需要追随小叔叔的脚步一直走下去,就能得到一个光辉的未来,任何有可能令我们符家与他背离的举动都是错误的。就算当菟丝花也好,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那是他出自本心的选择,与我们这些拥簇者无关。” “……” 符昭阳沉默了,比起她温柔冷静得理性的妹妹,他更加冲动,也更加看中亲情,他虽然对符青云有着深刻的心理阴影,却也是真正将他当做自己家小叔叔的,哪怕符青云只是符九弦的养子,哪怕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哪怕符青云是被那位陛下早已选中的—— 箴言上的救世主。 “属于亲人的劝告已经说过了,之后就不需要我们过问了,走吧,哥哥。”符辉月握住哥哥的手腕,以一种不容拒绝的神情凝望他。 “你真是,越来越像小叔叔了啊。” 符昭阳叹着气,反手牵住妹妹的手,他已经依稀听见小叔叔在喊符陵备车的声音了。 算了算了,反正小叔叔一向是不听人说话的,以前他跑到九弦洲各地说是探查粮种不也是一意孤行吗,他都习惯了,也阻止不了。 那一辆马车驾离圣城后,一片风平浪静。 谁都不知道符青云殿下乘坐在马车上离开了圣城,符家也只能尽力掩藏这个事实,或许这个消息最终还是得泄露了出去,传递到了十日的手里,反正现如今的九弦洲除了天命宫还幸存,哪里不是穿插满了十日的眼线? 不过…… “小叔叔又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哪有那么容易被刺杀啊!如果真会轻易死掉,前些年小叔叔到处乱逛的时候十日就该得手了……” 符昭阳其实并不担心他小叔叔的安危。 他只想说,还是消停点吧,小叔叔啊! 第30章 新的开始 无归边境的夜风是带着寒意的。 黑山延绵的山峦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 这个世界除了人类,各种野兽也是有可能融合地脉天灾,成为被嗜血欲望控制的灾兽。 所幸现在界脉之花还笼罩在黑山上, 压制了一众黑暗中蠢蠢欲动窥视人类血肉的怪物。 穿过那道曾由腐殖之蛇碾压破开的山间裂道,另一边是属于迷雾之外的界域。 与黑山的深山老林不同, 漓水河流淌过的山脉是裸露在外的, 由岩石组成的高山脚下一座荒废的城池依稀露出小半个头来,另外大半城区隐入了山体之中。 那座高高的瞭望塔倒是很显眼。 众人越过裂谷抵达另一边时,已经到了深夜,照着皎洁月光能模糊地看见瞭望塔孤高的塔尖, 听见有人喘着粗气道:“终于要到了……” “是啊, 我觉得这具身体快撑不住了,好想睡啊,肚子好饿,身上也好痛。” 另一个分不清是谁的人接过话茬。 “不是说两个世界的两个身体要轮流使用吗, 现在是该换回去的时候了吧, 也不知道那小鬼有没有唬我们……要不是这深山老林着实危险,我都恨不得立刻躺下睡觉!” “再坚持下吧, 已经能看到城市轮廓了。” “啊……我也想坐在大猫背上!” “你又不是妹子,那只橘猫会咬你的。” “我听到了啊!!不是橘猫,是——!” “橘猫啊。” 穿成天灾之后 第28节 黑哥突然出声打断了橘猫的炸毛, 他一双金色泛着亮光的双眼在黑夜里非常的显眼, 如同两盏闪烁辉光的灯火, 再亮一点都能当两个手电筒了, 他叹了口气, 语气无奈道: “我觉得吧, 橘猫这个称呼挺不错的, 就不要把你的真名说出来了。人心险恶,在陌生的地方对陌生人要有点戒心啊……” “嘿,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干嘛搞这些遮遮掩掩的!”在橘猫还没反应过来时有人大声接话,黑暗中嗤笑的人都有几个笑出了声,在场的都没有傻子,这人能说出这种话要么真是个少见的傻子,要么就不怀好意。 “行啊,告诉我你住哪叫什么名字,黑哥我给你送大礼啊!”黑哥毫不客气地道。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所有人都改头换面连身体都换了一具,谁也不知道谁是谁,也就是说在这边所有人一开始都是平等的。 但如果另一个世界属于他们的身份被藏匿在这群穿越者中的某些人掌握了,平衡就会被打破。到那时别说一步登天了,好点的会被强制成为他人的附庸,被抢夺走大量资源,用命拼出来的收货都会成为他人的嫁衣,谁让他们最致命的弱点被不怀好意之人所掌控呢! 这边的身体可以复活不错,但他们原本的身体可都是一次性的,那边一死就全完了。 要是差点的,在这边和某人起了冲突还被对方掌控了本体的情报,那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任何保障,谁也不想那边睡着觉灵魂刚离体就突然蹦出个仇人来个斩草除根,那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想想都憋屈。 所以,这是个心照不宣的共识—— 原世界的身份信息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 而掌握他人的情报,就等于掌控其本人。 那人藏得很深,果然不说话了。 橘猫磨蹭了一会,他也不是不识好歹分不清哪个真对他好哪个是不怀好意的人,他就是不喜欢被叫做橘猫,这具身体自己也看不到长什么样,只知道胖乎乎的体型很高很大。 难不成不是老虎,真是一只大猫……? 他别别扭扭地投桃报李,跟黑哥说道: “那个……黑哥你累了吗,要不我背你走一截?我这具身体好像耐力挺强的,背着你跟荷叶小姐姐走到山脚下应该没问题……” “这感情好,我的脚都要断了!” 黑哥也不矫情,橘猫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单纯孩子,好哄好骗。当然,他也不会用社会上那些骗术去对一个信任他的小孩子,只是不着痕迹地拉拢他,谁让橘猫看起来是所有穿越者里面最强、也是最有用的那一个呢。 不论是战斗还是当坐骑,都绝了! 他爬到橘猫背上悠闲坐好,居高临下笑呵呵地看了看其他只能用双腿爬山下坡,都快要走散架了的人,他顺手捋了捋沉默的小姑娘荷叶不小心将满头荆棘与橘猫的一缕橘红毛发缠在一起的结,将荆棘与猫毛分开,这宽大的猫背上还挺空旷,大概能一同坐十多个人。 他可不能将橘猫放跑了,这多好用啊。 一路上坐在猫背上的两人很是招人羡慕嫉妒恨的,橘猫也如他自己说的一样体力耐力都极好,背着两个人一路走到废弃的城池前都没有大喘气,显得游刃有余。 摸着夜色与满地丛生的杂草,浮丘城的城门早已腐坏,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那是动物逃窜发出的声响,一千多人停在这里,有人踌躇道: “我们进去吗?” “好黑,这里面会不会有鬼啊?” “封建迷信是吧!” “这世界天灾都有了,鬼也有可能嘛!” “先等等——” 王座上的女孩发了话,便没人敢冒进了。 行吧,你老大说了算。 其他人看不见,但从雁归这个角度是能轻易看见城内那些逃窜活物的,乌泱泱成灾的老鼠先不说,其他在界脉之花到来之时便拼了命翻墙钻洞逃出城外的各种动物也不说。 那隐藏了大半浮丘城的地下岩洞内在月色映照下泛着微微水光,与一双双密密麻麻亮起的眼睛,那是生活在迷雾荒野的狼群。 居住在安全的洞穴中繁衍出一大家子,也因占据了深邃得不会被天灾侵袭的岩洞没来得及从里面跑出来,从而被堵在里面进出不得。 “这座浮丘城很不错吧?地下岩洞天然就可以躲避天灾,而且里面有一条可以饮用的地下河,外面的部分连通黑山,界脉之花的领域堪堪能覆盖到,其他城市就不行了。” 陆扉显然对无归边境周边的迷雾区域轻车熟路,他完全没有掩饰这一点的意思,男孩笑得轻松惬意,饶有兴致,原本有些刻意的温柔无害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接着说道: “就是岩洞里很安全,躲进了大量的小动物,这里是周边山脉最好的安全点,想将它们完全清理干净可不容易。雁归小姐,你的界脉之花过不去,天命能力召唤出的死者们看起来也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那句话——” 男孩看起来游刃有余,他笑道: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代劳。” “好啊。” 雁归一口就应下,她应得容易,倒是让陆扉有些措不及防了,呆愣间男孩的伪装看起来更加拙劣了,他嘴角笑意加深,眸中的光辉却逐渐隐没,周身的血腥味缓缓流淌出来。 “你答应得好快啊……” 这可不像你啊,时月小姐。 雁归眨了眨眼:“因为,他们看起来真的快不行了嘛,你看都有人晕倒了,而且是你自己答应的要帮忙嘛,如果你想拒绝也可以。”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主要还是她想细致看一看陆扉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既然他如此胸有成竹,那就让他去呗。但如果是想让她欠上一个人情,不好意思,她可不是个好人。 人情什么的,要她承认才能算数。 “不,交给我吧,我很快就能搞定!” 微愣过后,陆扉倒是有点高兴,或许这就是时月小姐愿意信任他的表现吧,好像记忆里的时月小姐拜托符青云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是差不多如此呢,这是他被接纳的证明。 看着尚且年幼的男孩不知怎么语调欢快起来,他从极高的界脉之花上一跃而下,重重落地之后却又毫发无伤,他踏着悠然的步子走向城市内陷的另一边,穿过精疲力尽的人群。 雁归注视他欢悦的背影,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她并不信任陆扉,一点也不。 她的视线转向其他人。 此刻确实已经有人因身体到了极限昏迷了过去,他们的灵魂即刻离体回归了原世界,这边这些人的身体经过了将近一天的驱赶又在界脉之花的囚网里死去活来了无数遍。 最后又硬拖着在黑山长途跋涉大半夜…… 除了那只橘猫,所有人都已濒临极限。 他们该回去了。 雁归对停滞不前的穿越者们说道: “好了,你们可以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也得尽快回去处理另一边的事情。这么多人同一时间昏迷可不是一件小事,还有那些选拔失败的人也会闹出不小的阵仗。将身体安置在界脉之花的笼罩范围内吧,我会看着的……” 现在浮丘城裸露在外的城市部位笼罩在界脉之花下面,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岩洞内里的狼群或许有些危险,但陆扉已经去处理了,这边是深夜,另一个世界就是需要人活动进食的大白天。 得赶紧让他们回去。 “但要记住,你们是身负重任的——” 雁归用隐晦的言语发出警告: “逃避与拖延都是不被允许的,明白吧?” 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人们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搭话,一个个钻过浮丘城的城门上那个腐朽的洞口进入城内,找寻了一些看起来还完整的房屋进去,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就躺下了。 闭眼睁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 海边礁石上的少女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什么是穿越,什么是身负重任。 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天上太阳已经开始往西偏落,荷叶起身往家的方向小跑而去,她的手中紧紧环抱着妈妈留给她的彩绘本,仿佛能从中汲取勇气。 她越过城市边缘的断壁残垣,越过倒落在地挡住公路的巨大广告牌,跳上通往家的长长楼梯,不知何时,她的一头从未剪短过的长发尾端纠结在一起,露出黑色荆棘的幻影。 食物加工厂里—— 躺在椅子上昂头呼呼大睡的中年男人一个激灵地惊醒过来,他面上胡子邋遢连眼下都是青黑之色,一看就是长久没有安稳睡眠造成的深深疲倦,加工厂虫子翻动啃食密密麻麻的声音令人听着都头皮发麻,喉咙反胃。 “这一条也验证了,看来没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的黑哥独自一人守着这所谓的食物加工厂,也算是有点本事,他起身望向面前深不见底的四方坑洞,黑色生命力极强的虫子吞噬着一切顽强存活着,这是肮脏到连暴露于太阳之下都有可能导致社会崩溃的真实。 “好像这个世界也可以使用地脉能力?” 他从兜里掏出根烟,倚着栏杆吞云吐雾。 颓废的男人眼眸黢黑,呵,还是算了…… 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正在行驶的火车上——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苏榛仍坐在火车上,他这一阵子的昏睡似乎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少年左右看了看,除了他自己,这趟通往营养液工厂的火车只有几个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没空理他。 与聚集在一起的人类居住地不同,他要去往的营养液工厂在遥远的大地另一边,现如今慢吞吞破旧而古老的火车得坐上三天三夜才能抵达,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建得那么远。 “还真回来了啊,难道我现在能变……” 能在这个世界变成橘……不,大老虎?! 他仍不相信自己是一只橘猫而不是毛发色泽相近的老虎,少年有些兴奋地碎碎念,性格外向的大男孩恨不得来个当场变身,又怕变身后就变不回去了,也怕被人发现。 旁边低头捣鼓着什么的男人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少年赶紧闭嘴,冲他讨好地笑了笑,然后赶紧转过头望向窗户的方向。 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开城市来到外面,但每次看见这样的景色,都不免感到心情沉重。 窗外是一片荒芜的黄昏与灰白。 离人近的是漫天飞舞的黄沙与灰尘。 而更远的方向是一片死寂。 是如看一张老旧照片,生机全无的灰白。 这种离人越近的地方就越真实,越远的地方就越虚假的现象近些年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死寂的灰白正在慢慢侵蚀着【现实】。 “要好好保护这个世界啊,要拯救它……” 此时此刻,不只是重新升起希望的他,无数从异世界归来、醒来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 食物加工厂里的男人低着头躲着监控,双眼亮起如同希望的金色辉光,借着这微弱的光芒他蹲在虫坑旁,慢慢写着辞职报告。 核心区域身姿优雅的贵族少女敲开家主大人的房门,充满希冀地向自己位高权重的父亲进行报告;由于不知名原因昏迷所以被汇集在一起的人们于同一时刻苏醒,另一个世界与拯救世界的惊人言论飞速流传得浩浩荡荡。 穿成天灾之后 第29节 徘徊在荒野身穿破旧夹克背着枪提着刀的男人随意坐在高高的巨石上,他抽着烟将手中的地脉之种抛了抛,然后随手扔到地上。 墨绿的种子慢慢发芽、扎根、长叶。 “哇,还真能长出植物啊,就是有点凶。” 男人低头躲过锋利叶片尚且稚嫩的绞杀。 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了上去,心想异世界的植物就是不一样,不过有自我意识就好,不求它听得懂人话,只需要自带一点趋利避害的本能,明白不能向主人张牙舞爪……就够了。 被凶残对待的植物终于学会了乖巧,它用皱巴巴的叶子蹭了蹭主人的手指,男人的心情终于好转起来。这就是希望啊,这个他本以为没救了的世界看起来真正有了一线生机。 男人笑得略显疯狂:“从今往后,我要在这里种出一片属于我的森林来,所有敢追过来的人可以用来当一当肥料,你应该喜欢那些会同类相食的怪物们的血肉吧,小家伙?” 植物微微发着抖,飞快晃了晃叶子。 这是第一个在这个世界生根发芽代表了希望的地脉之种,往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个。这个濒临末日的世界确实被黑暗与绝望所扭曲,但就算是疯子一样的人类,在有一线希望之时也会拼了命地想活下去啊! 总而言之——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31章 新的开始 通体橘红的大猫将身体硬是塞进一栋前后畅通只有两面墙与柱子的房间里呼呼大睡, 身穿红嫁衣的少女一个人躺在橘猫头顶上的二楼歇息,黑哥则跑到隔壁的二楼去了,他怕自己的身体挨橘猫近了会被他一个翻身压死。 除了橘猫与他护着的少女外其他人都热衷于报团取暖的, 在陌生的地方大家聚在一起才有安全感,哪怕是下线回到自己的世界。 敢独自一人待着的除了社恐和自信心膨胀就是有另有依仗, 比如那间明明一眼望去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隐隐响起的呼吸声, 和那个硬是将自己塞进灰尘遍布的废弃地下室里的男人。 雁归将几个昏迷倒地又被同胞们不约而同遗忘了的身体随意塞进一栋破旧的房间里,在塞曾经的小伙伴狗蛋现在的陈平安之时她还特意看了看他的右臂,那断掉的一截剑刃正在一点一点长出来,这让她不由松了口气。 至少狗……陈平安不用当独臂大侠了。 陈平安再怎么说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 虽然因他那一剑后往日的情分都已不再, 但也算是个熟人,她只是看不过这个才十五岁的男孩年纪轻轻就成了个残废。 嗯,就只是这样。 她降落在那座鹤立鸡群的瞭望塔上,小心翼翼将身前被界脉之花的藤蔓穿透, 与自己串联在一起的尸身分离下来。 现在她已经能心平气和面对姜琳死去的尸体了, 她擦拭干净怀中因长久的艰辛生活而容貌过早黯淡衰老的女人的面容,心情宁静,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具死去的外壳而已。 就像埋在雁禾坟墓里的那些衣服一样。 只是身外之物。 真正的姜琳还活着呢。 虽然有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她们之间相隔着两个世界, 但只要阿娘能在另一个世界活得更幸福, 那就足够了, 那就……太好了。 她将姜琳埋葬在这座瞭望塔的下面, 她一眼就能看见的开满野花的小山坡上, 并未竖立墓碑, 只是一个小小隆起的坟包, 上面留存着细密的野花,她觉得姜琳会喜欢这里的。 虽然不是故乡,但她的孩子在这里。 如果没有意外,之后雁归会停留在这座城市许久,甚至这里会是她后半辈子的家园。 然后趁着夜色,她又驾驭着界脉之花回了无归城一趟,现在的无归城里空无一人,这里的人类大多都躲进了庇护所里。或许他们会时不时搬开一块石头,悄悄看一看界脉之花有没有离开,但答案肯定是没有的。 很遗憾,现在的他们并不知晓…… 日后他们必须和界脉之花做多年邻居了。 雁归毫不客气地将城内执政官私库里的财产和囤积的大量粮食一扫而空,反正原本的执政官都死了,这些东西只会便宜后面来的那一个,还不如都给她拿去养家呢。 她那里一千多人口,在前期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之前,肯定就得全靠打劫才能过活。 这些食物应该够吃几个月的了。 她还回了趟家,拿回了自家的财物。 最后挖了自己父亲的墓将那几件已经腐烂的衣服收起来后,她便回到了浮丘城那座高高的灯塔上,此时陆扉已经差不多收工了,他浑身都是血,却没有半点伤痕,面上笑容在满脸血液与黑暗夜色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癫狂。 雁归已经确认了他的能力。 就是——伤害的吸收与释放! 她没有猜错。 那道预示未来的画面也是真实无误的! 陆扉跨过的狼尸有的像被撕咬至死、有的像从高空坠落砸扁分裂的碎尸、有的像被火焰灼烤得焦黑、有的像是被利刃一剑劈开…… 其中好几种死法雁归都眼熟得很。 被咬死的狼尸身上是犬类猛兽的齿痕,看起来更像是自相残杀;利剑劈开的弧度让她瞬间回想起陈平安劈下的凌厉一剑,角度力道分毫不差,如果伤害真的形成,应该就会是这样的伤势了吧!这些千奇百怪的死法,可不像是仅仅一个天命能力就能造成的。 除非他的能力是【幻想具现】。 再联想到他从高空坠落毫发无伤,被剑砍刀劈也是毫发无伤,画面中陆扉受了她的黑焰同样毫发无伤,甚至能用出她的能力反攻! 总而言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 陆扉能够储存所有对他的伤害势能,并收为己用释放出去,就是不知道他这个能力储存的伤害有没有上限了。应该是有的,不然陆扉从觉醒了天命能力之时起,便无敌了。 一个无敌的人,不需要任何谋划。 但画面中的他可不像是能平推的强者。 陆扉过来时,她正在挖掘第二个墓穴。 男孩站在边上也没有上前来帮忙,他只含着笑意看了眼雁归手中那件腐坏的衣服,心想黎叶的走眼。黎叶最开始对自己的孩子寄以厚望,却没等到她成为天命之子,也没等到她引来地脉之灵……最后他放弃了这个孩子。 但他肯定没想到,他的孩子确实是他寄以厚望的那种能够改变世界的天命所归之人。 不过他早早放弃、离开了。 时月小姐不是会因亲情而心软的人。 自他放弃的那一刻起,所有一切筹谋与付出都成了他人的嫁衣,曾经雁时月最开始选择了符青云,现在嘛,陆扉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关键在于,他重生的时机并不坏。 呵呵,这一次…… 他赶在了符青云之前。 等到她埋完这座衣冠冢,陆扉才悠然道: “我已经清理完毕了哦,雁归小姐。” 雁归收回沾满泥土的界脉之花藤蔓,虽然不知此时的陆扉是敌是友,她也无法信任这个未来会杀掉自己的人,但至少此刻的陆扉态度友好,甚至有点讨好,是暂且能利用的人。 她并不吝啬一个友善的笑容: “谢谢,辛苦你了。” 两人都是表面友好,内里各怀鬼胎。 两人的演技又是一个比一个的爆炸。 至少从外人的视角看来,两个小孩其乐融融地成为了朋友,大概……应该是朋友吧。 雁归邀陆扉上了界脉之花一同登上高高的瞭望塔,这里能看清浮丘城的全貌,也是雁归的界脉之花能够触及的建筑里最好的那一座。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雁归随意倚坐在瞭望塔的栏杆上,她望向陆扉,“是暂时留在这里,还是要赶路去其他地方?” 陆扉沉默,他所说的游历不过是托词,但看时月小姐似乎是深信不疑了。他想了想,很快编了个后续:“其实我到无归城这边来,除了游历之外也是为了找人。” “我要找的是一个外城人,一位现在大概年龄十六七岁的女性,名字中带有【芜青】两字。似乎无归城的外城人都在雁归小姐你这里了,不论她是死是活我都得找到她,在找到她之前我不会离开,这段时间里……” 他笑得温和无害,眸中血腥逐渐隐没。 “不论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 雁归干脆利落地发了一张好人卡,有他这句话就好办了,陆扉知道得很多,实力也很强劲,在他没有表明敌对身份之前,他都是雁归能够接触到的身份最高最好的工具人! 而且,如果能策反他…… 想到这里,雁归的态度终于多了一抹真切的回暖,她不知道陆扉是个活了两千多岁的老妖怪,以为一个最多不过十二岁的小孩是有被策反为她所用的可能性。 她望了望浅薄迷雾中深夜朦胧的月色,决定攻心为上,便道:“夜深了,你要不要先回无归城歇息一晚呢?这边荒芜的环境,作为天命之子的你应该会不适应的吧。” “不用,我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就好,在游历的时候我连荒野都露天休息过呢。”陆扉笑意不变,大概是时月小姐太累了吧,他从容地起身告辞,“你说得对,雁归小姐。现在已经午夜,是该休息了,你也早点歇下吧。幸好现在是夏天,这瞭望塔上挺凉爽的。” 雁归点点头,笑道:“嗯,明天见,陆扉。” 陆扉嘴角笑意加深:“……明天见。” 他跳下瞭望塔后并没有选择随意找一座看起来比较完好的房屋将就一晚,而是在雁归的注视下走进了浮丘城的地下洞窟,隐没于深邃黑暗之中,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去休息了,还是在里面干一些别的见不得人的事情。 雁归收回视线。 可能这座废弃的城市与【十日】有关? 不然陆扉为什么会专门跟她推荐这座城市呢?作为天命之子,作为来自遥远北域的年幼的孩子,是不该对无归边境这一带的废弃之城如此了解的,这座城市肯定有特殊的地方。 他有什么打算,还是……阴谋? 虽然也有他真的是好心好意的可能。 后面可以让穿越者们进去搜查一番。 一边想着,她控制着界脉之花在瞭望塔上编织出一个柔软悬空的网型床垫,周围都是带刺藤蔓朝外编织而成的半球型防护。 雁归平躺上去,慢慢闭上双眼。 她真的太累了,却又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现在夜深人静,总算能休息一会了。 她睡得很快,没有夏天恼人的虫鸣,也没有因为不隔音而到处都会传来的声响,更没有哭泣惨叫的人类的声音。一般来说经历过伤痛的人在午夜梦回时,都会有如梦魇缠身般的噩梦,日复一日重复那惨痛发生的场景。 但意外的是,她一夜无梦。 雁归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 不论是雁禾还是姜琳的死去,对她来说都不是惨痛到能让她产生心理阴影的事情,更别说界脉之花和那片再度染红的祭祀场了。 她不是感觉不到恐惧和悲痛,只是在她灵魂上关于恐惧与悲痛的伤痕并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么深刻,她有点缺乏共情能力。 一夜无梦之后,第二天的太阳很快便升上天空,就如以往别无两样的日升月落。只不过在以往的时间更替中她失去了父亲,在昨日太阳落下之前她失去了更多的珍贵之物。 她失去了母亲、朋友……和年幼的自己。 在今日太阳重新升起,新的一天到来。 穿成天灾之后 第30节 在人类的声音再度响起,她被吵醒了。 雁归睁开双眼,眸色暗沉,深不见底。 第32章 第一步 “要不要去把她叫醒啊?” 瞭望塔底, 一群早睡早起的人抬头眺望那界脉之花不断覆盖缠绕、将整个瞭望塔顶端都包裹严密并朝外布满密密麻麻的尖刺,一眼看起来就像个栗球的防护罩,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仍在沉睡, 有人随口向同伴问了一句。 下一秒他的同伴便回绝道:“叫什么叫,咱们自由行动不好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用看人脸色, 谁知道那小鬼会不会再找一些事来让我们做,我可不想给她打工……” 其他人接过话茬:“说的也是。” “说起来,我好饿啊,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啊, 我只认得营养液和黑饼。看以前的书中动物和植物都可以吃, 大牛你说,地上这些草能吃吗?”饿得不行的某人蹲地上,都开始揪满地青绿的草叶往嘴里塞了。 论年龄在另一个世界被叫做大牛的中年大叔不过才二十多岁,他出生在世界末日的年代里, 同样也是吃黑饼和营养液长这么大的, 但又不想让自己显得一问三不知,他如专家一般地四处望了一圈, 然后装作严肃点头: “我觉得可以!” 至少能在城里种活的植物不会有毒,吃不死人,那就能吃!这样想着, 他用探究的眼神望向饿得吃草的同伴, 有些期待: “怎么样, 白杨……味道如何?” 白杨表情一滞, 他不是个傻子, 满身血污活像个乞丐的男人缓缓转过头, 看向表情期待得光明正大的大牛:“你是不是想打架?” 大牛脸皮挺厚, 他直言道:“不是,你不是都已经吃了吗,不吃白不吃,吃完了白杨哥给个评价呗,你这可是为全人类做贡献啊,堪称现代神农尝百草,要青史留名的!” 他顿了顿,再度问道:“这草……好吃吗?” “好吃,入口清香甘甜,汁水迸溅,就和书里说的甘蔗一样。”白杨嚼了嚼嘴里的青草叶子,一股子苦味,但他装作陶醉的样子想要唬人上钩,其实也不是不能忍受这股苦味,至少吃起来比难以言喻的黑饼更让人接受。 “说得好像你吃过甘蔗一样。” 大牛嗤笑道,他才没那么容易上当。 不过一个刚过来一看就单纯好骗的小姑娘有学有样扯了把青草塞进嘴里,看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不知道是好吃还是难吃。 反正小姑娘是咽下去了。 这不就又来了一个尝百草的,还别说,这女孩子长得漂亮,身上穿着非常显眼的红色华服,这好像是过去古时候结婚时会用到的红嫁衣,原本的女孩在结婚当天死去了啊…… 有点可惜,但这世道就是这样。 谁不可怜呢? 大牛觉得出生在末日年代的自己就挺可怜的,没多少同情心的他只在乎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填饱肚子,他凑过去问道: “怎么样妹子,好吃吗?” 穿着红嫁衣的荷叶看了他一眼,眸色清澈见底,她沉默着并未回答半字,只又揪了一把青草慢慢吃掉,大牛看她又吃了,估摸着味道大概不坏?他慢慢扯了把草,吃进嘴里。 一嘴的苦味,和泥土的味道。 “……我去。” 好吧,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单纯的小姑娘也会骗人,一边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他一边将嘴里的青草嚼碎,混着苦味吞进腹中。 对他们这一代的人来说,能填饱肚子就是最好的了,哪里还有去挑剔的资格呢。三个人就蹲在这里吃草填饱肚子,也有后来的人有学有样,随便找个地方揪着草叶就吃了起来。 能活着长大的都不是挑食的人。 白杨笑着问:“好吃吗大牛?” 大牛哼一声,别过头去:“……还行。” …… 黑哥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 现在时间还早,过来的人还不多,但也有将近百人坐成一团像牛一样的吃草,硬是将那块地都给吃秃了,也看得他眉眼抽搐,这群年轻人真不挑食,杂草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的。 尤其是在他看见瞭望塔下面的阴影里堆了一大堆东西,他走过去探头一看,里面全是真正能吃的粮食的时候,他不由沉默一瞬,看了看粮食,又看了看他们,忍不住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坐在那里吃杂草?”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能吃就行。” “肚子饿啊,饿得走不动路!等我吃饱了去打几只野猪来吃,听说野猪好吃,我现在应该打得过野猪吧?不然兔子也行!” “对对对,等会一起去啊,我想吃鸡!” “我什么都想吃,这草吃起来就算苦也比黑饼好吃,我看过书里竹林里能找到竹笋,那边就有一片,等下有谁和我组队一起去挖竹笋啊?我记得竹林里应该还有竹鼠……” “我我我!竹鼠好吃吗?” “先吃饱,等有力气了——” “但是,这里不是有粮食吗?!” 黑哥抓起一把黍米,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以往现代人吃的那种精米,但五谷杂粮都比蟑螂饼好吃,吃杂草的人们一呆,有粮食? 没吃过真正食物的年轻人们赶紧吐出嘴里的草根,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他们一拥而上凑过去看袋子里的东西,里面一粒一粒的小颗粒好像真的和书里画的大米有点相似,不过这个颗粒更小还发黄,包着硬硬的外壳。 “这是粮食?”大牛是怂恿这群人吃草的第一人,要是真粮食近在眼前他却哄得人去啃草皮,怕是得挨上一顿毒打,求生欲旺盛的他睁着眼说瞎话,“刚刚不是有人说袋子里的东西硬得很,吃不得吗?谁说的站出来!”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没人站出来。 因为没人说过这句话。 但他是最先过来这里的人,有没有人说过谁都不知道,只有他的同伴白杨眼神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的胡言乱语。 大牛心知这一茬差不多就过了,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心情有些激动地抓起一把黍米又无从下手,这可是传说中的食物啊,他眼神发着光问道:“这粮食怎么吃啊黑哥?” “对啊对啊黑哥,教教我们吧!” 七嘴八舌之下,人群开始拥挤起来。 “别挤别挤,我先!我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呢!”大牛昨晚捡回家的便宜儿子现在还在昏睡中,可能是昨天的一系列事件把那孩子吓到了,今早大牛感觉小牛的额头有点发烫,他得早点给孩子带些吃的回去。 “这个需要用水煮的,有没有人能在城里找一找这里有没有能煮东西的器具啊?锅碗瓢盆什么的,陶罐铁桶也行。”黑哥还依稀记得怎么煮饭的,他觉得自己应该能行,这可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至少他黑哥的名号从今日过后,所有穿越者都会记住! 黑哥接着指挥:“还需要一些盛东西的碗……有人吃草吃半饱了吗?多带些人去那边的竹林里多砍一些竹子回来当碗,顺便在河里装些水回来,不过要吃饭的人太多怕是去多少人都不够,你们等会等橘猫醒了喊他一起去。” “再来人去捡一些干柴回来,认识什么是干柴吗?就是这种……”黑哥从地面翻出一根褐色的枯干,“照着这样的去捡,越多越好,别太深入黑山了,那里面可是有天灾的。” “最后,觉得自己有自保能力的人可以去周围探一探情况,昨晚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看清,都警惕些别阴沟里翻船了,有野兽就打回来加餐,肉是分不开的,但可以熬肉粥。” “其他的就等吃饱喝足了再说。” 黑哥说完,就回过头翻动堆积的袋子看其他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还将有些不知所措的荷叶招呼过来带着一起做事,他将粮食和其他东西分别堆放,这些都是雁归的东西,他敢动食物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小鬼不会仍由他们饿死在这里,但其他东西他最好还是别去动。 枪打出头鸟,杀鸡儆猴…… 他心知雁归一直在等一个出头鸟,等一个能让她拿来立威的炮灰,所以对其中几个袋子里一看就挺值钱的金币银币,他看着心动,但却一动都不敢动,他怕有命拿没命花。 “行,咱们先去找能锅碗瓢盆。” 一群人乌泱泱地就去城里到处搜寻。 “有兄弟和我一起去巡逻的吗?!” 对自己的攻击力有自信的人振臂高呼。 “那我们去砍材?早点做完早点吃饭……” 又一群人商量着朝林中行进了。 其他人面面相窥,有的人是真的饿得没力气了,有的人是想偷懒耍滑,而有的人是心眼实诚,认认真真在等他们这一队最重要的运输工具橘猫醒过来,终于等到身形庞大就像台卡车的橘猫摇摇晃晃,打着哈欠过来。 “橘猫来了!” 人们拥簇过去,惊得橘猫后退一步: “你们干嘛?” “我们都在等你呢!” 人群中自称为小灰的女人很精明,她觉得直言跟橘猫说让他担任背东西的工具人他肯定是不干的,还不如想办法将他骗过去,再给他吊根萝卜放长线,眼露精光的女人笑道: “那个,你肚子饿吗?我们一起去砍竹……不,挖竹笋吧,还能逮竹鼠烤来吃,顺便去那条大河接点水。这一路上我们怕会有危险,只有你看起来最厉害,你能和我们一起去吗?” “对对对,没有你我们都不敢去啊!” “拜托你了橘猫,你应该肚子也饿了吧?” “等会你可以多吃点,走吧走吧——” “哦,我还真饿了,不过橘猫……不是,老虎的身体还挺顶饿,我还能坚持。但去吃点东西也可以,就是不知道我现在能吃什么,老老虎好像是肉食动物,我吃得了竹笋吗……” 橘猫被捧得晕晕乎乎的,一边碎碎念一边就跟着去了,黑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觉这孩子还是那么好哄,他并不傻,但总是容易轻信他人,他家里家室应该挺好的吧,是个一辈子都没受过什么苦与欺骗的天真孩子。 这个孩子也是。 天真单纯,比起橘猫更甚。 黑哥看了看跟着他的荷叶,漂亮得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小姑娘做事很认真,清澈眼神总是带着好奇懵懂的光芒,她喜欢野花,喜欢树木草叶,喜欢这里的一切……她太干净了。 如果不照看着她,怕是会出事。 “还真是劳碌命……” 黑哥嘀咕一声,就当养了个女儿吧。 总不能放任她陷进泥潭。 也得教会她一些基本的常识。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现在这吃人的世道,谁家能养出这样干净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有点伪群像的意思,因为女主被串在界脉之花上行动能力受到限制,她这个阶段心态问题也不愿意和其他人搅和在一起,画面会给能到处跑的穿越者们多点。 男主到了就会收回女主视角,但是男主跑过来至少得三个月,临近几章是出不了场的,所以请见谅。 第33章 第一步 不知何时, 界脉之花的防护悄然撤去。 女孩坐在瞭望塔的栏杆上。 她看到浮丘城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四散离去的穿越者们成群结队,都有一目了然的目标与目的地,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 穿成天灾之后 第31节 ——除了某个胆大妄为的疯子。 远离人世的黑山群脉,被界脉之花主体笼罩的森域, 浅薄如纱的薄雾衬托得这片青山绿水宛如仙境, 迷雾之下无数天灾被挂在盛开繁花的枝丫上,就像一只只高悬的灯笼。 她本以为至少前几天是不会有人去挑战天灾的,但事实证明,总会有人不走寻常路。 明明身上的伤未曾痊愈, 浑身透着疯意的男人却头也不回跑进界脉之花的狩猎场里, 他的行为堪称疯狂,行动却极为迂回,雁归看得出他在谨慎挑选自己能够应对的对手。 男人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猎人。 在选中一只弱点裸露在外的猎物之后,男人匍匐在茂密灌木中悄无声息地爬行, 躲开了所有战斗时可能被其他天灾围攻的界域。待他缩进一个凹型岩石的死角后, 男人盲狙般丢出一颗石子,瞬间惊动被他选中的猎物! 被石子砸中的兽型天灾张开嘴冲着感应到威胁的方向无声尖啸, 露出满口半透明密密麻麻排列数行的利齿,缠绕在这只天灾身上的界脉之花藤蔓悄然松开,天灾轻盈落下, 踏着树干拖长阴影猛然扑向那个特殊的角落! 它已锁定目标, 嗜血恶意仿佛扑面而来。 却不知自己才是被选中的猎物。 “这不是他的第一战, 不然他不可能会知道我给界脉之花的设定, 是某只天灾受到攻击之后, 界脉之花会暂时放任天灾的自由……” 看来这不只是个简单的疯子。 而是有单刷天灾能力的疯子。 雁归对他起了点兴趣。 独狼一般的男人动作异常凌厉, 就像现代的特种兵, 他挑选好的位置背靠内陷岩石,另一侧是数棵成排的巨树挡住视野,在他将天灾引来这里之后,便是两者之间的单挑。 男人的能力显而易见,不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堪比超人,体质强化这种能力看似朴实无华,其实非常给力。 尤其是前期。 兽型的天灾弱点无外乎是背上的脊骨和头颅,这片地形被巨树限制得有些狭隘,天灾引以为傲的速度被大幅度拖慢,浑身鼓起肌肉的男人找准机会一拳捶断天灾的脊椎,一手拧下天灾的脑袋,这场战斗便迅速落下帷幕。 浑身浴血的男人就像一名暴君。 他用滴着血的手,接住落下的地脉之种。 男人身上增添了更多伤口,但不论是咬伤还是抓伤都躲开了致命位置,血液将他整件衣服都染成暗红色,发梢滴着血,男人眉眼间都是畅快肆意的煞气,笑得毫不在乎。 男人顺手往上抛了抛手中的地脉之种。 然后将其塞进自己的口中,一口吞下! “……还真敢试啊。” 雁归轻呵一声,但男人没有做错。 想要强化自己的地脉之灵,想要变得更强大,就得融合地脉之种蕴含的地脉能量,据天道所说,从种子阶段到萌芽阶段大概需要消耗数十枚地脉之种。而一旦进入萌芽期,就会出现第一次地脉能力的进化与身体的蜕变。 寿命增长、青春常驻、基因优化…… 都只是基本盘。 更重要的,是能够自选能力进化的方向。 说起来,这人不会第一天就能将地脉之种从种子状态推进到萌芽阶段吧? 雁归不免想到这样的可能性。 算了,管他呢! 反正与她无关,她自己都还遥遥无期呢。 雁归不再关注寻找起下一个猎物的男人。 …… 今天阳光很好,夏日的天气总是灼热。 有人看见女孩坐在高高的瞭望塔上,居高临下俯瞰所有人,明明身形脆弱瘦小、看起来孤单一人,却没人想和她打招呼,那些穿越者们看她就如看一只披着小孩皮的恶魔。 警惕、畏惧、忌惮、远离…… 与心不甘情不愿的服从。 雁归并不在意这隐隐的排斥。 甚至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需要自己被人敬畏,这会让她更有安全感,她想要试着去掌控一切,哪怕这会让她成为孤家寡人。她不需要同伴,也不需要托付信任给别人,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走下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拥有真正的安宁。 在与界脉之花融合之后,她似乎不再需要进食了,反正直到现在她都不觉得饥饿,也就不下去碍别人的眼了,雁归学着用俯瞰的视角去看待一切,但在她看见不远的房屋里依旧昏迷的少年时,还是避免不了心绪波动。 “……怎么还没恢复?” 被遗落在角落里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少年面色惨白眉头紧皱,和一堆现在还在沉睡也不知道醒不醒得过来的躯壳混在一起。 看来灵魂堕落化带来的伤害很严重,严重到陈平安的右手都长了出来,却还是没有恢复清醒。算了,为了防止某人在昏迷的时候被活活饿死,她还是勉为其难去知会一声吧…… 雁归叹了口气。 虽说她想要保持理性,但以往朝夕相伴的情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丢掉的,她控制着界脉之花降落下去,不着痕迹瞥了依旧穿着红嫁衣的少女一眼,狗蛋也是,麻雀也是。 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丢掉的。 “那个,你们吃饭的时候别忘了给陈平安喂一些……就是那个刺客。” 正在整理她扔在这里的东西的人有两人。 一个是披着麻雀的身体看起来依旧像个待嫁新娘的懵懂少女,一个是脏兮兮不过不像坏人的大叔,雁归选择跟那个大叔嘱咐。 虽然语气冷淡,却也没有失礼。 黑哥听见她说的,抬头看了看她。 年幼的女孩长相是钟灵毓秀的好看,没有昨日给人的恶劣感觉,面色苍白身体瘦弱,她低垂着眼眸望着地面,像是在发呆,紧抿着嘴唇看起来有点倔强,也有点可怜。 女孩身上的血迹干涸了,斑驳暗褐的斑块集中在胸口被手腕粗的藤蔓洞穿的位置。 就是现在,藤蔓也依然穿刺在她心口上。 像个受害者。 他下意识心中一软。 这个孩子让他想到了荷叶。 两人给他的感觉挺像,虽然有很大可能这只是他的错觉,错将一个披着小孩皮的恶魔看做是天使,但他答应得挺干脆:“哦,行。” 雁归向他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大叔还是挺好说话的,在她准备重新回到那高远的瞭望塔上的时候,黑哥犹豫一瞬,叫住她: “等做好了你也来吃点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反正粮食都是你的。” 雁归一愣,眼神回避,摇头道:“不用了。” 这人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用强大的武力镇压一切不服,甚至在这个时候,她也在想法子揪出几个不听话的刺头来立威,难道她给人一种她其实是个好人的错觉?别开玩笑了。 重新回到高塔上,此时最先出动去寻找能烧火的锅碗瓢盆的小队回来了。和他们一同过来的,还有气息看似随和的陆扉,看来他们找进地下洞窟里的另一半城市那边去了。 回来的除了各扛着一口黑铁大锅的两个人与提着背着扛着一些布满灰尘的零碎旧物的人以外,还有挺多人拖着死去的狼尸,所有人都负重前行并双眼发光,对狼肉垂涎欲滴。 “狼肉吃起来应该和狗肉差不多……?” 雁归哪个都没吃过。 不过都是犬科动物,应该差不多吧…… 不过雁归并不太关心狼肉的味道,她更在意这群人有没有在洞窟里发现些什么,瞭望塔栏杆上无聊晃动双腿的女孩停下动作,将视线投向下方,她听见有人兴奋地说道: “我就说这外面住着的都是平民百姓,哪家离开的时候不会拼了命的带上家当啊!只有最安全的里面才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他们走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带上值不了多少钱又很重的东西,这不就找到了吗,两口大锅呢!” 炫耀的男人面色脏污,却有一双漂亮的特殊的琥珀色眼眸,雁归忽然记起了他。 曾经的冬天,那个天灾人祸即将降临的一日,她差点在自家门前杀了这个男人,虽然他没死在自己手上,却终究是落到她手里了。 虽然只是他的尸体。 这个男人好像……还有一个女儿? 披着男人壳子被同伴叫做大牛的穿越者哪怕胡子邋遢也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他真实年龄应该挺年轻的,跳脱一点也正常。 他手舞足蹈状似疯魔:“你们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肯定想不到吧,我们居然不是第一代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洞窟最里面有座神庙,里面的女神像居然穿着现代服饰,要不是神像太重我们就搬出来了——!!” 古时候的穿越者?!这可是个大消息! 雁归不假思索唤道:“天道?” 【不是我,我的孩子们都是在同一个时间点投放进来的,其他人也都死去了。按理来说这个世界属于高等世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入侵的,要不是我的世界与这个世界的距离非常相近,我也是无法偷渡穿越者过来的。】 看起来天道也挺疑惑的。 【据我所知,与这个世界接壤的世界只有我的世界,不该有其他世界的穿越者……】 不是天道么,那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雁归决定要亲眼看见那座女神像,哪怕是耗费人力将神像从地底搬出来,她觉得那只橘猫应该能做到……不过,不急于一时。 想到这里,她就听见不知怎么混进穿越者堆里,看起来混得还不错的陆扉笑着讲述:“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穿越者是什么,但那座女神像的来历我是知道的,那是……” 他不着痕迹往上望了一眼。 笑意加深,眸中隐含试探的神色: “春神。” 第34章 第一步 时月小姐很在意春神。 符青云也很在意春神。 曾经的他们一直在收集春神的情报。 他们追寻春神的足迹踏遍过整个北域, 直至最后也没有停下脚步,陆扉对此感到非常的好奇。但受阵营所限,直到时月小姐死去, 符青云不知所踪,直到时间过了两千多年…… 他一直没能满足这份好奇心。 或许这一世, 他终于能知道时月小姐与符青云到底在追寻什么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32节 现在还多了一个疑问。 ——穿越者又是什么? “我出生于北域……” 陆扉混在人群里态度友善, 慢条斯理讲述春神的故事,或许只要他想,在他觉得无聊之前,他总是能得到其他人的好感与信任。 这次也不例外。 “春神是北域供奉的女神——据传说, 曾经的北域是一片永不消融的雪原, 终年严寒寸草不生,北域的子民生活非常的艰苦恶劣。” “直到某一日,代表春天的女神降临,她融化了北域终年不化的寒冰, 令无数年冻结坚硬如铁的冻土生长出藤枝与繁花。自此北域拥有了温暖如春的春天, 并一年大半的时间都是温暖的季节,仅有三个月会回归冬季。” “自那之后, 北域便供奉起代表春天与希望的春神,我不清楚春神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至少直到现在, 信奉春神的北域子民也并不稀缺。有一个说法是, 如果北域最终忘却了春神, 那寒冬便会重新占领大地。” 陆扉并没有说清楚春神传说的全部, 至少与春神相对应代表寒冬与新生的冬神, 暂时还在他隐瞒的范围以内。冬神是谁他可是清楚得很, 如果时月小姐加入了十日, 到那时他倒是可以跟她讲一讲关于北域更深的隐秘。 现在还不行。 就算是上辈子的时月小姐…… 也未能接触北域的【冬神】。 穿越者们听得倒是津津有味,但怎么也无法将陆扉口中属于传说之中的古老春神,与那座穿着现代服饰一看就是个穿越者的女神像联系起来,被挤在中间的大牛好奇问道: “北域是什么地方啊,离这里远吗?” 陆扉点了点头,坦然回答:“很远,几乎可以说是九弦洲这头到那头的距离……” “哇!!”人群哄闹一声。 他们忽然意识到,作为穿越者的他们早晚需要出去探索这个世界,现在就有一个友好的似乎知道很多事情的原住民能供他们打听,还是一个小孩子,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 谁知道陆扉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呢。 什么穿越者春神都可以押后再论! 反正看陆扉也不知道更多的了…… “能跟我们说说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你问得太笼统了,那个陆扉小弟弟,能告诉我天命之子代表了什么吗?还有我们这些融合了地脉之灵的天灾之子……又代表什么?” “地理位置也很重要啊,小陆扉你知道这片大陆的地图吗?放心,不求你能画一副给我们,只求等你要去附近城市的时候能喊我们一起去!我们自己想办法弄……买回来!” “对对对,我们急需生活物品!去的时候喊我们一起啊,我好想换衣服,天气太热,这身沾满可疑液体的乞丐装都开始臭了。” “我更想要一本这个世界的食物大全,有卖的吗?我从来没吃过真正的食物呢,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成为一名美食家,有空教教我们这片区域有哪些东西可以食用吧!” “还有天灾和迷雾之外的情报……” “我现在就好饿啊,你有吃的吗陆扉?” 陆扉并没有急于回答他们,面上也没有出现不耐烦的神情,他昂起头向上望去,迎着猛烈刺眼的阳光向瞭望塔上逆光看不清身形的女孩喊道:“要下来一起听吗,雁归小姐?” 人群不约而同寂静一瞬,都不再说话。 看来这群时月小姐用天命能力召唤出来的人与时月小姐并不亲近,甚至隐隐排斥…… 不是时月小姐不喜欢他们。 而是他们不喜欢时月小姐。 对于永远都是正面的天命能力来说,这样偏向负面的效果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们真的亲近时月小姐,完全成为了她的力量,那才是最让陆扉烦恼的事情。 他可不想有一群上千人同时被时月小姐信任的团体存在,那本就是她的能力,如果他们与时月小姐亲密无间、相互信任—— 那作为外人的陆扉肯定是插不进去的。 幸好……他们并不团结。 要将一切都掐死在萌芽啊。 时月小姐信任的人只能是他,陆扉轻轻环顾四周,笑得越渐亲切,眼神却冰冷至极,他不觉得时月小姐会愿意和自己不信任的人群混在一起,果然,他很快便听见瞭望台上女孩冷漠回绝的声音:“不,你们继续。” 意料之中,也合他心意。 时月小姐的性格就是这样的难以接近。 陆扉便装作一个好人,一个又一个回答起这群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无知的人的问题,甚至回答得非常详细。 因为他知道,同样对这个世界知晓不多的时月小姐也在偷听,当然了,他只回答了明面上能够找到情报的部分,一些作为天命之子的他不该知晓的情报,他没有透露半点。 包括迷雾之外,人类失去的那部分土地。 一直讲到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归。 …… 背着沉重柴火的队伍回来了。 用竹节装满水挂满一身的队伍也回来了。 体型巨大的橘猫身上屯着沉重堆积成山的竹竿,每走一步都是沉重无比,不过听他声音还算中气十足:“你们这群骗子,这大夏天哪有什么竹笋,就是骗我去背东西!我背这么多你们背那么点,我不服!记住你们的承诺,我要补偿,那只竹鼠也是我的……” 夏天竹笋都已经长成了青竹,别说挖竹笋了,连竹鼠他们都才逮住唯一一只,这也被橘猫预定了,有一双精明双眼随口自称为小灰的女人拍了拍他的后腿,没好气地道: “够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都不知道你需要吃多少东西,如果按人类的饭量那还好说,如果按体型的饭量可没人能养得起你,我们这一大群人都得陪你跑林子里去打猎!” 橘猫并不服气:“这就是交换,是代价!” 两人拌着嘴,所有人将东西卸下来。 黑哥背靠瞭望台的高墙看东西都齐了,便指挥着人随便找了个尚且完好的厨房将两口大铁锅都架上,怎么放粮食加水他大概还是搞得清楚的,差不多能吃就行了,都不挑食。 “要不要切点肉扔进去啊?” 一窝的人将厨房都塞得满满的,都在探头探脑准备学习这个并不那么陌生的知识,大牛因为家里有个小儿子需要照顾所以一直紧跟在黑哥身旁,他的眼睛都黏在那群堆在一起的狼尸身上了,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没刀啊。你可以问问有谁的能力可以将那些狼肉切好,有的话这顿可以吃肉粥了。”黑哥回完他之后,便挤过人群往外大喊一声,“有谁会烧火啊?来两个会烧火的,等会可以吃第一锅!”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两锅饭肯定是喂不饱现在聚过来越来越多足足八百多人的穿越者们的,后面肯定还需要再煮几顿。 早点吃完早点舒服,后吃的肯定就得再饿一阵子的肚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另一个大厨能站出来做饭,这不立马就有两个自称烧火大师据说年龄有五十多的老大爷站出来了吗! 这年头能活到五十岁的人可不多! “不是我吹牛,我可是正宗农村出身,根正苗红,当年每天都是荤素搭配营养丰富,连烧火的柴火都是用的上好苹果木……” 返老还童的李大爷还真不是为了先吃口饭而吹牛,他烧火烧得挺好,世界末日多年也没忘掉当年的好手艺,还挺悠闲地和其他穿越者们讲解这烧火搭柴的讲究,另一位赵大爷虽然沉默寡言了一些,手脚也挺麻利的。 锅里水烧开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有些发黄的米汤冒出细密的泡沫,空气中飘荡令人口齿生津的陌生香气,这一代的年轻人从未吃过食物的味道,蟑螂饼是他们的主食,营养液补充人体必须的维生素,也只供他们活着。 有人喃喃道:“这就是食物……是饭吗……?”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室内气氛静谧而安详,就如朝圣。 这是穿越者们踏出的第一步。 不是学着应对天灾,也不是将希望的种子带回他们的世界,只是凝望一锅即将出锅的杂粮粥,嗅着或陌生或久违的米香与烟气,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生命也是有意义的啊。 这时跑出去找人帮忙切肉的大牛捧着个缺口的破陶罐进来,他的回归打破了室内静谧的氛围,他气喘吁吁挤进人群,大声道: “我来晚了吗?现在还能下肉吗?” 有人看了看他的罐子,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罐碎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陌生的同伴自来熟地冲他笑道:“你还真弄来了啊,你找谁帮你切的肉?以后可以都拜托他嘛……” “快放进去,我还没尝过肉的味道呢!” “嘿,在场的谁吃过啊?除了某些……” “咳咳,兄弟,这些话说不得。” “有本事抓我啊,知道我是谁吗?!就是因为我知道那些贵族不知道我是谁,我才敢这么说的嘛,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说话的人猖狂至极,“救世主红领巾是也!” 人群中有人骂出声:“……草。” 在这个世界,有人活得像个真正的勇士: “有本事站出来骂,别偷偷摸摸当老鼠!” 当然,没人敢站出来。 第35章 第一步 黑哥敲了敲手中充当汤勺的竹节, 他没有理会那个大出风头的阵营斗士,只看向对短短数十秒的突发事件有些措不及防的大牛,他接过大牛手中的罐子, 将里面的碎肉分别倒进两口锅里搅和均匀,并淡定地问道: “你找谁帮你弄的啊, 这么快?” 大厨黑哥的问话大牛自然不会敷衍, 他嘿嘿一笑,“谁都知道这个活一旦接下,后面的大概都得是那人全包了,一般初期就有这种攻击能力的人不会甘心当一个屠户的。” “我就没去找人帮忙, 反正有个现成的……” “谁?”黑哥下意识问了一句。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大牛说的那个现成能用的人是谁了, 他的表情微妙起来,“你这可是乘人之危啊,那个刺客陈平安现在还在昏迷之中,自己或许不会知道这件事。但雁归对他的态度挺特殊的, 要是一个不好把她得罪了那可就亏大了, 会被穿小鞋的。” “不会吧,我在跑刺客呆的那间头顶有个大洞的露天房间, 用他右手的剑切肉的时候我还转过去看过两眼呢,两个小孩都笑得挺开心的。”大牛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还别说, 刺客右手化成的剑挺锋利的, 切肉砍骨头都是用的一个劲, 你说他如果卖剑的话……” 黑哥笑道:“你要买把来当专用菜刀?” “有这个因素。” 大牛笑了笑, 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 “但最重要的是武器啊, 那刺客的剑可以自我修复, 一个晚上就能从齐根断裂的状态恢复得完好无损, 这可是无本买卖!如果他能变得更强,剑的价格也会随之疯长,你说咱要不要趁他昏迷的时候悄悄去搞几把呢?”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不过黑哥并不看好他,摆摆手道: “你别打这主意,虽然说是刺客,但雁归对他的态度可绝对不是将他看做一个单纯的刺客,就在不久前她还特意来嘱咐我记得给刺客喂饭别让他饿死,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她不会任由陈平安真正受到伤害的,就像她不会将这位对她挥剑的刺客抛弃在深夜的荒郊野岭一样。就算她不愿意承认,她也依旧对陈平安怀有相当重的情谊……” “这水啊,深得很,咱们把握不住的。” 大牛之前没想到这一层,他沮丧道: “那好吧。” “行了,去拿两个竹筒过来盛饭。” 穿成天灾之后 第33节 黑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谈话的时候声音压低没有给其他人听见,现在黑哥恢复了正常的音调,那些被砍回来的竹节就是他们的饭碗,喝粥也不需要筷子,现在已经有挺多人自发磨好了竹筒,翘首以待准备开饭了。 “我早弄好了!”大牛从腰间取下那两个挂着的竹筒,将沮丧抛之脑后,讨好道,“谢谢黑哥,我得快点回去照顾我的便宜儿子!” 黑哥白了他一眼:“知道你喜当爹了。” 他提着被剖开半截上面是较细竹片下面是中空竹筒的简易汤勺给大牛打好饭,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忽然想起这饭都做好了,自己完全可以甩手离开让其他人自己打饭嘛。 其他人又不是没长手没带脑子,连用勺子打饭都不会,但他又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做好竹筒,现在骑虎难下,所幸穿着红嫁衣的小姑娘怀中抱着满满三个竹筒从外面挤了进来。 也不算是挤吧,毕竟她那一头荆棘的长发堪称赶人神器,任谁碰上一下都是连声惨叫躲都躲不及,荷叶非常顺利怀抱全村的希望来到黑哥身旁,将竹筒递给他,慢慢说道: “你的,我的,还有橘猫的。” 这是荷叶说过的话里最长的一句了。 黑哥松了口气:“帮大忙了,是你做的吗?” “不是……” 荷叶往门外望去,体型巨大根本进不来的橘猫正趴在那里硬是将大门给堵了,一双明黄的兽眸睁得大大的,满是渴望与食欲,她冲橘猫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成了任务。 “是橘猫,用爪子……磨的。” “是吗?想得挺周到的,做得不错!” 黑哥利索地打好饭,手里抱着滚烫的三个竹筒就将汤勺递给了笑眯眯的李大爷,要尊老爱幼嘛。他说了一声让其他人自己打饭后就领着荷叶出去,似乎荷叶这个孩子认定他了,橘猫又莫名亲近荷叶,小队的雏形差不多就这三个成员,不过攻略天灾并不急于一时。 “话说回来,你只吃这一点应该不够吧?” 体型庞大就像台卡车的橘猫要是按人类的标准那还好,但如果按照那么大一只老虎的标准,先别说他需要吃多少东西了,黑哥记得老虎是标准的肉食动物,吃不了素的吧…… “没事,我和小灰他们约好了,如果我吃不饱就一起去山里打猎。肉都给我吃,他们要其他东西,虽然总觉得我还是亏了……” 橘猫吃那么一小竹筒的肉粥看起来连塞牙缝都不够,还被烫得嗷呜直叫,最后喘着粗气趴在地上许久,也不知道吃没吃饱,他甩着尾巴眯着眼,专注感受起自己的胃部状况。 黑哥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荷叶也眼巴巴好奇地望着他。 旁边看热闹的人挺多,甚至瞭望塔上的雁归和她旁边努力套近乎的陆扉也关注着他的状况,虽然也是在看热闹就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橘猫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张开嘴…… “嗝~” 他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看来不用去打猎了。” “啊……真是的!” 小灰瞬间万念俱灰,不能打猎就代表他们会失去一个强力的dps,本来想抢占先机在这个世界大赚一笔的,看来这条路不好走了。 算了,她还是去吃她的饭吧。 黑哥笑了笑,神情略微感慨。 他低着头,慢慢品尝手中的肉粥。 三十多年过去了,他终于尝到了记忆中久违的食物味道,虽然没有放任何调料,肉腥味浓重,但也让他非常的怀念。还是那句话,不论什么食物都比蟑螂饼要好无数倍。 等到荷叶也将肉粥喝完之后,他望了望阳光猛烈的天色,做出决定:“今天我们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先去找一栋较为完好的住所当做我们在这个世界固定的居住点吧。先占住位置做好标记,然后稍微收拾一下,傍晚再去趟河边洗漱干净。” “明天,我们就去挑战天灾——” 顿了顿,黑哥看向两个年轻人,问道: “有问题吗?” 少女轻轻摇头,眼神干净澄澈:“好。” “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橘猫语调雀跃,他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跃跃欲试感:“明天咱们一起去挑战天灾,人多力量大嘛。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咱们以后就是一个小队了对吧?对吧黑哥?!” “黑哥、荷叶、还有最强大的我!!” “对了对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荷叶!” 这个话痨。 单纯的少女倒是听得挺认真,很有耐心。 黑哥失笑道:“那就走吧,队友!” ……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太阳下山之前两人一橘猫跑到这片地域唯一的水源,也就是裸露在外的岩山另一端水流湍急的漓水边缘清洗掉一身脏了两天的污迹与血渍。 在这里,他们偶遇了一名同伴。 说是同伴,其实不过都是穿越者。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更近一点的关系了。 坐在漓水河畔一块水中岩石上的男人一向独来独往,他浑身上下都滴着刺眼的血水,发梢、衣袂都是暗红凝结的血块,甚至他所在的那片水域都被渲染成萦绕不散的深色。 他垂着头,不紧不慢将混着自己血液的河水饮下,男人面朝漓水对岸的朦胧的迷雾,黑哥能轻易看见他那身破得不成样子的乞丐装下骨肉断裂的后背,伤势严重到脊椎都断成了好几截,男人却如有神迹般行动自如! “卧槽,他是被熊暴打了一顿吗?” 橘猫惊呼一声,黑哥缓缓摇头,叹道: “是天灾吧,可真够疯的。” 男人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漠然,在夕阳昏黄如滤镜的余晖下男人的面貌带着血腥浓郁的邪气俊美,除了撕裂狰狞的伤痕之外其他完好皮肤上没有丝毫瑕疵,完美得如一面素净白瓷。 看得黑哥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在昨日他映像深刻的人里就有唯一得到过一颗地脉之种的男人,那人隐隐的疯狂和这人的身影相差无几,但问题是……他不长这样啊?! 橘猫再次惊呼:“卧槽,好帅!” 荷叶看了看他,懵懂的少女没听出他语气中微妙的酸味,都是穿越者为何你就如此优秀穿成一个大帅哥,而我连人形都没有! 黑哥也没忍住吐槽的欲望:“帅哥你谁?” 酸是真的酸,好奇也是真的好奇,按理说男人顶着这样一张俊脸,他只要见过肯定就不会忘记,但他翻来覆去想了一遍,硬是半点不觉得这人哪里有眼熟的地方,还是说他并不是穿越者同伴,而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我认得你,黑哥对吧……” 男人的声音略显沙哑,喉咙上足以致命的撕裂口并未夺走他的生命,在他转过来之后黑哥才忽然发觉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断裂的骨骼硬生生回转至原本的位置然后接上,血肉也重新粘合在一起。 他的指尖夹着黑色的地脉之种,一共有三颗,男人习惯性向上抛了抛,又接住,这个动作与黑哥记忆中坐在尸堆上疯狂肆意如人群焦点的男人逐渐重合在一起。男人眉目间的疯意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格外清醒的郑重。 “我是朱鹞,这是真名。” “你应该听过或者在通缉令上看到过我的名字,帮我跟其他人带句话吧,黑哥——” “尽快去得到地脉之种,越快越好,先不要将地脉之种带回我们的世界栽种,弱者护不住这样的宝物,增长实力才是最优先的。” “我们的地脉能力能够融合地脉之种,融合到一定程度后,能力会出现一次能够自主选择进化方向的增强,□□也会随之优化。” “大概需要数十颗吧,我用了十二颗。” “就像我这样,进化之后的身体素质会出现大幅度增长,基因与寿命也得到优化,只有到达这一阶层才算有了基本的自保能力。” “最后,让他们尽快离开人类聚集地,如果不想被绑上实验台或者进了怪物们的肚子里的话。你应该也察觉到现在已经有三百多人仍未苏醒,或许他们再也醒不过来,又或许其中的某些人会被洗脑改造成失去自我的狗……” “这就是被怪物抓住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朱鹞,这个男人终于有了姓名!还变帅了!! 第36章 第二步 【据可靠消息, 上面的怪物正在追捕我们这些穿越者,已经有三百多人被抓住,请幸存者们尽快离开人类聚集点, 并提升能力至足以自保。十颗左右地脉之种能够提升一次能力的阶层,并获得寿命增长基因优化等……】 浮丘城破洞的城门旁, 极为宽敞显眼的城墙之上, 不知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段略显凌乱的警告被写在上面。木炭的黑有些刺痛人眼,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停驻脚步,抬头注视城墙许久,才神色匆忙改变这一日的行程。 怪物—— 是这一代人头顶弥漫的阴影。 是所有人类摆脱不去的梦魇。 他们也是人类, 却更像是披着人类壳子的魔鬼;他们自诩为人类, 却如魔鬼般行事。 在这个世界末日,所有人都在数着最后一点时间的倒计时,所有孩子都知道自己将与这个世界共同赴死,明明已经足够绝望了…… 却依然有比这绝望更加黑暗的东西! 每一个孩子小的时候, 或许都会问出同一个稚嫩懵懂的问题:“那些住在高楼顶层的贵族们吃的食物是什么呢?他们那里有更好吃的黑饼吗?有好喝的苹果味的营养液吗?” 他的妈妈会耐心回答自己纯洁的孩子: “要离那些高楼远远的啊, 我的孩子……” “他们以同类为食,他们是疯了的怪物。” “每天都会有人失踪, 每天都会有尸体被丢进加工厂里、被摆上餐桌。对不起,我的孩子,让你知道了这些黑暗的事情。但你要牢牢记住, 绝对不能靠近怪物的领地……” 孩子有些害怕, 又鼓起勇气故作坚强: “为什么我们不反抗?” 妈妈摸了摸他的头, 神情平静: “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没有武器, 没有食物, 没有未来, 我们从来都没有选择。如果反抗, 我们会立刻死在怪物们的枪炮下,又或者因为失去食物的来源而被生生饿死。” “我们如果想要活着,就只能认命。” “……” “至少怪物们的狩猎,不会波及到我们。” 是啊,他们是普通市民,还拥有受法律保护的人权,只要不进入到怪物们的眼中,不引起他们的兴趣,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而比普通市民还要低上一级生活在下水道的贫民们,又是过着怎样绝望的生活?这样的世界,哪怕只是想活下去都得拼尽全力。这个世界都要毁灭了,认不认命又能怎样呢? 但现在不同了。 麻木认命的人看到了希望,就不可能再如以往那般的任人宰割,就像当初那个小孩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眼中倔强的光芒依旧没有散去,他呼吸空气中的绝望,却对自己说: “我想要自由。” 人类生来就渴望自由—— 穿成天灾之后 第34节 人类也可以有除认命之外的另一个选择。 在第二天界脉之花的笼罩范围内,常年孤身一人与杀戮血腥为伴的男人停驻脚步探头望去,终于看见除他之外的其他人漫步于黑山的山林间,他的同行者们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他默不作声躲过其他人,就像一个社恐躲避所有的交际一样迅速,但他眸中的灰暗血腥慢慢消退,一点微光缓缓亮起,就如看见他一直追逐的自由与另一个选择终于降临。 回想起昨夜他看见偷偷摸摸爬起来的黑哥在城墙上涂涂抹抹费劲的样子,他本来也在烦恼该怎么将消息迅速传递给所有人呢。 朱鹞抹了一把面上血水污迹,喃喃道: “做得真不错啊。” 比他做得利落多了,他的同行者。 …… 远在浮丘城的黑哥打了个喷嚏。 他疑神疑鬼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什么可疑人物,在橘猫问他城墙上那些字是不是他写的时候,他果断摇头坚决不认:“你别瞎说,和我无关啊,肯定是那个朱鹞自己干的!”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都还没能从食物加工厂里辞职走人,正是不能放松警惕的时候。要是被隐藏在人群中的奸细盯上,要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份被找到,那才是算完了。 反正这消息确实是朱鹞亲口所说的,让他背个锅,转移下怪物们的视线,让搜捕队继续找他去,自己这些穿越者们也好逃跑嘛。 至于朱鹞被抓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君不见他的通缉令挂在电线杆上和网上都五年多了,搜捕队一茬一茬地出去抓他,他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还能时不时跑出来给高层添下堵、跑各种重要的地点捣下乱。 某种意义上来说,朱鹞是神! 今天的橘猫依旧好哄:“也是,在营养液工厂大门口的布告栏上刚刚我还看到他的通缉令了,顺便重温了一下,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杀了自己的妈妈……还把她那个啥了啊?” “你能别说带歧义的话么……” 黑哥拍了下他的脑袋:“还有,如果你这话被朱鹞听见,怕是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以后注意点。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那群怪物说的话,猫啊,你的脑子呢?被怪物吃了吗?” “我才不傻,我就无聊找个话题嘛!” “无聊的话就来帮我做饭啊。” “你确定让我这么大一只猫进来……?” 巨大的猫头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他睁着明黄的大眼睛照亮一片昏暗,厨房里只有黑哥一个人在做饭,所以他俩讨论话题也没有遮遮掩掩,只压低声音,反正门外的人进不来。 荷叶坐在门外面晒太阳,也顺便监视有没有鬼鬼祟祟奇怪的人接近这里。两天过去,她对荆棘的控制已经非常熟悉了,她控制长发从窗户伸进厨房,摸索着往灶里添柴。 这两天,懵懂的小姑娘也学会不少。 等到黑哥做完饭,三人连带终于被放进屋里的其他人吃饱喝足后,和他们约定好两队人一队上午一队下午分别在城里做好饭,以防止一整天时间都得浪费在这些琐事上的队伍终于归来,一队将近百人里有不少人伤痕累累甚至缺胳膊少腿,可以见得他们这次行动的艰难。 甚至有人拖着残缺的尸体回来。 有几人把死亡次数都消耗光了。 “我们走吧……橘猫,荷叶。” 与他们那支庞大臃肿的百人团队不同,黑哥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带上更多人一同行动,大家四散各自为战反而更稳妥。百多人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声响都能源源不断吸引来天灾,更别说事后该如何分配人多肉少的胜利果实了。 他只招呼橘猫和荷叶,其他一概不管。 两人一猫一同往黑山行去。 …… 瞭望塔上,换了一身整洁新衣服的女孩眺望零散远去的队伍,他们与上午进山行动紧密的那支队伍不同,如一片散沙,但或许四散的他们会得到更好的收获。朱鹞一人便能在黑山里横行无忌,其他人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请复活这个人,唔……雁归小姐。” 头顶猫耳身后长出一根黑色尾巴的小灰动作敏捷爬上瞭望塔,她的双眸化为明黄的猫眼并激烈收缩着,警惕而抗拒。她伸手递出一颗地脉之种,而她想要复活的,是一个被她提溜在手里身形瘦弱残缺的小孩子的身体。 “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对于雁归的疑问,小灰犹豫一瞬,回道: “她是治疗。” 雁归顿了顿,没有接过小灰递过来的地脉之种,只冷漠道:“她已经死了,死亡次数耗尽就等于失去了资格。”这是由他们自己的天道设下的规则,虽然这个拥有治疗能力的穿越者或许会是他们唯一的治疗能力者。 但她又不是天道。 没那么大能力去为别人改写规则。 “不,不对!” 小灰头顶的猫耳僵直,她是一个精明且聪明的女人,一个商人通常擅长钻各种空子,哪怕是以成为一名成功商人为目标的女人也是一样的,她的言语其实更像是在狡辩: “你所说的复活机会是十次上下,而这些人的死亡次数没有任何一人超过了十次!按照概率学来说,八人死亡却没有一人的死亡次数超过十次,这样的几率过低并不符合常理,所以我认为,还有最后一次保底的机会!” “最后一次死亡不会再度复活,但还有弥补回来的机会,这是限制也是保护!如果你真的是我们的同伴,真的也在为拯救那个世界而努力,就请将这个孩子复活吧,雁归!” “拜托了,她真的很重要!” “……原来如此。” 雁归抬眸望她:“你们找出了一部分隐藏在人群里的异端,并在用他们来实验复活的机制啊,而这个孩子不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都只是个孩子……她是怎么死的?” 与此同时,她也在询问天道: “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留存数量。】 天道说得轻描淡写,雁归却只觉冷然。 天道对她有所保留,或许还隐瞒了更多东西,看来她得将这些穿越者抓得更紧一些,将他们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以防止根本没有对她付出多少信任的天道过河拆桥。 小灰简略回答:“她死于异端的濒死反扑。” 她执着地递出那颗地脉之种,雁归得到了准确的回应之后,却再度摇了摇头:“不够,如果只是补充复活次数,那确实一颗就够了。但现在还得重新充盈她灵魂中的地脉之力,使她能够穿越世界,我需要两颗地脉之种。” 她在胡说八道,且明目张胆。 其实填充复活次数只需要一颗地脉之种中的部分能量,其余的就是她的报酬。而这一次她仗着小灰和她的团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掉唯一的治疗能力者,放心大胆地敲竹杠。 再说一遍—— 她从未想过和穿越者们搞好关系。 她想要的,是服从带来的绝对安全感。 第37章 第二步 小灰脏兮兮满是血污的脸涨得通红, 她明黄的猫眼满含愤怒,其中竖瞳激烈收缩,呈现隐隐攻击姿态, 却也只能咬紧牙关,忍耐着从怀里掏出第二颗地脉之种, 再度递了过去。 这一次, 恶劣至极的女孩终于接过。 一直关注这里的天道导出一部分地脉能量填补好那个孩子损耗的灵魂之力,小孩的身体残缺迅速恢复,她睁开双眼,拥有一双翠绿色眼眸的女孩用她那双充满生机的眼睛迷迷糊糊望向周围, 眸中依旧残留恐惧的情绪。 这是第一个经历了地脉能量填充的孩子。 也足够特殊。 雁归对她起了点兴趣, 可惜小灰连句道谢都没有,直接提着她便蹦下了瞭望塔,看来这位自诩精明的未来大商人着实气得不轻。 雁归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同样厌烦。 她将表面略显暗淡的地脉之种收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天道。” 心思深沉的女孩忽然这样说道。 她需要更多的东西, 不论是安全感还是真正握在手中的权柄,在发觉天道对她有所隐瞒的那一刻, 她就决定了,要从天道那里拿到更多权限,不论是对世界还是对穿越者们。 又或者, 对她这个锚点的。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 他们需要更多的限制。” “在昨天我看到陆扉向他们打听‘穿越者’是什么的时候我就在想, 如果不加以限制, 他们早晚会将自己的异世之人身份泄露出去, 这会为我带来无尽的麻烦……这是其一。” “在刚刚小灰过来让我复活那个孩子的时候, 我也忽然就明白了, 她只是第一个。如果不尽快将复活功能修改得更加简单隐秘,再过不久我就得时时刻刻都陷在这个重复无趣的活计里。更重要的是,如果被外人看见那就更糟糕了,幸好今天陆扉暂时离开了……” 雁归语调微冷:“这是其二。” “其三嘛……他们早晚都得离开这里,去往其他地方,去探索整个世界。他们之中有心理阴暗之人,有被绝望逼疯了的疯子,就这样放他们出去只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危害,从而为我带来无穷的后患与越来越多的敌人。所以我需要他们乖乖的受规则约束,别给我坏事。” 雁归慢条斯理地梳理好所有隐患,她在给天道挖坑,还没有打出最后一张牌,她慢慢笑了起来,道:“追根究底,这些所有隐患威胁到的也只有我一人,这样真的很不公平啊!” “捣乱的是他们,担任后果的是我。” “而你却独享所有的收获。” 天道沉默一阵,它恍然明白雁归想要什么了,她想要更多的权柄,能够直接限制甚至控制穿越者们的权柄。这并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能力,天命也孕育不出这样的权能,只有它能给,所以雁归便以这样的方式向它讨要。 【我说过,我没有更多剩余能量了……】 它选择拒绝,这不出雁归所料。 “你在说谎。”雁归唇边笑意转冷,“既然没有剩余能量,那为什么还养得起一位天命之子呢?在之前没有对比我还未曾察觉,但今天我倒看出来了,你的天命之子可真厉害啊,其他好几个人互相配合牵制、甚至死去活来才能干掉一只天灾,而他却能一个人单刷……” 【……】天道哑口无言。 “朱鹞一个人能顶十个穿越者了。” 【但是,我们的交易内容只是我帮你照顾好你的妈妈,而你则成为我介入这个世界的锚点,并不包含我需要向你提供天道的权柄。我的天命之子如何,你不需要去关心。】 天道也显露出它凌驾万物之上的冷漠来。 “看来你对朱鹞还挺有信心?” 那个男人确实非常厉害,不论能力还是心灵几乎都是无懈可击,更别说他的地脉能力经历过萌芽这一阶段之后,他的能力弥补上了最后的一点缺憾,也就是恢复能力…… 连脊椎断裂都能迅速恢复的恐怖恢复力。 在之前没有对比的时候,雁归还会认为朱鹞的能力在后期就会陷入疲软,但现在她觉得朱鹞的地脉能力和天命能力叠加起来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乘算! “你觉得你的天命之子能在穿越者的群体里、甚至这个世界的人类群体里夺得功德,迅速成长为一名或许能在你的拯救世界计划里起到某种作用的强者。而我嘛,除了锚点之外还是为他挡箭的靶子,这个世界就算想要针对入侵者,首先也是对付我这个背叛者……” 雁归嗤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和你的约定有漏洞,之前我忽略了这一点,是我的问题,现在是该将这个漏洞填补上了,天道。你的算盘可以继续打下去,这个靶子我也会继续当下去,朱鹞的动向我不会去干扰,甚至会提供一定程度上的帮助——” “换取你将我要的权限给我,如何?” 穿成天灾之后 第35节 天道再度沉默,然后试探道: 【如果我拒绝呢?】 雁归不作思虑,笑嘻嘻态度恶劣地回道: “就一拍两散咯!大家散伙好了,我当我的天命之子,你当你的天道,或许等我成了天帝,还能亲眼见到你毁灭时的模样呢!” 【……别忘了,姜琳还在我的世界里。】 “那又如何?” 雁归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虽然有些对不起阿娘,但她的死亡不是我造成的,她的第二次死亡同样不是我造成的,虽然可惜,但有一个世界会为她陪葬,她也会安息的吧。” 【……】 油盐不进,天道都有些束手无策了。到最后,它的语调也有了近似憋闷的情绪起伏。 这股憋闷来源于它的妥协。 【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我会将一部分天道权限给你。】 【但你也要记住,之前的我渗透这个世界就如手指触碰湖面荡起了涟漪,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能轻易脱身。而我将天道权限送进这个世界之后,就代表我的手臂已经伸进湖水……】 它的声音异常严肃:【如果这份天道权限遭到损坏,以我现在的状态或许会立刻随之崩溃,所以请你一定要保管好它,雁归。】 “放心放心……” 得到了想要的,雁归的声音也重新和缓起来,虽然她和天道撕得差点鱼死网破,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觉得自己会输,因为她还有前途光明的退路,而天道没有任何退路。 它想要活,就只能依靠雁归这最后一条生机,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没有重来的机会。哪怕是它寄以厚望的天命之子朱鹞,在他前期尚且弱小的时候,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也需要建立在雁归愿意庇护他的前提条件之下。 “我会看好你的亲儿子……和权限的。” 毕竟不是真的鱼死网破,她和这位天道还需要一同走很久,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还是不要搞得太僵。雁归心满意足,轻飘飘给了一个台阶,希望天道不要不识抬举。 天道那边隐隐传来抽气的声音,看来着实气得不轻,它这样如同机械的存在都被逼得人性化了,可以见得雁归一但疯起来有多折磨人了,它终于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了。 【看来你没有其他事情了,再见。】 天道迅速消失,雁归也不在乎它的落荒而逃,反正天道是被她吃死了的,现下更重要的是掌控天道给予她的权限,那是无形的、仅有概念存在的规则碎片,以现在的雁归无法理解规则与权限的概念,但她能使用。 一道半透明的屏幕展现于她眼前。 也不知道天道是好心还是不怀好意,现在的雁归连解析天道权限都做不到,更别说好好使用了。这道规则化成的屏幕简化了她使用权限的步骤,就如电脑一样,她不再需要一步步组建出一台电脑并发明一套运行程序出来,而是一开始就拥有电脑的管理员端口。 但也就因为如此,她想要将这缕天道碎片收为己用就变得更加困难,至少她得先破解原主人在这台电脑上设下的重重阻碍。 不过雁归不着急就是了。 东西到她手里了,哪里还有还回去的份。 以现下情况来说,天道的手笔是利大于弊的,虽然想要通过天道程序限制那些穿越者需要稳定的联系,但雁归也是有后手的,从一开始她就步下了足以掀翻棋局的后手。 她在所有人的身体里…… 都植入了界脉之花的种子! 界脉之花如她肢体的延伸,花的种子也是她能掌控的一部分,依靠这份联系,雁归轻而易举地将天道程序散播出去,这是凭借界脉之花的延伸才能存在的【虚拟网络】。 瞭望塔下,人来人往。 黑山之上,激战正昂! 在同一时刻—— 不论是浮丘城内稍作歇息的人,还是正在为世界与自己的未来拼搏的人,都在同一时刻看见半透明的屏幕于视野之内展开! 城内的人还好,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此时正在与天灾战斗的团体有好几队都在这瞬间的分神之下团灭,残余的人狼狈逃窜争取时间等待队友复活,或者拖着队友死透了的尸体干脆逃跑,怒极大吼‘这tm是谁的能力’的人也比比皆是,一时间鸡飞狗跳! 在逃亡过程中,他们被眼前半透明有点挡视线的屏幕吸引了注意力,这道屏幕背景是一片天蓝,就如电脑初始屏幕那样的蓝色,也正如电脑一样,上面慢吞吞蹦出一句话来: 【喂喂——能看得到吗?】 第38章 第二步 “怎么可能看不到啊!!!” 破音的一声吼叫后, 硕大一只橘猫被天灾按在地上打,所幸他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被打死,少女长长的荆棘长发也缠绕在天灾身上极力控制输出, 另一角落躲在阴影里的黑哥也没闲着,他的能力是辅助类型的, 能增强队友的能力, 所以橘猫本就厚实的皮变得更厚实。 这个mt也更耐打了。 他们是唯一没有消耗过复活次数的队伍。 对于这等亮眼的战绩,橘猫功不可没! 橘猫的耳朵灵敏,在他愤怒一吼的同时他听见四面八方响起与他差不多的怒吼声,这时他便明白, 这道屏幕并不是某个穿越者针对他的恶作剧或者阴谋, 而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屏幕上还在一个一个慢悠悠地打字: 【好的~以上是实验阶段,实验完毕。】 那个波浪号仿若挑衅,看的人火大! 如果说普通穿越者在前期地脉能力暂时只能针对一个人搞事的话,能同时影响到所有穿越者的能力, 只有可能出自一人。 在依稀听到有人破口大骂: “该死的小鬼!害得老子队友都死光了!” 这样的祖安问话时, 果不其然—— 雁归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她毫不遮掩、满不在乎地打出这段字: 【这里是管理员,雁归。】 “我xxxx的雁归!!” “x, 老子猜就是你!!” “早晚有一天打爆你的狗头!!” 一时间各处的叫骂声连成一片。 连没有听觉强化的人都能听见。 现场惨烈得将近所有人都被坑死了一次甚至多次,想要揍熊孩子的勇士比比皆是,但事实证明, 他们拿始作俑者没有任何办法。 而雁归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既然大家都能看见这个平台, 那就请停下你们的动作, 看仔细一点。这个平台只有你们自己能看见, 不论是这个世界的土著还是你们的同伴都是无法看见你们的屏幕的。】 “也要能停下啊!!” 被天灾撵着跑的人到处都是, 停不下来。 【虽然现在还很简略, 但基础的功能还是有的, 你们可以在平台上交流,就像电脑上联网聊天一样;你们可以将各种收集到的知识与情报上传与所有同伴共享,可以在平台上讨论各种不能公布于世的隐秘,所以啊……】 “这个功能,雁归居然干了件人事?!” 空白的只有雁归在不紧不慢填补的平台下方,用于聊天的界面第一时间蹦出了这样一段话来。雁归码字的动作一顿,她十几年没用过电脑,本就手速不快,在她停顿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很快就有不怕死的勇士跟帖: “等你听完‘所以’后面就不会这么想了。” “都习惯了吧,雁归选择不做人了:-d。” “等下有没有人组队一起去揍她啊?那熊孩子太气人了!” “谁打得过啊?别被抓典型了……” “还不如背后扎她小人。” “扎小人带我一个!” “晚上去挖塌那座瞭望塔,有组队的吗!” “求救!有兄弟来救我一下吗?!我有地脉之种但队友都死完了,我马上也要死了,求人拉我去跑尸,事后必有重谢!!” “兄弟一路走好,等你死了我去舔包。” “所以‘所以’后面到底是啥?” 这是欺负她还没弄出实名制啊,雁归眉头一挑,轻轻码出了‘所以’后面的规则: 【所以,你们应该没有理由再往外泄露属于我们的秘密了吧?呵呵,接下来是虽迟但到的禁止事项。第一条,禁止向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泄露你们异世之人的身份,禁止泄露另一个世界的情报,违规者出局!你们应该清楚出局的意思吧?不信邪的可以尝试一下哦。】 ”我就知道……” “熟悉的恶劣感,熟悉的熊孩子~” “其实这条不算过分吧,为了安全这些信息确实不该透露出去,昨天那个陆扉好像就在试探穿越者是什么了。以后这样的试探肯定也不会少,有这样的限制我觉得很必要。” “+1,只要不是心里有鬼,这条限制基本上是在保护我们。” “以后咱们穿越者就是雁归天命能力的展现,这个说法就挺靠谱的,还有可能真的是真的呢,不然我们是依靠什么穿越过来的?” “虽然认可这条禁止事项和讨厌雁归并不冲突。” 聊天界面逐渐热闹起来,看来大部分人都脱离了黑山界脉之花范围脱困了,他们聊得欢畅,以雁归的手速终于码完第二条禁止事项: 【第二条,不允许进行违法犯罪行为。】 【你们应该读过律法,虽然对某些人来说律法就是张没用的废纸。但只要你还想保住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不,你们还想活下去,就好好管住自己的爪子,不要过线!】 【当然了,因为这个世界太过混乱,你们也拥有一定程度上的放宽,具体程度就请你们自己上传好律法然后进行修改吧,我会做最后的拍板定案。你们也可以不做,不过一日不修改好就一日按照旧律法行事,你们随意。】 “啊这……” “要按律法,我们每天打点肉吃都得判个几年,我们不经允许住在这里也是违法的,我们占了别人的身体是不是算盗窃别人尸体?我觉得较真的话,我们都得牢底坐穿。” “所以要修改的嘛,不改的话在这个世界我们几乎是寸步难行,别忘了这里是有特殊能力体系的异世界。哪怕是杀人,有时候都不算是犯罪,而是在拯救;而且如果未来我们得上战场,难不成我们得自行成为战犯?”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我们不必担心会被某些人拖后腿了,只要是正常的人应该都不会想去违法犯罪的吧?拥有了特殊能力会想要获得更多都是情理可原,想要在异世界称王称霸也是情理之中,但总有人想要走捷径去谋财害命,这样的人越早处理掉越好。” “再说一次,这一条我支持雁归,这和我讨厌她没有冲突。我只想当一个好人。” 雁归一点点看完穿越者们对这俩条限制的评论,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少有的几句负面评论也并不是针对她的禁止事项,而是针对她本人,她情绪毫无波澜,对比并不惊奇。 【最后是一则声明,为了防止日后的我陷入永无休止的复活工作里面,我对这个功能进行了改进,自此刻起你们可以直接通过平台申请复活,在申请过后请将复活所需的地脉之种贴近心脏,三秒后复活次数填充完成。】 穿成天灾之后 第36节 她种植在穿越者们身上的界脉之花…… 埋藏在心脏之中。 【还活着的人填充复活次数,需消耗一枚地脉之种;复活次数耗尽的死人想要复活,需消耗两枚地脉之种。童叟无欺,恕不还价。】 【对了,平台的开启与关闭按钮在你们的脖颈之上,你们自己看不到,但应该能看到同伴脖子上的那朵花了吧?就在同一个位置触碰就行,虽然能够设定在手背上,但如果你们的手被砍断了呢?要理解我的苦心啊……】 一番阴阳怪气再度引爆了人民的怒火。 “你说你m呢,脖子上??” “这么一朵娘兮兮的花就印我脖子上了?” “又不干人事!又不干人事!刚刚才夸你两句你又猖狂起来了!” “能不能给个自选位置啊?再来个自选外观,如果出了我愿当一天雁卫兵!” “那个去舔包的兄弟到了没啊?” “舔nm,老子还没死呢!!复活功能改得好哇,有本事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雁归关上界面,觉得应该没问题了。 …… 黑山与浮丘城的欢闹影响不到远方的无归城,与依旧躲藏在庇护所里哪怕是弹尽粮绝也不敢踏出一步的无归城居民们,他们这三日时不时地撬开一块小石头,瞄一眼界脉之花走了没有,但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是失望。 乃至绝望不断滋生、蔓延。 那数百名死里逃生的外城人在黑山慌不着路四散逃跑过后,顺利跑回城里的也不过一半人数,其他人都死在了深夜的黑山老林。 剩余的人逃回无归城后,也想要进庇护所躲避,但被里面的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论是跪地祈求还是哭喊绝望都没能让那堵上的石墙裂开哪怕一道缝隙,最后他们真的绝望了。 这一群人死气沉沉地回到无归城,回到外城,回到家中躺床上等死,一边流泪一边思念死去的家人,咒骂那将他们硬生生逼死的执政官,和那些心冷如铁的石墙背后的人。 他们此刻还不知道执政官已经没了。 一直等了两天,都无事发生。 界脉之花没有到来,一直都没有。 和庇护所里那些人一样,有人心中又再度升起些许希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趴在窗户上用灰暗浑浊的眼眸往远方望去,纠结成一座囚网的黑潮天灾依然伫立在黑山之内,只一眼便打破了人们心中脆弱如肥皂泡的希望。 昏昏沉沉的时日令人分不清过去了多久。 直到有人敲响了某间的门扉。 “咚,咚,咚……” 声音沉闷,缓慢悠长,听得人心中一紧。 躺在床上的男人思维混沌表情麻木,过了好久才想起要去开门,这时敲门声已经响了一段时间。他打开房门,一缕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让两日未见光芒的他下意识闭上眼,泪水溢出视野模糊的他看见敲门人穿着一身黑袍。 “不是……” 敲门人声音稚嫩,身影瘦小,轻轻叹气。 是个小孩子…… 这是男人陷入黑暗前,最后一道想法。 第39章 第三步 枯叶没在这里。 这是个令人失望的事情。 不过重生后这个世界的变化实在太多, 再多一个枯叶,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陆扉询问过那些自称穿越者,披着死者外壳的人有没有关于枯叶的线索, 但他们根本没有之前作为生者的记忆。 也不知道时月小姐的这个新的天命能力是以哪种方式运作的,他们还不是不是身体的原主, 都尚且未知。 记忆方面是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陆扉花了一天时间混在穿越者的族群中亲自去找寻, 但很可惜,他并未找到枯叶这一世化作的那名少女,拥有一双琥珀色双眸少女只要存在,就会非常显眼, 但确实没有。 他找到了一个同样拥有琥珀眼眸的男人。 死而复生的男人一问三不知, 对芜菁这个名字也显得极为陌生,或许他是枯叶这一世的血脉亲人?但联系不上枯叶的他,显然是无用的…… 在那一个瞬间,陆扉是想要杀掉这个拥有一个蠢名字、说着蠢话半点作用都没有的男人的。 但时月小姐正注视着这里, 这才初见不过一两天, 不能给她留下坏印象啊,这样想着的陆扉微笑不变, 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杀意。 他善于伪装与欺骗。 既然枯叶不在这里,那他会不会混在那群苟活下来的外城人里面,又或者干脆躲进了无归城的庇护所里? 枯叶直接死在界脉之花的祭祀场里这等荒诞理由陆扉是不信的, 那可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据说执掌了神之权柄的枯叶啊。 枯叶是不会死的。 哪怕死亡, 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新的开始。 他现在急缺一个枯叶带给他能继续停留在这里的理由与借口, 不然按照原本的行程, 他得在九月之前赶回水镜城, 如果这几日找不到枯叶, 他就得暂时和时月小姐说再见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按耐不住杀意。 那就去找吧,如果找不到…… “不是。” “不是。” “不是枯叶。” …… “最后一个人,也不是啊。” 陆扉无奈地转头望向庇护所的方向,如果庇护所都没有那可就完了,难不成枯叶这辈子没有重生成那个少女? 不应该啊。 枯叶的重生载体只会是血脉后代,他的后人应该只有无归城这边的最后一支了吧,不然上一世的他也不会因为没有选择,而重生成为一个女人。不,等等…… 有没有可能他重生成了男…… 陆扉恍惚一瞬,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算了,都无所谓。 找到枯叶才是最要紧的。 他迈过脚下挡路的尸体,收回影子中伸出如同触手化作的荆棘,身上的黑袍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上面沾满了血迹,只微微回首,查看自己有没有在地面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在他身后,被杀死的人横躺在外城的街道上、自家的房门前,他们死寂浑浊的双眼半睁着无神仰望晴空万里的天际,他们没有死于天灾的肆虐,没有死于界脉之花的藤蔓。 却是死在了同类手中。 血流淌成小溪。 每个死人身上都是荆棘洞穿的痕迹。 简直刺成了破布娃娃,那一直坠在陆扉身后的影子模拟出荆棘的形态…… 不,模拟出的—— 是界脉之花数根分岔藤蔓的形态。 陆扉来到庇护所前。 被众多石头堵住的洞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哀哭,有人在痛骂,有施暴的声音,也有寻欢取乐的声音。 人类就是这样。 在绝望与压抑之下抛弃人性选择堕落与疯狂是常有之事,陆扉喜欢看人绝望的样子,这样的恶趣味在这一刻无法满足,也是一种遗憾啊! 他嘴角慢慢挑起怪异的微笑,此时不在时月小姐面前,他的笑容不含半点温暖,说不上是丑恶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看见就让人从心底生出恐惧,仿佛看见了深渊的模样。 “里面有人吗?你们还好吗?” 来自深渊的魔鬼向绝望中的人类伸出手。 魔鬼也心生不忍,想要拯救他们? 陆扉笑得更深,他更想伸手推上一把啊! “你谁啊?!” 庇护所里传出暴躁嘶哑显得疯癫的吼声: “都说了不会放你们进来的,快滚!!” “哇,好凶啊。” 陆扉毫无情绪起伏地感叹了一声。 将他当成那些被撵走的外城人了呢。 可惜这些人还有用,有大用。 不能顺手就把他们杀掉。 陆扉清了清嗓子,再度发出的声音并不如他本人面上如同面具般怪异的神情那样令人望而恐惧,而是和缓的,仿佛能安抚人心。 他像是并未在意那人的口出狂言,就如人们想象中代表光明的天命之子一样,披着圣洁伪装的魔鬼向他想要引诱的人类伸出了手,他微笑着用轻柔的声音吐露出安抚的言语: “冷静点,你们安全了,我是来自北域的天命之子,现在正在游历中,正巧到了这里便看见黑山那边扎了根的界脉之花。看起来它暂时不准备离开了,趁着我还在这里,还能帮上点忙,你们需要往后面的城市逃难吗?” 里面的声音霎时停止了。 陆扉很有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里面才重新响起小心翼翼充满期待的问询:“那个,你真的是天命之子吗?你能帮助我们吗?对、对不起,我为我刚刚的无礼向您道歉……” “我是。”陆扉肯定地回道。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就出来!!” 庇护所入口堆砌的石头被一块块撤下,浓烈的臭气扑面而来,里面有人畏畏缩缩往外探头,望见穿着一身黑袍面带友好微笑的小孩子伫立在阳光之下,暖烘烘的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为他周身覆上一层朦胧的神光。 那一身黑袍只有来自圣城的使者有资格穿戴,这个年龄能穿上黑袍的,也只有能同时行使黑袍与白袍两种权限的天命之子了! “真、真的是——!” 穿成天灾之后 第37节 “滚开!” 在最前面搬石头的人显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后面有身份的人一脚将情绪激动得都开始结巴起来的男人踹开,其他搬石头的人赶紧躲到一旁为其让开道路。 与陆扉披着同款黑袍的中年男人从洞穴里走出来,他在瞥见黑山上扎根的界脉之花的时候,依然神情焦躁不安,但一名天命之子的到来显然带给了他从洞里钻出来的勇气。 “感谢您的援助,殿下,不然我们会被活生生困死在庇护所里。您是出身北域圣地的天命之子,应该对我们这边的体系并不了解,我是九弦洲第三军团的将军,王瑄!” 北域出生的天命之子一向是不会交给圣城教养的,其中理由不是王瑄这个阶层能够知道的,但他总是知道一些常识。 北域是不会被天灾侵扰的圣地。 北域出生的天命之子登上天帝之位的可能性,远超过其他天命之子。 总而言之,北域的天命之子一共两名,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名号,但总归是一男一女,一个出生于北域陆家,一个是春神教的圣女。 这一位应该就是陆家的天命之子了。 如果没有符青云殿下的横空出世,陆家子和春神圣女之间出一个天帝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想到这里,王瑄的姿态放得更恭敬了。 他又瞄了一眼界脉之花,谨慎地问道: “殿下,您的天命能力是……?” “不是攻击型的,现下拥有攻击型天命能力的人只有符昭阳,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们往后面的城市撤离了。我处理不了界脉之花,最多只能拖上一阵,这边还是要等符昭阳过来。” 陆扉面色自然随口说出一个谎言来。 他来这里除了寻找失踪的枯叶以外,要用这些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一个能让时月小姐与符青云的天命阵营完全决裂的目的。 他注视王瑄的眼神带着隐隐深意。 这个第三军团将军。 在上一世,也是王瑄将界脉之花盘踞于无归城并杀死了一名天命之子的假情报带去给了赶过来的符昭阳,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导致符昭阳误以为融合了界脉之花的时月小姐便是控制了界脉之花、杀死了一名天命之子并为祸人间的敌人,堪称史上最邪恶的天灾之子,与时月小姐在无归城里大闹一场。 他们的战斗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建筑损坏不说,最严重的是—— 符昭阳差点就被时月小姐当场打死。 不过差一点就是没有打死。 真可惜。 那时的时月小姐与符青云之间并没有无法弥补的裂痕,虽然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这一世不同了,时月小姐不会与符青云扯上任何关系,陆扉现在想做的,就是让名为符昭阳的裂痕变得无法弥补! “是吗……” 王瑄有些遗憾,如果能驱逐界脉之花,或许他的罪责会轻上不少,虽然依旧逃不脱死亡的命运,因为他的失误导致了一名天命之子的夭折,但至少能功过相抵保住家人。 他叹了口气,道:“那也只能往后面的城市撤离了,安全问题就拜托您了,殿下。” “这个好说,不过无归城的执政官呢?” 陆扉明知故问。 他要激起王瑄对界脉之花的仇恨,还有对那个执政官的,只有这样他才会将所谓的真相以比前世还要激烈的程度告知给符昭阳。 他要挑起符昭阳与时月小姐比上辈子更深的仇恨,王瑄是一步闲棋,起到作用更好,没起到也无所谓。更重要的是无归城里,他留下了能让符昭阳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礼物’。 那将会成为符昭阳的催命符! 第40章 第三步 果然, 王瑄面上浮现起浓郁的愤恨,他恨界脉之花,同样也憎恨那个将他带进死路的执政官, 他情绪中的躁郁虽然在天命之子面前强行压下,却在恨意的驱动下喷涌而出: “那个家伙已经死了, 他被界脉之花给杀死了!还有那位天命之子殿下——” 他霎时住口, 宣泄后清醒过来,他的神情从扭曲的愤恨逐渐转换成隐隐的惶恐,王瑄勉强维持面上的表情不变,冷汗却从额首冒了出来, 就算知道自己必须得死, 他也不可避免地会去找寻能让自己苟且偷生下去的方法。 其中一个,就是将天命之子的死因推给界脉之花!在场亲眼见到执政官将外城人驱赶至黑山的目击证人很多,那些从亲人身边被夺走的小孩子也还藏匿在庇护所最深处,他的理智告诉自己, 死亡的结局是逃避不了的。 但他也不可遏止地想到…… 总该去试试! 他不愿说出后面的真相了。 而陆扉贴心地为他补足一段弥天大谎: “嗯, 我看到代表天命的光柱碎裂的景象才赶了过来,那个孩子真可怜啊, 就这样被界脉之花杀死了,还有无归城的执政官。” “界脉之花仿佛出了什么状况,现在扎根在黑山徘徊不去, 如果不能将它驱逐出去, 怕是日后这里都会沦落为荒野的一部分……” “对, 是界脉之花杀死了天命之子……” 王瑄低喃这句话,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如果你要带着无归城剩余的子民往后面撤离的话, 一路上补给可不能缺少, 临近的其他城市应该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更后面的就太过遥远。趁我还在这里,而界脉之花还没有其他动作,带着人回一趟无归城带上行李吧。” 顿了顿,陆扉才说出关键点:“如果可以的话,在将这些居民们安顿好后,你能快点赶回去圣城,将这边的情报带给符昭阳吗?现在也只有他有能力处理界脉之花了,或许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一路上你要时刻注意不要和他错过了,要用最快的速度将真相告知给他。” 对啊,他可以带着这群无归城的人一同往后方撤离,这段时间里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让他们把嘴闭上,那些烫手山芋一样的小孩子只要找个角落处理掉,就谁也不会知道是他和执政官下达的让那个天命之子去送死的指令。 最后再将一切都推给界脉之花! 王瑄只觉得茅塞顿开。 上辈子他就是一个人跑了回去,无归城的人口全都留给了雁时月,没能封口,一回到圣城就被关押起来,等到符昭阳的妹妹符辉月赶去无归城一趟带回自家重伤的哥哥后,他就干脆利落上了火刑架,连带全家都整整齐齐。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却不是个聪明人。 甚至在很多人眼中,他是个靠女儿的荫庇起家的蠢货,最后他的愚蠢拖累了他那年纪轻轻便担任了圣庭圣使,本该前途无限的女儿。 现在,陆扉给他指了一条路。 一条通往弥天大谎,却可能活下来的路。 “是,您说得对,就按您说的去做。如果界脉之花有了动作就拜托您帮忙拖延了,没有足够的补给,我们确实走不了多远。” 王瑄感激涕零地回道,同时他也暗自咬紧牙关,眼神阴狠孤注一掷,既然下了决心哪怕撒下弥天大谎也要求活,就得将所有事情都做绝,反正他没有任何退路! 要么活,要么死! 此时的他比上一世那狼狈逃离慌不着路的低迷状态要好得多,心头有恨,头脑清醒,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去撒这个谎言,他转过头跟自己从圣城带来的亲卫吩咐道: “去让那些无归城的人赶紧出来!告诉他们,有一位天命之子殿下愿意帮我们挡住界脉之花一段时间,让他们回无归城带好行李和补给,然后我们往后面的城市撤离。” 他来无归城并不是孤身一人过来的,一队亲卫人数不多,但也有百多人可供驱使。 无归城本身的兵力并未在这一次黑潮之中消耗,但他们未必肯听自己这个所谓的第三军团将军的话。用钱堵住那群刽子手的嘴应该没问题,更多的就难了,毕竟他手里并没有无归城的玺印,没那权利去命令他们办事。 在下达指令的时候,王瑄暗暗地做出几个隐秘的手势,他的亲卫得令后将躲在地下的人类驱赶出来,出来的人都是无归城的内城人和差点与亲卫们起了冲突的无归城士兵。 没有外城的孩子。 他们被永远留在了黑暗的最深处。 做事就得做绝! 被赶出来的人们站在热烈的阳光之下,却如赤身裸体站在冰天寒地里一样惊惧不安、瑟瑟发抖,人群中不乏衣衫凌乱的女子和满身伤痕的男子,他们精神状态极差,身体状态也很差,完全没有以往那等高傲的姿态了。 王瑄的亲卫们翻来覆去跟他们说有一名天命之子殿下会保护他们,现在只是让他们回城里拿东西,拿完就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这才让他们迈开脚步,要不是天命之子殿下正在注视着,他们早就拳打脚踢这群刁民了! 内城人看外城人,是在看一群野蛮人;来自圣城的人看待这些边境城市的内城人,也如看乡下刁民一样鄙夷,这就是人性。 无归城的士兵们倒是镇定许多,或者说他们中有些人甚至开始兴奋起来,这些人一回到无归城里就往外城窜去,想干什么当然不必多说,就是搭着伙去捞一笔死人财罢了。 他们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回来的小兵大声叫嚷起来:“队长,那些被那个将军撵走的外城人都死啦,都被界脉之花弄死了!!” “哦?那你们收获如何?” 被士兵们叫做队长的男人对那些死人漠不关心,他只在乎这一趟的收获,在得到不怎么满意的答案后,他皱着眉望了那圣城过来的将军一眼,略微思索过后便苏展开眉头。 “去将兄弟们召集起来,我们护送这群人往后撤离,看那第三军团将军的样子应该是想垂死挣扎一番的,既然他想活,就不得不给我们足够的封口费。等拿到钱,我们再回圣督军找大将军再给我们介绍个活计……” 听他的说法,看来他的来头也不小! 那些被赶走的外城人也被界脉之花杀死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人群,再度引起了新一轮恐慌,界脉之花并不是扎根在那里就不会动了,它依然是活着的,现在它安静伫立在那里不代表它会一直对脚下的食物视而不见! 这也是陆扉想要看到的。 这些人会让界脉之花为祸无归城并击杀了天命之子的消息传遍整个九弦洲,为了斩断时月小姐与九弦洲的缘分,他可谓是费尽心思。 这样一来,时月小姐就会选【十日】了。 目送无归城的一众人逃命而去,界脉之花在他们搬运东西迁徙的时候如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动作,夕阳西下,陆扉站在黄昏光辉笼罩的城墙之上,开始期待起符昭阳的到来了。 那个家伙是个直脾气,好骗得很。 来的人也只能是符昭阳。 因为圣城的天命之子除了符昭阳有可能驱逐得了界脉之花,其他人都不行。符青云倒是可以,但没人敢放他出来,这个时候也没人知道符青云的天命能力也是有攻击性质的。 陆扉在人群中看到一道隐约熟悉的身影。 他的眸光逐渐冷下来,如看到一只蝼蚁。 对于当了两千多年天帝的他来说,这样的小喽啰要不是与时月小姐相近,他是不会忽然记起自己曾经还见过这样一个人的。 他看到的人不是他想找到却始终不见踪影的枯叶,他在这群无归城的内城人里面依然没找到枯叶,这是件无比遗憾…… 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再说一遍,这个世界的变化实在太大,大到现在的他还不曾知晓,本该来到无归城的符昭阳真换成了被保护得极好的符青云。 他注视着的男人在原本的命运中,本该成为时月小姐的马前卒,无冕女皇的将军,甚至他的女儿也会成为时月小姐最忠实的管家,但现在他选择跟着王瑄离开,失去了被时月小姐收入麾下的机会,而现在的时月小姐已经不需要无归城,也不再需要一支军队了。 女皇的大将军宋北城不再是时月小姐的人了,女皇的利剑陈平安也不会再被时月小姐信任,界脉之花的恶名会传遍整个九弦洲,它的天灾之子也会背上杀死了天命之子的罪名。 按时月小姐的性格,她不屑于向愚昧的世人解释她的无辜,她的天命能力也因与界脉之花的融合变得邪异化,就算她强撑自己是天命之子,也拿不出足以让人信服的证据。 足够了,这样的布局就足够了。 陆扉不再注视宋北城的背影,因为他已经出局了,他现在只需要等待符昭阳过来,等到他死在时月小姐的手中,等到时月小姐与九弦洲完全背离,等到符青云与她再无可能。 到那时,就是他完全接手的时候了。 到那时,将时月小姐引荐入【十日】吧。 作者有话说: 穿成天灾之后 第38节 流量好差啊,还是晚上流量好些,从明天开始还是改回晚上9点更新,希望能多点收藏吧…… 第41章 第三步 “第一次……有后辈能找到我的踪迹。” 有着一双琥珀色双眸的小孩低着头, 注视着手中的天平,用沙哑的声音低喃,他的面色泛着红晕, 头上冒着虚汗,在大夏天也披着一身不合身的麻布袍子取暖, 一看就生着病, 不过看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病情。 “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片界域的?” “看他在人群中盲目寻找的模样,应该只是知道模糊的地点,而不知道我的转世之躯具体情况,和现在的我是什么模样。或许也有七年前我另换了一具身体的缘故……” “他或许会知道我的均衡天平, 会警惕均衡的力量, 但绝不会知道我在夺走哥哥的眼睛后,能够使用触及神明权柄的另一种天平。” 要不要动用秩序的力量呢……? 他掌心的天平,是纯粹的黑色。 “哥哥的眼睛能看透因果,为了不被找到我夺走了神之眼, 开启了秩序天平, 藏匿在血脉亲人的因果之下,我的父亲不死就绝不可能有人能看透因果的遮蔽……神也不行。” 所以, 他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枯叶并不准备动手处理掉这个寻到他踪迹的后辈,不是因为他心软选择放过,只是他这具身躯除了血脉亲人以外, 便未沾有更多因果了。如果他杀掉扉叶, 就会与扉叶再度缠上因果之线, 一旦与过去沾染上因果—— 他就会完全暴露! 他能做的, 也只有用均衡的力量让他对自己的存在视而不见;用因果之眼看清所有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因果, 最后用秩序之力切断除去血脉红线以外所有的因果之线, 让扉叶与其他人忘记所有可能指向他的记忆与思想! 而秩序的力量, 使用得越多、干涉的秩序越大,就越会引起天道注视。他与哥哥便是神用来窃取天道权柄的钥匙,从千年前他们窃取了时间的时候,就已成了天道的眼中钉。 低着头的枯叶注视手中的漆黑天平,犹豫一瞬,还是没有在上面显现出的扉叶的虚影抹除,让他忘记就足够了,无需赶尽杀绝。如果扉叶真能闯过因果的阻挡来到他面前,到那时再开启秩序之门抹除掉他的存在也不迟! 收起漆黑的秩序天平,他又想到自己那个便宜父亲,或许里面的灵魂都不是那个会在冰天雪地中为了养活自己的妻儿选择去作恶的男人了吧,可惜他的女儿在他的小儿子出生当天死于一场急病,可惜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女儿真的非常讨厌自己重生成了女性,所以在他还有别的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重开。 男人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他为女儿取了个好名字,为了这个名字他还给了内城的那个教书先生整整一个银币,才换回了【芜青】这个听起来秀美实际上就是个萝卜的名字。 他不知道是枯叶用了秩序的力量扭曲了教书先生的思想,让他说出了这个枯叶一直藏匿在心中数千年的真名,在心爱的女儿病死、心爱的妻子难产而亡过后,他将这个寄托了爱与思念的名字留给了自己的小儿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活得浑浑噩噩。 所以他也死得愚昧无知。 至死他都不知道,除了最后这一个导致了他也死掉的意外,其他所有不论是他女儿的死还是他妻子的死,不论是他寄托了思念的名字还是让他还能继续活下去的小儿子,所有一切的种种因果,都由握线之人一手主导。 男人死了。 活过来的他不再是他了。 现在这一个怎么说呢,感觉傻兮兮的。 不过那具身体还活着就行。 “爸爸的好大儿,快起来吃饭啦!” 这不,他那傻得有些欠揍的便宜父亲提着竹筒赶上饭点跑了回来,比起原本的男人要鲜活许多的便宜父亲大大咧咧将粥塞他手上,一手就搂起身体瘦弱病态的孩子并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迟疑地道:“好像不烫了?” “……我好多了。” 枯叶喝着粥,忍下这一茬,他生病的原因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动用了秩序之力需要承受相应的反噬而已。如果哥哥在这里,如果使用因果之眼的人是哥哥,肯定不会遭到反噬。 喝完粥,他就看到他的便宜父亲又悄悄跑到一个现在正昏迷的少年旁边,用人家的地脉能力化成的有右手长剑切肉切菜,然后装进一个破罐子里。虽然用完他也会给那人喂上一点粥保命,但也未免太侮辱人了,要是那个少年当场醒过来将他抓个正着,那才好玩。 那个少年确实要醒了。 以枯叶活了上千年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陈平安的现状,他的灵魂遭到邪灵的污染,他与堕落化的抗争已经抵达尾端—— 等他醒过来之后是战胜堕落恢复清醒; 还是输给堕落陷入杀戮与执念的欲望? 干完坏事后的大牛摸了摸自家便宜儿子的脑袋,他不知道手中的小孩有多恐怖,在他摸头的那一瞬间,甚至想砍断他的手。 大牛对此浑然不知,他笑呵呵地期待道: “要快点好起来啊,小牛!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黑山狩猎,你的能力应该能让我们轻松不少吧!等会我再给你煮碗药,早点喝完睡一觉,希望明天咱们就能上阵父子兵……” “……” 算了,算了,爹就这一个,死了就没因果遮蔽功能了,枯叶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他低着脑袋只沉默地点点头,算是应承下了这个对一个小孩来说完全是丧心病狂的要求。 …… 枯叶估算得不错,陈平安确实快醒了。 第二天的正午。 午日烈阳高照的时候,躺在尸堆里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他身边堆砌的因灵魂迟迟不归从而化成的尸体因为是属于融合了界脉之花的驭灵者,就算在大夏天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断气,所以暂时并未发臭,也没被人丢出去。说是一堆尸体,其实更像是植物人的状态。 这群被怪物逮住的人身形样貌都被记录在虚拟网络上,如果有人灵魂回归了,那肯定就是怪物们的走狗爪牙无异,到那时候就可以试着从这些人嘴里撬出一些情报来。 躺在这样一群活着的尸体中,陈平安眼神茫然,大脑空白,有些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不过等到他的意识回归,他的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他想起了一切,他想起了那片界脉之花的祭祀场,想起了自己被天灾杀死的父母,想起了被悬挂在界脉之花的枝丫上死在婚礼之时的麻雀,想起了龟龟…… 想起了自己向龟龟斩下的那一剑。 那个操控界脉之花的人,真的是龟龟吗?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真相到底如何。 不过他现在终于战胜了堕落的意志恢复清醒,他望见自己右手化成的长剑,他想起了自己就是被这样一把剑刺穿了胸膛,然后被各种负面情绪主导了思想与身体,那时候的他怀着满腔怒火与绝望,只想杀尽所有天灾! 现在看来他与这只天灾融为了一体,得到力量的同时,也受到天灾本身邪恶的影响。 作为一个乡下小伙子他能想到这些已经算思维敏捷的了,想起所有的他不免再度酝酿出悲痛的情绪,他失去一切一无所有,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的路他又该如何去走? 他仰躺着,茫然得如一具尸体。 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小孩看了他一眼。 琥珀色眸中满是看戏般冷漠的神色。 枯叶手中一边放了颗小石子的白色天平均衡无比,他本人在除血脉亲人之外的人眼里也如一颗小石子般不起眼,直到他的便宜父亲再度携带午饭回来,一眼望见前几日还昏迷不醒的少年眼睛睁得大大的正望着破洞的屋顶像是在发呆,他磕巴两下,掩不住遗憾的表情。 “你醒啦?陈……什么来着?” 他手中还捧着今日的罐子,现在就像烫手山芋一样让他恨不得藏到背后去,大牛的眼角硬是瞄见陈平安的剑上油光四溢,昨天他偷懒没有给人洗干净,现在就尴尬了吧。 陈平安沉默着,他被人从茫然无措的思绪中惊醒,虽然还沉浸在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悲痛之中,但也恢复了应有的理智,他从地上起身,慢慢抚去身上铺满一层的灰尘,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与态度状似友好的陌生人。 他简略地回道:“……陈平安。” 陈平安,这是他的大名。 也是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哦哦,陈平安,我记住了。”大牛胡乱点了点头,他将手中本就是为陈平安带的竹筒递了过去,“这是你的,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自己吃吧,我先去照顾我家孩子了……” 陈平安有些迟疑地接过竹筒,看了看,里面是半罐滚烫的热粥。他又看见那个身份不明却显然是在照顾他的男人向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里说了句话,那里就忽然显现出一个小孩子的身影,他被惊得瞳孔一缩,后退一步!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那奇怪的能力!难道…… 窗外烈阳高照,头顶上房屋的破口也是阳光热烈,陈平安面对着这对父子,一步步往后退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退到窗户的位置斜过头往外望去,窗外的城市如同废墟与古建筑的结合,却人流密集,人声鼎沸。 一大群人类搭着伙正在打饭开吃。 他看到界脉之花盘踞在这座荒城最高处的瞭望塔上,就像一株安安静静普通平常又美丽的蔷薇树,单看见界脉之花的时候他心头涌上恨意,但瞭望塔上女孩的身影依稀可见。 ……那是龟龟。 他恨不下去了,莫名的惶恐涌上心头。 他看见穿着红嫁衣的少女站在阳光下。 麻雀昂着头,似乎正在注视瞭望塔上她的青梅竹马,她一头漆黑的长发化为狰狞泛着青灰的荆棘,虽然诡异,但她活得很好。 少女笑得温柔,有股不谙世事的纯洁,但这抹纯洁似乎也是虚假的骗局,她只是披着少女的尸体、不知真身为何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 按这个速度,我觉得男主50章才出得了场…… 写小说把男主写到这种背景墙的地步我也是独一份了…… 第42章 第四步 “荷叶, 你在看什么呢?” 穿着红嫁衣的少女没有回头,她高昂着头颅捏着手里的竹筒有些犹豫,又有些冲动。瞭望塔上背着光的女孩子孤身一身坐在那里, 眺望世间所有的云起云落。她性格恶劣,说是同伴不如说是悬挂在所有穿越者头顶上的刀, 大概除了单纯的少女外, 没人不讨厌她的吧。 荷叶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并不讨厌那个满身都是孤独与执拗的女孩,一日又一日,雁归坐在那里, 坐得高高在上, 却又像被束缚在天上的囚徒,她想要靠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靠近,所以她仰望着,也是如此的固执。 “荷叶?”橘猫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 也抬头看了看, “如果你不是个女孩子,如果我不知道你的性格, 或许我还会以为你在干坏事呢,虽然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看什么?” 荷叶懵懂无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吃着饭的黑哥咳嗽一声, 抬头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可别带坏好孩子了, 橘猫讪讪一笑, 赶紧摇了摇头, 道:“没什么没什么, 就是有点好奇你到底在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呢?那上面除了雁归就没别人了, 你不会是在看她吧?虽然有时候我也好奇她这几天到底有没有洗过澡什么的,虽然衣服换了,但她被拴在界脉之花上也没地让她洗澡啊……” 雁归只觉自己风评被害,要不是看在这只橘猫用的是驴蛋的身体,她早就一根界脉之花将这个嘴贱的贱人戳个对穿了,驴蛋自己就贱贱的,身体换了个主人还进化了嘴贱话痨。 她被束缚在这上面当然没地洗澡,但她有能燃尽一切污秽的黑焰,用火将身体烧一遍不就干干净净了。她听着橘猫的大嗓门,又不愿跑去和人解释清楚,只能自己生着闷气。 是的,她坐在上面,两人待在下面。 她是听得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的。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估计是忍受不了橘猫喋喋不休的话痨,但荷叶不同,在成为穿越者之前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活,每月守望者的补给也都是用无人机托运过来的,在父母相继死去过后,她孤身一人在孤城中生活了五年。 现在的她不善言辞,语言能力退化,但她喜欢别人跟她说话,她会很认真很认真地当一个合格的听众,她不想再孤独一人了。 她也无法忍受别人的孤独。 尤其是雁归。 “我想……”和她交朋友。 荷叶想说出这样的话,却又难以启齿。 穿成天灾之后 第39节 她握紧手中暖烘烘的竹筒,喃喃道: “把食物给她。” 她的声音比风还轻,只有身旁的橘猫能听见,瞭望塔上与她一样孤独的女孩听不见,屋中窗边终于醒来的少年也听不见。 …… 在陈平安看到她们的时候,雁归也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他,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少年右手化为锋利到能轻易割伤自己的刀剑。 他不再是以往那个能开心快乐活着的狗蛋了,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曾经清亮的眼眸蒙上一层黯淡的黑雾阴霾,他回不去了。 自己也同样,都回不去了。 少年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屋里走了出来。 但在他靠近瞭望塔的时候,界脉之花从天而降化成结网的藤蔓挡住了他的道路,它的主人不想见到这个曾经的青梅竹马。 陈平安抬头望去,坐在栏杆上的女孩原本随着风微微晃动的双腿垂直停落,逆着猛烈刺眼的阳光,让他看不清女孩现在的表情。 但在他看到女孩的时候,比起为父母报仇雪恨、莽撞地冲上去攻击界脉之花,比起挥着他锋利却脆弱的刀斩向那些披着死人尸体的怪物,此刻意识清醒的他更想知道—— 现在的龟龟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龟龟? 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会变成如此陌生的模样?如果不是的话,那她又为何不直接杀掉对她挥剑的自己,反而还救了他? 他能听见自己激烈的忐忑不安的心跳声。 他失去了一切,变得一无所有。 但如果龟龟还在,他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披着麻雀尸体的不明存在用清澈的眼神看向正在接近的他,她看起来如此纯净,完全不像食尸鬼一般的存在,她旁边的大橘猫用好奇不带半点敌意的欢悦声音开口叫嚷道: “他醒了哎!” 旁边也有人接茬,都是一幅看戏的模样: “看他这架势,不是又想刺杀雁归吧?” “我觉得不行,上次是雁归是没有防备被他偷袭了,这次雁归连界脉之花都提前放了下来,我看这刺客连接近都做不到!” “他的剑不是能砍断界脉之花吗?” “砍断有什么用,他一个连萌芽期都没进入的天灾之子,那把刀砍不了几根藤蔓就会自己断掉,而且我们还在呢。谁能放任别人真弄死雁归那个死孩子?她是挺欠打没错,我都想打她,但她的重要性也是无可比拟的……” “要不要打赌他能不能闯过去?” “那就来呗,我赌他会被雁归暴打一顿!” “那我赌他能闯过去,加油啊小伙子!” 穿越者们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 陈平安并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尤其是这其乐融融的景象是一群披着死人尸体的怪物演绎出来的,他手中盛满热粥的竹筒依然温热,让他有些踌躇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天灾带来的怪物了,他们毫无疑问对自己并不含敌意。 虽然说话有些听不懂。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论是对这些人,还是龟龟。 穿着红嫁衣的少女挪动脚步,慢慢走到界脉之花隔断的正后方,隐隐挡在他与雁归的中间,少年看了看她,右手的剑锋微微一颤。 “……麻雀。” 他缓缓开口,试探般吐出这个名字。 干净如雪融后涓涓细流的少女对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反应,却也没有对陈平安的敌意,她的眼神依然清澈见底,这样的她无法被称之为怪物,这样纯洁的她也不会是怪物。 “不要伤害她……” 荷叶认真地对她不想做敌人的少年说道: “你们,不能打架,你不能对她动手。” 陈平安狼狈地移开视线,他重新望向高台之上,界脉之花盛开的花朵令他想起那天连天空都染红了的血色,如果不是龟龟,那他注定是要向界脉之花复仇的,哪怕是飞蛾扑火。 但如果那人就是龟龟,又该怎么办呢? 放弃……界脉之花? 不,他做不到放下仇恨!! 却也做不到连龟龟一同杀死…… “你是谁?” 他问询的语气复杂无比,怀着犹豫却期盼的情绪,高台上的女孩沉默一会,控制界脉之花降落下来,表情冷漠。但陈平安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是那天龟龟穿着的那件,让他感到陌生的女孩换了身干净衣服。 却也是龟龟的衣服! “雁归,我是雁归。” 女孩语气也是极为冷漠的,她看向陈平安的眼神陌生中带着些许排斥,对一个会伤害自己的陌生人付以这样的眼神是很正常的,她站在荷叶身旁,中间隔着的界脉之花如同咫尺天涯,一边是死人,一边是唯一的幸存者。 陈平安语调急促,含着期盼与恳求: “你是龟龟吗?” 雁归再度沉默,她之前没有想过之后该如何与陈平安相处,她不愿再信任他,也不想再陪他玩过家家的游戏,所以现在的她认为,对彼此来说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回道:“不是。” 不……她就是龟龟! 在意识清醒的时候,陈平安第一时间便认出了眼前这个气质性格都变化极大的女孩就是他认识的龟龟本人!一个人再怎么改变,她的一些小习惯都还是自己从小到大无比熟悉的那样,但她显然是不想搭理自己了。 甚至想和自己划开界限,装作不认识。 从此以后就当是陌生人。 “龟龟,对不起龟龟!我不该……” 陈平安下意识道歉,以往他惹龟龟生气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道歉,然后龟龟就会原谅他,一定是之前他没有认出龟龟所以向她挥下的那一剑令她伤心了吧,只要他好好道歉,龟龟也一定会像以往那样原谅他的吧?! 他不想失去所有,不想孤独一人……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比起这个,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雁归皱眉,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喜欢和小孩子斗气的性格,所以不论是狗蛋驴蛋还是麻雀,只要向她道歉她都会可有可无地接受。 只因为她不在乎。 现在却不同。 毕竟她是真的想将过去的龟龟埋葬啊。 “你的父母死了啊。” 她的言语带刺,眼神冷漠如刀: “现在的你应该抓紧时间提升实力,然后为自己死去的亲人、为所有被天灾害死的人报仇。哪怕最后将刀刃再度对向我也无所谓,只要你觉得你能战胜我的界脉之花。我不会放过你第二次,所以,你可以离开,也可以留在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陈平安……” 少年眼中染上绝望,她却不掩冷漠,道: “不要再来烦我!” 真是一场闹剧,雁归固执地想到。 让一大群人都看了笑话,该结束了。 陈平安脊背弯曲一瞬,他当然知道自己还背负着父母的血海深仇,往后的他想要杀死所有天灾、想要改变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但现在的他只是、只是想在踏上这条道路之前,重新找回他失而复得的最后一个重要之人。 但龟龟不打算原谅他了。 第43章 第四步 “陈平安, 你应该将复仇放在第一位!” 龟龟说得对。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他需要复仇,需要一个目标。 也需要得到龟龟的原谅。 龟龟觉得他得将复仇放在第一位,那他就努力变强好了, 陷入绝望的少年想要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就像被主人遗弃的狗狗一样, 他颤着声问道: “我该怎么做……?” 哪怕是复仇,他也毫无头绪。 十五岁的少年在这个世界已经能成为一名父亲了,但对于一个普通边境小城的普通少年来说,天灾离他太过遥远了, 那场夺走他一切的黑潮之灾是他第一次直面天灾。 他什么都不懂。 如果他真的只剩孤身一人, 他倒是敢豁出去跑到山林里与那无穷无尽的天灾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个羁绊没有断掉,他还站在龟龟面前,所以他选择像以前一样, 渴望似乎无所不能的龟龟为他指出一条路。 他也期盼着龟龟能给他一点希望…… 雁归确实无法就这样抛下他不管。 “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行动, 去狩猎黑山界脉之花笼罩界域中的天灾,可以向他们询问能让你变强的知识……”雁归指了指那些在一旁吃饭看热闹的穿越者们, “总而言之,你跟着他们吧,不过不能学他们的战斗方式就是了, 他们是不死之身, 而你只有一条命!” “最后, 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龟龟, 不要认错人了, 那天你应该听见了我们说的话, 所以才行刺我的吧?你怎样想都无所谓, 想要继续攻击我这个夺走了你某个重要之人身体的怪物也无所谓,但现在的你还太弱了。我已经说过了,你只有最后一次向我挥剑的机会。” 她冷冷地说完,便乘着界脉之花的王座重回高高在上的瞭望塔上,陈平安只来得及用虚弱无力显得沙哑的嗓音唤了一声‘龟龟!’。 但没有人为他驻足、回首。 荷叶缓缓松了口气,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不想刺客陈平安和雁归打起来而已,如果可以的话连争吵都不要有,在雁归离开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手里盛着热粥的竹筒还未递出去,她手指紧了紧,依旧犹豫,便听见橘猫说道: “之前我们还猜测雁归到底是土著呢,还是穿越者呢?网上还有人拿这个打赌,这下她自己都承认她不是身体的原主啦……” “不是的。” 荷叶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她轻声反驳。 橘猫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是?” “她在说谎,她很伤心……” 荷叶觉得自己也有点伤心了,她回过头看向被果断放弃掉的陈平安,语气稍稍加重:“她说,你想要再攻击她一次也无所谓,这样的话她说了两遍。她很伤心你对她的攻击,所以才会一直牢记你对的她的背叛、还有不信任。” 穿成天灾之后 第40节 这是荷叶第一次说如此长的一段话。 明明已经不再是麻雀了。 却依然最看重她最好的朋友,龟龟。 说完,她便背过身,往瞭望塔的方向小跑过去,橘猫愣了愣,连忙跟了过去,独留陈平安停留在原地如遭雷击,他望着眼前所有人的背影,龟龟、麻雀、还有只胖橘猫,却恍惚看见过去的自己……与背道而驰的他们。 他身形晃了晃,眸中暗色再度凝聚。 情绪的剧烈波动导致了再一次堕落化…… 却在刀尖刺入大地后,他的身躯停稳住。 重新回归瞭望塔的雁归表情冰冷固执,她不再低头望向下方那道她不想看到的身影,而是高昂着头看向远方,注视那望不着边际的黑山森林,和那被雾气掩埋的无尽荒野。 仿佛自己凌驾于所有之上。 天上太阳热烈,蓝天白云,一览无余。 她只需要一直看着前方就好。 不需要低头,也不需要回首。 …… 一声细微的轻响于身旁响起。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 好吧,对她来说其实低头还是回首都是挺容易就能做到的,毕竟她没多少下限。她看见收缩的黑青色荆棘从瞭望塔的边缘嗖的一下消失不见,木质平台上摆放了一个竹筒。 青绿的竹筒里盛满了热粥。 瞭望塔下的少女像是终于做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她收回自己往上攀升的荆棘长发,收敛自己只是看到就觉得伤心难过的思绪,重新回到同伴们的身边。 身体庞大的橘猫将自己还没动过的午饭推给她,现在浮丘城储存的粮食还没富裕到一个人能吃两份这么奢侈的地步,每人只吃一份是所有人约定俗成的事情。荷叶将自己的那份给了雁归,那她自己这顿就得饿着肚子。 “给你吃吧,下午还得去黑山呢,不吃点东西你撑不住的,我这身体几天不吃饭都没问题!”橘猫声音清亮,他这幅身躯的种族是典型的猫科动物,猫舌头吃不了过烫的东西,所以直到现在他那份食物都还没动过。 他将放得微凉的竹筒用爪子推给荷叶。 荷叶摇着头,并不去接:“不用……” “听橘猫的,饿着肚子去狩猎可不行!我们又没早饭这一说,不吃点东西等会去应付天灾就是去送命。”黑哥不容反驳地将另一个竹筒塞进小姑娘手里,他看到荷叶的举动后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有隐隐支持的意思。 “也别不好意思,我这还剩了半碗,让橘猫也给你倒点,你们一起吃。这些粮食都是雁归提供的,于情于理她都有资格食用,只是今天没有剩余,明天我会记得给她留一份的!” 现在这年景可没有不吃剩饭剩菜的说法。 所有食物都是珍贵的,他们这些粮食就算省吃俭用最多也就堪堪能度过第一个冬天,第二年春天他们就得自己找吃的了,要么他们抓紧时间开辟新的食物来源,要么抓紧时间将自己的地脉能力提升至不用进食的程度。 “黑哥说的对,咱们一起吃!” “……好。” 这下荷叶就不好拒绝了,她羞怯地握紧手中的竹筒,垂着眼睑细声应了一下,同时也放松下来,她靠着橘猫毛茸茸暖烘烘的身子小口喝着粥,蓦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刀鸣! 再度来袭的堕落并未完全主导他的意识。 少年能听见耳畔脑海中引诱他用剑劈开眼前将他与龟龟隔为两界的界脉之花藤网的窃窃私语,那声音不断述说着,如果他愿意,他的刀能切断一切阻挡在他面前的存在! 所以,他扬起了剑刃—— “她很伤心,你的那一剑令她失望了,所以她不想要你了。她在等你的最后一剑,她在等与你完全一刀两断的那一刻到来……” 麻雀似乎并不想看到这一刻的到来。 明明曾经的她恨不得自己成为龟龟最重要的朋友,但此刻的她眼神忧愁,不再如以往那般娇气任性,深渊中的引诱声拉着少年的身体往下拖拽,但他的朋友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输啊,狗蛋,你要照顾好龟龟啊!” 幻觉中的少女语气带着点小埋怨。 现实中,身穿红嫁衣的少女猛地站起来。 眸中不仅有忧愁,还有不可置信。 “不要再伤害她了……!” 她的声音第一次抬高了调子。 如果说在父母还未死去的时候,她的语言能力还没有出问题的时候,她曾经也说过长长的普通的通顺的话语,但从未有过一次,她发出过如此激烈满含情绪迸发的声音! 她迈开脚步,想要再一次挡在雁归前面! 但来不及了,少年的剑已经挥下!! “我知道的,我知道……不会再犯了……” 他只是想道歉,少年有些委屈地喃喃道。 眸中黑暗散去,娇气的女孩冲他满意地点头微笑,这样才对嘛,陈平安仿佛能听见她像个小公主一样这样对他着说话。 他也想要对麻雀露出一个笑容来。 但他笑不出来。 所以他只能用行动去证明—— 他永远都不会向龟龟挥下那最后一剑。 他这一剑是对着自己挥下的。 荷叶止住脚步,跟在她后面的橘猫也停下奔袭的步子,没他们这么热心肠的黑哥只是站了起来,也不由露出惊愕的表情,所有人都注视着被界脉之花拒绝的少年用他右手化成的那把长剑,往自己胸膛狠狠劈了一刀! 大量鲜血溅出,可以见得他并未留余地! 陈平安的天命能力完全强化了他那把剑的斩断能力,其他方面没有半点加成,他的身躯只是个普通人,而那把剑能够斩断界脉之花! 在这一剑之下,他整个胸膛都被剖开! 要不是他的姿势不顺手,这一剑下来怕是整个人都得一刀两断,动手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如果那天他斩向龟龟的那一剑真的落在她身上,大概就会是这样的伤势了吧。 也不怪龟龟会如此生气了。 他是想自杀吗?! 这样严重的伤势,怕是救不回来了…… 雁归表情骤变,她说是再也不想搭理狗蛋了,其实就是对他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但不论如何她都不想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羁绊死去,她从瞭望塔一跃而下来到陈平安身边,大量溢出的血液刺痛了她的双眼。 这一幕展开得措不及防。 身着红嫁衣的少女想要用自己与鲜血一样艳丽的衣裳堵住少年胸前豁开的裂口,橘猫炸起毛用自己的身躯接住他往后跌落的身体,明明都只是陌生人罢了。但在他受伤的时刻,这幅身体好像失去了控制,想要去救他。 第44章 第四步 这就是堕落化。 要么伤害他人, 要么伤害自己。 每一次爆发的堕落化就是往深渊滑落下一个阶段,这个滑落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堕落化的终点, 是变成只会杀戮与追寻意识留存着的最后残余执念的怪物。 穿越者们因为隔着一个世界还有天道的回护不会受到堕落化的影响,但不是每个融合了天灾之灵的驭灵者都有这么幸运。 陈平安就是一个如此不幸的天灾之子。 “不过这两个人有这么热心肠吗?” 黑哥有些犹疑地注视着自己两个队友的背影, 还是咂摸出一点想法来, 看来这边由他们附身的死人尸体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他们的灵魂,雁归跟荷叶、橘猫身体的原主,还有那个刺客陈平安是相识的,并且关系匪浅。 所以荷叶和橘猫潜意识的会对雁归心怀好感, 也会在意起陈平安的安危, 这种来自身体与原主的影响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那个多出个便宜儿子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大牛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一般来说没有谁会愿意替别人养孩子,但大牛就理所当然般接了这个盘。 还有一些互相看着顺眼就结伴而行的人。 其中一男一女的组合挺多……细思恐极!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短短几息间代表死亡的灰色阴霾便覆上少年的脸, 满地流淌的血色都从温热转为冰凉, 恢复清醒的陈平安色泽黯淡的眸中晃过一缕庆幸的余泽。 太好了……这一次他没有伤到龟龟。 他奄奄一息,祈求着最后弥留的执念: “龟龟, 我错了……这一次就原谅我吧……” 雁归咬牙不答,她侧过头大喊一声: “治疗呢?!” 现在正是饭点,所有人都汇集在这座城市里, 并不存在那个拥有治疗能力的小孩子刚巧不在的情况。 如果她不在或者晚到, 就证明有人在恶意拖延时间, 所幸没人敢在这时候挑衅雁归的底线, 失去理智的她是真的能轻易杀死这里所有人的。 有着一双嫩绿如春天眼眸的孩子慌忙地小跑过来, 她的手中竹筒还未放下, 嘴角沾着饭粒。 她蹲下身, 用手触碰陈平安的伤口。 她的治疗并不如她自己那般像春天与绿叶的鲜活,而是浓郁粘稠的黑泥从地下涌出,黑泥将少年残破的身躯包裹起来,并从裂口处源源不断涌进陈平安的体内。 最后黑泥的外表硬化成一个漆黑圆球。 慢慢沉入大地之内。 只留了一个完好无损的脑袋在外面。 “怎么样?还救得活吗?他还活着吗?” 橘猫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雁归也紧紧盯着她,荷叶甚至把手往怀里伸去,吓得孩子一个哆嗦,名叫思思的女孩缩着头,细声细气道: “没事的,我已经进入萌芽阶段了,只要他没有第一时间死掉,我都能救回来的,就是他的伤势太严重了,大概得在地下埋很长一段时间。” “还有……那个……” 她的表情有点为难,有口难言地呐呐道。 “还有什么?难不成还会有后遗症?!” 橘猫忽然抬高了声调差点将小孩吓哭。 另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插话道: “诊费,当然是诊费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41节 “难不成你看医生也是不付账的?咱们小本生意,他这伤势如果没有思思治疗肯定得死上一回,所以承蒙惠顾,一颗地脉之种!” 小灰的猫耳猫尾不如橘猫那种无法控制的被动能力,是可以自由开关的,精明的女人早就凭靠那颗地脉之种将唯一的治疗能力者笼络了过去,她从人群里挤出来,得意志满地冲她讨厌的雁归龇牙一笑,大手一挥,道: “各位老板们,谁付账呢?” 大多数穿越者们有一颗地脉之种就会用掉一颗地脉之种,不论是用来提升实力还是为自己增添一层复活机会都是非常划算的。 留着又不会生仔,大家都怕有命存着没命花,她觉得黑哥小队里的人在这时都拿不出地脉之种,所以雁归肯定得付这一笔账! 嘿嘿,总该把坑她的那份还回来了吧! 小灰算盘打得响亮,但奈何将手伸进怀里的荷叶竟摸出了一颗地脉之种,看来她早就知道诊费这一事,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存下了这颗地脉之种的。 她沉默地伸出手,将种子递了过去。 小灰眯了眯眼,暗道一声失算了。 “……拿回去,我帮他出了。” 但雁归自己一脚踏进了小灰的小算计里。 面对荷叶,她总归是保持不了原本那种恶劣态度的,论亲疏也不该是与陈平安没有任何关系的荷叶为他出这一笔诊费。地脉之种对穿越者来说有多珍贵,她也非常清楚。 她将一颗地脉之种蛮横塞进小灰手里。 小灰吹了声口哨,笑容灿烂。 “承蒙惠顾,下次再来哦!” 哈哈,她心情大好,总算找回了一局! 荷叶眨了眨眼,缓缓将手收回,珍贵的地脉之种被她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这一场惊变过去,她才慢慢缓过神来。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陌生人的安危呢? 明明比起让她心生好感的雁归,这个人她并不觉得有多顺眼。 橘猫也是,回过神来就觉得尴尬了。 刚才他跑得最快顺手接住了陈平安倒下的身体,他真的只是顺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这么热心肠了!他干巴巴地道:“既然没事了,那我跟荷叶回去吃饭了?这饭都还没吃完,下午还得忙工作呢……对吧荷叶?” 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这话。 荷叶犹豫一瞬,神情略带点自我怀疑。 “……嗯。” 拿取了报酬扳回一局的小灰带着名叫思思的治疗能力者离开了,橘猫跟荷叶也带着心中疑惑相继离去,雁归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回过神,一手拍向陈平安的后脑勺! 好一声清脆声响! “看什么看,这笔诊费可不便宜!” 雁归压低声音,没好气地道:“你得还我!” 陈平安如梦初醒。 他唯一露在外面的头上面上还残留灰青失血过多的贫色,但听见龟龟终于不再用那种刻意冷漠的语调与排斥的态度对待他了,他的情绪波动起来,脸上涌上一抹刺眼的血色。 他虚弱却抬高调子,急切问道: “龟龟,你原谅我了……?” “安静点,不要再激动了!” 雁归语调无奈,她安抚道:“情绪的波动会引起堕落化的重临,再多来几次你就没了!从此以后你得时刻注意要心平气和才行……” 陈平安在她的安抚下逐渐放松下来。 在以往他就是这样听龟龟的话,尤其是在做出错事之后,为了寻求龟龟的原谅,他更是对她有求必应,在他看来龟龟愿意理他了,就代表她已经原谅他了。 “你应该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在之前大牛给了陈平安一份竹筒,可惜比起吃饭他更想早点与龟龟和好如初,在他被堕落化主导意识挥出那一剑的时候,他左手握着的竹筒也打翻了一地。 雁归是去将荷叶给她的那份拿过来,喂给陈平安吃了下去,她有界脉之花维持着可以不用进食,但陈平安熬不住。 十五岁的少年听话得就像犯了错的孩子。 在求得原谅之后,陈平安眼中泛起朦胧雾气,他已然疲惫不堪,身上极其严重的伤势令他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晕厥,但他又不想就这么睡过去,他心中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想和龟龟多说会话,寻求一点安全感。 但雁归却起身,她的眼神令他有点心慌。 她控制界脉之花将这一小片界域围得严严实实,就像一颗摆在地上圆滚滚的藤球。 陈平安被固定在这里疗伤,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或许后面几日他的脑袋会成为浮丘城有名的景点,是个人都能前来观赏一番!在他完全恢复之前,还是将这里遮住比较好。 思虑过后,雁归向他说出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如往常龟龟和狗蛋说话那般随意,却又有点微妙的不同,她徐徐述道:“我知道,现在的你应该很虚弱很疲惫,你先休息吧……” “其他的,就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我不累,我还可以——” “不,你很累,你需要休息。” 少年张了张嘴,感觉到女孩的不容质疑。 最后他表情失落,沉闷无言地点头。 雁归往后退上两步。 界脉之花将最后一丝空隙遮挡住,只留下几个出气孔,在陈平安的视野中黑暗将光明驱逐,他看见一片漆黑的范围里只有零星几缕细小的微光,就像一只只微弱的萤火虫。龟龟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也如萤火虫的微光一样泛着夏日河水的冷意,他恍惚沉浸在那抹冷意中。 心怀不安地睡去。 雁归面上表情逐渐消失。 重新回到瞭望塔上的她吹着风晒着太阳。 眼神平静,半点涟漪都未荡起。 现在的她还无法放弃过去的羁绊。 这是正常的。 但等到陈平安离开这里,这一点点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化为灰烬,隔阂一旦产生就不会再消失,就算往后她与陈平安一如往常那般相处,也终究是回不到那年的两小无猜。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龟龟,你原谅我了吗?” 少年的思维总是充满了天真的想当然。 女孩笑而不语。 她会在少年落难的时候伸以援手,会为迷茫的他指出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会刻意地用他熟悉的态度与他交流,安抚他的情绪。 但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说出来……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答应过那句话。 第45章 第五步 陆扉重回浮丘城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大大咧咧伫立在街道中央的‘藤球’, 还想着十二岁的时月小姐有点童心也是正常的,他好奇地询问用界脉之花编织出这个怪异‘藤球’的雁归: “那个有什么用吗?” 不能直接问小小的时月小姐是不是想玩球了,陆扉第一次升起了点包容心, 也导致了他回归几天都没发现藤球下面有个被种进地里的人,还是他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陈平安。 “没什么, 不是挺有趣的嘛……” 这般敷衍的回答显然不怎么让人满意。 陆扉含着虚假笑意的眸中闪过冰冷且遗憾的光芒, 可惜他很快就得离开这里了。 只与时月小姐相处几天的时间,并不能让他成为时月小姐最重要的存在,别说取代上一世的符青云了,现在的他大概连被时月小姐重用却戒备的将军宋北城都比不上。 在上一世, 将军宋北城率领着时月小姐的军团, 他的女儿是时月小姐倚重的大管家,但谁都清楚那位管家小姐是宋北城留在时月城的质子,哪怕她比任何人都信奉女皇。 他能感觉得到,时月小姐对他的态度只是表面上的友好, 内里依然疏离, 试图通过改变命运从而获得时月小姐信任的他,在一番操作之后, 似乎依然没有得到时月小姐的信任。 时间太短了。 这是一件令他感到沮丧的事情。 他是个天生的骗子与疯子,但其实并不擅长阴谋诡计,在他担任天帝那两千多年里他也没尝试过从圣庭之主手里夺回权利什么的, 圣庭就是十日的下属机构, 圣庭之主在十日里的地位可比身为后来者的他要高上许多。 这两千多年的时光着实没能让他有太多成长, 作为天帝予取予求的好日子没有将他养废就算好的了, 哪怕他想杀个人乐呵一下也不会有人阻止, 只要他不是想毁灭全人类。 他觉得沮丧, 就代表他想见血了。 不过, 要忍耐—— 这里不是他能轻举妄动的地方! 这里可是时月小姐的领域,想要发泄还是等离开这里再说,不能在最后一点时间放飞自我,从而导致他前面的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 这样想的他慢慢吐出一口郁气,按照他的计划令时月小姐与九弦洲敌对、使她与符青云还有天命阵营断绝结盟的可能性,并将她带回十日阵营,还需要添上最后一个砝码。 在她举世皆敌之时,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雪中送炭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浮丘城地下的那座春神像……” 陆扉突兀地提起那座据说是穿越者的女神像来,雁归本想让人将女神像带过来让她瞧瞧的,不过这些时日那些穿越者非常忙碌,另一个世界对他们的搜捕从未停止,她也就没有提起这件事。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陆扉从头到尾开始讲解:“这座城市非常特殊,曾经有一支出身北域的春神教信徒迁徙至这里建立起了这座城市,并在城市连通地脉的位置建起了那座春神像,只要神像还连通着地脉,这里就不会受到天灾的侵扰……” “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玺印吧?每座城市都有一个玺印,只有天命之子能够掌控玺印的力量。玺印能使城市免于天灾侵扰,并拥有全面掌控城市的能力,掌控玺印的的方法是天命之子的血、与连通天命之子因果的赐名。” “就如符九弦陛下为圣城赐名为九天城一样,将自己的真名融入城市新的的命名,用自己的圣血激活休眠的玺印,这就是天命之子镇守城市的方法。” “女神像……是这座城市的玺印?” 不然春神像与玺印两个毫不相干的东西陆扉不会放在一起来讲,在雁归看来也只有两者是同一存在这个可能了,陆扉也如她所想的点点头:“对,这就是这座城市特殊的地方。” “因为连通了地脉,所以就算没有天命之子镇守这座城市也不会受到天灾的袭击,因为神像建造过程中融入了玺印,所以神像也同时拥有了玺印的权限,如果你想完全掌控这座城市,唔……”陆扉顿了顿,时月小姐自己又不能过去,也不能打断神像与地脉的连接。 “让你的人带着你的血过去一趟吧。” 穿成天灾之后 第42节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陆扉。” 这一声道谢雁归可是真心诚意的。 “还有就是,如果往后你有什么危难,可以去寻求红景商会的帮助,现在九弦洲每座城市都有红景商会的存在,只要你带着信物过去就可以了。”陆扉递给她一面玉质令牌。 令牌的一面绘制了通体翠绿仅上尖处有一抹火焰般色泽的植物,这是一株红景天,另一面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的纯色笑脸假面。 雁归没有去接。 这个人情太大,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和陆扉才认识几天,跟她说些知识还能算是天命之子间的照拂,但是连落难的后路都贴心为她准备好……他们之间关系有这么好? 雁归谨慎地问道:“你要走了?” “对,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会回来的,如果没有那等下一次圣塔开启,天命之子们尝试登上天帝之位的时候——我们圣城见。”说完他将令牌塞进雁归手里,“你就收下吧,等你使用它的时候,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行了。” 所以说,人情债是最不好欠的。 但她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有落难的时候,尤其是她放在明面上的天命能力不怎么能让人接受。一个不小心,她就得被打成邪魔外道……雁归再度道了声谢,收下了令牌。 等到陆扉即将离开的前一天,天色不怎么好,看起来很快就要下一场大雨。夏日的大雨一向是伴随着雷鸣与风暴,这种失去阳光阴暗沉闷的天气也昭显了一丝不祥的气氛。 他看到那颗‘藤球’裂开了。 里面到底有什么呢? 他最开始看得饶有兴致。 但在他熟悉的厌恶的身影从大地底下爬出来之后,他嘴角的笑容便凝固、消失—— 阴沉的天空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在他看来,陈平安是被时月小姐保护起来了。 哪怕被埋在大路中央并不像是保护。 陈平安……又重新被时月小姐接纳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只要是陈平安…… 就算他背叛了时月小姐,时月小姐也会对他另眼相待般原谅他?哪怕是符青云都不会有这样的待遇!要是之前在路过那颗藤球的时候能一脚将他的脑袋踢下来,那就好了。 陆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坏。 他想要扭断陈平安的脑袋、用火将他活活烧死、一点点撕碎他的躯体,想立刻将他埋进地里!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了。 他得离开了。 到最后,时月小姐也没有多信任他吗…… 啊啊,真想杀掉视野内的所有人!!! 包括…… 如果他无法取代陈平安乃至符青云在时月小姐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他永远都无法得到时月小姐,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忍耐? 反正都是白费功夫…… 在陆扉开始权衡要不要放飞自我大开杀戒的时候,他偶然看见有人堵住了陈平安,并不顾陈平安的冷脸,向他请求道:“拜托拜托,就带我们去一趟吧,我们会付出合适报酬的!作为向导带我们去其他城市一来一回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不会太耽误你的,只有你熟悉这一块的状况,我们总不能去拜托陆扉吧……” 这群穿越者们想要去人类的城市里换一些生活用品回来,顺便打探一下情报,不了解城里具体情况的他们想要找一个向导,在浮丘城里能做向导的除了陈平安就只有陆扉了。 但陆扉出身太高,在他们看来更像一个不通俗务的大少爷,也做不好向导的活计,只有陈平安出身平凡更接地气,而且他以后大概也会在浮丘城里落脚,算是半个自家人。 陈平安不堪烦扰,终究是答应了。 陆扉心中杀意就缓缓蛰伏了下去。 只是蛰伏,而不是消散。 他去找了那个名叫小灰的精明女人: “你们明天出发吗?要不要一起走?我也要回圣城去了,等到了城市里我可以介绍你们去红景商会,那是九弦洲最大的商会,在那里买卖东西我能给你们拿到一些折扣……” 一听见有折扣,小灰就双眼发光忙不迭答应下来,“那就一起走吧,折扣有多少?” 陆扉吐出一个令人完全无法拒绝的数值: “一半。” “!!!” “老板大气哇!!!” 大气么……他笑得温和无害。 眼中却酝酿着浓郁恐怖如暴风雨的杀意! 他仔细观察过时月小姐的能力。 她召唤出的死者都有死而复生的能力。 但这种能力是有极限的。 等到他们死到复活能力的阈值,就会变回成一具真正的尸体,只有同伴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到时月小姐这里,他们才能重新活过来。 既然他要在时月小姐的视线范围之外杀掉碍事的陈平安,就需要将把他带出界脉之花笼罩范围的穿越者们一同杀死,还需要杀上很多次,直到将他们的复活次数杀到清零,将他们杀会成一具尸体。也就是说,这群对他并无防备的穿越者也在他的死亡名单上! 他不准备留下任何的漏网之鱼。 绝不会让他们将自己杀掉陈平安的情报带回给时月小姐的,斩草除根,还需要找一个背锅的人。性子急躁的符昭阳就不错。 反正他很快就会死了。 死无对证,才是最保险的。 作者有话说: 陆扉要下线了,陆扉之后就是男主上线呜呜呜! 近50章才正是出场的男主你们见过吗?现在就有一个了…… 第46章 第五步 一直忍耐到第二天。 “老板起床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对于能让他们省下整整一半财务支出的大老板, 小灰贴心地提供了上门叫醒服务,她一双变幻成明黄猫瞳的眼中满是精明的光芒,名叫思思的小女孩半步不离地跟在她旁边。 她敲了敲房门。 不多时, 陆扉从屋里走了出来。 “走吧。” 最后一点需要忍耐的时间,陆扉难免会有点心绪波动, 对一个骗子和疯子来说, 维持住表面的平静还是挺容易的,但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奇人异事,或者特殊的能力,在他挂着习以为常的虚假笑容靠近的时候—— 小灰黑色的猫耳忽然动了动。 对于猫科动物来说预警能力是一种本能。 她总觉得…… 有点脊背发凉, 有不好的预感。 从面带微笑, 平易近人的男孩身上传来。 她眸光闪了闪,没有多嘴。 随即带着陆扉去了大部队那边。 说是大部队,不过才十人罢了。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十几日,并没有得到太多值钱的东西, 不过是深山里一些土生土长的珍宝, 比如人参兽皮什么的。地脉之种他们舍不得拿去换,也不见得有人会收。 他们是去换东西的又不是去闹场子, 不需要太多人同去,这一趟也是去试探一番这个世界的人类对他们的态度,带太多人过去会显得他们并不友好, 所以人数只有十人。 更深层次的, 是她要保证自己利益。 第一个走出去探索世界的人总归是能拿最大的好处的, 不论是金钱还是人望, 哪怕是在穿越者的群体中, 能被所有人记住名字、能得到至少一半的人信服, 就是最大的好处。 这一趟虽然去的人不多, 但没有一个是战力拉跨的,要不是怕会吓到那些土著导致不必要的敌对,她第一个就会喊上橘猫。 大部队在城门口集合。 除了被哄着成了向导的陈平安之外,其他七人中有她熟悉的大牛和白杨,黑哥那一队因为不想丢下橘猫所以拒绝了小灰的邀请,等到小灰思思和他们的大老板到了,人就齐了。 “小灰,记得给我们直播呀!” 城墙上有人兴奋地大喊,他所说的直播是通过虚拟网络上的聊天平台进行现场直播,可惜雁归没有弄出视频功能,直播只能以文字的方式展现,但也熄灭不了群众的热情。 小灰向他们挥挥手,大气地应下: “行!” “出发!!” “对了,我们要去哪座城市啊,无归城?” 声称自己要赚钱养孩子,所以要吃第一口螃蟹的大牛走着走着觉得无聊,就随口问了一句,他们知道附近有无归城、露水城、白衫城三座城市,离得最近的就是无归城了。 小灰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无归城——” “无归城不行啊,其他两座城市也不行。” 陆扉接话道,为了取信于人,也为了将这群人带离时月小姐能够抵达的范围,他缓缓述出这几座城市的现状:“无归城剩下的人已经离开,往后方逃去了,他们带走了城里绝大多数东西,现在的无归城只是一座空城。” 听到无归城的消息,一路沉默的少年不由抬起眼睑,用深黑的眼眸望向那座城市所在的方向,在情绪升上来之前他又将其强行压制下去,重新垂眸屏息,沉安静如一道影子。 龟龟说了,所有情绪起伏都有可能引来堕落化的再现,他需要保持波澜不惊的心态,不能因过去的惨痛而愤怒与伤悲。 “而露水城与白衫城的人现在依然缩在庇护所里,我不建议你们去这两座城市。因为去往露水城需要度过漓水最湍急的流域,我们没有船,另一边也没人会开船过来;去白衫城倒是没这么困难,但距离这边太远,山路崎岖不好携带大量货物回转回来。其实最好的选择是无归城后方的第二座城市——新城。” 陆扉讲述得很细致,小灰犹豫不决道: “新城太远了吧,明光城呢?” 陆扉装作无奈: 穿成天灾之后 第43节 “明光城的人也在庇护所里啊。” “那我们为何不……” 有人眼睛一亮,打起了歪主意。 “最好不要哦,我毕竟是个天命之子,不可能放任你们去干坏事。去往新城的路途虽然遥远,但一路上大多都是走的官道,比起下水爬山要好走得多,这片边境城市也只有新城是最为繁华,你们能换的东西也会更多。” 陆扉的讲解简直无懈可击,他也没有在其中加上任何一句谎言,这就是阳谋了。 “别忘记了我们不能违反法律啊,盗窃行为是要不得的,就去新城,不过多走一两天的路,不碍事!”小灰拍板定案,她又转头谄媚地恭维起来,“一切都仰仗你了,老板!” …… 等他们到了无归城,果然得到了一座人去楼空的空城,城里能用的东西大多都被原主人带走了,或许剩下的一些他们也能用,但都是些不易挪动的重物,他们最需要的衣物和人类生存所必须的盐,肯定是丁点不剩的。 外城黄泥路的街道上,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大大咧咧横陈着有些渗人,陈平安注视那些有的陌生有的眼熟的尸体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能将他们安葬吗?” 那可不行,陆扉在心里回了一声。 这一路上,他刻意无视了陈平安的存在。 连半眼都不曾看他。 只为避免自己对他的恶意被感知到,自己的谋划半途破产,但在听见陈平安的这句问话后,他就明白自己不得不搭理这个他恨不能杀之后快的家伙了,这些尸体可是他专门留给符昭阳的催命符,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他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答应陈平安这个请求,但他自己是拒绝的,所以率先开口,略显冷淡地道:“我们还是快点赶去新城比较好,如果你们想要收敛尸身,可以等回来之后。” 这是陈平安第一次与陆扉对上视线。 陆扉是一名天命之子,他本该尊敬。 但在浮丘城的时候,这个与龟龟同岁的尊贵的天命之子殿下与龟龟很是亲近,就如陆扉厌恶他一样,他也同样不喜欢陆扉,更是尊敬不起来。甚至只是看到他,就会升起些许的焦虑与恐慌,他害怕龟龟真的会被抢走。 陆扉,可是天命之子啊! 而他只是个凡人,还成为了天灾之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浮丘城的时候,陈平安从未跟陆扉近距离接触过,对他少有的一点认识也不过是他远远望见过陆扉在瞭望塔上与龟龟并肩而立的样子。 在陈平安恢复后的几日里,他没有与其他人有什么接触,一方面是他还未完全放下心中对那些占据了别人尸体的穿越者的疑虑,虽然也不剩多少警惕怀疑了,但以他现在身陷黑暗的状态,实在生不出力气去与他人社交。 另一方面,是他着实在意着龟龟。 虽然他听了龟龟说的话,跟随着穿越者的大部队一同上了黑山学着狩猎天灾,或许是他天赋很好,几次下来他没受过致命的伤势,但过程中他与队友们也实在没有什么交流。而在闲暇的时候更他是只呆在瞭望塔下,根本没时间去找其他人了解关于陆扉的更多情报。 现在这一时刻,是他第一次与陆扉近距离正面对上,陆扉也看了他一眼,年轻的天命之子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无机制的冰冷,泛着迷雾的冰层之下恍惚间溢出如黑泥般的恶意。 听说他只有十二岁,与龟龟同岁。 但他,不…… 他和龟龟像是同一种人。 完全不像十二岁小孩子的……异类。 明明感觉是个可怕的人,陈平安却松了口气,毕竟陆扉要离开了,他再也没可能夺走龟龟了,这样一名天命之子殿下就算他不怎么喜欢,那也是天命之子,不是他能质疑的。 他不打算多做纠缠,道:“你说得对。” 陆扉略感惊讶,这可不像女皇的利剑啊。 不过今年的陈平安不过十五岁,一个从未读过书识过字的边境小城的少年没有未来二十八岁的他那样锋芒毕露也是正常。 他也没有成长起来的机会了。 陆扉没理他,气氛有点微妙。 穿越者们面面相窥。 他们表面上没说话,其实在虚拟网络平台上聊得火热,这前期赶路没什么好直播的,小灰还烦恼过到底该怎么写出个精彩的开头。 这不就来了嘛! “震惊!上百村民为何惨死街头!十五岁少年为何下手埋尸!十二岁男童挺身而出!两人因尸体争锋相对!城市为何一夜空城!究竟是谁做出了惊天之举!是人性的堕落还是道德的沦丧?敬请关注——十人的丝绸之路!” “???” “什么鬼,你们在说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到底是去买东西还是去探案了?感觉错过了一百集!!” “这个嘛……” “总而言之,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毕竟自己知道就好,细品吧,你们也别来问我为什么了,这里面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我都没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 敲完这段金句,看越来越火的帖子,小灰满意一笑。没办法,他们走得太慢真没什么好写的凑合着看吧,等到帖子被顶到第一位,下面喷她谜语人的人越来越多,终于遇见可写的事情之后,她才施施然打下一行字: “这是个关于爱恨情仇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终于能入v了!!我好激动,详情看文案那里,谢谢大家支持!! 第47章 琉璃 这场雨终究是下起来了。 在帖子里的某些好事之人还在从爱情的角度分析, 十五岁少年和十二岁男童和一百个村民的爱情故事到底刑不刑的时候,天上酝酿许久的滚滚乌云终于落下黄豆大的雨滴。 夏日的雨水量总是很大,还伴随声势浩大的雷鸣电闪, 本来就难走的黄泥巴路变得泥泞不堪,天色暗沉如黄昏将夜, 雨水从头上流淌而下如同瀑布, 让人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一行人需要赶快找地方躲雨。 无归城后面的明光城里也是空无一人。 但在陆扉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一行人没敢对那些无人看管的货物伸出罪恶之手,现下他们走在明光城通往新城唯一的道路上,这一片比起无归城外的深山老林要平整许多, 路边都是开垦的农田, 更远处是一片绵密的林子。 新城的城池还无法望见,距离还远。 这附近没有半个除他们之外的人影。 “这个位置……够远了吧。” 陆扉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小灰的耳朵再次动了动,警觉地竖起。 大牛大大咧咧地道:“你在说啥?” “……” 对他们一直态度友好的天命之子停下来。 他一身异域服饰的腰间,火红的羽毛忽然灼烧起来, 在阴暗的倾盆大雨中如一盏灼目的耀光, 他脚下蠕动的影子连通了乌云遮蔽下的所有界域,当然, 影子遮蔽的范围再夸张,也是有边界的,虽然这界限一眼望不到边。 一道绚丽的彩虹挂在了天上。 在这倾盆大雨中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一道彩虹?火焰般的虹鸟羽毛从彩虹中落下, 翩然将这片界域完全覆盖, 陆扉抬头望向这道两千多年未见的朋友的礼物, 摇了摇头。 “真是的, 这时候的我能力有限啊。”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小灰凭借她掠出残影的速度瞬间扑倒了队伍中唯一一个不是穿越者的陈平安, 她不顾危险用身体为少年遮挡住落下的虹羽, 并大喊了一声: “思思!!” 一直跟在她身旁的小女孩化为一摊黑色淤泥沉入地下,下一秒,黑泥出现在小灰与陈平安身下,在黑泥堪堪‘吞下’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年的时候,漫天混着雨水缓缓偏落而下的虹羽终于不可避免地沾到人的身上—— 巨大的爆炸轰鸣响起!! 每一根羽毛都像一颗火力十足的炸弹! 在全部羽毛都爆炸了之后,所有穿越者都送了一条命,除了躲进深邃的地底躲过了这场爆炸的思思,和一次都死不得的陈平安。 陆扉遗憾地喃喃道:“没弄死啊……” 下一刻,黑泥被迫从地底涌出来。 同样漆黑的影子将黑泥纠缠切割成无数颤抖的黑泥团子,小灰尝试过,思思化整为零后的小团黑泥是没有变换会本体的能力的,而且如果十分钟没有恢复整体,就会瞬间暴毙! 陈平安还在黑泥里面呢!! “大牛,保思思三秒,思思将人吐出来!” 大牛的能力不是攻击倾向,但小灰带上他就证明他的能力非常特殊,名为【抗拒】! 同样带着堕落化邪异感觉的黑色光芒从黑泥中央扩散而出,将缠绕在黑泥上的影子排斥开来,他的能力持续时间只有五秒左右,并且还有持续时间x2的cd,无法连续使用。 在黑光罩子里得到一丝喘息的黑泥重新裹在一起将人吐了出来,并变回了人形,好险没有将陈平安坑死,但下一道彩虹落下虹羽的攻击伴随着纠缠不休的影子再度袭来! 从黑泥中脱身的少年躲避不及便如破釜沉舟般挥动右手的长剑,全然加持了【斩断】的地脉能力竟真的将影子织成的网一刀两断,但刀身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些许崩裂口。 他还能再斩……三刀! 其他穿越者大多没他这种连无形的影子都能斩断的能力,只蹦跶两下就干脆利落再送了一命,天上的虹羽飘落速度不算快,在影子绞杀之后,虹羽还未完全降临的空隙—— 所有人终于反应过来! 明明是天命之子的陆扉竟想要坑杀他们! 并且他已经付诸了行动!! “陆扉你疯了?!” 还在浮丘城的时候,大牛自认为和陆扉关系不错,这个脾气好的小孩子和他便宜儿子性格挺像,但现在他视野中的陆扉失去了那份伪装出来的温和,十二岁的孩子面上微笑怪异得就像一只魔鬼,血腥味与杀意浸如透了他的骨髓一样,看得人头皮发麻,如临深渊! 撕掉伪装的魔鬼微笑道:“或许呢?” 他的语气竟然还保持着温柔无害的调子。 “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 在场有能力躲避开影子围剿的人不多,陈平安的剑、大牛的排斥能力、以及小灰拖出残影的速度!身体娇小的女人掠过影子浮起的涟漪用指尖锋利的猫爪划过陆扉的脖颈,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陆扉果然反应不过来! “在我们出发那天的早上我就感觉到不对了,他身上的气息有不详的味道,本以为是我的错觉,原来是他想对我们动手!”翩然落下的猫回过头,明亮的猫瞳中满是冰冷如掠食者的气息,“而且,他的主要目标不是我们,而是陈平安——真是好一出爱恨情仇!” 陆扉理所当然地道:“唔,你猜得没错,我就是想杀掉他,而你们只是搭头。谁让他又接近了我的时月小姐呢?本来想仍由他自生自灭的,但果然,还是斩草除根更稳妥些。” “……草,这小鬼疯了吧!” “谁能告诉我时月小姐是谁啊?!” “别管这些了,弄死他我们就安全了!” “兄弟们一起上!!!” 穿成天灾之后 第44节 陆扉缓缓抬起眼眸,其中满是冷漠藐视的神情,在众人靠近之后才恍然看见,他被小灰狠狠刺了一记的脖颈没有丝毫伤痕。 同时他的头上浮现虚幻的黑色猫耳,身后长出黑色猫尾,那是小灰的能力。 凭借猫的速度,他轻易躲过穿越者们的围杀,化为残影往他最想要杀死的那个人轻盈跃去,仅一两秒他身上的猫耳猫尾迅速变淡,小灰注入给他的能力只够支撑这一点时间。 但……足够了! 天上虹羽已经非常接近人所在的高度了。 小灰对陈平安的受袭鞭长莫及,但她忽然冷笑了一声:“那天早上我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了,所以我也留了后手。总不能让你就这么杀掉我们唯一的向导,要是陈平安死在这里,我没能将他平安带回去,雁归怕是要发疯。” 呵,后手? 在绝对的压制力面前,所有后手都是无用的,陆扉不觉得自己的力量会输给一群刚获得地脉之力不过十几日的驭灵者,他接近陈平安不过断断一瞬,也就这一瞬间,来自各种储存的伤害全然灌注于尚且稚嫩的少年身上,他幻化出虚幻猫爪的手已经划过—— 不……他的手穿透过去了! “琉璃!!!” 虹羽的轰炸再度清场,这一次没有被吞进黑泥的陈平安直面了这场恐怖的爆炸,但爆炸亮起的火红光芒于他视野中逐渐变得灰白,灰烬穿透过他的身躯,有人从背后拥抱住他。 那是一双白皙的少女的双手。 他们一同沉入另一个的位面。 “不要看我,你知道为什么的……” 少女的声音柔美,带着端庄与优雅。 他当然知道,少女拥抱住他的双手是白皙柔软的,从手指到手腕,从手腕到手臂,到更上面一点,都未着寸缕,显然是行走在另一个位面的她如同一个谁都看不见、找不到、摸不着的透明人,同样也就穿不了衣服。 重新复活的小灰望了眼人员伤亡,已经有一人将复活次数完全耗尽,现在已经化为了一摊骨灰。她死死盯着依旧毫发无伤的陆扉,头也不回地道:“琉璃,带他离开,往回去的路上逃,我们会负责拖上陆扉一阵子的。我们可以死无数次,但他一次都不能死。” “陈平安被追踪了,我们还有救兵吗?” 名为琉璃的透明少女注视着只有她能看见的虚幻红线,语调依然不紧不慢,带着优雅的韵味,小灰瞄了一眼她紧急打开的虚拟网络界面,上面她输入的字虽然有些错乱,但总归是看得懂的,看到有人回应后,她眼中一亮。 “有啊,还是个大佬呢!” “……朱鹞?” 琉璃所知能被称为大佬的,也只有这位人狠话不多的独行侠了,但是朱鹞啊…… 小灰非常确定道:“是他。” “我知道了,我们浮丘城再见……” 谁都看不见的少女轻声叹气,在另一个灰白的位面中她与她带进来的人比羽毛还轻,她托着陈平安往来路飞快远去,右手长剑已经断裂一半的少年不敢挣扎,生怕误碰了什么,只能沉声道:“等等,我还能战斗——!!” “那不是战斗,是单方面被虐杀吧……” 琉璃完全不听他说什么,仅淡然道: “别喊了,他们都听不见的,只有我能听见。如果你留在哪里他们还得分神保护你,他们能死无数次,就算被挫骨扬灰都能重生,而你只要死一次就真的死了。而且,陆扉的目标是你,如果你们一起死在那里,怕是最后连用来复活的骨灰都会被那小疯子扬了。” “但如果你逃跑,陆扉最多将他们的复活次数杀光以后就会来追杀你,只要你跑得够快逃得够远,他们终究会相安无事的。” “所以,你只有逃跑,才算没有拖后腿。” 作者有话说: 入v啦,今天的三章分不同时间段发出来的,都蹭下玄学,大家稍安勿躁!! 话说,入v章节名居然不能重复了,都不知道怎么取名了,日后我觉得我得xx(一),xx(二)这样打章节名了(>_<) 第48章 雁归 陈平安缄默一瞬。 名为琉璃的少女说得没错。 他留在那里只是个累赘, 只会拖别人的后腿,连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都不会受到队伍的保护,反而是十五岁的他, 竟需要一个平日里内向软弱的孩子来反过来保护他。 他也是有自尊心的啊。 还是太弱了…… 弱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渺小无力。 别说陆扉了,他现在连龟龟的背影都看不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 他或许会被龟龟当做弱者完全抛之脑后,如此想到的他眼神变得坚定执着,且有了更多紧迫感。 他也认可了琉璃的选择。 “嗯,我明白。” 在五分钟之后, 琉璃的能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将其他人带进自己存在的那个位面了, 陈平安脱离一片灰白的世界,周围环境重新渲染上绚丽的色彩,明光城的城池依稀可见。 看不见的少女对他说道:“我们已经脱离了影子笼罩的范围,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我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 没办法再帮你什么了。” 狼狈不堪的少年默不作声奔行起来。 明光城距离无归城大概有一天的路程,就算是全力奔跑不计体能消耗, 也得跑上四五个小时,身后那片阴影所在的地方有彩虹与火焰的色泽不断交汇,战况正激烈, 从头顶淋下的倾盆大雨正如他现在的心情, 无比沉重…… 虚拟网络上—— 等着看小灰一行人直播的穿越者众多, 在一片欢乐的插混打科中, 忽然蹦出了一句: “sos!陆扉要杀我们!!” “什么情况?” 黑哥眉头一皱, 只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打出这句话的人是小灰本人无疑。 雁归在前两天就已经实装了用户名, 一人一个名字永远不能更替, 而且这个名字上面楼主的字样是任何人都伪装不了的。 那问题来了。 陆扉……要杀小灰他们?为什么? 觉得荒谬的人不止黑哥一个。 毕竟前一秒还态度友好算是同伴,后一秒就暴起杀人还要斩草除根的事态着实不那么让人信服,陆扉可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而能做出突然背刺并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甚至信任他的同伴行为的人,只能被称之为疯子! “发生了什么?” “不会吧。小灰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你们到哪里了?有没有附近的人过去看一看啊?要是真的呢?” “小灰你出来说清楚点啊……” “陆扉就是个疯子!他想啥陈平安,就打算叫我们一起斩草除根,我们这边拖住了他让陈平安先逃跑了,估计我们脱不了多久!位置在明光城与新城之间的路上,有人能过来帮忙吗?”小灰的字打得潦草,夹杂错字,也说明情况危急到她连分出精力打好字都做不到。 “啊这……” “陆扉有点东西啊,他想杀陈平安,还想连小灰他们都弄死然后毁尸灭迹,他是觉得自己成功了的话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大摇大摆的回浮丘城?” “这就是传说中光伟正的天命之子!” “法外狂徒陆扉,爱了爱了。” “这人好疯啊,真的只有十二岁……?” “我想去,但路太远怕是来不及,反正我和队友们已经动身了,你们多坚持一阵啊!” “上路+1。” “+2,要去帮忙的最好跟大部队啊,陆扉至少是个天命之子,单独几个人就是去送,你们看雁归有多nb就明白陆扉有多难打了!” “+3,话说雁归会去吗?” “我看难,她被串在界脉之花上根本动不了,除非陈平安能逃跑回无归城,但我觉得没什么希望,就算用跑的从新城半路上跑回无归城也要一整天时间。对了,+4!” “我在明光城,正在路上。” “楼上兄弟注意队形啊,这里+5!” “这人真恶心,简直阴间人,+6。” 只有零星几人知道那个没在乎队形,就在明光城附近的人是谁。在看到他的名字后,下意识呼吸一窒的同时,也不免松了口气。 终于觉得这场援救还算有点希望了。 落字之人名为,朱鹞。 “黑哥……” 身穿红嫁衣的少女侧头唤他,往日懵懂干净却并未有多少同理心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了无意识的担忧神情,她的语气携着请求,黑哥一看就知道她也看到了平台上小灰发出的求救信号,更知道比起去救小灰他们,荷叶更希望去保护她与原身都在乎的朋友,陈平安。 “行了,我们也出发吧。” 黑哥摸了摸少女的头发以作安抚。 他向另一边大声喊道:“走了橘猫!论速度我们最快,先去将陈平安接回无归城这边,在雁归能触及的范围里应该就不用怕陆扉了,她会保护陈平安的。小灰那边只要陆扉的第一目标是陈平安就不用担心他们出事,最多不过是后面再去把他们的尸体骨灰弄回来复活!” “哦,好!” 橘猫瞬间精神抖擞,高声地应道, 其实他与荷叶一样,更担心陈平安。 陈平安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他俯下身,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让黑哥与荷叶爬到他的背上,黑哥金色的眸中亮起微弱如萤火虫的光芒,这是他的强化能力正在生效。 橘猫的速度瞬间提升至原本的两倍! 他奔行在崎岖的山间超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同路者,论速度,有着黑哥加成的他只比猫形态的小灰弱上一筹,很快所有穿越者都只能望见他的背影飞速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 这么多穿越者都守在虚拟网络上关注着小灰一行人的丝绸之路到底能不能走通,作为管理员的雁归当然也一样,其他穿越者大多都立即踏上去拯救同伴讨伐疯子陆扉的征程,而她当然也看到了,也会为其中的某人担心。 但与他人不同的是,她被困在了原地。 心中难免会滋生焦躁,但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保持冷静,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界脉之花坐落至无归城,等待或许会被救回来,又或许会死在半路上的,曾经的青梅竹马。 界脉之花在她的控制下将所有分枝从地下拔起,只留下贯通地脉的主根。归重新坐上藤蔓编织而成的王座,往无归城所在的方向腾空飞去。在范围之内,界脉之花挪动的速度比所有穿越者都快,虽然离完全掌控界脉之花还很远,但基本的控制还是没问题的。 同时,虚拟网络上出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名字,有些优美名字的琉璃像是亲眼目睹了小灰一行人与陆扉的争端,但按雁归的记忆并未有一个名叫琉璃的穿越者在队伍里面。 琉璃将整个过程都慢条斯理写了出来。 穿成天灾之后 第45节 琉璃:“陆扉说,他想要杀陈平安的原因是他接近了名为【时月小姐】的人,陆扉将这位时月小姐视作是自己的,这位小姐到底是谁还需论证,但有很大可能是雁归,毕竟这段时间里陈平安一直在讨好雁归。@管理员雁归。” 雁归的眼睛,完全落在【时月小姐】上。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时月小姐】。 只有【雁归】。 她回想起初见陆扉时所见到的那个画面。 其中陆扉从天命阵营叛出、不,他从一开始,就是十日阵营安插在天命阵营的间谍。 陆扉袭击了雁时月所在的时月城,屠杀了时月城的子民,趁着雁时月不知为何原因脱离了界脉之花的虚弱时期,对她痛下杀手。在那个场面,陆扉便是如此称呼那位城主的。 “……时月小姐。” 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如果陆扉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管他有没有加入十日都是有可能迷途知返的。他还尚且年幼,又亲近自己,就算因未来的背叛无法对他付诸过多信任,但雁归依然有着将未来绝对是一名强者的他收入麾下的想法。 但很显然,如果陆扉是一个不论现在加没加入十日都能算他已经加入了的、从疯子怪物一般的未来重生回到过去的疯子怪物…… 未来他显然是个标准的愉悦犯无误。 这就让雁归有点后怕了。 这样一个重生者,为什么要接近她……? 陆扉说:时月小姐,是他的。 他还说:接近时月小姐的陈平安,该死! 雁归不免觉得有点心惊肉跳,未来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雁归并不知晓,但她清楚的是陆扉真正的目标是【时月小姐】,也就是她! 被这样一个疯子惦记上,如果不早点把他弄死,以后怕是自己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雁归即刻做好了决定。 下一次她见到陆扉的时候,不论是在什么地点时间,都要把现如今躯体年龄远没有未来的他那般强大、体内能量存储容量也还未成长到最大阈值的他掐死在萌芽期! 毫无疑问。陆扉不敢对上界脉之花。 不论是现在,还是已然消失的未来。 雁归坐落在无归城的边缘,向远方眺望。 陈平安会死在半路上的概率并不低。 她很清楚。 论重要性,她的这位青梅竹马其实并没有姜琳那般重要,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人如将她生下来的母亲那般对她付出毫无保留的爱。 天上倾盆大雨依旧倾泻而下。 界脉之花编织的伞将所有雨水挡在外面。 从黑山那边跑过来的穿越者们成群结队自无归城的巷道穿行而过,于雁归的视野里消失在城外那唯一的主干道上。陈平安会死,她能够忍受这样的可能,所以,她会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还活着朋友的死去—— 向那个杀人凶手复仇! 她捏紧泛白的手指缓缓松开。 绘制假面与红景天的令牌从高空坠落…… 摔成再也拼凑不起的碎片。 第49章 枯叶 界脉之花完全停留在无归城的城墙上。 所有看起来柔软充满生机的枝丫露出狰狞的一面, 黑色骨刺挂得满满当当的,只有年幼的女皇周围没有挂上那携带剧毒的尖刺,在携带些微幻觉的花香中, 距离雁归不远没有长出刺来的藤蔓上,男孩悠然坐在上面。 没人能看见他。 哪怕是与他近在咫尺的雁归, 又或他已然接触到的界脉之花, 就如一粒不小心沾在花蕊上的小石子一样,他的存在几近虚无。 出枯叶手中捧着他纯白色的天平,琥珀色的眼眸与所有人一样,望向那不断轮回着死亡与复生的远方, 在他的视野中, 他能够看到更多东西,以他与自己的父亲所连接的因果,以那唯一一根因果之线,他看见那位后辈状似疯魔般屠戮所有的人, 包括他的便宜父亲。 “这可不行, 真是乱来啊……” 男孩小小地抱怨一声,父亲可不能死啊。 他能看见大牛的灵魂上的那几层地脉之力已然消耗殆尽, 也不知道雁归这孩子的天命能力到底是怎么运作的,竟能用纯粹的地脉之力令人的肉身死而复生,并补全灵魂损耗。 这样的能力比起符青云怕是都不遑多让。 在不久前他感应到父亲又死了的时候, 他还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大牛在这段时间里确实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硬是把枯叶都吓淡定了, 只要大牛死亡到复生的间隔不到一天, 他的因果遮蔽功能就不会断掉。 这一次却不同。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 大牛死去活来竟有五六次, 这显然是异常的,枯叶曾通过因果之线观测过大牛的灵魂,发现上面覆盖的地脉之力才是这些穿越者们复活的原因,没复活一次就会消耗一层地脉之力,而将地脉之力全部消耗过后,穿越者就会真正变成一具尸体。 虽然尸体也是能复活的,但看扉叶那狰狞的表情和想要将一行人挫骨扬灰的架势,如果他不插手,怕是自己的便宜父亲连拿回来复活的骨灰都会被扬了,枯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还不想回十日,至少现在不行。 “借着这个机会,给扉叶这个讨人厌的后辈一个深刻的教训吧,虽然不会杀了他,但得让他知道,这世间终有不可为之事。” “比如说,与我……为敌。” 枯叶的手指轻轻挑动因果之线。 大牛只剩下了最后一条命。 “时间正好……” 他轻笑一声,低垂眼眸,神情从容。 …… 在陈平安成功逃离,而其他人拼命硬是将他阻拦在原地后,陆扉终于没有那种傲慢到认为自己能轻易抹杀掉所有人、能用他那自我的做法蒙蔽世间万物的幼稚想法了。 他已然认识到自己—— 这幅年幼的身躯不过十二岁,能够吸收的能量上限不足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 他现在能够使用的力量,普通的伤害无法对穿越者们造成什么伤势,而来自天灾与驭灵者的能量存量其实并不多,也并不强盛。远没有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帝的时候,能够同时存储上百种繁杂能量那般恐怖无解。 他现在拿得出手的能力,除了翎叶的赠礼与他的影子,再无其他,过去两千多年悠哉悠哉的天帝生涯蒙蔽了他的思想,令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的天帝。 但事实是,现在的他并不无解。 “不过一群蝼蚁,竟敢——!!” 他的表情微微扭曲着,看起来完全没有从符青云那里偷学来的温柔模样了。在他明白陈平安成功从他手里逃走的时候,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理解了自己其实并不强大。 在这群垂死挣扎的蝼蚁竟于绝境中迸发出惊人能量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哪怕是新的开局,他也依然得不到时月小姐。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改变,他依旧是那个肆意妄为被时月小姐厌恶的疯子,只要他还是陆扉,只要时月小姐还是她,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尤其是,在有人介入战局之后! 穿着乞丐装的男人从仅凭肉眼完全望不见高空坠下,他径直穿过高悬天空的虚幻彩虹与漫天飘舞的焰色虹羽,狂风席卷于他身周,将所有贴近的羽毛和雨水卷进环绕他的旋风,随着他的坠落,洪亮的呼啸声响彻天际! 这一出如有神降! 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虽然这里的所有人除了杀人狂魔陆扉,就只剩下最后的三个人了。大牛是其中一个,他的排斥能力虽然cd长,但着实好用,浑身是伤的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由抬头望向昏沉阴暗、落下倾盆大雨的天空。 “同是穿越者,为何他就如此优秀?” 他的话里带酸味,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就是传说中从天而降的掌法……” 小灰大喘着气,速度型的她体力和耐力并不突出,现在她已经精疲力尽了,但那双一向闪烁着精光的金色猫瞳依然明亮如星。 最后一名幸存者沉默寡言。 或者是该状态下他说不了话。 他的大半身体都化为与陆扉的影子同等的状态,最后三位存活的勇士中,其实他的状态最好。阴影般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忽然纠缠住陆扉的身体,就像为从天而降的大佬控制住敌人一样。 在他们猜测出陆扉的能力是对他们来说近乎无解的伤害吸收与释放之后,就没有傻子会给陆扉送能量了,全都以纠缠与控制为主,陆扉不在意攻击,不在意控制,陷入疯魔的他只在乎能不能尽快抹杀掉这里的所有人。 他也往上看了一眼。 不过也就漠然一瞥,如同看到一只飞虫。 “你们不会以为,他的攻击就能奏效吧?” 陆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沉闷的嘶哑感与癫狂。他疯了,或者说,他将自己骨子里的疯狂真正显露了出来,这样一个连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恐惧的十二岁孩子。 最后一波虹羽终将落下。 他还有机会,只要……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没有人害怕,没有人临阵脱逃。 不过一死而已。 朱鹞那一招看起来就威力很猛的样子,不论他能不能打破陆扉能力的上限,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所有人用尽浑身解数纠缠住陆扉,连席卷而来影子都不躲了,哪怕断手断脚、骨骼断裂!甚至有人大喊试图扰乱陆扉的心绪,大喊内容当然是他觉得陆扉会在意的事情: “就算我们都死了,也会有同伴帮我们报仇的!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有特殊的方式能互通有无,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疯子了,他们都在往这里赶来,朱鹞只是第一个!” “包括雁归,她也知道——你是个疯子!” 陆扉扭曲如魔鬼的表情晃过明显空白。 “时月小姐……知道了?” 他显得压抑的低语被掩埋在雨声中。 朱鹞从天而降的攻势并不是想施展什么如来神掌,只是因为现如今的他单靠肢体的反向推动力就能在空中跃进,做出如同飞行一般的动作,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也用得上。 他抵达目的地之时,正处于雨幕朦胧肉眼看不见的高空,顺势发出看起来威力颇大的攻击,也不过是他觉得加上从高空坠落而下的势能,他的一拳能比平日里的直拳强上好几倍! 但这样的攻击能不能奏效,谁也不知道。 这是第一次,他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就你了,攻击力应该足够了……” 虚幻稚嫩的声音于他耳畔响起一瞬。 但他以为自己听见的是倾泻嘈杂的雨声。 穿成天灾之后 第46节 坐在界脉之花上的男孩顺着那根唯一与自己相连的红线,于大牛身上再度延伸出去密密麻麻的红线中,选中了最满意的那一根。 他将手中的均衡天平放在一旁界脉之花的枝丫上,其中两边的小石子与他自己的虚影均衡得没有丝毫摇摆,他的手心代表秩序的黑色天平终于显现。好烦啊,好不容易等到天道的注视挪走了,现在又得再用一次…… 都怪陆扉这个讨人厌的后辈! 黑色天平的一边,出现朱鹞的虚影。 而另一边嘛…… 他想了想,将手指按上了界脉之花。 缩小的界脉之花虚影显现在秩序天平的另一端,实话实说,朱鹞与界脉之花的差距如同天堑,这般的差距均衡天平是无法做到完全均衡的,或许在他还是枯叶的时候能做到,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六七岁小孩子罢了。 他得成长到二十多岁,才算全盛时期。 陆扉虽然年幼,但能力几近无解。 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并不吝啬地使用了秩序天平,黑色天平中界脉之花的一边沉落下去,朱鹞所在的一边高高翘起,但在枯叶的手指下,这天堑般的差距于扭曲的规则之下被轻易抹平! 他按下了朱鹞的托盘,使两边达成平衡。 朱鹞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这不对劲的地方在于—— 他使出全力一拳狠狠捶上陆扉被三个穿越者死死纠缠住的躯体,陆扉觉得自己不需要躲开这一击,哪怕是十二岁时期的自己他也有信心不会受到伤害,而朱鹞也不觉得自己一拳就能打倒将九个穿越者当鸡仔杀的陆扉。 但是,在他那一拳触及到陆扉血肉之躯的刹那,陆扉的能力只起效了不到一秒便冲破了阈值!溢出的拳力将三个幸存的穿越者轰成肉糜,包括那个模拟为影子状态的穿越者。 而陆扉本人被这一拳捶倒穿透了地表! 霎时间大地震响、层岩崩裂,恍若末日! 所有一切都在这一拳之下消弭殆尽! 雨停了,天空乌云受到冲击滚滚荡开; 如同囚网的影子像镜面一般碎裂成屑; 彩虹与虹羽化为燃烧的灰烬消散如烟! 陆扉的残躯于大地深坑内消失,只留下大量汇集在一起的血渍和骨灰,朱鹞呆呆站在深坑边缘,一向冷峻透着邪肆的面容露出茫然的表情,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眼前的深坑,第一次有了怀疑人生的感觉。 这真是他做的……? 不是,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这tm谁会信?他自己都不信!! 深坑里有最后一人死而复生,褪去影子状态的人同样满脸呆滞环顾四周,他用敬仰的眼神昂着头望向那逆着光哪怕穿着乞丐装都帅气如神明的男人,用敬畏的言语赞道: “这就是传说中唯一的大佬,朱鹞——” “果然名不虚传!朱鹞,永远的神!” “就是阵势大了点,如果想复活其他人怕是得掘地三尺,将这片地里的土都带回去让雁归复活才行。陆扉应该是死了,这样的一拳之下,哪怕是神明也应该无法幸免的吧……” …… 坐在界脉之花上的小孩悠闲晃动的双腿慢慢停下,随着因果的断开,他的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崩裂的大地与化为灰烬的一切,懊恼的表情于他脸上浮现,他头疼低喃道: “真糟糕啊,只想着要教训一下讨人厌的后辈,却忘记界脉之花的威能不是阿爹的□□能够抵挡的了。他应该还能复活,不过需要一阵子才行……” “这段时间里哥哥应该能模糊感应到我的坐标,趁着因果蒙蔽还未完全消散,一天之内我得跑到远离浮丘城的地方,防止十日的人找到我的老巢,等到阿爹复活了我再回来。” “而扉叶,应该知道教训了吧……” “北域陆家的人,可没那么容易死!” 枯叶轻盈地从界脉之花上跃下,秩序天平从他掌心消失,他瘦弱的身体晃了晃,作为代价的病痛已经开始从体内滋生,但他依旧脚步匆匆远离了浮丘城,他这辈子的新家。 作者有话说: 万字三章更完!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我呜呜呜…… 第50章 真主 “我们, 好像不用逃跑了。” 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陈平安愣了愣,天上骤雨将歇, 巨大轰鸣从背后传响,阵势浩瀚如天崩地裂!他硬是没敢停下脚步, 侧过头望向声音传来只有空气留存的方位, 问道: “什么意思?” “我接到消息,陆扉被……击杀了。” 看不见的少女声音有淡淡的疑惑,除她自己以外谁也看不见的屏幕上,有位名字为影子哥的穿越者在上面夸夸其谈, 他说大佬朱鹞从天而降使出传说中的如来神拳一击便将那陆扉捶成肉酱, 一时间天崩地裂,恍若神临! 自此,世间再无朱鹞,唯有朱神! 他是在讲笑话, 还是在编神话? 但小灰带去的一行人中确实有影子哥。 他的能力是接触到某种能力就能同步模拟出该能力的形态, 不过在他使用能力的时候会失去语言能力,毕竟能量体是说不了话的。 影子哥说, 在场除他以外的其他人都死光了,包括陆扉,朱神在惩罚罪人将其赐死之后翩然离去, 不留下半点云彩!他现场求助兄弟们去帮忙将那片被朱神一拳轰成废墟的地界掘地三尺再将泥土带回去, 看还能不能复活。 “要是你骗我们你就完了你知道吗!” “兄弟们一起走着, 看朱神有多厉害。” “影子圣经曰:先有朱神后有天……” 影子哥:“真没有, 你们来看看就晓得朱神有多nb了!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朱神信徒, 望朱神庇护我!!大佬看我看我, 我是你的马仔啊, 兄弟们信朱神得平安——!!” “这人疯了,还是埋了吧。” 离那里最近的,就是护送陈平安的琉璃。 “我需要回去看看,你还是原路返回。我们的帮手已经上路了,越接近无归城你就越安全,不论陆扉到底有没有死,你都得回去,雁归都已经将界脉之花坐落到了无归城……” 琉璃冷淡地说完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往他们的开路回转过去,陈平安犹豫一瞬,便依旧向着无归城而去,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等到琉璃回到那场大战所在的界域,她仗着自己能力特殊进入了大地崩裂的范围内,在她亲眼看到那片直径大概有上百米、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坑之时,才意识到影子哥并没有说瞎话,朱鹞是真的有如同神迹的能力。 那就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对待他了。 等回家了,还需好好劝一劝父亲才行,明明是能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不能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不论是朱鹞还是其他人。琉璃心是好的,但也显得天真,被养得纯净如水的少女总觉得,只要让父亲看到希望,他会选择帮助他们的,只要让他看到……更多价值。 她没有过去帮忙。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她其实并不存在。 等到后续的穿越者陆陆续续赶到,对那百米深坑惊叹不已,影子哥组建出的朱神教还真由此招收到了一些成员,虽然朱神并不回应他的后援团,但相应功德总是汇聚在他身上,他无法否认自己的能力增长没有功德的加成,所以日后他就不得不回报这令他收益的因果。 在人来得差不多之后,这些愿意前来帮忙的穿越者们就像蚂蚁搬家一样,硬生生将那块崩裂下限的界域地皮都铲低了几米,小山一样的泥土被堆放在无归城外的荒郊。 直到半个多月过去。 尸骨无存的八人才从骨灰状态复活过来。 复活后的几人还在迷迷糊糊,家里还有个孩子的大牛就急冲冲向其他人问清了他们死亡到复生的时间已经过去的半个多月,这可大事不妙,他家还有个七岁的小孩子呢! 他跑回家里一看,完了完了—— 他那便宜儿子不见了! 这段时间大多数人都在深坑那边帮忙,没人注意浮丘城的老巢,这里也没什么能让人偷的。大牛的儿子小牛也有地脉能力,平日里不喜欢出现在外人眼前,这一失踪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更多人还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呢。 对此,与大牛交好的白杨拍了拍失去儿子的便宜父亲的肩膀,宽慰道:“或许那孩子自己跑出去玩了呢?你再等两天,以他的能力应该不会受到野兽和天灾的伤害,他不见了就只能是自己离开的,等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但是,那么小的孩子啊! 就算不会受到外在伤害,半个多月找不到食物也得活生生饿死。小牛没在浮丘城,而外面的几座城市根本就是空的,找不到任何能吃的东西,那孩子存活的可能性并不大。 大牛颓丧地道:“你说得对,我再等等……” 如果那孩子一直不回来,就出去找他吧。 对一个才相处一个月的陌生小孩子,自己并没有是没有对其付诸太深的感情,大牛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小牛是他的便宜儿子,能力强大性子乖巧,日后定能起到大作用。 但在小牛失踪之后他才忽然发现,原来那个孩子对他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啊…… 两人望着远方,像是在思念那个孩子。 而被他们思念的孩子,却暂时无法赶回浮丘城了,他穿行过城市的阴影面,连下水道都钻过,但身后如影随形的追踪者一直无法摆脱掉。就算与父亲的因果之线重新连接上,因果遮蔽恢复如初,但在他斩断与追踪之人的因果之线前,他的行踪都是暴露在外的。 “哥哥……就这么想要回你的眼睛……?” “就这么想……维持那……偷来的荣光?” 发着烧,脸颊都是通红的男孩每走一步都是骨骼生痛,他的喉咙也是,不断发出如拉风箱的破碎声音,每一次喘气都是折磨。 还有十天……这一次天道的注视延长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还有十天,他才能再次动用秩序天平…… …… “竟……然……死了……?” 陆扉听见的声音朦胧,恍若幻影。 “好了,好了……回来吧,扉叶。” 他支离破碎都称不上、已经变成一摊烂泥的躯体如时间倒流一般恢复如初,整个过程都像一场真正的神迹,血肉逆转、筋骨重塑、生机灌注……一天后,他重新睁开双眼。 但这个世界上,就算是疯子也会有害怕的存在,他不敢往上看,不敢去看令他复活的人的脸,只敢翻过身来匍匐于地,做出一副恭敬顺从的姿态,他低垂的眼眸能看见神明拖长的衣摆,与雪一般纯洁、瀑布般散落的长发。 那人将手放在他头上,语气温和地问道: “怎么死的?” 陆扉呼吸一窒,他是怎么死的? 他能回答真主陛下,他是不自量力想要肆意妄为地杀人,却被人反杀了吗?如果他敢这么回答,怕是下一秒十日之一的位置就不用呆了,时月小姐的死者军团里竟然会有那般强大的存在,他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失误,这份失误已然无法弥补,他再度失去了时月小姐。 他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了。 那就让时月小姐记住他吧,哪怕是憎恨! 穿成天灾之后 第47节 “还没有想好要说一个怎样的谎言吗?” 十日的真主如抚摸一只宠物一样,轻轻摸着陆扉的头发,陆扉一个激灵,真主从来不在意十日后五日的位置上坐着的是谁,那些人都是可以随意更换的。他从小到大跟随着真主见识过不下百人的后五日的十日被撤职,而被撤职的后果便是完全消失于这个世界上。 不论是存在,还是存在的证明。 那些消失之人连出生的因果都会被消除。 真主,不是人类,是神明。 其他三位十日的前四日,同样不是人类。 “我在无归城附近找到了枯叶的踪迹,那里有一个他的血脉后裔,但当时界脉之花来袭并选中了一个驭灵者,那名驭灵者同时是一个未曾被发现的天命之子……”如果时月小姐已经是他的了,那现在他现在于真主的面前说出这番话,肯定就是为了将她引荐进十日了吧。 但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是天命之子的同时,也是天灾之子?” 真主轻笑,如冰雪消融,也如冰雨彻骨。 “你不也是一样吗,扉叶……” “所以,你是被那个孩子杀死了?” 被一个新诞生的天命之子杀死,对真主来说这样的弱者没有存在的必要,虽然眼前这个孩子是一名天命之子,但他终究是占据了十日的名额。陆扉也知道,如果自己拿不出能让真主息怒的理由,他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雁归的天命能力是召唤死者组成了一支不死军团,那些自称为穿越者的死者们不死不灭,并每一人都一种不同的地脉能力,应该都是出自界脉之花上的天灾。其中有一人能力远远超过我的能力阈值,只一招,我便死于那人的拳下,您应该知道,我并未说谎。” 真主能够感知每一个字句种的谎言。 而陆扉,是个由谎言组成的疯子。 “我知道,但这不够……让我留你一命。” 真主放在他头上的手,如有千钧。 “她是黎叶的孩子。” “黎叶的孩子,不够。” 陆扉沉默一阵,终于咬牙道: “她是……姜白鹭的后裔!” 如果时月小姐还有可能是他的,如果他并没有被直接杀回了水镜城,他都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惊人的情报,这是在上一世时月小姐登上圣梯之时他才偶然窥见的秘密。 那时要不是陈平安的反叛,怕是那则箴言会在时月小姐登上天帝之位后化为现实,因为枯叶的哥哥,繁叶,那位神之眼的持有者,在眼睛还没被他宝贝弟弟夺走的时候…… 曾窥见过天道的箴言—— 【承预言者,其后之十】 【得天所授,天命有归】 “预言者的第十代后裔,承载救世命运的孩子,名字也叫雁归。姜白鹭可真是狡兔三窟啊,先是一个被符九弦早早藏匿的符青云,现在又多出一个天命有归的雁归……” 真主缓缓放下他的手,温和道: “你并没有说谎……你可以走了,扉叶。” 陆扉忍不住问道:“您打算怎样处置她?” “你很在意那个孩子,这是你第一次诞生了如人类一般的情绪,这是一件好事。” 真主不急不缓道:“我并不在意她是否是箴言中的天道救世主,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加入十日,不过,我可以给黎叶一个机会,如果那孩子最终选择走上一条背离我的道路……” “作为自作主张的代价,让黎叶自裁吧。” “是,我会带话给黎叶的。” 陆扉深深拜服,还有一线生机…… 他道:“小子退下了,老祖宗!” 第51章 论罪 一辆华美大气的马车停靠在路旁。 马车前三匹骏马不耐烦的踢踏声沉闷, 扬起一片灰尘,在出行的第二月,炎热夏季即将结束的时候, 领着无归城的内城人们一路往内地逃难的第三军团将军王瑄,终于遇到了他万分不想遇见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 来自天命之子的觐见。 天命之子天生便拥有任意行使黑袍与白袍的权利, 黑袍代表不受约束的武力, 白袍代表神圣守约的秩序,坐在马车上披着黑袍的身影被避光的阴影所遮蔽,让外面跪地膜拜的人们看不清具体情形,这也就让本就想好了一肚子谎言的王瑄误以为, 来者依旧是符昭阳。 十二岁的符昭阳, 是出了名的直性子。 也只有来人是符昭阳,王瑄才敢在天命之子的眼皮子底下撒谎,哪怕来的人是符昭阳的双胞胎妹妹符辉月,在那位以冷静温柔著称的天命之子殿下面前, 他都不敢如此行事。 欺瞒天命之子, 乃叛逆之罪! 他跪在马车前,一副恭谨卑微的姿态。 “殿下!小人有罪啊!!” 他先声夺人般哀声道:“小人奉命前往无归城举行圣选典仪, 却不料界脉之花来袭,那界脉之花屠戮了无归城所有外城人,还包括了外城人中未被寻到的天命之子殿下, 无归城的执政官也随着小殿下同丧命于界脉之花……” 他本不愿意为那将他拖下水的执政官开脱的, 但奈何如果执政官有大罪, 同样身处于无归城的他也会背负起同等的罪, 他这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界脉之花, 那自身需要承担的责任就少了许多, 至少不用全家整整齐齐了。 天命之子的仆从于马车帘影影绰绰的幔处倾听些许, 已经伺候过一任天帝的老仆符陵眼神锐利地看向王瑄,沉声道:“殿下问你,界脉之花到来之时,执政官与你是如何作为的?” 王瑄心中一沉。 符昭阳殿下会问这种问题吗?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俯下的身躯看起来更卑微了,颤声道:“那界脉之花来势汹汹,如生了灵智一般,在外城将绝大多数外城人连带小殿下,还有正在召集兵卫的执政官一同掳走到黑山大肆屠戮个干净,现如今已然扎根在那里不走了,界脉之花定是出了问题!” 黑袍仆从冷哼一声:“哦?什么问题?” “天灾之子!”王瑄臆测道,“界脉之花应当是寻到了一名天灾之子,所以才入侵了无归城的外城,现如今它的扎根或许就是天灾之子在捣鬼,又或许是那名天灾之子死在了其他天灾手中,导致界脉之花陷入狂乱——” 符陵不再搭理他,任由王瑄跪在地上忐忑不安,他亲自去问询了几个无归城的平民,得到的回答都大同小异,又向那些看起来散乱的士兵求证,同样得到差不多的答案。 这让王瑄暗自松了口气。 很好,在重金之下,没人敢露泄密! 符陵回马车旁小声向车内的天命之子殿下汇报情况,这时王瑄小心翼翼地用眼角左右瞄了瞄,并未看到有守卫跟随在天命之子座驾左右,或许是该有的守卫隐藏在暗处,但这位神秘的天命之子……绝不是符昭阳殿下! 自能领兵之后,符昭阳的出行一向都是带着几队亲卫上路的,这位没有守卫的殿下到底是谁?符辉月殿下?不,马车里依稀飘来的声音是男性的嗓音,简星澜殿下?那位殿下今年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子,而北域的天命之子一向是由他们自己教养的,不会有圣城的装束。 难不成是……!! 不、不可能的! 符青云殿下怎么可能会从圣城……! 但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世事不可能万般都如他所愿。 毕竟他不是被天道眷顾的人,他想要蒙骗的人才是这个世界得天所授的天命之子。 马车内的人影伸手撩起帘幔,用看似温柔却洞悉一切的眼眸望向他:“你在说谎。” 天命之子自马车内走出,垂眸四顾,道: “你们……都在说谎。” 一袭黑袍的男人明明披着黑夜的颜色,眼神永远是漠视般的波澜不惊,却笑得温柔,仿佛春日暖阳星星点点洒落的微光。他周身气息像繁盛的树木草荫,充盈了生机勃勃的生命韵味,一头黑发垂落至腰间,华美如瀑。 比起人,他更像被捧上神坛的神明。 他也确实……被所有人捧上了神坛。 “符……青云……殿下?” 有人用不可置信又无比虔诚的言语喃喃。 这一代天命之子年龄最大也不过十二岁。 眼前恍若神明的男人,只会是符青云。 整整十二年,所有人类都是仰仗符青云的恩泽延续生命,这一个天灾纪年有冬日冻死的人、有夏日水源枯竭晒死渴死的人、有被天灾杀害的人、也有被同类造成的人祸害死的人。 但唯独没有人因饥饿而死去。 这世上所有人都是符青云的眷属,所有人每时每刻都在为他供奉上应有的功德,在符昭阳面前尚且有人能吐露出谎言,而在符青云的面前,所有谎言都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王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汗如雨下。 如果说谁敢在符青云面前撒谎,他应该是头一个能鼓起勇气的人了吧,他狡辩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您可以亲自去无归城的外城查探一圈,那里还有被界脉之花杀死但还遗留在那里的尸体,请您明辨!” “这是谎言。” 符青云一言断定他是在说谎,着实让王瑄有点破防了,他跪在地上通体生寒,汗水滴落在额首紧贴地面的尘埃上,他恍惚间听见符青云殿下用温和宽恕的声音对其他人问道: “你们呢?你们还要对我说谎吗?”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是我向你们承诺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会宽恕你们犯下的叛逆之罪,你们在无归城的事件中也没有犯下更多过错,只要现在于我的面前将事实真相公布于众,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任何的牵连。” 行于世间的神明驻足于这群向他献上谎言的羔羊面前,他叹息一声,并不再多言,仅用失望的语气述出依然怀揣希望的言语: “不要让我失望啊,我的子民。” 自这位仁慈的天命之子一声叹息后…… 王瑄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可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符青云啊! “殿下,符青云殿下,请宽恕我们!!” 果然,立刻就有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高昂起来,这种情绪迅速蔓延至所有人的心头,哪怕是那些老兵油子也不由心生出感动之情,他们大约都想着不愧是符青云殿下,正如他们一直赞颂的那般仁慈、宽厚、圣洁! 一如所有人类所臆想的希望化身! “都是那个第三军团的将军!是他用金钱腐蚀了我们的内心,从一开始就是他和执政官下令让卫兵将外城人驱赶到黑山去送死,那位年幼的天命之子殿下也是被他们害死的!” 有人连声将罪业推给罪魁祸首的两人。 “还有——他们本来将外城人五岁以下的小孩子都留下来了,但或许是出了点纰漏,天命之子依旧在被抛弃的外城人里面。那些可怜的外城小孩就因为他心生逃避罪责的恶念,被活生生掐死在了庇护所里,您可以派人去庇护所最深处将那些小孩的尸体挖出来……” 有人指着王瑄破口痛骂,好似多有良心。 “还有那些士兵,是他们动的手——!” 穿成天灾之后 第48节 甚至有人将握刀的刽子手都指认出来了。 草,这火就这么烧到他们身上了! 士兵队长暗骂一声,用仿佛能杀人的视线死死瞪向那个想将他们也拖下水的人,这一眼就让那人再不敢多嘴多舌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慌乱,当时是无归城的执政官拿着玺印以官方的名义命令他们行事的,就算要追责,也追不到他们这群执政官手中的刀身上来。 “很好,你们没有再让我失望了。” 被世人神化的符青云也并不在乎这场事件该如何追究责任,只在乎事实真相到底是如何,只在乎他们嘴里说的罪人到底是谁,是第三军团的将军王瑄,还是界脉之花? 王瑄已经瘫倒在地,绝望颓然。 论罪肯定他是第一个。 其他人听见他们信奉的殿下说起他们让殿下失望了一次时,便更觉得惶恐与愧疚了。 “请宽恕我们的罪,符青云殿下……!” 虽然这份惭愧仍保留了私心。 王瑄是罪人,士兵是罪人,难道他们就能干净到哪里去?只要去看一看无归城庇护所里的狼藉,就能看清这些虔诚之人的嘴脸…… 能活着走到这里的人,都有罪。 “嗯,现在罪人已经找到了,还是罪加一等的罪人……”符青云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便不再看向跪在地上的任何人,淡漠地转向仆人吩咐道,“符陵,你去找些纸笔来让无归城的子民记录证词,再让后面跟着的人将王瑄与证词一同押送回圣城,让辉月按照律法行事。” “是,殿下。” 符陵受命快步离去,他们的护卫远远坠在后面,符青云不喜欢有很多人跟在身边,所以他们平时并不出现,只等待主人的召唤,现在就是他们该出动的时候了。 之后,符青云又转向其他人,没人知道从外表看起来完美无缺温柔圣洁的天命之子其实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他只用听着温柔的语气述出命令般的言语: “而你们……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吧?不要将罪责推给界脉之花,那是自欺欺人的做法。事实真相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而接下来你们就跟着我,回去无归城吧,无需在意安全问题,界脉之花我会负责安抚的。” 少有人察觉到,他说的是‘安抚’。 而不是处理,或者驱逐。 第52章 初见 “殿下!无归城太危险了, 不能回去啊!” 待他说出这话后立即就有人激烈反对,这些人都对那界脉之花有着深深的恐惧,他们反对即是不愿意符青云殿下去无归城冒险, 也是害怕自己得回去那个受天灾威胁的城市。 “对啊,符青云殿下!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这本就不该是您来这边的!难道圣城就没别人了吗要让您来涉险……!!” “让符昭阳殿下去吧, 您就回圣城去!” “如果您出了什么事,对整个人类种族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我们不能冒这份险啊,我们护送您回圣城换符昭阳殿下来吧!” 符昭阳要是听了这话, 怕是得打人。 这无归城符昭阳去得, 符青云就去不得? 不过符青云一向是不理会他人想法的,他只会按照自己的步骤一路走下去,就像他回绝他的侄子符昭阳一样,他笑得温柔, 如春日暖阳, 却油盐不进地轻轻摇头,述道: “不, 我非去不可。” “如果你们不愿意回去也可以自便。不过作为擅离户籍所在城市的处罚,你们留在无归城的房产与剩余财物将被充公。在新任执政官派遣过来之前,我会暂代执政官一职。” 说完, 他便充耳不闻地回到马车上。 等到符陵回来让人将王瑄押走, 再让人写好证词一起派人送往圣城之后, 便让他驾着马车就往无归城的方向赶路, 这些年来仆从符陵已经习惯了符昭阳说一不二的性格。但对其他人来说, 在他们心目中温柔如天使、圣洁如神明、浑身上下都是完美无缺的符青云殿下与他们想象中的完美无缺好像有点差异? “……怎、怎么办?” 望着马车远去扬起的尘土, 他们迷茫了。 “我、我不想回无归城, 那是去送死!我在新月谷那边有亲戚,我想去——” 说这话的人话说到一半就卡了壳。 原因是周围的其他人都用杀人的目光死死看着他,这样一个抛下符青云殿下就想独自逃跑的家伙,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都是极为大逆不道的,哪怕人群中还有其他人也怀有这样的想法,但至少别人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我想去……呃,还是追随殿下好了,哪怕上刀山火海都得保护殿下!等我回无归城了再想办法让人给我那亲戚带信去……” 他干巴巴的说完,抬脚就走,哪怕表情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背好包裹慢慢跟了上去,他们不是好人,都做过各种坏事,但符青云殿下宽恕了他们的罪,只有殿下,是他们不想欺瞒与背叛的。 就算是坏人,也有精神所向往的寄托啊。 “怎么办,队长?” 士兵们与无归城落了户籍的居民不一样, 这个世界兵力严重不足,更像是可流动的消耗品,曾经是无归城的原执政官用无归城的玺印将他们召集去了无归城,而在执政官死后原本的征令应该就失效了,按理来说他们并不用回去无归城,但那可是符青云殿下啊! 军队里信奉符青云的士兵也不在少数。 宋北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没好气道: “还能怎么办,跟上去呗!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怕是连大将军都保不住抛下符青云殿下逃走的我们,反正跟谁不是跟,都是要给人卖命的,跟符青云殿下还是我们赚了!” “对对对,跟符青云殿下可比跟那执政官好多了!”队里符青云殿下的迷弟们忙不迭点头,凑前头的一人脑袋挨了一手捶,还呵呵傻笑着,宋北城无奈,一群傻子,真没救了。 “走吧,整队!咱们跟上!” “是!队长!!” 一个月之后,他们终于返回了无归城。 距离符青云离开圣城,已过三个半月。 …… “无归城那边的土著好像回来了——” 又一日饭点,大牛跟同伴们说起了这个消息,他的儿子小牛还是没有找回来,其他人都说应该没了,让他放弃算了,但他就是觉得自己七岁的儿子能在荒郊野外活得好好的,一有时间就以浮丘城为中心四面八方地去找。 现在他已经找到挺远的地方去了。 也只有他有机会看到无归城那边的情况。 “回来了?那是不是我们可以去无归城那边交易东西啊,就不用跑新城那么远了?” 他们还准备在休整之后再跑一趟丝绸之路呢,陆扉那人虽然狗,但至少没有给他们带歪路,小灰那女人急于一雪前耻,一趟打通他们浮丘城与异世界的商路,也让穿越者们能更容易地融入新的世界里,去博得更多! 白杨兴致勃勃地道:“要不要去看看?” “无归城的话陈平安应该挺熟悉的吧……” 正在吃饭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少年一顿,他的声音平静,习以为常地回答:“我从小在外城长大,外城的地盘我挺熟,但内城我只去过一次,那里面的人都很讨厌,都长着狗眼。” “噗——狗眼看人低?你也会讲笑话啊!” 一团哄笑,展现了他们如今关系友好。 在陆扉突然背刺的激战过后,哪怕是陌生人都会产生革命友情,更何况是本就认识虽然不怎么熟悉的他们和陈平安了。自两边隔阂在陈平安终于了解到,他们并不是什么披着死者尸骸的邪恶怪物,而是雁归作为天命之子的天命能力之后,一切误解都烟消云散。 虽然陈平安惊讶于龟龟竟然是一名天命之子,也不觉得龟龟会撒下这等的谎言。 他失落过,感觉龟龟离他越来越远了, 但这样的失落不会一直伴随着他。 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过去的家。 却并不如他所想的……他只剩龟龟了。 他还年轻,还有无限未来,一时的黑暗与绝望无法将他拖下深渊,大牛这一行人接纳了他将他当做朋友与战友,他没有选择属于过去的荷叶和橘猫,而是选择了新的旅程。 等到阵痛终于消失—— 他也踏出了第一步。 “明天去看一看吧,我想去一趟。” 陈平安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笑意,过去的他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就算现在他得保持心态平稳、波澜不惊,骨子里还是有着熊孩子的气性,“那些内城人真的很讨厌,只希望这一次他们不要对再我大放厥词了,不然我是真的会打他们的,唔……按这边的律法,我应该算是自我防卫,不用负责的吧?” 白杨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笑嘻嘻应道:“当然!这算是他们先动手的,虽然我们□□没有受到伤害,但他们的讥讽伤到了我们纯洁脆弱的心灵……” “那就去吧,我也得找人问问有没有人见过我家孩子。”大牛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 白杨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就你家便宜儿子那能力,就算他从你面前走过去了你都只会当他是一颗不起眼的石子,现的大牛可受不得打击,他磕巴两下,僵硬地转移话题: “话说今天你不去给雁归送饭了?” 自雁归龟缩在瞭望塔上不下来之后,先是荷叶固执地每日都往瞭望塔上送食物,久而久之,投喂高塔上自我封闭的龟龟就是一种日常了,而陈平安苏后面反应过来又抢起了荷叶的活计,现在情况是陈平安看见荷叶就想下意识地回避,而荷叶一看见他就横眉冷对。 曾经的麻雀和狗蛋也是这样。 他们都想成为龟龟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陈平安觉得怀念的同时,也不由跟荷叶暗自较起劲来,不过今天他摇了摇头,“在黑哥的调解下我和她商量好了,往后每隔七天,一人送上一天,不过似乎我劝龟龟从瞭望塔上下来走走的话语让她觉得厌烦了,她这几日都不怎么搭理我,所以这一周荷叶先送……” “噗……不是!!” 在陈平安的死亡视线下,白杨飞快改口: “真可怜、啊不……真倒霉啊陈哥!”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话,陈平安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眸中满是这样的意思,他侧过头往远方望去,高高的瞭望塔上女孩的身影若隐若现。龟龟的状态不对,他很清楚,但又找不到任何办法,能让她觉得好一点。 …… 瞭望塔上,孤独一人的女孩望见那日升月落、云起云散许多次,她觉得自己已经心如磐石了,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安心,她只有一个人,就不会有人能背叛她、伤害她。 因为无人能靠近,所以无懈可击。 夜幕降临,她沉沉睡去。 就算陷入睡眠,她也控制着界脉之花将自己的身周防护得严严实实的,最多只有蚊子能从细小的缝隙里钻进来,足以证明她依然毫无安全感。 第二日清晨,晨曦的柔和光辉并不如午日夏季的烈阳那般灼热刺眼,她睁开迷蒙的双眼,随手撤去挡住视线的界脉之花。 陌生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说是突然,其实看男人衣服上沾湿的露水就能明白他坐在瞭望塔的栏杆上许久了,陌生的男人长着一张俊美如神明的脸,他温柔微笑着,仿若春日暖阳洒落星星点点的微光。 男人的气息也是极为特殊的,仿佛一棵繁茂生机勃勃的树木,又像一株脆弱柔软无害的青草,也是因为他的气息如此特殊,界脉之花才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激活自我防卫功能。 雁归也是。 她还没睡醒,懵懵懂懂的反应不过来。 男人的气息太温柔了,温柔到她忘记了质问他是谁、为什么会来到无归边境、又为什么要悄然无息地接近她?质问的言语滑落到嘴边时,她看见男人向她点头以示友好,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就像这里是他家一样的自然。 穿成天灾之后 第49节 男人的声音也是好听的,温柔如春风。 他轻言细语,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早上好啊。” 作者有话说: 反正夹子垫底,早点更就完事了! 相隔50章,男女主终于见面了呜呜呜,太难了! 第53章 态度 “早上好啊, 龟龟。” 对雁时月来说,符青云是个自来熟的人。 明明是并不熟悉,那被世人奉为神明本该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天命之子殿下, 却向身负天灾恶名、声名狼藉的自己伸出了手,他笑意温柔, 不怀丝毫恶意, 眉眼间都是一片坦然的亲近,哪怕自己曾差点杀死了他的亲人。 符青云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但他的奇怪之处都是雁时月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据说符青云看似温和却是个独断专行的、根本不像人类的存在。要说他与什么存在相似,那就只有神坛之上微笑着俯瞰世间, 却只是看着, 漠然无情的神明与他相通。 而在雁时月面前的符青云,从未表露过他与神明无异的那一面,他的温柔近乎纵容,像溺爱孩子的母亲, 他让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孩子想起了自己早早逝去的母亲, 虽然这话一旦说出来,怕是符青云也笑不出来了吧。 雁时月记得最深刻的, 是不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样的事,那人都会理解她、包容她、甚至纵容她, 就如最初的时候, 她第一次前往圣城参与天帝选拔圣典, 那时的她还是恶名远播的天灾之子, 连天命之子的身份都未曾确认, 那时她已然在与全世界为敌! 曾经的手下败将符昭阳挥剑向她, 他的双胞胎妹妹也站在了哥哥那一边, 其他的天命之子中唯一与她同乡的简星澜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半步都不敢迈,来自北域的陆扉饶有兴致地看戏,披着绘制春花祭袍的春神圣女裴珠面露担忧,想要出面劝阻,却终是沉默下去。 举目皆敌—— 但她并不畏惧战斗! 但……有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比起将春天的百花都穿在身上的春神圣女裴珠,更像是春之化身的男人为她挡住了那把剑,从泥石地面生长而出开花结穗的稻米硕果累累弯下腰去,一片宁静祥和的结界将符昭阳的长剑却邪挡在外面,将一切争斗平息。 “小叔叔!她可是天灾啊——!!” 性子炽烈的符昭阳不肯轻易罢休,不论是一雪前耻还是为世间惩恶扬善他都要将眼前为祸一方的天灾之子斩于剑下,但符青云摇了摇头,完全没有为世间清除邪恶的意思。 “放下剑,退下,昭阳。” 他的声音温柔,却携着不容置疑的韵味。 明明只是陌生人,却毫无犹豫站在她这一边,雁时月就是这时对本该如神明一般遥远的男人产生好感的。她从小便颂念着符青云殿下的尊名,从小就想象过符青云殿下是什么样子的人,他是遥不可及的偶像、是被她忽视的精神支柱,此时的他甚至比想象中的符青云要更好更完美,他是自己这一边的同伴! “她并不是敌人,而是我们的同伴……” 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一样,符青云淡淡地说出这般言语:“所以,放下剑,昭阳,我不会再说第三次,这个孩子我保定了。或者你实在想战斗的话,我可以陪你打上一场。” 符昭阳暴跳如雷:“小叔叔!!” “哥哥,不得对小叔叔无礼,退下吧。” 符昭阳的妹妹符辉月比他冷静得多,也是唯一能安抚冲动易怒的符昭阳的人。在意识到符青云想护着雁时月的心思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的哥哥不适合再动手了,小叔叔一向只会随心所欲地行事,他绝不会后退哪怕一步。 所以需要为其让步的只能是符昭阳。 在她的劝说之下符昭阳也只能忍着怒意别过头自己生着闷气,而其他天命之子都不过是看热闹的人,虽然没几个对雁时月有好感,但总归是避免了一场冲突,符青云取消了稻海的结界,回过身对第一次见面像浑身是刺的少女安抚一笑,他伸出手,自来熟地邀请道: “好了,没事了。跟我来吧,天命之子想要成为天帝需要通过圣梯的选拔,也就是登上圣梯,我带你去圣梯所在的登天台吧!” 周身警惕的少女一滞,面对唯一对她示好的人她维持不住一身的冷气,她犹豫一瞬,忍不住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不会随便来一个天命之子,他都会付诸这般的友好吧? 符青云微微一愣,摇头失笑: “当然知道了,雁时月……龟龟,对吧?” …… 雁归面露出惊愕与不解的神情。 就如突然展开的预知画面中,被叫出已经埋葬在时光里本来永远不会再启封的小名的雁时月那般瞠目结舌,虽然她竭力保持自己冷漠高傲的表情,却依然忍不住肌肉的抽动。 如果撞见了某些特殊的人,她就能看到来自另一个未来的预知画面,但这一次…… 怎么说呢,这个画面有点不对劲啊。 就因为出场的主角是符青云,是天道的亲儿子,你就不管不顾的给他打滤镜?你考虑到出场宛如疯子魔鬼的陆扉的感受了吗?你考虑到那个开局杀死得惨的大牛的感受了吗? 你没有,你就顾着你亲儿子! 画面中那些令她感到尴尬的旁白心声暂且不说,符青云的人设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从来只冷眼俯瞰世间万物,所有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指尖流水、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他生来无需在意任何波澜…… 除了你。 符青云真是这样的人设?!! 雁归只觉得无力吐槽,对符青云殿下的滤镜破灭的同时,却也不由生出些许暗戳戳的期待,人总是这样,这符青云可是比前一个陆扉好太多了,希望他如画面中那样表里如一! “你是谁?” 雁归明知故问,并未怀有敌意。 “我来自圣城,是前来处理界脉之花侵入无归城事件的。现在我找到了你,界脉之花的天灾之子,希望能跟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看和无归城的子民们所说真相是否一致。” 在雁归以为他想要隐瞒自己天命之子的身份时,符青云向她证明了自己完全不怕任何危险,也并不觉得眼前的天灾之子会对他有所不利,他一如既往的态度友好,继续道: “我是符青云,你应该知道我。” “符青云殿下?我有一个疑问……” 雁归顿了顿,她确实对比感到疑惑。 “为什么前来无归城的天命之子会是你?” 为什么来的人不是符昭阳,而是符青云? 符青云的重要性无需多言,而界脉之花驻扎的无归城很显然是块危险之地,为什么圣城的高层人员会愿意将如此重要的他放出来? 难道不怕他死在无归城吗? 不过她想起了画面中的符青云能够轻易挡下符昭阳一剑的能力,忽然觉得他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她又想起了画面中有关符青云的旁白,据说他是个独断专行的人…… “你不觉得,我在说谎吗?” 符青云并未回答,仅笑眯眯的反问。 看来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雁归摇头不语,她想了想,也不在乎符青云到底相不相信,便将界脉之花来袭的当日自己与无归城外城子民们的遭遇缓缓讲述,时间已经过去几月之久,心头伤痕早已恢复,但在她回忆起来时也依然会觉得压抑绝望。 “那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她面色平静,用符青云的话再反问回去。 符青云并无犹豫:“没有,这就是真相。” “你认为我真的是天命之子?哪怕我的天命能力是亵渎死者操控尸骸的能力?” 雁归继续质问道,她正在将眼前的符青云与画面中的符青云做对比,现在的她缺乏安全感,总是会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果不是另有所求,又怎么会不留余地对她好?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没问题了。” 符青云的表现简直无懈可击,雁归怔忪半晌,点了点头,并未再多问什么了。 符青云也不像陆扉那般想与她建立友好关系的样子,或许是他更想循序渐进,又或者他真的只为界脉之花入侵无归城的真相而来,他从瞭望塔的栏杆上起身,一袭被晨露沾湿的衣摆落至地板,温柔且从容地向她告别: “既然真相已经明晰,我就先告辞了。在无归城还没有新的执政官之前,我会留在这里暂时担任临时的执政官,我看你似乎并不想成为浮丘城真正城主的意思,如果你想要无归城的话,我可以帮你向圣城递出申请……” “嗯,谢谢。” 话说,符青云到底是怎么爬上这座没有梯子的瞭望塔的?雁归胡思乱想着,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眼前的人逆着晨曦的光,身影与预知的画面中,唯一选择了雁时月的天命之子如出一辙。她忽然想起来,符青云知道她是谁吗?她连忙唤住已经背过身去的符青云: “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符青云也没有问过,按常理来说符青云是不会知道的,但他回头看了一眼,眸中蕴含如点点星光的笑意。 “我知道啊。” 雁归若有所感,猜到符青云要说什么了。 “雁归……龟龟,对吧?” 一时静默,雁归艰难得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怪雁归多疑,前有一个重生的疯子陆扉珠玉在前,符青云又轻而易举说出她在预知画面中看到的台词,很难不让她有所联想。 而符青云的身影蓦然消失于她眼前,仅留几根生长出的爆满稻穗在原地轻点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符青云于瞭望塔下向探出头来的她挥挥手,最后一点回声随风飘来: “在你还未睡醒时,我听他们说的……” 第54章 入狱 “那可是符青云哎!” “符青云是谁?” “就是刚刚那个看起来和陆扉有点微妙相似的男人啊, 话说他真的不是跟陆扉是父子或者兄弟吗?都是天命之子,看见他笑着的样子我就觉得头皮发麻,陆扉留给我的ptsd在遇见他哥哥之后复发得很干脆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符青云啊, 其实陆扉那小孩和他比起来就像个高仿,看起来像但内里精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比起陆扉可有礼貌多了, 在刚刚问我雁归事情的时候,还会很礼貌地用‘请’字和‘谢谢’呢,这人啊就是经不起对比,今天陆扉也是fm的一天, 呵呵。” 网络上现在流行起了花式辱骂陆扉。 在穿越者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忽然有人紧急插入了一句求救信息:“有人吗?有人能帮我们去跟雁归借三枚银币吗,我们在无归城的监狱里,因为打了人所以被关起来了,这里守卫说要么在这里关一个月, 要么一人交一银币罚款, 救命我不想被关上一个月呀!” “???” “在无归城打了人?牛逼啊兄弟!” “我们不是什么天灾之子吗?这个世界好像看到天灾之子就是喊打喊杀的,你们怎么混进无归城的?还是说你们三个人地脉能力都是不怎么起眼的, 就这么偷溜进去了?” “你确定雁归会借你们这钱?” 白杨:“那肯定的啊,她的老朋友陈平安和我们一起呢,刚刚打人就是他先动手的, 打得那个狠哟!我和大牛只是搭了把手, 你们就说是陈平安找她借的, 我们又不是不还……” 白杨:“还真别说, 那些无归城的土著对我们还真是喊打喊杀的, 那趾高气昂的劲头, 搞得好像我们就得站在那里等他们动手消灭天灾之子一样, 要不是他们的天命之子厉害,说不得我们三个人就能杀个七进七出!” “……你能别吹牛了吗?” 穿成天灾之后 第50节 大牛简直无力吐槽,他们三个难兄难弟缩在阴暗潮湿的监狱里挤成一团,身上从骨血中生长出的稻穗限制了他们的行动,现在怕是随便来个人拿把刀就能将他们一刀砍死。 别说杀个七进七出了,他们这刚过萌芽期的驭灵者一个人打十几人或者几十人算轻轻松松,但同时打几百个甚至几千个无归城装备齐全的士兵……那就真是要命的事情了! 方才要不是符青云出现并下达命令让人将他们关进监狱,怕是真得被那群士兵的浪潮活活打死,一想到这大牛就不由觉得后怕,旁边身体素质就是个普通人,也是最容易被一刀砍死的陈平安同样一幅不堪回首的模样。 “咱们天灾之子的事,能说是吹牛吗……” 白杨嘀咕一声,道:“你们说雁归能拿钱来救我们吗?按道理我在上面发布了消息,作为管理员的她应该也能看到,要是她见死不救我们就真得在这里被关上一个月了,等一个月过去,咱们能力进度肯定会被很多人超过的。” 大牛侧过头去看陈平安。 白杨也看向他。 “……我觉得,龟龟会救我们的。” 他一咬牙就这么说了,但说实话他也没有把握龟龟会拿出三个银币将他们救出去,小时候如果他们小伙伴们闯了祸一般都是他和驴蛋背黑锅,可没有哪一次是龟龟出面将事情解决了的。当然,如果是麻雀的事情龟龟倒是会帮忙,据她的话来说,这是在磨炼他们啊! “行!如果实在不行,咱们晚上越狱……” 也只有这样了。 他们等了很久,才有人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来救我们了?!!” 要不是动不了,白杨都想学过去的影片里犯人抓住监狱栏杆望眼欲穿的经典姿势了,进来的人是无归城临时执政官符青云,和嘴里叼着根草的黑哥,在天命之子进来的一瞬间,仿佛监狱里的黑暗都被驱散了,柔光洒落在他的身上,让人不禁生出看见了神明的错觉。 比起如神明降临般引人注目的符青云,跟在后头完全不起眼黑哥随意打了声招呼: “哟,哥几个还好吧?我来救人了。” “黑哥你终于来了!快救我们出去!!” 黑哥吐掉嘴里的草根:“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什么意思?” “就是说,好消息嘛,我确实是来救人的不错,坏消息就是雁归只给了我一个银币,只让我救一个人出去……你们懂的吧?” 就是说雁归只愿意为陈平安付钱呗! 白杨脸都憋红了,虽然知道雁归并没有义务一定要救他们,但她只救陈平安的做法真的非常令人不爽,陈平安也愕然一瞬,这还真是龟龟的作风,不过他也不是会丢下同伴自己一个人逃跑的人,他并不犹豫,问道: “我能把机会让给大牛吗?我和白杨可以待在牢里,但他还需要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并不能将时间耗费在这里面,让他出去吧。” 白杨张了张嘴,面色明显缓和下来。 “对,让大牛先出去吧,我们晚点再……” 大牛分外感动道:“兄弟们大义啊!” “既然决定好了,就带人离开吧。” 在一旁沉默着等他们选好人的符青云终于开口,黑哥点了点头,带着终于恢复自由的大牛从牢里走了出去。面带微笑的符青云虽然自带滤镜与神辉,但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后,依然能令患上严重ptsd的患者联想到陆扉。 曾被陆扉按着杀的白杨打了个寒颤。 不自觉地畏惧。 只一眼,驱散黑暗的神明在他眼里就变成了魔鬼的亲戚……陆扉可谓是罪孽深重! 而陈平安面对他,更是拘谨恭敬的。 这可是符青云殿下啊! 虽然笑得跟个陆扉似的…… “只剩一个,应该还是有用的吧……” 符青云轻喃一声,他不知道自己的风评已经被陆扉败坏了,只平静看向被稻穗束缚的两人,主要是雁归天命能力弄出来的白杨,眼神有些奇特:“因为无法缴纳赎金,所以你们往后的一个月就只能呆在这里,但我不养闲人,从明天开始,你们需要为我做事。” 白杨还没回嘴,陈平安便坚定地点头道: “是,符青云殿下!” 再说一遍,这可是传说中的符青云殿下! 而他,可是符青云殿下的忠实信徒! 白杨无奈地妥协道:“……我们要做什么?”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早点睡吧。” 符青云淡淡地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徒留两人大眼瞪小眼,夜晚里在试图越狱未果后,陈平安睡得很踏实,回到另一个世界的白杨看起来睡得也很踏实,直到第二天的到来。 清晨,身上披着黑袍的神秘队伍将他们从牢里放了出去,这些黑袍人就是典型的圣城使者装束,他们的袍子里面不断响起金属碰撞的磕击声,意味着他们穿着严密的甲胄。 两人被夹在黑袍人中间,虽然终于恢复了行动力,但看这情况肯定也是跑不了的。而且其他稻穗都脱落了,头顶上却还顶着最后一根弯曲垂腰就像呆毛的稻草,白杨伸手想将这根草拔掉,奈何只要他用上一点力就会感到大脑剧痛,好吧,这肯定不是留着当装饰的! 他放弃了,垂头丧气地跟着队伍走。 符青云在城门前等他们。 这一路上因为他们两人被包围在黑袍人中间,所以再没有不长眼的想上来逞威风,不过不友好的视线依旧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世道对天灾之子就是这样,任谁见着都是要赶尽杀绝的,只不过他们被符青云保下了,才没有被士兵们乱刀砍死或者绑上火刑架烧一烧。 “走吧。” 风姿卓越的天命之子没有多说,仅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面上春风拂面般的温柔微笑没有半点变化,与昨日的他没什么区别,就像一张用于应付他人的面具,他身后跟着同样披着黑袍的仆人,一同往黑山的方向行去。 黑袍的守卫队伍迅速消失在后方,符青云不喜欢一堆人跟在他后面,而白杨下意识踌躇些许,陈平安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他跺了跺脚,也只能放弃偷溜的想法跟上队伍。 “那个……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啊?” 这路他挺熟,是去浮丘城呢,还是去打天灾?白杨不免胡思乱想,如果是打天灾那他的能力进度应该就不会落下了,但很遗憾,他们经过了界脉之花的结界,路过了被挂在花枝上张牙舞爪的天灾,半步都没停下过。 也没人搭理他。 看起来温柔和蔼的符青云没有,距离他落后一步披着黑袍的仆人符陵也没有,连陈平安都只是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在符青云殿下面前他可是拘谨得很,是个标准的小迷弟,白杨也就绝了自己唱独角戏的心思。 “嘿!这不是白杨和陈平安吗!” 踩在树上的小灰笑嘻嘻地喊出两人名字。 “你们不是被关进监狱了吗,难不成雁归把你们赎回来了?怎么只有两个人,大牛去哪里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跃下枝头接近过来,绿眼睛的小女孩愣生生从树丛里露出半个头,但下一秒一道血线从她的胸膛划过,大量鲜血溅出,小灰整个人都被划成两半! 沉默的仆人后退一步,将手收回黑袍里。 “卧槽!” 白杨震惊不已,这动手真tm果断! “……符青云殿下?” 陈平安也眼神惊讶且茫然,像是看见了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他信仰的天命之子符青云的仆人杀了他的同伴……之类的事情。 第55章 求助 “因为她不打招呼就接近过来, 符陵也是怕我有危险所以才动手的。听说龟龟的天命能力是可以复活她,其中如果需要什么我可以提供,就当是补偿……唔, 看来不用了。” 符青云不急不缓的解释停落,因为就在他面前变成了两截的女人就那样原地复活了, 小灰身后冒出第二根虚幻的猫尾, 与此同时她分裂成两半的身躯重合在一起,骨肉重连、伤痕消散,在她伤势于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里恢复如初时,第二根猫尾砰然碎裂化为烟尘。 “等等, 我可听见了, 我听见了补偿!” 死而复生的女人神情精明,她没有再试图靠近了,而是谨慎地远离被仆人像护崽子一样保护起来的符青云,轻巧跃至白杨身边, 躲在树丛里的小女孩也蹬蹬蹬跑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 你的仆人终归是杀了我一次,如果我不是雁归的天命能力怕是就得这么死了。不能因为我有复活能力, 就当做我被杀掉的事实并不存在吧?我死了一次,所以你需要给我精神损失费,这很合情合理吧?” 她可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 会将天命之子符青云奉为神明般捧着敬着, 甚至她还蠢蠢欲动想试试能不能拿到更多好处, 而天命之子状似耐心望着她, 眸中是洞悉一切的眼神。 符青云若无其事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金钱, 我不想要力量, 我只想要一个通行证。”小灰如猫般眯眼一笑, “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类有很深的排外性,他们排斥所有外来的人,因为在这世道能在外面随意行走的除了官方令人畏惧的使者,便只有与天灾为伍的天灾之子。在我得知白杨他们在入城后便被整城的人排斥时,我就明白……” “我们想在世间行走通畅、行事方便,就需要一位身份足够的大人物为我们作保,当然了,说是大人物的下属、仆从、代行者,什么说法都无所谓,我就要这样一个名头!” 这世上没有比符青云声望更大的人物了。 他是最符合的人选,也是距离小灰最近的人选,本来没有这次意外,小灰也会想方设法接近对方以求达成目的,但现在的突发事件算是场意外之喜,哪怕付出点什么…… 她也要在最好的时机达成目的! “你很聪明,但这样的事……” 符青云看着她,眼神平静得毫无波澜。 “需要你的主人来跟我谈。” 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附属物一样,对他来说,眼前试图把握主权的女人也确实不过是另一名天命之子的附属物,仅此而已。 小灰金灿灿的猫瞳因愤怒与屈辱猛然收缩一瞬,又飞快恢复平静,她紧抿着嘴唇,穷追不舍道:“你的意思是,只要雁归愿意出面,你就会答应将这个名头授权给我,对吧?” “不是给你,而是给她。” 符青云并未应承,却也与应下无异。 “我明白了,感谢你……符青云殿下。” 能屈能伸就是说小灰这种商人了,仿佛之前的愤怒与屈辱都只是幻觉,在能握到手里的好处之前,所有个人情绪都是不必要的。她不再纠缠,安安静静与同胞们站在一起,也不准备继续去狩猎了,就等着一起回浮丘城。 一行人便继续往浮丘城那边行去。 刚刚小灰接近符青云时被一刀两断的情景被附近的其他人看到并上传至了网上,一时间倒是没有其他穿越者敢跳出来拦路了,白杨朝小灰挤眉弄眼,压着声竖起大拇指道: “牛逼啊小灰!你刚刚故意的吧?” 小灰给了他一肘,瞪眼道:“你别瞎说!” 哪怕是,她也绝不会承认! …… “请说出你的来意吧,符青云殿下。” 雁归没有想到,不过第三天,符青云就再次来到浮丘城拜访她,还带着被他抓捕了的两人,白杨和陈平安站在瞭望塔下一个百无聊赖一个时不时抬头望过来,头顶上的稻穗就像呆毛一样抓人眼球,不知为何归来的小灰倒是有点急冲冲的,猫尾巴都烦躁得甩得飞快。 她抬眸望向即使是席地而坐也像神明临世的符青云,他的头发极长,柔顺零落洒在昏黄地板与界脉之花延伸过来的藤蔓上,夏末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猛烈了,却依然能为他一头黑发、为他柔和平静的眼眸覆上悠远的金辉。 在这一刻,比起人类—— 他更像历史久远如树木年轮般的存在。 当然,雁归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组成了王座的藤蔓懒洋洋的,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有异物搭在上面,哪怕符青云伸手从上面掐下一朵粉紫色的繁花,那根枝条都只弹了弹,然后再无动弹,活像条咸鱼。 穿成天灾之后 第51节 符青云似乎比她更像界脉之花的主人。 只是看见他,就让人心绪平静。 “不要这么严肃嘛,只是件小事罢了。” 符青云笑着说道,他把玩手中界脉之花看似娇弱却很有韧性的花瓣,像是真的只是为了一件小事而来,“以往我在圣城的时候需要为圣城催生足够多的粮食,这是我的工作。由于我掌管了圣城旁的邻城云中城的玺印,所以不需要我过多使用力量,天命能力就会自然而然辐射至周边界域,让粮食产量增加。” “而现在我离开了云中城,就无法被动行使天命能力了,所以需要自己催生出源源不断的粮食让人运回去。费时费力不说,这里不比圣城,运送过程中有人想要捣乱也是轻而易举的,我就想到了寻求你的帮助,龟龟。” 雁归无视了他自来熟的称呼,大概是那天他从狗蛋那里听来的吧,她细问道: “是想让我的人去运送粮食?” 符青云微微摇头:“不止,种植、收获、运输、分派,还有一些特别的工作都需要他们帮忙,可以说除了我使用能力催生种子以外,其他事务都得他们去办。当然了,作为报酬,这些粮食一部分你们可以自行处理。” 符青云可谓是大手笔,不说信任问题,雁归不觉得作为最有可能成为天帝的天命之子符青云没有自己的人手,她便问了出来: “你们符家的人呢?” “他们不行,你知道现在什么样的人最缺粮食吗,龟龟?”符青云顿了顿,他微笑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雁归却感觉到他的气息转冷,“不是九弦洲的子民,而是域外的逆民与天灾之子……还有不受管束的驭灵者。” “符家的兵卒挡不了他们,其他能用上的势力已经不值得信任,也只有你们……不,只有你是能够信任的,也有足够的实力。” 光是域外不属于九弦洲的逆民和融合了天灾的天灾之子、融合了纯洁的地脉之灵的驭灵者就能够动摇符家对九弦洲的控制吗?很显然是不行的,符家真的只有普通的兵卫而没有家养的驭灵者吗?这肯定也是假的。 符青云说,有势力不值得信任了,就是说他或者符家、或者整个天命之子的阵营有一个强大的敌对方,强大到连符家的亲兵都被渗透了,这让雁归很顺利地联想到了十日。 “……我明白了。” 雁归眸中一闪,并未在符青云面前提起陆扉,因为她与符青云的交情并没有那么深,而这次事件中符青云也未必没有私心,比如说将什么都不曾知晓的她绑上天命之子的阵营。 过往经历让她很难不联想到阴谋论。 “那你意下如何?” 符青云微笑着注视她,眸中温柔如昔。 “从我个人角度上来说,我愿意答应,但他们并不是我的傀儡,如果想让他们一直为你工作,只是粮食的报酬怕是不够,运输方面我能做主应下,其他方面我不会管。” 雁归说的也是实话,穿越者们本就得想方设法融入这个世界,打着符青云的名号正大光明介入到各个城市中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但是让那群本就在争分夺秒拯救世界的穿越者放下狩猎的活计去种田,怕是穿越者们立刻就会暴动反抗,除非给他们比地脉之种更满意的报酬,这就不是雁归能做主的了。 “只要你这个主人不反对就行了,其他的我会想办法,你留给我的人就是很好的沟通桥梁,他们得为我工作一个月,用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去说服同伴,已经足够了。” 符青云不急不缓地道,显得胸有成竹。 “嗯,对了,运输方面是用你的旗号吗?” 雁归忽然想起一个漏洞,她赶紧问道。 符青云抬眸看了看她,笑得通透,也耐人寻味:“如果想更方便的话,用我的名字会更管用。但如果你有其他想法,也可以用自己的名号,我并不在意这一点。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天命之子不想成为天帝,不是吗?” 雁归讪笑一声,不再多言。 被调侃也无所谓,答应了就行! 等到符青云离去,等得心焦的小灰迫不及待地窜了上来,但可怜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甚至跑到天命之子面前碰瓷才可能得到的能拿得出手的大人物名号,本就是符青云为了粮食运输准备交付出来的权利之一。 雁归也没那么好心去告知她真相。 “五成,三成是符青云的,两成是我的!” 这种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能拿到海量收益的事情再来几次雁归也绝不会厌倦,她笑眯眯地看着小灰垮起一张小脸就像戴了张痛苦面具的模样就觉得心情舒畅,终于报复回来了呢。 第56章 达成 “五成、五成的利润虽然听起来多, 但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只要我们的货物是独一无二的,别人模仿不来的, 就能够保证足够的收益,只不过是少赚一些呜呜呜……!” “好了好了, 别哭了——” 白杨顺手拍了拍浑身颤抖的女人的肩膀。 “谁tm哭了啊!!”一双黑色猫耳挺直竖起的女人慢慢扬起脸望向他, 一张戴了痛苦面具扭曲的脸吓得人一哆嗦,小灰咬着牙慢慢微笑起来,唇边锋利的犬齿若隐若现。 “我会找回这个场子的,我会成为最成功的商人, 我会成为第一个最厉害的先驱, 我不会输,这并不是输了,只是开始……” 疯了疯了,这女人疯了!白杨觉得自己也差点戴上了痛苦面具, 小灰浑身冒着黑气自言自语几句便带着她的小跟班径直离开了, 白杨缓缓看向才十五岁的无知少年陈平安,虽然觉得指望不上, 但他还是没有忍住地问道: “……怎么办?” 陈平安与他面面相窥,想了想,说出一个可能有用的方法:“要不, 我们去找黑哥?” 符青云将召集穿越者为他工作种田的事情交给他们两个去办后, 自己就躲闲似的又跑到了瞭望塔上晒太阳看风景, 只等能够做主的人站出来跟他商量。身上披着黑袍的神秘仆人符陵跟在两人后面, 是监视, 也是在观察。 “那就去吧, 看小灰的样子应该没心情管这事, 咱们又做不了主,只有找黑哥了。” 白杨也承认黑哥在穿越者的群体中还是说得上话的,不像他一个吐槽役小透明,陈平安就更是个凑数的。他往后瞄了一眼神秘的黑袍人,名为符陵的仆人从没露过脸,但看他能一招秒杀以速度著称的小灰,应该实力强劲。 有他盯着,自己跟陈平安可不好偷懒。 也不好暴露出虚拟网络。 “唉,走吧,走吧……” 今天又是轮到黑哥这一班做饭的时间点。 小灰他们在狩猎,黑哥就得搞好后勤,不过自打荷叶从他手里接过了做饭的活计后,他就更喜欢满山遍野的跑,去寻找食材顺便记录周围的地形和一些特殊的植物分布情况。 比如说野菜,又比如说药材。 在向荷叶问清了黑哥的去处后,两人这才往竹林的方向赶去,在面对荷叶的时候陈平安依然会觉得不适应,那是麻雀的身体,却又不能苛责其中另一个无辜的灵魂,所以在白杨鄙视的眼神之下,他连房门都没敢进去。 “我说,你就这么怕荷叶啊?” 白杨忍不住吐槽,陈平安艰难辩解道: “不是害怕,是让她……你懂吗?” 让?你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白杨撇了撇嘴完全不信他的狡辩,不过他也没有硬是要和朋友掰扯清楚这到底是怕还是让,就给这十五岁的小孩留一点面子吧。 他们顺利地在竹林里找到了黑哥,而黑哥也顺利地找到了今天自己到竹林里的目标,一窝野兔,他并不准备将其吃掉,而是想带回去繁殖,在看到专门来找他的白杨和陈平安时他愣了愣,问道:“你们找我有事吗?” “当然,还是件大事……” 白杨利索地将情况告知给黑哥,然后松了口气,就像卸下重担一样,他本就不是个适合担事的人,黑哥瞥了他一眼,古怪地追问:“然后呢,就这?你有没有问清楚符青云……” 在看到他们身后的黑袍人时,他硬是在话语后面加上,“殿下……符青云殿下有没有说清楚,他愿意为此付出哪种程度的报酬?” 白杨一问三不知:“不是要等你去谈吗?” 而陈平安,一个十五岁小城出生大概听不懂很多名词的孩子,黑哥根本没指望过,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我去谈……” 等到他们回到浮丘城,瞭望塔上符青云的面前已经摆上了一方矮木桌,上面沏着两杯热茶与几盘精致的糕点,那些不被主人允许跟随的守卫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挺好用的,比如说在这种荒郊野外,符青云想吃东西的时候。 瞭望塔上空间其实不算宽阔,如果三个人上来怕是显得拥挤了,符青云捧着茶杯消失于瞭望塔上,又凭空显现于瞭望塔下,雁归犹豫一瞬,也乘坐界脉之花缓缓降了下来。 明面上这些穿越者都是她的天命能力,在穿越者们需要做出整体共同的抉择的时候,她于情于理都得待在现场,站在他们那一边,以昭显自己作为天命之子对他们的授权。 不然他们是没资格与同样是天命之子的符青云同台谈判的,就是这场合有点简陋啊,要不要给他们做两个凳子,将就一下……? 所幸哪怕是符青云都没有在意环境问题。 “符青云殿下,我们也不绕弯子,直话直说吧,您想雇佣我们为你工作,能给我们多少报酬呢?”黑哥利索地道,“先说好,单纯的金钱是打动不了我们的,现在我们一人一天大约能得到一枚地脉之种,你至少得拿出等值的东西,不然还不如去无归城雇那些普通人。” 黑哥说得不错,说实话,运送粮食可以由穿越者们去做,但种田什么的还不如找些精通农事的普通人来办,雁归是这样想的。 但符青云已然打定主意,笑道: “我不会付出金钱,也不会给你们地脉之种,但我能给你们最需要的东西。比如说,驭灵者除地脉之种外,正统的修炼方式……” 听见这个报酬雁归都想替他们答应了,陆扉那阴间人只向他们透露了一些常识,更深的就半字不提,他们知道吞噬地脉之种能够提升能力,但地脉之种也是拯救世界的必需品,每使用一颗地脉之种大概都得经过无数权衡,是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还是拿去拯救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驭灵者们,不可能碰上如界脉之花般自带无数天灾还能乖乖任他们狩猎的黑潮之灾,那他们是如何提升能力的? 肯定,是有另一个方法的。 黑哥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他沉默一阵,心中权衡着利弊,也将现在的事态发展传上了网络。现场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大多数人觉得如果真的要他们种一年的地怕是黄花菜都凉了,短时间里还是地脉之种更重要一些,这也是他们最后的顾虑。 黑哥最后问道:“那时间呢?” “秋天以内,将粮食都催化出来;冬天之前,将粮食送到各个城市里,不容有误。” 一整个秋天的时间。 “我们答应了。” 付出一个秋天换回驭灵者的修炼方法,黑哥觉得挺划算,最后还有寥寥一些反对者,但黑哥并不在意他们。不过区区十几人,你们可以不来,也别享受这个情报的好处就行。 “真快啊,我还以为你们需要再自己商量一段时间呢,本来秋天之前我还留了一个月的余地,准备让两个需要为我工作一个月的你们的同伴劝服其他人,现在看来不用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圣城,真的需要一个多月时间那群高层才会讨论出个结果,符青云像只是随口称赞了一句罢了,但雁归却敏锐捕捉到他言语中的从容,他察觉到了什么。 是暴露了虚拟网络的存在…… 还是误解了黑哥在穿越者群体中的地位? 雁归看不透符青云这个人,也不打算纠结此事,她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与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回到只有自己的高塔之上了,便冷淡而疏离地道: “既然你们达成了共识,我就告辞了。” “请等等,接下来的情报也与你有关,同样需要你做出抉择,还是听一听比较好。” 符青云唤住了雁归,再重新看向黑哥。 “既然你能代表所有人答应我的雇佣,那现在我就将报酬——驭灵者的正统修炼方法告诉你吧,之后再由你传递给其他人。” 黑哥神情慎重起来:“请说吧。” 其他人也凝神倾听,生怕听漏了什么。 雁归也不好就这样离开了。 她对驭灵者的修炼方法也挺感兴趣,虽然现在用不上,她回过头认真地看向符青云,等着他的讲解。似乎将她留下来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符青云天生便带着笑意的眉眼显得更加柔和,他唇边微笑加深,徐徐讲述道: “你们应该知道,所有的地脉能力都是出自地脉,不论是堕落化的天命之子还是纯粹的驭灵者,从本质上来讲是一种存在。” “所有地脉的宿主,都统称为驭灵者。” “而驭灵者能够吸纳地脉之力使自己变得更强,不论是萌芽、植脉、散叶、蕴株、还是最后的能让人进入据说能触及地脉权柄的硕果阶段,都只是让驭灵者不断地接近地脉,契合地脉而已。说到底,就算是地脉之种,本质上也不过是地脉之力的一种凝聚方式……” “关键的不是种子,而是源头。” 穿成天灾之后 第52节 “地脉深藏于人类无法触及的地下,沉积于深渊的脉络中,想要接触到地脉,除了从地脉中诞生的地脉之灵以外,便是每诞生出地脉之灵的时候,便会随之裂开地脉隘口。” “只要人类靠近地脉隘口,就能吸纳隘口流散的地脉之力,每一只普通地脉之灵诞生形成的地脉隘口大约能存在一个多月,这便是驭灵者的修炼方式,他们追逐每一只天灾或者地脉之灵的脚步,追寻每一道地脉的隘口……” 听到这里,黑哥缓缓皱眉。 忽然有了上当受骗的感觉。 说得好像他们有时间去追逐天灾一样…… 第57章 信任 符青云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放心, 既然我将这条情报拿出来作为报酬,就不会让你们拿到一个鸡肋。普通地脉之灵只能带来一个多月的隘口,而黑潮级别的天灾带来的隘口, 会是永久存在的。” 黑哥不由看向雁归,其他人也亦然。 包括含着笑意与略微期待的符青云。 黑哥迟疑道:“雁归的界脉之花不是新诞生的地脉之灵吧, 能诞生出地脉隘口吗?” 雁归眨了眨眼, 觉得自己被各种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睁大眼一个个瞪了回去,硬是让那些人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这才善罢甘休。 符青云也移开视线, 转向界脉之花。 “界脉之花很特殊, 比其他两大黑潮都特殊,界脉之花是有分枝特性的。将分枝授予给另一个有资格容纳界脉之花的人,或者将界脉之花本体与宿主分离开来,留存在宿主体内的便会自动化为新的分枝, 又一株新的界脉之花就此诞生, 地脉隘口也会同时形成。” 雁归总觉得符青云的话意有所指。 再找出一个新的界脉之花宿主的可能性等同于零,界脉之花在世上游荡不知好几千年才碰上一个她, 雁归意识到,符青云说这话本就是想让自己从界脉之花上分割出来。 在第同时间她便意识到这一点时,提出只有唯一选项的天命之子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清澈柔软, 并未有任何恶念。也不像是在算计她又或在谋划什么, 更像是纯粹觉得自己提出这个选项是为她好, 所以符青云显得很坦然。 “你觉得哪个选择更好一点呢, 龟龟?” 符青云对她没有任何恶意。 雁归很清楚。 与她见到陆扉时哪怕想要招揽也会不由自主生出警惕与排斥的情绪不同, 在看见符青云之后她只会觉得平静, 没有排斥, 也没有与其他人待在一起时因心态问题而生出的不适。 他的气息太无害了,如果不仔细感知,甚至有可能会将他当成界脉之花的一部分。 他提出的建议不怀恶意,甚至全然诚恳。 但雁归不想这样做,至少现在不想。 这场交谈终结于她的回避。 她没有为创造地脉隘口这件事点头,而九弦洲今年过冬的粮食问题已经近在眉睫。穿越者们与符青云已经达成了协议,等这个秋天忙完,那群穿越者就会厚着脸皮跑来纠缠她。 但现在,符青云已经在做这件事了。 …… 浮丘城唯一的高层建筑是瞭望塔,这上面一眼就能望见远方的漓水之畔,一群四五百人的穿越者正在用各种地脉能力开凿河道。 比起普通人,他们工作速度非常快。 有的用剑几刀便能劈开河边顽石,有的化身黑泥将大量泥土吞入体内然后跑到一旁吐出来,有的甚至能力本就是腐蚀类型,墨绿冒着烟的液体将大地腐蚀出大大小小的坑洞…… 普通人来做这种开凿河道、将活水引进新开垦出的稻田的工作,大概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吧,而穿越者只需要花费几天时间。 而另一边,同样有四五百人的队伍在勤勤恳恳地开垦荒地,忙得热火朝天。 这一对比起来,坐在瞭望塔上一边监工一边喝着茶的符青云就显得格外悠闲了,雁归想将他赶下去,但奈何他每次过来都不是空着手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也只能暂且忍一忍符青云了。 嗯,他带来的糕点真好吃,真香…… 符青云这人吧,相处久了,没了那层神化滤镜过后,他的性格就让人觉得有些难以言喻了。比如说执着,比如说强烈的好奇心,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雁归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她没好气地自开始之前便打断他: “别说了,我不可能与界脉之花断开,如果你还想说这个的话就免开尊口吧——” 符青云苦笑一声,看来他这几日的劝导全起了反效果啊,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在这几日他也比较了解雁归的性格了,这小孩不近人情得很,但在有足够好处的时候又像完全没有下限的样子,他侧过头轻轻问了一句: “要再来一盘糕点吗,龟龟?” 雁归神情挣扎,脱口而出:“要!” “那……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你说。” 她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了。 性格意外执着的天命之子这才重新舒缓地轻笑起来,他招手让人再送上一盘出自随队圣城大厨之手的精致糕点,这才继续道: “我想让你脱离界脉之花并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因为黑潮这种等级的地脉之灵已经抵达了上限,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虽然现在看来它还是非常强大的,但在日后,不论是哪一名驭灵者只要不中途死去,都拥有超越已经无法再变强的界脉之花的可能性。” 雁归敷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符青云失笑摇头,他的声音近乎低喃: “你本可以变得更强,拥有界脉之花的你本可以更靠近地脉,我不希望一个天才就这样驻足不前,而且……”前几日他所说出的劝导都是点到即止,令雁归听得心烦,但今天他似乎想说点别的,雁归抬头看他,起了点兴趣。 “现在的你还没有进入任何人的视野,只有现在,才是你脱离界脉之花的最好时机。我会守着你度过虚弱期,也不会有人特意袭击弱小时期的你,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 符青云说得很认真,也尤为郑重。 “等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存在,到那时你再想脱离界脉之花,就得承担比现在高上无数倍的危险,作为天命之子的我们也是有命定的敌人的。被束缚在界脉之花上本就是一个无法弥补的弱点,我想在你横空出世之前为你弥补上最后的弱点,相信我吧,龟龟……”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一直都是。” 天命之子有命定的敌人……? 十日,雁归直接锁定了目标。 符青云说得一点没错,如果他给出的情报都是真实无误的,那此刻确实是她与界脉之花分离开来的最好时机。那场雁时月与陆扉交战的画面中,雁时月的年龄看起来已经成年,那时的她为什么会选择脱离界脉之花呢? 雁时月有不得不那么做的可能。 明明在之前,她便已经找到就算没有脱离界脉之花的本体,也能行动自如的方法…… 雁归停下啃糕点的动作。 她不愿意脱离界脉之花的原因很简单。 就是她不愿意自己再度变得弱小。 现在的她就算被束缚在界脉之花上,也强大得几乎没有能威胁到她的敌人,她害怕自己变弱之后就会失去最后拥有的一点东西,比如说,她本能掌控的穿越者们会离她而去。 毕竟她并不讨人喜欢。 比如说,穿越者们报复她怎么办? 想揍她的穿越者可不少。 想杀她泄愤的穿越者也是一种威胁! 她没有安全感—— 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自己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冷酷,都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任何能信任的人,没有任何能令自己放松的避风港,她缺少、想要……安全感。 而符青云,能信任吗? 她不知道。 “我需要想一想……”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直截了当拒绝符青云的劝导,如果她必须得与界脉之花分离开,那她就得再看一看符青云是否值得她交付信任,将虚弱时期的自己交给另一个人保护,对她来说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慌意乱、想要退缩。 但她需要姜琳之后的…… 另一个安全感。 “好,你还有时间。” 符青云将自己面前的糕点也推了过去,他的语气含着纵容,真不容易,龟龟终于松口了啊。秋初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猛烈了,那是如春日般温暖柔和的光芒,他周身都沐浴在温柔的光辉之下,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害…… 让人只是望见,便觉得安心。 …… 三日后,穿越者们照本宣科的水稻田已经完工,就是现在似乎不流行插秧的样子,黑哥抓了一把并不如现代曾留有的照片中□□米模样的稻米,细小发黄的稻米连卡喉咙的壳都没有剥掉,他站在田坎上问其他人的意见: “就这么种下去吗,要不要培育秧苗?” “书上说培育秧苗是增加存活率的,我们又不需要保证存活率,只要种下去了,符青云能力用上了,总不会才泡水里一会种子就泡没了吧?现在是活的就能长出来,安心吧!” 小灰摆了摆手,觉得完全没问题。 “那行,大伙们开始种吧!” 在种之前本来别扭着不想管这事的小灰口嫌体直从自家藏书里翻出了种田的农书,给大家划分了种下时需要的间隔和密度,严格按照书上写的来做,等他们种完湿着半截裤管去将符青云叫来,接下来就等他大发神威了。 雁归坐在瞭望塔上眺望,她吃着符青云给的糕点,喝着符青云亲手为她沏的茶,看着符青云的热闹,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符青云的能力是哪种类型的,这次总能看清楚了吧。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人就像一个黑点。 而符青云,就是周身冒着圣光的黑点。 气息温暖如春风古树的男人站定后,麦黄色的结界以他为中心瞬间铺开,堪堪覆盖了所有农田。一根根稻草从大地上生长而出,不只是稻田中真实的稻草,还有虚幻的生长更迅速的稻穗。 他的身边稻田远方被足有半人高的饱满稻穗所占据,从远方望去,就像一片麦黄色翻滚的海浪,淡黄的星星点点缀于其上。 第58章 水稻 那些密密麻麻淡黄如星的小点是混在虚假成熟稻穗中的真实稻草, 正开着黄色米粒般的小花,被拥挤掩埋在稻穗结界之中,等着人帮忙授粉。而人们被饱满的、完美的、沉重到弯下腰来的稻穗包围着拥挤着, 挪不动半步。 稻穗的结界形成不过短短十秒,种植在泥土里的稻种便被催化至盛开的程度, 可以见得被这个世界所偏爱的天命之子符青云的实力有多恐怖了。所幸这只是辅助方面的能力, 一直留有余地的他尚且还算是在人类的范围里。 结界消散,但稻香未曾弥散。 “卧槽……” 不知是谁喊了这样一句,表达了所有人的震惊之情,他们开垦出的田地怎么说都有一百亩左右, 这些稻田将漓水与浮丘城之间的平坦土地都给占据了, 他们九百多人连种完种子都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而符青云只用了区区十秒钟,就让这一百亩地里的种子发芽开花! 穿成天灾之后 第53节 看他的样子,依然气定神闲。 “去吧, 去授粉。要是不使用催化能力等它们自由成长的话, 倒不用这么麻烦,但今年只能用这个方法救急了, 云中城那边……” 最后一段话,他的声音轻如云烟。 只有自己能听见。 人工授粉对于穿越者们来说,也是可以作弊弯道超车的, 家里似乎有矿的小灰指出, 稻子都是自花授粉的。这些雌雄同体的小花只需要一些外来的帮助, 让自己的花粉沾上自己雌蕊就算授粉成功了, 如果仍由它自由生长, 或许一场忽然吹拂而过的清风便足够了。 而现在, 它们没有等待一场风的时间。 它们等来了人类。 在工作期间, 同样见多识广的黑哥忽然抬起头,突发奇想道:“你们说凭这个速度,在这几个月以内我们得收获多少茬稻子啊?应该不会下百次吧,我们能不能借这个加速了生长与换代的机会,将杂交水稻弄出来?” 杂交水稻?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之前有一半平时都不会注意这种对他们来说完全无用的知识,而知道的人却神情变得兴奋,小灰更是差点跳了起来: “可以试一试啊!喂,符青云殿下!我们能试验一下能不能弄出杂交水稻吗?!就是产量至少是现在三倍的那种超级水稻!” 对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来说,小灰说出的话像是天方夜谭,将产量增加三倍?如果来的是符昭阳,怕是当场就得喷她大放厥词了;如果符辉月在这里,她更是得面临牢狱之灾。 罪名便是试图欺骗天命之子。 而符青云似乎与众不同。 又像是早就等待着这一刻了。 他的手拂过与另一个世界的稻子相对比显得更加瘦弱干瘪的稻株,微微叹了口气,眼神蕴藏了悠远古意,很自然地便答应接下来。 “好啊,如果你们真能做到的话……” “有报酬吗?” “有什么奖励吗?!” “听起来好麻烦,得加钱。” 一群人七嘴八舌,就是想要加班费。 符青云却摇了摇头,道:“你们最好跟你们的主人商量一下,或许她能给你们更多的奖励呢?又或许会答应你们某些要求……” 他说得意有所指。 在场的穿越者大多也听明白了。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地脉隘口,这是他们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也是只要雁归不松口,他们就绝对得不到的东西。 至少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寻找的渠道。 黑哥与小灰对视一眼,彼此确定了立场之后,便颇有默契地安抚起其他人来,他们两个算得上是穿越者群体的领头人,虽然还称不上是领袖,却也未来可期,接着黑哥便问: “那杂交水稻怎么培育呢,小灰?” “额……我没注意,等明天,明天我会拿出具体方案的。”小灰说得含糊其辞,毕竟他们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异界之人的身份。 其他人听了便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等到人工授粉完毕后,他们便撤出稻田。 接下来又是符青云的主场。 于他的稻穗结界中,所有水稻盛开的小花都迅速枯萎,水稻的果实顶着枯萎的花瓣生长出来,拥挤在一起垂挂在秸秆上,将稻穗压得弯下了腰,这些只花了三四秒便长成的水稻与周围虚幻的稻穗结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直至结界消散,穿越者各显神通将稻穗收割,一摞摞塞进浮丘城有着完好屋顶的空屋里存放,再将地里的秸秆清理干净,这速度虽然比不上全机械化的流程,却也相差无几了。 幸好符青云的天命能力不会过度消耗土地的肥力,而是引导出地脉之力代替了绝大部分肥力,不然种不了几次地,这片土地便会因肥力的大量缺失而变成颗粒无收的贫田。 紧接着,他们开始了下一轮种植。 …… 一整天的忙碌过后,哪怕是身体被强化过的穿越者也是会觉得疲惫的,但黑哥和小灰却像是不知疲惫一样,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堵人了。也不能算是堵吧,毕竟雁归向来是待在一个地方的,就像只孤独的地缚灵。 “怎么样?我们弄出杂交水稻后,作为穿越者们名义上的主人,你能够享受这项技术的所有名望与收获,你将成为名副其实的、被世人敬仰歌颂的天命之子!作为交换你,只是需要答应我们,为我们做出小小的让步……” 作为一个商人,小灰秉持着诱惑力十足的话术想让雁归点头同意为他们制造出一个地脉隘口。但她言语中的小小让步可是能让现在的雁归瞬间跌落进尘埃啊,这样的风险她避而不谈,所以她是一个精明的、合格的商人。 雁归抬眸看她,似笑非笑。 黑哥暂且没说话,但也是有同样的打算。 “你们可以不去做,反正这个世界有没有多余的粮食也与我无关。况且,如果你们真做出什么,作为我的天命能力,你们所有的成就理所当然会被划入我的麾下,除非你们愿意放弃这个身份,愿意放弃这得来不易的、第二条能让你们平凡的命运完全改变的生命……” 她将主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小灰表情明显变得难看了些,猫就是这样容易炸毛,雁归不喜欢猫这种动物,她更喜欢听话的、忠诚的、能为自己去死的狗。 “但你没有拒绝,不是吗?” 黑哥可以说是穿越者群体中观察雁归最多的人之一了,他的队友热衷于向看起来冷酷无情如小恶魔一样的雁归靠近,从而带得他也慢慢摸索到一点雁归的个性。总而言之,雁归不喜欢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在每场事件中掌控主权已经是她的本能,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她想要拒绝某件事,肯定会直接说: “不、闭嘴、我不想听、离我远点……” 就是这么直截了当,不近人情。 黑哥在塔下经过的时候都听过好几次了。 而这次,她虽然嘲讽了小灰一通,却没有在言语中加上任何直接拒绝的意思,黑哥觉得她是有答应趋向的,所以他直直望向雁归,没有任何想要夺取主权的意思,就等着她提出要求,是什么让她不愿答应这场交换的? “首先是成果,虽然我知道杂交水稻,但这不是轻易就能培育出来的吧,如果你们没有成果,那一切都是空谈。”雁归顿了顿,既然都说开了,那就将其他的也说清楚吧。 “还有,你们应该知道如果我脱离了界脉之花,在一段时间里我会变得很弱,至少比现在的你们要弱。穿越者们有很大一部分都对我怀有怨念,你们需要解决他们不要让他们来烦我。这可不是一段口头上的空谈,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如果日后你们没有约束好其他人,或许我会生气到取消你们的资格也说不定。” 这一条让人很难立刻就回答。 她自顾自地继续道:“最后,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们之后会建立商队为符青云运送粮食给各个城市,如果运气够好的话你们运送过去的应该就是杂交水稻了。在那时,给我弱化符青云的影响,大力宣传新的天命之子雁归为他们带来的杂交水稻,能让他们再也不用饿肚子的、普通人也能种植出的食物……” 她要撰取九弦洲的功德,这只是第一步。 作为商队的队长,小灰忍不住道: “可是,符青云那里……” 雁归吃着符青云给的糕点,心情突然就变好了,她冲着小灰歪头一笑:“安心,他已经答应了,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 “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我答应。” 小灰忍着气别开头,倔强地应了下来。 “嗯,那就这样吧,都走吧……” 雁归挥挥手就开始赶人了:“反正你们的杂交水稻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出来,没有的话就一切免谈,这段时间里你们可以慢慢□□那些对天命之子殿下不敬的人了,呵呵。” 这人真的好阴阳怪气啊!! 小灰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得吃一肚子火回去,她与雁归一向不对付,也有心理准备。 而黑哥倒没受到嘲讽,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了荷叶的福,让雁归爱屋及乌了。 他和小灰下了瞭望塔后便各自离去。 等应付完橘猫的好奇心,安抚了荷叶的不安,月亮升上夜空之时,他们也该睡去了。 “晚安,黑哥,还有橘猫。” 细声细气的小姑娘养成了道晚安的习惯。 橘猫也跟着接茬:“黑哥晚安,荷叶晚安!” 成熟的中年男人颇有耐心,回应道: “晚安,睡吧。” 瞭望塔上一盏灯火是唯一的光亮。 这是符青云带来的礼物……之一。 “晚安。” 有了这盏灯,她也能睡得安心些了。 作者有话说: 注意!我不是专业人士,对杂交水稻怎么培育的也是一知半解,过程我会模糊过去,希望大家看看就好,不要较真!qaq 第59章 成功 另一个世界入夜, 代表这个世界天亮了。 门外依稀响起守卫的交谈声。 “最近大小姐好像没有那么古怪了,没有总叫喊着要成为祖父那样的大商人、要将林家带回原本人类先驱的地位,但这些本就与她无关, 她只要做好成为一名能让林家更上一层的新娘就足够了,她总不能认清现实。” “大小姐最近好像喜欢上了看书……” “这也好, 我们也不用那么辛苦地看管她了, 至少大小姐会乖乖待在家里,不像沐家那位小小姐,与城主大人大吵了一架不说,还离开出走了, 那样一名娇生惯养的小姐在外面的世界怎么可能活得下去?据说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城主大人已经将她除名了!” “听说,那位沐琉璃小姐也被选中了——” “什么人类的救世主啊……他们不愿意连我们也一同救赎了,就应该做好被拉下深渊的觉悟,大家都有罪, 都是罪人, 活着的所有人都不无辜,凭什么我们就是该被摒弃的灰尘?” “如果他们答应大人们的求和就好了。” “朱鹞没有答应, 就代表——” “要开战了吧!” “但我们不会输,我们还有最后的……” 猫的耳朵总是灵敏的,屋内的少女翻阅一本本描绘了过去那繁华世界的书籍, 曾经她祖父还在的时候, 总跟她说起过去的往事。 在末日来临的那段期间作为最大的商人世家, 林家手里握着整个华夏将近一半的生存物资, 凭靠着这份宝藏, 林家一跃而上成为了引领人类在末日艰难求生的领袖与先驱。 在那时, 林家是名副其实的救世主之家。 在那时, 所有高位之人都心系着人类的未来,所有人类都同心协力为种族的延续奋力拼搏,在那个时代的人没有私心,这世上总会有比自己更加重要的东西——便是延续。 穿成天灾之后 第54节 但现在,今年。 末日后的第三十七年。 在世界所有能供人类生存的物资都成为不可再生资源的时候,在代表死寂的灰白逐渐侵蚀人类最后生存空间的时候,在人类终于得知所谓延续不过是短暂苟延残喘的时候—— 有人疯了。 疯了绝望了的普通人会危害社会。 那疯了绝望了的,本是所有人类的领头人会将这个种族最后的一点未来引领至哪一条死路呢?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有罪,不论是曾从疯狂绝望中厮杀出来的老人,还是靠着同类的残骸诞生出来的孩子,都是天生的罪人。 但有的罪能被原谅,有的不能。 比如说,那些一直高高在上的,英雄与救世主们的后代,那些最先堕落成与恶魔无异的怪物,反正这个世界即将毁灭了,反正所有人都会死掉,反正所有人都是疯狂的麻木的绝望的,那让这个世界再绝望一点也没关系吧? 他们只是太绝望了啊,这情有可原吧? 所以,在有了新的希望之后,将同类盛放上餐桌的怪物们又有了新的理由,他们可以痛哭流涕可以向全人类道歉,甚至可以舍弃一部分权利,请原谅因绝望而疯狂的他们吧? 如果不原谅他们,如果要将他们当做垃圾遗弃掉,就不能怪他们鱼死网破了吧?! 如果世界因此毁灭—— 这都是新的救世主们的错啊!! “恶心。” 商人世家的大小姐如此评判。 这个世界想要重回那繁华的年代,除了最重要的将生命重新带回这片广袤大地以外,最需要率先清理掉的,是旧时代每时每刻都在歌颂疯狂与绝望的腐肉。那些绝望余党能做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拥有着过去繁华时代最恐怖的、能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武器。 核武器。 “希望琉璃能够顺利找到地方,只要控制住核武器,就是我们跟怪物们宣战的时候……” 哪怕她所说的怪物中,有自己的亲人。 但这样的事情总该有人去做。 总该有人去承担。 小灰想成为与祖父一样的人类救世主与先驱,为此能付出所有,她早有这样的觉悟。 她关上书页,喃喃自语道: “原来杂交水稻要这样培育啊……” 窗外天明,灰白的远方也是一片曦光。 天光破晓,黎明将至,明日总会到来。 …… 因小灰带来了杂交水稻的培育方法,自第二日起穿越者们便着手开始了一代又一代的水稻培育,这段时间里水稻收割得并不频繁,因为异株授粉需要精细的操作,所幸因为他们的果断接下这个工作并未拖延时间,便多了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一点点摸索与实验。 第二十二天,杂交水稻实验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最新的一茬水稻已经有了另一个世界过去的图片记录中,外形饱满内里泛白的稻粒模样了。沉甸甸的麦黄色稻穗坠下,与以往瘦弱的稻穗比起来体型大了将近两倍,产量也确定超过了三倍,并且远远不止—— “这就……成功了?!” 黑哥还有点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在另一个世界一位伟大的老人付出了大半辈子才创造出的奇迹,此时此刻却从他们的手中诞生,从开始到结束耗时不过二十二天。 这就是奇迹。 “嗯,成功了,如果能带回去就好了……” 小灰含糊说出的‘回去’,是指的另一个世界,他们的家园,不过他们总会将这些曾经失去的都找回来。她抬起头向同伴们笑道:“我们成功了!这一代稻穗就全部留着做种吧,后面三代都不能送出去,别和昨天那两屋的稻子放混了。好了,别发愣,继续干活吧!” 众人才慢慢回神,神不思蜀地继续工作。 动作嘛,肯定是慢半拍的。 “那个,真的成功了吗?总觉得……” 有人忽然反应过来,用神游一样的言语惊动了一片寂静,在他之后,压抑已久的喧闹终于爆发开来,每个人都是喜悦的,每个人都是自豪的,他们尖叫狂欢,还有人抓起一把没脱谷的稻米往嘴里塞,这就是大米的味道啊! “哪有为什么啊,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终于能吃顿饱饭了……!” “能更奢侈一点吗,比如说米糕什么的?” “小灰万岁!杂交水稻万岁!!” 一时的狂欢感染了更多人,都喜悦而笑。 他们这一代人从未吃过真正的食物,从未真正填饱过肚子,哪怕来到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也是缺衣短食过得不如繁华年代的乞丐。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食物的重要性了。 之后许多年,或许他们都会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会比呆在原本世界的时间要更加久远,这个世界的他们是驭灵者,是不死者。 哪怕在另一个世界死去、老死…… 也会重新回到这里的吧。 这个世界会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所以能让这个家变得更好,是件好事。 没有比这更好更令人满怀希望的事情了! 小灰笑着呵斥道:“好了,好了!再闹下去是想将时间混过去了好回去吃晚饭吗?都收收心,先干活。今天大家都做得不错,为了庆祝这一跨时代的伟业与奇迹诞生,等会回去了就用收的最后一代杂交水稻做一次饭吧!” “哦!小灰万岁!!!” 等到收工完毕,在稻田旁架了一个躺椅悠闲度日,与忙碌的穿越者们显得格格不入的符青云第一次没有在入夜之前离开浮丘城。此世的天命之子含笑注视哪怕没有他,也能让天下所有人类都能吃饱的奇迹,他拢袖向伟业的创造者,这个世界新的英雄们施礼。 “感谢你们为这个世界的付出与奉献。” 怎么突然就这么正式了啊…… 黑哥默默吐槽一句,觉得颇不习惯。 符青云这人啊,平日里总是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这可不是单纯的贬义,而是哪怕他用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眸注视着你,你都会觉得他并未看你,他的眼中没有你的身影,没有任何倒影留存,只有一片荒芜的世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概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万物】吧。 这便是属于他的众生平等了。 但现在,这一刻,他终于看见了其他人。 哪怕对他来说只是短短的一点时间。 高高在上的神明垂眸瞥见地上向他献上奇迹的蝼蚁一眼,他点头、微笑、赞许,然后很快就会将这一点小小的插曲抛之脑后…… 但总会有痕迹留下的吧。 符青云眼神温和地注视所有人,问道:“我能和你们一同品尝杂交水稻的味道吗……?”至少现在,他还是注视着即将改变这个世界的英雄们的,看起来依然遥远的天命之子将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也没人会拒绝他。 在铁锅中米饭的香气扑面而来,锅里不再是发黄的颜色,而是乳白色的米汤,一旁空地上架起的烤肉味道焦香,只撒了一点盐却也味道鲜美,这才给了人活着真好的感觉。 晚饭时间到了。 黑哥抢了荷叶的活计,厚着脸皮爬上瞭望塔,他想催一催雁归制造地脉隘口的事情。 等他从瞭望塔的平台露出头,两双眼睛同时望向他,端坐在矮桌前气息温柔如春悠远如树的天命之子含笑不语,他的眸中依然空无一物。而坐在栏杆上无拘无束的小女孩却是当场就变了脸色,眼神不善,在黑哥摆好送上来的晚饭后,还没等他开口,她便抢先道: “我不想听,你可以走了,再见!” 黑哥张了张嘴,只能苦笑一声,撤退了。 果然……符青云没有变化,雁归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再说一遍,请不要较真,我只是个写小说的不是专业人士,大家看看就好…… 第60章 春神 雁归虽然性子不好, 但也信守承诺。 既然她答应了如果穿越者们能培育出杂交水稻,她就将地脉隘口弄出来,就定然不会反悔, 不过在之前她肯定是需要做一番准备工作的,黑哥迫不及待跑来催促就是在找骂。 时间、地点、怎么做, 她有自己的想法。 无需别人的督促与置喙! 夜色逐渐降临。 瞭望塔下的火光依然烧得灼眼。 人声消弭, 她坐在栏杆上吹着夜风,手中捧着的竹筒里盛放乳白的米粥,这是穿越的十二年之后,她第一次回想起故乡的味道。 她慢悠悠喝了一口, 味道有点陌生。 也不知道阿娘现在怎么样了…… 身后传来瓷器与木桌轻磕的声音。 她头也不回, 第一次在绝对不能得罪的人面前带了点火气,虽语调含着虚假的笑意,却更像是在阴阳怪气:“怎么?觉得我会反悔,所以要在这里盯着我, 直到我完成承诺?” 之前说了, 她需要做一番准备工作。 最需要解决的,是符青云。 他与那些对她有所不满的穿越者不一样。 说实话, 雁归从未担心过穿越者们会趁着她的虚弱期捣乱,因为她手里掌握了对穿越者们的生杀大权,哪怕是让黑哥与小灰限制住那些穿越者, 也不过是她不喜欢麻烦事, 而不是真的觉得, 穿越者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但符青云不同。 他在想些什么, 到底想做什么…… 雁归没有半点把握。 他又为何要促成自己与界脉之花的分离? 据他所说, 只是单纯的为她好。 但雁归不愿轻易相信另一个人的承诺。 穿成天灾之后 第55节 她心有疑虑, 不得不承认自己畏惧毫无把握的未知。属于无法把握的存在, 所有一切都是未知的符青云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威胁。 来自未知的威胁,使她心生畏惧。 此时此刻,她‘畏惧’着……符青云。 符青云的声音依然柔和,携着淡淡包容: “没有,我真的只是留下来吃一顿饭,仅此而已。如果你不放心我留在这里,我可以离开浮丘城,但是请听我说完吧,龟龟。” 雁归迟疑半晌,道:“……你说。” “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并未有任何利用或欺骗你的意思,以后也不会。与界脉之花分离这件事对你来说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但如果你着实不愿,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之前是我逾越了。” “……” 雁归显得更加迟疑、犹豫不定了。 符青云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我会另想方法弥补他们的,放心吧,无需顾虑太多……” “谁说我要反悔的?我是那种人吗?!” 雁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焦躁与不安的情绪不断滋生,但她咬紧牙关倔强地坚持自己的承诺,背对着符青云的她看不见他现在表情是怎样的,但却能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抱歉,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了! 提出让她与界脉之花分离的人是你;为穿越者们提供了地脉隘口制造方法的人是你;不断引导穿越者们纠缠她、迫使她与界脉之花分离的人还是你!这样做的你竟然自称自己并无任何私心,只是单纯的为她好—— 就是这样,她才不敢相信你啊! 雁归猛地起身回头,几步冲上前逼近了符青云,她睁大眼试图看出眼前光明磊落一身坦荡的男人面上表情是否有半点的心虚,但他微笑着,宁静温柔的眼神未曾有半点躲闪。 她憋着口气,声音压抑如牙缝中挤出: “道歉有什么用?对我感到抱歉的话,就拿出能让我安然无恙的可行方法啊!话说你真的能做到保护好我吗?不会我一从界脉之花上下来就会被某些敌人给暗杀了吧?!” 被害恐惧症,说的就是她了。 但她承认,符青云的态度安抚到她了。 她恐慌着什么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一如符青云如悠远古树般的平静一样。 哪怕被人如此冒犯的对待,符青云也依旧没有生气或者不满,他的眼神平静包容,就像纵容孩子的小脾气一样,他轻声道: “别怕,我会跟在你身边的,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哪怕是北域的神亲自降临也不行。如果你还想要更多的防护,就选择一座城市成为它真正的主人吧,这样一来在自己的主场,城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雁归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冷静: “你说的是玺印?” 符青云点头:“是的,我也有点疑惑,为什么你还未将浮丘城收为自己的城市呢?”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信不过陆扉这疯子了! 雁归含糊解释道:“这座城市在我心目中比无归城要好得多,但它的玺印很特殊,是一座春神的神像。我有些担心这座神像有问题……” 问题的来源,是陆扉出身的十日。 与据说是穿越者的春神。 “春神……” 符青云的神情严肃了些许,却又很快恢复悠然从容的微笑,他没有多问雁归这个小城市里土生土长、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是怎么知道远在北域的春神的,只是出言安抚道: “无需担心,龟龟,春神教确实对春神的神像留有后手,但这后手或许能阴到所有试图侵犯春神领地的人,却动不了你。对了,你大概没有亲眼见过春神神像的样子吧?” 雁归心生好奇:“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吗?” 符青云微微垂眸,气息忽然有了点肃穆古朴的感觉,恍惚间,雁归竟将他端坐的身影看成是一座伫立时光中不知多少光阴的神像。他声音淡漠而遥远,缓缓地述出一道隐秘: “春神,是界脉之花的第一任主人。” 雁归瞳孔猛地一缩,界脉之花的主人! 预知的画面于她眼前瞬间铺开—— …… 百花盛放的山谷中,春神的圣女端坐在祭坛之前,拥有一双如春天花朵般泛着粉意眼眸的少女笑意清浅,只是看见她,就会从心底里生出幸福的感觉,她向‘我’伸出手来。 “要来吗,时月小姐?来到春神的怀抱里吧,来到我的身边吧,我是春神的圣女、她的代言人,而你是她选中的神子,我们本就该站在一起,为了女神的复苏而奉献所有……” 而‘我’摇头不语,看向她身后的女神像。 灰白石制的春之女神拥有一头极长微卷的长发,藤蔓编织的花环戴在她的发顶,如同一顶代表生命权柄的冠冕。蔷薇般的花朵绚烂绽放,她的身上缠绕着真实生长的藤蔓与各色的繁花,界脉之花在这片山谷里繁荣生长。 ‘我’体内的界脉之花也有点蠢蠢欲动。 幸而‘我’的界脉之花并非是属于春神界脉之花的分枝,而是‘我’亲自培育出的种子。 它绝不会背叛‘我’。 这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传说中春神最后的秘密也显现于眼前。 春神穿着一身现代化英伦制式的外套,下身一袭及膝的百褶裙搭配帅气的长筒靴,腰间别着的东西……那黑色方块……不是吧?! ‘我’的嘴角抽搐,这春神有哪里不对劲。 小姐姐真洋气,还能带着枪穿越啊?! 整个人……不,整个神的画风都变了! 传说之中的春神竟然是一名穿越者—— 这便是春神最大秘密。 时间流逝了无数年,这个世界最初的穿越者留下的神像面容依旧清晰,她的长相秀丽神情温柔,带着世人对神明臆想中的仁慈圣洁。 ‘我’只惊愕了半晌,也早有心理准备。 但雁归,却莫名觉得这位春神长得眼熟。 “你还是选择了……背弃神……” 圣女悲哀地叹息一声,她也确实表里如一地为本该同行的神子错误的选择而哀悼。 “这个世上没有神,不论是春神还是那位冬神,十日的真主。都不过是曾经遗落的历史中,没能被超越以及拉下神坛的强者罢了。” ‘我’说出了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台词。 “你说,你加入十日帮助真主是为了达成复活春神的夙愿,他与你有着同样的愿望,我不信。父亲说,十日的宗旨其实是为了化解世界毁灭的危机,他们正在为此而努力着,我不信。柳叶说,真主其实已经有了拯救世界的方法,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实现,我不信。” “符青云说,他是在拖延时间——” ‘我’嗤笑一声,眼神冷漠毫不动摇。 “裴珠,你觉得我该信谁?” “信我啊,信春神啊,我不会骗你的……” 裴珠苦涩地摇头,她缓缓起身,无奈道: “但是,我知道的,你只信你自己。” “扉叶杀不了你,黎叶也劝阻不了你,柳叶不会与你为敌,而我,是你面对真正的十日前最后的关卡了。真想和你做朋友啊,只是我太软弱了,那个时候没能站出来,对不起。如果你赢了,我会告诉你一些应对枯叶与繁叶的方法,如果你输了,就安心去睡吧……” “但请相信,我们会在神的花圃中重逢。” 真是太好了…… 哪怕死去,她们也终将重逢。 春神圣女默默庆幸、虔诚地相信着。 哪怕作为敌对方,裴珠也是温柔的。 哪怕这抹温柔,含着会上瘾的毒药。 春神圣女繁花锦簇的外袍忽然升腾起粉色香甜的薄雾,长满山谷的界脉之花向熟悉又陌生的敌人露出狰狞的爪牙,却又像信号不好一样局促不安着,犹豫不决地游荡在四周。 但他们的敌人不会犹豫,也不会留情。 黑焰霎时爆开,如烟花炸响!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61章 分析 然而, 预知的画面一向短小无力。 雁归着实没想到,符青云说出关于春神的话题能引起第二次预知画面的显现,她先前还以为只有某些特殊人士初见时, 才会激发预知画面的能力呢。也不知是因为运气问题,还是符青云这个天命之子本就是特殊的存在。 在他人看来她只是眼神恍惚了一瞬。 符青云依旧在讲述关于春神的事情: “春神是北域子民信奉的女神, 据传说她降临在原本是一片雪原的北域, 并驱散了北域终年的严寒,将春天带给了那片土地,既然你知道春神,应该也知道这段神话故事。” “而天命宫有着更详细的记载:春神确实是突然出现在北域的, 但她并非是世人传唱的神明, 而是一名驭灵者,她的地脉能力便是界脉之花。那时春神将界脉之花种植在北域的每一个角落,让那片界域成为了她的花圃,在她出现之后, 北域确实焕发了无限生机, 如果界脉之花满山遍野地生长也算是生机的话。” “传说中,春神为北域带来了春天, 但还有另一种说法,北域其实还有另一位代表了冬天与雪原的神明,他爱上了春神, 为了她收敛自己冬天的力量, 将北域让给了春神。” 冬神……? 预知画面中的雁时月说起过这个名号。 并同时提起了十日的真主。 雁归一边听, 一边将线索记了下来。 “天命宫虽然有这部分的记载, 但谁也不知道冬神是否真的存在, 属于神的纪年早已逝去, 无需在意, 虽然春神的神像因为无数年信徒的祈祷而汇集了大量功德,这些功德会将触及到它们的人同化为春神的狂信徒……” 符青云顿了顿,语气笃定: “但对界脉之花第二个主人的你来说,来自春神功德的信仰同化绝不会生效,因为功德没有自我意识,在感应到界脉之花后,它甚至会将你误认为是它的主人。在某种意义上,拥有界脉之花的你能够调用小部分属于春神的力量,只要不大肆滥用让功德察觉到异常。” “所以,浮丘城是最适合你的城市!” 穿成天灾之后 第56节 雁归听得恍恍惚惚,信息量太大了。 她有很多不解的地方,不论是那突如其来的预知画面,还是符青云讲述的比陆扉说得更加详细隐秘的春神情报,但她有一个最需要关注的地方,这可关系到她的生命安全。 “你确定自己的情报是完全正确的?” 这世上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犯任何的错误,如果符青云给的情报有误呢?如果拥有界脉之花的她依然能被春神功德给同化呢?她是界脉之花的第二任主人,而不是第三任。 前面可没有前辈尝试过去动春神的神像。 符青云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结果的? 没有【因】,他的【果】从何而来? “我可以确定,但我无法解释是从何处得知这份情报的,抱歉。”符青云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开来,他不再说浮丘城与北域两位神明的事情,只转过话题,“如果你依旧心有疑虑,无归城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吗……” 雁归不可置否道,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符青云的脸,声音完全平稳下来,刚刚的焦躁不安虽然有心理作用,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想试探符青云,试探的结果似乎还不错。 “你可以走了。” 她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冷淡而失礼。 “至少今天,我不打算脱离界脉之花。” 一幅用完就丢的渣女架势。 哪怕她摆出了如此不讲理的架势,符青云也依然是温柔包容得像没脾气的样子,他从端坐的姿势起身,看向雁归的眼神有些无奈与怅然,他可从未遇见过如此难以讨好的人。 虽然他也从未讨好过其他人就是了。 对他来说只有雁归,是唯一的例外。 “好的,那我告辞了。” 这一番试探好像了解到了点什么。 实际上却还是对符青云一无所知。 他的一切都似乎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下,哪怕是他自己,恐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吧。 雁归已经准备另辟蹊径了。 等到符青云离开,她重新回坐到瞭望塔的栏杆上,吹着秋初微凉的夜风,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了过后,她开始梳理起情报。这一次的预知画面爆出很多惊人的情报,其中最令她震惊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的,是她的父亲。 画面中的雁时月提起了他。 他没死这件事自己早有预感,但没想到他也是十日的人,这让雁归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陆扉的到来是否与他有关。不是她阴谋论,而是十日这个组织能养出个陆扉,怎么看都像是个反派组织,哪怕他们打着拯救世界的旗号。 画面中不是说了,符青云都说那个真主是骗人的,只是在拖延时间吗,比起十日宣称的口号,雁归更相信符青云的判断。她对雁禾其实没多深的感情,哪怕日后会与之为敌,她最多只能保证留他一命,希望他不要作死。 十日正式出场的成员只有一位。 但话语中提到的挺多。 扉叶、黎叶、柳叶、枯叶、繁叶…… 看来十日成员都会在名字落尾【叶】字。 这也不像是真名,而是一个代号。 那位春神的圣女在属于符青云的预知画面中也出现过,她应该就是陆扉所说的裴珠,来自北域春神教的天命之子。她说扉叶没能杀掉雁时月,看这个名字与行为应该是陆扉无疑。 陆扉等于扉叶,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黎叶会劝阻雁时月…… 这个黎叶,会不会就是雁禾?看到这个名字雁归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无归城的旧名—— 黎城的【黎】字。 雁禾,禾…… 不就是黎字拆解而来的吗! 其他三个十日成员她还没有任何情报,不过裴珠特意将枯叶与繁叶提溜出来,并说如果雁时月赢了就将能应对他俩的方法说出来,是应对,而不是打败,说明他们两个与其他出过场的十日成员不同,他们是高级成员。 至少与陆扉裴珠的阶层不同。 而柳叶,不愿意与雁时月为敌么…… 十日的宗旨据说是拯救世界,真假存疑。 裴珠加入十日是想复活春神。 据她所说,十日的真主也有相同的愿望。 雁归挺在意雁时月说的一句话:“这个世上没有神,不论是春神还是那位冬神,十日的真主……”后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冬神在这里出场了,而且这句话有一个断句的问题,便是冬神或许等于十日的真主,又或不等于…… 问题来了,冬神是十日的真主吗? 这个问题保留,希望能得到验证。 而春神,那位带枪穿越的穿越者,雁归实在觉得她那张脸脸熟得很,又总是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她冥思苦想了一段时间,荷叶攀上了瞭望塔,面容秀丽干净的少女用她那头荆棘的长发将桌上摆放的凌乱餐具收拾干净。 待看到她时,雁归才恍然大悟。 那位女神,长得有点像荷叶…… 不,是没有那头荆棘长发的麻雀! “晚安,龟龟。” 这是荷叶最近养成的习惯。 每次轮到她来送饭的时候,每次等到龟龟吃完饭她收拾竹筒与竹筷的时候,都会轻声细气道一声晚安,有时会得到龟龟的回应,有时不会,她一日复一日地,期待着那声回应。 “……你等等,先不要走。” 这是雁归第一次主动跟荷叶搭话, 因为少女顶着属于麻雀的脸,她面对荷叶时总是会显得不自然,甚至隐隐回避,就像陈平安也会无意识地避开与荷叶相处一样。被她唤住的荷叶露出纯洁又欢快的笑容,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停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她。 可爱得就像只期待主人抚摸的小狗。 待留住荷叶后,雁归于心中问道: “天道,我准备去收复浮丘城的玺印,如果中途出了问题,你能帮忙解决吗?” 雁归总觉得天道一直注视着这里,毕竟如果她不跟天道搭话,它就跟死了不存在没什么两样;而她一旦和天道搭话,不论她说起哪件事情、面临哪种问题,天道都能应答如流。 也不怪她怀疑天道是个窥屏党了。 找外援,还是天道这种级别的外援。 这就是她的另辟蹊径。 【……你是想我另一只手也伸进来吗?】 看吧看吧,天道真的是对答如流。 虽然它明显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搭理她的样子,雁归暗自吐槽一句,也不怕天道能够听见,她理直气壮地要求道:“毕竟我不能死在这里嘛,对你来说现在的我应该是最重要的,我是锚点,也持有你无法损失的一部分权柄。哪怕是再伸一只手,你也会保护我的吧?” 【……】 天道都不想说话了。 看来是成了。 如果有问题天道肯定会据理力争的。 既然它默认了,那肯定就问题不大。 雁归缓缓松了口气,符青云给的情报准确无误是最好的,如果有什么疏漏或者错误,有天道看着应该也不会出问题。这样就好,希望符青云能对得起她这一刻付出的信任吧。 她转头看向荷叶,眼巴巴的少女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便露出讨好的笑脸,看来她是真的很想和雁归做朋友啊,雁归对上这样一张与麻雀神似的面容也不由沉默半晌,她张了张嘴有点不自然地道:“能帮我个忙吗,荷叶?” 在穿越者中,她能信任的人只有荷叶。 陈平安不行。现在的他,比不过荷叶。 “好啊。” 荷叶并未有任何犹豫,仿佛答应雁归的请求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一般,她笑着应下。 第62章 赐名 夜色昏暗, 月明星稀。 在往常这个时间段,穿越者们应该早已入睡了,但今日他们热情高涨, 现在还在狂欢庆祝,火堆熊熊燃烧着, 照亮了半边夜空。 “没想到你也会过来帮忙啊。” 黑哥向坐在角落阴影里的人说道。 “啊。” 那人随意应了声, 一身浓重到洗不掉的血腥味只要靠近便能闻到,他语气略显怠惰,没精神地回道:“没办法啊,不是你们说的, 不过来工作以后就不能使用地脉隘口吗。” “确实有这个限制, 是为了防止一些人钻空子,不过我可没想到这几天你混在人群里竟然没被认出来,我跟小灰都没能察觉到你的存在,你的那些信徒们天天叫着口号, 却连自己信仰的存在就在身边也不曾知晓……” “那群人啊, 只是群投机者罢了。” 将全身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嗤笑一声。 “等再过点时间,我的地脉能力突破了植脉阶段, 就召集他们为我作战好了。看他们愿不愿意为我而战呢,我觉得很悬啊!” 闻言,黑哥沉默一瞬, 道: “这就准备开战了?” “不然呢, 植脉阶段就够应付炮弹了。”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 如夜风拂过。 “这段时间, 琉璃也差不多摸到对方的老巢了。直到现在那位城主大人都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离家出走, 他是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终会有比血缘联系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全人类的未来, 比如说人类需要向死而生……” 在生之前, 人类需要死上一次。 割除腐肉,才能真正恢复如初。 那些生来就被特意养成纯净如光、从不沾半点黑暗与肮脏的少女被称为纯洁新娘,每个怪物都如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魔般邪恶,但邪恶的他们不想自己的妻子也如自己一般肮脏。 他们想要纯洁的、干净的妻子。 穿成天灾之后 第57节 所以纯洁新娘由此而诞生。 琉璃便是一名不自知的纯洁新娘。 在她被选中之前宛如城堡中的公主,单纯优雅、以为外界都如她的小小乐园一样平安祥和,来到这个残酷世界的时候,或许她惊慌失措过,或许她茫然无措过,但因为她极其特殊的能力,在有人察觉到她之时,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观察着世间所有的黑暗。 她观察过穿越者,与这个世界。 她观察过与她认知全然不同的原本世界。 她也观察过自己的父亲。 那位核心区如同国王的城主在她面前时一直都是一名优雅的长者,但没在她面前时,她从未想过世上会有这般丑恶的存在,人类抛却良知堕落成恶魔怎会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她的父亲,便是一名披着人皮的恶魔。 这是她在向自己心目中代表了光明与权威的父亲求助后的事情,那时的她非但没能得到父亲的帮助,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父亲理所当然般要求她为自己提供其他穿越者与另一个世界的情报,那一刻他表现出的狰狞,完全颠覆了父亲在她心目中高大的形象! 琉璃是一名被刻意教养得单纯干净的纯洁新娘,却不是傻子——所以她逃跑了。 以她的能力逃跑行动完成得非常顺利。 但她也不算逃跑。 因为她依旧潜伏在家里,注视着父亲。 在终于认知到父亲、家人是什么样的存在之后,她迷茫过,但最终她还是做下了一位身心纯洁干净、仿佛从光明中诞生的纯洁新娘应有的选择,是选择家人,还是选择大义? 她选择了世界。 在成为沐家人之前,她首先是个人。 哪怕不坐在角落阴影里也依旧不会被任何人看见、找到的少女回想起自己的选择。 她选择了世界,选择了全人类。 选择了朱鹞。 她沉默注视朱鹞挺拔的背影,这就是会引领人类走向希望与未来的天选之人,她寻找到朱鹞并主动与他交谈、结盟,成为了他安插在核心区唯一的钉子,为他收集怪物们留下的后手,现在也终于到了临近收网的时刻—— 她找到了核武藏匿的地点! “等到了那一天,记得叫上我。” 她沉默注视着穿越者中颇有声望的男人如此说道,朱鹞笑了起来,不是冷冷讽刺般的嗤笑,而是略显轻快的调子,显得他现在的心情很好,耳朵灵敏的小灰也凑过来应声道: “到时候一起去呗,我再多叫些人!” “比起这个,你们还是快点让雁归将地脉隘口弄出来吧,有了那个我们的地脉能力升级速度应该还能再提升一截,尽快在冬天之前了结这件事吧,咱们还能安安稳稳的过冬。” 朱鹞并不拒绝,他随意地道了声催促。 黑哥点点头,这确实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放心,今天雁归心情不好的样子,我明天接着去催她,总能让她动起来的……” 闲聊间,黑哥忽然看见从瞭望塔上下来的荷叶往黑暗深处走去,性格单纯的少女第一次没有跟他打招呼便往别的地方去了,她去的方向是黑暗深处,也是浮丘城更深的方向。 黑哥没有太在意,只当荷叶是去方便了。 小姑娘嘛,这也不是能摆出来说的事情。 不过,就是回来得有点慢。 荷叶足足去了将近半个小时,回来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又跑去城门口边上的水渠将餐具洗干净,这条水渠是穿越者们在引水入田的时候顺便挖掘出的,她注视沉积在竹筒里的血渍顺着水流消散不见,这才放心地回去。 虽然不知道龟龟为什么会让她帮忙将自己的血抹到浮丘城的地下洞窟里那座春神神像上面入,还要求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但龟龟这样要求了,她就这样去做。 只是…… 就像雁归与陈平安会无意识躲避她一样。 她也会无意识躲避那座春神的神像。 那张与她惊人相似、除了神情以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她只是看见就会觉得不舒服、不自在,在龟龟的血抹到上面的时候,离神像不到半米的她感觉到神圣的气息正在流转,有无形威严的视线从天空降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感知,但荷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 是龟龟做了什么……吧。 荷叶重回黑哥身边,跑去和那些穿越者们一起疯闹玩耍的橘猫也溜达了回来,这时候也该回去休息了,毕竟他们还没割掉纠缠在人类身上名为怪物的腐肉,还需小心行事。 她一如往常般,仿佛自己什么事都没做一样,轻声细气地跟同伴道一声晚安,然后怀揣着不能诉说的心绪,于这个世界睡去。 …… “帮我将我我血液抹到地下洞窟里那座春神的神像上面吧,记得不要告诉其他人,黑哥与橘猫也不行,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雁归将自己的手腕割破,将血放进原本盛饭的竹筒里,虽然不干净,但能用就行,在荷叶拿着盛血的竹筒往黑暗深处走去后,她便微微合眼,闭目养神,等待荷叶完成使命。 完全掌控一座城市,是怎样的感觉呢? 现在她知道了。 只一瞬间,她的视野拔高至俯瞰的角度。 就如神明注视着大地一样,她也能注视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哪怕是深藏地下的暗室或者埋葬在大地中的东西在她眼中也是清晰可见的。在她试图调控城里街道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时,无形的凝滞感阻碍了她的触碰,使她明白自己还未完全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 她还需要为这座城市【赐名】。 雁时月为自己的城市取名为时月城。 简单粗暴,但雁归用不了这个法子。 雁归城?还是归城?肯定都不行啊。 “……归离城。” 这是一个听起来不怎么吉利的城市。 但雁归喜欢,有档次,这就足够了。 在她述出这个城名的刹那,她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的视野被一股强大且无法抗拒的硬生生力量拖拽而下,慌乱间映入眼帘的是地下洞窟中的春神神像,这座神像与预知画面中那座除了大小不同以外,其他的都是一模一样。 她看见神像内灌注的神秘能量正在往她视野所在方向流淌而来,在接触的一瞬间她仿佛听见无数虔诚信徒向春神祈祷的声音。 还有如春天万物生长的力量—— 她果断收回视线,只觉得千钧一发! 这是属于春神的信仰功德,被她窃取到的一小部分之内蕴含的能量也是堪称恐怖的,而且这股能量确实与界脉之花出自同源,等她与界脉之花的主体分离过后,应该能用春神的信仰功德去培育完全属于自己的界脉之花。 不过她始终牢里符青云所说的不能大肆滥用神像内的信仰功德,不然会被察觉到异常。 之后,再一点一点撸羊毛吧…… 如此作想的她再度进入到掌控归离城的状态之中,这一次她再没有被春神的神像所影响了,毕竟她已经彻底掌控了玺印,不用再引动玺印第二次,于高高俯瞰的神明视角下,她能轻松控制城内的所有物体移动,包括一座座房屋或者树木,这就是掌控城市的感觉啊! 而且,哪怕没有进入掌控状态,她也能轻易感知到城内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就像感知自己肢体触碰到某物的感觉一样,这样一来她就再也不用惧怕什么隐藏杀机了。 在归离城她就是唯一的神。 主场无敌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也给了她更多的安全感。 接下来嘛,再为难那些穿越者一两次、两三次的,就正式与界脉之花分离开来吧! 那场预知画面中也昭示了现在的界脉之花并非完全属于她,有一部分会为春神的眷属所掌控。只有她分离出去并重新培育出新的只属于自己的界脉之花,才能完全杜绝自己的界脉之花有可能在春神影响下做出背刺行为。 被自己的能力背刺,想想就觉得坑爹! 与之前的不情不愿、怕这怕那不同—— 现在的她倒是心甘情愿想这样去做了。 作者有话说: 再不立旗子了!! 今天还是……但明天肯定……你们懂的吧?qaq 第63章 分离 俗话说, 古有三顾茅庐,现有三请雁归。 说要为难穿越者们两三次,就一次不少! 这一日, 雁归终于勉为其难答应了与界脉之花分离的事情,让厚着脸皮不断来纠缠她的黑哥大大松了口气, 这几日里他抢了不少荷叶的活计, 使得那个孩子都有些不开心了。 而小灰又作壁上观,更关注商队的事。 其他人都在看热闹,反正有人会出头。 只有他,在为这件事情来回奔波。 幸而终于成了!今天—— 他们的地脉隘口就会出现了!! “真tm艰难, 要不是我答应了朱鹞……” 黑哥靠在旧名浮丘城现在新更名为归离城的城市的城墙边, 他抬头注视界脉之花的大幅度调动,一边感叹自己这几日的艰辛,一边暗骂那些只看热闹不干事不帮忙的穿越者们。 要不是他责任心强,早就撒手不干了。 荷叶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含有纯粹担忧的情绪, 哪怕知道龟龟应该不会在与界脉之花分离的过程中出问题,她也依旧不由自主地会担心起她的安危。 体型庞大的橘猫钻不进他们所在的城门下阴影遮蔽的位置, 便和更多的穿越者一起跑到城门外面被特意清理出的空地旁边等着,他一向性子跳脱,但今日倒是耐住了性子, 用那双兽眸目不转睛盯着瞭望塔上雁归的动作。 明明他们平日里并不熟悉。 陈平安混在穿越者堆里并不显眼。 或者说他现在已经被这个群体所接纳了。 他与同伴白杨站在一起同样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比起荷叶的纯粹担忧, 他倒是更相信龟龟一些, 他从小就摸清楚了龟龟的性格。 如果没有万全把握, 她是绝对不会去做这件事的, 就像以往出了什么事背黑锅的总是他和驴蛋, 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的! 他相信龟龟能做到、能做得很好。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天命之子了啊! 相信天命之子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是一种本能,他也不例外。 可惜大牛现在不在这里。 穿成天灾之后 第58节 自大牛被放出监狱的那一天起,他便再也没有回过归离城了,他反其道而行地通过了无归城另一面城门去了更远的地方,他现在有没有找到他儿子陈平安不清楚,反正听白杨用不怎么在意的语气说过,他还活得好好的。 城墙上,这里也挤满了穿越者。 混在人堆里的朱鹞抬头用冷静却蠢蠢欲动的眼神眺望界脉之花笼罩的高塔上,那若隐若现看起来弱小稚嫩的身影,他心中不断忍耐的躁动杀意已经快到临界点了,他现在急需一个地脉隘口,只要将能力提升至植脉阶段…… 离他不远的位置,谁也看不到的少女只身藏匿于灰白的世界里,身上长出猫耳猫尾的小灰坐在少女旁边,有着绿眼睛的小女孩一直都是愣生生的性子,紧紧拽着她的衣角。 所有人都到齐了。 所有人目睹了雁归从瞭望塔上落下。 “你要记住你的承诺,不要离我太远!” 最后的时刻,她忍不住扭头向已经在信守诺言跟在她身旁的天命之子再度嘱咐道。 符青云含着笑点点头。 他的面容笼罩在秋天柔和如上了一层滤镜的阳光之下,显得如此的令人心生憧憬,他本就是得天所授之人,完全不是陆扉那般假冒伪劣产品可以相提并论的。 看到他再度回应之后,雁归才安心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要如何与界脉之花分离? 第一步,是催生出界脉之花的种子。 第二步,是用种子代替掉界脉之花。 第三步,是将界脉之花从体内拔除! 界脉之花是盛开了花朵的。 但没有结过果实。 那藤蔓上粉紫各色的繁花有轻微致幻的功能,除此之外便仅剩好看观赏性佳这一个优点了。不,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这些汇集了猎物生命能量才能绽放的花朵在凝聚大量的生命能量后,可以结出一枚界脉之花的果实。 是果实,也是种子。 界脉之花的种子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只是能让界脉之花再度延续出另一只地脉之灵,一只没有沾染丝毫血腥,完全纯洁的子嗣。 植物型的地脉之灵成长到一定程度后大多都会有差不多的能力,就如动物型的在融合了宿主之后,有一定几率会在宿主□□过后生下的后代体内孕育出该地脉之灵的后裔。 生生不息,这便是地脉执掌的权柄。 雁归需要做的,便是将所有花朵中的生命能量汇集起来,汇聚在自己的心脏里,直接孕育出新的界脉之花种子取代原本的界脉之花。 她微微闭眼,在她的调动下,界脉之花所有的繁花于一息之间枯萎,无形的生命能量顺着藤蔓流淌进她的身体,汇集于心脏部位。 这一过程中除了心脏略有不适之外便没有其他反应了,这也是比较好应付的步骤。 待她感应到心脏内凝聚成一团的青绿色种子正在随着她心脏跃动的频率开始颤动,界脉之花与身体的连接逐渐被另一股完全相同的波长所代替,第一步第二步,同时完成! 第三步才是最困难的一步。 将界脉之花从身体里拔除,就如同将连通心脏的血管脉络活生生抽离一般痛苦。 说不怕痛那是假的。 但比起疼痛,雁归更怕自己会因这一次的退缩而面临更多险阻,一时的痛苦换取更加光明坦途的未来,这是个非常划算的交换。 “需要我帮忙吗?” 符青云突然开口,雁归知道他是担忧自己下手不够果决,或许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势与更加剧烈的痛苦,她也着实心动过,但还是摇了摇头,回拒道:“不用,我自己来。” 她最信任的,只有自己。 她用自己的手,抓住了界脉之花根部。 界脉之花穿透了她的心脏,面前这边是界脉之花庞大的主体,另一边是只有一点的界脉之花分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界脉之花从心脏中抽出来。只是轻轻一动便是钻心的痛,她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冷汗如雨水般流淌而下,但她的手很稳,没有丝毫动摇! 她很坚定,也很坚强。 虽然更像是执拗与孤注一掷! 一寸、两寸、三寸…… 沾满心头血的界脉之花从身体里一寸寸地拔出,与此同时新的种子快速接过了母体与这具身体的连接,在雁归险些坚持不住时,属于春神生机勃勃的信仰功德为她修复了心脏上破开的血洞,在那一瞬间,种子发芽了! 有什么东西连通了,从她的脚底下。 地脉隘口的显现是怎样的呢? 如果是普通地脉之灵带来的隘口,除了能感应到不断溢出的地脉能量外,便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而能够带来永久地脉隘口的黑潮显现景象又不同,就如现在这样—— 从雁归的脚底下裂开一道漆黑深不见底的裂隙,浓郁的地脉能量从裂隙中不断涌出,还有寒风的呼啸声隐约传出,与宿主分离开来的界脉之花不受雁归控制地将大量藤蔓填充进裂隙里,一点一点塞得满满的,与之同时界脉之花扎根的位置也终于从黑山转移至归离城。 只要雁归还处于界脉之花笼罩的范围以内就还能如往常一样控制界脉之花,不过控制熟练度再也不能提升了,如果她离开了界脉之花的范围,在她能控制时给的简单命令倒是依旧能通行,比如说不能伤害人类这种命令。 就算地脉隘口被界脉之花占据了,也依旧能溢出地脉能量,毕竟能量是不会被实体阻挡的,雁归身体微微一晃,眼前一黑,在往后跌倒的时候,离她最近的符青云接住了她。 “好了,你做的很好……都结束了。” 男性的声音温柔如朦胧光辉,给人一种下午暖烘烘的太阳一样昏昏欲睡的感觉,或许只是她自己精疲力尽了吧,终于结束了啊…… 雁归紧绷的心神一松,直接就躺在符青云的怀里昏睡过去,胸口再度撕裂的伤口蒙上一层浅绿的能量膜,春神的力量正在修复她的损伤,内里深绿的种子微微露出一点尖芽。 符青云抱起了瘦弱得吓人的她。 他向离得最近的黑哥他们问道: “请问,有能让她休息的房间吗?” 她不是有…… 哦对,她已经不需要再呆在瞭望塔上了。 黑哥正准备回话呢,荷叶便急忙回应道: “有的,我带你去吧!” 黑哥的话霎时被堵在了嘴里,他万分无奈地注视着荷叶带着符青云与昏睡的雁归离开的背影。好吧,其实他也更想留在这里测试地脉隘口的功率如何,荷叶这孩子去帮忙也好。 原本对龟龟有万分信心的陈平安见到龟龟昏迷,也立刻慌乱地撒下同伴跟了过去,橘猫自觉与雁归不熟,站在原地忧郁踌躇许久,叫嚷着要去陪荷叶,才不是去看雁归呢!这种口嫌体直的口号也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其他人便靠近了传说中的地脉隘口。 越靠近界脉之花深植地下的主脉,地脉能量便越浓郁,隐藏在人群中的朱鹞将手覆上界脉之花的藤蔓,微微闭眼感受这片天地的地脉能量与吸收地脉之种的能量相比差距如何。 “……三倍。” 他低声道,这可真是超乎想象的增强。 黑哥应声道:“在最浓郁的位置有比直接吸收地脉之种增长三倍的增幅,我们一人一天大约能得到一枚地脉之种,在这里修炼一天,大约等于吸收三枚地脉之种的收获。” “这样一来,一个月,最多一个月……” 朱鹞的声音压得很低,冰冷如刀,更像是自己和自己说话,黑哥侧头望了他一眼,在看见他脸上快要按耐不住如暗潮汹涌般的杀意时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可是个纯粹的杀胚。 “一个月,你就能到植脉了?” “不,我还差三天……” 朱鹞缓缓咧开嘴,他冷冷嗤笑道: “一个月,是大部队的进程。” 作者有话说: 雁归终于放下来了,不容易啊! 第64章 苏醒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雁归苏醒于这一个月内的第三天。 窗外初秋的阳光比起夏日要温柔得多。 徐徐光影零碎的洒落在屋内窗边陈旧的桌上、深色泥土的地面上、用木板简易搭出的床上、床铺中眼睑微颤的女孩侧脸上。 面色苍白的女孩缓缓睁开双眼。 屋内除她以外空无一人,阳光洒在她半边脸上,令她情不自禁微微眯起眼。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影影绰绰, 宁静的房屋关上了门,只留一扇半掩的窗户透过秋天温柔萧瑟的风景, 让醒来的她不免升起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这一刻的宁静光阴, 仍像一场幻梦。 但梦总是该醒的。 慢慢回过神,雁归平躺在床上,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些许幻痛, 但已经没有将她穿刺固定的藤蔓了。她掀开衣服去看心口处, 发现自己身上仅着了一件单衣,看这件新里衣的质量并不是穿越者们能拿出来的,应该是符青云为她准备的。 心脏的位置破裂的皮肉已经长好,白嫩毫无瑕疵的肌肤覆盖了活力十足的心脏, 谁也不会想到这光滑肌肤之下、心脏之内—— 留存着一颗生根发芽的种子。 不过比起界脉之花的本体, 这颗种子是完全属于她的地脉之灵,它展现的方式肯定不会再度伤害宿主的身体, 心脏内的种子生长出的嫩芽轻易便融入了宿主的血肉中,就像流淌出的血液,与它的主人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看窗外的阳光, 现在时间还早。 其他人应该正在忙着打理稻田。 没有人守着她也是正常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如她的母亲一样会毫无保留地爱着她, 雁归从床上坐起身, 捏紧了手指, 也有哪怕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走下去的觉悟。这样的觉悟她从来都不缺少…… 只是意料之中的, 有点难过。 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后, 她便光着脚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床边倾斜的两张椅子中的一张上放着一套叠好的新的衣物,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衣服质量同样优越,入手感觉滑滑的,她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 雁归将衣服穿上,一身红色绣着金色暗纹的裙装虽然华美却并不繁复,下摆微微开叉并不束缚双腿,阔边的长裤看上去更像是长裙垂落散开如层叠花瓣的裙摆,精巧无比。 这个世界的着装大多是易于行动的款式。 这条裙子也是完全符合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说法,待穿上后,她才发觉这件裙装上绣制的暗纹竟是绚烂绽放的界脉之花,这世上大概没人敢用界脉之花的形态制作衣物的吧。 看来是特意定制的……呢。 嗯,心情有点微妙。 雁归低头在地上找鞋,不可能衣服都送了不搭一双鞋吧,同一时间她听见陈旧木门被推开的刺耳响声,她瞬间抬起头望去,站在门前背后是投射而来的秋日暖阳、仿佛整个人都沐浴在朦胧光辉之中的天命之子也看向她。 “你醒了?” 符青云进屋来,他看了看换了身色泽鲜亮红色新衣的雁归,尚且年龄不大的女孩皮肤是极为苍白的,与红衣相映更显得白色的地方单薄而刺眼,明明是十二岁的姑娘,却看起来又矮又瘦,跟十岁的小孩的身型差不多。 穿成天灾之后 第59节 “嗯。”雁归随口应了声,她终于找到了放在床脚的新鞋,穿上后才抬头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现在你不是该在稻田那边吗?” “我们的约定不是在你恢复自保能力之前我会守在你的身边吗,这三日我可是一直呆在这里照顾你呢,只有催生稻种的时候我才会离开一时半刻。不过这几日我让他们去准备运送粮食的车队了,稻田那边就放了几天假。” 符青云说得轻描淡写,如理所当然。 仿佛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但雁归确实是为此而惊讶了。 感动是有的,震撼也是有的。 她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像姜琳那样全心全意地关爱她了,在她生病的时候,在她无助的时候,她只能一个人咬牙忍受着疼痛,但却有另外一人向她伸出了手。 他说会保护她,因为是约定。 雁归张了张嘴,干巴巴地道: “那你刚刚去哪里了?” 符青云笑着述道:“刚刚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的穿越者们的头领并不打算用我的名号去向临近城市借调运送粮食的车队,她说之后她要自己组建一个商队行商,所以得弄到一个完全属于她的车马队伍才行。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找到了一队野马群想试着捕捉驯养,野马的头领是一只融合了地脉之灵的灵兽……” “……所以,你去看热闹了?” 明刚刚还感动于你不辞辛苦的保护呢! 符青云摇头失笑道:“当然不是了,只是方才有人的能力暴动了,我出去阻拦了一下,防止他暴动的能力影响到你,仅此而已。” 雁归低声喃喃:“能力暴动?” 难道?! “安心吧,并不是那个唯一不是穿越者的少年,而是另外一位幸运之人。植脉这一阶段并不如萌芽那般好突破,在临近突破的界限内能力暴动的事故也是有迹可循的,那野马群的头领对他的攻击引起了他的能力暴动,也就此将他推入了植脉阶段,这也算是件好事。” 符青云的解释让她顿时松了口气。 不是陈平安就好。 “我也去看看吧——” 看热闹是人类的本能,雁归也不例外。 “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完全了吗?” “嗯,托你的福,春神的力量很有用!”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越过沉默地守在门前一身黑袍的符青云的仆人符陵,大步往人声鼎沸的方向行去,她的脚步越渐轻快,已经很久没能如此轻松自由地行走了,脱去束缚重获自由的她就如一只对蓝天跃跃欲试的飞鸟。 符青云跟在她后面,显得从容不迫。 城门外地脉隘口所在的地方汇集了大量穿越者,挤挤攘攘还有野马嘶鸣的声音。雁归毫无形象地挤过人群到前面去,便看到一支大约有两三百匹野马的马群被所有人围在中间。 那些马浑身发抖、四条腿打颤。 一动都不敢动。 而它们的头领正被人按在地上打。 一匹背生双翼的骏马多难得啊,但奈何它的对手是个传言一拳打死了陆扉的狠人,浑身都是血腥味的男人一拳也差不多能打死这匹融合了地脉之灵得以脱胎换骨成为灵兽的野马。 雁归左右望了望,看见了荷叶,也看见了陈平安,她犹豫了下,慢腾腾地挪到荷叶那边去,比起麻烦的狗蛋她选择单纯的麻雀,她扯了扯荷叶的衣袖,装作自然地问道: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荷叶本没注意到她,在低头望见她后眼神立马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比星星还明亮。 “龟龟,你好了吗?” “嗯,恢复完全啦。” “那就好。” 荷叶长舒了一口气,她磕磕绊绊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野马群过来了……” 雁归一脸问号,完全听不懂。 荷叶的语言组织能力有待提升啊。 “还是我来说吧,这孩子一说起长篇大论就会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还需要接着锻炼啊,荷叶。”黑哥淡定地接过话茬,“就是自地脉隘口出现之后,陆续有与我们一样融合了地脉之灵的野兽跑了过来,据符青云说是叫灵兽对吧。那些接近的灵兽我们会第一时间将其剿灭,不过这队野马群出现的时机恰巧,小灰想将它们驯服收为己用,外围砍树的人就把它们放了过来,让这边的大部队来处理。” “不过我们低估了这匹野马王的能力,它大概已经突破了植脉,或者更高的阶段?它的地脉能力很特殊,像是精神控制,咱们这些穿越者被控制了最多不过被打死一两次,慢慢磨还是能把它拿下的。但朱鹞的能力暴动了,差点惊动了界脉之花,要不是符青云出手将他暴走的能力限制住,等到界脉之花下场,我们团灭不说,这座归离城恐怕是保不住了……” 雁归听得有些后怕。 她昏迷的时候是无法控制界脉之花的,如果界脉之花因为她设下的自卫模式也进入攻击模式,那就不是朱鹞暴动那么简单的了! 她想看一看最里面战况到底如何,但奈何十二岁的身高只能看见前面之人的后背,要不要再挤挤呢?身后便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抱了起来,看起来风光霁月的符青云对她笑道: “这样就能看见了吧?” 真谢谢你了啊,你是我爹吗?! 心中虽然腹诽了一句,但明面上雁归还是挤出一抹笑容道谢:“谢谢,我能看见了……” 旁边还有人喷笑的声音。 雁归这小鬼吃瘪的场面可不常见! 雁归气呼呼地不理他们,仅看向人群的中心,一片稻穗结界笼罩的界域里,浑身冒着黑气的男□□拳到肉爆锤身下已经肉碎骨断将死未死的野马王,除了四溅的血肉碎骨之外,飞溅的黑泥席卷在土地之上、稻穗之下。 结界外小灰焦虑得都开始撸头发了,又不敢踏足结界,之前进去一个就被暴走的大佬宰掉一个,她只能待在外面当一个拉拉队:“加油啊思思,别让那匹马死了!飞马哎,这种稀奇灵兽可值钱了,那可是我们商队的财产!” 黑泥将野马王小半边身子裹了进去,将将保住了它的命,但再多的就做不成了,如果她做得太过分,恐怕朱鹞会连她也一同攻击。 朱鹞的状态不对劲,这谁都看得出来。 就连符青云也用略显稀奇的语气道: “一般来说驭灵者的暴走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十来分钟便差不多了,就算这里是地脉隘口的中心区域,就算他融合的地脉之灵是一只被污染了的天灾,应该也不足以支撑他坚持到现在才对。还是说,他有什么特殊的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雁归一愣。 特殊的地方……有的。 朱鹞是另一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她原本看戏的心态瞬间变换,不能再任由朱鹞这样下去了,持续不断的暴走只会给人的灵魂带来损伤,普通人类灵魂的损伤可以用地脉能力填补,但天命之子的灵魂损伤呢? 她立即实施召唤大法:“天道?” 但第一次,天道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第65章 天道 “要尽快让他恢复意识才行。” 符青云含着笑凑到她的耳边, 呢喃般向她说道:“拖太久的话,哪怕是因为你的天命能力而维持的意志也会堕落的,对天灾之子来说堕落才是离他最近的, 而不是你和……” 雁归猛地看向他,眼神惊疑不定。 “怎么了, 龟龟?你应该能控制你的天命能力吧,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他死上一次,反正你可以使他再度复活……不是吗?” 符青云的眼神蕴着纯粹的好奇,辉金碎光于黑灰色显得空灵的瞳孔内隐约流转,雁归总觉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周围拥挤得满满当当的人流不知何时消弭了嘈杂的声音, 所有人的动作都如时间被放慢了一般,拖长了调子。 她却生不出半点警惕之心。 哪怕想强行反抗,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却连相应的情绪也无法滋生。 永恒的平静在这一刻,笼上了一层阴霾。 “……只有这个选择吗?” ——眼前这位, 真的还是符青云吗? 雁归如此怀疑, 她已然有了恐怖的联想。 “对我来说,只有这一个选择。” 符青云语调淡然, 他像是并不在乎朱鹞的存在一样,只用温和的眼神看向雁归,如期待着什么般述道:“不过你是不同的, 如果你有其他办法可以试一试, 这一次我不会插手。” 这一次…… 果然……!! 雁归第一时间便锁定了他的身份。 她沉默一瞬, 然后道了声:“谢谢。” 她挣脱了符青云的怀抱, 落地的一瞬间周围时间流逝重归现实, 人声嘈杂, 在天穹之上结成一张能将整座城市上空都覆盖大半结网的界脉之花伸出藤蔓, 介入了一边倒的战局。 进入植脉阶段暴走的朱鹞确实能撕裂界脉之花的藤蔓,但双拳难敌四手,界脉之花最突出的便是植物的恢复能力,在将他捆成一个粽子后,雁归语调急促地向黑哥道:“你们有谁知道朱鹞的方位吗?让人从那边他唤醒!” 黑哥有点惊讶:“这,喊不醒的吧?” 穿越者们身体转换的弊端便是一边处于苏醒状态,另一边就是雷打不动如同植物人,但雁归又不是真要人去将朱鹞喊醒,而是试探天道那边是否出了什么问题,只要天道没事,就一定会帮忙切断朱鹞与这边世界的联系。 如果天道没有帮忙…… 她眸光微动,那就得另做打算了。 “能叫醒的,有谁能去吗?” “行,朱鹞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都快两个小时了吧,你等等!”黑哥大步离去,过一会他回来后便道,“都安排好了!” 雁归沉默地点点头,界脉之花在她的控制之下层层叠叠将人死死困住,但天命之子就是天命之子,暴走的朱鹞能硬生生将身上纠缠的藤蔓条条崩断,在雁归耐心流逝完准备给他一记穿肚攻击之时,他身上黑气忽然消散,面目上的狰狞缓缓平息,如死物一般睡去。 “还真能叫醒啊?” 黑哥卧槽一声,指挥着人将朱鹞搬走。 哪怕是建立了朱神教的影子哥都没认出这位能力暴走的狠人便是他们信仰的偶像,毕竟在朱鹞击杀陆扉的当日他死了一次,复活过后根本就没看清朱鹞长什么样,这时候朱鹞造成的阵仗又远远不及那时山崩地裂的壮观。 雁归回头看向符青云。 “你还记得刚刚跟我说过什么吗?” 符青云茫然道:“我有说过话吗?” 雁归隐秘地松了口气,不论是附身还是神降,总比符青云便是那个存在的好。她摇了摇头,重新扬起满不在乎的笑容:“没有!” 不远处小灰围着野马王的残骸大呼小叫: 穿成天灾之后 第60节 “思思,这匹马还能治好吗?!” 化为黑泥的小女孩在这种状态声音显得闷闷的:“没关系,我有好好保护它的脑袋……” “干得漂亮,这可是飞马呀!!”小灰乐得直笑,她大手一挥向自己组建的商队成员吩咐道,“你们,去将其他马都套好,等我们的马车都做好了就可以出发了!第一趟路跑熟了咱们就能开始自己的行商了,都动起来!” “好的!大姐头!!!” 一条商队的头领,肯定就是大姐头了! 对这个称呼小灰更是得意自满了! 看到小灰他们,黑哥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侧过头对雁归说道:“对了,这次去送粮食我们也会跟着去,我跟荷叶、还有橘猫都会去,毕竟不能落后于小灰他们啊。如果归离城这边的穿越者出了什么事,就拜托你帮忙处理了,毕竟我们现在都在为你工作嘛……” 雁归一愣,去外面啊……她也想去! 但不行,她的理智告诉她,如此弱小的自己还是不要出去浪了,抓紧尚且安全的时间把等级重新练上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而黑哥拜托她照顾归离城留守的穿越者的事情,确实现在这些人都在为她的天帝事业添砖加瓦,她也不能就当一个甩手掌柜。 “好吧,我知道了。” 她颇觉不爽,但也只能答应了。 …… 她将符青云支开了。 在未见到天道的时候,天道就如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摸不着看不见,就如并不存在一样,哪怕她已经遇见过另一个世界的天道。 另一个世界的天道一直在苟延残喘。 它失去了原本的力量,仅余空洞的权柄。 哪怕是雁归这个人类都能通过一些手段去动摇它、限制它、主导它,它就如英雄迟暮一般,能让人联想到它过去的峥嵘,但此刻的它却早已垂老将死,不再具备对她的威胁。 天道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并不崇高。 但这个世界的天道出现改变了她的想法。 你能想象吗? 哪怕站在你面前的是生死仇敌,你的内心也生不出半点波澜,平静的情绪被锚定在那一刻。当他想挥剑杀你的时候,你也依然心情平静如一潭死水,你平静地看着他挥剑,站在原地不想做任何的反抗或回应。因为你平静的觉得,哪怕被杀与死亡,都不过如此啊…… 这不可怕么? 如果说另一个世界的天道给人感觉就是个弟弟的话,那这个世界的天道表现出的便是对属于自己的世界与特定对象堪称神明级别的掌控力了。在他的面前你连敌对的心思都不可能有,哪怕他想杀你,你也得发自内心地认同。 如此可怕,她都想直呼恐怖如斯了。 幸好天道不能直接介入世界—— 【我差点被他抓住了,雁归……】 果然,在符青云离开之后,另一个世界的天道才敢期期艾艾的出声,天道不能直接介入世界,所有的影响都需要通过媒介来实现。 而符青云,这位最受天道眷顾的天命之子便是此世之天道介入世间的媒介。 雁归皱着眉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朱鹞被发现了,之前的他一直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天道的视野内,所以得以隐藏,但他来到归离城之后,便同时进入了天道的视线之内。通过符青云的眼睛天道看见了他,从而看到了我,好险,我差点就被弄死了……】 天道的声音更加萎靡了,它有气无力道: 【是我估算错误,我本以为他这个世界的天地平衡已被破坏,天道残缺、地脉满溢,他应该没有过多余力来管这些的。我们清理掉一些地脉能量也算是帮了他的忙,所以之前他才会默认你的作为。但现在看来我错得离谱,他不仅有余力,还有十分充足的余力!】 “所以,符青云与天道到底有什么关联?” 雁归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天道沉默一瞬,着实没想到雁归第一反应是先问这个,不论是问它现在的状如何态还是问朱鹞的问题都比问那符青云要好吧,至少它会觉得好受些!不过雁归这人它也知道,就是这个冷酷无情的性子,它早习惯了。 别和雁归较真,憋屈的人肯定不会是她。 【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在降生之前便融入了天道碎片,能够作为附身容器的特殊的天命之子;另一个则本就是天道的化身。但这个世界天道残缺了将近一半,一看就是将大量碎片都塞进了天命之子身体里,大概这个世界现存所有天命之子都是他的附身容器吧……】 天道补充一句:【当然,你除外。】 附身容器啊…… 这个可能总比符青云就是天道本身要好。 不然她还真不敢让符青云呆在身边了。 “好吧,言归正传,接下来怎么办?” 雁归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冷静。 “朱鹞出现在符青云的视线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世界的天道还特意选在我昏迷的时间里对他动手,那群野马现应该也是天道的手笔,不然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但是……” 但是,他对朱鹞动手的时机太过巧合。 正巧卡在自己醒来的时间段。 而且他并没有直接弄死朱鹞这个异世界的天命之子,反而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这个世界的天道对她一向宽容。 这让雁归不得不认为,他本身便不在乎朱鹞的存在,只要朱鹞这个外来的天命之子不介入这个世界的功德之争,他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次的事故不过是天道给予不断介入他的领域的同类一个轻描淡写的警告。 他在警告另一个天道,别太过分。 这里就是他的底线,不容许更进一步。 并且,他完全不把另一个世界的天道放在眼里,他更在意的是雁归这个不同的存在。 不然抹杀朱鹞、吞噬同类不是更简单? 他放过了朱鹞,甚至放了天道一码。 也卖了雁归一个好。 他说雁归是不同的。 但这份不同又是从何而来? 雁归理不清思路,线索太少太残缺了。 但并不影响她联想到更多—— 比如说,其实她并非完全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天道那边,她与天道的种种关联不过是场交易;比如说,依靠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另眼相待,她或许能反复横跳,只要这个世界的天道能继续容忍她,她就能一直稳坐钓鱼台! 待价而沽什么的,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想明白后,她微不可查地抿着笑意道: “要不干脆别让朱鹞过来了?” 天道沉默半晌,语调变得冷漠固执: 【不行,他存在的价值不就是为了挽救世界吗,接下来我不能再介入这个世界了,而他似乎是被放过了?就算不能谋得这方世界的功德,哪怕是做个纯粹的驭灵者都比让他一直留守要好,要不是这次他卡在植脉阶段被钻了空子,我不觉得他会轻易的被抹除掉……】 “是吗?随你吧,反正与我无关。” 朱鹞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雁归并不在乎。 “不过我想先问清楚,你的后手确实只有朱鹞一个吧?别朱鹞被消耗掉了,后面又会蹦出来个什么后手,你想作死别连累我!” 本来雁归只是随口一问。 【……】 但天道又双叒叕沉默了。 “……不是吧?” 这下雁归再也轻松不起来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天道那边因为不知为何的另眼相待还算有点情分,这也是她待价而沽的资本所在。如果这弟中弟天道一直偷偷搞事,硬是将她那点情分给消耗光了,怕是在场的人都得死! “是谁?另外一个天命之子吗?不对,如果是天命之子通过符青云的眼睛天道应该能看出来才对,那出事的就肯定不会只有朱鹞。穿越者里面也没有升级速度能比得上朱鹞的人存在,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 【信号有点不好,再见。】 “我可去你(屏蔽)的!天道?!!” 第66章 出发 雁归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撂挑子不干了。 关键是天道这臭弟弟真的太狗了! 人嫌狗厌那种等级的狗, 总在背后暗搓搓的搞事,人前又是另一张面孔,堪称坑爹的典范, 朱鹞的事东窗事发好不容易混过去了,他又给后面接着埋坑, 现在还就这么跑了! 你有本事搞事, 就别躲着不吭声啊! 我知道你在家!!! 雁归是崩溃的,这段时间她看哪个穿越者都觉得不对劲,都像天道那臭弟弟留下的另一个后手,午夜梦回时, 她都能梦到自己拽着符青云的手向这个世界的天道投诚了, 让那倒霉天道自己单干吧,她要脱离这淌浑水! 但又想姜琳还在对方手里呢。 事情也没发展到最差的地步。 忍一忍,这日子还是能过的…… 这段时间朱鹞一直没有回归,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在穿越者们于网络上的闲谈之中他还活得好好的, 还仗着自己已经迈进了植脉阶段在另一个世界到处搞事,现下他这边的身体被堆在那些如同植物人一样的人堆里, 毕竟他在归离城这边就没有摆在明面上的住所。 还有件事,就是小灰的商队也将出发了。 这群穿越者们还是很能干的,他们砍伐黑山周边深山老林的木材自建马车, 还是按照另一个世界现代化的图纸制造出来的。 有缺少的材料就让影子哥变出来。 是的, 影子哥! 这位朱神教的教主能力在突破了植脉阶段后有了更进一步的变化, 便是不只能同步能量状态, 还能同步实体的材质。 他接触到某个物体便能将自身同步为该材质, 虽然同步过后也会受到相应限制从而无法动弹, 但有人为此提出了一个论点: 如果让影子哥化为某个材质然后切下一部分, 那被切除的那一部分会随着影子哥将状态转换回来而变回人类的肢体吗? 影子哥也是个狠人,说干就干! 经过实验,答案是——不会!! 变成了钢铁的一部分永远成了钢铁。 穿成天灾之后 第61节 变成了金银的一部分也永远都会是金银。 虽然只要是人类就都会有痛觉,但奈何小灰这个商人不当人子,硬是找到一个能令人失去痛觉的穿越者为影子哥止痛,该穿越者本来因能力垃圾难混野队,地脉能力都落后了一大截,但奈何他碰见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他声嘶力竭地高呼:影子哥nb!! 而影子哥也被小灰的股份攻势收买,愿意成为割韭菜的人柱力,自此他切一截再让思思治疗一次堪称永动机,不过因心理问题,他还是没有工厂24小时连轴加班那么厉害的。 一长溜一百多辆木制车身钢铁框架橡胶车轮的马车排成排,摞在归离城的城门口。 看起来无比的壮观。 这世界怕是天命之子这种等级的高层都不敢这么浪费钢铁资源的吧,每匹马车前都有三匹骏马拉车,这些刚抓不久的野马虽然野性难驯,却分外听从野马王的命令。 那匹黑色皮毛背后生长黑色蛇鳞双翼的野马王早被朱鹞这狠人打没了脾气,又被思思这孩子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现在已经成了思思的坐骑,有它用精神能力时刻管束自己的族群,那些野马驯不驯化都无所谓了。 这一次去的人很多,足足六百多人。 仅剩了能力对种田很有帮助的三百多人留在归离城继续种田收割,连不是穿越者的陈平安都得跟着去,本来他不愿意去的,但看不过去的雁归硬是将他撵去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不出去闯荡,难道还想一直窝在家里? 总而言之,离开之时雁归还是被拉来围观现场,据小灰说他们穿越者正式站在这个世界的舞台之上的首秀可不能拉跨掉次,穿着一身乞丐装那就不是天灾军团而成丐帮了。 所以影子哥工厂再度开工! 为穿越者们生产了统一的制服。 正巧,归离城里就有一个能借鉴的春神神像,女性呢就按照春神神像的装束制作,春神那身制服裙装长筒靴的形象简直太经典了! 而男性这边就没办法了,小灰在家里翻了许多书才找出大概是末世之前某间学校的男生制服的图样,将就着用吧,反正与女装那边对比起来不会显得拉跨,这不就够了么…… 还想要什么自行车呢?! 所以穿着身与这个世界的装束格外不同的新制服的荷叶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如果忽略她那一头越渐翠绿的荆棘长发,荷叶简直与春神一模一样!不过所有人在看见她的第一映像肯定会是那头变化成植物的头发,从而忽略了她的长相,虽然雁归是一眼就察觉到了的。 “龟龟,等我们回来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与性子娇气得就像小公主的麻雀不同,荷叶性格更加温柔内敛,但在雁归的事情上却又显得分外固执,就连自诩为龟龟最后亲人的陈平安都不如她有恒心,这一次也是她将雁归带到这里来的,因为她想要龟龟为她送行。 “嗯?嗯!我也会带的……” 落后一步的陈平安眸中晃过一丝懊恼,他能说自己完全没想起要给龟龟带礼物的么? 现在荷叶先说出来了,他也就想起来了。 后面的橘猫哼哼唧唧半天,什么都没说。 但他总是会随大流的,只是随大流而已! 雁归只点头简单的“嗯”了一声。 他们也习惯了雁归的冷淡性子。 至少下了瞭望塔的她现在愿意搭理人了。 荷叶在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雁归,要好好照顾自己,自己走了之后就没人会为她送饭了,不过符青云留驻在这里的时间里可以到他那里去吃饭,天命之子的伙食应该不错。 雁归垂下眼眸,简略回应:“好。” 陈平安本不打算离开的,但龟龟告诉他: 归离城只是一座边境之外的小城市,而这个世界很大,大到超乎他的想象。你不走出去看一看,就永远只是边境小城的天灾之子陈平安,你永远不会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宽、海有多深,就如一只安于现状的井底之蛙。 井底之蛙啊! 这样一词确实刺痛了他。 陈平安不过是个小城出生的普通少年,今生从未读过书认过字,本该自觉聪慧却愚昧地活过这一辈子,但天灾的惨变夺走了他一切的同时,也为他带来了力量与新的可能。 他可以有机会走出是家乡也是囚笼的城市去自己心目中的全世界看一看,也可以跟着商队学做生意、去学习认字、学做一个真正的战士,做以往的自己完全接触不到的事情,踏足原本的自己连想都无法想象的领域。 他承认,自己确实心动了。 尤其是龟龟现如今成为了天命之子,而依然站在深渊边上的他也会因此感到自惭形愧。 曾经他以龟龟的未婚夫自居,但现在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配不上龟龟,他想放弃却又难以放弃,想继续追寻却又希望渺茫。 出去看看吧,他听了龟龟的建议。 或者说,他要暂时离开龟龟仔细想一想。 不论是未来还是自己,都需要他去思考。 或许更多不同的经历能带给他更多把握。 十五岁的少年没有多说什么,没有如荷叶那般就像个老母亲一样事无巨细的叮嘱,只是望向今年才十二岁的女孩,他最重要的人,时间还很长,无需他立刻便做出取舍,他一向保持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认真坚定的神情。 “要等我回来啊,龟龟。” 荷叶皱眉看了他一眼,他权当没看见。 陈平安似乎有了点变化,但雁归觉得这样的改变并不是坏事,至少他已经逐渐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他能将眼睛看向前方、看得更远是件好事,不管他的改变因何而来…… 都不能阻止雁归的冷酷无情。 “哦。” 哪怕是青梅竹马,也只能得这一个字。 “好了,荷叶橘猫快回来,要走了!!” 黑哥站在一辆马车旁挥手大喊道。 前面装满粮食的马车慢慢起步,穿越者们没有车厢可坐只能步行或者想其他办法,比如说另外的骑乘工具,橘猫屁颠屁颠跑回去担当了坐骑一职,荷叶依依不舍地与雁归道别。 陈平安也回到了自己的同伴白杨身边。 离别总是萧瑟的,尤其是秋天。 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雁归只觉得他们吵闹。 等到送走了所有人,马车的背影只剩下扬起的灰尘,她才冷着脸转身回头往城内走去。 才不是对能走出去的他们羡慕嫉妒恨呢。 未来,她也可以走出去,去看这个世界! 他们只是先行了一步。 而且为了这趟远行她还专门肝出了虚拟网络上的截图功能和录像功能,她也可以在家里看现场直播,所以无所谓…… 都说无所谓了! 说好要守在她身边的符青云之前只是站在略后的位置观望她与朋友之间的交谈,在雁归开始往回走后,他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雁归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忽然道: “我真的会去蹭饭的。” 符青云一愣,失笑道: “好,那想好今天想吃什么了吗?” “还可以点餐啊!” 雁归这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当然,我会让符陵做一张菜谱出来。” 符青云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事有没有做的必要,他只在乎能不能哄难以讨好的小姑娘高兴起来,他含笑道:“不过现在似乎不是回城的时候,能陪我再去一趟稻田吗?作为交换,等到了饭点我可以为你介绍此世的美食哦。” 雁归想都不用想,终于有了点笑的表情。 “成交!” 作者有话说: 纯粹的过度章,后面开始这篇章的收尾了。 第67章 真香 怎么说呢, 雁归本来想拒绝的。 但奈何符青云给得太多了。 一句真香奉上! 自从符青云在她的归离城安家,她就像被饲养了一样每天过着令人沉迷的神仙日子,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提供, 生活美满使人腐败。她的新家坐落在归离城的地下洞窟内,因为在这里面才有勉强能配得上符青云殿下的住所。 嗯, 这是那位神秘仆人符陵亲口所说。 地下洞窟的入口铺设了一条长长的青石阶梯, 内里深入地下却并不显得阴暗,因为上空裸露的岩山开凿了一片鬼斧神工的天窗,这绝非是人力能抵达的界限,只有大自然本身才能孕育出这道天穹般的奇景, 不论是白日还是黑夜, 阳光与月色总是悬挂在天窗的中央。 这座城市过去的高层因惧怕天灾而龟缩在这片地下界域之中,所以不论是建筑还是各种陈设的精美都远远不是外面那半座暴露在外的城池能比拟的。雁归曾在网络上看见有许多穿越者原本打算就住在这里面了,但或许是春神的影响,他们住不了多久就总想去神像前拜一拜, 这种精神上的潜移默化令人不寒而栗。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在这里面久留了。 雁归于此事询问过似乎什么都知道的符青云, 他当时的回答是:“春神毕竟是北域供奉了多年的神明,属于春神的信仰功德大概比现存人类能够汇集所有的功德还要多上数倍。功德虽然虚无缥缈, 但也算是精神能量的一种,所有春神的信仰都来自虔诚的信徒,所以春神的功德能够影响他人信奉春神也合情合理。” “那我们住在这里安全吗……” 雁归心有疑虑, 符青云却摇头笑道: “我们可是天命之子啊, 这种程度的影响并不能玷污我们的灵魂, 就算是你的穿越者们只要地脉之力到了散叶阶段, 也能摆脱信仰功德对人类的影响, 放心吧, 龟龟。” 但你的仆人和护卫, 他们…… 好吧,在观察了那些黑袍人好几天都没受到任何影响之后,雁归就知道这群人是名副其实的强者,能力保底散叶阶段,有这样的驭灵者护卫队符青云的安全绝对是有保障的。 换句话说,她的安全也挺有保障的! 地下洞窟内最大的建筑是曾经这座城的城主居住的城主府,足足三层亭阁琳琅的建筑虽然积了二十几年的灰,也依旧华美壮观,内里陈设重新安置上,将过去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之后,这里便成了符青云与雁归新的住所。 三楼向阳的屋内,雁归穿着以往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拥有的漂亮衣裳,照着与另一个世界的古代器物仿佛、泛着黄不太清晰的铜镜,她左看右看,喃喃道:“好像长胖了……点?” 镜中原本面色苍白、因营养不良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白皙无暇的皮肤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她一头长发原本留着能够遮挡双眸异常的刘海,但过去这么久,那刘海的长度也超过了双眸,便干脆用发带编织在脑后,终于露出那双漆黑无光、却如黑夜般美丽的眼眸。 十二岁的女孩因身体原因比同龄人要矮小一截,但或许是营养又补上了,这段时间她的变化很大,几乎一天一个样。作为天命之子的她本就是这个世界得天独厚的宠儿,她的面容张开了些,原本瘦弱之时都能看出钟灵毓秀的气质,现在更是初显如晨曦朝露般的风华。 就是…… 她揪了揪脸上的肉,腮帮慢慢鼓起来了。 这段时间的伙食太好了,长胖、不…… 穿成天灾之后 第62节 气色变好也是正常的,并不是胖了! 就像自我催眠一样。 她觉得自己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嗯,没长胖!” 她自信地向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出门,外面秋日的暖阳高照,不见符青云的人影,她也习以为常,一楼唯一被允许出现在屋里的是护卫队中的大厨,身披黑袍的女人有一手好厨艺与家政手艺,雁归坐在桌前晃着双腿名为符芝的厨子就会为她端上早餐。 不,是早餐还是午餐呢……? 大厨符芝有一张经历过风霜几近衰老却依然留有秀美韵味的脸,她于护卫队中的地位非同寻常,以至于她敢在上餐过后用严肃劝诫的语气对雁归道:“雁归殿下,以后可以不要这么晚才起床吗?作息不良对身体不好……” 雁归动作一顿,缓缓看向她。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什么的。 哪怕是看在符青云的面子上,也不能和这位似乎曾经是九弦帝的亲卫多加计较啊,这样想着的她慢慢收敛自己的轻松之意,变得面无表情,又忽而扬起一抹笑意,却不及眼底。 “嗯嗯,你说得对。但你知道为什么有人能活得长如青松,有人却英年早逝吗?” 说是莫名其妙的问句,却意有所指。 不管她有何反应,雁归自顾自地继续道: “因为活得久的人从来不管闲事!” 给符青云一个面子?呵呵,他会搭理你这个要不是有一手好厨艺平日里连面都不允许露的女人?为她好,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雁归只看到了符芝这女人对她的不以为然。 或许仗着她曾是符九弦的亲卫,曾伺候过一位天帝陛下,除了符家出身的天命之子,其他的天命之子在她眼里都不过如此,她看雁归就像是看一个普通的、不懂事的、没有自我规划能力的小女孩。也是,之前在符青云接近她的时候亲卫队们从不允许靠近,大概他们还不知道雁归这十二岁小孩子的性格如何吧。 真以为她只是个好摆弄的小孩啊? “你!!!” 符芝愕然过后的恼怒不出她所料,在生怒与忍气吞声之间这女人总得选一个的。但她的情绪是不是太过了点?哪怕只是明面上敷衍的恭敬,她也得在天命之子面前做出来啊。 “闭上嘴,我不想听!” 雁归冷冷打断她,她发现符芝浑身都在打着颤,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向她这位天命之子暴起一般,难道这句话戳中了她的痛处? 因管了别人闲事而英年早逝的…… 难不成是符九弦? 符九弦是怎么死的?确实是英年早逝。 如果说他要管什么闲事的话,那就肯定是十日的闲事了。他想对付十日,然后被这个从历史记载之前的久远年代流传下来的组织给弄死了,大约是死于刺杀或者毒杀,一位得天所授的天帝陛下总不会莫名其妙的暴毙。 瞬间联想到这些的雁归也没了给符芝这自以为是的女人一个教训的心思,她慢条斯理将早、不,将午餐吃掉,也不在乎符芝现在的心情如何,她没刺上一句‘既然符九弦陛下死于多管闲事,那没有保护好他的你为什么没有跟着去死?’这样的诛心之言就算好的了。 “等符青云回来告诉他,我去隔壁春神的神社了,让他来找我。”她直称符青云的名字这一行为似乎更惹得这个女人不满了,等符青云过来了还是让他将人换了吧,哪怕继任者厨艺没这么好呢,至少也没被毒杀的风险。 她踢踢踏踏着雪兔毛的新鞋出了门,春神的神像伫立在地下洞窟内唯一居高临下的岩山上,通过朱红色的鸟居沿着青石阶梯往上攀沿近百步,两侧裸露的岩层上越靠近神像便越生长着反季节的各色繁花,也不知道这些繁花是如何扎根没有泥土的岩层中的,如果除去春神的影响,或许穿越者们会更愿意住在这里。 于藤蔓与百花簇拥的中央,依然生机勃勃冒出枝丫的圆形高台上,穿着另一个世界服饰还配着枪的春神仁慈温柔向每一位前来觐见的信徒微笑,或许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不清楚那把枪的含义吧,反正在雁归看来,这座女神像与那什么‘南无加特林菩萨’差不多。 她跃上高台,靠近春神的神像。 她来到此地,是为了修炼。 她是天命之子,与只能运用地脉之力的驭灵者和天灾之子不同,属于天命之子的能量体系名为功德,民心所向便能孕育出功德,而功德除了能强化天命能力之外,更能使用在地脉能力上面。在地脉隘口修炼一天能顶三枚地脉之种,而春神神像内囤积的信仰功德消化速度却是远远超过了地脉隘口的产出速度! 她能吸收春神的信仰功德而不被春神的信仰所污染,那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只要她每次提取的信仰功德不超过限制,她就能无限汲取升级经验以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成长起来,驭灵者的天才能一日萌芽五月植脉三年散叶十年蕴株,能不能孕育出硕果还得靠奇遇。 而她,第三日—— 便正式跨入了植脉阶段! 哪怕是散叶对她来说也是近在咫尺! 在贴近了春神神像之后雁归便开始了今日的修炼,在黑焰属于隐藏手段的情况下她选择先将界脉之花推入到能够自保的阶段再说,也就是蕴株。完全属于她的界脉之花显现方式并不如春神的界脉之花那般,无数嫩绿的藤蔓从地下生长而出,形成一片茂密的‘森林’。 她的界脉之花没有长刺,或者说地脉能力每过一个阶段都会按照主人的能力倾向而发生转变,原本的界脉之花主体更偏向惊人的恢复能力,而雁归却更看重幻觉方面的控制。 所以繁花更加美丽。 甜蜜花香越渐浓重。 引得人不知不觉间陷入梦中幻境。 第68章 等待 她的黑焰本就是顶级的攻击偏向能力, 所以界脉之花最好往辅助控制的方向转变,反正就算是原本的界脉之花对攻击方面也没什么特长,于藤蔓森林与致幻的甜美花香、还有春神的神社自带的四季百花之景中, 雁归一边汲取神像中的信仰功德,一边打开网络摸鱼。 等等, 职责以内的事, 怎么能说摸鱼呢! 什么职责?当然是论坛管理员的兼职了! 这是小灰他们第一次出门闯荡世界,本来运送粮食从最近的城市来回往返再辐射至周边更远的城市是最优选,但他们还是决定一次性将世界各地商路打通,比起那目的地为新城的旧丝绸之路, 这才称得上真正的丝绸之路! 从归离城启程。 至九弦洲与北域的交界处龙门峡为终点! 一个月的行程已经够他们走过六、七座城市了, 网上的直播视频截图不断—— 九弦洲风景美不胜收。 不论是途径枫林道那一片秋日里如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枫林;还是名为落日城的城市后方如星河坠落的落日大瀑布;新月谷从正中央抬头仰望两侧裂谷的景色,视野内呈现出一轮完美的残月之相;枳城色泽亮丽、配色大胆如妖精之城般的城市造景也显得别出心裁。 看得雁归羡慕不已,她也想去! 一路上那些原住民肯定是敌视至少有一半人都拥有非人特征的穿越者们的,还亲切地为他们取了个天灾军团的称号, 因为穿越者们真的会在被冒犯的时候打人、甚至杀人的。 当然了, 因律法的约束,穿越者们就算真杀人, 也是杀该杀的罪人,普通口头上的冒犯最多打一顿,手头上的冒犯就打断腿! 天灾军团名副其实! 原住民们不喜欢他们。 他们也不喜欢这些愚昧无知的土著。 在交付粮食的时候, 甚至还会刻意为难些许, 比如说非得让人家执政官召集全城的人汇集在广场上, 让他们大声颂念出自己对雁归殿下的感恩之情, 不然就别想要粮食了。 想抢?你确定想从六百多个天灾之子手里抢粮食?你怕不是酒喝多了在说梦话呢…… 还是嫌自己活得太久想浪一把? 对此雁归表示喜闻乐见, 看都看笑了。 总而言之, 拿了粮食的人都得承她的情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功德, 哪怕是将她的名号与符青云一同称颂。或许会有人阳奉阴违,但等雁归腾出手,她就会收拢一批人作为自己安插在各地的间谍暗子,为她提供各种情报。 当然也包括监视那些拿了她好处的人私底下的作为,如果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那不好意思,就请滚回去吃自己吧! 雁归笑嘻嘻地翻看他们留下的足迹。 不论是城里与那些原住民的交锋或者说单方面打压、还是人烟稀少的山林间那些不知来路的亡命之徒、其中甚至有驭灵者小队想要拦路抢劫,虽然送上门的傻子只有一队,但也是不错的看点! 符青云估计的不错。在穿越者们天灾军团的名号与他们运送着今年粮食的情报逐渐传开之后,来自各方的袭击瞬间翻了几倍! 幕后肯定有人故意针对。 但奈何不论什么样的敌人对上了足足六百多名天灾之子,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在近半个多月频繁的死士袭击之后,那幕后之人也逐渐消停了下来,因为那时候随着商队不可阻挡的前进,这只强悍天灾军团的主人并不是符家之人、更不是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符家之主符青云,而是名为雁归的一名不见经传的天命之子的情报也流传开来。 他们也就暂且偃旗息鼓了。 接下来的重点便不再是天灾军团与那队刺猬一样扎手的粮食车队了,反正运送粮食的商队年年都有,名为雁归的神秘天命之子的情报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雁归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一些组织势力跑过来打探消息了。 但她在界脉之花的结界里啊。 有本事就进来找她呀,呵呵! 之后穿越者们的分享足迹倒是少了些。 雁归翻到最后,她看见一句突兀的言语: “要不要请假?” 她眨了眨眼,往上看,前面一句是: “要动手了吗,但那些靠近核心区的居民该怎么办?他们是天生的人质,总不能放任不管吧!说实话,我的家人与我就居住在核心区的边缘,如果没有确切可行的方案,我不会答应让你们放手一搏的。抱歉,同胞们。” 留言者名为洛河。 这确实是个问题。 雁归也知道他们正计划着清理那个世界重归黎明前的最后残渣,那些因心中滋生出的绝望疯狂而自甘堕落、不断对仅剩的同胞加以残害的怪物,那些家伙已经称不上是人了。 这世上谁又不绝望呢? 绝望不是让他们胡作非为的借口。 也不是让他们乞饶脱罪的突破口! 他们该死。 如果这些穿越者找不到其他办法,帮上一把也未曾不可,这样想着的雁归忽然开口道: “你应该能看到吧,帮他们一把如何?” 没人回应,神社内空旷静谧,只有些许风声来回游荡,雁归也知道天道不敢吱声,不论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对它的警告还是它对雁归的心虚之情,都让它只敢悄悄咪咪听着。 雁归冷哼一声,道:“那些家伙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现在你的世界应该已经从摇摇欲坠几近崩溃的边缘脱离了吧?你也不需要人类的存在来拖延世界毁灭的速度了,我也不是让你亲自出手,只是需要你护住那些无辜之人,这与你想留存更多人类火种的想法并不冲突。” “给我这个面子,之前的我就不追究了。” “听见了吗,同意吗?同意就吱一声……” 【吱。】 雁归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原本和机械无异的天道变化可真大。 学习能力也恐怖如斯,都学会搞怪了。 既然和天道达成共识,她便在论坛发言。 管理员雁归:“放心去做,已和天道达成共识,那些无辜之人不会受到战局的影响。不过请速战速决,这边的事物也不能出纰漏,运送粮食的队伍至少得留有一半人作为看守,别全跑过去打仗却把粮食给弄丢了,而归离城这边的人,我会帮你们请假三天,加油吧。” 原本气氛紧张的论坛瞬间爆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63节 “我去,这真的是雁归?这次竟当人了!” 擦……雁归一噎,都想当场反悔不干了。 “只要没后顾之忧,咱们可以直接横推!” “不过要记住那个世界咱们或许不能复活啊,别浪都稳扎稳打,我们不可能输的。” “祛除黑暗之战么……” “楼上你的发言好中二,但zz正确!” 小灰:“多谢,这边我们也不会放松的,我和黑哥已经商量好了,之后我们会分成两班轮换守队,我跟黑哥各带一队,暂且将商队停在枳城这边,等一切结束之后再重新启程!” 让小灰这只傲娇的黑猫对她道一声谢可不容易,这可能是小灰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道谢了,值得纪念!雁归手快地截了张图。 黑哥:“感谢龟龟,也感谢天道的帮助。既然天道与世界都站在我们这一边,就代表我们的抉择完全正确,无需质疑、无需犹豫。这个世界在重归黎明之前需要割除最后的腐肉,我们与世界都需要一场完美的新生,在座所有人都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愿我们重获新生!” 雁归看了许久,才轻声嘟囔道: “黑哥肯定写了很久的发言稿。” 对穿越者来说,这则箴言应当深入人心。 黎明将至,重获新生! 说得人热血沸腾,她都想去凑热闹了。 “怎么想这份救世主荣誉都有我的一份!” “感谢帮助,雁归,我欠你一个人情。” 耳畔突然响起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是符青云特有的韵调,雁归侧过头望去,顺手关掉了虚拟网络的界面,在界面关闭的刹那,她的眼眸堪堪扫过最后一行留言之人的名字。 洛河。 这个人,她似乎没有任何映像。 雁归没有多想,穿越者中她没有映像的人可太多了,符青云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他撩开从岩石表面生长而出看似纤细柔软的翠绿藤蔓走了进来,一袭青衣沾上了浓郁得持久不散的花香,雁归不见外地向他招手,他便轻笑一声走了过来,于她的身旁席地而坐。 “今天怎么不等我回去?” 以往雁归都是呆在屋里等符青云回来才一起到神社这边来的,但今日她看不惯符芝那个失了尊卑的女人,就自己先跑过来了。她哼了一声,只道:“你的亲卫里还有其他厨师吗,能把现在这个换掉吗,我不喜欢她。” “那就换掉好了。” 符青云并未问询什么,含着温柔纵容的笑意语调淡淡的就应下了,他想知道符芝如何惹得龟龟不高兴了,完全不需要在这时候去质问龟龟,只需事后让符陵去管教做错了事的符芝就够了。是的,他认为是符芝做错了事。 那不论如何,就只能是她做错了事。 “嗯!” 雁归笑中透着点小得意,她就知道符青云不可能对符芝有所宽容,哪怕是收养了他的父亲符九弦、曾经的九弦帝,或许在符青云心目中都没占多大的比例,不同的只有她。 虽然她依旧不知符青云对她的另眼相看从何而来,却并不耽误她享受这份特殊待遇带来的好处,反正不论事实真相如何,哪怕符青云另有所图,但给了她的好处她早就用了。 就算最后翻脸,吃亏的也不是她! “还有,我想为现在城里的穿越者们请三天假,他们需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好。” 符青云点头看她,这只是件小事。 雁归这就心满意足了,更觉得符青云看起来顺眼无比,讨人厌的符芝被换下去了,后面来的人应该会被警告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她睡个懒觉怎么了? 在这个世界十二多年她都没过什么轻松日子,她享受几天生活碍着你什么事了?! 她能不知道睡懒觉对身体不好吗。 但她不在乎好吗! 你个喋喋不休的…… 好的,跑错片场了,重来—— 还有最后一件在意的事情。 她在等待一个完美的结局。 她在等待胜利的号角响起。 那代表了另一个世界的黑暗终将过去、黎明终于到来,整个世界都将重获新生! 她等待这样一个必将到来的结局。 第69章 黎明(一) 枳城, 运送粮食的商队停落至此。 不远处的圆形广场周围种满了一种名为灵灯草、夜晚能发出幽幽荧光的植物,这种生得像盏小灯笼的植物在枳城到处都是,也是因为它们的存在, 枳城才会拢上一层梦幻如童话的色泽。而枳城的建筑大多都是圆滚滚的,就像一朵朵胖蘑菇, 这个世界没有童话这一称, 但在穿越者们眼里,枳城便是童话之城了。 枳城的居民被召集于广场上,无可奈何地高声颂念起雁归殿下的名号来,一旁的执政官面色铁青, 但面对虎视眈眈近日来威名远播的天灾军团, 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谁让这些可恶的天灾之子竟带着符青云殿下的印信呢。 以洪亮的口号声为背景,坐在生有双翼飞马背上的女人有着黑色的猫耳与两截猫尾,小灰揽着性格内向的小女孩, 她细细嘱咐道:“今晚记得不要乱跑, 我们会过来接你的,c城的感恩孤儿院对吧?本来不该带你这种年纪的孩子上战场的, 但我们只有你一个治疗……” “没关系的,姐姐,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孤儿院出身的孩子一向懂事, 思思向她露出一个小太阳般略带羞怯的微笑, 小灰叹了口气, 便道:“那就回去吧, 趁这边的天刚亮, 那边也已经入夜了。我们待会见, 思思。” 思思点了点头, 乖巧应道: “嗯,我会等姐姐来接我的。” 小灰看向黑哥:“那这边就先拜托你了。” 黑哥郑重地道:“放心吧,这边有我。” 后面三百多人穿越者已经准备就绪。 这第一次突袭肯定得选能力更强、更能抗压的人选,所以不论是橘猫还是荷叶都在入选名单上面。要不是黑哥是除小灰外的另一个主事,需要在战时管理好这边的后勤,他不放心两个小孩上前线,自己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但是,我不知道路啊……” 荷叶显得有些苦恼,她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清楚,橘猫抖动耳尖从风声中听清了她的呢喃,荷叶的处境他也知道,她是一个父母双亡孤独生活在一座废弃旧城的女孩,她从小被动成为了那座城市最后的守望者,虽然她并不明白守望者是什么,她只是沿着过去父母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的足迹游荡了一遍又一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追寻记忆中的余温。 “你就呆在原地,等我来找你吧!” 橘猫用暖烘烘下巴上的绒毛蹭了蹭她伸来的手心,贴心地道:“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所在的城市曾经名为海城,对吧?我专门看过地图了,海城离我所在的营养液工厂不算太远,正好顺路。而且我现在也不需要蛰伏了,在走之前先把那些家伙打一顿好了,因为要打人可能速度可能会慢上一点……不过最多一天!” 其实他所在的营养液加工厂离旧海城有十万八千里远,但如果连他都不管荷叶了,那荷叶一个连路都找不到的小姑娘又该怎么办?反正他速度快、耐力强,赶一赶应该能赶上。 荷叶终于眉眼舒展,安心下来。 “好,我等你。” 为了这次行动,他们还专门在枳城租了几间屋子用于安放身体,而其他人便留守在这几间屋子门前、商队马车上面以作警戒。矮矮的蘑菇屋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人体,然后从外面将门关上,看得路过的原住民一个哆嗦,表情逐渐惊恐,双腿打颤,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看什么看?还不去喊口号?!” 这路人缩着脖子一溜烟就跑进了广场上的人群里,生怕自己被抓了典型,黑哥一脸严肃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每一个外人、每一处容易被忽略的阴暗处,希望小灰他们行动顺利吧,现在他也只能呆在后方暗自为他们祈祷了。 …… “来了?” 朱鹞头也不回忽然问了一声。 “来了……” 无法被看见的少女轻声应道。 这座地理位置偏僻的废弃城市除了刚来此地的他们两人以外,似乎空无一人,谁也想不到这个世界最后还在运行之中的监控系统便隐藏在这座不起眼的城市之下吧。朱鹞从布满灰尘的集装箱上跃下,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埃,直起身,看向少女应该存在的方位,道: “那就带路吧,趁着天黑早点解决。” “好。” 少女从男人的身后拥抱住他。 灰白无声的世界将两人身影瞬间吞噬。 朱鹞警觉地左右看了看,这样的视野就如沉落在死亡的世界里,令他忽想起了一些令人不适的回忆。他拍了拍琉璃环在他脖颈上轻飘飘毫无重量的手臂,沉声道: “指路,然后抓紧……” 琉璃伸出手指,沉默地指往一个方向。 确认目标的男人便如矫健猎豹奔行而去! 他的速度很快—— 快到于灰白的世界也能掠出灰白的残影! 琉璃挂在他脖子上轻飘飘地往后浮起,就像一个被带飞的气球,他每跨越出一步就会顺势在地面践踏起一片凹陷,掀起一阵肆虐的狂风,足以见得他的身体素质有多恐怖! 在琉璃的指引下,朱鹞顺利进入到城市的地下区域,不论是墙壁还是地面都如同烟尘般的幻影,哪怕是直直冲撞上去都如从略显粘稠的雾中穿行而过。这种感觉很奇特,却又无可阻挡,所以他们能走出一条最近的直线。 所有途径过的工作人员都被朱鹞随手一拳放倒,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一分钟,他便清理掉了这片地下区域中的所有人类。对朱鹞来说这一过程连热身都算不上,要不是他不知道具体路线,而这里的设施很重要不能直接粗暴破的坏掉,他一个人就能解决这里的麻烦。 普通人与驭灵者的差距如有天壤之别。 最后,他坐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抬头注视巨大的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每个现在还留存了人类的城市都至少保存着上百道仍在运行的监控,而另一旁独立出来的一面特殊屏幕上显现出夜晚核心区混乱的风景。 他们在正式行动之前,有两个地方是必须得提前拿下的,一个是这里—— 能够监控所有城市最新动向的监控室! 另一个,则是隐藏在山脉中的军工厂! “行了,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了,记得把大门关好,不要让敌人闯进来了。你也不适合出现在正面的战场上,到这里就足够了。” 望着核心区的监控画面,朱鹞眸光暗沉声音略哑,蕴着血腥味,他并不准备留下来,比起留守在安全的监控室里,他更想上前线亲自感受那些怪物们的血和肉,看看他们的血是否是黑色的,他们的肉是否是早已腐臭? 但走之前,他还有最后一点疑虑。 “军工厂那边我来不及赶过去,你们找的那个人……洛河,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琉璃回道:“小灰说,用人不疑……” 穿成天灾之后 第64节 朱鹞皱着眉点头承认道:“是啊,也只有他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控制住一整个军工厂了。要是让人反应过来直接将军工厂炸掉、按下核弹的发射按钮,那才是全完了!哪怕是我,都不敢保证能顺利拿下军工厂,只有他……” 但是,也只有他—— 是在这场行动的召集之下突然蹦出来的。 洛河从未出现在穿越者的群体之中。 没人认识他是谁。 他也没有在虚拟网络上发表过任何言论。 要不是这场终将会掀起的战役于网上发布了召集贴,或许他依然会隐藏在无人得知的角落里,自顾自地演绎自己的荒野求生吧。洛河第一次发言便是说明了自己的能力并愿意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奋斗,但他也有前提条件—— 便是要一个能够保护好他家人与临近核心区那些无辜之人性命的、准确可行的方案。 如果不能保证他的家人生命安全,或许他这样的人物会临时反水也说不定。 而这个问题已经被雁归与天道解决了,所以他愿意为人类而战,洛河的愿意和普通穿越者的愿意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因为他的能力与那匹长着翅膀的飞马相似——同为精神控制! 但他的精神控制对人类来说堪称无解。 至少小灰他们试过。 哪怕是植脉阶段的驭灵者都毫无抵抗能力的精神控制堪称bug,所以神秘的洛河也是去解决危险重重的军工厂的最佳人选。 哪怕是朱鹞都有一定几率坏事。 但洛河却敢立下军令状! 普通的驭灵者真的有可能拥有这般bug一样的能力吗?朱鹞想问他这个问题,但他又想起了自己。他自己不就是远远超越了普通穿越者的‘异常’吗,他和洛河大哥别说二哥了。 一个是纯粹的力量; 一个是绝对的精神! 怎么看都微妙的有点对应感…… 如心有所感般,朱鹞忽然瞄见了一个布满雪花点看起来快要报废的监控画面,也有可能是那边的信号不稳,措不及防地他与监控的另一端,有着一头微卷黑发的少年对上视线。 这位少年气质阴郁,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双腿不便。他的背后几十人排成排,就如同他的手下,朱鹞注意到了他,同一时刻似乎少年也感应到了自己被注视,他昂起头露出一张如久病中苍白却好看的脸,缓缓微笑起来。 “任务完成。” 这监控是没有声音的。 但朱鹞分明看清少年冲着监控摄像头无声吐露的言语,毫无疑问——他就是洛河。 第70章 黎明(二) “在一切开始之前, 放一场烟花吧。” 有着一头微卷柔软黑发的少年对身后的人说道,他的声音略显阴郁,带着长久熏陶才能染上的书卷气, 被他控制的几十个工作人员便依照他的命令开始工作,导弹准备就绪, 虽然不能使用核弹这种毁灭性武器, 但剩余三发普通导弹应该也能毁掉一半核心区的吧。 “目标,核心区正中央——城主府。” 冰冷机械的键盘敲击声中,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洛河挥挥手让人去接, 话筒里传来愤怒的吼叫声:“你们疯啦?!谁让你们开启导弹发射系统的?陈知行你想做什么!是想上军事法庭吗?!我命令你们撤销发射指令——” “真吵, 关掉。” “是。” 一脸木然的军工厂长陈知行挂断了电话。 空间重归于寂静,系统仍在运行当中,原来发射导弹核心区那边也能接收到信息啊,不过他们只能接收, 无法插手。洛河毫无波澜地于铺了毛毯失去知觉的双腿上轻点指尖, 直到激烈敲击键盘的人停下手指,麻木地道: “接下来需要厂长亲自确认发射。” 洛河再度挥手:“去按下发射按钮。” 陈知行走上前用指纹打开了发射按钮的罩子, 再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密码,最后在按钮亮起红光之后毫不犹豫地按下!洛河的控制堪称bug,无解的地方在于, 被他控制的人依然有自我行动能力与思维, 但他们意识不到自己被人控制, 只以为自己真是主人的奴隶。 第一枚导弹发射震动了这一片山体。 于山脉晃动中, 洛河让人推他到窗边, 他面无表情, 阴郁漠然地望着窗外喷射的熊熊火光照亮了昏暗地下界域的全局。复杂的钢铁支架中银白的导弹开始往上腾升, 然后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冲入那长夜漫漫的浩瀚星空里! 于其他人看来,应该像颗流星吧? 流星划落天际,有还未入睡的孩子指着那颗流星兴奋地大喊:“妈妈妈妈,有流星!” 孩子的妈妈同样看见了,她惊奇道: “真的哎!而且持续好久,要许愿吗?” 小孩狠狠的点头,他闭上眼虔诚的许愿。 “嗯,希望能有别的口味的营养液……” 他的妈妈昂着头,忽然觉得不对劲。 “好像……越来越大了?” 于视野中划过天际的璀璨流星光芒越来越闪亮,体积看起来也越来越大,轻微的轰鸣声从无到有只经过了十多秒。他的妈妈慢慢张大嘴,面上逐渐弥漫起恐惧与绝望的表情,小孩却还闭着眼睛,继续数着他庞大的愿望: “再也不想吃黑饼了,想吃网上记载的那些好多好多好吃的!想看见花草树木,想养一只小兔子,没有小兔子活的蟑螂也行,昨天学校程诺用瓶子带来一只蟑螂可羡慕死我了,活蹦乱跳的虽然好丑,但我也想要……” 总感觉好亮啊,妈妈开灯了吗?不是说晚上八点过后就不允许照明吗?小孩发散性思维地想到,在他下意识想睁开眼的瞬间,他的妈妈忽然拥抱住他,用有点哽咽的声音道: “不要睁眼,不要睁开,笑笑乖……” 名叫笑笑的小男孩忽然听见好多好多人在尖叫,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也有听着就不舒服的哭喊声,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啊,大人叫他不要睁眼他肯定是不会听的,但妈妈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将他的脑袋死死捂在自己的腹部。 好吧,这样一来就算睁眼也看不到啦! 他难耐地道:“妈妈,难受。” 眼中漫起的白光也越来越明亮了。 刺眼,让他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 他听见妈妈在哭…… 一道发射便势不可挡的导弹划过深夜的天际、划过人类因注视到它的存在而陷入恐慌的城市,它的目的地是那深夜之中唯一灯火通明的人类最后国度的核心区,在人类措不及防的时刻,他与核心区最高的建筑正面相撞! “该死的,陈知行疯了!他这是被那些自认为是救世主的家伙收买了吗?!早知道……” 核心区、或者说整个人类国度的城主捏着话筒重重地一拳捶在桌上,此刻他还能为自己的电话被挂掉而愤怒,还能继续拨通他的电话试图联系其他人阻止一群疯子的造反,但在几分钟之后,天光泛起如黎明之时、朝阳微露的光芒,他侧头一看,手中电话无力滑落。 “完、完了……” 这样无力述道的核心区居民不在少数。 “他们不在乎那些平民的命了吗……?” 这些充满绝望与不可置信的惊疑,直到死去他们都未必能明白吧。他们在孤军奋战,连这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们,他们不明白什么是世界、什么是天道,他们只以为自己就是天。 但显然他们做不到与整个世界掰手腕。 净化一切污秽的光终将落下…… 洛河微微上闭眼,侧耳倾听导弹爆炸的声音,忽然道:“明明我之前那样求你,你都不愿意搭上一把手,而这一次雁归仅仅只是说上一声,你就忙不迭地赶上去了。我觉得我的待遇完全比不上他们,能申请升职加薪吗?” 【不能。】 天道的声音到这里恢复了冷酷的机械感。 洛河也不生气,他面无表情叹了一句: “明明在刀尖上跳舞的是我啊。” 【我延续了你的命,就是最大的恩典。】 天道在雁归那里学会了唯唯诺诺,但在身体带病、双腿残疾的洛河这里就属于重拳出击了。洛河曾在病床上辗转缠绵,拖累了父母和两个妹妹,现在他的身体因天道的眷顾已经开始好转,曾徘徊在死亡线上的他非常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同样也对天道心怀感激,虽然天道的冷酷对不起他的付出。 他的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只余一片因病痛而升起的阴郁与淡然。 “算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行了。” 洛河自言自语道:“这几日也回不去了,等下用这里的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吧,导弹炸了之后电话还能接通吗……应该不行吧。” “还是看烟花吧……” 这场盛大的烟花他期待了好久。 也该绚烂绽放了。 “接下来第二枚,对准明珠塔——” 第一枚导弹爆炸直接将核心区正面撞上的区域轰炸出巨大的坑洞,猛烈的风浪与高温化为直通天际的灰黑□□往周边扩散,形成一朵典型的蘑菇云,内里火光反应依然在闪烁。 核心区可谓是伤亡惨重! 但在蘑菇云的一边扩散到核心区以外的普通居民所在的城市之时,一道突兀显现的边界抵挡住了所有袭来的伤害,包括会刺伤人眼的光污染。那些呆呆直视了导弹爆炸全过程的人类双眼被白茫茫一片覆盖,但因天道插手了的缘故,他们最多会瞎个几分钟的时间。 仅此而已,连根毫毛都没掉。 灾难来临之时被妈妈以脆弱的身躯护在怀里的男孩动了动,忍不住扭动身子用手抓了抓忽然有点热的屁股,他就着抓了屁股的手胡乱摸上妈妈的脸,带着恶作剧般的大笑,却擦掉妈妈流出的泪水,他笑嘻嘻地催促道: “快放开我啦妈妈,好热啊!” 窗外如白昼的耀眼光芒已经消失。 就真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 是熊熊燃烧照亮了半边天际的火光! 男孩的妈妈难忍惊恐的慢慢睁开双眼,以为自己和孩子死在了导弹之下,但入目的环境还是自己的家中。她下意识往窗外一看,滔天火焰与云浪仿佛近在咫尺,却被一道完美的圆弧挡在外面,核心区里火光一片,而外面依旧平安祥和,最多环境温度上升了几度。 她不由喃喃:“这是……” 她的孩子抢先道:“这是什么啊,好神奇!” “……神迹啊!” 她再度热泪盈眶。 这次却是因为看见了希望、与那道光。 “妈妈,我的愿望会实现吗?” 小孩不懂发生了什么,只天真地追问自己心心念念的愿望,他的妈妈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会的,会的,我们已经看到光啦……” 穿成天灾之后 第65节 男孩懵懵懂懂地道:“什么光?” “来自黎明的……光。” …… “这人好疯啊……” 监控室内的朱鹞情不自禁的说道。 正准备撤离的他从监控里看到了这场来自右方的恐怖袭击,现在监控界面里有大半都损坏了,只有少部分偏僻城市的监控闪起了雪花点,虽然他自己疯起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都是疯子,大家就大哥别说二哥了。 琉璃没有回应他。 这是她第一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在这样的爆炸之中,她的父亲肯定会死,而且是死无全尸。少女不知道自己该摆一个怎样的表情来。悲痛、遗憾、迷茫……? 还是释然? 果然得选最后一个。 对父亲的死她早有预料,不论是作为城主还是作为怪物的头领他都非死不可,琉璃只是觉得有点茫然无措,她躲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躲避开父亲的死吗?现在他死了,真的死了。 而她也该释然了。 因为对父亲来说,消逝在黎明到来的光中是个不错的结局,至少她是这样想的,如有一天她也会死,死于一场绚烂的终结之下…… “不过,核心区里会不会还有我们的人?” 对于朱鹞的问询,她慢慢开口道:“我们的人都撤离出来先去聚集点汇合了,就算那里面还留有穿越者,也不是我们这边的。” “是吗?那就没问题了。” “走了!” 朱鹞简单点了点头,终于迈开步子准备离去,现下洛河已经为他们献上开幕的烟花,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清道夫的时间了。一场绚烂的烟火点燃了夜晚的光芒,黎明终将会到来。 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不是专业人士,知道导弹,不清楚型号,不清楚发射流程,瞎编的求别杠,只是虚构的看看就好…… 第71章 黎明(三) 小灰于夜色的阴影里穿行的时候, 可没预料到会从天而降一发导弹,刺眼的白光照亮深夜的黑暗,将所有龌蹉与阴私暴露出来, 当然包括她这个大半夜不睡觉在别人家的房顶上跑酷、长着不属于人类的猫耳与猫尾的人。 不过幸好她所在的位置很高,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被那颗近在咫尺爆炸出壮观蘑菇云的导弹吸引了, 她暂且并未被人发现。 “我去, 好吓人啊!!”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炸起的尾巴。 刚刚导弹落下的时候她心都凉了! 下意识觉得自己信错了人,因为由洛河去控制军工厂的行动就是她一手主导的。 但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据说天道会保护无辜之人,在看到那道将所有伤害都牢牢挡下的无形边界后,她才慢慢卸下提心吊胆的那口气。 好险好险…… 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这里不宜久留, 我记得琉璃说军工厂里藏着三枚导弹、一枚核弹, 我有预感这只是开场表演,后面还有两枚……”她说着说着便打了个寒噤,赶紧拍了拍自己冰凉的脸颊。 “振作起来!还是快点去接思思吧!” c城的感恩孤儿院还算运行良好,因为靠近核心区的缘故, 在整座c城都较为繁华、信息沟通也并不堵塞的情况下, 一些人的手就不好伸进这座城市里还算引人关注的孤儿院,而别的、特别是排行靠后的城市就难说了。 小灰抵达目的地时孤儿院里乱成一团, 所有人都缩在一间隐蔽的地下室里,小孩惊恐的哭声和大人严厉的呵斥声混淆在一起,依稀飘荡而来。要不是小灰听觉灵敏, 或许会找不到地下室的入口, 她蹲下身敲了敲地下室从内里锁住的铁门, 侧耳倾听铁门内的动静。 地下室内, 缩在小孩堆里不哭不闹并不起眼的小女孩嗖的一下抬头, 明亮的眸中满是期待, 地下室内没有烛火, 也没有灯光,纯粹的黑暗里忽然响起的敲门声便更加清晰可闻了。 就像恐怖故事一样的开局并没有吓到她。 却显然是吓到了其他小朋友。 一时间哭嚎不休的小孩更多了,连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都停下了呵斥这些哭闹孩子的声音,心中升起无边的恐惧。这一刻,怕是那落下的导弹都没有那一扇小小的铁门外,不知是什么停在门前,轻轻敲响门扉的声音可怕。 只有她摸索着爬了过去。 但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黑暗中某位女性难掩恐惧的冲她喊道: “你是哪个班的?都说了别乱跑……!” 但下一刻她的呵斥声卡在了喉咙里。 取而代之的是脱口而出的一声凄厉尖叫! 被她撰在手里的小孩柔嫩的手臂变得越来越软,最终化为一滩泥水一样的东西从她手中滑了出去,这堪称恐怖的一幕深陷于黑暗之中没人看见,但这位可怜的女人却是亲身经历了一遭只有恐怖故事才会描写出来的怪谈。 荒谬、难以言喻的对未知的恐惧就如她激烈的心跳一样快要从身体里冒出来了,所以她控制不住自己凄厉尖叫的行为,旁边又有一无所知的人试图安抚突然发疯了的她。 于这样诡异而恐怖的黑暗环境里。 于恐怖故事内一般的背景音乐里。 思思摸到了门边,她用同样的频率敲了敲铁门,细声细气满怀期待的问道:“是姐姐吗?” 小灰听见,便道:“是我,我来接你了。” 于是小女孩便化成黑泥静悄悄地从铁门边的缝隙钻了出去,她觉得阿姨们好像很怕开门的样子,其他小朋友也很害怕,就不打开门再吓到他们了,她自己悄悄出去就行了…… 只是她没想到等过一阵子阿姨们真的发现这封闭室内有一个孩子凭空消失了,那才成了虚幻的恐怖故事映照到现实的惨剧!从此,c城孤儿院成了真实恐怖事件的发生点: 在不可能有人过来的时间点,完全封闭的门外响起了诡异的敲门声;一个小孩被敲门声音引诱过去,黑暗中有人明明拉住了那个孩子的手,手心中温热柔软的孩童的手臂却如同蜡烛融化了一般,化为粘稠的液体流逝而尽;在黎明到来之后,终于敢打开门走出去的人们惊恐的发现,真有一个孩子凭空消失了…… 这一则怪谈自此广为流传! 思思并不知晓自己以后会成为一则都市怪谈的主角,还是被害孩子的角色。她于门外重新化为人形,慢慢睁大眼注视到远方照亮半边夜空的火光,小灰一把抱起她,便往火光照耀的反方向奔行而去,她一边轻盈跳跃在高楼阴影之间,一边向这个孩子解释道: “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后续应该还会有两枚导弹的轰炸……我们先去集合点吧!” 思思将头埋在小灰衣领里,闷闷地道: “嗯,这个导弹好可怕。” 小灰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安抚道:“没关系,害怕的话可以先闭上眼。虽然看起来可怕了些,但不会伤到无辜之人的,有了导弹的开幕轰炸,我们的伤亡应该也会轻松许多。” “我不怕战斗的,就是有点怕……” “害怕无论如何都无法匹敌的伟力,这是正常的,我也畏惧着它啊。但说到底,就算是拥有这般威力的导弹,也不过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兵器。之后我们也会得到它、掌控它,然后明白不论是导弹还是最厉害的核弹,其实都不过如此——因为它们终会成为我们的力量。” “我听不太懂,但我会学着不怕它的!” “真乖,路途还远,你可以睡一会。” “好……” 思思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仍在睡眠中的她被安放在一个平坦遮光的角落里,导弹轰炸的声音与火焰燃烧的声音已然远去,有人为她盖上了取暖的被褥,一些细微的说话声传进她耳朵里,还是没能将年龄还小、睡眠挺好的她吵醒。 灯光微亮的废弃工厂中已经聚集了大部分穿越者,除了少许还徘徊在偏远地区,现在正赶路的人。这里的人互相交谈着,都没准备立即就出发,毕竟谁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导弹从天而降,那些普通人有免伤,他们可没有。 “再等等,军工厂里一共有三枚导弹,洛河既然已经炸了一枚,剩下的两枚应该也不会再留着了,等这场烟花炸完了我们再过去收拾残局,顺便等一等朱鹞还有其他人。” 小灰声音微冷地跟穿越者们说道。 “不过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干等着,等下每个城市都去一队穿越者形成包围圈,防止核心区的怪物们往外面逃跑,这一仗不允许有任何的漏网之鱼,腐肉要除就得除个干净!” “行!只要先不去核心区就行了吧。” “我想去b城顺便回家看看,来人组队!” “f城有一起的吗。” “来几个人我们去外面军区看看吧……” 穿越者们看似杂乱无章,却迅速好分队。 “去哪里啊?” “a城吧,你家应该在那边吧?” 白杨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孤儿,也不需要回家看看,所以去同伴家所在的城市也一样,他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身旁与另一个世界的他看起来差别颇大的少年,道:“你这样跑过来了身体怎么办?话说你那便宜儿子找到了吗?” 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少年苦笑一声:“没有消息啊,但我还是觉得我家小牛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我总觉得一直往这个方向走下去,我可以找到他的,他离我不远了。身体的话没问题的,我将身体塞进了下水道里,总不能翘掉这次的总动员吧……” 白杨服气的竖起了大拇指: “行,你牛逼!” …… 某个城市的下水道里。 或者说,下水道中一个黑黢黢的墙洞里。 一具仍在呼吸的男人躯体蜷缩在里面,他看起来像是陷入了睡眠,却在老鼠咬了咬他手指尖的时候没有半点动静,血液一点一点滴落而下,要不是下水道另一方忽然响起声音吓跑了老鼠,或许他将失去点什么也说不定。 他所在的位置真的非常隐蔽。 黑黢黢的洞口贴着拐角的墙根,没人会注意到这里面藏着个植物人一样的尸体的。 但发出了点声响的来人却像知道他在这里一样,拖着疲惫且浑身是伤的身体在这段路口来回晃荡,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他。来人蹲下身皱着眉,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蜷缩在下水道墙根下黑黢黢的洞里的男人隐约露出的鞋底,他想了想,还是没把人从那个洞里弄出来。 他贴着墙席地而坐,疲倦的喘气歇息。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也在找我吧?” 这人明显便是大牛寻找已久的便宜儿子。 “等你醒过来了我们就赶紧回浮丘城,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我们把握不住,谁能想到我只是露了个踪迹就会被抓住辫子呢。一群不要命的疯子,杀掉一批又来一批,斩断一次因果之线又会立刻被新的一批追击者续上,我大概是藏不住了,还是回去界脉之花和雁归的领地里安全些,听说符青云也在那里……” 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把自己这一段时间受过的苦闷说给自己的父亲听,虽然看阿爹现在的状态是完全听不见的,但他今年才七岁还是个小孩子,诉诉苦也是正常的吧?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有符青云在的地方哥哥应该就不会派他的死士去打草惊蛇了,我也就安全了。只要我和符青云站在一起,十日就只会针对符青云,越说我越想快点回去了,别睡了阿爹!” 穿成天灾之后 第66节 第72章 黎明(四) 同一个夜晚。 这个夜晚似乎很漫长。 连续过了好几页的篇章—— 朱鹞与琉璃占领了监控室;洛河将导弹当烟花一样放;小灰接走了思思与其他穿越者们汇合, 并制定了包围圈的行动步骤。 这个夜晚,橘猫正在奋力奔跑着。 所有发生的事件都与他无关,毕竟他的路线早已偏离了正确航线, 一步步歪曲到距离人类聚集地更加遥远的海城,按照这一条路线前行的他不可能碰到其他穿越者乃至人类, 除了正在目的地等待他去拯救的公主荷叶。 但夜色昏暗之中的一角隐约有火光, 那是一座城市的废墟中最后还算完好的屋子。晚风吹过时橘猫听见陌生又有点耳熟的沙沙声,这不同于他以往听过的任何声音,却又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猫科动物的听觉都挺灵敏。 属于人类的呼吸声也随着风飘荡而来。 这种地方居然有人? 去看看吧, 耽误几分钟也碍不了事。 如此想着的橘猫悄无声息靠近那间房屋。 沙沙的声音更明显了。 屋前两侧有电线杆一样的东西伫立着。 一瞬间强烈的危险预感如电流刺痛了他的神经, 橘猫的夜视能力也挺好,他一眼便看出那两根‘电线杆’竟是两棵生长繁盛的树木! 而沙沙声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他觉得陌生,是因为这个世界这个年纪的他根本没见过真正的植物,只在书本网络上看见过平面的图像, 他觉得莫名熟悉, 是因为他在另一个世界与树木草荫朝夕相处,他本该对【树】这种东西无比熟悉的, 只是以往这个世界并没有植物的常识限制了他的联想。 现在这个时间点,这个世界是有植物的。 由地脉之种栽种出的地脉植物! 他动作迅捷向后退去,速度快得完全不像这卡车一样庞大还显胖的体型能做出的, 像是作为守卫的其中一棵地脉植物向他射出飞旋锋利的长叶, 而另一棵扬起满是尖刺的枝干就像重锤一样向他砸来, 造成的声势没有伤到已经是植脉阶段的橘猫, 却吵醒了屋里的人。 “等等, 等等!我没有恶意——!!” 这两棵地脉植物显然是被人养着的, 屋内肯定是它们的主人, 不断躲避的橘猫也不好反击。因为在他看来屋内的肯定也是穿越者,是他的同伴,他现在受到攻击也是自己大半夜的靠近了过来,怨不得人,所以他只能一边憋屈的躲避,一边大声嚷嚷自己是无辜的。 “是人……?” 屋内人声音听起来是位年龄不大的少女。 “是的是的,都是自己人!你应该认得我吧?我是橘……”门打开了,有着一头黑色长发与如无光黑夜般双眸的少女探出头来,橘猫自证身份的喊叫卡在了喉咙里,屋内点燃的火光照亮了少女那张令他瞠目结舌的脸,而少女也慢慢睁大了眼,如同看见了一只怪物。 橘猫舌头都有点打结:“雁、雁归?” “啊——!!!” 少女突然骤起的尖叫差点刺破他的耳膜。 打开一道缝隙的门也被‘嘭’地一声关上! “杀了这只怪物!” 少女在屋内模模糊糊地指挥两棵看门的地脉植物,顺便从窗户又丢了一把东西出来,橘猫一眼看去竟是零星四、五颗地脉之种!看得他头皮发麻,凄厉喊出一声猫叫,那几颗地脉之种在短短两三秒间便生长膨胀成新的地脉植物,向他这只‘怪物’延伸出狰狞的爪牙!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等等啊雁归,不要这样!你别装认不得我啊,我橘猫啊!”同时对抗七株已经长成的地脉植物橘猫虽然并不是做不到,但关键是他不能反击啊,雁归性子可记仇得很,他就像屁股毛被烧着了一样语速飞快地求饶,“我就知道你记了我的仇对吧!因为荷叶跟陈平安都答应了给你带礼物,就我没有对吧,我会带的真的会带的!龟龟你别这样,龟龟……” “……龟龟?” 屋内之人喃喃一声,与雁归有着同样一张脸的少女没有打开房门,而是透过窗户看向屋外黑暗中似乎并没有攻击欲望的怪物,一只体型大得吓人的胖橘猫,她犹豫着打开窗户,难掩期待的问道:“你说的龟龟……是谁?” 橘猫这就惊了:“等等,你不是雁归?” “雁归?对了,雁……!” 她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却又很快压制了下去,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世界非常的陌生,不论是文字还是环境都与她曾经那个世界完全不同,甚至这里荒无人烟,就像人类与其他生命都已灭绝,她不觉得龟龟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不觉得会有人知道龟龟。 “你说的龟龟是无……是哪里的人?” 但橘猫却说出来她熟悉的域名:“我记得雁归是无归城的吧?她以前是无归城的人……!” “话说你真不是雁归啊?!” “停下。” 屋内的少女下达了停止攻击的指令,她打开门往外走了几步,令橘猫看清了现在她的模样,似乎她确实与小恶魔一样的雁归不同,与雁归长着同样一张脸的少女气息更加温婉,表情也不是生人勿近的疏离,她神情激动连眼眶都是红的,像是几乎要哭出来了一样。 “抱歉,请问龟龟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她在做最后的试探。 眼神却隐隐透着期望一场欺骗般的哀求。 橘猫终于确定了她不是雁归,却与雁归关系匪浅,他想了想,道:“不是,她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很好。她成了界脉之花的主人,成为了那个世界的天命之子,现在坐拥一座城市与九百多个下属,连最厉害的天命之子符青云都成了她的朋友。她说过,她想成为天帝。” “这就好,这就够了……” 少女终于落泪,面上神情无比的欣慰。 橘猫犹豫一下:“那个,你是她什么人啊?” 少女拭着泪道:“我是龟龟的母亲。” 母亲?!橘猫的猫眼都瞪大了。 “她的母亲不是死了吗,我记得是……” 那块墓碑上刻的名字叫啥来着? 少女点了点头,叹道:“嗯,我确实死过一次,死在了界脉之花的手里,如果你和龟龟熟悉的话,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姜琳。” 姜琳,对!墓碑上确实是这个名字! “那个,猫先生……天色这么晚了,要不要进屋里休息一晚,我也想知道更多关于龟龟现在的事情,能拜托你和我聊一聊吗?” 猫先生这个称呼有点怪,橘猫听得一个激灵,自称是雁归母亲姜琳的少女已经收起了那些长成的地脉植物,将它们重新化为了一颗地脉之种然后收了起来,她挂着少女般期待的笑容望向仔细看来其实并不可怕,还有点萌萌哒的胖橘猫,橘猫却不能答应她的邀请。 “抱歉啊,我有要紧的事需要赶路,刚刚只是路过这里看到有人以为是同伴,如果不介意的话,你要和我一起走吗?这一带应该没有其他人类了吧,你一个人在无人区游荡并不安全,路上我可以和你说一说雁归的事情!” 这可是雁归的母亲哎! 不论是黑哥、荷叶还是小灰肯定都会对她感兴趣的,橘猫承认自己最感兴趣了! 不过他又不能在此久留,所以只能邀请姜琳一同上路了,等回归另一个世界了再去问问雁归对她母亲的新生有什么看法吧。 “赶路吗?好的,请带上我一起……” 姜琳毫不犹豫地应下。 这片区域里只有她一个活人,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从未遇见过哪怕一个活着的生物,这只会说话的橘猫是第一个,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她不想去赌一个自己未来或许会找到其他人类的可能,只想抓住现在。 要是橘猫想对自己不利根本不用兜着圈子耍手段,刚刚总共七棵地脉植物都未能压制住他就能证明他的厉害了,而且他认识龟龟,这就让姜琳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离去了。既然无法留下他,那跟他同路而行也是一样的。 “那就到我背上来吧,记得抓紧,我们现在要去海城那边接人!对了,我们要接的人叫荷叶,荷叶跟雁归的关系挺好的,比陈平安都好,有些事情吧我不清楚但荷叶应该知道,你可以问她,荷叶都不知道的就只能去问黑哥和小灰了,等我们接完人就去跟他们汇合!” 橘猫啰嗦起来连黑夜沉闷的空气都感染了点欢快的感觉,姜琳爬到他背上后他便迅速奔跑起来,临近冬天的夜风很冷,让人不得不把身子埋进猫背上厚厚的毛皮中取暖。 这个世界带给姜琳的感觉一直都是冷的。 冰冷的废墟、冰冷的空气、冰冷的远方。 还有冰冷的孤独感。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自己的旅途。 始终重复的城市废墟与无人的寂静;看不懂的破旧街牌与画了红叉的指路标示;她找不到任何食物,连只蚂蚁或蟑螂都找不到,要不是在她睡醒之后,有时她的手心会忽然出现一枚外形古怪的种子,而这枚种子可以种植出能食用的果实,她或许会死在新生的第一天。 死因为【饿死】。 开始之时她浑浑噩噩每时每刻都在担忧仍在另一个世界不知是死是活的龟龟,后来她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冷,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她开始寻找这个世界有没有人类存在。在寻找不知几个月之后,她开始感到孤独。在这种绝望之地,孤独也是一种能置人于死地的病症。 她觉得自己运气挺好。 在因孤独而死之前,她遇上了【同伴】。 哪怕不是人类,也能给她一点温暖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姜琳放出来了! 第73章 黎明(五) 在接到荷叶之前, 橘猫已经了解到本应死在另一个世界的姜琳为什么会出现于这个世界了,姜琳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实情。她只知道自己死去后苏醒在这个世界的一座空城之内, 苏醒于这具与龟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年龄大了一点的身体之中。 之后她一个人茫然孤独地在无人区徘徊游荡,寻找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人类踪迹。 而她得到的那七枚地脉之种, 是某几日她睡醒过后忽然发现出现于手中的, 同时出现的还有几身衣物。这七枚地脉之种似乎是某人特意挑选出来的,每一颗长出的地脉植物都孕育着累累硕果,足以充当姜琳的食物来源。 在地脉之种不小心落地生长之后,除了食物的来源终于有了保障之外,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拥有与这些植物心灵沟通的能力, 还能控制它们生长或重新退化为一枚种子! 这一系列变化的来源她也一无所知。 她本就不需要知道这些。 天道就想将她养起来,现在条件不好只能保证衣食,后续她会陆陆续续得到更多。 “怎么看都不像是地脉能力啊……难不成你成了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话说,我们这个世界也会有天命之子吗, 雁归能在另一个世界成为那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你作为她的母亲,难道也有成为天命之子的特殊体质?” 橘猫这一通瞎猜虽然过程跑偏, 但结果却是正确的,雁归这具身体本就是曾经的天命之子,顶着这具身体复活的姜琳也就拥有了这具身体遗留的天命能力, 虽然她并非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她的天命能力也不能再提升了。 黎明的光线从夜色昏暗的云层中透出, 太阳从海岸线的边缘升起, 为奔跑的大猫淋上斑斓的光辉, 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除了被天道眷顾的人类之外都随着地脉枯竭而逝去, 但太阳与月亮依旧存在, 世界的循环依然不急不缓地运行,哪怕灰白的毁灭已然近在咫尺。 “快要到了!” 海边汹涌的浪潮拍击岸边的岩石。 这是姜琳与橘猫第一次看见大海。 而坐在岩石最高处的少女也看见了他们。 荷叶环抱着绘本轻盈的跃下,一头荆棘长发刺入沙滩为她减速,她向橘猫挥了挥手,却望见他背上的人影时缓缓皱眉、表情疑惑,她略显迟疑地唤了一句:“橘猫……龟龟?” 而姜琳也迷惘地道“……麻雀?” 橘猫:“?” 穿成天灾之后 第67节 “先上车,有什么问题路上再说!这个不是龟龟啦,是她的妈妈,咋们怎么叫来着,对了可以叫姜姨,毕竟是阿姨辈的嘛……” 姜琳表情微妙了一瞬,如果他们是龟龟的朋友那确实改叫自己一声阿姨没错。但现在她身体年龄应该才十几岁,是否成年都难说,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别人叫自己阿姨,更何况是一个从外表上看起来如同少女的女人。 “原来如此。”荷叶面上疑惑终于消失,她跃到橘猫的背上坐好,在耐苦耐劳的橘猫再度奔跑起来后,很认真、也很礼貌的向与龟龟将近一模一样的姜琳道了一声:“姜姨好。” 姜琳还是放平心态,回道:“你好。” 待到橘猫热心为荷叶讲清楚了姜琳的状况之后,姜琳终于忍不住向荷叶问道:“那个,我有一个疑问,你与麻雀有什么关系吗?麻雀是龟龟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而你的长相与麻雀几乎一模一样,她应该死在了黑潮里……” “一模一样?真的假的!我还没注意……” “不过应该不可能吧?” 橘猫大大咧咧地插话道,因为他们这些穿越者都是随机挑选的一具尸体附身的,还有人穿越成了老人小孩,和另一个性别,就没有哪个真的和自己原本的身体长得一样的。 荷叶却道:“是的,长得很像。” “是因为我们不是那个世界的……是……” 远离人类社会孤独生活了好几年的荷叶在说短句的时候还算通畅,但在需要解说什么的长篇大论面前就显得吞吞吐吐、词不达意,她还需要更多时间去学习与实践语言功能。 橘猫都听得尴尬了:“要不我来说吧?” 荷叶顿时松了口气:“嗯!” “姜姨你应该知道龟龟成了天命之子,我们原本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但因为她的天命能力,我们被选召到那个世界附身在因界脉之花的黑潮而死的尸体身上,得到了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的能力,先说好我们是附身在早就死掉了的尸体身上而不是抢夺别人的身体……” 橘猫继续道:“荷叶的话,既然她说自己两个世界的面容将近一模一样,那就说明她附身的身体就是那个麻雀了,也或许是受到了身体的影响吧,荷叶跟雁归的关系挺好!” “原来是这样……” 对姜琳来说这样的解释与天方夜谭无异。 但这涉及到龟龟,再不可置信她也会竭力去相信的,接下来一路她与橘猫交谈甚欢,荷叶这个不善言辞却显得温柔纯粹的孩子她也很喜欢,并特意让荷叶与橘猫在另一个世界替她关注龟龟,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孩子虽然有着冷硬的外壳,内里却是孤独温柔的孩子。 龟龟需要朋友,才能不那么孤独。 哪怕那孩子并不承认自己的孤独。 但作为母亲姜琳总是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哪怕在另一个世界拥有了新的生命,担忧自己的孩子的一切,对她来说也如同本能。 …… 橘猫抵达目的地时已经临近黄昏。 一天一夜的行程哪怕是耐力极好的橘猫也是会疲惫的,本是聚集地的破旧工厂内空无一人,远方不断响起的轰鸣声昭示了战争仍在继续。他连口气都没得歇,便将姜琳放下,嘱咐她先在这里等一阵子别乱跑,现在外面可是危险得很,等一切结束他就会回来找她的。 之后便带着荷叶马不停蹄往核心区的方向奔行而去,在绕过外围城市与不断往无人区的方向逃离的普通居民之后,核心区的惨状正式映入眼帘,这原本灯火通明还伫立着高楼大厦的界域现如今连一座高楼都不剩了。 到处都是楼房倒塌的废墟与死去尸体。 硝烟与火光映红的半边天际。 更引人注目的,是三块圆形大约上千米面积的凹陷地,这些下陷的大地干净得与周围格格不入,没有废墟也没有血渍,内里积满了厚厚的尘埃。风一吹,尘埃便飘扬而起,飘往更远的地方,将空气都沾染成朦胧的暗色。 这三块凹陷地的位置也挺特殊,一块坐落在核心区正中央原本是城主府的最高那栋大厦的位置上;一块替代了号称人类最后荣光的明珠塔;最后一块便近在眼前,这里原本是一片繁华的购物中心与它互通有无的广场。 橘猫只是看见,便感到脊背发凉。 “这是动用了导弹……?” 下达这个指令的人毫无疑问是个疯子。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毁灭性的抉择会大大减少穿越者们的伤亡,现在核心区仍有人奋力抵抗,却没人能拿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有举着枪与几辆可怜的装甲车作最后无望的挣扎。在荷叶用荆棘的长发刺死了一队反抗军之后,他们终于遇见了一队穿越者同伴。 并从他们那里得知了现况。 “核心区的城主还没死呢,似乎是在导弹炸的时候躲进了地下庇护所里,现在他正在指挥人反击我们。不过朱鹞去了那边,我们这里只是在清理这一片区域的残党,你们来得有点晚了,想立功的话,可以去东区那边!” 只要是穿越者就没人不认识橘猫。 抢了几把枪正在摆弄的几名穿越者态度挺友好,就是笑嘻嘻地提着枪像游戏一样追杀玩弄几个逃兵的做法不太友好。不过这也不是他人能置喙的,这些核心区的人物就没一个是干净的,而现在能站在这里的穿越者,又有哪个不是因痛恨这些怪物才来到此地拼命的? 因为仇恨、痛恨、怨恨…… 所以才不能让他们轻松的死去啊!! 橘猫做不出这种事情,却也不会像圣母一样对敌人付诸友善,诞生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没有傻白甜。他与穿越者小队告别后便往他们指向的方位跑去,越靠近那片区域枪击声便越响亮,连成一片,反抗还挺激烈。 “哟,来了啊……橘猫还有荷叶。” 缩在一个角落里的小灰向他们招手,在这个世界小灰是名长相非常漂亮年龄却不大的青春少女,橘猫还是看见她头顶上的猫耳才认出了她就是小灰。看她一个人蹲在这里像是守着这条通道的样子,橘猫看过去疑惑问道: “小灰你怎么在这里啊,按你的速度枪应该打不中你的吧,你不想拔得头筹吗?” 以小灰的野心她不该停留在这里,而是去担任最前线的先锋,谋得穿越者们最高领袖的位置才对。就连橘猫都了解她的个性,坐在橘猫背上的荷叶也点了点头,表情疑惑。 “这次可不行,也只有这次不行。” 小灰情绪似乎不太对劲,显得有点压抑。 她藏匿在阴影里用淡淡寂寥的语气说道: “没办法啊,我也是出自他们,其他人都有对他们出手的理由,只有我,最好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这一份功劳不是出身世家的我有资格去碰的,我也不愿意沾上他们的血。” “我也是、琉璃也是……” “其实要不是我更熟悉核心区的状况,前来带队的最佳人选应该是黑哥才对……” “让朱鹞取得头筹,有些浪费了。” 第74章 黎明(六) 小灰出身核心区曾经的商人世家, 身为纯洁新娘的她本应该被养得不谙世事,但在她很小的时候,抚养她的人并非是堕落得不像样子的父母, 而是那位曾经被称作救世主,但在如今这个年代却默默无闻、垂垂老矣的祖父。 她的祖父是这个家族最后还坚守本心、绝不与堕落们者同流合污的人, 在家族年轻一辈的成员开始沾染同类之血, 化为他人口中怪物的时候,他带着家里唯一纯洁干净的小孙女闭门不出,避免了她也沾上肮脏的黑暗,或者成为那些道德沦丧的疯子手中的牺牲者。 衰老的他早将权利交付出去, 那时的核心区也容忍不了一个还坚守着过往荣耀、与黑暗堕落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人坐在高位上。 其他人想将他拉下去。 又觉得他的存在让人感到无比刺眼。 想要他和其他老家伙一样快点死掉! 在这样灰暗且压抑的环境中, 小灰被祖父抚养长大,不同于其他单纯得如同白纸的纯洁新娘,她从小与祖父学习各种知识与曾经家族赖以生存的商家手段,被养得精明无比, 完全不符合家中父母对她成为合格新娘的期待。 作为一个想成为曾经祖父那样的大商人的精明少女, 小灰也有自己的主见与思考。 她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知道怪物究竟是什么。 知道祖父抚养自己时、注视自己时—— 那期许的目光中又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知道如果有合适的时机,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哪怕为此舍弃掉一切……也在所不惜! “如果有机会的话,如果你看到了人类还有延续下去的希望的话,答应我小灰, 为了这个世界, 拔除掉会拖累所有人陷入绝望的蛀虫吧。不论是那些怪物, 还是你的亲人……” “你知道的, 我把你教养成这幅模样是为了什么, 但如果你始终找不到机会, 那就将自己藏好一点,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祖父临时之前,曾这样嘱咐过她。 “嗯,我说过我想成为大商人,想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想成为引领人类走向黎明的引路人,想成为被人赞颂的英雄!我可以向您保证,祖父……我会成为和您一样的人!” 那时小灰十岁。 她站在祖父的病床前述出自己的承诺。 祖父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普通的病逝。 而是毒发身亡。 哪怕是现在,她都能清晰地回忆起祖父布满红斑苍老的脸,与乌青色干瘪的嘴唇。 他死不瞑目,就算他年幼的孙女答应了他的遗言,他也依旧放心不下人类的未来,那时的他眼前是漆黑一片,看不见半点光芒。 别说黎明…… 绝望的潮水已经快要淹没人类的脖颈了。 这样的回忆杀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但就是这个时候,小灰眼前似乎显现出祖父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太阳的光芒微弱下来,又一次夜色笼罩整个世界,她一手主导了灭绝所有怪物的伟大行动,哪怕她在最后一步退缩了。 她不愿沾上自己亲属的血。 哪怕他们才是罪恶的一方。 但就算她退缩了,她的同伴们也会完成这一丰功伟绩,这样一来您也会安息的吧…… 祖父。 “你们还是快去吧,记得每拿到一个人头就截一张图发到论坛上,再晚的话或许就结束了,朱鹞那个疯子可是在大开杀戒呢!” 她向来得最晚的橘猫跟荷叶催促道。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会以为她就是一个想成为大商人的精明女人,她有野心也有智慧,她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将自己推上高位,她想成为站在最高峰的领袖! 谁也不知道,她曾有个爱她的祖父。 谁也不知道…… 她这样的人,也能成为英雄啊。 …… “行吧,那待会见,小灰!” 橘猫驮着荷叶穿进阴暗狭长的巷道中。 这片区域因为地形复杂所以没那么容易清理掉所有害虫,毕竟除了上面还有下水道,但随着时间推移,穿越者们的步伐势不可挡。 待到橘猫与荷叶都取得了功勋,虽然垫底但也到了及格线,包围圈逐渐缩小到一片小区的范围。他们看见了被小灰叫做疯子一样的朱鹞,这个世界的朱鹞并不如另一个世界那般帅得掉渣,或者说只要是驭灵者都没有丑的,这个世界的朱鹞更显眼的是身上的伤痕。 旁的穿越者都缩在死角躲避延绵不绝的枪击,现在正是核心区最后一支兵力反抗最激烈的时候,没有人傻到觉得自己皮糙肉厚能顶着枪林弹雨冲上前去,聪明的人都在等敌人打光子弹,反正陷入绝境的一方不是他们。 子弹声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 连墙角和水泥地都被铲掉大片地皮。 而穿越者们缩在一起悠闲地聊天,有脱手能力的人时不时放出能力吸引火力,橘猫身体庞大虽然不惧子弹的攻击,但又怕运气不好一颗子弹恰巧击中眼睛,他的眼皮可没有多少防护能力,便只能以逸待劳。荷叶的能力倒是不会受到多少枪炮的限制,她便靠着橘猫闭上双眼,仔细操纵荆棘长发于战场上穿梭偷袭。 穿成天灾之后 第68节 只有朱鹞与旁人不同。 现在的他不同以往,子弹打在身上就如打在钢铁上一样无力,火花四溅中他势不可挡的冲进每一个藏有敌人的屋中大肆杀戮! 他的身上连发丝都滴着雨水一样的血。 一身衣服早就被子弹与炮火打成碎布。 让人看见他一身斑驳狰狞的陈旧伤痕! 他在享受战斗,或者说他在享受杀死每一个敌人的快感,这样的他足以被称作疯子,而被【疯子】杀死的【怪物】,就真如蝼蚁一样只有被碾碎成泥的价值了吧?此刻的他并不如对战陆扉那般显得无敌于世,令人只有仰望的份,却更让人在看见他的身影时便能感到无比震撼,令人热血沸腾、恨不得以身代之! “朱鹞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做那种事吧?” 人家朱鹞能在战场上绽放出如血之花一样透着残酷之美的风采,而自己等人就只能缩在角落里等待时机,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的差距都大,这时有人忽然这样说道。 另一人立刻接话:“肯定是假的了!那群怪物什么德行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朱鹞大佬又是什么脾气咱们也一清二楚吧?吃了自己妈妈什么的,这种恶心的栽赃只有傻子才会信!” “确实是假的,我倒是知道一点……” 橘猫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不论外表还是声音都透着一股沧桑感,他是谁?这里的穿越者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表明自己两边身份的,这情有可原。 毕竟不是所有穿越者都值得信任。 毕竟不是所有穿越者都根正苗红。 “朱鹞从小就与众不同,这份不同并非来自身份或者智商,而是他的身体素质从出生起便远超常人。他出身于单亲家庭,他的母亲将他的异常隐瞒了下来,直到某一天,他不小心将自己的能力暴露在怪物的视野之中……” “怪物之所以被称为怪物,就因为他们不干人事,明明这样的孩子完全可以培养起来成为人类的希望,再不济也能训练成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但他们将朱鹞丢进了地下的斗兽场里,让他进行无意义的厮杀以供取乐。一直到六年前,朱鹞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斗兽场里逃了出来,并在核心区里暗杀了数十位高层与上百名守卫,之后便是你们知道的那些了。” “……” 一时间都没人敢搭话了。 有人磕磕巴巴问道:“那、那他的妈妈呢?” 另一人用笃定的语气猜测道: “这还用问嘛……朱鹞那种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被困在地下斗兽场里成为供他人取乐的角斗士?哪怕年龄尚小,他都不会选择虚与委蛇的吧。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些怪物用他妈妈的命来威胁他,乖乖当一只斗兽!” 橘猫听得头皮发麻,他都不敢看朱鹞那越来越疯狂的背影了,死人的残肢满天乱飞,猩红刺眼的血液在墙壁上溅出残酷的花,怪物的惨叫声中,朱鹞身上的伤痕层层叠叠,有刀剑劈砍的痕迹也有子弹穿透的浅坑,这些大多都是他经历过地下斗兽场所留下的印记。 那他又为何从地下斗兽场里逃走的呢? 如果他的妈妈还在,他会选择逃走吗? 最细思极恐的是,为什么朱鹞的通缉令上最大的罪名,是他吃了自己的妈妈?一时间压抑的寂静将这片界域笼罩,外面枪林弹雨的声音逐渐零落,建筑因重击而倒塌的声音还有人类的惨叫求饶声也渐渐变得断断续续。 “那个,大叔啊……你又是什么人?” 橘猫听见有人声音微颤如此问道。 “我么,只是一个不想死的人。” 气氛更加压抑了,语调淡然的中年男人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优哉游哉地抽了起来,众人看得眼都直了。这年头抽得起烟的人可不简单,毕竟现在的烟草都是过去还未进入末世年代的时候囤积下来的,除了家世优渥之人,便只有身在高位或者职位特殊的人能拿到。 最后便是如朱鹞那般的亡命之徒了。 “这只是个或真或假的故事,大家听听就好,别往外传啊。当然,就算你们传了出去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不找到我头上就行,然后你们得能挨得住朱鹞的报复,最后……” 他抽着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我们走吧,已经到闭幕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篇章就是要结束这个世界主线的,后面视角会完全放到雁归那边! 第75章 黎明(七) 他们到的时候朱鹞刚将手中最后一个死人扔进血水与泥泞混合而成的废墟里, 与其他死状凄惨的尸体堆在一起,延绵不绝的枪击声完全停落,只有人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仿佛隐入了地下,让人想起地下通路复杂的下水道。 这也是敌人们最后的退路。 虽然哪怕是不起眼的下水道, 小灰都未雨绸缪的提前安排了一些人手正在巡逻搜捕。 有漏网之鱼的可能性不会超过一次成。 从地下斗兽场厮杀出来的男人似乎习惯沐浴死亡与敌血, 朱鹞身上滴下的血都能汇聚出一条小溪了,他的头发身躯也都凝固了暗红色的血痂,一眼望去,那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内充满了暴虐的气息,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终于敢上来的穿越者们, 眉眼间都是滚滚的煞气。 “最后百多人跑进了下水道,其中有那个命大的城主,沐守。”他的声音嘶哑,含着无尽杀意, 却驻足沉思了片刻, 道,“你们分一部分人去追击, 剩下的人继续在地上搜寻躲藏起来的漏网之鱼,我就不下去了,不然我怕是忍不住会弄死那个家伙。小灰说过, 最好留沐守一命, 留着他用于最后的审判……” 想要重建人类的秩序, 除了清理掉过往的残渣以外, 还需要用一场汇聚人心的审判向所有人类宣告, 秩序与规则将重新成为人类的枷锁与庇佑, 黑暗沦落的时代已经过去, 黎明已然到来。作为被审判的曾将半个世纪都拖进黑暗与他们同流合污的罪人,沐守的命是点燃希望火光最好的引线,他不能死在这里。 以至于朱鹞都得手下留情。 明明他是最想捏断那怪物头子脖子的人! “好!” 穿越者们互相看了看,径直应下,这样的朱鹞也令他们松了口气,虽然浑身都沐浴在鲜血之中,虽然仇恨所有的怪物,恨不得亲手将他们碾碎成泥。但在报仇与重铸秩序之间,他选择了秩序与人类的未来,这样的朱鹞会令人感到畏惧,却并非是携着排斥的恐惧—— 人们会畏惧他的力量; 却也会敬仰他的伟大! 那些逃进下水道的敌人应该不剩多少火力了,而且下水道里行路曲折,每一条道路直径不过五十多米就会拐弯,只要有人能扛着子弹冲过这五十米的距离,就能轻易赢得胜利。 看他们答应了,朱鹞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一个人随意选了个方向不紧不慢的行去。 就像一个老练沉着、隐忍着杀意的猎人。 他的脚步声渐远,其他人也迅速分了队。 一部分能短时间对抗子弹的穿越者组成临时的搜捕队,橘猫却是得与荷叶分开了,因为以他的体型进不了下水道,没有哪个城市的下水道能塞进一辆重型卡车,当然也就塞不进一个卡车那么大的橘猫。而荷叶的能力恰巧是能抵抗子弹的,所以就编进了追捕队。 确实已经到了落幕的时间。 一直等到第二个夜晚落幕。 远方阴暗的夜空溢出一条白线,城市内燃烧的火光也因失去附着物而熄灭,枪声完全消失。小灰靠着墙沉默望着黎明升起的光辉,明亮的光线射进这个阴暗的角落,为她一头黑夜般漆黑的头发与猫耳拢上一层朦胧的光泽。 “结束了?” 橘猫卡车那般大的身躯是隐藏不住的,小灰侧过头看向连猫毛都凝固成一坨一坨暗红色板块并向她这边跑过来的橘猫,她无声叹了口气,又扬起与往常无异的精明笑容,橘猫没察觉出她的情绪问题,只大大咧咧地回她: “是啊,都结束了!” “那人呢?我要的祭品呢?” 她说的祭品便是沐守,琉璃的父亲,凭借一己之力将核心区变成罪恶之城的、整个末世年代最大的罪人,所谓代表了两个时代更替的审判对人类来说,与一场祭祀无异。 “抓到了,还在后面呢!” 橘猫带来了理所当然的好消息。 “放心吧,朱鹞亲自看着他,不会出问题的。他让我先过来问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啊……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你们让人去将所有人召集过来。听清楚,我说的是这个世界周围城市的所有人类,在这片代表黑暗年代的废墟之上,就此召开拉开新时代帷幕的审判吧。在审判结束之后、在最后一个怪物被判处死刑之后,属于我们的时代就真正降临了,末世年代也将于我们手中结束!” 小灰说得慷慨激昂,似乎她早就想过这一幕的发生,不过她眸中闪过一瞬遗憾:“快去吧橘猫,只可惜我的身份特殊,就算是审判也不该是由我坐上审判台的最高处,城主沐守和我还算有点血缘关系。我会将黑哥换过来的,以朱鹞的性格并不适合担任新的领袖……” “你是说,你要将荣誉让给黑哥?” 橘猫可太惊讶了,这根本不像小灰啊! “这也是约定嘛,之后你们也需要陆陆续续将留守的人换回来啊,总不能让那些不擅长战斗的同伴们一点功劳都没能混上。” “这也是,已经到第三天了。”橘猫理解地点点头,“今天的天才刚亮,还是需要将所有麻烦事于今天一天之内解决掉才行。雁归为我们请的假只有三天时间,到了明天,我们就不能将大部分人手放在这边了。等等……” 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对了,姜琳还在废弃工厂那边呢! 事关雁归,小灰又是个精明的腹黑女,还是先不将她的存在告知给小灰,赶紧去另一个世界让黑哥过来处理吧。比起小灰,橘猫更信任黑哥能妥善安排好姜琳的去处,还有与她交好应该更能拉进己方与雁归的关系。 小灰就不行,她和雁归可不对付得紧。 小灰敏锐地看向他:“什么?” “没什么,那我这就回去通知他们!” 少女猫耳动了动,她感觉橘猫隐瞒了她某件重要的事情,不过橘猫跑得飞快,她也没那个心情去管东管西,现在核心区已经被轰成废墟,内里敌人都被清理干净,或许还会有零星几个漏网之鱼,但都流窜在下水道里面。 比起外面的混乱这里才算安全的地方。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穿越者渡步过来,她便找了个对比之下较为干净的地方让人守着,将这块区域设立为临时的睡觉点,她回到另一个世界将黑哥换了过来,此刻她还不知道橘猫急急忙忙的连通知各方都顾不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躺回去将姜琳的事情告知给了黑哥。 “那这边就拜托你了,小灰。” 黑哥忍着笑跟小灰告别,一向事事争先的小灰第一次一无所知就落后了黑哥一步,甚至在她放弃审判的荣誉让给黑哥之后,她就再也不可能追上对方的脚步了,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世界,黑哥都有了绝对优势! 待到这个世界剩余的人类聚集于此,说实话,曾经一座繁华的大城市人流量都有几百万那么多,而现在人类的总数都不过是当初一座大城市人流量的十分之一,这些人站在废墟的边缘神情麻木茫然中透着畏惧,一眼望去人的脑袋连‘川流不息’的‘流’字都组不齐。 衣着简朴的小孩靠在父母怀里用好奇纯真的眼神看向那些将他们带过来的陌生人,孤儿院的孩子们挤成一团,就像一只只小鸡仔被鸡妈妈一样的孤儿院阿姨院长护起来。 与其说他们畏惧将他们带过来但态度友好的陌生人,不如说小孩子的天性便是强烈的好奇心,都有小孩敢偷摸一把橘猫的猫腿了。 “去,去!别碰我——!” 橘猫忍着后踢的欲望向那小孩呵斥一句。 那熊孩子还冲他傻笑呢! 小孩子对恶意一向敏感,他能感觉到橘猫并不会伤害他,但他的父母可不会这么想。所以这小孩被狠狠打了顿屁股,却连哭喊声都不允许发出来,大人们比起单纯的小孩会想得更多,比起那些曾是他们心头梦魇的怪物,眼前这些打败了怪物的勇者更令他们畏惧。 因为他们的强大并非来自外物。 而是本身的无懈可击! 那是令人无法想象与逾越的力量。 如果屠龙的勇者们也是与怪物并无不同的恶人,那人类的未来或许会比怪物统领的时代更加令人绝望,因为就算是怪物他们也有殊死一搏的可能性,但面对这些拥有非人力量的存在,他们连半点赢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所有人都沉默无言等待胜利者的宣告。 气氛非常压抑,因为他们都无能为力。 穿越者们则停留在废墟之中。 他们并不是上一批浑身染血亲自上了前线的战士,他们身上并没有血与杀气的味道,还不至于让人看见就吓得屁滚尿流。黑哥站在一栋大楼倒塌堆积起就像座小山的废墟之上,他看了看下面对怪物统治的时代顷刻毁灭并无任何感觉的麻木的人民,默默的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现在的人都是如此的麻木不仁,所以才需要一场最后的审判来唤醒他们的血性啊! 这就开始吧。 穿成天灾之后 第69节 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次召集大家过来,是想让你们、让全人类见证旧时代的落幕,你们看见这片废墟应该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吧?我出身并非名门望族,也没准备什么发言稿。简单的说,这是一场面向全人类的宣判!宣判对象是——” “盘踞了半个末世年代,将末世年代的后半部分转变为黑暗年代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今天就结束‘黎明’的,我连追捕城主的剧情都砍掉了了,但是写不完,审判剧情和姜琳介入这个世界的关键剧情点实在塞不进去,明天应该能写完,凑齐‘过去’、‘现在’、‘未来’三章也不错…… 对了橘猫还留在这里不是bug,而是正常的剧情需要! 第76章 黎明(完) “曾经末世年代初, 这个世界的生命除去我们人类之外全都枯萎死去,在那时引领人类适应末世、为了人类的延续呕心沥血的英雄们值得我们所有人铭记于心!但在英雄们老去死去之后,他们的后代本应是继续引领我们走向未来的掌舵手, 我们甘愿将他们奉上高位,因为他们是英雄的后代, 是希望的种子。” “但得到最多资源的他们却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在末世年代依然能活得很好的他们堕落成令他们的英雄先辈蒙羞的恶魔!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在过去繁华年代储备的食物逐渐消耗殆尽之后,不能适应由蟑螂与腐物制作而成的黑饼与营养液的他们将爪牙伸向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鲜食, 也是最不能触碰的禁忌——他们的同类!” “也就是我们……” 讲述到这里, 黑哥略微停下言语,在看到下面的人已经陷入他铺开的历史画面之后,他松了口气,没着落的心情也踏实起来。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认真的注视着他, 哪怕是再不懂事的小孩子也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庄重。 “我们的希望堕落成了食人的怪物。”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令人绝望, 但我们总是心怀希望的,而在这份希望快我们一步堕落黑暗之时, 他们所犯下的罪便不可饶恕。他们是怪物,所以对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他们,我们需要一场最后的审判, 审判那玷污了曾经为了人类付出一切的英雄荣光的堕落者、审判那会将全人类都拖入灭绝深渊的罪人——” 沉默的人类眸中终于泛起了些许光芒。 “绝大多数怪物、不……绝大多数罪人都死在了黎明之前, 现在我们将审判罪人之首, 曾于核心区一手遮天的原城主——沐守!” 其实沐守在怪物这个犯罪群体之中并不算太坏, 至少他没有哪怕一次主动去尝试伤害同类, 他只是随波逐流不愿多生事端, 如果在平和的年代, 他至少能做个守成的领导。 但也因为沐守身居最高的位置,却从不作为,恨他的人与恨怪物这整个群体的人相差无几。因为只有他的名号连带着城主的职位广为流传,这世上谁知道怪物特指的哪个呢,但说起核心区的城主,谁都知道是他沐守。 所以无数人仇恨怪物的领袖——沐守。 所以他是最适合作为审判对象的罪人。 “真的要审判沐守吗?” 人群终于有了点窃窃私语。 “他们似乎和怪物们并不一样呢。” “但是,就算将怪物都拔除了,这个世界还是正在走向毁灭啊,这样的做法真的有意义吗?死于世界毁灭和死在怪物的手中,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或许他们有解决末世的方法呢?” “真的有可能吗……?” “把怪物们处理掉也好,哪怕是再活一段时间,我也不想再整日担惊受怕了,至少不用害怕晚上睡觉的时候被人抓走,支持这些新人也无所谓,希望他们真能做出点成绩吧。” 不断的窃窃私语中,沐守被押了上来。 这位核心区的城主现如今狼狈不堪,似乎手脚都被折断了,在被押上来之后他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脏污的脸上一双眸中仍是不服输的阴鸷神情,他挣扎着一把拽住黑哥的裤腿,咬牙切齿的喊道:“我不服,我不服啊!!” 黑哥冷声道:“你有什么不服的?” 看在琉璃的份上,让他死个明白吧。也让其他人听一听、看一看,哪怕是成为所有人梦魇的怪物,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罢了。 “为什么不答应我们的求和?明明不需要战斗我们两方都能平安无事,我们都承认我们错了,我们都能接受认罪和服刑啊!只要看在我们先辈的份上饶我们一命而已……” 黑哥都听笑了:“饶你们一命,谁又能饶那些被你们残忍杀害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的受害者呢?说真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们这些渣滓,只要怪物一日不死,黑暗的年代就一日不会过去。哪怕是开启战争,也得将你们这些拖累人类、拖累世界的害虫都捏死啊!明白了吗?明白了的话就乖乖去死吧!” 他的手都掐在沐守的脖子上了。 “等等——那你们呢?还有其他人,这个世界现在还活着的人哪个没有犯下罪业?哪个不是吞噬同类的尸体才活到现在的?要论罪业的话所有人都有罪,都不是无辜的,凭什么只有我们会被整个世界抛弃?这不公平!” 沐守脸和脖子都涨红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黑哥手一顿,他看向废墟下的普通人,又看向身后的穿越者们,绝大多数人人在听见沐守这句嘶吼过后都面露沉重压抑的神情。 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所有人的存活,都是建立在死者的贡献之上,食物加工厂中哪怕是比人类都顽强的蟑螂都不可能在没有任何食物的情况下存活,所以那所谓的‘腐物’指的什么,谁都知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这一代的所有人都有罪,但那又如何?人类需要延续,我们就得继续活下去。我们这一代人是孕育出下一代人的苗圃,我们的孩子会生活在无忧无虑充满希望的新时代,待到我们都死去了,这份罪也会随我们而消逝,因为孩子没有任何罪业。” 黑哥觉得自己的口才从未如此优秀过。 这可是超常发挥,他的手指慢慢收紧。 不能再任由沐守动摇军心了。 “而你们不同——有的人犯了罪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受害者选择了原谅他们,就算我们也死去了,也会成为供给人类延续的食物,我们也会原谅我们的下一代。而你们呢?在午夜梦回之时,你真的不会梦见那些受害者找你们索命吗?你觉得他们会原谅你们吗?” 答案是不会。 所以黑哥坚定的捏断了手中的脖颈。 “琉……琉璃……” 在最后一刻,沐守挣扎着唤出了自己小女儿的名字,他死不瞑目,直直瞪着阳光撒落却在不远的方向变成灰白一片的天空,黑哥并不准备将沐守临死之时的遗言告知给琉璃,因为这毫无意义,只会扰乱琉璃的心绪。 “审判结束。” 黑哥语调沉稳的向全人类宣告,在这时候已经有人神情动容了,但因为最重要的世界末日问题还未解决的缘故,有相当一部分人仍保持着悲观的心态,他一改先前沉重的语调,因为这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振声道: “接下来,是属于新时代的时间!” “我们解决怪物的前提,是我们已经有了拯救世界的方法!很快这个世界便会重新诞生新的生命,灰白的边界将会重新隐没,末世年代终将过去,我们将重拾繁华年代的荣光,我们会向全人类与世界展现我们的成果!” “不、不是开玩笑吧?!” “拯救世界?怎么没有半点真实感啊!” “真的假的……” “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希望他们不是在耍我们。” “要是真的我发誓我会全力支持他们的!” 台下的人群议论纷纷,终于有了点活力。 “到我们上场了,别紧张,没事的!” 怎么可能说不紧张就不紧张的啊,姜琳紧张得脸都僵硬了,她勉强保持自己冷静的表情不破功,揪着橘猫背上的软毛,再度向他求证道:“我上去了真的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发言什么的,使用一次我的能力就可以了吧……” 橘猫肯定道:“对,黑哥是这么说的!” 因为姜琳的能力可以使地脉之种迅速生长与倒退,所以在得知了她的存在之后,黑哥第一反应是她的能力完全可以作为安抚人心的强心剂,现在的人类就算脱离了怪物的阴影,也依旧对未来与世界并不报任何希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未来的常识,早已深入人心。 要改变这样的常识,将这个世界并不会毁灭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认同,让人类重新升起希望与勃勃生机,就需要让他们亲眼看见曾逝去的生命重现于世的奇迹! 为了做到这一点,黑哥特意让与姜琳相熟的橘猫留在这个世界引导她该怎么去做。 现在时机已至。 他屏住一口气,向橘猫使了个眼神。 身影庞大得就像一辆大卡车的橘猫便努力昂着头令自己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神兽,一步步走上前来,他背上坐着的少女在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黑哥吸引过去了没怎么察觉,现下一看,竟让人觉得是年龄似乎长大了一点的雁归坐在橘猫的背上。少女神情冷漠高傲,将视线从所有人的头顶上一视同仁的略过,完全不看任何人,这让她更像是雁归了。 “嘶……” 穿越者中倒吸一口凉气的人不在少数。 谁也不知道,姜琳只是慌得不敢看人。 只要使用能力就行了,使用能力…… 她将手中紧紧握着的地脉之种扔下去,树木的枝丫即刻生长,不过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七棵亭亭如盖的树木便长成,但树木的生长还未抵达终点。她不断默念使用能力的心绪令这七棵越长越大的大树开出各具特色的花朵,再经过五秒左右,花谢了,累累硕果挂在枝头上随着风轻轻晃动,果香混着还未完全散去的花香充盈所有人的鼻腔,一时间鸦雀无声! “那是……植物吗?!” 有人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好香啊,爸爸我想吃那个!” 从未吃过真正食物的小孩馋得直流口水。 “他说的是真的!如果能重新诞生出其他生命,就代表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的进程终于停下了,世界不会毁灭,等到新生的植物再度覆盖地表,其他生命也会重新孕育出来的吧,这就是他们给出的成果吗。这可真是……” “世界不会毁灭了吗?!我们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对吧,我们可以重新拥有绿色的大自然与新的希望,这是奇迹啊!他们、不,大人们是救世主啊!是真正的救世主啊!!” “救世主万岁!救世主大人万岁!!” 不知是谁起的头,废墟之下的人类一扫之前的麻木阴郁,开始声嘶力竭地高喊起救世主的盛名来,他们每个人的面色都因过于激动而涨得通红,就连穿越者们都被这股激昂的情绪所感染,跟着高呼起来,甚至还夹杂着有人高喊‘雁归万岁’这种令人无语的口号。 黑哥也因此情绪激昂起来,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所有麻木不堪的人类都重新焕发了生机,他们也就此稳固了新政府的崇高地位,他心念一动,大手一挥,高声道: “我宣布,末世时代就此落下帷幕!” “接下来,是属于我们的——黎明时代!!” 第77章 枯叶(一) “你觉得这个结果如何?” 雁归皱起眉, 表情冷漠,直言不讳道: “还行吧,如果是我的话, 至少我不会将权利让给别人,我觉得你在做傻事。” 黑哥耸了耸肩, 倒是自来熟的道: “投桃报李嘛, 小灰才是出力最大的人。” 可以说这次行动完全是小灰一个人一手拉扯出来的,哪怕是黑哥都只是占着一个领头人的名头在打下手,由曾经被称作救世主的大人物培养出来的小灰确实比黑哥更擅长谋略与战略部署,连朱鹞都只能听她的指令行事。 但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将成为领袖的荣誉让给了黑哥, 她的说法是自己出身尴尬不适合主持最后的审判, 明明她才是名至实归。而在审判与新时代到来之后,黑哥也做出了令所有人吃惊不已的做法,他选择了与小灰共享所有权利,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的。 损己利人, 大公无私?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秋末冬初的时节, 商队满载而归。 雁归早在网上看见他们讨论那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伟业,但没有更加详细的记录。 有时她还看到有穿越者莫名其妙的在聊天中提起了她的名字, 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而更后面便再没人提起了,她以为只是偶然。 现在, 她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也不能怪她对黑哥冷言冷语了, 因为他们早在两个月前便找到了她的阿娘姜琳, 并将她安排在穿越者的视线以内, 却隐瞒着直到商队回来才找上门将这件事情告知与她, 怎么想他都有所图谋:“你居然将其他人都封口了, 现在拿着这份消息过来, 是想做什么?” 穿成天灾之后 第70节 “别把人想得太坏了,真的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现在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黑哥无奈地摊手,完了,信任又崩塌了。 雁归回了一个嗤笑:“呵呵。” 她倚靠在城墙边注视着满载而归现在正在卸货的商队,他们这一趟从归离城出发,穿过了九弦洲最崇高神圣的圣城,穿越了如同天堑的沙丘大裂谷,抵达了作为北域大门的龙门峡才开始回转,全程往返历经了三个多月 与符青云从圣城赶来这边的速度差不多。 他们往返的速度这么快,全是因为背生双翼的野马王的精神能力除了统御自己的族群之外,还可以为野马们附加上体质光环。 因光环的效果,野马的体质各方面属性都飙升至原本的三倍,对于一匹普通的马来说三倍体质加成说大不大,但三倍速度与耐力对于它们现在的主人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 从这趟丝绸之路完美收官之后,穿越者们天灾军团的名号应该能响彻整个九弦洲。而她雁归也会成为符青云之后再一个有可能登上天帝之位的天命之子,虽然名号不怎么好听。 其他天命之子除了北域自行供奉的两人之外,都没有大肆收割功德的举动,符家双胞胎应该是全力支持符青云的,最后剩下的平民出身的天命之子则是没有能力去获取功德。 早在穿越者们出发过后不久,她便能感知到来自各处源源不断的功德涌进身体、强化她的黑焰能能力,其实该做的穿越者们都做得很好,哪怕在另一个世界他们成为了地位颇高的救世主,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半点怠惰。 想到这里,雁归觉得还是得给黑哥一点面子,橘猫跟荷叶在远处察觉到这边的气氛不太对,又不敢过来,符青云则在跟小灰交接运送粮食的事务,她叹了口气,主动递了个台阶过去:“算了,只要你们照顾好我阿娘就行了,我将她交给你们,如果出了什么问题……” “放心,她对我们来说也非常重要。” 黑哥郑重地应道,因为姜琳的能力可以缩短地脉之种的成长期,她的存在对那个世界来说,甚至比黑哥小灰这种拯救世界的救世主的领袖还要重要,是足以被供起来的那种。 雁归斜了他一眼,不再纠结这件事。 “行,那说吧,你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黑哥会舔着脸在这里给她陪好?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黑哥是找她有事,而不是真的只是想为她送惊喜。 反正她是不信的。 “其实吧,这件事真的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真的!这还是橘猫提出来的呢,你要是觉得不爽可以揍橘猫一顿,我没有意见!” 黑哥一张嘴就把橘猫给卖了,身为猫科动物的橘猫耳朵本来就灵敏,自然是听见了黑哥坑害他的言语,他浑身的毛瞬间炸开就像只金毛狮子,黑哥心虚的咳嗽一声,继续道: “总而言之,送惊喜和我找你有事这两件事并不能混为一谈,你晓得的吧!” “你应该知道大牛找到他儿子的事吧?当时我们的队伍离他们并不远,所以当天就汇合在一起了,在之后不断有人袭击商队,我们还以为被什么组织针对了。后来那孩子告诉我们被针对的人其实是他,有人在追杀他。” “他想求得你和符青云的庇佑,但他被追杀的原因是什么他也不说,只说要和你们当面谈,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而他的父亲大牛又袒护他。我看在大牛的面子上就顺便帮他提一提,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见他吧……” 听这说法,那孩子根本不像个普通小孩。 她知道大牛有个便宜儿子,但当初她没有脱离界脉之花的束缚一直呆在瞭望塔上,从未亲眼见过那个据说能力很有用的小孩,现在听黑哥这么一说,雁归倒是起了点兴趣。 “他在哪里?” 黑哥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回话,孩童的声音便凭空响起:“……我一直在这里。” 雁归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一直以为这里只有她和黑哥,但身形瘦弱的男孩显现于离他们很近的位置,这段城墙就这一个拐角处,男孩自然而然也没有出这个角落。这个七岁的孩子身上带着伤,连脖颈上都有还未愈合的伤口,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与眸中酝酿的黑暗。 这孩子一看就不是个普通小孩。 所以预知画面的展开,雁归并不意外。 …… 不过她本以为预知画面会展现她与这个小男孩某个未来的片段,但出现于画面中的却是一名拥有同样琥珀色眼眸的少女。于漆黑如流淌湖水的界域中,少女眸中的黑暗也缓缓流淌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满溢出来了一样。 “我们本该是朋友,是拥有同一个目标的同路人,但我的父亲死在了你的手中。虽然他的存在并不重要,但为了了却这份因果,我们必须要互相厮杀,直到只活下一个。” 少女的声音略显喑哑,她的脚下涌动流淌组成了一片黑湖的黑暗爬出一只只仿佛永无止境的天灾,怪物的触须攀沿上她的脚踝、向她的敌人发出无声嘶吼,一双双冒出影潭的眼睛密密麻麻的,能逼得人患上密集恐惧症。 以雁归的视角,看不清‘她’自己。 但被天灾缠住的‘她’肯定是雁时月没错。 “你后悔了吗?后悔在很久以前那个残酷寒冷的冬天,杀死了我的父亲,让我不得不被真主带回去。后悔在见到我哥哥的时候没有对他下杀手,不然那双眼睛就不会落到真主的手里,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倒影之城中……” “……” 没人回答,只有怪物与黑暗伴随少女。 “当初,我的哥哥和你下了一盘棋,现在我也与你下第二盘棋。我先将我的赌注告诉你吧,倒影之城中确实有通往水镜城的路,你找对了地方。不过明面上的那扇门是陷阱,你需要找到藏匿于名为【倒影】的【真实】。如果你赢了,就由你面对我们共同的敌人吧;如果你输了,站在真主面前的人就会是我。” “怎么样,要赌上自己的全部吗?” 少女手中小巧精致的黑色天平浮现。 “……枯叶,你的哥哥呢?” 沉默过后,雁时月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显得虚弱无力。 “他死了,死在了真主的手中。因为我拒绝继续为真主做事,所以真主夺走了哥哥的因果之眼,得以继续延续他偷来的永生。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何偏偏是现在,我才下定决心要宰了那个老不死的呢……” 少女也沉默了一阵,稍稍平复了会心情。 她手中天平的一端幻化出雁时月的虚影。 而另一端则是她自己。 “好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了,开始吧。” 一只只天灾的虚影出现在另一个悬浮于她身侧的白色天平之上,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就像无数只蚂蚁堆积而成的黑团子,名为枯叶的少女眸中黑暗终于流淌而下,于她脸颊落下蜿蜒的黑色刻痕,她的眼睛化为空灵的色泽,就像一面能倒映出世间一切的无色镜子。 “你应该记得这双眼睛吧?原本属于哥哥的因果之眼,虽然它被夺走了,但我依然能借用它的力量。这就是我与哥哥一同才能施展出的全力了,窃取了天道权柄的力量……” “你的因果,我很感兴趣啊。” “所以它是我的了,我会成为‘雁时月’。” …… 直到预知画面结束,雁归都有点回不过神来,她看到一场经费十足的战斗,但直到最后她都没看懂那个少女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而且,十日的枯叶啊…… 雁归低下头,向与预知画面中名为枯叶的少女非常相似的男孩问道:“你是谁?” 第78章 枯叶(二) “我的小名是小牛, 阿爹也为我取了个大名叫芜青,不过不论是小牛还是芜青,应该都没资格申请你与符青云的共同庇佑吧?” 那男孩小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 也没有在符青云后面加上尊称。 他微微抬起手, 手中竟出现与预知画面中相差无几的天平,天平的托盘里并不与预知画面一样一边堆叠了密密麻麻蚂蚁团一样的天灾怪潮, 而是一粒普通的小石子, 另一边则是他自己,现在还多加了一个雁归的虚影。 “唔……你知道十日吗?” 在完全不像个小孩的神秘小孩说出这段话之时,黑哥便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却又神情非常自然的走出这个角落,跑到商队马车那边去帮忙卸货;本想在黑哥离开后便过来找雁归的橘猫跟荷叶、还有商队那边一边帮忙一边不停往这里张望的陈平安也不知为何驻足原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忽略这个角落。 只有符青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与小灰交接完之后便径直往这边走来。在看见托着天平的男孩之时, 符青云的气息霎时变得恐怖起来,虽然他面上微笑的表情并无变化,眸中的温柔却化为了浸寒的冷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温暖的春天转变为严酷的冬天。 “别生气啊, 符青云殿下, 我并无恶意。” 在这时候哪怕是枯叶都不得不尊称一声殿下暂且安抚符青云的怒火了,他对符青云的态度称得上是熟悉, 也或许他所熟悉的对象并非是符青云,他淡定的道:“我是来寻求庇佑与帮助的,殿下。如果顺利的话, 我甚至可以脱离十日站在你们这一边, 并为你们提供十日的情报。所以, 可以好好听我说话吗?” 符青云直直注视他半晌, 周身恐怖如冬日严寒的气息终是缓缓收敛起来, 他的眸中忽然流转起辉金色泽充满了神性的碎光, 并用变得空灵而崇高的眼眸注视枯叶, 这位同样欺骗了天道偷得长生的亵渎者,他冷冷地道: “你说。” “好的,感谢您的宽容……” 枯叶向着这样的他,姿态恭谨微微低头。 “在此之前,雁归殿下应该不清楚十日是什么,我先为她简单叙述一番吧。啊对了,十日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名号,我之前说,不论是大牛还是芜青都不够资格向两位天命之子请求什么,所以就用我在十日的名号吧。在我成为这个孩子之前,也就是上一辈子、不,上上一辈子的事了,我是十日的第三日……” 转世重生的孩子从容吐出最后两字: “枯叶。” 在这一刻,雁归终于将眼前的男孩与预知画面中少女枯叶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这两个人毫无疑问是同一人,他们能力相同,也同为十日的枯叶,只有年龄与性别匹配不上。 她在观看预知画面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抛却掉陆扉那个疯子的画面,属于十日成员的画面有两个,一个是春神带来的裴珠的画面,一个是枯叶的画面。而这两个画面的主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便是他们与雁时月似乎亦敌亦友,并非是纯粹的敌对。 她总觉得裴珠和枯叶都在暗搓搓的给雁时月送情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这里谈话不方便,跟我来吧。” 总而言之,这是她最接近十日的时候,雁归领着枯叶还有一看就知道被天道附身了的符青云回到地下洞窟的府邸中,只有他们三人存在的厅堂里,她才示意枯叶可以继续了。 “那就从最开始说起吧,我不知道我出生在多少年之前,或许几千年或许上万年,我出生于十日还未建立的久远年代,那时作为十日创建者的真主还只是北域的一只雪鬼……” 既然已经有了脱离十日的打算,那就不能再隐瞒了,他不想再做无谓的等待,也不想再做令叶姐姐厌恶的事情了。枯叶恹恹的看了一眼名为雁归的天命之子,他并不讨厌这个性格怪异的孩子。他只觉得,还真像啊…… …… 在很久以前,于现存的史书都未曾记录过的久远年代,那时的北域并非如现在一样四季如春,而是终年覆盖大雪的寒苦雪原。 那时的枯叶是个孤儿。 那时的他名字是芜青。 这是他的哥哥为他取的名字。 他与哥哥相依为命、四处流浪,好几次都差点死在死亡弥漫的茫茫大雪之中。 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何处诞生,只记得那时北域的雪啊,实在太过冰冷了,那时的人啊,也是冷漠而麻木的。 他的哥哥生有眼疾。 而他自己又太年幼。 他们在北域的城市辗转了漫长时间,最终几乎要死在一座边陲小城的某个角落里。 但有人将他们从雪堆里挖了出来。 将他们从死亡的阴影里拖拽出来。 拯救他们的,是一位穿着异域服饰、露出了白皙大腿,却像是完全不觉得冷的少女。 那时的她,就如一位从天而降的神明。 那一时刻,北域的风雪很大。 穿成天灾之后 第71节 纷飞的风雪吹起了少女黑色长发与她微翘的发梢上奇异生长出的绿色枝叶,上面生长一朵朵粉紫相间的繁花,在那时的芜青看来如同神明降临的少女微微皱着眉,却并非担忧。 她更像是在审视什么。 但哪怕审视,眼神也是温柔的。 少女姓叶。 她并未告诉过任何人她的全名。 连那只被她一只带在身边的雪鬼都不曾知晓,雪鬼称呼她为叶姐姐,他也称呼少女为叶姐姐,虽然在他叫出这个称呼时雪鬼总是会朝着他露出恐怖的眼神,但年龄尚小的芜青可不在乎他的感受,反而是他脾气好得不得了的哥哥顺了雪鬼的意,改了称呼为叶姑娘。 叶姐姐其实不怎么喜欢雪鬼,她每每看见那个如同冰原化身的少年时总是含着下意识的冷漠与疏离,这也是正常的——连芜青都知道白发蓝眼的雪鬼会给人类带来灾难。 但雪鬼一直缠着叶姐姐不放。 叶姐姐也不知为何纵容了他的纠缠。 芜青慢慢知晓叶姐姐与雪鬼有一个约定: 叶姐姐会为北域带来春天。 作为交换,雪鬼必须答应她一件事情。 虽然不知道这个约定有什么存在必要,但叶姐姐行于北域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片苍白大地上种下一颗颗属于她的种子,让界脉之花在这片大地上生根发芽,叶姐姐告诉他们,她的能力便是界脉之花,如果有机会遇上地脉隘口的话,或许他们也会拥有地脉能力。 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叶姐姐的语气带着奇妙的笃定,她一直都是皱着眉头仿佛忧思着什么的模样,一直到最后,一直到北域终于成了她的花圃,北域的子民也为这片大地带来春天的她奉为春天的女神,她都未曾展露过哪怕一个笑容,她是遥远得会让人感到触不可及的存在,哪怕她就在身边,也如咫尺天涯。 芜青与哥哥也正如叶姐姐笃定的那样,遇上了地脉隘口成为了驭灵者,他的哥哥得到了因果之眼,借由这双眼睛他终于能看清这个世界了;而芜青得到了均衡天平,能将放置在天平两端的物体强制平等化;反而是雪鬼在之前便拥有名为【交换】的能力,这能力据说是能将视线范围内的两个东西互换,不过后来芜青才知道,这并非是雪鬼的地脉能力—— 而是他的天命。 芜青不得不承认他更喜欢叶姐姐。 而哥哥更听从救了他的雪鬼的话。 一直到叶姐姐离开的那一天。 北域的气温终于开始回暖,盛开了界脉之花的雪地渐渐融化露出黑色大地,草种树苗开始生根发芽,叶姐姐用冷淡的语气对外表干净如冰似雪的雪鬼说道:“我达成了约定,所以我的要求是,好好活过这一辈子,然后自然而然的死去吧。不要挣扎、也不要去追寻虚无缥缈的永生,哪怕百年或者几百年的时光对天命之子来说极为短暂,但这就是我的要求。” 被她从冰原带出来的原本如野兽般蒙昧现如今缺与常人无异的雪鬼愣住了,芜青也觉得这个要求莫名其妙,而叶姐姐坐在界脉之花的枝丫上沉默了许久,才忽然苦笑一声。 “果然不行啊……” “算了,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 “那我换一个要求吧,阿云。如果你未来会活得很久很久,我们注定会重逢,在我们重逢的时候……就将你的命还给我吧。” 阿云是雪鬼的名字,他也与芜青兄弟两人一样是被叶姐姐从冰天雪地里救出来的,面对少女冷酷的要求,近乎偏执地纠缠着她一晃三年的少年抿着唇眸光黯淡的点了点头: “好。” 他没有问为什么,就这样答应了。 然后少女便消失了。 或者说,毫不留情的离开了。 枯叶永远记得那之后雪鬼几乎疯了,他漫无目在北域游荡,似乎想寻回少女的身影。再过了十多年,他出了北域便三四十年失去了消息,直到他回来的时候,芜青与哥哥已经成了两个老头子,而雪鬼依然年轻如初。 “阿蓝、芜青,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几十年过去了,已经与人类无异的雪鬼找到了他过去的两名同伴,阿蓝是芜青哥哥的名字,他一向听从雪鬼的指令,所以芜青也就跟着上了贼船,虽然那时候他觉得雪鬼说的完全没问题,他做起事来可比哥哥还投入。 “叶姐姐说,我们未来终将重逢,但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哪怕是我都无法抵抗时间的力量。她希望我能好好过完这一辈子,但我做不到忘记她的存在,我想再见到她……” “哪怕重逢之后,她会收走我这条命。” “所以,请帮助我吧,阿蓝、芜青。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也有博得一线生机的把握——” 雪鬼、不…… 十日的真主向他们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就有了bug,改了下剧情! 第79章 枯叶(三) “自那之后, 十日便成立了。” 枯叶缓缓讲述出十日建立之前的历史。 比起真主曾还是雪鬼之时与那位穿越者前辈的爱恨情仇,雁归其实更对他们是如何获得长生的更感兴趣,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位春神说是离开了, 而裴珠与真主达成的协议是复活春神。春神对上万年后的现在都还未出现的重逢如此笃定,难不成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又或者她本身就是从比雁归现在所处的年代更远的未来回到过去的? “我们是如何从天道那里偷得权柄的, 虽然在殿下面前说起这个有点……但如果你们想听的话, 我倒是可以粗略的说一说。” 雁归心神一动,转头看向符青云。 可惜他大概不想再听一遍自己是如何被蝼蚁偷家的耻辱之事了,如果坐在这里的真是符青云的话,或许她还能任性一下。 但他显然不是。 此世的天道却看向她, 淡淡问道: “你想听吗?” 雁归很想回想, 真的。但她实在看不出这位天道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试探地道: “我能听吗……?” 天道看向枯叶:“那就说吧。” 这个世界的天道脾气显然很好,他端坐在那里,如同一棵从恒古时代便生根发芽、随着时光流转渐渐成长为足以俯瞰整个世界的参天大树, 给人的感觉哪怕是直面自己的黑历史也无法为他带来任何的变化, 不过之前他在看到枯叶的第一眼时骤起的情绪波动表明了他还是如人类一样有着一点带温度的【人性】。 “好的,这就得从我和哥哥还有真主的能力说起了, 不过这关乎到我的后手,只能粗略一讲。我的能力是能将世间万物强制【均衡】的天平,而我哥哥的能力是能看透世间因果的眼睛, 在我和哥哥的配合之下, 我们能使用一种触及到天道权柄的能力, 也就是他用眼睛看见来自天道的因果, 而我将这份因果放置在天平中。当然, 我放置的只是一抹虚影。” 枯叶说得看似详细, 但其中关键却没有透露任何一点, 尤其是他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另一个天平。说到这里他已然知道自己的安全有保障了,叙述的语调便更加悠然自得起来。 “最后最关键的便是真主的能力了,他的能力是【置换】,这是他曾作为天命之子的能力,他能将视线范围内所看到的任何事物置换方位,在他使用能力之后,我放置在天平中的天道因果,会被他真正的置换出来!” “最开始我们只是窃取一点天道的因果延续寿命,但对于那时的天命之子来说,在新的世纪到来已然不可避免的时候,天命之子必须回归天道,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所以那时的真主做了一个豪赌,他撕裂了一部分天道权柄并躲藏了起来,之后无数年他都未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他一旦出现于天道注视之下,就会被天道回收,他建立十日这个组织也是为了在某个时刻与叶姐姐重逢,仅此而已。” “十日的名号便是以叶姐姐的‘叶’字为落尾的……说到这个,雁归殿下似乎对十日有一定了解的样子呢。”枯叶意有所指的道。 雁归眼神转冷的看他,说得好像她就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看的预知画面,天道会不知道一样,她回刺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这性格真的像……” 枯叶笑了笑,小声咕哝了一句。 就算几千年或上万年过去了,他也依旧记得当年还不是真主的雪鬼执拗纠缠叶姐姐想要得到一个她为什么会与他做下约定的回应,那时的叶姐姐也是这般冷冷的看着他,眼神疏离得紧,她当时的回答枯叶还记忆犹新: “与你无关。” 明明与他做下了约定。 这个约定却与他无关。 这一场面尴尬得枯叶现在都还记得真主惨不忍睹的表情,所以现在他并不觉得雁归这孩子的脾气有什么不好,反而乐见其成,他笑着点点头,道:“好的,好的,那对于我寻求庇佑这一事,我们应该达成约定了吧?” “但你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这枯叶虽然讲解了十日的建立史,但这些早被埋葬于时光长河深处的历史对现在来说没有任何作用,都是属于过去时的尘埃。 从本质上来讲他是一点干货都没给出来。 枯叶也不觉得自己的小把戏能瞒得过两个天命之子,他只是想为自己添上足够分量的护身符而已。他摊开手,状似无奈道: “没办法嘛,我还是需要留一些情报用于保命,不然如果我全都告诉你们了,到时候你们过河拆桥了怎么办?我有一个提议,等到往后你们帮我挡下一波追捕,我就告诉你们一个能用得上的关于十日的情报,怎么样?” 雁归又看了看符青云,这位天道似乎不打算说什么的样子,他这态度像是默认、也像是默认了雁归的选择便是他的选择。他在看到雁归的时候眸光是携着温柔的,也只是一直注视着她,无声等待她做下最后的定论。 是接纳十日出身的枯叶,还是拒绝? 十二岁还是个孩子的她本不该承受如此重担,雁归苦中作乐的想到,现在枯叶明白了天道的放权,所以盯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符青云也在注视她,等待她的抉择。 让她着实有点压力山大。 “……在我答应你之前,能告诉我十日所有成员名号分别是什么吗?这个问题应该不在你需要保留的保命情报里面吧?” “唔,这个倒是可以。” 枯叶微微一愣,随意的答应了下来。 “【十日】这个组织名字出自春神教谕的【十日谈】,有时间你可以去了解一下,这本教谕讲述了春神用了十天的时间为北域带来春天的故事,虽然其中有艺术加工,叶姐姐当初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完成了她的约定。” “十日除了从未于这个世界现身过的真主之外,其他九名成员大多有着自己的组织,我就不多叙述了。十日成员分别为:第一日为真主,第二日是我的哥哥,名号为【繁叶】,我是第三日【枯叶】。第四日名为【红叶】,第五日是【柳叶】,第六日是【黎叶】,第七日是【翎叶】,第八日是【扉叶】,第九日是【珠叶】。第十日的位置空悬,当初那个倒霉孩子和我一起被符九弦砍死了……” 枯叶小小吐槽了一下自己当初的死因。 “我已经拿出诚意了,雁归殿下。” 再也不能得寸进尺了,这是他的底线! 雁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她伸出手来: “嗯,约定达成。” 这下枯叶愣得更久了,久到雁归忽然想起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握手礼这种礼节,她都打算将手收回来了,但枯叶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他有些生疏的握住雁归的手上下摇了两摇,一看就知道他对握手礼并非一无所知。 大概是春神教过他的吧,雁归没有深究这一事,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枯叶,这时她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奇怪了,不同于枯叶含着揣测的不解,她的表情更像是早已预见了结果,现在只是在顺藤摸瓜的寻求实证。 “能帮我看看,这个是属于黎叶的吗?” 她递出去的,是雁禾留给她的那枚银币。 这枚银币不同于现如今九弦洲使用的象征着九弦帝的银币,它的正面铭刻了黑色荆棘的圆环,与内里一片纤长叶形的刻印,另外一面黑色荆棘中央是一个下笔锋利如刀痕的【黎】字,枯叶接过去完全不用看就知道它的原主人是谁,他为要不要出卖与自己关系还不错的黎叶犹豫了一秒,然后果断回道:“是。” 雁归扯着嘴角笑了笑,虽然显得挺勉强。 “谢谢,最后一个问题,十日的目标是什么?是毁灭世界还是……拯救世界?” 这个问题似乎难到了枯叶,他垂眸沉思半晌,慢慢回答:“这个世界因为真主窃取了天道权柄导致天道不全,所以地脉的能量压制住了天道,地脉满溢而出才形成了天灾肆虐的局面,天地平衡由此而被打破,世界因此进入了毁灭的倒计时。从源头上来讲,十日是导致世界毁灭的主谋,但从行为上来讲,其实十日许多成员都立志于寻找拯救世界的方法,他们中间并没有恶人,都是在某一方有着惊人成就的天之骄子。啧,除了那个家伙……” 除了真主,都不是什么坏人么。 除了…… 好的她知道了,除了疯子陆扉。 穿成天灾之后 第72节 “我明白了,就到这里吧。” 雁归慢慢叹了口气,她从座椅上起身,一直默不作声旁听的天道也随即站了起来,他用那双流转着辉金碎光如同满天星辰都落入其中的双眸沉静望向枯叶,将这个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安全了所以放松下来的披着小孩壳子的亵渎者吓得又浑身僵硬起来,虽然他不觉得这位显然是降临于符青云身上的天道会对他出手,说句不好听的,天道想动手早就动了。 本准备离开的雁归也不由回头看过来。 “……殿下?” “既然龟龟选择留下你,就留下吧。” 天道说出这句莫名其妙弄得枯叶看雁归的眼神都有点不对的言语之后,便将身体还给了符青云,这一次他还留有记忆,但仍未察觉到丝毫不对劲的地方,天道一直少言寡语应该也是顾虑到不想让符青云知道他降临过。 “啊对了,雁归殿下,需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不要讲我的事情透露给阿爹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在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会一直是他的孩子,我与他的因果不需要掺杂名为【枯叶】与【十日】的杂质……” 这样纯粹单一的因果,才是最稳固的。 “嗯,可以,其他人也一起瞒住吧。” 雁归随意答应下来,现在还不是她和穿越者们与十日正式站在对立面的时候,只要她的父亲还是十日的黎叶,他们应该就不会将重心放在她这一边,至少在她明目张胆选择天命之子的阵营之前,他们会让自己的老父亲来拉拢自己,这段时间是她最好的发育期。 所以至少在与十日真正对上之前,穿越者们还是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组织比较好,反正就算他们试着追查,应该也只能查到枯叶哥哥的组织,现在他们更需要成长与蛰伏。 此后,一过数年。 除了偶尔会跑出来的刺探小队,也如雁归所想的那般,归离城一片风平浪静…… 作者有话说: 到这一章之后世界观才算真正完整了,我真的太难了,这一篇章也结束了,下一章开始时间流逝大法,总不能一直让龟龟十二岁吧? 我也想写点感情戏啊!! 第80章 三年 传说中, 地脉隘口的尽头连接了深渊。 深渊是什么呢? 深渊是地脉流淌成川流不息永无止境的长河的地方,深渊活跃着无数与三大黑潮同位格的天灾怪物,在这里普通天灾多如狗, 黑潮天灾遍地走,这里是生者的禁区, 哪怕是再强大的驭灵者也会在深渊邪异化的影响下受到狂乱的天灾围攻而死, 死后连半点残躯灰烬都无法留下。 想要在深渊行走,难如登天。 裸露漆黑岩层的深渊底部,金色光河虚幻无声地流淌过少年的鞋面,一只娇小的兔型天灾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与提着一盏灯笼的少年插肩而过。少年身穿墨绿色的褂子,内里来自北域的异域服饰昭显出他的身份并不简单,他长着一张看不出年龄只觉得充满少年感的娃娃脸,常携着悠然如风的笑意。 他手中的灯笼散着柔和的金色辉光, 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游动, 他沿着这一条地脉长河往源头方向行去,逐渐金色光河的河水漫过他的脚踝、沾湿他的裤腿、淹没他的膝盖…… 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数天、或许数月……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人。 地脉的源头并非只有一个, 而一个源头能延伸出无数条支流,这条地脉长河是他寻找的第二十三条,而这条支流是他于这条长河中寻找的第一千三百七十四条, 身穿黑袍的男人沿着支流的逆向背对着他远去, 少年终于松了口气, 他手中灯笼柔和的光芒一亮, 内里一只游动的光团扩散一瞬间的力量, 使他踏着风追了上去。 “黎叶, 黎叶!” 他用力一拍男人的肩膀, 大大咧咧的道: “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吗?” “……柳叶?” 黎叶停下长途跋涉的脚步,他没想到会在深渊遇见同伴,看起来柳叶还是专门来找他的。 娃娃脸的柳叶笑得灿烂:“我可找了你一整年啊,要知道,也只有我会专程跑到深渊里面来找你了,其他人要么不会为了你的事大费周章,要么不敢涉足深渊。不过这不是要紧的事情,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行了。最要紧的是,如果你再不回去,你唯一的女儿可就保不住了。” “女儿?龟龟……她怎么了?” 黎叶对家里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嘱咐翎叶帮忙照看的时间点,近几年他都徘徊于各条地脉长河之间,不知时间、不知年岁,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叶看着一无所知的他,不由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说你老婆死了? 说被你放弃了的女儿真成了天命之子? 说你这几年的种种都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说你……走错了一步,就再无法挽回了? 柳叶曾注视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 看着他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与思考。 看着他受到另一人的感染走上了拯救这个世界的道路,途中挫折在所难免,但当他走到自己能够抵达的尽头,却发现前路只有难以跨越的高山之时,那时他的绝望崩溃还历历在目。 哪怕现在的他早已重新振作起来,但他终究不是从前那个会有一个人一直走在他的前面引领着他,所以能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并满怀希望的雁黎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也变得死寂固执。 走在他前面的领路人已如绚烂的烟火一样转瞬即逝,被短暂照亮的夜空重归黑暗。 但只要见过光明,就再无法忍受身处黑暗。 黎叶舍弃了过去一切,只为寻求一个可能。 所以他偏执地寻找到流落的姜氏女诞下备受他期待的后裔,所以他愿意一个人在永无止境的地脉长河间寻脉溯源,寻觅能令满溢而出的地脉恢复正常的方法。这样的黎叶,让柳叶很难忍下心说出会令他感到后悔或难过的言语。 但又不能瞒着黎叶这个当事人。 他只能组织言语尽量让自己说得好听些: “是我说岔了,是件要紧的好事,你的女儿成为了天命之子,这是一件好事吧?真主大人让你将那孩子引进十日,不过这些年你一直游荡在深渊里联系不上,那孩子受到了符家的引诱现在正与符青云混在一起。幸好她现在年纪还小,还不到有资格介入我们与那边棋局的时候,在无法挽回之前,你尽快去将龟龟带回来吧。” “龟龟她……” 黎叶黯淡死寂的双眸亮起一瞬,但他不是别人一说他便全然相信的蠢人,他沉声问道:“龟龟出了什么事?她的年龄早已经过了圣选典仪的门槛,之前没有检测出来大概是因为简星澜排在她前面所以疏忽了。而没有圣选典仪,那就只有在生死关头天命之子才会强行觉醒天命……” 柳叶只能苦笑一声,道:“三年前,界脉之花降临了无归城,龟龟那孩子就是在界脉之花的黑潮里觉醒的天命,而且她成为融合了界脉之花的驭灵者。或许是看在她天赋惊人的份上,在她与符青云混在一起之后,真主没有第一时间让人处理掉她,而是让你去将她带回十日。” 黎叶心中一痛,他虽然弃了妻女而去,但他承认自己对妻子与孩子是有深厚感情的,虽然这份小爱比起这个世界的安危来说不值一提,但在他离开之前还特意让翎叶帮忙保护一下家里的行为就证明了他并非如表面那般并不在乎。 “……阿琳呢?” “她死在了那场黑潮里,节哀。” 黎叶闭了闭眼,声音变得空洞:“翎叶呢?” “当时情况是怎样的我并不清楚,但现在的翎叶状态很差,不知怎么搞的,她被腐殖之蛇的堕落能量给污染了,现在神志不清到处袭击人类的城市,虽然勉强还记得自己看守腐殖之蛇的职责,但已经认不出人、也说不出话了。” “……” 黎叶沉默良久,才重新睁开双眼,他的眸中死寂越渐显得空洞而孤寂,仿佛只身一人孤独行于冰天雪地一般的孤独无助,他迟缓应道: “好,我这就回去。” …… 归离城这边,经过三年多的发展已经变得繁华起来,这里原本大多腐坏倒塌的建筑都被重装过,因为归离城已然算得上是穿越者们第二个家园的缘故,新的建筑材料采用的是现代化最为实用的钢筋水泥还有玻璃窗的经典搭配。 比起其他城市还处于木质结构最多三层的房屋,这边小灰可算是豁出去了,要重建就得做最好、最能吸引人的,所以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连那座瞭望塔都被重新塑型成钢筋水泥的灯塔,这般优越的条件在天命之子雁归的名号广为流传之后还是吸引到一些难民过来的。 虽然界脉之花会令人类感到畏惧,但对比起其他城市时不时就会受到天灾侵害导致居民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惨剧,界脉之花的结界在他们逐渐习以为常之后,慢慢的甚至成为了归离城的子民心目中的避风港。至少他们在归离城这段日子可没见过任何天灾出现,有界脉之花在,哪怕再过来一道黑潮也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尤其是这里的天命之子并非只有雁归。 还有个更值得大家信任的符青云殿下。 就连无归城都有人想离符青云殿下更近一点而一咬牙搬到归离城这边来,不过搬过来的人就没有以往作为内城人的特权了,虽然现在外城人都没了,所谓内城人的特权也跟没有一样。 而且归离城是继云中城之后唯一的粮食配发点,这里不缺食物,也不缺新奇的东西,穿越者们有些另一个世界一整个繁华年代作为底蕴,就是那漓水河中并不值钱的沙砾烧出的一粒粒透明纯净的玻璃球,就能惊掉所有人的眼珠。 在归离城与无归城之间的黑山那条曾被腐殖之蛇碾开的山道被穿越者们铲平铺上水泥制成一条康庄大道之后,商路也就此打开。小灰亲自领队出去行商赚得个盆满钵溢,要不是雁归特意要求她售卖的商品最好是利国利民的,顺便再宣传宣传她的美名,怕是在这短短三年内便能搜刮走九弦洲大半金钱,不过小灰很有信心在下一个三年取代红景商会建立起九弦洲最大的商会! 三年过去,穿越者们陆陆续续跨进了散叶阶段,这个阶段虽然还无法独自匹敌黑潮天灾,但几百个人一拥而上还是能撵跑腐殖之蛇的,所以一个新的职业就此诞生——天灾猎人! 小灰在九弦洲各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会。 这个早晚会取代红景商会的新兴商会名为: 【黎明商会!】 在黎明商会中有一个特殊的岗位,就如游戏中的冒险家工会一样,这里能委派或者接受各种任务,普通的任务普通人就能接取并完成,并没有身份上的限制。而特殊的任务便归驭灵者们处理,比如说某个城市出现了天灾,就会由商会出面颁发委托驭灵者用最快速度清理掉天灾,这种任务并不限于穿越者,只要驭灵者没有被九弦洲通缉,也是可以当一当天灾猎人的。 黎明商会的出现大大减少了被称为天灾之子的驭灵者作乱的概率,因为规规矩矩接任务赚的钱能令他们过得更好,甚至比自己还是普通人的时候都要过得好,谁会放着近在眼前的好日子不过,傻兮兮的跑去当个衣不果腹的恶人? 于此,在功德上,雁归也是赚得盆满钵溢! 作者有话说: 三年过去,龟龟春天生日,所以设定十六岁啦! 第81章 雁黎 毕竟处理天灾最重要的是要快! 要抢在天灾害人之前将其消灭! 这种紧急委托由执政官来颁布肯定是来不及的, 所以相应花销都是雁归自己掏腰包,换取的便是抢走了符昭阳的饭碗,他的功德全跑雁归手里了, 对此素未谋面的符昭阳还写信过来跟他小叔叔抱怨过,顺便催符青云回去九天城。 当然了, 符昭阳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他理应知道之前九弦洲苦天灾已久,民间隐藏的驭灵者因为被打成天灾之子所以对天灾人祸冷眼旁观、甚至横插一脚,他一个人面对各地分散的天灾降临难免分身乏术,除了能勉强应对黑潮还算有用之外, 他这个攻击偏向的天命之子有跟没有一样, 迟来的救赎根本不值钱。 也就是雁归接手了九弦洲的安保之后,九弦洲才算正式脱离了天灾的苦难,在她解决了天灾人祸、保证了食物充足、并拿出了水泥这一造房神器,连各个城市的通路都被嫌原本的路太烂不好跑马的小灰建成水泥公路后, 她仅凭一己之力(穿越者们在外界看来是她的天命能力, 所以他们的所有功劳都会归功于主人雁归)便将九弦洲打造成与天帝在位时相差无几的地步! 衣食住行,仅差最后一个‘衣’。 这个世界的制衣材料还停留在荨麻阶段, 普通平民身穿色泽暗沉的麻布,北域那边似乎有奇特的植物纤维布料,但因为产出问题没有流传出来, 贵族保暖都用的兽皮。在雁归这边还没找到棉花之类的植物, 而从无归边境之外捉回来的长毛打卷的野羊都还没能进化成现代那种绵羊, 所以羊毛产出不足的时候, 在穿越者们降临的第一个冬天, 随着商队运粮的过程中他们便将火炕的制作方法交给了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如此忧国忧民、利国利民…… 雁归都被自己感动了! 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当天帝? 谁都不行, 符青云都不行。 这天帝她当定了, 她说的! 十六岁的她身形终于张开了,不似小时候那般苍白柔弱,性子也因三年的平静时光变得缓和些许,曾经的她因为经历过种种磨难变得难以信任任何人,整个人都像竖起了尖刺的刺猬,现在的她倒是慢慢有了值得信任的……同伴们。 当然了,这可信任的范围包括符青云、包括穿越者、就连陈平安也勉强当算半个,却完全不包括枯叶这个装嫩的成千上万岁的老年人。 “这一次想知道谁的情报?” 在又一次击杀了对比起穿越者们如土鸡瓦狗的暗杀队伍后,有了十岁的枯叶坐在雁归对面熟稔的喝着茶,晃着双腿笑得悠然,向她问道。这三年大概每隔一个季度就会有人前来送死,雁归都不知道枯叶的哥哥是怎么想的了,大概他并没有将自己弟弟的所在地暴露给真主,每隔一段时间派人过来,只是为了提醒弟弟早点回家。 也有可能是穿越者们的战力太猛了,所以繁叶派来的人才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穿成天灾之后 第73节 毕竟穿越者们都有不死之身嘛。 这三年枯叶说出的情报都只是后面几位排行不高的十日成员,因为雁归的特殊性,他早就将黎叶的情报如数告知了,然后便是翎叶这个并未涉及十日核心不怎么重要的人物信息,再后来就是一点点名为柳叶的【捕灵人】的情报。 翎叶与柳叶暂且不提。 黎叶,雁禾…… 听枯叶所说的,他本名其实是雁黎。 黎,便是无归城的旧名【黎城】的【黎】。 禾,也是雁黎的黎字拆解而来。 雁黎出生于黎城。 他的父亲是当时黎城的执政官,她的母亲据说是白鹭帝的贴身侍女的后代,他本该成为黎城身份最尊贵的公子,但他一出生便面临黑潮来袭的灾难,他的父母都死于黑潮。据说他在那场混乱之中流落民间,不过枯叶说,是十日的柳叶将还是个婴儿的他捡了回去,并抚养长大。 在他少年时期,雁黎还未成为十日之一的时候,他出门闯荡游历,并遇见了一名影响了他一生的人。受到那人的感染,他踏上了拯救世界的道路,并心甘情愿地成为了那人的帮手,听到这里时雁归还好奇那人到底是谁,枯叶本想卖个关子的,但同样旁听的符青云忽然接话道: “是父亲。” 雁归还未反应过来:“什么?” “是我的父亲,雁黎在游历之时遇见了同样处于游历中的父亲,也就是当时还未成为天帝的九弦帝,他们一同努力让父亲登上天帝之位,可以说父亲的能得到哪个位置,雁黎的存在必不可少,或许十日那边也是雁黎解决的,所以在父亲成为天帝之后,他建立了独属于自己的组织【黑塔】,并让雁黎成为了黑塔的主人。” 说起这话的时候,符青云一向柔和无害得就像春日绵绵细雨的声音混淆了一点沉声,听得出他对雁黎并没有任何好感,或许是看在雁黎是雁归亲生父亲的份上,他才没有显露出更多针对性的情绪吧,对此枯叶也点点头,追忆道: “对的,当初黎叶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与符九弦不会跟十日为敌呢,也是上一代隶属十日的天命之子只有一个,而且能力挺废,不然怎么也不会让一个外人上位,不过符九弦在上位之后的每一步似乎都与十日背道而驰……” 枯叶忽然叹了口气,给人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看在之后不久便成为了十日之一的黎叶努力为他作保的份上,十日没有和那时的符九弦计较。最要紧的一步,是他找到了唯一正确却又唯一无法跨越的残酷真相,那时连刚成为十日之一的雁黎都未曾知晓真主的秘密,他却不知从哪里寻到了真主才是导致这个世界陷入毁灭倒计时的罪魁祸首的真相。” “所以在他正式向十日宣战的那一刻,他就必死无疑……别这样看着我啊,符青云殿下,又不是我出手杀的他,我比他死得还早好嘛,当年还是符九弦亲自杀了我呢——!” 符青云淡淡移开视线,语调微沉: “是雁黎动的手,是他亲手杀了父亲。” 枯叶忽然皱眉:“不是红叶下的毒吗?” “你以为景红玉能够接近那时已成为天帝的父亲吗?只有深受父亲信任的雁黎才有机会对他下毒,在父亲死后他也确实舍下黑塔叛逃了。或许其中有所蹊跷,但他的背叛是毫无疑问的,他现在已经是十日的黎叶,就是最好的证据。” 枯叶无言以对。 他侧过头看了看雁归,在他们交谈间变得沉默起来的少女眉目微皱,雁归也听懂了自己的父亲有很大嫌疑下毒谋害了天帝符九弦,也就是符青云的养父。如果有着这样的前提,那符青云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就有待商榷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黎叶,所以还能对她好,但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立刻就反目成仇了? 毕竟是杀父之仇,哪怕是雁归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好心放过杀父仇人,虽然她还没丧心病狂到连杀父仇人的儿子都不放过,但之后肯定得相忘于江湖,这个没有任何商量。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有了点变化,她看向符青云,并不打算隐瞒或者拖延时间,如果注定要分道扬镳,那就越快越好。在她现在对符青云还没付诸更多期望的时候,不论是结束还是继续,总得有个结果! “你对黎叶是怎么看的?” 雁归本想先试探与铺垫一下,但符青云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仿佛洞悉世间一切的了然,他向雁归柔和安抚般轻轻摇头,道:“无需试探,我知道你的身份,龟龟。雁黎是雁黎,你是你,如果你想保下他的话,只要他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当他不存在。”他的态度一目了然。 雁归终于放心下来,她知道符青云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哪怕是一些他不能说的秘密,他也只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自己不能说,而不是说一些谎言搪塞过去。他既然说了会看在雁归的面子上放雁黎一马,就代表他真是这么想的。 关于他是如何知道雁归是黎叶的孩子这件事的,但看他是这个世界天道的附身容器,就知道他隐藏的秘密有很多,他不打算说雁归也就不去问,就像符青云不会追根究底她的秘密一样。 他的答案如同在向雁归表明: 符九弦与雁归,他会选雁归。 他的性格不似人类,比起人类更偏向充满神性的天道,虽然并不是真如天道那般秉持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众生平等的崇高视角。 他也有着人类的一面,虽然他作为人类的时间无比短暂,哪怕是将他抚养成人的养父符九弦都无法成为他心目中多重要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怀有人类一般的私心。 他眼中的平等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一边是世间万物,一边是龟龟。 这是雁归没有想过的、悄无声息的变化。 “谢谢,不过……他已经与我无关了,如果你想要为符九弦陛下报仇,只要不在我面前,我也可以当做没看见。”雁归投桃报李,说实在的她对雁黎着实没有多少感情,特别是在确认了他抛妻弃子的事实之后,她就对自己这个便宜父亲不抱任何期待了,他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枯叶在一边听得牙痛,一个不在乎自己父亲的死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杀父之仇,一个同样不在乎自己父亲的死可以为一个男人放任自己父亲被杀,这两个人也是绝了,这不天生一对?你们互相祸害去吧,他就看看,不敢说话。 他安静的吃瓜,但雁归转过头并不放过他: “继续啊。” “……什么?” “雁黎的情报,你没有说完吧?” 好的呢,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好女儿!枯叶心中腹诽,他面上倒是一如往常,不知多少岁的老年人演技还是有一些的,他回想到自己说到哪里了,摇了摇头:“没有了,我说过我死在了符九弦的剑下,到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雁归的回忆到此结束。 枯叶这人吧,看起来一个单纯阳光的小孩模样,其实老奸巨猾一点破绽都不漏,给的情报全是不怎么重要的,重要的那些他都捏得死死的。 因为如果他真被逮回十日了,如果他没有泄露重要的情报,有他哥哥在,他的性命还是能保住的,虽然自由肯定是没有了的。但如果他暴露了十日的关键情报还被抓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连再度重生的机会都不会有。 雁归并不抱希望:“说一说你的情报?” 枯叶一个激灵:“……我们还是说翎叶吧?” 第82章 翎叶 说起翎叶, 就不得不说九弦洲的近况。 据边境线的各个黎明商会传来的情报,前一年总有一只灵兽袭击边境城市,这只灵兽有邪恶凶残的食人本性, 每每来袭便会抓走一人,因为是速度极快的鸟类灵兽的缘故, 还没有驭灵者能伤到它或者追上它, 只能眼睁睁望见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飞入那边境之外的重重迷雾。 这只灵兽给人的映像永远都是如火焰划过天际一般美丽绚烂,其本质却又是如腐烂淤泥一般的黑暗,人们为它起了个代号【地狱鸟】, 有着故事中地狱火焰般绚烂羽毛的恐怖之鸟。 它的悬赏令在边境各地的层层加码之下已经是最高价格的了, 听说还有人专门为追捕它临时组建了个什么【地狱追捕队】,在拿到这条情报时,雁归都有点对那悬赏金额动心了,只可惜地狱鸟似乎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从来不敢袭击归离城, 不然她肯定能将这只鸟一举拿下。 这一日,归离城依旧风平浪静。 天上界脉之花纠缠形成如同伞盖一般的树冠能够遮蔽所有袭来的风风雨雨,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洒落而下。在界脉之花扎根的地脉隘口处,近五百人聚集于此修炼地脉之力,这里驻足之人除了穿越者们以外, 还有外来的驭灵者。 自从归离城的名号传播出去之后, 就陆陆续续有驭灵者来到这里落脚了, 而且自他们发现这里有一个永久的地脉隘口之后, 落脚就变成了长住, 还有相当一部分驭灵者选择了就在归离城落籍, 也只有这里会接纳被外界传为天灾之子的驭灵者。 现在刚刚入夏, 天气逐渐炎热的季节并不利于种植粮食,他们一向都是春天种植、夏天派送一次粮食,再秋天种植、冬天派送一次粮食。 这一次送粮的队伍早已远去。 而留守的其余队伍除了修炼和去往其他城市做一做天灾猎人的副职以外,还有去往边境之外的界域探寻迷雾与未知的秘密。当然了,越往迷雾深处前进遭遇的危险便越大,直到现在穿越者们都没有寻找到迷雾深处人类的踪迹。 “12号路标在这里……” 黑哥捧着一张手绘的地图指了指最新的一个标记,鲜红的叉在这张地图上共有十二个,代表了十二座无人城市废墟的坐标,他坐在地脉隘口边上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他的同伴们围成一个圈坐在他身边,作为穿越者们公认的领袖,他有责任引领队伍走在探索迷雾的最前线。 “这也是我们深入迷雾的极限了,接下来咱们是进入那条9号路标背后的长谷呢,还是沿着漓水往3号路标那边的草场过去?12号路标暂时留着不用管,那片沼泽不是我们能涉足的。” “当然走3号路标了!” 橘猫急火燎燎的接过话茬,生怕有人想不开让他这庞大的身躯去挤狭长的山谷裂口。 “那段长谷我怕里面会有我挤不过去的路段啊,如果我卡住了那就麻烦了!草场的话虽然藏有灵兽的可能性很大,但相应收获也会很大,如果有打不过的我带人跑也不会有问题的!” “嗯,橘猫想去3号路标,你们呢?”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对这些不太懂的荷叶暂且不说,其他人肯定更想走只有裸露岩石的长谷的,草场那边一看就如大自然的生态圈一般充满弱肉强食的危险,但橘猫说的也不无道理。 如果橘猫真被卡在半道上,那就不是麻烦这么简单的了,他们这支队伍唯一皮糙肉厚的mt只有橘猫,失去了橘猫,他们绝对不可能领先其他队伍这么远,现在只有他们这支队伍共搜寻到了12个坐标,其他队最远的也不过8个坐标。 所以橘猫的意见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虽然心中不愿,他们也只能默认了。 黑哥看他们不做声,便点点头道:“行,那就定下了,走3号路标的草场。等会去跟其他队伍商量好各自的路线吧,大牛那边就……” 天上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只要成了驭灵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危险预感,黑哥的声音中断,他下意识抬起头望向界脉之花的树冠,其他人也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去,一朵朵绚烂绽放的火雨从天上飘落而下。 他们仔细一看,落下的是一片片燃烧着火焰的羽毛,天上一轮彩虹令穿越者们回想起他们曾见过这种攻击模式,当场就有人大喝一声: “陆扉这栽种又打回来了?!” 当然了,打过来的并不是陆扉。 “都躲开!!!” 黑哥脸色一变,当初陆扉用这一招的时候威力有多大他可是一清二楚,他们穿越者可以重生复活,但其他驭灵者可只有一条命,哪怕界脉之花即刻反击,第一轮火雨肯定是挡不下的! 只能躲了! 只要躲能过第一轮…… 一道火光掠过残影瞬息而至,又在所有人未能反应过来前飞上高空,界脉之花终于启动了自动防御功能动了起来,绵密的脉络之网将整个归离城遮挡得严严实实,后面几轮火雨全轰到了界脉之花上面,但第一轮火雨即将落地! “有人被抓走了——!” 混乱中黑哥依稀听见有人这样喊道。 火红燃烧着的虹色羽毛堪堪触及人的身体的瞬间,一根根稻草从地里破土而出,同样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瞬息长成的稻穗将所有人淹没于一片金黄麦浪之中,连本该刺破人耳膜的爆炸声都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隔音层,火光燃烧在金黄麦穗上,却再也无法深入哪怕一寸距离。 这就是符青云的能力。 在这片稻海之中,一切攻击都失去了作用。 突如其来的袭击落幕之后,归离城的主人控制界脉之花解开了裹成一个半圆球的防护罩。 界脉之花表层的藤蔓已经被炸成一截一截的碎段子,还附着燃烧的火焰,但它的恢复速度也是极为恐怖的,虽然因为数值过于均衡而没能拦下速度型敌人的第一波攻击,但后续几发界脉之花都不落三大天灾的名声,牢牢挡下了。 雁归匆忙赶来,看到没有人员伤亡也松了口气,来袭的存在从攻击到远离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枯叶望见燃烧的火焰若有所思,却又屏息不语。 符青云跟在雁归身旁一同来到此地,他撤销了稻海的结界,地脉隘口处的人绝处逢生,还处于后怕之中,甚至还有原住民朝着他的方向跪地高呼:“感谢符青云殿下救得我们性命!” 雁归则向黑哥他们沉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 这里绝大多数人连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 黑哥也是同样。 倒是橘猫感知敏锐,他挤了过来,跟雁归有些急匆匆地说道:“是地狱鸟来了,刚刚它还抓了一个人飞走了,也不知道抓了谁……” 要是抓了穿越者那还好说。 穿成天灾之后 第74节 反正穿越者死不了,还能当带路党。 要是抓了个普通的驭灵者,怕是她和归离城的威信瞬间就没了……雁归立马有了紧迫感,她打开虚拟网络看向论坛界面,在上面第一个新的帖子里找到了她正在寻找的线索,还好被抓走的是穿越者,虽然这个穿越者身份也挺特殊。 她侧头看了一眼枯叶,又看了一眼。 “怎么了,被抓走的人是谁?” 枯叶仗着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在雁归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隐隐僵硬了一瞬,虽然面上笑容依然镇定自若。 他心想如果雁归不问他地狱鸟的问题,他就什么都不说,之前他说起翎叶的情报的时候,可没说过翎叶是一只鸟。从他听见地狱鸟的情报第一时间,他就认出了地狱鸟就是翎叶。 就是不知道翎叶出了什么事,还是腐殖之蛇出了什么事……让她连隐藏自己都没能做到。 雁归看向他的眼神更加诡异,让他不由心虚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他本想装作自然而然再问上一句的时候,雁归忽然反问他: “你就没发现,到底是谁被抓走了吗?” 枯叶还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正准备四处看一看那个被翎叶抓走的倒霉鬼是谁呢,橘猫便以为雁归是在和他说话,邀功一般嚷嚷道: “我去,被抓走的是大牛啊,他真倒霉!” “……” 枯叶终于笑不出来了,在他真的没有在上千人里面看到自己便宜父亲的时候,他就知道麻烦大了!不是吧,他的运气有这么差吗? 翎叶这小鬼抓谁不好,就抓他的父亲? 雁归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现在紧张之人与放松之人该互相换个位置了,谁让你枯叶不一直跟着自己父亲喜欢到处乱跑呢。不过感到幸灾乐祸的同时,她也不会真对穿越者被抓走这一事觉得万无一失,单凭大牛一个人肯定是逃不出来的,如果去救得晚了,怕是得在地狱鸟的屎里将他复活出来了,只要地狱鸟会拉屎。 “黑哥,组织人手去将大牛救回来吧……” 大牛也不傻,被抓走的一路都录下视频给人指路,生怕自己被放弃了,雁归觉得现在还留在归离城的三百多个穿越者一同去救回大牛应该没问题,但枯叶可知道翎叶并不好对付,他将先前的隐瞒意愿抛之脑后,对雁归沉声道: “那是翎叶,他们应付不了的!” 翎叶? 雁归一怔,她连想都没想,立刻补上一句: “我也会一起去。” 第83章 救援 “翎叶曾是愚昧者献给腐殖之蛇的祭品, 但她体质特殊并未被腐殖之蛇吞食消化,也没有成为任何天灾的宿主,反而被异化成了一只有着灵兽外表的怪物。曾经柳叶从腐殖之蛇身上的天灾巢穴里将她捡了回来, 一点一点教会她该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也将疯疯癫癫与怪物无异的她变回了过去天真纯洁作为人类的自己, 十日的成员也就翎叶最为无害, 也最不需要戒备。” “现在她是腐殖之蛇的看守者,有她在,腐殖之蛇一般不会出现于九弦洲。可以说三大黑潮天灾的降临十次有八次是界脉之花,剩余两次腐殖之蛇与倒影之城平分, 不过腐殖之蛇一旦降临造成的灾难规模远远超过了界脉之花, 哪怕是十日都不会放任腐殖之蛇肆意妄为……” “那上一次腐殖之蛇的降临呢?” “我不认为翎叶那个天真向善的小女孩会任由腐殖之蛇自由行动侵害九弦洲,所以九年前那场腐殖之蛇的降临,应该是十日的某个成员有了某个计划,刻意让腐殖之蛇出动的……” “……” 这是当初枯叶跟雁归所说的, 翎叶的情报。 “但你没说, 翎叶是只鸟。” 雁归看着枯叶似笑非笑,语调隐含危险。 “你听我狡辩……啊不, 解释!!” 枯叶讪讪的笑道:“我只是没说清楚嘛,要不我再补偿你一条情报吧,柳叶的怎么样?再不然我加上一条由柳叶这个天才驭灵者开辟出来的驭灵者分支——【捕灵人】的培养方法?” 十日中上四日的情报是绝对不能说的, 哪怕是与真主同一时代同行走到现在的他也没那个底气去赌一把真主对他到底还剩多少容忍度。而后六日里扉叶与珠叶是这一个时代属于十日的天命之子, 身份敏感也是沾不得的, 那他能说的也就只有黎叶、翎叶还有柳叶这三个人了。 雁归一挑眉, 狮子大开口道: “再加上扉叶的情报。” 枯叶闻言拼命摇头:“扉叶的不行!” “你也知道我跟扉叶是死敌, 我也不多问, 你只要告诉我他那疯子一样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就行了——反正他已经死了, 不是吗。” 反正他的身份雁归也知道,他的能力雁归同样知道,还是陆扉自己说出来的呢。而且他死得很干脆,她就是对陆扉的性格养成感到疑惑,北域陆家啊,一听就是个大世家…… 怎么培养出这样一个疯子的? 对哦,他自己知道扉叶不是那么简单就会死掉的,但雁归不知道啊!她肯定只以为扉叶死在了那场战斗之中,如果只是这个的话…… 枯叶倒没那么抗拒了。 “那行,翎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对吧?” 雁归眉目间隐隐的危险终于散去,她笑道: “当然。” 她为什么听见地狱鸟是十日的翎叶就准备亲自去一趟呢?因为她早早的发现预知画面的出现与一些特定的人有关,那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又有哪些人称得上是特殊的呢?十日的成员绝对能在特殊这一点上占据一席之地,她想趁着十日还未察觉到她的威胁之前,拿到更多情报! 所以就需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些特殊之人了。 翎叶来得正巧、也正好。 她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 在出发之前,雁归还需要安排一下归离城的事务,最关键的是得有一个在她和符青云都离开归离城的时候能压的住或许会有的骚乱的人。没办法,符青云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留守,他的性格与固执程度有时连雁归都拿他没办法,而且她自己也觉得带上符青云要保险一些,因为他是天道容器,或许危机时刻天道能下来救一救场呢,毕竟雁归觉得这个世界的天道对她也挺好。 这个人选只有陈平安了。 如果说自创了捕灵人这一驭灵者分支的柳叶可以被称作跨世纪的天才的话,那陈平安就是修炼之路上万里无一的天才,这三年与他同时成为驭灵者的穿越者们堪堪跨越了散叶阶段,但他却已触及到了蕴株的门槛,最后就差一点顿悟的机缘,这速度与开挂的雁归都相差无几了。 雁归还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他早早便成为了女皇之剑,连天命之子符昭阳都能匹敌,却也不妨碍她支使自己这位天才的青梅竹马守家。 现在也只有陈平安有能力镇守归离城了。 陈平安本是想跟着去的。 但雁归实在不想带这个世界的人过去。 毕竟这可是直面腐殖之蛇,不是和以前一样打跑了它就完事,大概率需要与它正面作战,没有复活能力的原住民去了就只能拖后腿。 所以她只带着归离城驻扎的三百多穿越者。 因为路程全是深山老林的缘故,他们不能骑马过去,唯一的坐骑是橘猫,坐在橘猫背上的小姑娘向雁归招了招手让她快过去,橘猫哼哼唧唧一声,有点傲娇,又有点自觉派上了大用场喜滋滋的傻气,黑哥笑得谄媚迎上了符青云。 这位可与他们熟悉得很的雁归不同,符青云是深受天道眷顾的天命之子,最重要的是能力很有用,连陆扉、不,连地狱鸟的羽毛轰炸都能完全防御下来,这等强者需要好好供起来! “路途遥远,符青云殿下请上坐骑吧。” 在平常时候符青云一向是秉持着无懈可击如神明化身一般圣洁又温柔的模样,他的气质清澈无害,微笑着向黑哥点了点头:“劳烦了。” 雁归在一边看得有点吃味,不由阴阳怪气道: “怎么不见你叫上我呢?” “这能一样吗?” 看见雁归脸色瞬间就黑了下去,黑哥好笑地凑过去小声补充道:“你又不是外人,还需要人叫啊?你看橘猫跟荷叶都在眼巴巴等你过去呢,难不成你觉得我们都是需要多礼的外人?” 雁归这才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她坐到橘猫的背上,外表风光霁月的符青云也施施然坐在她身旁,哪怕是如席地而坐的姿势看起来也依旧优雅庄重,橘猫背负四人利索地从俯趴姿势爬了起来,嘴里还在嘀咕:“哼,我才不是坐骑呢!不过怎么感觉重量有点不对?大概是错觉吧,只是感觉有五十多斤的差别……” 当然重量不对了。 只有雁归与符青云能看见的枯叶同样坐到橘猫的背上,这个位置居高临下是极好的,还能听见其他穿越者对他们有车坐而其他人只能徒步感到羡慕嫉妒恨的交谈声,枯叶捧着天平罕见的面色沉郁,虽然只要因果之线没有断掉,他的父亲大牛就没有死去,但如果想用人类的脚程追上飞行速度快如闪电的翎叶,那几乎不可能。 他注视自己眸中那根已经不再是唯一连接他的因果之线,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动用秩序天平的力量帮助父亲逃离翎叶,但如果父亲没有在秩序天平生效的时间里反应过来他已经能够反抗了,那就是白用功。还是再等等,等父亲下定绝心反抗的时候,那时再助他一臂之力吧! 一路上,哪怕是穿越者都不可能永远保持在全力奔行之中,哪怕有黑哥为他们上增益,这样的速度说不上慢,但也快不到哪里去。 崎岖山路隐约飘散薄如蝉翼的雾气,越远离九弦洲这样的雾气就越浓厚,就如同另一个世界因地脉枯竭而逐渐侵蚀人世代表死与空无的灰白界限一样,这些浓雾充满生命的气息,携带地脉之力的味道,是地脉满溢所造成的奇景。 哪怕是大牛竭力录制视频与截图,在后面也只能看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白,在第二日穿越者们便只能估摸着大概的方向前行,直至大牛自暴自弃的截图中终于出现了惊人的画面: 那是一片不断冒出黑色烟雾将浓厚雾气驱散至极远方位的下陷深坑,黑色垂直的岩壁上不时有天灾爬进爬出,但它们身后连接的黑线局限了它们活动的距离。深坑的正中央,体型巨大如山峦岩脊的漆黑巨蛇盘踞于此,腐殖之蛇身上跌宕起伏的天灾就像黑泥涌动的浪潮,巨蛇本身并未有任何动作,就像是陷入了沉眠,而那些天灾却对着天空之上飞过的虹鸟发出尖锐嚎叫! 这里是——腐殖之蛇的巢穴! 网络论坛上,大牛如此叙述道: “我觉得我要没了,你们说被这些天灾吃了还能复活吗?有可能找出有我存在的那坨屎把我复活出来吗?如果它们不拉屎怎么办?” 致命三连问令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黑哥:“你就不能争气点想办法逃跑吗?” 大牛:“我也很绝望啊,这地狱鸟抓着我的腰连我用上能力都没用,如果抓着手或者腿我还能断尾求生……唉,我再看看吧,只希望兄弟们不要放弃我,我还能再抢救一下的!我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不能失去父亲qaq!” 大牛:“等等等等,好像这只鸟不准备把我丢下去啊,我又活了!兄弟们抓紧时间来救我,你们现在走到哪里了?我好像看到有人……腐殖之蛇的蛇坑旁边好像……有一个村庄?” “枯叶,你认识去腐殖之蛇巢穴的路吗?” 雁归注视着眼前的浓雾,他们已经失去了方向感,所有森林树木与隐藏雾中的危险都目不可见,能见度不超过五米,枯叶向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声道:“在这种荒原想找到路是非常困难的,越远离人世就越会陷落迷雾之中,除非有荒野信使为我们引路。不过荒野信使都是由柳叶培养出来的斥候,你能保证如果柳叶找过来你会护住我的话,我就招一只过来带路。” 作者有话说: 忽然反应过来这男主没什么存在感啊,后面我要加戏…… 第84章 渎神 “那你招吧。” 不管能不能在柳叶的手中保下枯叶, 荒野信使也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刚刚黑哥发现自己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这一片区域并不是他们探索过的迷雾浅层区域, 而是深入了迷雾越过九弦洲的边界线正式踏足了荒原,为了能确认路线, 雁归也只能答应枯叶, 给了他想要的保证。 “那行,你等等啊,荒野信使的踪迹遍布了整片荒原,有的是作为各个人类聚集地的护卫者与供奉, 有的是徘徊在荒原之中为柳叶提供这片大地的信息, 我们就需要找这种居无定所的荒野信使,不过要它们带路得付出一份报酬!” 枯叶从兜里掏出一个外观精美就像由某种生物的骨骼雕刻而成的素白哨子,现在穿越者们正在原地修整,他便自己找了个树叉坐着一边吹哨子一边摆弄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因果之线。 浓厚的雾气遮掩了所有隐藏的危险, 只有出去狩猎穿越者们拖着一只体长十多米长着黑刺鬃毛一米多长獠牙的野猪回来时, 才能显露出这片界域的恐怖一角,他们因为赶路没有携带太多粮食, 但这里可是有符青云在,黑哥暗搓搓的找雁归商量看能不能出面找符青云帮帮忙…… 雁归注视黑哥,表情十足的不可置信: “你好意思去说这话?” 黑哥讪讪笑道:“所以不是让你去说嘛。” “我拒绝!我宁愿生吃了那头野猪, 我都不可能去找符青云做什么现场催生粮食煮饭这种荒谬之事的, 人家是地位崇高的天命之子不是你手下的打工人, 你敢为了这种事去找他?!” 不用想都知道, 这保准会得罪符青云的啊! 穿成天灾之后 第75节 “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 黑哥当然不敢, 他只敢小声跟雁归狡辩。 “关系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糟蹋啊!” 黑哥灰溜溜的跑开了, 雁归则气鼓鼓的重新回到符青云身边, 席地而坐的天命之子姿态庄重得与其他糙汉型穿越者显得格格不入,他侧头眸光清澈柔和,缓声问雁归:“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雁归也不好出卖起了歪心思的黑哥,她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就是,在那几个十日成员的情报上枯叶可是守口如瓶,但如果从你这里得知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你能给我说说那个……我记得你说过的……红叶的情报吗?” 红叶,这是一个如秋日红枫般美丽的名字。 她记得符青云叫过她:景红玉。 穿越者们这时开始切割野猪准备烧烤了。 因为黑哥没拉来速成粮食的赞助,一头野猪的分量肯定是不够所有人吃饱的,所以有一半穿越者又摸索进了迷雾里打猎,只有雁归与符青云这边还有谁都看不见的枯叶不用干活。 符青云微微一愣,想了想,午饭之前跟龟龟聊一聊天也没关系,她也该知道更多隐秘了。 树上的枯叶动作也同时一顿。 红叶啊,算了…… 红叶不同于其他十日的成员,就算雁归知道她是谁也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困扰,而且这条情报可不是他说出来的,红叶要迁怒也找不上他。 “红叶本名为景红玉,出身红景商会背后的景家,是景家这一代的家主,同样也是这一代的圣庭之主。她今年刚满六十岁,成为圣庭之主已过了四十余年,早在父亲即位以前、白鹭帝仙逝之后,十七岁时的她被十日推上了圣庭之主的位置,就此圣庭成为了十日的囊中之物……” 圣庭之主的身份在没有天帝即位的时候确实难以逾越,哪怕是天命之子都没有资格插手圣庭的秩序,更何况是对付圣庭的当主,现在的雁归也只能听一听就算了,她向符青云笑了笑,表示自己记下了。坐在树上断断续续吹着哨子的枯叶默默笑了一声,看来符家知道的也并不多,只知道红叶上位之后摆在明面上的一点情报。 而符青云眉眼微垂,眸光隐约,浅笑如常。 令人分辨不清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只灰色毛绒团子一样的团雀落在符青云的肩膀上,使得盯着他随着微风摇曳的长发慢慢发呆的雁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时枯叶收起哨子从树上跳下来,道了声:“终于来了!” 团子汤圆一样圆滚滚的团雀比起召唤它过来的枯叶,似乎更喜欢如生机勃勃的古树一般充盈大自然气息且无害轻柔的符青云,它在天命之子的发间肩膀上活跃来回跳动,发出叽叽喳喳的亲昵叫声,雁归伸出蠢蠢欲动的手去摸它,却被团雀敏捷躲开,还收获一个警惕的小眼神。 下一秒符青云便一手将它盖住,将它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团雀缩在他手里也不挣扎,微微抖着羽毛发出更加急切响亮的叫声,但符青云并未多看它,那双温柔泛着波澜的眼眸仅仅从手中小鸟身上一晃而过,便重新回转向雁归。 他将手中的团雀递给了她,自然而然的道: “给你,龟龟。” 原本躺在比起大自然还要舒服的天命之子手心里快乐得打颤的团雀立马僵硬了,作为荒野信使的它当然听得懂人类说的话,虽然现在它还没能孕育出语言的能力,但它确实听得懂! 也很想反抗! 不过作为魔鬼本鬼的雁归接手了它,自然就不会让它逃离自己的手掌心,她催生出界脉之花做了一个鸟笼将团雀关在里面,笑眯眯的跟符青云道了声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只要到她手里了就别想跑了,她非常需要一个能在迷雾中引领方向的信使,如果将这只团雀关进笼子里就能避免引来十日的柳叶的话,或许可以让枯叶再引过来几只……公车私用? “我们运气挺好,这只团雀只是一只刚培育出来不久的小信使,连人的语言都还不会说,这样的小信使应该无法通过精神联系上柳叶,就算它传了话回去,柳叶也只能听见一串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枯叶伸手逗了逗鸟笼里的团雀,换来笼里炸了毛的团雀故作凶狠的软萌一喙。 雁归眼中一亮:“那你再召唤几只过来?” “这就别了吧,在这荒原之中还是成熟的大信使要多些,接连碰上这种说不了话的小信使的可能性并不高,如果你实在想要的话……”枯叶给出了一个歪主意,“就在回程的时候将这段路程徘徊的荒野信使一网打尽怎么样?” “这个可以有……” 雁归有点心动了,只是抓几只鸟而已,谁让你柳叶不把自家的鸟关好让它跑出来了呢,只要她真的打得过那位柳叶,干一票就缩回自己老巢里还倒打一耙这种事她真的做得做出来! 符青云也表示一切有他,雁归可以随便浪。 “你要是想这么做的话那就去做吧,凡事有我。十日的成员敢派人来追杀我,却不敢亲自来到我的面前,尤其是排名越靠前的人。” “嗯嗯,那就没问题了!” 雁归兴奋得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越渐靠近了符青云,不过也只是两步而已,在堪堪触及他衣角的时候她便反应过来,驻足停步。 符青云与她不同。 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虽然只是橘猫在负重前行),所有人都不免生出各种污迹,哪怕是雁归自己有黑焰能清理掉一部分,也依然干净不到哪里去。但符青云是不同的,即使在这种环境他也依旧纤尘不染,令人下意识生出仿若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与仰望感,这样的人哪怕只是触碰,都如同往纯洁的神像上沾染污秽一样不可饶恕。 “怎么了,龟龟?” 符青云含笑看她,眸中温柔一如往昔。 却让她看出了如神爱世人一般的遥远。 “没什么,就是……” 雁归忽然想起之前黑哥拜托她去跟符青云说和,让他帮忙催生出粮食以作主食的事情,这种仿若玷污的事她可不会去跟符青云说,她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在她看到纤尘不染的符青云,忽然升起高山仰止、触不可及的心情的时候,另一种较为恶劣却更符合自己心意的情绪冒了出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 看似温柔,本质却高高在上。 虽然在她面前的时候会收敛不容任何质疑的崇高来,但本质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这样一如神明不染尘埃的天命之子啊,如果能将他拉下高高在上的神坛,那该有多令人……兴奋啊。 “就是,我不怎么想吃他们烤的肉,没有佐料只有点盐巴,野猪肉一股子腥气,你看他们还烤焦了黑黢黢的,我想吃米饭吃米粥!我们都这么熟了,我也不兜圈子啦,我去找黑哥要点米过来,咱们就地催熟午饭吃米粥怎么样!” 这一次,符青云依旧不会拒绝她。 雁归小小的跟自己赌了一把。 枯叶看她的眼神如看一名勇士,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喃喃道:“这还真敢开口啊……” 符青云那温柔得毫无波澜的眸中终于弥漫起其他情绪来,那看起来诧异惊愕的眼神终于为如神像一般的他带来些许鲜活如人类的气息。 远处黑哥手一抖差点将黑黢黢的猪肉都摔进火里,荷叶觉得龟龟肯定会被拒绝的,她用担忧的眼神望向真提出了亵渎言论的雁归,但事件中心的雁归本人却目光炯炯注视着符青云。 “……不行吗?” 符青云缓缓摇头,在雁归心中一凉觉得自己终于触碰到符青云底线的时候,他用略显疑虑却依然温和的语气安抚了雁归的不安: “只要你想的话,可以。不过,新种出来的稻穗是需要脱壳的吧……” “那个没关系啦,黑哥会解决的。” 雁归心中的重石终于落地,就如拨云见日一般,她的心情明朗起来,她伸出手,没有半点迟疑或退缩的拉扯住符青云的衣袖,漆黑无光的眸中闪过就像盯上了猎物一样隐隐兴奋的暗芒,将神明拉下神坛,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啊。 第85章 相似 黑哥既然敢提出这个要求, 自然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在雁归缠着符青云真催生出一地新长成的稻穗之后,他乐呵呵的将手中烤焦了的猪肉让荷叶帮忙拿着, 自己带着一群人几分钟就将稻穗收割了下来,最后他将视线投向队伍中一人, 向那名皮肤上攀沿黑色纹路的女人号令道: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阿棠。” 名为阿棠的女人长相艳丽,不只是身上,连脸上甚至眼珠上都爬满了黑色诡异的纹路。她走上前去,弯下腰用指尖触碰被收割堆叠成一垛的稻穗, 她身上黑色纹路就像活过来了一样迅速褪去, 从她皮肤上流淌向右手,然后顺着指尖涌出黑色阴影般有着液体的形态也有着气体流动状态的【黑色截面】,这张幕布一样的东西将稻穗包裹起来形成一个绕着她旋转的黑色圆球! 黑色圆球开始从内部剥离出主人不需要的物质,也就是谷壳, 细碎的谷壳碎片落了一地,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阿棠解开了黑色圆球将这张阴影幕布重新化为自己身上的纹路, 最后剩下的便是一堆谷壳分离得极其完美的稻米了。 “这个女人……” 枯叶看了半晌,若有所思的道: “这种能力形态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她或许有成为【捕灵人】的潜质。至少有【能束缚住地脉之灵的容器】这一条件算是满足了, 如果她还有【对地脉之灵的亲和】, 那就齐活了。” 黑哥已经招呼着人去煮饭了, 甚至他们带的小锅来不及煮三百多人的饭食, 干脆就借着阿棠的能力行成了个半圆形漂浮的简易锅底, 就着这个漆黑的看起来分外诡异的【锅】, 他们烧开水煮起了饭,看来黑哥确实准备得很齐全。 “说到底,捕灵人到底是什么?” 刚刚一步踏错差点黑化的雁归依旧拉着符青云的衣袖,她一边随意跟枯叶问了一声,一边对态度纵容还有点茫然的天命之子垂落而下的手感到蠢蠢欲动,本身她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之前对符青云的所有遵礼都不过是因为他看起来太过圣洁不容侵犯了,那时的雁归对渎神一事不感兴趣。但此刻升起了将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神坛的亵渎之心后,她忽然觉得,曾经被她日日夜夜颂念名号,从小时候到现在都如同神明一般成为所有人类心之所向的符青云殿下…… 其实也不过如此。 天上高悬的明月正因遥不可及。 才引得人日思夜想、见之难忘。 要说她喜欢上人家了吧,其实也不…… 最开始她只是偶尔会觉得,明明她已经如此凄惨了,一无所有了,哪怕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也摆脱不了满身沾染的黑暗,这样一个浑身都是光芒仿佛没有任何瑕疵的人只是看着就让她觉得刺眼,所以保持距离,而现在的她比起只是看着与远离,更想将那如光明化身的人拉下泥潭。 这是恶劣至极的…… 贪婪与嫉妒的人性。 雁归坦然承认自己就是个低俗的普通人,有着贪图光的照耀与嫉妒光的无暇这样的阴暗情绪不是挺正常的嘛!倒是枯叶瞧见了那根连接了雁归与符青云的因果之线正在慢慢转变,不由默然一瞬,不过也只是惊讶,反正与他无关。 “捕灵人就是能御使地脉之灵的人,就如你抓住的那只荒野信使一样,别看它小小的没什么攻击力,但它的体内毫无疑问融合了一只柳叶饲养的地脉之灵。想成为捕灵人有两个条件,两个都是我刚刚说过的,一是【足够结实能束缚住地脉之灵的容器】,二是【能安抚刚降临的地脉之灵的地脉亲和力】,具体怎么操作我不清楚,大概和训练宠物差不多吧。将地脉之灵困在笼子里然后慢慢驯化什么的,最后这只地脉之灵就会与捕灵人的精神相连,成为捕灵人的斥候……” 枯叶讲解得有些复杂,也有些模糊,雁归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唔,这样啊,等回去了可以让那个叫阿棠的试一试。” 等到黑哥他们做好饭,荷叶用一种宽大树叶裹成的树叶碗盛好米粥端了过来,她犹豫一瞬还是将第一碗递给了龟龟,已经年满十八的少女似乎从未改变过她那纯净的心灵,如果来的是黑哥这种老油条,肯定是先紧着符青云殿下。 “你刚刚不是说想喝米粥吗?不过有点烫,等放凉了再吃吧。”荷叶轻声细气的跟雁归说道,同时将第二碗递给了符青云,等她送完后又回过头再跟雁归细细叮嘱道,“等一下我再给你送点烤肉过来,放心吧,不是黑哥烤焦了那份。我重新再烤一份给你,你就先用米粥填填肚子吧。” “嗯嗯,谢谢荷叶!” 真是太贤惠了荷叶,雁归脆生生应道。 而枯叶就只能悄悄混进人群里自己摸了个树叶碗自己盛饭,他去得悄无声息,回来得也无人知晓,哪怕他不知从谁的碗里顺来一块烤肉,都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队伍里混进了一个小偷。 “那个女孩,你最好看紧一点比较好。” 枯叶坐在树上一边吃饭一边指着荷叶说道。 雁归皱眉,嘴里的饭都不香了:“为什么?” 枯叶徐徐解释道:“前几年她的头发还是一片荆棘的时候倒不怎么显眼,但现在的她已经到了散叶阶段,地脉能力的进阶总是会随着主人的意愿朝某个方向进行转变。她大概是不喜欢自己荆棘的头发吧,这时的她头发已经消去了荆棘的模样,只剩一根根较粗的绿色发丝,等她到了蕴株阶段大概就真与常人无异了。到那时,她的那张脸就不会因头发太过显眼而被忽略了。” “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她与谁相似吧?” 雁归呼吸一窒:“……春神。” “对的,几年前她有一头非常显眼的荆棘头发作为遮掩,面容也还未张开,但现在她失去了朦胧的面纱,看起来与叶姐姐越来越相似。或许是我过去的记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失真了吧,我真的觉得,她和叶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而且名字中都还有一个【叶】字。 “你认为荷叶与春神有关?” 或者说,你觉得……荷叶就是年幼的春神? 枯叶叹了口气:“如果是那就好了……只要叶姐姐站在真主的面前,他大概就能按照叶姐姐的意愿,安安静静的去死了吧。但叶姐姐的性格可不如那个女孩那般温柔啊,她可冷酷极了。” “当初我们猜想的其中一个可能便是叶姐姐本就来自以真主获得了长生为前提的未来,她想改变这个未来所以与真主做下了约定。我在想,荷叶会不会就是叶姐姐的先辈?以叶为姓也说得过去,如果让十日的其他人知道荷叶的存在,大概他们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继续观望了吧……” 雁归声音霎时转冷,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荷叶是她为数不多的值得信任的朋友:“他们会将荷叶抓回去献给真主,不论她真的是春神本人还是春神的转世,又或者春神的先辈。十日这个组织的存在除了明面上喊拯救世界的口号,大概从古至今就是为了寻找春神才得以存在的吧。” “没错,十日就是因此才建立的。” 枯叶利落的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穿成天灾之后 第76节 雁归注视着荷叶繁忙的背影,直至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拿着重新烤好的一份烤肉过来,有着一头泛着青绿色粗得就像一根根藤蔓、表面却不再有尖刺的长发的少女哪怕身上脏兮兮的都能给人一种宁静纯粹贤妻良母一样的温馨感。 “给你,龟龟,快吃吧。” 再将烤肉递给雁归之后荷叶便重新回到黑哥身边开始收拾残局了,她对龟龟是那样的好,连和雁归坐在一起的身份高贵不能得罪的符青云都没能得到她半点眼神,也没能得到她的烤肉,雁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细心穿成串的烤肉,默默将其中一串递给符青云。她慢慢咬了一口,吃了一嘴的腥味,只有一点点盐巴的味道。 “她是我的人,我会护好她的,而且……” 雁归扔掉手中木棍,一手拉住符青云的袖子: “你也会帮我的,对吧?” 这是符青云第一次没有果断回答她的问询。 也不是因为犹豫不决什么的。 而是他看向雁归拉住他衣袖的地方,一脸如同沉思或疑惑着什么的表情,因为雁归的手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袖上印下了显眼的油迹。 他缓缓抬头用终于显得生动一些的眼神望向雁归,仿佛她做了什么令他接受不能的事情,雁归本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混过去,但符青云微微睁大的眸中忽然浮现出金色碎光。 这下震惊的人变成了雁归。 好吧,就恶作剧一下,天道都出来了?! 所幸代表了天道的金色碎光转瞬即逝,符青云面上表情重归于平静,但他时不时看向自己衣袖的小眼神可不像内心平静如初的样子。 “……会的。” 哪怕是遭到了一次玷污般的恶作剧,符青云也依然没有怪罪雁归的样子,这让雁归那恶劣得如同黑化的小心思终于起了点愧疚之情,她偷偷摸摸伸出手在他衣袖上脏了的地方轻轻一点,指尖燃烧的黑色火焰将那块油迹焚烧殆尽。 “对不起啊,我下次不会了。”她以同样用黑焰烧火一遍的手戳了戳符青云的手臂,希望你不要再放天道出来吓人了,答应我,好吗? 符青云眸光微动,轻声道: “嗯。” 第86章 祭祀(一) 再度启程的雁归一行人越渐深入迷雾, 夜晚时他们便寻找一些废弃城市或者岩洞居住,最差不过找一块平坦地面由雁归种上一圈界脉之花然后歇息,连守夜的都不需要, 也幸好现在正处于夏天,夜晚天气温度也不低, 不需要取暖。 而另一边, 被抓走的大牛缓缓睁开眼。 他被那只地狱鸟提着从腐殖之蛇脑袋上晃了一圈,吓得不轻的同时又被那只鸟从空中扔了下去,一下子就昏迷了过去。此刻醒来他都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在昏迷的同时他被踢回了另一个世界, 然后一直无法重新回归这具正陷入强制昏迷的躯体之中, 他焦急的试了一整天才从这边苏醒过来,入目的是一张张脏兮兮的脸。 “哦,那个人好像醒了。” 其中一人死气沉沉的向其他人唏嘘道。 “还活着就很好了,前面那个腿都摔断了, 再前面那个直接摔死了。这人运气不怎么样, 不像咱们一样摔进了树林草堆上没什么大事,但身体挺结实了, 居然连肋骨都没断上一根。” “对啊对啊,明明把屋顶都砸破了……” “看他着装,应该是天灾之……额, 天灾军团的成员吧, 希望会有人来救他, 或者他自己就很厉害能带着我们跑路, 这样我们也能得救了。我发誓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去, 我会让我全家都信仰天灾女皇……哦不是, 信仰雁归殿下!” “混蛋, 在这种时候就不要说漏嘴了!” “对对对,什么天灾军团、天灾女皇?是伟大的天命之子雁归殿下与她的天命军团!不过他们似乎还挺喜欢天灾军团这个名号的吧……” “再喜欢也不要说,等会给我捧着点啊!” “只希望他能带来一点希望吧。” 大牛迷瞪瞪的望着敞亮透风只剩下半截的屋顶,听着耳畔虚弱无力的交谈声,他终于回过神来,回想起自己的现况,他被地狱鸟抓进了迷雾深处、抓到了腐殖之蛇的领地、被地狱鸟从天上扔了下去。作为散叶阶段的驭灵者,那种高度不会直接将他摔死,在昏迷之前他看到了人类半毁的村庄、与迅速躲进屋中的人类身影。 那时他看到的人影应该就是这几人了吧。 他忍着躯体的疼痛,不由自言自语道: “什么情况啊?” “还能是什么情况啊?大人啊,你不会是被吓到失忆了吧?就是你被地狱鸟抓过来了,这里的人都是被那只鸟抓过来的,咱们就像被养在笼子里的鸡鸭一样,每隔十多天地狱鸟就会逮一个人抓去喂腐殖之蛇,不过直接被摔死的人可以顶上一次,摔伤的人连找食物填饱肚子都做不到,十多天饿死了也能顶一次,像咱们这种没有摔得不能动弹的倒是还能苟且偷生挺久……” 大牛一把推开忽然凑过来谄媚的脸,从地上坐了起来,有一人殷勤的捧上一碗由一种圆形宽大叶子盛了半碗的水递给他,这水看起来并不干净,不过大牛也没有嫌弃,他喝完水缓过神,慢慢站起身活动筋骨,查找身上的伤势。 很好,骨头没断。 就是背上摔肿了一片,还有血淋淋的擦伤。 但问题不大—— 以他的身体素质,这样的伤一天就能恢复。 “大、大人,我们早就帮你检查过了,你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还给你涂了点草药呢!” 终于缓过来的大牛当然知道他们这讨好谄媚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了,他回想起刚刚迷迷糊糊听见的他们的交谈声,虽然自己也没什么把握,但也当即笑道:“多谢了,刚刚你们说的什么我也听见了——放心吧,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那几人瞬间激动起来:“真、真的吗?!” “我可以保证,他们已经上路了。最多七天我的同伴们就会抵达这里将我们救回去,你知道我们可是天灾军团,我们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这一次雁归殿下和符青云殿下都会过来……” 好像说得有点多了,可别把板上钉钉的事情说得想吹牛皮一样谁都不信了,不过一听见两位天命之子都会前来,这里被困的人更加激动欢呼起来,看样子是信了,大牛也松了口气。 “不过在这七天之内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们被抓来之后有没有搜寻过周围的情报?” 几个面黄肌瘦就像饥荒逃难的流民一样的男人面面相窥,其中最健谈的那个回道:“我们被抓过来后除了找食物,就是躲在这些屋子里了。那外面一眼就能望见山那边的腐殖之蛇冒出来的黑潮,另一边又是边境之外的迷雾,还怕被地狱鸟看见抓去喂蛇,实在是不敢出去啊……” “行吧。” 大牛有点无奈,不过也理解这些普通人的无能为力,他不愿坐以待毙,七天时间各种因素都有可能导致他死在这里,不论是地狱鸟还是腐殖之蛇、又或者其他天灾生物。所以在大部队到来之前,他必须想方设法令自己活下去,毕竟他这边可不能死,他死了家里的儿子就没爹了。 想起自己的儿子,他仿佛浑身有了力气! “你们还是躲在这里,我去周围探探情况,在夜色降临之前我会回来的。”大牛连问这些人的名字都懒得问,反正他们也帮不上忙,他说完便走出这间似乎是被他从天而降砸破屋顶的房屋,外面夏日的阳光晒得暖洋洋的,他选中一个修筑了数百阶石制阶梯的小山方向,径直过去。 “……他是不是一个人跑了?” “就算他跑了,你敢说什么吗?那可是天灾之子,咱们惹不起的!算了,还是接着去找今天的食物吧,顺便帮他也找一份,咱们能不能活可全得拜托人家,至少在他真的翻脸之前……” “懂的,把他当老爷一样尊敬,对吧!” 大牛不知道这些普通人的打算,他行走于这个无人村庄之中,这里杂草丛生,一看就许多年没住人了,连房屋除了几间还勉勉强强能用的其他都倒塌得差不多了,在废墟之间隐约有曾经居民留存过的痕迹,不过比起那直通山腰一看就颇为奇特的长长阶梯,这座小村庄的废墟要普通得多,所以他的第一目标便是那阶梯之上。 说起来,这座村庄坐落的位置也很奇特,它的一边是一条山峦起伏的险峻山脉,山脉的另一端便是腐殖之蛇的巢穴,黑潮弥散的黑雾哪怕隔着数座山也能轻易看见;另一边则是浓厚得什么都看不清、连阳光都能全然阻挡的白雾。 而被这两处绝对危险堪称死亡禁区的界域夹在中央的小村庄却是罕见的平和,或许是两边互相制衡的缘故,这里没有任何雾气留存,空气清新干净、环境优美就像一处世外桃源,大牛估摸着敢在这里建村的狠人肯定是有所依仗。 他终于抵达那条直通高处的阶梯。 这些阶梯之上布满青苔,大牛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顶上,入眼的便是一座由黑色灰烬围绕的祭坛,冰冷滑腻的感觉就像幻觉影响一般从大牛心中升起,同时火焰的灼烧感伴随着他踏入此地越来越明显,他都惊呆了,本来是想找一找有没有能让他安全活过七天的地方或方法,但现在他是跑到什么奇幻场景中来了?他冷静的往后退了一步,退出祭坛的界域,随之所有虚幻的感觉迅速褪去。 然后,接下来呢?干脆直接回头就走? 就像踏入某个副本一样,进去的话有可能就得直面危险了,这样一来别说苟过七天,怕是下一刻如果他运气不好触发了什么机关,就会立即横死当场!不过他有复活的机会,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大牛打开了论坛的录像功能,既然要去冒险,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直播走起!! “兄弟们,今天就直播这座荒野祭坛!” “我是大牛,被地狱鸟抓走的我幸运存活了下来,现在正流落于迷雾荒原的一个小村庄废墟之中。来救我的兄弟请注意我的位置啊,这边是迷雾,山那边是腐殖之蛇的巢穴,在村子里还有几个前段时间被抓走的普通人活着……” 大牛语速飞快将这边情况录入直播,他重新踏入祭坛,顶着越来越令人不适的冰冷滑腻感与火焰灼烧感走向祭坛的中心,他一边走还一边解说:“话说这座村庄曾经能在荒野和腐殖之蛇的蛇巢中间留存还是有点本事的,你们看这座祭坛很牛逼啊,我现在越靠近它就越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耳朵似乎都能听见蛇鸣和鸟叫声。” “反正我死不了对吧,我复活还剩5次,整整5次怎么想都死不掉的,后面活过七天我觉得也问题不大。现在就由我大牛带领大家走进这座曾庇佑了一个人类村庄不受腐殖之蛇与迷雾侵害的神秘祭坛,就让我们——卧槽!!!” 祭坛中心、也就是一层一层搭建起来的祭坛最后一层不如其他层布满灰尘与碎石,反而干净得不见半点尘埃。让大牛一瞬间爆了声粗口的原因并不是祭坛本身,而是祭坛之上绘制了一个漆黑复杂的法阵,这应该是一个法阵……吧? 缓缓蠕动就像墨迹未干的法阵给人一种极端邪异的感觉,在这里大牛似乎都能看到腐殖之蛇的虚影与火焰之色虹鸟纠缠在一起的幻影被墨迹化作的锁链束缚在半空中,阵型的两侧,一边放置了一块漆黑椭圆形就像盾牌模样的东西。 而另一边,是一个女孩沾着血的头颅! 第87章 祭祀(二) 从虚拟网络上的直播画面中能清晰看见那被安放在法阵里的女孩头颅半瞌着眼, 半睡半醒恍若梦中的样子,血液从她脖颈之上不规则的断裂口缓缓溢出,更多血液粘在她脸上与同样碎裂的发丝上, 火焰般的羽毛碎屑零散洒落于周边,衬得漆黑流淌的法阵看起来更加邪异。 画面忽然摇晃一瞬——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大牛死了, 在他踏入最后一层祭坛的同一时刻, 火焰于他身上凭空自燃,由一个人形烧成一滩灰烬不过流逝了一秒钟的时间,待他复活后连滚带爬往外围逃去,哪怕从上百米的高度跳下去也无所谓, 因为在他跳去的同时第二道火焰再度燃烧起来, 等到他落地之后,他早凉了。 这一次莫名其妙似乎什么收获都没有的探险直接耗了他整整两条命,大牛骂骂咧咧心有余悸地只敢在周围翻找一番祭坛塌陷的废墟,而另一边, 因为正在赶路所以躺在橘猫背上什么事都不用做, 有人为她负重前行的雁归看到了大牛短暂显得诡异的直播,在看到那个祭坛上女孩凄惨的头颅之时, 她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了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用惶恐低泣的声音向她倾述道。 这样的道歉声转瞬即逝,有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与某种生物沉重呼吸的喘息声,还有雁归自己的呼吸声。她缓缓眨了眨眼, 近在咫尺的迷雾让所有行于其中的人都感到无比压抑, 声音随风消散了, 旁边被锁在笼子里的团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把人从幻境拉回到现实。 “怎么了?” 符青云微微垂眸, 问询的声音如徐徐清风。 雁归摇头不语, 她自己也不理解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她都以为要看到预知画面了,但或许是因为隔了一层屏幕,她只听见了女孩子在空旷的地方一边低声哭泣一边道歉的声音,这个女孩是谁?女孩死去的头颅周围那些碎裂的火焰色羽毛应该是来自地狱鸟,也就是翎叶。 而放置在法阵另一侧的‘黑色盾牌’……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腐殖之蛇的鳞片,这个女孩与翎叶还有腐殖之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如果不是翎叶现在还活蹦乱跳还能到处抓人,她差点都以为女孩就是翎叶本人了。 这个女孩大约是……祭品……吧。 “这个地方似乎不久之前都还有人居住啊!” 他们抵达了又一座迷雾之中的城市。 与其他早早化为废墟了的城市不同,这一座城市的规模不大,建筑保存得也算完好,最重要的是,里面一些房屋仍留有人类居住的迹象,不论是灶台中残留的燃木灰还是房间里没来得及带走的笨重器具,摸上面的灰尘厚度,都能证明至少三个月前这里还住着人类,但因为某个缘故他们搬离了这里,又或者,是逃难他乡。 “这条路线是去往腐殖之蛇巢穴最快的路,也就是一条直线,地狱鸟想要从腐殖之蛇巢穴那里飞往九弦洲绝对会经过这里,所以这里的人大约有一部分同样被地狱鸟抓走了,而其他的应该是躲藏起来了。”黑哥将这里的地理位置在地图上画好,并标上特殊的标记,“如果时间充足我们倒是可以试着找一找看他们有没有躲藏在附近,可惜我们赶时间,等回程的时候再看看吧。” “那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了?” 雁归从橘猫背上跳下来,看了看天色,夜色渐深,夜晚的荒原是所有凶兽的狩猎时间,并不适合赶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也没人会愿意在野外露营,黑哥向她点点头道:“嗯,就这里。” 于是,一群人便下这里驻扎。 待到晚饭过后雁归不喜欢与一堆人挤在一起睡觉,哪怕荷叶邀请她也不行,便在外面用界脉之花编织出一个悬空弯月型的床铺用来休息,虽然有人愿意在外面陪她守夜,但她还是拒绝,哪怕是符青云……他还是在屋里好好睡觉吧。 这迷雾里的夜晚可越来越冷了。 越深入迷雾,就越能感到冷意。 要是把人冻感冒了那才麻烦了。 一缕与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火焰从界脉之花枝头上燃烧起来,这一块区域温度迅速升高至适宜温度,这也是雁归敢于挑战迷雾之夜的依仗。等她睡去后,迷雾的动静隐隐约约,由于界脉之花的存在,除了自觉能匹敌这黑潮天灾的存在敢过来,其他都不约而同躲得远远的,但这世上能匹敌界脉之花的存在又能有几个? 穿成天灾之后 第77节 谁也看不见的高空之上,迷雾翻涌着—— 如火焰化身的虹鸟从迷雾之上穿行而过,它前进的方向是迷雾更深处的界域,而它的来处是九弦洲,单看它爪子上抓住的又一个人类就知道它去九弦洲做什么了,雁归他们追着这只鸟还没跑到终点,这只鸟就已经又完成了一个来回,可以就此看出它的速度到底有多恐怖了! 雁归猛地睁开眼! 她感觉到了有什么存在迅速划过了天际,离她所在的方位越来越近,夜深人静之中她静心去听,便依稀听见了人类□□的声音自遥远的天上响起,屋里的人还在沉睡,但独自一人一屋的符青云清醒着走了出来,不知自己找了个什么地方歇息的枯叶坐在一段屋檐上,他提醒道: “是翎叶,要抓住机会啊。” 想要抓住一只速度极快的鸟并不容易。 “机会什么的,我没有对空能力啊……” 雁归装作无奈地道,其实对空能力她还是有一点的,但界脉之花不在其中,黑焰她又不想暴露给枯叶,她明面上的天命能力是天灾军团,哪怕这里只有符青云,她都不会这么纠结了。 “那就让你的人来……啊,赶不上了。” 枯叶唏嘘一声,还是回去接着睡吧,这机会可谓是转瞬即逝,时不待人啊…… “晚安,龟龟。”符青云的神情宁静,待到枯叶的身影消失之后,他跟雁归道了声晚安,之后他稍稍一顿,“……这一次翎叶抓住的人身份有些特殊,我不便出手,等下一次我会帮你将它击坠的——哪怕那个人运气好,没有死去。” 雁归一愣,也没有多问。符青云愿意说的他自会说给她听,而他不愿意说的,除了是不适合她知道的隐秘之外,就是不想让枯叶知晓了。 那就再等等吧。 反正大牛那边应该也会有一点线索。 这似乎只是一次偶然相遇的小插曲。 第二天,队伍再度出发。 雁归不用自己在地上跑路,坐在橘猫背上还可以躺下来睡会觉,还有荷叶小姐姐的膝枕可以躺,她百无聊赖打开虚拟网络看一看大牛那边的情况,这人没开直播,只在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人吹牛逼,不过他还是找到了点线索的。 比如说那个小村庄有一个屋顶全被掀掉的房屋,里面有火焰与虹羽编制而成的巨大鸟巢,这里一看就是翎叶居住的地方,不过据那几个早被抓过来的人所说还没见过地狱鸟在这里停留,不然他们也不敢留在这里躲藏。 他还从昨天去探险的祭坛中找到一本残缺的手札,上面的字迹没人认得,或许活了无数年的枯叶会认得这种古字吧。再来就是他在村庄里找到了一个地下室,虽然不知道躲在里面能不能躲过地狱鸟,但有总比没有好。 最后就是,地狱鸟又抓来了一个人。 看到这里雁归精神一振,她就等这个呢! 大牛拍的照片是一个看起来挺惨的男人。 这男人的双腿因为直接摔到了树干上就这么摔断了,也因为他摔到了树干上,从而保住了一条命。这男人有一头凌乱却一看就保养得当的长发,与一身华美却破烂的衣服,他的皮肤简直比女孩子都还要好,面容英俊中带着点咄咄逼人的艳丽,一看就出身不凡、娇贵公子的感觉。 大牛趁着他昏迷的时候还搜了趟身。 搜出了一袋满满的钱袋。 和一个红景商会的令牌。 一说到红景商会,雁归就回想起了十日的红叶,如果说这男人非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肯定是他与红叶有关,也就是弯道超车成为了圣庭之主的景红玉。所以,他是谁呢? 等到第五天晚上,男人终于醒了。 所有人都挤在大牛找到的地下室里,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躲在密室里至少能让人类感到心理上的安心,昏迷了两天一夜的男人终于醒了过来,他恍恍惚惚的睁开双眼,周围一片黑暗,还不等他回想起经典的我是谁、我在哪、我之前在干什么三件套,身旁忽然响起的男人的声音吓得他一哆嗦! 这一哆嗦,断腿就钻心的痛! “兄弟……” 大牛才刚开口,这兄弟的惨叫声就把他后面的话盖了过去,他劝了两声没劝动这位大半夜喊得人耳朵都嗡嗡响的兄弟后,终于不耐烦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厉声道:“别叫了行吗,咱们可都是被地狱鸟抓过来的,如果你真把地狱鸟给喊来了,那我保证你肯定是第一个被吃的!” 感觉手下的人慢慢安静下来,大牛也就放开了手,他觉得只要不是个傻子就听得懂人话,但很显然,这位兄弟不是寻常人。在大牛放开他之后,他的声音阴测测的响起:“你完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红景商会的少主,圣庭之主最宠爱的儿子,等我回去了我就——!!” 大牛眉头一皱,觉得这人不简单啊。 他果断使出重拳打断了对方的输出! 第88章 祭祀(三) 一通残忍的折磨之后, 气焰嚣张的男人终于认清现实安静下来,一时间气氛冷凝得紧,其他几个普通人都被吓得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了。大牛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 装作自然的问道: “兄弟叫什么名字啊?” “……景天骄。” 男人声音闷闷的,听起来都生无可恋了。 大牛继续道:“天骄兄弟对吧, 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被地狱鸟抓过来的时候可是我们救了你, 不然你早就被地狱鸟吃了——对此你有什么表示吗?” 要不是这里太黑看不清周围环境,不然所有人都能看见景天骄一脸问号的表情了,他默念要隐忍,憋着气道:“你们不是把我的钱袋都拿走了吗?那里面可还有一百多枚金币呢!” “哦, 你还有感觉啊?” “我只是腿断了不是瘫痪了, 挂在腰上沉甸甸的钱袋不见了,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啊!!” “行吧,这就当我们救你一次的报酬,虽然在这种地方钱币是最没用的东西。我跟你说说大概情况吧, 这里是迷雾荒原的深处、腐殖之蛇巢穴的旁边、地狱鸟做窝的地方, 距离九弦洲如果用奔跑的速度,大概七天左右的路程。我先说好肯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而且就这一两天的时间他们就会赶到,作为红景商会的少主,如果我们把你也救出去了, 你会给我们多少报酬?” 大牛发誓这不是他的本意, 而是正在看直播的小灰远程指挥他敲这位自称是红景商会的少主同样也是圣庭之主儿子的大少爷的竹杠。 旁边有人颤颤巍巍的插话道: “那个, 牛大人, 我们也需要给报酬吗?” “你们不用……” 大牛有点郁闷, 牛大人……这什么称呼啊! “不用你们救!我的护卫们会来救我的!!” 好吧, 景天骄在心里对大牛如此这般的怒吼一声, 但明面上却不敢这样嚣张了,因为哪怕他的护卫们真敢冒着风险深入迷雾来救他,至少也得拖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他们能不能顺利找到并抵达目的地不说,但自己肯定是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这位被叫做牛大人的男人所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就姑且先当做是真的,最近一两天他的同伴就会赶过来救他,如果自己被落下了,那断了双腿的自己肯定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更何况,可能腐殖之蛇的存在与威胁是牛大人的谎言,但地狱鸟的威胁可是真的存在!这一片区域肯定是地狱鸟的领地,不然它不会将自己先后抓来的人类都扔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里是地狱鸟的粮食储备地点,它有绝对的把握,他们这些储备粮逃不出这片界域! 在危难时刻哪怕是一向嚣张的纨绔子弟也能想清楚利弊,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冷静过,别说事后报复了,敢深入迷雾的队伍不是他能轻易惹得起的,更何况据说他们的队伍还得同时应付腐殖之蛇和地狱鸟,先不说这是真是假,景天骄就当他说的是真的。 “你们要多少钱?” “钱?呵呵,这是钱的事吗……?” 遥远的九弦洲,拖长的商队首部,侧坐在野马王背上的小灰晃着双腿轻笑着自言自语道。 下一秒,她给大牛发了新的指令。 接受到指令的大牛对着景天骄摇头道: “不是钱的问题,我们也不缺钱,还是说你觉得,用纯粹的金钱就能买回你的一条命?” “……那你们想要什么?” “我就直说了——你是红景商会的少主,同样也是圣庭之主的孩子,如果没有红景商会少主的身份,你也依然是圣庭之主的孩子。你觉得,用一个身份换取自己的命,你能接受吗?” 景天骄沉默下去。 大牛还以为他在思考、在挣扎、在徘徊不定呢,但下一刻这位出身高贵的大少爷便用大吼声无比激烈的回应:“你开什么玩笑啊?!要我在红景商会的全部份子?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大牛闻言顿了顿,觉得有道理啊,便点头道: “好吧,那你等死吧。” “你就这么放弃了?!!” 景天骄都快要崩溃了!其实他还是有一点点犹豫的,毕竟就算失去了红景商会的继承权与份子,他至少人还是活着的,如果他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关键是他还真不想死啊! “要不然呢?”大牛看着小灰发过来的要把这家伙晾一阵的信息,他慢吞吞的道:“放心吧,你还有时间再慢慢想一想,反正我们就这唯一一个要求,不接受其他条件。毕竟你的命值多少,你自己也清楚得很。我要价可不高……” “……报上名字来。” “怎么,还想报复我啊?那就是说你愿意付出买命钱咯?不然你可没机会报复我。” “谁愿意了?谁答应了?!” “行行行,你叫我大牛就好,你慢慢想吧。” 说是给时间慢慢想,不过是在黑暗之中给人的慢性折磨罢了,等他回去了就让这头牛死无葬身之地!景天骄暗自心中发狠,但现实是如果他真敢找人去报复,怕是会直面几百个穿越者的惨烈围殴,更何况人家还有个护短的儿子…… 想来想去,景天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以为还有时间去说服自己从了算了。 反正继承红景商会也轮不到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呢,就算没有红景商会的份子了,娘亲那么疼他,应该也不会让他缺钱花的。待他做梦梦到自己自暴自弃成了一个大纨绔之时,一阵仿佛房子都塌了的巨响瞬间将他吵醒,他下意识睁开眼—— 这里是地下室,但上面的盖子……没了。 更外面的房屋连根还立着的房梁都没了。 体型巨大虹鸟往旁边扔掉鸟喙叼着的地下室门板,裸露出藏身于地下室如同蝼蚁一样弱小的人类,在夏日的太阳光线之下,虹鸟的羽毛像燃烧的火焰,折射出璀璨的光线,或许是它正处于狩猎状态的缘故,它的羽毛从如同燃烧火焰的幻象化为了真正熊熊燃烧的烈焰,温度瞬间灼烤起来,连空气都因热度而开始扭曲波动。 这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了巨……地狱鸟的恐怖!! “我、我现在能答应吗……?” 景天骄一晚上都在想这事,在直面地狱鸟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也是将强烈的求生欲化为言语脱口而出。大牛没有回头,直直地望向明明身上燃烧着火焰,却连气息都给人一种阴冷如深渊的地狱之鸟,他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 “运气真不好,到地狱鸟给腐殖之蛇喂食的时候了,那就没办法了!等下我们四散逃跑吧,反正地狱鸟只会抓一个人过去,对吧?” 手脚健全的普通人们连忙道:“哦哦,好的!” 景天骄悔得肠子都青了:“那我呢?!” “自求多福吧,大少爷,我只能试试……” 从他这个角度,大牛终于看清了地狱鸟的全貌,这只鸟从外形上来看完全不像是会作恶的那种生物,更像另一个世界神话故事中的凤凰,但它身上有着浓郁的死亡气味,在羽毛化为火焰之后,它身上有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大牛还是联想到了那座祭坛上同样黑色诡异的法阵,两者的纹路如出一辙!还有地狱鸟的腹部,好像有一道仍在淌血的圆形伤口,这道伤口流出的血还未滴落便被火焰蒸发掉了。 大牛没有过多时间在意地狱鸟的异常。 他缓缓伸出了手对向地狱鸟,一向懒散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三年过去了,他也成为了散叶阶段的驭灵者,足以被称上一声强者了,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对上这只地狱鸟就真的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他觉得自己先前挣脱不开地狱鸟爪子的缘故,是因为鸟的爪子一向是除了鸟喙之外最坚固有韧性的部位,还有荒野的迷雾也在影响他的能力与意识,地狱鸟最多是蕴株阶段。 而硕果阶段…… 他觉得自己运气不会这么差吧! 想要跨越蕴株的界限,除了地脉能量的修炼之外,还需要——超越自己的极限!! …… “在脚踏实地和远离迷雾的地方才会选择和翎叶正面交战吗……”通过因果之线观测到大牛这边的枯叶叹了口气,“虽然这样做胜利的可能性才最大,但翎叶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战胜的,不然它也不可能成为十日的一员了。现在的翎叶状态不对劲,没有思维可言,它化为了完全的野兽,对付野兽就需要用最不留余地的方法——” “就让我来祝你一臂之力吧,父亲!” 但下一刻,他手中托起天平,却僵住了。 问题来了,当初他能帮朱鹞打败扉叶是因为他借取了界脉之花的力量,而现在他屁股下面的是同样会被翎叶吊打的橘猫……界脉之花呢? 穿成天灾之后 第78节 枯叶缓缓侧过头看向雁归,三年过去了,那个已经长大的少女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将界脉之花的种子培养成与原株相差不离的地步,而且她还有天命能力可以做进一步的力量填补。 要说现场向谁借用能力最好? 当然是雁归了! 但最大的问题是,他借用力量是需要直接的触碰啊!他当初能偷偷摸摸触碰界脉之花,现在敢偷偷摸摸去碰雁归吗?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雁归旁边的符青云,这位深受天道眷顾的天命之子可不是好惹的,他觉得不行。除非他想放弃掉自己这一辈子的父亲大牛,否则他大概…… 只有一个选择。 第89章 祭祀(四)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 大牛都不忘开直播。 雁归看着直播,同样看见了翎叶的全貌。 在看到形如凤凰、周身燃烧起熊熊烈焰的虹鸟翎叶时,她的耳畔再度响起那个被斩下头颅并放进一个诡异法阵的女孩低泣惶恐的声音, 女孩一直在重复着述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次,她听见了更多声音。 在那个脚步声远去的同时, 含着残忍笑意的声音让她觉得无比耳熟, 那道声音来自一名嗓音略微暗哑的男性,一听就令人觉得他是一个性格恶劣的人,他并无任何诚意的跟被自己谋害的同伴轻飘飘道了声歉:“对不起了,翎叶~” 随后, 他踏着木板‘咯吱咯吱’的响声远去。 大概是因为没有亲眼看见, 雁归虽然听见了点声音,却并未看见展开的预知画面。或许只有她站在翎叶的面前时她才能真正看到属于翎叶的预知画面吧,她也是因此而来到这里的。 此刻的她已经有了一个猜想,那个被割下头颅的女孩与翎叶, 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一只鸟的身体还活蹦乱跳的, 属于人类的头却被割了下来,但整个世界都不可能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也不可能有两个不同的存在连接上相同的未来片段! 虽然没有任何依据。 但也只有这唯一一个说得通的结论了。 话说回来,那个男声到底是谁来着? 雁归发散思维的时间并不长,在外人看来只是短短一瞬, 就像她发呆了一下, 仅此而已。就在这点时间里大牛已经显得岌岌可危了, 不过她并不算太担心大牛, 因为他是个穿越者, 哪怕周围的人都死光了他都能顽强的撑到自己抵达目的地, 但其他人就难说了, 尤其是小灰想要的红景商会的份子,再这样下去怕是得没了。 其他人类早跑得没影了。 大牛如果想跑,最多送掉一条命就能跑掉。 而腿摔断了的景天骄就只能躺在那里等死。 “雁归,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枯叶忽然响起的求助声吸引了雁归的一部分注意力,他微微皱着眉,表情焦虑语速挺快,像是有急事的样子:“能让我触碰到你的手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接触到,一会就行。” “什么意……” “不行。” 雁归和枯叶不约而同看向比被请求的原主拒绝得都还要斩钉截铁的那个人,符青云的表情却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他看向枯叶的眼神带着点冷意,因为他从未将枯叶看做是同伴。 雁归即刻意识到,他洞悉到了什么。 “你想用龟龟……去换取什么?” 雁归瞳孔一缩,看向枯叶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怀疑,连大牛那边激烈得一边倒的战况都顾不上了,确实,一旦将枯叶这怪异的举动与他的能力联系在一起,就能联想到他想将自己…… 放上他的天平一端! “不是不是,只是借取力量而已!” 枯叶苦笑着解释,果然,他蒙混不过去啊。 借取力量,在这种时候……? 通过另一种联想,雁归立刻想到了大牛。 他那边的战斗才刚刚打响,枯叶就跑过来要借取力量,他借走的力量会提供给谁? “你要借力量提供给大牛,想让他能赢下与翎叶的战斗?”雁归试探一句,也紧紧盯着枯叶面上的表情,在看到他如被说中了心事般愕然一瞬的神情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枯叶,能通过某种手段观测到大牛的状况! 与之同时,她的试探也令枯叶明白了她雁归也与自己一样,能通过某种手段监控他的父亲大牛,甚至不止是大牛,只要是因她的天命能力得以复活的人都在这种能力的监控范围内。她麾下被冠上天灾军团之名、屡屡能创造奇迹的穿越者们,哪怕是这些已经算得上是强者的驭灵者,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怕仍在雁归的注视之下! 恐怖如斯…… 这真的是一个小女孩应有的手段吗? 枯叶终于收起了自己对雁归这个小辈的最后一点轻视之心,他表情变得郑重其事起来,不再隐瞒,果断承认道:“是的,他现在很危险,我得帮他一把才行,能请你将力量借给我吗?” 雁归注视着他,似笑非笑,缓缓摇头道: “但我并不觉得他有哪里危险了,别忘了他还能复活好几次呢。如果他放弃他背后那个来自红景商会的少主,放弃那个景天骄,他也能轻易从翎叶手里逃脱出去……你没有说实话啊。” 枯叶觉得有点头痛了,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真是滴水不漏,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黎叶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通过因果之线他看到大牛已经被打没了一条命,都准备跑路了,再不能拖下去了,他只能将自己的顾虑全盘托出。 “景天骄还不能死,他是特殊的。” 这让雁归想到那天晚上符青云对她说的话: ——“这一次翎叶抓住的人身份有些特殊。” “难怪那天晚上你反常的跑出来提醒我翎叶经过了我们的营地,不然按你的性格应该巴不得翎叶悄悄的与我们插肩而过。那一次你想我将翎叶打下来,应该也是为了救下景天骄吧。” 雁归慢条斯理梳理出曾经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不急不缓间,她再看了眼大牛晃得眼花缭乱的直播间,哦豁,已经死了两次了。大牛没有再与翎叶纠缠下去的依仗了,下一步他会抛下景天骄自己逃跑,这是必然的结果,她可还记得,符青云更想让景天骄死在那里呢。 “所以,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枯叶通过因果之线提供的视野当然也能看到大牛准备跑了,在雁归面前他差点破防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不能先救人吗?!” “当然可以,但你又能付出什么呢?” 终于抓住主权了啊,雁归显得有点开心。 “先说好,情报不行……反正你也会耍花招!” 符青云语调淡淡的插话道:“景天骄的生死关乎到景红玉是否能再度延续一次生命,如果他死了,还是死在了十日的翎叶手里,景红玉大概会立马将矛头指向十日,她可不是一心向十日的忠臣,她是个狡猾且残忍的背叛者,背叛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不论她是否背叛十日,其实都与你无关,枯叶,你完全可以作壁上观,等待她的祭品就这样死去,这也是你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 枯叶本以为符青云这个小年轻知道得不多。 到现在看来,他知道的比自己想象得要多。 比如说…… 景红玉,并非是红景商会那位早早就成为了圣庭之主的少年天才,或者说,在那位天才成为了圣庭之主后,景红玉便成为了她,这是作为一名长生者的景红玉延续生命的方式。而景天骄这位被选为祭品的后代,是现如今已经六十多岁的景红玉再度延续生命与青春的下一具躯壳。 所以景天骄不能死。 不然他的老祖宗可是会发疯的! 因为被选作祭品也是需要资质的,这一代也只有景天骄这一个孩子有着作为容器的资质。话说回来,符青云连景红玉的身份都能得知,那他会不会知道更多?他所说的那个机会…… 雁归在一旁听不懂他们打的什么机锋。 她决定等后面私下再去问符青云好了。 “如果你想救下景天骄,就真正成为我们的同伴吧,反正你现在也和叛逃十日差不多!” “如果你选择放弃救景天骄的话……” 雁归转过眸子看向符青云,他既然敢说如果枯叶能放任景天骄就这样死去,枯叶会获得一个机会,那他应该已经有相应谋划了。符青云向她笑着轻点头,重新转向枯叶,冷淡的道: “那景红玉必然会疯上一阵子,到那时她就会从圣庭之主的位置上跌落了,天道不会再承认已然失格的她。随后,符家会将你推上圣庭之主的位置,反正你也轻车熟路了,不是吗。” “真是……” 枯叶瞠目结舌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想要救下景天骄,就得背叛十日加入你们的阵营;放任他死去就会被符家推上圣庭之主的位置,同样也是背叛了十日,虽然一个是加入雁归这边,一个是被迫成为符家的先锋,可真是好打算!” 原来是这样啊,雁归听得若有所思。 “所以你的选择呢?大牛已经在跑了哦……” 再不选可就只有唯一一个选择了,枯叶闭了闭眼,没有丝毫犹豫地向雁归伸出手来,他重新睁开的眸中终于有了坦诚与决然的神色: “当然是选择雁归这边了!我还是觉得景天骄不能死,如果红叶发疯了,那下一任圣庭之主会在我与哥哥之中选出,至少现在我还不想和哥哥对上。如果我的背叛传达到了真主耳朵里,哪怕我和哥哥是跟随他从古至今一起存在无数年的同路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将我们清除掉的吧。更何况,符家可不是一个好去处,在雁归这边至少还有一点缓冲的余地,她其实并不是……” 雁归并不是必须与十日为敌的。 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下一任圣庭之主只会在你和你哥哥两人之间选出什么的,还真有自信啊……” 雁归挑起眉,小小的嘀咕一声。 她伸出手一掌拍上枯叶的手心,发出清脆的声响,并冲他如小恶魔般一笑,道:“在之后可就不要再耍花招了哦,既然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就要学会无所不言,我可是馋十日前四日的情报许久了,要学会痛击老东家嘛……小牛!” 第90章 祭祀(五) “小牛什么的, 就算不准备叫枯叶这个来自十日的名号了,叫一声芜青不也可以吗……” 枯叶、不,芜青不是一个爱说谎的人, 他一向更喜欢隐瞒与误导,在他终于应承下改门换庭这一举措之后, 应当就不会反悔了。为十日工作了成千上万年的他所知晓的秘密有很多, 但都不是现在的他有心情去吹嘘的,他现在摊着手发着呆说话都心不在焉,就怕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而自己的父亲却在最后关头跑了。 “因为圣庭从一开始就是十日为了掌控这片大陆而设立的组织啊, 圣庭之主这个职位, 从最开始是由我和哥哥相互轮替的,在那古老年代有时我们就会被发现不对劲,毕竟两轮交替的间隔并不算太长。直到红叶加入了十日并成为了除我与哥哥之后的第四日,三人轮替担任圣庭之主, 才终于拉长了时间线, 不会再被察觉了。” 这话一出,连雁归都惊了。 “原来连圣庭之主都是十日内定的么?” “不然呢?连天道都奈何不了十日呀……” 说到这里芜青忽然一顿, 他看向符青云,非常有求生欲的补充道:“不……其实天道还是很厉害的,是十日采取了不光彩的手段蒙蔽了天道, 要知道, 一般来说天道是分不清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蚂蚁哪只是哪只的, 只有犯规了的天道才看得见……总而言之, 绝不是天道的问题!” 雁归听得噗呲一笑, 她也回过头去看符青云这位天道最为眷顾的眷属现在是什么表情, 想看他有没有为对十日无可奈何的天道升起半点情绪波动, 而符青云却是微微低垂着眼眸,像是在发呆。他的瞳孔聚焦在稍微往下的位置,看起来很罕见的有些不高兴,雁归本以为他是因芜青的失言而心生不愉,但实际上,这位天命之子的目光轻轻落在雁归与另一个人相交的手上。 ——明明他都说了‘不行’的。 符青云罕见的有些苦恼、与不知所措。 他的性格虽然看起来温柔如春风古树,就如人类映像之中神圣而慈悲的神明一样,但其本质并不通人性,比起作为一名人类,他也确实更像是非人的神明。神的意愿便是众生的意愿,他的抉择便等同于所有人的抉择,但这样一意孤行的形象在龟龟面前并不适用,他本人也不愿意在龟龟面前显露出自己不似人类的另一面。 在面对除龟龟之外的所有人,哪怕是将他抚养长大、将他一点一点雕琢成现在这幅与人类无异的模样的养父符九弦,他都能自然而然无视对方的意愿,仅凭自己的想法去行动。 但龟龟不同。 她不会如其他人类一样对自己妥协。 她的意愿是绝对自我、坚不可摧的。 所以在龟龟面前,哪怕是同样自我的符青云都得避其锋芒,因为是他想靠近龟龟,而不是龟龟想靠近他。所以,哪怕他终于在感到分外不适的情况之下跟龟龟说了一声代表了他反对意愿的言语之后,龟龟表现得无动于衷,就如曾经对任何人的劝阻箴言都无动于衷的他自己一般。 穿成天灾之后 第79节 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龟龟和另一个人的手都牵上了啊。 这是符青云第一次感受到苦恼的情绪。 这一刻,没人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哪怕是雁归都只以为他在发呆或者在沉思,空气莫名静谧了些许,她望着符青云微微蹙眉的样子也沉默了一会,最后向芜青问道:“其他的呢?” “等阿爹那边结束吧,如果到最后景天骄还是死了,那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不是吗?” 枯叶的指尖有点发颤,他也在思考着什么。 雁归关注着直播画面,简洁回道:“可以。” …… 景天骄这一生没有任何波澜,他出生于顶层富贵人家,母亲是圣庭之主,虽然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但母亲却更宠爱他这个小儿子。他这辈子不算聪明,哪怕得到了比哥哥姐姐们更多的红景商会份子,但就算是他自己也并不觉得自己能管理好一个繁杂的大商会,他只适合当个有钱有权的纨绔子弟。 被地狱鸟抓走这一事。 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第一道坎。 就像故事中的历劫一样—— 过了,他就能活。 不过,他就得死。 躺在冰冷地面上的他觉得自己内心同样也是寒冷刺骨的,冷得拔凉拔凉的,因为地狱鸟近在咫尺,其他人又跑得飞快,只有断了腿的他在等死。在大牛站在他面前直面地狱鸟的时候,他还心生感动,因为他这辈子除了母亲,就没有任何人会如大牛一样这般护着他了。 他的哥哥们恨不得他早点死,在母亲长年不在家的时候就将他往纨绔子弟这方面引导,他心知肚明的同时也不免自暴自弃,反正他比不过任何一个哥哥姐姐。在他望着大牛伟岸的背影,连地狱鸟掀起的漫天火光仿佛都变得不过如此,大牛敢站在前面,肯定有自己的底气吧?! “大、大牛……牛哥……!” 这时候他哪里还有回头报复的想法,一腔热血都化作了感动,什么大牛,这是牛哥才对!他看见牛哥仅凭一手便挡住了从地狱鸟双翼落下的火焰,还未来得及给人加加油鼓鼓劲,自己脸上扬起的大笑还没保持到三秒,身躯伟岸的牛哥便被火焰化成的羽毛瞬间淹没,在最后大牛为他做出了最后贡献是,帮他挡了一轮轰击。 景天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擦,什么牛哥,这是牛屎! 你打不过装什么逼啊,白费他的感动之情! 不过大牛至少是为他而死的,就不出言谴责他了,反正似乎自己也活不长了……? 景天骄望见地狱鸟向他探来了狰狞的爪子准备抓他,心中哀呼一声吾命休矣!也逃不了,直挺挺躺地上摆烂等死,据说地狱鸟会将他带去喂腐殖之蛇,他还能再活个一两分钟……吧。 但那伟岸的身影再度挡在他的前面。 血液回流、骨骼重铸、筋肉复原…… 这是一场奇迹般的复生,大牛复活了!! 他还能继续战斗吗?!如果他的复活是无限的,那无论如何都能拖住地狱鸟或者在牛逼点将它拖死!景天骄瞪大了眼双手撑地艰难拖着剧痛的断腿想爬到较为安全的地方去,一边爬一边用无尽期望的眼神往后望去,但大牛似乎辜负了他的期望,身形伟岸的男人准备撤退了。 大牛这一退也正好将满天乱飞的虹羽引到其他地方,令景天骄安然无恙,但他瞪大了眼心中再度覆上寒意,就如被欺骗了一样,他冲着大牛悲愤的大喊道:“你这就要逃跑了吗?你这就要放弃我了吗?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至少坚持到他爬远点啊混蛋!! “都说自求多福了,我试过救你,不是打不过嘛,在纠缠下去得把我自己都搭上,抱歉了。” 用第二次复活为代价跑得够远的大牛只剩最后一次复活机会,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最后一波虹羽的轰炸他大概躲不过去了,但他能趁机跑得够远,跑进村庄另一边的原始森林里面,反正后面还有一个断了腿的人给他垫底呢。 抱歉了啊,天骄兄弟,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同样抱歉了,小灰,你的商会份子真没了。 最后一次…… 他一边头也不回地往迷雾的方向逃跑,一边往后面再度使出自己的排斥能力,虽然挡不下地狱鸟的虹羽,却能延迟一到三秒的轰炸! 但这一次,他即刻意识到手感不对! 发生了什么……? 他仍然不敢停下全力奔跑的脚步。 但回头看一眼还是敢的。 有人类堪称惨烈的尖叫声划过他的耳膜,与大地碎裂树木折断还有火焰烧灼空气的声音,他的能力一开始是【排斥】,只是将所有被他潜意识拒绝的存在都排斥出去的能力,幸好这个能力有自我识别功能。直至他迈进散叶阶段,他的能力从单纯的【排斥】进化为了【引力】。这种进化方向是他曾看一个繁华年代的动漫所联想到并选中的,神罗天征万象天引什么的…… 景天骄躺在光秃秃的大地上,周围地皮都秃了好几层,而他趴着的地方描出一个精确的人体图案没受到引力的影响,他刚刚下意识发出了不可置信堪称惨烈的尖叫声,因为不论是周围的一切还是地狱鸟本身,都被那股看来无法抵抗他却没有任何感觉的吸引力拖上高空,在那唯一的锚点上,所有东西都挤压收缩成一个球体! 这个圆球甚至还在收缩,地狱鸟最后露在外面的翅膀被硬生生挤断,这样的怪物肯定没有血液流出的,半截零落的翅膀也紧紧贴在圆球上的弧面上,逐渐与其融为一体。景天骄看到这令人惊叹的一幕,回头的大牛当然也看到了。 他目瞪口呆,甚至觉得自己实在做梦。 他眯起眼用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看了看高空中那个将地狱鸟秒了的圆球,嗯,万象天引什么的,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真是他能用出的招式?不,哪怕是跨入蕴株阶段都做不到的吧,发生了什么?什么情况啊?! “牛、牛逼啊,牛哥!!!” 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景天骄肯定是想通了的,经历生死劫之后他已然大彻大悟,什么金钱什么红景商会份子都乃身外之物,牛哥这么厉害,用一些身外之物换取他的友谊再划算不过了!这种猛人连地狱鸟都能秒了,那他之前被秒的两次肯定是他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如果自己表现得太差,牛哥就会冷眼旁观自己被地狱鸟弄死才真正出手吧,不过自己表现得不算太差,至少没有跟一些炮灰一样,被放弃的临死之际便破口大骂、怨恨旁人什么的…… 好险,差点就把自己坑死了! 第91章 祭祀(六) 与此同时, 通过视频直播看到这惊天一幕的穿越者们也沉默了,震惊无比—— “我去,这什么情况?!” “这人真的是大牛?这是牛神吧!!” “好一个万象天引, 都看湿了,等回去了再重温一遍x影, 这也太nb了!” “这就冲破界限了?这就是蕴株阶段?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吧?!就算是蕴株的大佬也不可能这么能打啊, 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位神……” “朱鹞是吧,朱神是吧?这确实和当初朱鹞的封神一战有异曲同工之妙啊,都是忽然爆发出远超当前等级的力量,从这一战之后大牛不会也能成为牛神吧。话说回来, 朱神、牛神……” “朱、猪神?” “楼上你完了。” “但这俩名字确实有共同点……好了我遛了!” “宪兵队就是他们, 竟敢侮辱我们的神!:-d” 影子哥:“我记下你们的名字了,有本事别回归离城,不然我们朱神教会让你们后悔的。” “要不要打赌他们会被杀个几次?” “我猜0次,因为他们绝对不敢回来。” “我赌一次, 杀个一次杀鸡儆猴就得了, 哪怕是朱神教也不敢将同伴堵在复活点杀光次数,除非他们不怕犯了众怒, 朱鹞也不会任由他们肆意妄为败坏自己的名声吧。” “好像有点跑题了啊,兄弟们!你们说后面会不会再跑出来个牛神教啊……” 看到翎叶被秒杀的一幕,雁归就想收回自己的手了, 她挑起嘴角看向芜青, 道:“结束了。”看来是她赢了, 很好, 这个人才她收定了! 芜青却摇了摇头, 看起来更加慎重了。 “翎叶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杀掉它, 不然你以为它是凭借了什么才得以成为十日的成员……它是不死的!” 雁归有点懵逼:“……不死?” “嗯,当初它加入十日就是我审核的,审核过程就是战斗。那时的我可是手握数十名强者的头发,能够轻易借用这些强者的力量,最开始我能轻轻松松压着翎叶打,还觉得柳叶推荐这么一个弱者进十日是不是在开玩笑,直到我杀了它。” 说到这里时,芜青不由打了个冷颤,仿佛回忆起了某件令他不堪回首的黑历史:“然后它就复活了,复活后的它对我借来的能力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抗性,你知道最后我杀了它多少次吗?整整一百一十七次,整整十二天,最后我所有的攻击手段都对它无效,而它却依然活蹦乱跳,就这样它从我手里获得了加入十日的资格。” 雁归无言,她沉默一会后,道:“没事,反正我们也不是非得打死翎叶的对吧,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将大牛带回去,仅此而已,现在也不过是要多带一个景天骄,你不会以为我是一个愿意为民除害为此能把自己都搭上的好人吧。” “当然不会,不过我有一个提议。” 芜青缓缓道:“我之前说过,翎叶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哪怕现在也一样。它这幅模样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往后它还是会继续侵扰九弦洲的,如果等到后面它又抓走一个你的人,难不成你还打算一次又一次的跑这么远过来救人?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解除它的异常,最后,可以试着将它从十日那边拉拢过来。” “拉拢……能做到吗?” 雁归承认自己心动了,但那可是十日啊!挖十日墙角什么的,其实也不是做不到的对吧,眼前的芜青就是根正苗红的十日成员,甚至还是初代管理层,现在不就叛变过来了嘛…… 呸呸,什么叛变,这是弃暗投明! “我认为可行,至少十日里有几人是有被拉拢过来的可能性的。”芜青不愧是十日第一个叛变的二五仔,他说得条理分明,一看就没少分析过曾经的同伴们,“一个是翎叶,它性格单纯,喜欢自由与同伴,但比起十日的其他同伴,它更在意自己的亲人。你只需要告诉它你是黎叶的孩子,并且黎叶和柳叶都答应来到你这边,它就会傻乎乎跟过来的,因为是柳叶将它从腐殖之蛇的巢穴里捡回来并教养到现在的,他是父亲;黎叶是它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兄长,也是幼弟。” “再之后,就是黎叶。只要你能拿出一个确切可行的拯救世界的方法,让他加盟也不难,尤其是你是他的女儿,你本身就是他想要拯救这个世界下的一步棋。等到你把翎叶和黎叶都忽悠过来了,柳叶是个随波逐流的性子,他就算不加入这边阵营,应该也不会与我们作对了。” “……” 所以你为什么能想这么多啊,你是不是早就想当这个二五仔了?雁归忍住吐槽的欲望,她随手在网络上打下一段话后便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的跟芜青请教道:“先生,请继续……” “我的哥哥我可以亲自出面将他引出来,然后让你的人一拥而上将他拿下,反正现在的他用不了眼睛没有反抗能力,随便找个房子把他关起来再说。红叶这女人无法拉拢,被她养出来的小疯子扉叶也不是能拉拢过来的,珠叶也不行,她是春神圣女,与真主完全站在统一战线上。” 所以能试着拉拢的有芜青的哥哥繁叶(如果囚禁等同于拉拢的话)、雁归的父亲黎叶、他们现在即将面对的翎叶、还有只闻其天才之名的柳叶。 雁归知道虽然现在自己还未与十日为敌,但只要她还想成为天帝,与十日为敌就是早晚的事情,并且这一日并不会来得太迟。 她忽然在芜青的话中意识到一点疏漏: “扉叶不是死了吗?死人也能拉拢的吗……?” 芜青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十日成员真那么容易死的吗,尤其是他还是陆家的人。陆家可是真主的族裔啊,虽然不是他的直系血脉,但也依旧被真主特殊看护着,你的人可杀不掉扉叶。” “……” 雁归简直都要抑郁了,陆扉有没有死掉可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情,因为他是一个特殊的重生者。如果他还活着,对雁归来说就是最不稳定的一个大炸弹,比十日和真主的威胁都要大!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这个问题令雁归与芜青面面相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厚雾气让他们什么都看不清,仿佛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只有笼子里关着的团雀还能分辨得清具体方向,倒是符青云看向团雀叽叽喳喳的脑袋朝向的方位,有点沉郁之色的眸中浮现一瞬金色如星辰碎落的辉光,他【看】到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今晚就能抵达。” 对于符青云的回答雁归倒没有不信,这片橘猫背上的界域受到了枯叶能力的影响,没有谁会过多注意这边在干什么,除了时不时望过来一眼的荷叶,她低头看向自己与芜青相交的手,也没有多想什么,因为今年才十岁的小孩没资格让她多想什么,她只是缓缓皱起眉,叹着气道: “那大牛应该坚持的下来吧。” “……我也是。” …… “最新情报,请记得将地狱鸟困住就行,不要击杀它,它是不死的,并且每一次死亡都会为它带去一定程度上对杀死它的力量的抗性——” 网络论坛上,发表这道情报的人顶着管理员雁归的名字无比显眼,大牛当然也看到了。在看到的时候他正在享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所带来的快乐感,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做到就是做到了,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大少爷用崇拜的眼神仰望着他,并高呼:“牛哥牛逼!” 他还没来得及骄傲、没来得及装逼,就被雁归的一瓢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天上挤压而成的圆球并没有如x影中的万象天引技能一样于高空形成一颗人造星星,而是直直坠落落下来,在土皮都少了厚厚几层的大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穿成天灾之后 第80节 大牛咽了一下口水,忽然跟景天骄道: “你现在能一个人爬到后面的林子里吗?” 断了腿的景天骄一脸问号:“为啥?” “因为接下来我大概……顾不上你啊!!!” 火焰重新燃烧起来,那颗圆球就像地狱鸟的蛋一样从表壳皱裂,一点一点剥离掉杂质,它断裂的羽翼重新苏展,锋利的爪子与鸟喙从内部刺开外壳,看得景天骄一个哆嗦,都不需要大牛催了,拼了老命就往大牛后面看起来更安全的地方逃跑,连腿上剧痛还在渗血的伤都顾不了! 尼玛,一个能复活的对手该怎么打?! 好吧,他自己也能复活,但这个有限的复活和人家不仅能复活还能加免伤buff的复活完全不是一个量极的啊!要是多杀个几次地狱鸟不是得无敌了?大牛都要崩了,这tm怎么打?! 他慌不着路再瞄了一眼网上论坛的界面。 雁归:“先拖住,我们今晚就能到——” 这一针强心剂使得大牛瞬间头也不痛心也不慌了,和一个能无限复活并且会随着战斗越来越强大的怪物战斗会令人无比的绝望,但如果只需要他拖到今晚,也就是大半天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能做到……嗯,只要之前的水平还在! 他再度向前伸出手,随手一挥,强者风范十足的用能力将爬得比乌龟还慢的景天骄扔到后面去与那些躲了起来的普通人作伴,周身都由火焰化成的怪物在短短的一瞬已然复活完毕。 其身上的黑色纹路似乎随着它的死亡—— 微不可见的黯淡一层。 第92章 祭祀(七) 在令人感到无比漫长的白日过去, 夜色姗姗来迟,远方哪怕是黑夜也覆盖浓厚如云遮雾绕的茫茫白雾中,终于有了一点风雨将至的变化, 而另一边腐殖之蛇的巢穴也响起不安的杂声。 人类躲在两边相间的密林里瑟瑟发抖,这里躲藏的不只有人类, 还有曾经苟活在这片唯一安详之地的动物们, 但哪怕是凶猛如狮子老虎都没有攻击的欲望,求生才是它们最迫切的本能。 似是被黑暗所庇佑的密林之外,火焰化成的虹鸟翱翔身姿将漆黑夜空都映照得如傍晚绚烂明丽的火烧云,今夜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只有一片黑色化为球形的引力与不死的地狱鸟纠缠在一起。它发出高昂辉煌的鸣声, 火焰的虹羽被引力所吸引不断飘向那个作为引力锚点的球,一轮明亮的彩虹高高悬挂,堪堪形成平衡。 而它的敌人仰躺在地上喘着气,动弹不得。 大牛真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次不同于朱鹞那般一击秒杀, 前面几次他也能轻松做到秒杀地狱鸟, 但等到地狱鸟复活几次过后,他就再没有秒杀不死之鸟的能力了。 后面他只能维持一个不将地狱鸟杀死、也能将它束缚在引力锚点的平衡, 但这样的平衡差点将他榨干,他真的一滴都没有了,体内流淌的地脉几近枯竭, 连动弹的力量都失去了。 如果援兵再不过来, 他觉得自己会被反杀。 “终于来了啊……” 大牛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听到了声音。 以地狱鸟近似疯狂的鸣叫作为背景音乐, 他听到了雾间有大部队行进而来的声音, 风的呼啸声中, 有人突破云雾踏入连大地都塌陷一米多高的这片界域, 一只体型巨大的橘猫领着队伍走在最前端,橘猫背上坐着的两名天命之子给大牛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他一时松懈,勉强维持的引力霎时溃散,重获自由的地狱鸟转瞬即至! 火焰的灼热已经扑上面颊。 连头发丝都开始燃烧卷曲。 但忽然从身侧大地中生长而出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安详如田野风光的稻穗晃晃悠悠的就将地狱鸟挡在了外面,连同摇曳火焰也悄然熄灭,大牛慢慢闭上眼,在这无比危险却又无比安全的战场正中央,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的心可真大。” 雁归看着荷叶用重新化为荆棘的长发将大牛拽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从橘猫背上跳下,地狱鸟的身姿倒映在她漆黑无光的眸中,霎时间一条如同将整个世界的光芒都汇集起来的璀璨光河也于她视野中流淌铺开,光河中的女孩有着一头火焰般的长发,这头长发与她淹没在光河之中的下半身都与梦幻而神圣的光河融为一体。 她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龟龟,过来……把手递给我……” 女孩伸出手,昂着头,笑得天真而讨好。 现实中,雁归侧过头看向符青云,笑道: “不是说这一次会帮我将它击坠吗?” “要不要连击败也一起算上?” 她现在的状态可不算好。 当初芜青偷偷摸摸借用界脉之花的力量的时候,界脉之花可是直接连通了地脉,不需要她亲自提供地脉能量,而这次大部分力量都是她亲自提供的,此刻的她虽然不比大牛那般连一滴都不剩了,却也只剩下一半左右的地脉之力。 还是省着点,以防万一比较好。 而且,她想知道符青云的能力真正的形态。 那片堪称防御无敌的稻海攻击形态的模样。 “好,那就看仔细了——” 但就算这么说,眼前有预知画面挡着,她也看不太清啊,雁归微微侧过头,只能看到符青云眸中迸发的辉金碎光,她一直以为那是代表天道的光辉,但此刻看来,符青云自己也能行使一部分天道的权柄,地面不知何时铺开一片辽阔的稻海,金黄色麦浪浮现细碎光芒,就像一只只漂浮的萤火虫,地狱鸟翎叶的速度很快,但那片辽阔天域也被萤火虫一样的金色光芒所占据。 “那我的话,我去看看那座祭坛吧,以往这个地方可没有那种东西,翎叶的失常应该与那祭坛有关。”芜青说完,便消失于黑暗之中。 …… 预知画面中的女孩身形瘦弱,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她的脸与那座祭坛之上放置的头颅一模一样,这也符合了雁归的猜测,那颗头颅与翎叶本就是同一个人。女孩眼眸是金色的,并不如她那头火焰长发一般热烈,单单只是望见,便给人一种因她长发之上坠着的火焰而升起的暖意迅速冻结的冰冷感,让人感到异常的矛盾。 在场的除了女孩以外,还有另一人。 浑身是伤的男人身着异域服饰,连腿都断了一条,他拄着一根木棍权当是拐杖,也没人准备帮这位残疾人一把什么的,女孩看了他一眼,非常明显的有些不高兴,但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直到男人慢慢向她扬起友好的笑容。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啊,翎叶。” “扉叶……是坏人。” 女孩鼓起脸颊,再度看向雁时月这边:“快过来吧龟龟,我会把你送出深渊的,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地脉源头的,不过你不能再和扉叶混在一起了,他不是个好人,他是个大骗子!” “唉~难道翎叶不准备和我做好朋友了吗?” 扉叶笑容不变,他在光河边上向河里的女孩挥了挥手,哪怕断了腿也还留有调侃的好心情。 翎叶气鼓鼓往后游走远离了他,并排斥道: “扉叶走开!” “你知道界脉之花的源流在哪里吗?” 雁时月冷眼旁观两人的闹剧,用冷淡疏离的语气向留存于这一条地脉源头的小女孩问道。 “界脉之花的源流?龟龟是想尝试进入硕果阶段吗?我大概知道的吧,毕竟我现在与腐殖之蛇的地脉完全融合了,现在的我能听见所有地脉流淌的来源与去处,也能通过大地的脉络去往任何一条地脉之河……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就为你领路吧,牵住我的手,这一次就相信我吧……” 翎叶在雁时月面前的模样总是怀着一股愧疚与补偿的心态,被永远定格在天真年纪的小女孩情绪外露得非常明显,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讨好眼前她曾经辜负过的人,那双曾属于腐殖之蛇的金色双眸也如淌过清澈的泪水,无比诚挚。 “……那我呢?” 扉叶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妙了。 似乎他要被剩下了啊? “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我把龟龟送离了再过来接你,不能任由你这样的坏蛋接近龟龟了!” 面对翎叶毫不留情的排斥与就像护犊子一样的行为,扉叶这疯子难得有点沮丧的样子: “怎么这样……” 雁时月俯身握住了翎叶的手。 于是便看见她笑得无比灿烂,这确实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地脉之河不是人类能够涉足的,但在翎叶的带领下,泛着金色光芒的虚幻河流就像摩西分海一般绕过了深入的雁时月。 “好吧……那我们圣城再见啦,时月小姐。” 被抛弃在河边的扉叶只能笑容逐渐消失,在最后一瞬向光脉河流中消失的背影大喊一声,明明在不久前还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大敌,但陆扉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像想至雁时月为死地的样子。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就像犯病了一样不断的留手、放水,直到他们流落深渊的现在,陆扉像开一个恶劣玩笑一样对雁时月告白道: “我喜欢你呀,时月小姐。” 雁时月对此是什么看法谁都不知道。 但听见这旁白的雁归觉得自己不行。 陆扉这样的疯子,不可能会喜欢上什么人。 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地脉长河像是没有底的无底洞,在某一个瞬间,雁时月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是在继续下潜还是上浮,只有翎叶握住她的手是那样的坚定。 在金色河流中女孩并不如在河流表层那般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化为金色河流一部分的模样,而是整个人都显出了身影,她的背部生长出虹鸟那对巨大绚烂燃烧着火焰与彩虹的双翼,下半身化为腐殖之蛇那条漆黑腐烂的蛇尾。 “别看我的尾巴啦,很丑的对吧。” 翎叶笑着向雁时月眨了眨眼。 “如果早知道成为硕果之后我就会与腐殖之蛇融为一体,我就不会踏出这一步了,你也知道我真的非常讨厌腐殖之蛇啊!曾经作为人类的我就是死在它的手中的,谁知道最后我又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呢,只是我太讨厌它了,所以才成为了飞翔天空的虹鸟,而不是完全的羽蛇。” 在地脉长河中雁时月不能如她一样自由自在的浮游潜行,也说不了话,只能听她断断续续的念叨着:“等到龟龟成为了地脉结成的硕果,又会是什么形态呢?你的身上会长出界脉之花的枝丫吗?还是头发会变成一根根长出了漂亮花朵的树枝呢?不过如果失败了的话,哪怕是天命之子也会被地脉所吞噬,我得帮帮你才行……” 她们冒出水面。 这一片地脉长河的周围并非是漆黑的岩石与大地,而是凝结了一片纯洁的冰晶,界脉之花生长在冰层之上,依旧绽放得绚烂繁华,一座巨大的春神神像伫立在界脉之花的树丛中。 小女孩冲雁时月嘘了一声,小声说道: “这里就是界脉之花的地脉源头啦!就在春神殿那棵界脉之花正下方的地脉隘口里面,我想了想如果要提高你进化为硕果的成功率,我们要不要去偷这棵最古老的界脉之花的果实呢……?” 第93章 祭祀(八) 这样也行……? 预知画面结束过后, 雁归陷入了震惊。 因为雁时月与翎叶真的跑去偷界脉之花的果实了,虽然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偷到。这一次的预知画面含金量依旧十足,不仅说明了从蕴株跨越至硕果阶段是需要将自己真正化为地脉结出的果实, 还需要通过自己的地脉之灵诞生的的地脉源头将原本的躯壳转化为纯粹的地脉能量…… 就与预知画面中的翎叶一样。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硕果阶段的强者都如翎叶那般能够自由穿行于所有地脉长河,就如瞬息跨越漫长空间一般不可思议, 反正这段预知画面连具体位置都给她标注出来了, 等后面她在了解一点常识之后,就可以直接跑到北域春神殿从那棵界脉之花的地脉隘口钻进去尝试从蕴株阶段突破到最后的硕果阶段,还能顺便在现实里也偷一把最古老的界脉之花凝结的果实! 这一次收获不可谓不大。 将她完全没有思路的变强之路指明了方向。 也弄清楚了翎叶对自己的态度。 它、不,她对自己怀有强烈的愧疚心态。 也怀有强烈的补偿心理。 在天真如孩童的翎叶心目中, 哪怕是同伴扉叶都没有龟龟重要, 对雁归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这说明只要翎叶恢复了意识,雁归就有很大可能收服这个只要放弃自己心中对腐殖之蛇的厌恶与排斥,就能与其融合迅速迈进硕果阶段,从虹鸟进化为完全的羽蛇姿态的顶级强者! 穿成天灾之后 第81节 她抬头望向夜空, 与那抹绚丽的虹影。 无星无月的黑夜原本被虹鸟燃烧的火焰照亮成火烧云的色泽, 但在稻海的辉金萤光腾飞天幕过后,这片界域被彻底照亮成白日的天色, 就如漫天璀璨星河都降临世间,一抹燃烧的火焰与仿佛凝聚一切瑰丽的星海没有任何比拟性。 虹鸟从天空坠落,重重砸入稻海的包围圈! 雁归不由惊叹一声:“真厉害啊!” 穿越者们围了上去, 不是为了击杀本就不可能死去的不死鸟, 而是为了竭力控制翎叶直至稻海于她的骨血中生根发芽, 被兽性主导的虹鸟挣扎着, 迸发的火焰却无法点燃任何一根稻穗, 直至她的身躯终于僵硬, 身体里长出稻草将她覆盖掩埋, 就像一个被伫立在那里的稻草人。 “这就是地狱鸟啊……” “看起来好漂亮,好像三年前陆扉也是借用的它的能力?那时的它并不会袭击人类,所以这一年的时间……发生了什么?它经历了什么?” “要杀了它吗?” “不死鸟你觉得能怎么杀?” “就这样一直将它困住的话,是不是可以……” 穿越者们没有半点畏惧的将这只地狱鸟团团围住,没办法,周围的稻海堪称绝对防御,扎根的稻草在控制这一方面有着绝对优势,他们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在行路过程中为两名天命之子提供衣食住行的保障,然后在虹鸟坠落之时稍稍拖延一点让稻种扎根的时间,然后就没了。 黑哥回头望了望密林那边,大牛疲惫不堪睡得正香,其他人类在边缘彷徨惊恐的探头,断了腿的伤员因为那一摔肯定伤势更加严重了,他叹了口气,道:“可惜思思没跟来,咱们先去把那个景天骄的伤口给处理一下吧,可不能在小灰带着思思回来之前就让他因感染发炎而死。” “好。” 荷叶跟着黑哥往密林那边有去。 雁归与他俩插肩而过,她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密林里的大牛,忽然想起来他那里应该有一本从祭坛废墟中寻找到的破损手札,她的手指微微一勾,从地下生长而出的界脉之花便从大牛衣服里搜出手札并传递了过来,她低头注视手札上的墨迹,上面写的什么鬼画符,她完全看不懂。 “你能看懂这写的什么吗?” 她有些头疼的将手札递给符青云,理应博学多才的天命之子接过去一看,便断言道:“这并不是文字,而是一种能力的具现化,而且……” “而且什么?” “这并非是来自地脉的能力,而是天道。” “天命之子的能力……?” 现下的天命之子好像没有谁的能力与之相似吧?哪怕是最近出现的【朱星瑶】也不是。 雁归下意识想起了陆扉。 又即刻否决了这本手札是出自陆扉之手的猜想,他是手札的使用者倒是有这个可能。 说起陆扉,雁归回想起预知画面中那个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没那么疯的男人,他的声音比起十二岁时的陆扉要低沉沙哑许多,但每说一个字都带有轻盈跳跃性的特殊旋律,令人过耳不忘。 雁归此时想起,才将他的声音与之前幻听中那个与翎叶随意道了声歉的神秘人联系起来,那独特轻佻的旋律简直一模一样,而陆扉并没有死在他十二岁重生的时间里。只要想清楚了这一个事实,雁归便即刻想清楚另一个真相—— 是陆扉令翎叶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陆扉这人,可真是个祸害。 她走到翎叶那边去,身体庞大的虹鸟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稻草,整个身躯都像重叠扎起的稻草人,她那双混沌满溢着兽性的眸中依旧极其凶猛,雁归试着去靠近她,直至虹鸟也看见她,符青云行于她的身侧,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它不再挣扎了……” 虹鸟注视着雁归,不再继续徒劳的挣扎,虽然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她有没有挣扎过,但她那双泛着冰冷金属质感的眸中终于透出了一点其他情绪,那是浓厚的愧疚,浓厚得能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压垮的愧疚令她突破了兽性的束缚。 “对不起……” 虹鸟慢慢艰难的挤出她无意识的道歉。 “哇,地狱鸟还会说话啊?” 旁边有穿越者摸不清状况的感叹一句。 “对不起……龟龟……” 一瞬间连叽叽喳喳的穿越者们都静默了。 他们看了看靠近地狱鸟的雁归,又看了看被稻草定在那里的地狱鸟,眼神交流着这只地狱鸟还跟雁归认识呐?雁归有个小名叫龟龟他们都知道,不然还有另一个叫龟龟的人与这只地狱鸟相熟识,而且地狱鸟还因为不知原因对不起这位龟龟,并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还能记得……? 这也太巧合了吧,不太现实! ——翎叶在愧疚什么? 雁归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她慢慢跟符青云说道:“把她放开吧,我想看一看她身上的刻印。” “等等,要是她跑了怎么办?!” 但穿越者的异议并不在雁归的考虑范围内。 符青云只是看着她,道:“你有把握吗?” 雁归轻摇头道:“我认为她不会再攻击了,只是一种感觉。如果她保持不了安静的状态,你也依旧可以轻易将她镇压下来,不是吗?” “那就……如你所愿。”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符青云也就不再多言。 虹鸟身上的稻草一根根落下,炙热的火焰重新在深夜的空气中燃烧,但在她眼前的少女向她伸出手来,按在她的头上,不容置疑的道: “翎叶,安静下来,不要动!” ——的时候。 她身上的火焰慢慢熄灭了。 有着一身火焰般色泽绚丽羽毛的虹鸟从外边看来真如一只雍容华贵的凤凰,她顶着头顶上少女的那只手,呆呆的就像一座塑像。雁归靠近翎叶,伸手扒开虹鸟身上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薄了一层带着温暖的羽毛,掩藏在羽毛之下那些黑色诡异的纹路淡了一些,雁归将那日大牛拍摄的视频调出来对照了一番,确实是黯淡了一部分。 这些纹路与祭坛上的法阵如出一辙。 与那本手札上的鬼画符也相差无几。 就是这个,让翎叶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也不知道是战斗的原因还是死亡的原因令这些纹路黯淡的,反正翎叶是不死的,要不要杀个一两次试试看?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晃而过,雁归将这个想法搁置,还是等芜青回来再说。 杀个几次就能将这些纹路抹除,她并不觉得陆扉是个如此失智的人,他这样的疯子更可能是设置了只要纹路被抹除翎叶就会立刻暴毙这种变态模式,当然了,翎叶或许死不了,但其他的连锁反应雁归并不觉得陆扉不会设置出来。 “反正人都救出来了,翎叶也在掌控之中……” 不急于一时。 雁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跟那些穿越者们道: “要不我们先开饭?” 最后一天他们赶路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更别说晚饭了,一群人肚子饿得发慌,之前神经紧绷的时候倒没感觉,现在雁归一说,周围一圈人肚子接二连三叫了起来,那就开饭呗。 只要雁归一离远点,翎叶勉强维持的安静就会被兽性所压倒,所以她就在翎叶旁边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翎叶的腹部有红色的血液一点一点渗透而出,明明虹鸟是没有血液存在的,之前大牛的所有视频都表明了除了她的腹部,其他部位都是纯粹的能量体。 她再度扒开虹鸟腹部重新生长出来的厚实羽毛,她的腹部那块是一个很规则的圆形裂口,就像普通的撕裂伤一样,明明内里更深处便是黑色的并不存在血肉的结构,这道伤有点像…… 雁归伸出手,看了看手心。 慢慢用这只手比较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再用脖颈的弧度比较翎叶腹部的伤口。 ——相差不离。 第94章 祭祀(九) 等到芜青回来, 刚好到了饭点。 看他也不急不忙的样子,至少祭坛那边的情况不算紧迫,他混进人群捧着食物回来, 摸了摸曾经的同伴翎叶那身暖和的羽毛,和羽毛下黑色的纹路, 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跟雁归道: “之前我就有所猜测, 现下已然确定,那个祭坛上的铭印出自红叶之手,或者说,是她的能力【铭刻】的体现。翎叶身上这些铭印同样也是她的手笔, 但她作为圣庭之主不可能离开圣城, 便只能是某持有她力量的人对翎叶出手了。” 雁归将那本手札递过去:“那你看看这个。” 芜青接过去一看,手很明显的一抖,差点就将这本破损的手札扔了出去:“之前隔了一层我还没发现,现下却能认出来了, 这上面可是记录着【铭刻】的符文!虽然不知道红叶将它们设置成了哪种功能, 但如果一直这么接触着的话,说不得哪天红叶远程激活一道, 咱们就得倒霉。大概是某个人持有这本符文手札对翎叶动的手,但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人又为何将其遗失了?该不会那人就躲在附近, 就等着我们聚在一起然后激活这上面的符文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吧?” 雁归翻了个白眼:“你想太多了, 翎叶最开始袭击人类的时候是一年前, 那人不可能傻兮兮在这里干等一年的, 如果你怕的话, 就先把它放远点……” “我怕什么?我在这个世界活跃的时候红叶的祖宗都给没出生呢!”虽然这么说了, 但芜青还是溜达得挺远, 挖了个坑将手札埋在了地下。 还真是谨慎…… 或者说,红叶的力量能令芜青这个比人家多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妖精都心生忌惮? “景红玉是天命之子?” 符青云坐在他的稻海间,这世上哪怕是天道都并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毕竟天道只是因世界诞生而诞生的规则执行者,而不是掌控规则的更高存在,哪怕是他,都不曾知晓景红玉的全貌,但芜青这个十日的老人肯定知道。 雁归也随之看过去,在这种时候芜青也做不出反复横跳的骚操作,他慢慢回想一息,然后非常坦然的点头道:“你也应该知道她,殿下。红叶可不仅仅是天命之子这么简单,曾经她可担任过一百多年的天帝,最初她并非是十日的成员,而是与你的父亲一样与十日作对,最后她慢慢失格逐渐老去,在她老死之际因她那异常强烈的求生欲望,她选择加入了曾经与之敌对了大半辈子的十日,只为了自己的生命能够继续延续,说到这里,你应该就能想到她到底是谁了吧?” “……景枫帝。” 符青云吐露出这个早已埋葬在悠远过去的天帝名号,雁归完全不知道是哪个,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翎叶这边,不论景红玉是天命之子也好是天帝也好,现在都不是最紧迫的事情。 “暂停!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红叶的身份,而是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还有翎叶的异常该怎么解除?其他的你们可以回去之后再谈!” 对于她的打断,符青云敛眉停语,显得云淡风轻,他显得纵容的道:“好的,龟龟。” “既然龟龟都这么说了……” 芜青也笑道:“红叶的能力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的,哪怕是曾经她作为天命之子的时候也没有泄露太多,她生性谨慎不信任何人,哪怕是我知道的也不多。【铭刻】这个能力据说是能在任何物体上刻印下她的文字与命令,无数刻印能组成非同寻常的命令,就如翎叶这样……” 夜色中就像一盏红色亮灯的虹鸟似乎听见有人唤了自己的名字,她呆呆低下头四处一看,又没看见有其他人类存在,芜青伸手掀开她腹部的羽翼端详那处伤口,血一点一点溢出,他面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消失,最终落于沉思。 “翎叶曾经是人类,在她作为腐殖之蛇的祭品被扔进蛇巢之后,谁也不知道她与腐殖之蛇发生了什么变化,只知道曾被这片界域的人类称作蛇神日夜供奉的巨蛇变得嗜血嗜杀起来,最终蛇神成为了腐殖之蛇,而虹鸟从蛇巢一飞冲天……” “翎叶腹部这个位置,是她曾作为人类的唯一证明,这里原本生长着一颗人类女孩的头颅,便是祭坛上的那一颗。而祭坛的另一边是腐殖之蛇的鳞片,现下腐殖之蛇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沉睡,而翎叶陷入了狂乱,我猜想,是某人通过红叶的能力将腐殖之蛇因长年累月的嗜血嗜杀累积起来的堕落之力转移给了翎叶,所以最终造成了腐殖之蛇沉睡、翎叶堕落这个结果。” 雁归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无从下手。 “那有办法解决吗?比如说直接破坏祭坛上的铭刻印记,或者将翎叶的头直接带出来……”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用哥哥的因果之眼看过,如果直接破坏了祭坛,就交换完成,也就是说原属于腐殖之蛇的堕落之力会完全融入翎叶的灵魂,不可挽回,连随意挪动铭刻之内的陈设都算破坏了祭坛,这个幕后之人的心思着实狠毒,没有给翎叶留下半点回转的机会。” 芜青深吸一口气,最终总结道: “所以,我认为翎叶没救了,让她解脱吧。” 雁归想起预知画面中那个对雁时月无比顺从的女孩,在看到她的存在过后,雁归就想要翎叶这个现实中的她了,她的表情逐渐沉了下去。 “……她不是不死的吗。” “但符青云殿下会有办法,不是吗?与其让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直陷入堕落黑暗的泥沼,不如让她就此解脱,在大地之下永眠……” 穿成天灾之后 第82节 哪怕是说着要杀死对方的话语,芜青的声音依旧含着他对一个曾经的同伴应有的温柔。 雁归却向他缓缓摇了摇头,态度坚定。 只有她自己明白,翎叶还没到那一步。 腐殖之蛇的堕落之力会使翎叶失去理智,但看过预知画面的她却知道,腐殖之蛇与翎叶,本就是同一存在,只要翎叶放下她对腐殖之蛇的排斥,她就能立刻脱胎换骨,迈进硕果阶段! 既然她拒绝了,那符青云也并不应声。 芜青无奈道:“好吧,那你有什么想法?” 雁归冷静的陈述道:“我确实有一个想法,但必须得让翎叶先恢复自我意识,她身上这些铭印不知是随着战斗还是随着死亡黯淡了一些,我想试一试不直接毁坏祭坛上的铭印,通过削弱翎叶身上的铭印看能不能起到一点效果。” “但或许翎叶的死亡并不是最差的结局,我们有可能同时面对地狱鸟与狂化的腐殖之蛇……” “有区别吗?” 芜青被恁得哑口无言,他看了看这一片辽阔的稻海,只要有符青云在这里,那确实多一个少一个腐殖之蛇并没有区别,这个尝试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至少也是一条能走的路。 “我明白了,就如你所说的去做吧,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会一直用【眼睛】看着的——” “多谢。” 雁归道了声谢,紧接着她便召集吃完饭的穿越者们过来,芜青只需要注视着翎叶身上的因果便足够了,他悄然离开跑到自己仍在昏睡的父亲那里,他侧过头看了看缩在‘牛哥’边上瑟瑟发抖的景天骄,这位注定为红叶牺牲的祭品。 这一次事件的执行者不可能是远在圣城的红叶,但谋划者未必不是她,她又为什么对翎叶这个对她来说应当不值一提的小辈动手? 这是芜青无法理解的论题。 这世上知道答案的人不多。 两个、三个、或四个…… 隐藏在暗处谋划了一切的景红玉还有陆扉。 对陆扉是刽子这一事实手心知肚明的雁归。 最后,是不知算不算人的天道……的化身。 “拥有攻击能力的人站出来,接下来你们一人一次击杀地狱鸟,但要注意不要让她受到太多痛苦,第一个人……就你了橘猫,你跑什么?” 在雁归的严厉号召之下橘猫期期艾艾停下往后退的脚步,站到翎叶面前,同时枯叶手中天平显现,反正他现在已经在天道面前挂上号了,也不用在意天道注不注视过来了,要想让翎叶死得轻松点,他的增幅不可或缺。他手中出现一小缕发丝,在他接触之后雁归的虚影出现在天平的一端,而另一端是他用肉眼亲眼看见的橘猫。 “你确定她不会反击的吗?要不再把她捆起来吧!还要没有痛苦,你觉得我的攻击力真的能一下就把地狱鸟秒杀吗?我觉得我只能慢慢刮痧让她深受痛苦的死去,所以要不要换人……” “闭嘴!” 雁归一手拍上橘猫絮絮叨叨的脑壳。 “快上啊,橘猫!你被强化了!” “……” 橘猫一咬牙,上就上,大不了被打死? 他的攻击一向是凭借锐利的爪牙还有一座小山一般的身躯,在橘猫靠近之时翎叶明显警惕了起来,她身上的羽毛开始转向火焰,头顶彩虹的虚影浮现出来,冰冷的金色蛇眸变得狰狞。 但雁归向她喊道:“停下,翎叶。” 就如身躯僵硬一般,她竟真的停下了动作! 橘猫抓住机会一嘴啃上地狱鸟的脖颈,像是如有神助一般,他本以为自己只能啃下一嘴羽毛或者一点毛皮,但地狱鸟本应坚实无比的皮肉在他口中就如豆腐一般脆弱,他咬了一嘴的血,呆呆的张开嘴,地狱鸟的头颅瞬息落地…… “什、什么鬼?!!”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然而高(手动分隔)潮剧情还没到,写得我也头皮发麻无从下手了…… 第95章 祭祀(十) “这又是什么鬼??!” “这个世界真的不对啊!连橘猫都开始了!” “难不成雁归真有这等强化能力?” “那之前大牛……” “这都不是普通的强化了吧, 比起雁归的强化黑哥那加成狗都不……等等我错了——!!” 黑哥一拳捶倒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他一手挥开前面挡路的同伴们,以自身威信一马当先站到最前面, 大义凛然的道:“下一个我来!” 一众人鄙夷的嘘了一声,气氛变得轻松。 而雁归注视着已经开始复活的翎叶, 虹鸟身上的黑色纹路肉眼可见的又黯淡了一点, 说明她的猜测没错,翎叶每一次死亡就会使她身上的铭印损耗一部分,虽然不知道这种缺损对翎叶来说是好是坏,但终归是一条能走的道路。 被杀死一次的翎叶气息难免躁动起来, 这时雁归还能勉强安抚下她的情绪, 但估计再来几次死亡,哪怕是雁归都无法阻拦翎叶的暴动,她索性如橘猫所言,狠下心让符青云重新将翎叶死死的控制起来, 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杀死她。 十次死亡过后…… 翎叶身上的铭印化为了深灰色。 二十次死亡过后…… 翎叶身上的铭印褪色成浅灰色。 芜青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翎叶, 与她身上谁都看不见的因果之线,他并非是这双眼睛的真正主人, 所以并不能发挥因果之眼的全部效果。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哥哥,肯定就能一眼看穿这次事件背后的所有阴谋与真相吧,而他却只能看见与自己因果密切相连的事物的【因】与【果】。 就比如说, 之前将翎叶弄成这般堕落姿态的幕后黑手是谁, 如果是哥哥, 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芜青却因为那时的他没有介入其中, 所以没有与之相连的因果, 导致他完全无法通过那条因果之线得知任何信息。他现在所能看见的也只有他介入其中之后的现在, 雁归一次次将翎叶击杀所造成的【因】,会得到怎样的【果】。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眼眸化为了镜面。 倒影其中的是腐殖之蛇沐浴黑暗的残影。 “果然,只要削减翎叶身上的束缚,那些堕落之力就会重新回到腐殖之蛇的躯体里,如果只是回归那还好说,但祭坛那边代表转换的铭印也在同时生效,腐殖之蛇会得到比以往浓厚数百倍的堕落之力,紧接着这些堕落之力会在翎叶身上铭印崩溃的一瞬间重新降临回到翎叶身上……” 在芜青看来,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但他没有再劝阻雁归,只是一直看着,并在她的方案中提供一些帮助,因为他对雁归的牛脾气心知肚明,谁都劝不动她,除非她自己愿意更改主意。他只在腐殖之蛇终于睁开金色蛇眸的一瞬间,开口提醒道:“腐殖之蛇苏醒了!” 此时,翎叶死亡了五十二次。 她身上铭印黯淡得几近消散。 但哪怕印记消散,被杀死整整五十二次的翎叶依然陷入狂乱之中,连她潜意识里寄托了无尽愧疚的雁归都无法唤醒此时的她,山的另一边忽然有了诡异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型生物挪动躯体的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眺望过去。 黑雾不知何时漫过无边夜色。 漆黑巨蛇从峰回处露出蛇首! 冰冷的金色蛇眸取代了银月…… 腐殖之蛇周身气息狂暴,但蛇这种生物越是处于狩猎状态,就越能隐藏自己的獠牙,要不是那双冒着金光的双眸,大概还无人能察觉它正在悄然靠近,连寄宿在它身上的无尽天灾都停下了生息,足以表明它现在……满怀毁灭欲望! “别发愣!先别管腐殖之蛇,继续!” 雁归一声沉喝唤回了穿越者们的意识,他们咬牙继续对地狱鸟的杀戮之举,每动手一次地狱鸟就会丧命一次,与之同时腐殖之蛇身上黑暗的气息随意地狱鸟的死亡次数越渐厚重,到巨蛇绕过山涧来到这片稻海之前时,翎叶身上几近虚无的铭印终于响起清脆的‘咔嚓’崩裂声—— “拜托你先挡住腐殖之蛇了,殿下。” 雁归是个随性的人,她对符青云的称呼一向变化多端,平日里就叫全名,有时高兴起来连小哥哥都能从她嘴里蹦出来,哪怕是青云这种略显亲昵的称呼,符青云也只会微愣一下然后笑着全盘接受。现下她神情肃穆,形势严峻,唤出的便是最为庄重的名号了,她是在非常认真的拜托符青云,请他为了自己的计划奋力一搏! “放心吧,有我在。” 符青云面上笑意微微收敛,在那仿佛模仿某人的笑容褪去之后,他的表情是一片虚无与无机制的冷,这样的他并不像人类,也不像被人类所臆测的仁慈圣洁的神明,更像是另一种神圣崇高却冰冷如机械的、并不眷顾人类的神明。 他大概也知道这种状态的自己会给人不太好的感觉吧,他不愿这样的自己被龟龟看到,所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雁归的前方,为她挡去大半腐殖之蛇肆虐的黑暗气息,也同时将自己的异常背离了她的视线。他面向腐殖之蛇,稻海的结界依旧坚固,轻易挡下了腐殖之蛇的冲撞。 杀戮仍在继续,第六十次死亡…… 翎叶身上的铭印终于完全碎裂!! 但是,一直注视着的人默默摇头。 “不行,就算破坏了翎叶身上的铭印,也无法阻止腐殖之蛇的堕落之力与她互通,就算现下她终于不再被祭坛的铭印所影响,但这一瞬间,她与腐殖之蛇都同时感染了数百倍的堕落之力。那个幕后主使真可怕啊,完全不留半点余地,这下子除非天道亲自出手,否则……” 那天道会为此出手吗? 芜青不着痕迹的眯起眼,等待最后的结局。 符青云对雁归另眼相待。 而符青云是天道的容器。 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天道的态度。 所以……天道对雁归的眷顾到底能有多深? 符青云眸光中隐约有金辉浮现:“……龟龟?” 只要雁归愿意向他求助,选择相信天道,他毫无疑问会完美达成龟龟想要的一切要求。 但雁归没有回应他。 雁归昂着头,深深凝望哪怕脱离了铭印也依旧陷在狂乱堕落之中的翎叶,深吸一口气后,她低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上面一抹摇曳的黑色火焰悄无声息的点燃,她并非到了绝路。 这抹火焰与黑暗融为一体,并不显眼。 在所有人眼中,她的天命能力一直都是天灾军团,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天命能力其实是黑焰。她曾经用黑焰能燃烧一切的恐怖性能烧干净自己身上的脏污,也曾用黑焰灼烧过衣服上的油迹、空气中的灰尘、乃至血液中的病毒…… 她的黑焰能将一切存在的事物焚烧殆尽。 也绝对不会燃烧她不想点燃的任何存在。 所以,这是她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底牌! 腐殖之蛇再度一头撞上稻海的结界,造成恐怖的地动山摇,之前的接近它有多悄无声息,接近之后它就有多狂暴,连接在它身上那些殖腔中的天灾就像黑色的潮水般将这片界域围得严严实实,浓厚血腥味将空气都染成了如雾般的黑,这仿若地狱般的景色,这就是黑潮天灾啊! 雁归微微闭眼,用手轻抚哪怕隔了一层稻草也依然显得灼热的翎叶的身躯,轻叹口气,就如放弃了一般,她向穿越者们吩咐道:“最后,去收割腐殖之蛇身上的天灾吧,在时间限制之内收获越大越好,等时间限制过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腐殖之蛇这个黑潮天灾的存在了……” 有人期期艾艾的道:“那还有强化吗?” 雁归瞪了他一眼:“……滚。” 等不识好歹的穿越者们顶着稻海的无敌防御轻松愉快收割起腐殖之蛇身上那些天灾之时,翎叶身上忽然冒出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黑色火焰,完全没有任何显眼之处的黑焰悄无声息将翎叶整具身躯都拉进灼烧的范围以内,雁归并不打算就这样将翎叶烧死,只是为了将她身体乃至灵魂内的堕落之力燃烧殆尽,天命之子的能力不同于地脉能力,天命,乃得天所授!乃神迹显现! 芜青的表情逐渐变得愕然:“这是……” 他没看到这样的结局,只看到了一场失败。 他看到哪怕铭印破碎,翎叶也依然未曾恢复哪怕一瞬间的自我意识,他看到腐殖之蛇如滚滚浪潮汹涌来袭,雁归所做的尝试是一场白费力气的无用功,这是由雁归想要通过死亡磨损一道天命能力所形成的【因】,与必得的【果】。 穿成天灾之后 第83节 但他没看见黑色火焰点燃的这一幕! 雁归为什么会拥有第三种能力?这个世界的能力体系非常明了,就两种,一种是得天所授的天命能力,另一种是与地脉造物融合后的地脉能力,不会有人在这两种能力都拥有过后还能诞生第三种能力,这是芜青一直以来的常识。 但这一刻,这样的常识被一个今年才十六岁的小女孩打破了,黑色火焰哪怕将翎叶整个身躯都覆盖住了,也依然安静得悄无声息,远处正在战斗的穿越者们无暇顾及这边,只有仍停留在原地的三人能看到这抹黑焰升腾起的硝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翎叶似乎安静下来。 不……不能说是安静,因为她再度死去了。 虹鸟的身躯被灼烧成黑色灰烬,于灰烬的残骸之中,她再度重生归来,第六十一次死亡,直至最后——这只野兽终于回想起了自我。 第96章 祭祀(十一) “锁链断开了。” “是吗?真遗憾, 明明是那么周全的计划。”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扉叶……” “想说的?只能说,哪怕是您亲自制定出的束缚也并非无懈可击呢, 现在不就有一个出人意料的漏网之鱼吗,翎叶的运气还真不错啊!” 靠在圣庭之主居住的殿堂内一根石柱上, 陆扉向坐上的圣庭之主摊了摊手表示自己非常的无辜,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得完美无缺。唔,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瑕疵,但那本他亲手丢进祭坛废墟里的破烂手札并不会对局势造成半点影响。 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非常清楚。 只是某个恶劣的女人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难为人罢了,不过陆扉不会上当就是了。 那女人冷哼一声, 圣庭之主、景红玉, 也就是十日的第四日,名号为红叶的女人哪怕已经六十多岁,也依然看起来青春靓丽,女人外表艳丽得就像一株含毒的玫瑰, 她身着如红枫般绚烂的华服, 慵懒侧坐在玉石雕砌的座上,一手撑着额头, 眉眼间满是残酷与美丽混淆的、略显疯癫的冷意,和仿佛在谋划着什么的极致贪婪。 红叶就是这样一个仿佛恶之花的人啊,因为有野心, 所以成为了天帝;因为贪婪, 所以想将本该属于天帝的一切都从十日手里夺过来;因为不想死, 所以甘愿成为自己与之敌对了大半辈子的十日一员, 因为想要得到更加完美的长生, 所以她在最后能硬生生规则之中剥夺走地脉之心, 一跃成为所有地脉与驭灵者的君主! 当然了, 现在的她还做不到这种程度,这是往后再过去一千多年的时间,红叶才一点一点摸索到的至高之路,现下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圣庭之主,为此刻的她提供通往这条跨越了一千多年时间的道路的人,正是来自未来的旅人。 “但是,这一次的失误不代表日后翎叶的运气也能这么好,只要她失误哪怕一次,她就会成为被您套上锁链的狗,唯一能通往地脉最初源头的羽蛇就会成为您的囊中之物,您依然会成为最至高无上的地脉君主。哪怕这次令羽蛇诞生的祭祀被打断,您也并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陆扉嘴角笑意加深了些许。 “要不是你敢与我签订契约,我还真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毕竟你从小就是一个讨人厌的小骗子。”红叶面无表情的俯视她亲眼见证其成长与扭曲孩子,“看见了未来什么的,还是别的什么理由,我都不在乎,只要这条路是正确无误的,我就不会管你生了什么小心思,反正赢家只会是我。这次的失败看似无懈可击,但肯定与你有关,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扉叶。” “哦?有人能硬生生杀死翎叶六十次、还有那人有着净化方面的能力都成了我的问题了,还不如说您想恩将仇报呢,圣主陛下——!” 如果是未曾重生的陆扉面对红叶这个杀伐果断的女人时还会心生忌惮,但他不会。 他可是当了两千多年的天帝,怎么着都不会对任何人有所顾虑。当然,真主除外。 红叶露出了阴狠的神情:“你的变化可真大。” “彼此彼此,我可不是你的下属或者家犬。” 这个疯女人可真讨厌…… 陆扉过去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他也知道红叶这女人也觉得他这个小疯子惹人厌恶,这俩人互相讨厌的同时,也不得不因为各自的心怀鬼胎而勉强合作。红叶深吸一口气,随手甩出一张书写满铭印的纸张,陆扉轻描淡写的接下。 他随意看了一眼,便签下自己的名字。 “怎么,就这样一张契约,你就能放心了?” 面对陆扉的阴阳怪气,红叶沉声道: “这世界上唯有契约是绝对的,我放心了。” ——说谎。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扉之前敢与红叶签订能证明自己所言全是事实的契约,是因为他确实没有跟红叶说过任何一道谎言。他确实亲眼见过这个世界的未来,因为他就是从这个未来回归的;红叶确实在这个未来成为了地脉君主;化为羽蛇的翎叶确实是追寻地脉最初之源的钥匙;他会帮助红叶抵达她最辉煌的命运节点……他没有说任何的谎言。 他只是隐瞒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比如说,他在对翎叶出手之前,便关注到时月小姐的穿越者们逐渐遍布了九弦洲的边境,所以他将动手的时间稍稍延后,等到他们的商会站稳脚跟才真正出手,等到地狱鸟的悬赏令挂满了所有黎明商会的榜上时,他就知道时月小姐与被兽性主导的翎叶的冲突再也无法避免。 等到时月小姐去往黎叶的跟前,她会发现那个祭坛的吧,按照他对时月小姐的了解,以她谨慎的个性不会在一开始就对祭坛动手,而是会先在附近寻找线索,所以那本他特意丢在那里的手札就会落到时月小姐的手上。在最开始,时月小姐会选择对翎叶出手、击杀她,但从而得到翎叶是不死之身后,她便只剩下最后的选择: 毁掉祭坛之上的铭印! 如果雁归没有能窥见未来的能力,如果十日的枯叶没有跟在她的身边,或许一切还真会如陆扉所想的那般发展。等到祭坛被毁,时月小姐就会发现不论祭坛是否存在,都好像对地狱鸟没有任何影响,但其实自那一刻起,翎叶的异变就再也无法挽回了,翎叶毁在了自己一直愧疚不安的龟龟手里,这可真是一个有趣的结局! 而这并非是陆扉的真正目标。 自祭坛被毁、翎叶完全异变。 那时的时月小姐会怎么做呢? 有符青云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在,时月小姐不会有什么危险,但那本手札会在祭坛上的铭印被销毁之后激活。别误会,他并不是想背后阴时月小姐一把,只是为了给她送上一份礼物。 那份礼物就是—— 这场祭祀最终的造物:【羽蛇】! 在翎叶完全继承腐殖之蛇的堕落之力后,腐殖之蛇应当也会重新化为曾经的蛇神,待到蛇神复苏,就会与狂乱的翎叶融合为以蛇神的意志为主导的羽蛇,那份手札有他故意损坏的印记,红叶的天命能力说是铭印,不如说是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文字,但在之后两千多年里陆扉无所事事的时候试着解析过这种只有一人懂得的文字,他未能成功,但也看懂一部分铭印含义。 文字的字符变化会组成新的含义。 而他将那本手札里零零碎碎各种不怎么有用的、是红叶扔来搪塞他的铭印大集剪切出了一个能起到关键作用的铭印文字:【亲近】。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渺小的文字,就能唤起被吞噬的翎叶对时月小姐的情感,从而导致为羽蛇套上锁链的主人不会是作为幕后主使的红叶,而是渔翁得利的时月小姐,不然他辛辛苦苦将时月小姐弄来翎叶这里只是为了让她看热闹的吗? 当然是为了不让红叶这女人得偿所愿了! 要不是成为地脉君主需要用到天帝自愿奉献的血液,他根本不会找上红叶,这世道哪里还会再来一个天帝,红叶这女人哪怕是曾经失格了天帝,那也是拥有天帝之血的人。将时月小姐拉进局中也是为了给他的计划再加上一层保险,他答应过红叶,会帮助她抵达生命最辉煌的时刻,他签下了那笔契约,但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取而代之什么的,呵呵…… 但可惜的是,这个计划崩盘于开始。 这就令陆扉感到难以言喻的心塞了。 不厌其烦的击杀翎叶整整六十次,硬生生将她身上的铭印磨掉了,又用出某种堪比天命能力的净化手段令翎叶恢复意识,这世上无论谁都不可能拥有三种能力,除非是天道本人亲自下场不讲武德,这还是他认识的时月小姐吗……? 关键的是,那个祭坛仍然完好无损。 时月小姐碰都不愿去碰,他的礼物…… 他的本意是想让翎叶死得彻底,哪怕必须要有羽蛇出世也不能是翎叶为主导,虽然他在时月小姐那里的映像肯定很差,但他总不愿意自己最不想让时月小姐知晓的冒着黑泥的恶劣本质在时月小姐面前暴露得明明白白,只是重生后的他似乎运气跌落了谷底,事事都不如心意。 算了,反正他在时月小姐那里本就没多少好映像,再多一点也就虱子多了不愁,陆扉无声叹了口气,连背影都显得落寞了一些。这样一个疯子也会有无比在意的、固执追寻的、哪怕过了两千多年时光也依然发自内心喜欢的人。 可真是一件令人颇感不妙的事情。 翎叶早晚会与腐殖之蛇融合,羽蛇的诞生是一种必然,既然他的计划落空了,那就这样结束吧。只希望时月小姐不要丢掉那本手札了,能被红叶远程激活的铭印也不过是那个【亲近】,没有什么危险性,那可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如果就这样被随手丢弃,他真的会伤心的。 而接下来…… 陆扉面上表情不再是虚假的温柔笑容,而是更加真实的、哪怕微笑也带着一股扭曲略疯的气质,这就是真正的他,重生的陆扉并没有什么想要达成的目标,也没有红叶那般充满野心与欲望的贪婪,他想要将地脉君主的人选取而代之,也不过是因为时月小姐日后会成为天帝,他不想去抢夺,甚至还打算推波助澜一把,所以需要一个能令自己与她一同长生的方法,仅此而已。 所以,还是准备新的礼物吧! 希望时月小姐能够感到满意…… 作者有话说: 陆扉(三年前):我杀人灭口的行为暴露了,这下完了,我和时月小姐肯定没可能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哪怕怨恨也要她记住我! 陆扉(三年后):时月小姐是要成为天帝的女人,所以我得和她一起得到长生才行,红叶的地脉君主这个位置就不错,与天帝般配,很好,是我的了。 就算搞事也不能忘记给时月小姐送礼物,黑历史暴露就暴露吧,虱子多了不愁,这次计划失败,下一个什么时候开搞?算了没那么多野心,还是去准备下一个给时月小姐的礼物吧…… 第97章 祭祀(十二) 黑色的火焰燃烧得就像一朵绚烂的花。 黑色烟灰簌簌落下, 在地上堆成小山。 又于黑色烟灰堆积的小山内部,燃烧起热烈火焰,这一簇火焰瞬息之间点燃了半边天际, 与稻海飞出的萤火争相辉映,虹鸟的清鸣响彻夜空之时, 在正处于狩猎的穿越者们被虹鸟的鸣叫吸引远望过来之前, 雁归收回了自己的黑焰。 她昂着头注视终于恢复了自我意识的翎叶拖着长长的焰尾飞上高空,又迅速坠入腐殖之蛇的黑潮,一场烟花般极致璀璨的火雨翩然落下,由此可见翎叶对腐殖之蛇的厌恶之情有多深, 但此时的腐殖之蛇可不是以往会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普通状态, 而是被堕落感染得正陷入了无尽狂暴的暴走模式,翎叶不可能牵引走腐殖之蛇。 “翎叶——!” 雁归高喊一声,微微眯起眼关注着翎叶的动向。飞翔的虹鸟划过惊艳的轨迹瞬息而至,轻盈落在她的面前, 真像鸟一样叽叽咕咕几声后, 翎叶向她垂落自己燃烧着火焰的头颅,那双金色本应透着冰冷的双眸漫起躲躲闪闪的情绪。 “……我在。” 以腐殖之蛇惊天动地般的暴走为背景, 这一片界域依旧宁静,褪去兽性的翎叶给人的感觉也是宁静的,她或许不知道该和雁归说些什么, 之前堕落化之时的记忆也模糊不清, 翎叶呆呆站在那里低着头, 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雁归本想和翎叶交流, 但身旁的符青云忽然身形摇晃了一瞬, 她本能伸出手扶住符青云的手臂, 侧过头一看, 他面色如纸,眸中辉金碎光变得隐隐约约,几近消弭,看来这片稻海结界对他的消耗并不算小,尤其是之前还重复控制了翎叶将近大半个夜晚,现在又得抵抗腐殖之蛇。 雁归心中一紧,生怕他有事,连忙道: “撤销结界吧!” 符青云有些犹豫,轻声道:“但是……” “没事的,你不会觉得一只腐殖之蛇就能团灭他们吧?”雁归一手指向正在激战的穿越者们,眉眼间满是自信的神色,说得慷慨激昂,随后她看向符青云,声音一点一点柔和下来,“而且,还有我呢,翎叶现在也恢复了。相信我吧,不需要多长时间我就能解决腐殖之蛇的问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休息一下,就看我的吧!” 符青云微微怔然,忽而笑得轻快。 “好,那就看你的了。” 周围挂垂着累累稻穗的稻海结界化为漫天萤光消弭殆尽,被限制在稻海之外的腐殖之蛇重新迈开步伐如一台巨大的推土机往前推行,穿越者们有的措不及防就被腐殖之蛇身上悬挂的天灾所吞没,虽然稻海结界消失是有时间差的,但对于他们来说,从毫无顾忌的莽转换为谨慎操作的苟也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改变思维惯性的。 “我去!倒是提醒一下啊!!!” 被腐殖之蛇活活碾死的黑哥晦气地大喊道。 “问题来了,接下来怎么打?!” “没复活次数的就退下去,别被吃了连复活都不行了!其他人慢慢磨吧,总不至于团灭!” “你们不会被团灭,但我们会啊……” 缩在另一端密林里躺尸的景天骄死死盯着腐殖之蛇似乎不可阻挡一路横推的恐怖身影,他一边哆哆嗦嗦小声吐槽,一边慢慢往大牛的身边爬了过去,只有呆在他牛哥身旁他才慢慢有了点安全感。他无法看见的芜青冷漠看了他一眼,在他破损的衣物下方隐隐约约铭刻在后背上的黑色纹路上稍作停留,随后收回视线,这个红叶钦定的祭品也有他的用处,至少现在他不能死。 “很快就能解决腐殖之蛇的问题,哪有那么简单啊。如果腐殖之蛇是能够被杀死的,它就不会在荒原上横行霸道这么长的时间,那时的符九弦肯定不会继续容忍它的存在。与翎叶一样,腐殖之蛇是不死的,你的方法又是什么呢……” 翎叶不看好雁归所说的办法,这只杀不死的怪物是无敌的,尤其是现在的腐殖之蛇大约连无数人命都无法填补上它的冲天怨气,被增殖到上百倍的堕落之力,或许在它将九弦洲的所有人都杀个精光,才能勉强令它安静一些吧。 而雁归重新看向翎叶。 穿成天灾之后 第84节 她向翎叶伸出手,现下不是寒暄的时候,翎叶也好像在假装自己不认识雁归,但那躲躲闪闪的小眼神暴露了她对雁归其实很熟悉的事实。 雁归振声道:“帮助我吧,翎叶。” 翎叶慌乱道:“哎?我、我该怎么做?我打不过腐殖之蛇的,现在它又不会被我引走……” 虹鸟手忙脚乱扇动翅膀,像是在畏惧什么。 “你能做到的,只要你愿意那样去做。去与腐殖之蛇融合吧,翎叶!”雁归不打算与她争论或者阐明什么,时间紧迫,她直截了当点出翎叶隐藏的秘密,现下就需要翎叶给出她的回答。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 翎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过后,腐殖之蛇都跑过半截路程了,她才艰难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我……对不起,我不想和腐殖之蛇融为一体,我想自己一直都是干净的模样,腐殖之蛇可是杀了我的怪物呀!如果融合了,如果我成为了它,会不会也变成那幅模样呢……?” “与腐殖之蛇融合?什么意思?” 芜青尤为不解的喃喃道,对于翎叶到底是什么存在,大概连将她培养出来的柳叶都不怎么清楚,现在看来她自己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天真无知,而是在刻意隐瞒她的秘密。 那现在看来,翎叶或许还真有将腐殖之蛇解决掉的本事,而且融合这个词,难道是在说翎叶与腐殖之蛇本应是同一个存在,只是因为翎叶对腐殖之蛇的抗拒,所以才分裂成了两个? 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我并非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在要求你必须这样去做,翎叶。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你对我有所愧疚,甚至能为了我去做任何事情,不是吗?为了我,你可以做到的,就算不融合,那就吃掉腐殖之蛇吧,让它成为你羽化的养料,这样的结局对你来说应该并非无法接受。” 如果翎叶宁死都不愿与腐殖之蛇融合,那预知画面中的她就绝不可能是羽蛇的形态,在她对融合这一事并非如生死存亡那般坚定的时候,只要给她一个压力与借口,雁归就有把握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这也是她的一个试探,试探翎叶是否真的如预知画面中那般亲近她。 “就算这样说了……龟龟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啊。”翎叶的态度显然没那么抗拒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龟龟,我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可以去试试,当做补偿也好、道歉也好……希望你能原谅我的错误……” “我原谅你了。” 雁归连想都没想就这样回答了。 因为哪怕回想自己的这一生,她都不觉得翎叶这个完全陌生的存在会欠她什么,所谓歉疚也就无从说起,虽然这并不影响她通过翎叶不知从何而来的歉疚来为自己谋求利益就是了。 “那就太好了,等我回来,我就会告诉你一切的!”翎叶气势高昂起来,整只鸟身上的羽毛都因激昂的情绪膨胀起来,她飞上高空,飞到仅凭肉眼望不见的高度,让人总会联想到她是不是想就这样逃跑了。但下一刻,她化为一颗火球直直坠落,重重地从腐殖之蛇头顶撞了进去,将大地都撞得一颤,更别说东倒西歪的穿越者们了。 “发生了什么?” “好像地狱鸟飞进腐殖之蛇脑壳里了……” “你在做梦吗?!” “那就是一颗流星撞进腐殖之蛇脑壳……” 穿越者们的交流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行了,接下来等着就行!” 雁归对自己的做法有万分信心,恐怕远在圣城还对羽蛇虎视眈眈的红叶与准备暂且放过翎叶的陆扉都未曾想过,在他们的谋划失败之后,羽蛇依然会在他们准备好的祭祀场中诞生。 虽然之后就并不能如他们所愿了。 “腐殖之蛇好像不动了?” “这是好事,那些天灾更好对付了,要不是腐殖之蛇的身躯太过庞大坚实,属于腐殖之蛇的黑潮带毒,我们还不会死这么多次。赶快吧,或许之后就没这么好的刷地脉之种的机会了!” “对啊对啊,无限池可是有时间限制的!” “……你以为你在打游戏呢?” 腐殖之蛇就像冬眠一样僵硬挺立在那里不做动弹,连高昂着的蛇首与金黄的蛇眸都没有半死颤动,反而是它身上的天灾仍然活跃着,与忽然振奋起来的穿越者们战成一团,而这次没有腐殖之蛇这种黑潮天灾当主力boss,全都迈进散叶阶段的穿越者们完全能将它们当小怪刷! 一直到夜晚过去,晨曦将至。 雁归随意坐在地面望着远方山峦太阳升起弥漫的微光与晨雾,在这荒野之中,少有地方能散去迷雾望见天空的地方,符青云坐在她旁边,衣摆被晨曦的薄雾沾湿,他眸光宁静淡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哪怕穿越者们已经露出了疲态,他们是人,不比天灾那般有耐力。 连在战斗的激烈阵仗中硬是睡了一整夜的大牛都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芜青坐在他旁边默不作声,等待事态发展,直至腐殖之蛇黑色的鳞片随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过来,鳞片边缘隐约显露出金色流淌的辉光,就像火种将燃。 第98章 祭祀(十三) 自成为虹鸟之后, 翎叶已经许久没有回想起自己过去作为人类的时光,对她来说那是黑暗的难以容忍的污秽之地,那是生存在夹缝间连自我都被蒙昧的阴霾之所。但在这一刻, 在腐殖之蛇的躯壳内部,她嗅到来自过去的檀香, 与别于自身的火焰, 却也原本属于她的点点温暖。 还有从心脏从骸骨冒出的刺骨冷意。 她、不,她所记住的所有人都曾生活在这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檀香之中,从小到大、从出生到死亡,她记得那个被叫做阿玲的女孩的出生。那是一个脆弱的女孩子, 天生骨头就像脆弱的陶瓷一样易碎, 有着一双奇特的金色眼眸,在那个村庄中,这样的孩子每一代都会降生,她是蛇神钦定的祭品, 所以自出生便拥有与蛇神相同的双眸与蛇骨一般对人类来说太过柔软的躯干。 在久远的过去, 这个村庄信奉着山那边的蛇神,在伟大的蛇神庇佑之下这座无名村庄从未受到过天灾的侵袭, 所有搬来这里的人都过着平安祥和的日子,虽然供养蛇神也是需要牺牲的,但牺牲者只是极少部分被选中的孩子, 与其他人的安危比起来, 这样的牺牲似乎并不困难。 阿玲便是被选中的牺牲者, 蛇神的祭品, 自出生时起她就被抱离了母亲, 带到蛇神的神社由蛇神信徒们抚养, 自小不谙世事养成了天真的性子, 哪怕在最后被抬上轿子翻山越岭送往了蛇神的巢穴时,她也是懵懵懂懂快乐得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甚至她的手中就提着自己的小鸟,那是她十二岁生日神官大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就在她生日的第二天,她遇见了蛇神。 翎叶还记得那台轿子爬上山路的摇晃,与手中红色小鸟嘈杂的叫声,还有阿玲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打着欢快的拍子,在不明不白中为自己送葬的滑稽又阴暗的场景。她也还记得女孩从轿子的窗户看见盘旋在巢穴里巨大冰冷的蛇神时,终于失去了面上天真的笑颜,她惊恐万分向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神官大人求助,向那些平日里宠着她的大人们求助,但他们的眼神与表情是那样的冷酷陌生,与蛇神冰冷的蛇眸如出一辙! 阿玲被留在了蛇巢,她的生命能够换取其他所有人的安详生活,是值得的、划算的。 但对于她本人来说,被其他所有人抛弃、背叛、谋害,也是一种值得用生命去唾弃怨恨的事情,作为一个才十二岁的普通小女孩,甚至身体脆弱得连大步跑起来都做不到,阿玲不可能逃离蛇神的狩猎,就如之前所有祭品一样,她被蛇神吞入腹中,与自己的小鸟一起,怀揣着由十二年的天真纯洁孕育出的怨恨,阿玲死去了。 阿玲这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呢? 翎叶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因阿玲而生,却又不是阿玲。 她记得阿玲的所有记忆。 从出生到死亡,还有她看见过的触碰到的还有怨恨的所有一切,但她又清楚的知晓如果自己是阿玲,就不可能记得婴儿时期的事情。 尤其是除了阿玲的记忆以外,她给能看见更多更多关于蛇神与它的祭品的记忆,那些来自过去无数年每一代祭品惨烈得满怀怨恨的记忆…… 自一开始,她诞生后应该是……腐殖之蛇。 是的,并非是羽蛇,也并不是虹鸟。 而是活生生将那一只被供奉了无数年的蛇神污染堕落化成为了腐殖之蛇,并取而代之。 翎叶存在于腐殖之蛇的身躯之中,她浑浑噩噩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在某一天,她遇上了途径此地的柳叶。那个有着一张亲切的娃娃脸,不知年龄几何却永远都如青春少年的人将她从腐殖之蛇腹部挖了出来,有些稀奇的笑道: “唉?腐殖之蛇也会下蛋的么……?” 时光冉冉,曾经庇佑这片土地的蛇神被污染成了腐殖之蛇,曾经用无辜孩童的牺牲换取自己苟且偷生的人类也在蛇神陷入疯狂之后死的死逃的逃,现如今来到这里的少年踏过曾堆积累累骸骨的蛇巢,带走了一个新生的奇特生命。 一枚由腐殖之蛇血肉化作的蛋。 翎叶自蛋中诞生,怀有阿玲的所有记忆,还有过去那些祭品的残缺记忆,但又因为记忆的缘故,她深深厌恶着腐殖之蛇,厌恶着…… 承载了自己黑暗怨恨一面的腐殖之蛇!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腐殖之蛇也是她。 如果……如果…… 如果她与腐殖之蛇融合了的话,她会变成什么样呢?她得到的记忆永远都是美丽得不容半点污秽,阿玲得到那只红色小鸟时的感激;摘到一朵好看的野花时的喜悦;望见有一个好天气时的愉快;哪怕是下雨天,纯洁无暇的女孩也能听着雨声就像听着优美韵律般的陶醉、宁静。 她就如神社中永远弥散的檀香一样…… 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是她的代名词。 所有的怨恨与黑暗都留给了腐殖之蛇,所有的美丽与纯洁汇集成了翎叶,所以她厌恶着污秽的腐殖之蛇,排斥着黑暗的那一面,畏惧着自己被污染得不再纯洁无暇的模样,翎叶回想起这一切,心中不由再度升起退缩与恐惧的心情。 但她不能退缩,不能…… 黑暗中,摇曳的火焰缩成一团将自己紧紧包裹在一起,但腐殖之蛇与翎叶的融合已然正在进行之中,于不断滋生的恐惧之中,翎叶再度想起了龟龟。虽然龟龟什么都不知道,但翎叶算得上是看着她长大的,因为同是被柳叶抚养长大的十日成员,翎叶与黎叶更为亲近,所以在他成婚生子过后,因黎叶的拜托与她自己的好奇心,她经常盘旋在无归城的上空注视着那个孩子。 她看着龟龟从一个瘦弱多病的小婴儿一点点长大,龟龟和其他笨孩子不一样,她学走路的时间很早,她也很早就会说话了,是个非常聪明的可爱的孩子,翎叶真的很喜欢龟龟啊,那是和哥哥一样的黎叶的孩子,在长久的关注与隐秘的接触之下,翎叶将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人,自己一定会保护好的宝物,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会保护好龟龟。 她本该……保护好龟龟的…… 直至那一天,腐殖之蛇再度狂乱,为了防止它跑去九弦洲捣乱,翎叶带着它在荒野的无人之地溜圈子,便没空去保护(偷窥)龟龟了。所以在扉叶到来之时,她暂且请求会途径过无归城的扉叶看护一下龟龟和她的母亲,不用太久她就能脱身,那时她以为扉叶是自己的好朋友,只是顺道帮一下忙而已,扉叶也兴致勃勃的答应了。 但没想到,就是那三个月的时间差,界脉之花袭击了无归城,扉叶却对此冷眼旁观,等到翎叶终于摆脱了腐殖之蛇回归之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黎叶大人的妻子、龟龟的母亲姜琳死在了界脉之花的黑潮中,龟龟失去了最后留在身边的亲人,成为了界脉之花的驭灵者,虽然她觉醒了天命能力成为了天命之子,但也无法挽回死去之人的生命,也无法掩盖她曾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过的残酷事实……这一切都是她的疏忽。 虽然要论责的话,翎叶大概排不上号。 她前面还有抛妻弃子的黎叶、答应了她的请求却又冷眼旁观的扉叶、甚至作为凶手的界脉之花,她只能说是信错了人,之后便再没有其他责任了,但翎叶却依旧被汹涌如潮水的愧疚感所淹没,这样的愧疚,来源于她对龟龟的喜爱。 所以,龟龟想让她与腐殖之蛇重新融合为同一个生命,哪怕恐惧、排斥,她也依然如龟龟的意愿去做了。只要这样做了,只要自己能做得很好很好,龟龟就能原谅她的错误了吧?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翎叶慢慢的竟停下了颤抖。 “龟龟说……要吞噬腐殖之蛇……” 吞噬,不能依靠本能的平衡去融合,而是要让自己占据一面倒的优势,哪怕是那些污秽的黑暗的东西,也不能容忍他们玷污自己的纯洁,而是要将黑暗都吃掉、消化掉!缩成一团的火焰忽而燃烧起来,逐渐将这片黑暗无光的精神领域照亮,那双金色的蛇眸弥漫起肉食性动物特有的血腥气味,那是猛兽本能升起的狩猎姿态! 外界,太阳已经升起,腐殖之蛇僵硬的身躯之上鳞片夹缝间冒出的火光越渐明亮,温度逐渐升高,连被束缚在蛇躯上密密麻麻的腔洞内的天灾都开始无法忍耐升高的温度,连穿越者们都顾不上了,无声惨叫着四处逃窜,又被那根连接了腐殖之蛇与天灾的黑线硬生生拖了回去。 有的较弱天灾竟被硬生生烧死了! 对于越来越高的温度与火光,哪怕是不怕死的穿越者们也只能避其锋芒,雁归随便找了一个宽大叶子当做扇子胡乱扇风,温度太高了,就像一个无形的蒸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上,在她终于流下汗水的时候,符青云再度撑开稻海结界,这才将她从恐怖如蒸笼的高温中解救出来。 “你的天命能力还没恢复吧?其实不用……” 雁归有些担忧的看向符青云,虽然他苍白的面色在半夜的休息之下逐渐恢复了血色,但就这么点时间,应该不够符青云恢复如初。 而符青云向她安抚的笑了笑,徐徐道:“没关系,你不是很热吗,这样应该好多了吧?而且我并不需要使用太久的能力,不用担心。因为腐殖之蛇那边快要结束了,‘它’要降生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结束了,芜湖! 第99章 祭祀(完) 羽蛇诞生了。 这是一日的正午, 阳光灼目。 于炎热的天气与烧灼的空气之中,所有人都躲进了将超出人类承受能力的高温抵挡在外的稻海结界,只能远远眺望腐殖之蛇鳞片缝隙中隐约流淌的火光忽然爆发, 将腐殖之蛇整副蛇躯都烧灼成扭曲崩裂的状态,还包括束缚在腐殖之蛇身上的天灾, 也在那场代表了毁灭与新生的火焰之中瞬息化为一缕烟尘, 只留下地脉之种! 一颗颗地脉之种落在开裂的地面上。 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就像一座小山。 腐殖之蛇的蛇躯在最后扭曲成了一个堆在一起的不规则隆起形态,看上去就像一枚生长畸形的怪蛋,无形的律动从蛋的内部渗透而出,一点一点的吞噬周围所有的地脉之力纳为己用。那些堆积在怪蛋旁边的地脉之种随着诡异无形的吞噬一颗颗爆开, 地脉之力流淌进蛋中, 只余下一堆无用的尘埃,随着风飘向远方、消弭殆尽。 这可令只能干看着的穿越者们眼红无比。 有人发出一声怪叫:“我的天,怎么说那一堆里也有几万个地脉之种吧,就这么没了……” “难怪雁归之前说给我们狩猎的时间是有限制的, 这下腐殖之蛇不是真就没有了吗!” “幸好我囤得挺多, 还换成了复活次数。” 黑哥显得优哉游哉,一身轻快。 穿成天灾之后 第85节 有的人没来得及消耗掉的, 哪怕有稻海结界隔绝着,他们持有的地脉之种内的地脉之力也在慢慢流逝,地脉之种表面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吓得他们立刻就兑换了。然而就算兑换了, 内里的地脉之力也不足以支撑地脉之种与复活次数一比一的比例, 气得人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在吸收了巨量地脉之力后, 足足有十多米高的怪蛋表面终于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 在缝隙裂开之后, 所有火焰都涌入黑腔之中, 连带着灼热如蒸笼的高温,失衡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 无形的犹如心脏律动的声音忽然于这片界域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回荡。与之同时,还有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崩裂声一点点蔓延—— ‘它’终于出生了。 与腐殖之蛇神似的蛇头从缝隙位置钻开一个开口延伸出来,对比起从前的腐殖之蛇,这只新生的生命显得娇小无比,但对比人类,她又依然是庞大得让人望而生畏。冰冷得令人颤栗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片大地,所有人都只能呆呆站在那里目睹她的降临,就如一座座雕像。 巨蛇蜿蜒而出—— 在她爬出上半截蛇躯直至七寸的位置,火焰席卷着一双蜷曲的羽翼将剩余的蛋壳都硬生生挤破,这双羽翼呈现火焰的色泽与形态,完全苏展开来仿佛能遮蔽大半天际,由这双羽翼所带来的温度似乎中和了她原先的冰冷气息,令巨蛇看起来不再那么邪异,反而有一种神圣的韵味。 “这就是羽蛇啊,似乎与我看到的不同……” 雁归于心中喃喃道。 羽蛇应该有人形的。 哪怕这里是外界,而非地脉长河。 新生的羽蛇往雁归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金色蛇眸并不含任何阴冷黑暗,而是一种一看就觉得纯粹的神色。只要看见她的眼睛,谁都能感受到她并非是邪恶生物,而是仿佛光明与火焰化身的造物了吧,哪怕她的鳞片依然是漆黑的。 羽蛇看见了雁归,她微微垂下蛇首。 亮起的光芒之中,她的身躯迅速缩小,人类素白的肢体从黑蛇鳞片中伸了出来,而鳞片则化为了她身上如披着战甲般的黑色长裙,背后火焰化成的羽翼化为一件长长的焰色披风罩在她的身上,这件披风下摆拖在地上,松松垮垮的并不合身,看起来有点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整个人都化为人类形态的翎叶往前迈步,先是磕磕碰碰骨骼僵硬,长久处于虹鸟状态下的她早已忘却人类是如何行走的。但对于羽蛇这种超规格仿若神明造物的生命来说,从磕磕绊绊但熟练行走只需要短短几秒钟的学习时间。 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拖着披风袍子光着脚跑向她注视的那个人,人类形态的翎叶长相是一如这个世界小孩常有的瘦弱苍白,给人一种脆弱可怜的玻璃一样的易碎感,这也是来自阿玲的痕迹,她高昂着头用那双金色的眼眸向雁归露出略显讨好的神情:“龟龟,我成功了!” 哪怕是人类模样的她,也与雁归映像中化为羽蛇的女孩不同,预知画面中的翎叶身上有掩饰不了的异种痕迹,不论是下身收不回的蛇尾,还是清晰可见的竖型蛇眸,那样的她只适合游荡在地脉长河之中,而不能适应这片大地。 但现在的翎叶,与人类几乎没有差别。 哪怕是奇装异服、有一双金色双眸,大概也只会被人当做是一名天灾之子,而不是怪物。 她的态度略显亲昵,令雁归有点不适应。 “嗯,你做得很好。” 略微掩饰的称赞一声后,接下来就得进入正题了,一只羽蛇能做什么呢?随意穿梭地脉的长河,能让人于瞬息之间跨越千山万里,但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雁归最想做的就是将翎叶真正的收入麾下,所以她态度友好的邀请道: “现在你恢复了正常,腐殖之蛇消逝了,我的人也完好无损找回来了。事情已了,我得回归离城去了,你不是说要之后告诉我一切吗。” “所以,要和我一起走吗?” “可、可以吗……?” 翎叶惊喜的睁大眼,她以往徘徊在荒野之中大多时间都是在守着腐殖之蛇,现下腐殖之蛇被她吞噬了,她也就没有约束了,要是可以的话她当然也想和龟龟一起回去她的城市了! 雁归面上笑意更深了:“当然可以了,不过加入了归离城,就不能再回十日了哦。” 说起这个,翎叶就有点犹豫了。 在雁归犹豫着要不要如芜青给她提供的三面哄骗法先将翎叶哄回去再说时,翎叶终于下定了绝心,她像是投诚一样的昂着头用坚定的眼神看向雁归,大声道:“我要去归离城!如果、如果之后和十日要有什么冲突的话……”她原本高昂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但依然坚定,“至少柳叶大人和黎叶大人我不能和他们对上,对不起……” 这就够了啊。 在十日与她之间,翎叶选择了她。 虽然有一个不愿意对上柳叶和翎叶的先提条件,但雁归也依旧心满意足,因为哪怕是十日她也不是必须要与其敌对的。她成为天帝之后唯一需要与之为敌的,就只有那位窃取了天道权柄导致天道有缺从而无法与地脉达成平衡,以至于地脉满溢世界滑落在毁灭边缘的罪魁祸首。 十日的……真主。 “没关系,这就足够了,欢迎你的加入!” 听见雁归并没有什么不满,翎叶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后面那些普通人对翎叶这个将他们抓来荒野深处并害死了好几十人的杀人凶手混进了天灾军团里的事情颇有微词,但他们也只是累赘而已,不敢在自己的生命完全没有安全保障的时候大放厥词,不过在他们活着回去之后,可能就得传出些对雁归与穿越者们不利的流言了。 但雁归可不是会在乎一些流言的人。 君不见,外面那些人将穿越者们叫做天灾军团,将他们的主人叫做天灾女皇,雁归都从没在意过那些普通人的看法,对于翎叶的事,雁归有着自己的看法。就算按照法律来宣判,当时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翎叶也不需要付法律责任。 “那就收拾收拾,准备回程吧——” 她一声令下,那几个普通人连声欢呼起来。 腿断了的景天骄有幸乘坐橘猫牌公共汽车。 在队伍准备出发之际,翎叶邀功一般对雁归邀请道:“龟龟想在天上飞一飞吗?我还能重新变回虹鸟的形态,虽然没有了腐殖之蛇的形态。我可以载着龟龟不用一天就能回到归离城了,而且路上我单独可以跟龟龟说一说那一切……” 从天上飞回归离城? 雁归确实心动了,不过她侧过头看了看队伍里的人,有些不放心将符青云一个人放在穿越者的队伍里自己却先走一步,她向翎叶问道: “能多带一人吗?” 翎叶狠狠的点头:“可以的!!” 芜青也凑了过来:“那我是不是也能……” “你就算了。”雁归毫不留情的拒绝,甚至去把符青云手中的鸟笼提过来塞进他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吧,在回去的途中帮我多抓几只荒野信使回来。” 芜青无语的接过了鸟笼:“……有点小。” “克服一下嘛!” 雁归才不相信他没办法呢,没好气的道。 “这、这是谁呀?” 翎叶倒是被突然蹦出来的芜青吓了一跳,女孩头顶的呆毛都直直翘了起来,芜青向雁归使了个眼神,让她别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现在的他年龄看起来与现在的翎叶差不多大,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模样,他只友善且含糊的道: “你可以叫我芜青,加个哥哥也行……” 对比翎叶冷冰冰的瞪了他一眼,她才不要背这个讨人厌的小孩呢。她当着众人的面重新变化回虹鸟的形态,背起雁归和符青云便迅速乘风而去,引得那些只能用双腿跑的人好生羡慕。 芜青收回显得郁闷的目光。 想了想,还是在最后一刻去将那本被埋在土里雁归都忘掉了的破损手札挖了回来,又看了看那座祭坛所在的方向,再度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没敢去试一试破坏掉祭坛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100章 回程 翎叶所能抵达的高空, 是指的这片荒原笼罩的迷雾上层、那滚滚纯白的无尽云海的之上,能被刺眼的阳光直射的地方,不过高空吹拂而过的猛烈风罡将所有升起的温度熄灭, 哪怕在炎热的夏天,也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雁归坐在虹鸟的背上, 虽然阵阵狂风就如刀刃一般仿佛能割破人类的皮肤, 但凭空升起的稻穗撑起结界将所有狂风烈日都挡在了外面,这让雁归庆幸起了自己带上了符青云。因为哪怕她自己的界脉之花也能抵挡风暴与阳光,但界脉之花是有形体可言的,界脉之花的防护不比稻穗的虚幻结界, 单单是与风暴相撞产生的大量阻力就能让她遭到一阵麻烦。 虽然也不是处理不了就是了。 在飞行过程中, 翎叶已经将她对龟龟的全部愧疚来源吐露出来,不论是当初雁归的父亲黎叶对她的拜托,还是骗子扉叶对她的承诺和最后反悔了的冷眼旁观。最后,哪怕这两人才是导致了雁归遭受到的悲剧的主要原因, 而界脉之花才是真正的凶手, 但翎叶依旧将绝大多数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她对此愧疚难安, 以至于连站在雁归面前都有些畏畏缩缩,就如心理疾病。 雁归听完之后沉默了些许。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残酷…… 如果雁禾没有抛妻弃子、假死脱身。 如果翎叶没有被腐殖之蛇绊住手脚。 如果陆扉真按照他承诺的搭上一把手, 或者他重生的时机往前推进那么一点点。 如果无归城的执政官没有那么冷血无情。 哪怕只达成一个条件, 悲剧就不会上演。 但是, 这些人中最无辜的就是翎叶。 她没有犯下任何的过错, 最多就只是有心无力、然后轻信于人罢了, 而且在姜琳于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之后, 雁归便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脱离, 直至现在,她早已能够淡然处之。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原谅你了。” 雁归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阐述自己心理描写的打算,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原谅,翎叶也不需要长篇大论的论证来证明她并没有犯下多大的过错,她也只是需要这一句话,仅此而已。 “真是太好了,谢谢你,龟龟!” 翎叶的声音明显欢快起来。 比起性情温柔、显得安静的荷叶,翎叶的性格要开朗许多,虽然说不上是话痨,但也是跳脱的那一挂,一路上她叽叽喳喳跟雁归说着一些小小的趣事,哪怕是在飞翔的路上遇见一只并不害怕她的小鸟,都能令她开心好一阵子。 这样看来,吞噬腐殖之蛇这一事对她来说应该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至少表面上没有。 “对了,如果按照现在这个速度,你需要多长时间能从这里飞到九弦洲的圣城、或者更远的地方呢?”雁归突发奇想,跃跃欲试的问道。 符青云侧头看向雁归:“你想去圣城?” 雁归坦然的道:“反正现在大部队还在后面慢慢跑着,我们也不急着回去归离城,如果翎叶速度够快,我在天上看一圈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不只是圣城,我还想看更多其他地方的景色、想走遍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不过现在没时间去旅行,也只能在这高空之上往下眺望了!” “是吗……” 符青云笑了笑,望向雁归的眼神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欢欣,一路上并不显眼仿佛只是个旁观者与记录者、只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关键作用的天命之子表情生动了许多。此时此刻,他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明,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那就去看看吧,我可以做你的向导,为你介绍九弦洲的每一个地方、每一段历史与传说,虽然我知晓的也并不全面……不过,还有时间。” “在往后的旅程也要带上我啊,龟龟。” 他的表情是十足的认真,以往的符青云可不会有这样真切与鲜活的情绪,以往的他就如温柔的化身,却也只是披着那幅被人尊崇神化的表象行走于人间。他的这般变化令雁归有一瞬间的愣神,同时莫名心中一跳,但在她还未来得及回话的时候,翎叶天真欢快的声音顺势插足。 “旅行吗?我也想去!就是我不太认得路,只记得几个有名的地方的位置,比如说圣城黑日城地下城水……不、唔!从这里到圣城的话可能明天早上才能抵达,如果要去更远的地方,去北域的话需要三天!我们去哪里呢,龟龟?” 翎叶差点说漏嘴,慌慌张张的转移话题。 黑日城是十日摆在明面上的据点,但也是能拿到台前来说的。只有水镜城,是不能提起的绝密!谁跟外人提起了真主就会立刻感知到,被十日其他成员追杀都还有一线生机,但真主亲自出手那可就连己身存在都会被瞬间擦除,就算是十日的背叛者,也会死死守住这最后的隐秘。 不过雁归因为自己愣神并没有察觉到翎叶的不对劲,反而是符青云若有所思,但并未挑明翎叶的隐瞒。雁归张了张嘴,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当然去圣城,大不了晚上我不睡觉了!” 翎叶兴致勃勃道:“好!那就出发啦!!” 符青云本想说些什么的,最终还是无奈的闭上了嘴,转而跟雁归说起了这片荒原这片领域曾经的往事,至少在归离城与腐殖之蛇巢穴中央直线的这条路程,足足荒废了数十座城市,这里的每一片废墟都代表了一段被埋葬的历史。 …… 而另一边,不知道他们两个还有心情去一趟说走就走的空中旅行的穿越者们哪怕只知道雁归坐着地狱鸟回去了,也是羡慕嫉妒恨的。 因为他们只能用双腿跑回去,哪怕是橘猫也不愿意多背几个人,他又不是真的交通工具!他们又带着几个普通人拖油瓶,回程的速度大大拖慢,所以足足走了四天他们才回到了那个在不久前还有人居住,但现在已人去楼空的小城。 夜晚,穿越者们正陷入睡眠。 队伍里有人悄无声息离开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这名少年给人的感觉并不显眼,有一种过目就忘的特殊气质,他从睡得凌乱同样也不会于夜色中苏醒过来的人群里坐了起来,步履不急不慢的往门外走去,那些正在守夜的穿越者对他的途径视而不见,现下雁归与符青云都不在这里,以他的能力足以毫无拘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人肯定是这样想的。 穿成天灾之后 第86节 他深入了夜晚的迷雾。 随着他远离人类的聚集地,少年身上不起眼的气息也逐渐褪去。只要是驭灵者,其实长相都不会太差,而这个少年长着一张有点女性化、精致而阴郁的脸,一头黑色的头发微微卷曲,就像水中缠绵的黑藻。他的气息变得有些阴沉,就像一场绵绵阴雨,但满含书卷气,足足往一个方向走了小半个夜晚,他才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人类临时建立起的居住地—— 一个隐蔽在林间的、黑黢黢的山洞。 外围是扎成往外突出长刺的木栏杆。 内里有小孩隐约的哭泣声与大人的呵斥声。 少年语调平稳,向山洞内喊道:“我回来了。” “是洛河大人回来了!” “快去把防护撤掉,让洛河大人进来!” “真是太好了,感谢上天,感谢洛河大人……” “洛河哥哥回来了,洛河哥哥!” 是的,少年正是穿越者们无论如何都未曾找到过,最后还得了个【神隐者】名号的—— 洛河。 从山洞里跑出大概五六十个人类态度热烈地迎接上来,其中有五个年龄大一些的小孩也对洛河多有亲昵于崇拜,山洞内那个懵懂的孩童依然在哭泣,但此刻已经没人去呵斥他禁声或者关注他了,所有人都来到洞外迎接洛河大人。 这些生于荒野的人皮肤要么是黢黑的、要么是古铜色的,哪怕小孩也依然如此,他们撤掉绑有长刺的栏杆,有的老人甚至跪了下来。 “您平安归来就好,洛河大人……” 洛河施施然将跪地的老人扶了起来,在面对这些热情得如同他的信徒的人类,哪怕是性格偏理性的他也不由面带些许笑意,他道: “我回来了,现在地狱鸟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了,等再过几天你们就可以搬回家里了。不过还是要按约定好的,除了每日的祷告之外,如果遇见了其他人类,你们不能暴露我的存在。”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有些老人热泪盈眶重复着念道,他们这座小城在过去两年里深受地狱鸟的侵害,只要敢在外面露头的人隔三差五就会被地狱鸟抓走,后面没人敢出门了,地狱鸟就掀开房屋抓人!那时要不是洛河大人救助了他们,恐怕他们这一城的人都得死绝。由此,他们更加感谢洛河大人了。 比起那些无比尊崇洛河,却又拘谨得诚惶诚恐的大人,小孩子们更不怕生,他们大着胆子跑过来拉住洛河的衣摆,或许是大人们嘱咐过的缘故,这些孩子一个两个将他往山洞里拉。 一边拉还一边高兴的喊道: “洛河哥哥快进来啊,这次回来了能不能就不要走了?就在我们梨花城住下嘛!只要洛河哥哥在我们就不怕野兽闯进城里了,只要洛河哥哥愿意留下来,我们就不捣蛋了,会好好跟阿爹阿娘每天都颂念‘感谢洛河大人护佑我们’的!” “小孩子不要瞎说!洛河大人别见怪……” 大人们不痛不痒的斥责小孩一声,然后用讨好而期冀的眼神望着洛河,孩子们依旧嬉笑着并不感到害怕,这些孩子这么做的原因何尝不是他们的授意呢。洛河对此心知肚明,他顺着孩子们走进山洞,却没有应下任何一件承诺。 对这些人来说,洛河一直留在他们的城市里他们就会安全无比,再也不会受到野兽的侵袭与天灾的威胁了,所以他们明里暗里都想将这位强大而温和的大人留下来,但非常可惜,对洛河本人来说,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并不安全。 他做的可是在挖这个世界天道的墙角啊。 要是被抓住,那可就全没了! 只是他还不曾知晓,自己的行踪其实早已落入某人的眼里,那是个提着鸟笼的孩子。在他从穿越者的群体里悄无声息离开之时,芜青便察觉到了他、然后看见了他,最后一直跟着他…… 直到现在、直到这里。 直到发觉他做了什么。 “没想到雁归的麾下还有这样一个人,按道理来说这些人都是她的能力显现,他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应该在雁归的注视与监控之中。所以问题来了……这个人的所作所为,雁归知不知道?” 第101章 归离 归离城, 这座曾废弃了的城市现如今虽然比不过九弦洲九天城的繁华,但也称得上是人声鼎沸,因为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天灾人祸的侵袭, 两名天命之子殿下的镇守足以劝退所有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哪怕是一些探子或者亡命之徒, 哪怕天命之子并不显于人前, 在看到那棵生长在归离城大门前的界脉之花的时候,他们应该就能意识到,这里可不是能容忍他们撒野的地方。 更何况这里的生活条件连圣城都比不过,这里的人居住的是水泥搭建而成的连地动山摇都无法摧毁的坚固房屋, 窗户并非糊着透光的纸, 而是在外人看来价值连城的琉璃窗,虽然天灾军团的商队说这是什么玻璃,价值并不高。 也确实如他们所说,一些明明该昂贵无比的珍宝在黎明商会中售卖的价格低得吓人, 引得人们争先抢购, 哪怕是或恐惧或仇恨天灾之子的一些人也不得不受这一股穿越者们掀起的时代浪潮的影响,要么抛开成见跟上, 要么秉持着自己的固执与偏见迅速落伍,被新时代所抛弃。 因为,只有人类适应时代潮流的份。 而不是时代去迁就那些顽固的人类。 这里的食物更是富足, 白花花的米饭管饱。毕竟是符青云殿下常驻的城市, 还有雁归殿下对稻米的改良, 只要不是好吃懒做的人, 在这里都能活出个以往连自己都没想象过的人样! 所以大街上的人类神态面目都与其他城市一看就压抑无比的人并不太一样, 他们都是面含掩不住的笑容, 一瞥一笑都是对未来的满怀希望与对现在的心满意足, 某位外来之人注视着这座与众不同的城市,还有城中的欢声笑语,一步步穿过热闹的人流,与周围的光明格格不入。 他来到这座城市最深处的位置,那是普通人与外人不被允许进入的地下区域,只有穿越者与两位天命之子外搭符青云殿下带来的护卫能居住在这里,也只有他们能无视春神的影响。 在地下洞窟的入口处是有守卫存在的,但披着黑袍的男人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了进去,两个守卫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哪怕是随时紧盯着的瞳孔,都未曾倒映出那道黑色的身影。 他来到了地下洞窟的深处。 不急不慢徘徊于所有房屋。 ——他在找人。 直到找遍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在寻找的那个人,男人才终于升起了疑惑的情绪。 “……那孩子去哪里了?” 自脱离了深渊之后,他便马不停蹄赶来归离城,就是为了见一见自己的孩子,龟龟,但她似乎不在城里的样子。这个男人,也就是在地脉长河中游荡追寻了整整五年,现在得以重见天日的雁禾,真名为雁黎。既然龟龟不在,那就在周围找一找,顺便探知一下归离城的情报。 这可是他的孩子——龟龟的城市。 在迈开步伐间,他看见了一个人。 穿着黑衣的少年从入口走进来,他浑身上下都是未曾收敛过的锋利剑意,似乎是感知到了雁黎的存在,少年径直往这个方向走来。他每迈出一步,周身环绕的剑意便浓厚一层,他的右手掩藏在披风之下,隐约暴露出反光的剑尖。 “……被发现了?” 雁黎不退不避,抬眸看他。 依旧没有在少年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里不是龟龟的城市吗? 按理来说,除了作为天命之子与归离城主人的龟龟,应该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才对,哪怕同为蕴株阶段的驭灵者,蕴株与蕴株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更何况这个少年并未突破蕴株。 少年虽然看不见,但异常准确的望向他所在的位置,扬起右手化作的长剑,道:“出来。” 总觉得这个少年有点眼熟。 但雁黎曾经并未多在意过邻里,与还是个小屁孩的狗蛋遇见过的次数不超过十次,现在他能看出有点眼熟就已经算记忆力超群了。 雁黎并未显出自己的身形。 因为没有必要。 他快速移动起来,正大光明的绕过少年往地下洞窟外面遁去,他已然发现少年对他的察觉并非是每时每刻,而是有相当久的延迟!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凭自己的能力感知到雁黎的! 从背后袭来的剑锋因看不见与摸不着,这种带着犹豫的剑气雁黎躲避起来轻而易举。但下一刻,一双无形的手从虚无中伸出,触碰到他宽大的黑袍飞扬起的衣摆!如果说右手化作长剑的少年位于现实层面,那他就是藏匿于现实与虚幻的罅隙之间,但那双无形的手,是从完全虚幻的另一层面延伸出来的,能完全将自己掩埋在另一个层面的地脉能力,真的有可能存在吗……? 总而言之,他阴沟里翻船了。 雁黎的能力说是【幻觉】,但其实是利用这个世界的另一层面将自己的所有一切在真实与虚幻间来回转换,这样的转换在他早些年迈入蕴株阶段之后就扩展为能制造大规模的幻觉了。 但在那双在雁黎的理解中根本不应该诞生的仿若奇迹般的手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被硬生生从两个位面的罅隙中推了出去,虚幻的身躯立刻显形,同一瞬间凌厉的长剑划过他的胸膛掠过迸溅的血花,要不是从他身后响起女孩: “留个活口!” 这样的声音。 他怕是会被当场格杀! 能力被完全克制、身受重伤—— 当初哪怕是红叶都未能对他做出什么有效的伤害,哪怕是真主想要抹消掉他的存在,也得先将他从位面罅隙拖出来。但现在于自己女儿的主场里,被似乎是女儿的人一剑秒杀,这是一件令雁黎非常尴尬的事。他的胸膛被一剑破开,身躯迅速失了力气往后倒下,血色拢上他的双眸,无形的双手扯开他披着的黑袍兜帽。 “你先不要靠近他,等他晕过去再……” 少女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仿若胜券在握。 但少年依旧走了过来,雁黎手指动了动,还未做出最后的反抗,便看见少年的表情从隐约疑惑逐渐转换成了慌里慌张的惊愕与躲躲闪闪的心虚,他身上冷冽的剑意消散,化为长剑的右手迅速塞回了袍子里,他张了张嘴,试探道: “雁叔叔……?” 倒在地上的黑袍人长着一张与龟龟非常相似的脸,但陈平安认出他并非是依靠着面容,不然在雁叔叔已经死去的当下,他更会认为这个人是龟龟的亲戚。他能认出雁黎,只是因为雁黎那一身死寂又充满向死而生的顽固执着的气质。哪怕是很小的时候他与龟龟的父亲遇见不过几次,那样矛盾而深邃的气息也依然令他记忆犹新。 位于另一个位面的琉璃问道:“你认识?” “认识吧,大概,如果他真是雁叔叔的话。” 时间过去这么久,陈平安也不能确定这个黑袍人是不是真的雁叔叔,毕竟雁叔叔应该是死在了九年前的腐殖之蛇的黑潮天灾中,但那张脸与那身令自己记忆犹新的特殊气质骗不了人。 在喊着‘雁叔叔’的少年收起攻击姿态之后。 雁黎才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过去会称呼他为‘雁叔叔’的人只有龟龟的几个小玩伴,其中女孩自动剔除,两个男孩一个长相好看些,一个是个小胖子,这个应该就是那个长相好看的小孩了吧,他记得好像是叫…… 雁黎艰难道:“……狗蛋?” “狗蛋?”琉璃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 “完了,真的是雁叔叔,他是龟龟的父亲,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但如果龟龟知道我差点杀了她的父亲……”一想到这个,陈平安的自己呼吸都乱了一瞬,但现在的他可不是年少时未经世事的他了,一次深呼吸之后他便迅速镇定下来,他蹲下身,开始处理起雁禾的伤势。 “琉璃,去帮我叫几个帮手过来,带上药物和器具,还有担架。你应该能通知龟龟吧?跟她说一下这边的情况,再让思思坐着她的马尽快赶回来,我觉得我们最多只能保证思思回来之前,雁叔叔还活着。”陈平安低下头,非常认真的注视眼神开始涣散的雁黎,他道,“你也听见了,只要思思赶了回来你就能得救,所以至少在这几天你得坚持下去,我不想成为杀了你的凶手……” “雁叔叔,你得活着,直到龟龟回来。” 雁黎眨了眨眼,默不作声的点头。 他本来想死遁回去的,不过他不比陆家主脉出身的扉叶,他的保命手段有很长的潜伏期与虚弱期,如果能不死的话他当然不想死。而且身受重伤的话,龟龟应该更容易重新接纳他了吧。 他做错了事。 想要求得原谅,一出苦肉计也是个办法。 …… 雁归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人刚到圣城。 从这高空往下眺望,圣城的城市足足有归离城十倍之大,虽然建筑的整洁程度比不上水泥制每一栋都一模一样的排屋,但花里胡哨的程度远超归离城的建筑,圣城偏向南方的位置是繁华的居住区,越往北建筑密度就越稀疏,居住之人的身份肯定就越好。在最北边,伴着流水建立在圣河之畔的宫殿便是天命之子居住的天命宫。 而圣庭的建筑群坐落于圣城之外。 一座居高临下巍峨险峻的山峰上。 雁归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一壮丽风景了。 琉璃:“你的父亲找到归离城来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87节 琉璃:“他被陈平安砍成重伤,马上要死了。” 琉璃:“你什么时候回来?” 雁归面上笑意逐渐消失,变得沉默无言。 第102章 接人 “怎么了, 龟龟?” 对于符青云的问询,雁归犹豫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我们得回去了, 出了点事……” 既然雁归现在不想说,符青云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 淡然应道:“好。” “这就要回去了吗?回归离城吗?” 于圣城上空、仅凭人类的眼睛无法直视的高空盘旋飞翔的翎叶用略显遗憾的声音问道。 “嗯……等等。” 雁归的双眸注视着虚空,也就是旁人看不见的虚拟网络界面,上面琉璃留言让穿越者群体中唯一拥有治疗能力的思思快点赶回去,总不能让她的父亲死掉, 而小灰的回答是在说他们现在正在圣城旁边的城市, 赶回去怕是来不及。哪怕坐着飞马,那匹野马王也没有翎叶那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等思思飞回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理位置正巧—— 云中城。 这是符青云执掌玺印的天命之城。 “去一趟云中城,我要接一个人。” 如果雁黎死掉, 雁归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多伤心难过, 但毕竟是同血同源的亲生父亲,也不能任由他就这样死去。而且将他重伤的人是自己拜托帮忙照看一下归离城的陈平安, 他们能打起来肯定也是因为雁黎以一种并不友好的状态深入了归离城,雁归自觉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 只是他的运气未免太差。 一个有资格担任黑塔之主的驭灵者怎么着都是一个至少蕴株甚至有可能是硕果的强者,就这样被还未打破蕴株界限的年轻人砍成重伤, 给人一种非常荒谬的不真实感, 这一过程肯定有所省略。有可能是一群人围殴雁黎, 只是陈平安拿下了最后一击, 又或者琉璃隐瞒了什么。 比如说, 她才是mvp什么的…… 琉璃这个穿越者来去无踪, 神秘无比。 就连雁归都未曾见过她的真面目。 她有可能…… 是另一个世界的天道隐藏起来的后手。 当然了, 这只是雁归一厢情愿的揣测。 云中城距离圣城并不远,这座城市能被取名为云中城,除了必须含有天命之子真名这个条件以外,还有它坐落于一座巍峨高山的山顶上,这里海拔估计比青藏高原都还要高,终年被缭绕云雾所遮掩,或许也是因为海拔太高,如果没有天命之子镇守,这里是天灾降临的重灾区。 翎叶飞过去不过短短十分钟的路程。 雁归从高空中看见黎明商会的商队在哪里之后,就指挥翎叶往那个方位降落,这个时间段翎叶还是那个悬赏令被挂在黎明商会最高处的地狱鸟,她化为一道虹影飞速降落的举动自然而然造成了人群的恐慌,要不是雁归在虚拟网络中和小灰说了她会过来接思思,地狱鸟是和她同行的同伴,怕是穿越者们都会进入攻击状态。 “哇,还真是地狱鸟啊!” 小灰丝毫不见外的跑了过来,其他穿越者也围了过来,昂起头注视着化为虹鸟的翎叶不断赞叹,甚至还有胆子大的敢伸手去摸。他们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翎叶也乐得和他们交朋友。 她并不怕生、欢快的道: “你们好啊,我叫翎叶,不是什么地狱鸟!” “地狱鸟还会说话呢!” “人家都说她不是地狱鸟了,人家叫翎叶。” “既然会说话,那之前她为什么会去抓……” 前面那人还没说完,小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没好气的道:“闭嘴吧你,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什么问题该问什么问题不该问你心里没点数啊?白长这么大,这是你能打听的吗?!” 雁归总觉得她在指桑骂槐。 翎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脑袋上的呆毛都焉了下去。 “……之前翎叶是被人控制了。” 反正具体的其他一同经历过这次事件的穿越者之后会在网络上整理出来,雁归只简单提了一句之前的所作所为并非是翎叶本意,剩下的就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了,小灰也是见好就收。 “原来如此,快带着思思回去吧。” 她摆了摆手,眉头微皱,语速加快道: “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的话那个人就要跑过来了。这里离圣城可不远,以他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赶到,如果他到场了,地狱鸟可就、不,符青云殿下也在的话,或许他不会……” 雁归对此感到疑惑:“你说的谁?” “你爹要死了唉,还这么不慌不忙的……” 小灰的耳朵微微一动,她瞬间看向普通人都跑光了的这条街道另一头:“这不来了么。” 符青云隐约叹了口气:“是昭阳。” 来者正是天命之子——符昭阳。 符昭阳年龄比雁归小了一年,今年刚满十五岁,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他脑后梳着高高长长的马尾,在空气中拖过凛冽的弧度,他的速度非常之快,完全战斗型的天命之子在历经成长之后对上天灾乃至驭灵者都有很强的压制力,他手持黑色长剑踏过街道的石制地面跃上半空,连看都没看清就对那只闯入人世的地狱鸟挥出一剑! “……还是这么冲动。” 膨胀的稻穗将这一剑轻易化为无形,翎叶在剑刃瞬息而至时还条件反射地扬出大量纷飞的虹羽,就连雁归都下意识召唤出界脉之花,但黄昏之色的稻穗结界挡住了符昭阳的长剑、阻拦了翎叶羽毛的爆炸、却独独绕过了界脉之花。 “小、小叔叔?!” 直到这时,符昭阳才看清了自家小叔叔就坐在地狱鸟的背上,也直到这时,他被从大地中生长出的界脉之花包裹成一个粽子,狼狈的提了起来,雁归看到了他,却并未展开预知画面。 为什么……? 难道符昭阳不算特殊之人? 雁归觉得疑惑。 毕竟多年前一个普通的男人都能触发第一次预知画面,符昭阳这个天命之子为什么不行? “小叔叔!你为什么会和地狱鸟在一起?还有他们这些天灾——!!”符昭阳不知道雁归此时在想些什么,他不断挣扎也挣脱不了界脉之花的束缚,不是说他的剑不锋利,关键是他砍断一堆界脉之花的藤蔓,下一刻就会有更多藤蔓生长出来将他裹成粽子,界脉之花在短短几息时间就将这条街道变化为藤蔓与繁华的树界森林,雁归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停下生长了。 那就算了,反正也挺好看的…… 之后符昭阳也会想办法清除的。 雁归的所思所想完全不负责任。 “我们这些天灾之子?这些天灾军团?都被挂起来还这么嘴贱呢!”小灰本来还有些紧张,现在终于放松下来,还有心情跑去嘲讽了,这符昭阳也有落得这种下场的时候啊!九弦洲所有说得上话的高层中就只有符昭阳一直对他们穿越者表明了敌视,不论是出言不逊还是当天灾一样的防备都是常有的,要不是他不会在其他层面上对黎明商会出手,小灰才不会容忍他的偏见! 虽然她也没办法对付一个天命之子就是了。 不过痛打落水狗,她还是会、且熟练的! “你们不就是邪恶的天灾之子吗……!” “呵呵,对,我们是天灾之子,你是伟大的天命之子,之前怎么不见伟大的符昭阳大人让你的子民们吃饱穿暖、将他们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呢?可是你口中的天灾之子让他们能吃饱饭不受天灾的侵袭,让他们活出一个人样!而你什么都做不到,连天灾都无法应付,还说是唯一的攻击性质天命之子呢,连简星瑶都比不上!” 符昭阳听见小灰的嘲讽脸都气红了,但他也非常明白小灰说的完全没问题,这群天灾之子是将九弦洲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的英雄,而他面对整个九弦洲接连不断降临的天灾也确实是束手无策,不是他打不过,而是分身乏术。 而简星瑶,那个今年才四岁的天命之子…… 她的能力是治疗,懂了吧。 “我们走吧,龟龟。” 看着他们吵了起来,符青云忽然说道。 哦,对…… 雁归把思思抱到翎叶的背上,符昭阳眼尖看到翎叶都准备飞走了,他连和小灰争吵都顾不上了,冲着那边大声道:“小叔叔不要走!” “哈哈,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叔叔带着嘛。” 小灰见缝插针又嘲笑了一句。 雁归回头看了看符青云,换来他含着笑意沉默的摇头,他没有搭理符昭阳,低声道:“走吧。” 那就走吧。 雁归一拍翎叶的后背:“走吧,翎叶。” 体型巨大的虹鸟扇动翅膀扬起一阵狂风,眼看着小叔叔就要跑了,符昭阳终于挣脱了失去再生能力的界脉之花束缚,“不然带上我啊!”他这样一边说道一边想勾住翎叶的爪子,但未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虹鸟载着符青云迅速飞远,直至看不见。他的背影绝对是萧索的,如果辉月知道他碰见小叔叔了,却没能将他带回符家…… 一想到这个符昭阳就觉得生无可恋。 “真可怜,符青云殿下都不带搭理你的!” “你懂什么!!” 符昭阳的长相是少有的俊美,平日里风风火火总是给人一种开朗如小太阳的感觉,哪怕他手持长剑冲动起来仅凭他出色的外表也不会太惹人厌恶,但此刻他用堪称狠厉阴冷的眼神瞥了小灰一眼,令小灰瞬间感知到强烈的危险,她瞬间闭上了嘴,比起接着嘲讽,她选择保命。 符昭阳的气质变换一瞬,他一向清亮如泉水的双眸隐约浮现出一抹银白的月辉。小叔叔不论去哪里,他的安危都不会有问题,但对于符家来说,他长年累月的远离并不是个好消息。 符家需要符青云。 所以需要与他密切关联在一起。 而不是因长久分离而逐渐疏离。 第103章 回城 飞到高空中, 无尽云雾擦身而过,思思这个小孩还是一副愣生生的模样,不多话, 平日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雁归搂着这个乖巧沉默的孩子看向符青云, 略感兴趣的问道:“刚刚你为什么无视了符昭阳呢, 他不是你的大侄子吗?” 符青云轻轻摇了摇头,云淡风轻的样子看起来并未将这次偶遇放在心上,他回道:“我只会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行事,而昭阳除了是我的侄子以外, 还是符家的现任家主。符家想方设法的想与我建立起密切的联系,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甚至想一直将我留在圣城,束缚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哪怕昭阳尊敬我这个小叔叔,也仍是会以符家为优先, 我不愿按照别人的想法行事, 又不想和其他人争论什么,所以就无视了。” 雁归张了张嘴, 觉得没什么不对。 “符家的家主是符昭阳?” 不应该是最出众、深受眷顾的符青云吗? “我毕竟不是符家血脉,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也确实,符青云是九弦帝收养的孩子, 虽然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上一代白鹭帝的血脉, 但毕竟不是符九弦这一脉的圣眷者, 为了圣族的血脉永远纯粹, 符家的家主只能是符家子。 雁归点了点头, 岔开话题: 穿成天灾之后 第88节 “你就不好奇我这样赶回去是为了什么吗?” 符青云还没回答, 翎叶就没眼色的出声道: “好奇啊, 我很好奇!为什么呢龟龟?” 思思没做声,但她的脑袋顺势昂了起来,那双翠绿的眸子亮晶晶的,期待的看向雁归。 雁归嘴角微微抽搐一瞬。 她转过眸子看向符青云,等待他的回答。 符青云坦然的道:“好奇当然是有的,不过如果你愿意说出来,我就会做好一个听众;如果不愿意,那也是你的权利,我都能接受……” 这个回答可谓是完美,一下子高下立判。 翎叶憋着气补充道:“当、当我没说……” 思思眨了眨翠绿的眼睛,慢慢低下了头。 符青云缓缓道:“所以,是什么呢?” 符青云眸中浓烈的好奇并不是假象,听见了他紧跟着完美答案之后的疑问句,雁归瞪大了眼看着他。哪怕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符青云也依然眸光清澈,回望的眼神是那样的无辜与诚挚,还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固执。 许久之后,雁归才接受了符青云这个‘只愿意凭自己的意愿行事’的人设。之前符青云一直都是较为沉默的旁观者,在雁归面前的时候他更愿意表现出自己成熟从容的一面,而现在,真实的他在雁归面前显露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他也是有着好奇心的。 就像一个鲜活的人类。 这让雁归心中一软,她轻笑一声,但在回想起自己还未说出来的事情是关于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符青云的杀父仇人时,她又渐渐隐入嘴角的笑意,不过她也不再隐瞒,道:“我得到消息,我的父亲雁黎去了归离城,不过他运气不好,一个人闯进了地宫里,被发现了他的陈平安砍成了重伤,所以我带着思思赶回去是为了救他。” 说到这里,她悄悄侧眸瞄了一眼符青云的表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比如说想手刃仇敌之类的负面情绪。她慢慢松了口气,继续道:“如果可以的话,这一次你能当没看见他吗?” 就这一次—— 如果他选择了十日,雁归只会救他这一次。 权当回报了他的生育之恩。 当然,如果他选择雁归,那就另当别论了。 “抱歉,我不能当做没看见过他。” 这是符青云第一次拒绝了雁归的请求。 但在雁归做出反应之前,他安抚般向雁归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不会对他出手,放心吧。不能对黎叶的存在视而不见,是因为我需要向他求证当年父亲死亡的真相,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 雁归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打死自己的父亲,这两者之间她不论帮哪一个都让人感到为难,两不相帮又太过冷漠,现在符青云愿意退一步是最好的。 而之后的—— 就得看雁黎会如何选择了。 希望他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 他们回到了归离城,远在荒原的远行队伍大概还没走到一半路程,身上披着能遮挡那只变化为长剑的手的陈平安停留在界脉之花下等待雁归他们的归来。天上虹鸟的轨迹于界脉之花的枝丫覆盖下显得若隐若现,少年剑锋微微晃动,但他毕竟不是性情冲动的符昭阳,他看清楚了虹鸟背上坐着的身影之后,收敛了攻击姿态。 翎叶降落在界脉之花的树冠上面。 本来看见地狱鸟往下降落,还以为她又跑来袭击人类的城市,连她背上有没有坐着人都没看清,归离城生活的普通居民便忙不迭往归离城深处的洞窟逃去,跑路的步伐是那样熟练。 而不同于早得知了翎叶情报的穿越者,作为土著的驭灵者们不约而同往她所在的方位汇集赶来,一场始于一无所知的围剿似乎一触即发!但下一刻,所有人都看见那只如火焰与虹光化成的地狱鸟变成了一个人类、一个小女孩。在虹鸟极为吸引人注意力的巨大身躯消失过后,他们才后知后觉看到站在小女孩身边的两道身影。 他们霎时停下脚步,搞不清状况。 而穿越者们优哉游哉,像在散步。 “都退下,这里没有敌人!” 作为归离城的主人,雁归沉声下令道。 “什么情况?女皇、不,雁归殿下为什么……” 有驭灵者茫然的自言自语道。 一个穿越者懒洋洋的搭话道:“就是地狱鸟不再是敌人的意思,再多一点就是雁归选择为地狱鸟提供庇佑,等这道消息传遍整个九弦洲,我们的名声得变得更差……虽然无所谓就是了。” 他们能走到现在,可不是凭借所谓的名声。 而是力量—— 只有力量才是绝对的保障。 哪怕是地狱鸟,也能成为他们的【力量】。 对穿越者这个外来群体来说,这就够了。 “那可是地狱鸟!都不知道它吃了多少人!” 驭灵者语调激动起来,看他富有少年气息的面容,他成为驭灵者的时间并不算长,而在这几年九弦洲对于天灾之子的态度正在逐步转变,他甚至有点天真了。穿越者冷冷的看着他,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谁?” 在雁归选择庇佑地狱鸟之后,或许会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脱离归离城,这些敢于背叛天命之子的人一定是天生富有正义感的理想主义者,但他们的结局肯定不会太好,雁归不是什么心性良善的好人,她麾下的穿越者也不是。 穿越者语调阴沉,仅叙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我们可是天灾……天灾之子啊。” 年轻的驭灵者后退一步,他无从反驳。 天灾之子与怪物混在一起,理所当然。 天灾的女皇庇佑地狱鸟,也是合理的。 不论他们是如何作想的,是继续为雁归殿下做事,还是离开收容了一个怪物的归离城,至少现在没人敢当面去触及脾气不好的天命之子的霉头?驭灵者原住民们谨慎而满怀心事、又或难掩兴奋地退场离去,穿越者们不惧雁归的威慑,大大咧咧站在界脉之花的树下面看热闹。 “这就是地狱鸟啊?好可爱啊!” 在翎叶下来的时候,竟然还有女性穿越者敢伸手去摸地狱鸟化形的人形的头发,反正穿越者没有一个事怕死的,搞事已经成了本能。 翎叶本来还有点拘谨,但在有一人对她伸出了手,而其他人也并不含恶意的时候,她高兴起来,本就喜欢到处交朋友的她笑得非常开心,连自己的头被人摸到也觉得无所谓,她期待道: “谢谢,能和我做朋友吗?” 女性穿越者喜出望外:“做朋友?好啊好啊!” 其他人一听这还得了,还有这种好事?! 地狱鸟是不是邪恶的怪物暂且不说,她的强大可是所有穿越者都有目共睹的,能和这样一名强者成为朋友他们都求之不得!而且地狱鸟的性格看起来很好,甚至有些符合她那十一二岁外表的天真感,这让其他穿越者都怦然心动。 心动于他们或许也能得到翎叶的友谊! “也和我做朋友吧!!” “还有我还有我,好朋友一生一起走!” “你想吃糖吗?我这里还有烙饼、橘果……” “求求你也和我做朋友吧,求求了。” “我爹给我算过命,我这一生缺一挚友……” “好、好!我很高兴跟你们做朋友!嗯嗯!” 被穿越者们团团围住的翎叶金色的眸子都亮着光,她胡乱点头一个个应下交朋友的约定,这些穿越者想与翎叶成为朋友的举动虽然都有着私心,但有律法束缚,至少不会和陆扉一样先是骗了她后又来一手要命的背刺。雁归并不担心翎叶在归离城的处境,她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龟龟,我带你去雁叔叔那边。”陈平安在面对雁归的时候总有点心虚,因为是他将人家的父亲打成了重伤,而他转眼看见跟在雁归身边符青云殿下的身影的时候,眸光隐约一黯,他拘谨的向殿下行礼,然后背过身为众人带路。 雁归之前就觉得琉璃隐瞒了什么,现下当事人就在这里,她牵着思思一边走一边问道: “你能和我说一下具体情况吗?” 陈平安挺直的后背瞬间塌下去一截。 求别问了!他很想这么说,但不行。 第104章 交谈 陈平安的叙述不出雁归所料。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 他连发现雁黎的存在都不可能,只有一直存在于另一个位面的琉璃才能清晰看见两个空间的罅隙躲藏的人影并将他踢回现实位面。当然了,陈平安也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毕竟如果只有琉璃一个人,估计也是对雁黎束手无策, 因为她并没有什么攻击手段。 琉璃的能力克制, 加上陈平安十年如一日的剑刃锋利属性强化,这才导致了这个结局。鼎鼎大名的黑塔的主人、几乎统治了整个世界的神秘组织十日的成员——雁黎,阴沟里翻了船。 雁归并不责怪狗蛋,甚至笑出了声。 她那不负责任的爹也有今天, 喜大乐奔! 听见她的笑声, 前面紧绷着身躯的少年才慢慢松了口气,看来龟龟并不会计较他打伤、差点打死她父亲的事情,不过他的心情依旧沉重,连带着脚步声都显得压抑, 他领着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位于地下洞窟内的一个偏僻房屋。 “雁叔叔就在里面,最好尽快将他治好……” 雁归却在屋前顿住了脚步, 她嘴角萦绕若有若无的笑意,放开牵着思思的手,向陈平安道: “能帮我带着思思在外面玩一会吗?” 陈平安略有黯淡的眼眸微微睁大:“但是……” “至少在几天之内, 他不会死。不是吗?” 雁归声音冷淡、且不容置疑, 没有丝毫对父亲应有的情感。比起父女, 她看起来更像是面对一个值得权衡利弊的战利品、或者俘虏。 这种情形是正常的吗? 陈平安不知道。 但在他的记忆里, 雁叔叔最后死在了腐殖之蛇黑潮天灾之中, 而现在他却活蹦乱跳的来到了归离城, 也就是说那时的他并没有死。而以他现在的地脉能力阶段与强度来说, 哪怕九年前,他也不应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所以,那时的雁叔叔是假死脱身。 他抛弃了妻子和女儿,也就是抛弃了龟龟。 所以,这种情形对龟龟来说…… 是正常的。 “我知道了,我带着思思不会走太远。” 比起雁叔叔,陈平安不用想就站在了雁归这一边,他眸光微敛,不再为其争执什么,于雁归有些诧异的目光之下,他带着思思往屋门前花繁叶茂的花圃走去,带着思思耐心地玩游戏,他知道龟龟权衡利弊的因由不是他该知道的。 符青云殿下可以……而他不行。 穿成天灾之后 第89节 对此,他感到难过,但也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那可是符青云殿下啊! 不明陈平安在那一瞬间思绪了什么,虽然雁归总觉得以他的个性不会这么容易就能接受她对自己父亲的冷酷无情,但人总是会变的。 雁归惊讶一下便将这段插曲抛之脑后。 她伸手推开屋门,没有半点踌躇。 屋内的光线并不阴暗,这个房屋所处地理位置偏僻,也正因为偏僻,所以没有穿越者会跑过来打扰喧闹,点燃的烛火中,床上仰躺着的人瞬间睁开微微闭上的双眼,他看到了雁归,同时雁归也看清了他,这个九年未见的父亲。 久久沉默之后,雁归面无表情的率先道: “好久不见了。” 她没有称呼雁黎为父亲,显得疏离且理性。 慢慢渡步于床前,看见那张令人无比熟悉却又生疏的脸,雁黎的伤势确实非常严重,从左胸腔一刀斩下将整个上半身都开膛破肚,要是受这种伤势的是一个普通人,怕是得当场横死。而作为蕴株阶段驭灵者的雁黎但是能撑上几天,但如果没有治愈能力者的帮助,普通的包扎上药乃至加上缝合,都不可能挽救回他的性命。 他要死了。 “好久不见,龟龟。” 雁黎笑了笑,他的气息依旧是死寂的,就如整个人与死去的尸体无异,但他的求生欲望又是强烈的,哪怕虚弱得只要稍稍松懈就会在下一刻死去,他也依旧活着,他死气沉沉的眼眸望过自己的孩子,然后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你也好久不见了,符青云殿下。” 符青云背着烛火,显得神情同样有些冷漠。 “许久未见,雁塔主。” 他虽然语调低沉表情冷漠,手上却还是一如往常从房间的角落拖出靠背椅,贴心放置在雁归的身后,让她坐下。这样的随手之举雁归早就习以为常,但雁黎却是慢慢睁大了眼,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许久过后他才道: “看来这些年你的学习成果还不错,我记得当初九弦教你如何斟茶,足足与你纠缠了三日才将你说通,你需要学习更多知识与常识,需要更像是一个人。但直到最后,他都没能喝上一口作为而已的你为他奉上的茶。你只会为自己沏上一壶茶,而从来不理会别人,现在倒是……” 从崇高的习惯被人供奉的神位走下了啊。 现在的他,一眼看去与人类竟没了差别。 “我并不想和你讨论这些。” 符青云并不打算和雁黎叙叙旧,他坐下后看向雁归,用眼神问询她谁先与雁黎求证自己想要求证的答案,雁归垂下眼眸像是在盯着地板,也像是沉静在某段回忆里,她面无表情的道: “你先问吧。” 雁黎眼皮微微一颤,他的目光在符青云与雁归之间打转,曾经他看着长大的完全不像一个人类的孩子那双眼眸永远都是空无一物的冷,在后面符九弦一点一点教导他为自己覆上一张温柔的面具后,他才勉强能被称作是人类。而现在他的眼神虽然温柔,内里空无一物的本质却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看向那个少女之时,眼神终于有了如同活物的变化,浅浅的欲望于眸中起伏。 那是鲜活的、人类都会滋生的欲望。 七情六欲……他因龟龟,有了变化。 为什么是龟龟? 是因为她是特殊的? 而她的特殊,只在于她与符青云同是白鹭帝的第十代后裔,同为箴言所示之人—— 是因为这个吗? 还是其他的……? 符青云想问他什么,雁黎心知肚明。 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直接杀了我吗?” 符青云缓缓摇头,道:“虽然很想这样做,但我答应了龟龟,这一次会放过你。” 雁黎瞬间更觉得不得劲了,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古怪,符青云真是这种会在乎别人感受的人?当然不是了,就连他爹都指挥不动他。 直到符九弦死去之后,雁黎再次见到那个十岁的符青云时,跪坐在灵牌前的男孩没有半分伤心难过的样子,他面带微笑,眸中是朦胧如春日的温柔,一眼看去,竟与符九弦的灵牌之后那张白鹭帝的画像中天帝完美的笑颜一模一样,谁都没能劝阻他收敛一下他满脸的笑容—— 连他的父亲符九弦的死也不行。 而他现在,确实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了。 甚至愿意以别人的意愿为优先。 不会吧,不会吧…… 雁黎眸中的死寂麻木终于有了丝裂痕。 雁归在一旁作壁上观,她听见符青云问道: “我想知道,当初你是如何杀死父亲的?” 烛火摇晃、阴影交错。 雁黎的面部隐于朦朦胧胧的昏暗之中。 果然是这个问题啊…… 他虚弱的咳嗽一声,被绷带裹上的胸膛再度溢出鲜艳的红色,雁黎沉闷的道:“就如你所想的那样,是我杀了他,我对他下了毒。如果你要问具体的,就是他病重的一年间都是中了一种潜伏型的慢性毒药,最后一日,我亲自将能引爆他体内沉积的所有毒素的药引喂给了他……” 他说得很敷衍,认罪认得也挺快。 符青云还没说什么,雁归倒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破绽,她一挑眉,插话道:“你说是你亲手送九弦帝上路的?他死的时候你也亲眼看着?” 雁黎垂着死寂的眼眸,气若游丝的应下: “……是。” 雁归毫不犹豫的道:“不对,你在说谎!” 符青云霎时看向她,雁黎也是,虽然不知道雁黎为什么要在这种要命的事情上说谎,但这种谎言骗不到雁归,因为她也算是那一日的当事人之一,她出生于九弦帝仙逝的当天晚上。 那雷雨交加一夜,她可是记忆犹新。 “前面一年的慢性毒药到底是谁下的我无从得知,所谓凡俗的毒药能不能毒死一个天帝我也不清楚,但你所说的最后引爆所有毒素的药引绝对不可能是你下的,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 雁归直直凝视床上那个哪怕只是说起这件自己毒杀了曾经好友的事件,都不自知的悲哀到几乎要死去的男人,她叹了口气,道:“毕竟那天晚上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回了家,先别急着否认,也别瞎想是我搞错了时间,我的出生时间就是那天晚上,就在九弦帝死去的下一刻。” “我的出生时间太尴尬了,所以阿娘为了保护我,让我的出生时间推后了一个月,这是你不曾知晓、也不曾关注过的秘密。而那时的我生而知之,所有记忆都不可能出错。所以你可以回答我了,九弦帝死去的当晚,仍留在黎城的你是怎么跨越千山万里跑圣城去毒死九弦帝的?” 雁归说得自己都笑了。 因为这绝不可能,除非他也是天道。 “……” 雁黎无言以对,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霎时看向符青云,在看见他的表情依然平静,望向雁归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变化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的女儿出生于符九弦逝去的下一刻,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间点。 而且她生而知之。 所以才能安然躲过她出生后的一个月。 她和阿琳……连自己都骗过了! 她真的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孩子。 难不成龟龟真的是箴言中的…… 第105章 黎明之诗(一) 雁黎这辈子都在追逐一条虚无缥缈的生路。 那是人类与世界唯一的救赎、与存续之道。 小时候, 他的母亲是无归城的执政官夫人。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位优雅的坚定的天帝信徒,母亲怀抱着他的时候, 总会用温柔且笃定的语气向他陈述过去白鹭帝的伟业,总会说起她弥留在床榻前, 所做出的最后一道箴言。 【承预言者, 其后之十,天命有归。】 “我的后代会诞生一位能拯救这个世界的救世主,这是我所窥见的最后的预言。你们四个都是我的心腹,所以在我死后, 你们每人保管一道我悄悄安置出去的后代的情报, 如果可以的话,请保护好他们、藏好他们,并注视着他们,直到那个孩子的诞生。咳咳, 而符一那边……” 于母亲的话中, 白鹭帝是一位完美温柔得就如春天与光明的女性,也聪慧富有远见, 符一是她收养的孩子,她预言这个孩子的后代会诞生出下一任天帝,而在她的后继者、那位新即位的天帝手中, 会出现这个世界的一线生机。 但在病床之上, 于她的四名贴身侍女之前。 她说出了比起符一的后代还有那位后代手中的一线生机, 她更觉得救世主会从她悄悄安置在外的后代中诞生, 这样的信息除了这四个心腹她没有告知过任何人, 她的眼睛能看得很远。 远到……自己早已死去的未来。 “符一那边, 就顺其自然吧。十日会紧紧盯着他们, 然后总会忽略掉其他的地方,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了。最后,阿桂,你过来……” 阿桂是那四名贴身侍女中最年幼的一个,那时才十五岁的少女走到已经垂死的天帝陛下的床前,她哭得伤心极了,鼻涕眼泪将那张清丽的脸糊成一团,白鹭帝温柔地用帕子为她擦干净脸上的痕迹,这位执掌大陆一百五十余年的女帝眼神含潮水般的疲惫与死气,还有最后一点光芒。 “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孩子,所以不论他想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拦,不论是毁灭还是救赎、不论他站在哪一边,他的存在都是不可或缺的。真是太好了,我能看见那抹光芒是恒定的,不论如何她都会诞生,最后哪怕会有走错路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会扭转所有的错误,这样我就放心了,其实我啊,真的很不适合当天帝,对吧……” 温柔聪慧却没有能抵抗十日的勇气的白鹭帝最后摸了摸那个侍女的头发,温柔地安抚、温柔地闭上了双眼,哪怕死亡的她也是温柔的,哪怕她的唇色乌黑,一看就是死于剧毒。 “阿娘,你怎么会知道白鹭帝陛下是怎么和自己的侍女说的?”小小的雁黎那时还是无归城唯一的公子,哪怕年幼他也是聪慧无比的,他掐指算了算白鹭帝逝去了多少年,至此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难不成你是那四个侍女的后代?” 他的母亲笑着道:“我可是当事人啊。” “不对吧?!那你的年龄……!” 雁黎承认自己那时被吓得不轻,他的母亲生着一张清丽如雨的美貌面容,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如果她没有生得这般好看,无归城的执政官也不会对她一见钟情,然后求了整整三年才将她娶回家了,但现在她的身份却覆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如果真算年龄,她今年应该…… “作为驭灵者、不,没什么……” “就当我驻颜有术,可不要告诉你阿爹哦。” 驭灵者是什么?那时的雁黎并未询问自己的母亲这个问题,他年龄还小,还没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面貌。直至他六岁的时候,第一次有黑潮天灾袭击了归离城,那是漆黑的巨蛇在大地上蜿蜒爬行,这个人类城市差点毁于一旦,雁黎的父亲执政官身亡、母亲重伤垂死,无数人类的生死存亡之际,雁黎呆呆坐在母亲身旁握着她的手,听她最后嘱咐自己的虚弱呢喃。 “要记得,用眼睛一直注视这个世界,直至它被那位箴言中的救世主所拯救,这是我答应陛下的承诺,你也要答应我,阿黎。陛下说不能阻拦你的选择、不论你站在哪一边,但我是你的母亲啊,我不能眼看着你步入歧途,所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吧,阿黎……”母亲眸光黯淡,但她依旧是笑着的,她笑着安抚自己惶恐不安的孩子,“去拯救这个世界吧,只要你去做了,这也能是你的选择,不是吗?这是我最后的期望了!” “好,阿娘,我答应你……我会拯救……” ——那年的雁黎刚满六岁。 …… 他承诺过,要拯救这个世界。 不只是母亲,还有那个友人。 箴言中所说的救世主,符家的人认为是符青云,这个符一成为了天帝的后代所收养的,来自姜家的第二位天命之子,而符青云的出色也确实证明了他有资格成为箴言中的救世主。 十日也承认了他的威胁。 穿成天灾之后 第90节 所以一直紧迫地盯着他,想要将其抹消。 但雁黎并不觉得那个于自己的注视中长大成人,却连人类的本质都未曾拥有过的孩子真的是能拯救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曾经的白鹭帝不也说过,不论他选择什么都是可以的,所以他选择了自己诞出那个救世主,也是可以的吧。 所以……龟龟,诞生了。 此刻,距离龟龟从出生至长大已经过了十六年,雁黎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审视自己的孩子。 曾经哪怕出生了一个月也依然瘦瘦小小身体虚弱的孩子在十六年以后,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强者,他依旧记得过去女儿一向苍白的脸与覆盖在额前的厚重刘海、就像永远瑟缩着躲在小伙伴身后被保护的小妹妹,没有半点救世主的影子,他曾为此失望过,但现在看来,过去的她所展现出的种种虚弱软弱都只是她的伪装。 她从一开始,就该是现在这幅模样。 冷静得近乎冷酷,冷酷得异常理性。 哪怕是见到了九年未见的父亲,哪怕是见到了将她和她的母亲残忍抛弃、以至于她的母亲死在了界脉之花的黑潮中,而她自己也从本应纯洁高贵的天命之子沾上了无法磨灭的污秽,她本应痛恨的父亲,她也依旧平静得毫无波澜。 雁黎在少女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却如没有看见一样,因为她不在乎。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雁黎再一次暗叹这个孩子的特殊,他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做自己的选择,一直都走在自认为是正确的道路上,而在龟龟这个他曾经寄以厚望之后却抛弃掉的、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的过失的女儿,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感受。所以,他需要知道这个孩子的想法。 “先不论我和九弦的事情,你先回答我,对于这个世界的存续问题,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会站在十日那一边。” 雁归平静的看向他,没有过多逼迫他必须按照自己的基调来回答问题,只要他愿意开口就一切好说,符青云也不会看不清状况执着于先得到那一个真相,谁先谁后还不都一样。 该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延续,只需要这一个答案就够了,因为十日的真主就是导致这个世界不能再延续下去的唯一凶手,只要他还是十日的真主,雁归就绝对不会站在十日那一边。 “所以,你选择了符青云的阵营?” 这个答案明显不怎么让雁黎满意。 “并不是,反而是他选择站在我这一边。” 雁归看向符青云,自进入这个房屋之后便一直显得冰冷的眸中终于重新浮现了温度,她理所当然般回道:“我会成为天帝,而他选择了帮助我登上天帝之位,等我成为天帝之后,这个世界就是我的了。既然是我的东西,就不能容忍他人染指与破坏。所以,我会拯救这个世界。” 所以,她选择与真主为敌。 这是无法避免的唯一结局。 “但真主是不可战胜的,过去无数年无数代天帝都不曾对十日造成什么损害,自红叶加入十日之后,这类天帝就更加难以延续下去了。更别说真主,没有任何人能走到真主的面前,只要你见过他你就会明白,他是触不可及的……” 雁黎摇了摇头,虽然他言辞否定,但眸中死寂像是点燃了一束火光,龟龟本来就是他曾经想要培养出的第十代姜白鹭后裔,是救世主的人选之一,他本身就对这个孩子寄以厚望的。 她是自己曾经做出的一个选择。 现在,要再将这个选择重拾吗? “龟龟,你要听我的想法吗?” 雁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重新跳动,他曾经做过无数自认为是正确的选择,也有无数个结局证明他选错了路,然后推翻重来—— 这是他离终点最近的一条路。 也是他死去朋友最后的遗物。 “这个世界的天道因真主而残缺,但真主又是无法战胜与磨灭的,所以天地失衡,地脉压制了天道满溢而出,造成了这般岌岌可危的现状。但曾经有人告诉我,天道是有自我意识的,而地脉也是有一个深藏于深渊的最初之源,这个世界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可以试一试从另一面解决地脉满溢的问题……” “我想找到地脉的最初之源,然后破坏它的一部分,使得它与天道重新达成平衡,令世界得以继续延续下去,这是我正在走的路。” 雁黎并不想求一个认同,只是平淡的叙述。 “也是我与他……共同的选择。” 第106章 黎明之诗(二) 这令雁归想起了另一个世界。 由于地脉枯竭, 另一个世界的植物在某一个时间点不约而同全部枯萎死去,其后是生物链的崩溃,除了人类与比人类都顽强的蟑螂以外, 其他生命全然死去,世界滑落毁灭的倒计时, 不得不说雁黎的这个计划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 他在赌—— 在用全人类与世界的未来, 去赌一个可能。 一个世界能够再延续许久的可能。 赢了,不知能再延续多久的时间; 输了,那就立刻拖着世界一起死。 “你知道毁灭地脉会发生什么吗……?” 雁归紧锁眉头,这样问他。雁黎不会知道一个世界的地脉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之后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灾变, 但曾死于地脉枯竭的年代的她非常清楚, 这是无异于杀鸡取卵的傻逼举动。 这样的赌博,未免太过孤注一掷。 “这样做的话,或许一时间世界毁灭的趋势会暂时延缓,但追根究底, 这样的举动只会大大增加世界毁灭的概率。并且你又如何知道该将地脉的最初之源毁坏到什么程度, 才能与天道达成平衡呢?你又该怎样把握力度,怎样保证自己的举措不会完全破坏这个世界的地脉?最关键的, 你又怎么知道只要将地脉破坏一部分就能与天道达成平衡,而不是导致这个世界的毁灭倒计时会更快到来?你有能够破坏地脉的能力吗?” “你想得可真多啊,当初他也是这样说的。” ‘他’是谁, 雁黎没有多说, 但谁都知道。 雁黎含有点试探意味的道:“你的所有问题的答案, 其实符青云殿下就能回答你吧……” 一般来说, 在他的映像中, 符青云绝对不会回答龟龟的这些问题的, 因为不论是以他本人的性格还是涉及到天道的缘故, 他所认识的符青云都不会将这种情报告知给任何人,哪怕是他的养父符九弦。但就是现在,于他的眼前,符青云就像个正常人一样微微点头,自然而然道: “这个世界所剩时间不多了,最多也就仅剩两百多年。如果龟龟你成为天帝了,却在这两百多年内仍然无法奈何得了真主,那这个方法确实是最后能多延续世界几百年的唯一道路。如果你想要实行这个想法的话,天道会默认,并且在关键的时刻会插手控制地脉不会被完全摧毁。” 雁黎看向符青云的眼神终于完全变了。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 符青云望着雁归时,眼神是与注视其他人有明显的不同,那是温柔专注带着不知名韵味的凝视,而他转头看向雁黎时,极致温柔的眸光霎时转冷,声音也变得冷淡:“当然了,如果是你想要实行这个计划,我并不觉得天道会帮助你,当初天道答应的人只是父亲,而不是你。” 虽然察觉到符青云和自己的女儿似乎有点什么,但雁黎并不想管这事,他也明白自己这个不合格的父亲没资格去管龟龟的事情。而且如果是真的,两个都能应上救世主箴言的天命之子在一起也是他乐见其成的,他索性当没看见,言辞笃定的道:“这个无所谓,只要天道不想自己与我一同毁灭在那一刻,它总是会出手的!” 符青云的眼神简直冷得能凝结成冰。 “等等,你们两个……”雁归这时已经不再是皱着眉头了,连表情都变得分外难看,她瞪着符青云,咬着牙道:“他疯了,你也跟着发疯啊?!” 符青云愣住了,秒回答:“……对不起。” 雁黎躺在床上,固执的默不作声。 “哪怕天道会插手帮忙控制地脉毁坏程度,但如果真这么去做了,大概九弦洲以外的所有地方所有生命都会随着地脉损毁而灭绝的吧,黄沙会覆盖这片大陆的绝大多数土地,九弦洲会变成最后一块沙漠中的绿洲,动物大量灭绝会导致生物圈崩溃,最后只剩下寥寥几种苟延残喘!” “别开玩笑了……” 雁归平静的表情终于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不满,不满于本应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人侵占与破坏,她投向雁黎的眼神含有冰冷的警告,怕是如果他还要继续,她就要大义灭亲了。 “这个世界是我的,我可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它的完美。你不行,真主不行,哪怕是作为世界意识本身的天道也不行!这件事就此停落,我会令这个世界继续延续下去的,哪怕毁灭……” “它也只能毁在我的手中,因为是我的!” 她对这个世界的贪婪与占有欲终于暴露。 她想成为天帝,成为天帝之后就能正大光明拥有整个世界了吧,不论是眼中能看见的还是不能看见的地方都会成为她的领地,所有生命与存在都是她的私有物,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道,在世界都成为了她掌中之物,它也不会例外。 这样的想撰取一切的贪婪本应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恶质,这样的天命之子不知登上天帝之位后会不会立刻就会因太过傲慢而跌落帝位,但前提是作为世界意识的天道驳斥了天帝的傲慢,认为她想要得到世间万物的占有欲是错误的。 此刻符青云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雁归。 他嘴角笑意越渐明显,最终比起他对照着姜白鹭的画像学习了好几年的温柔表象,他像是突破了一样竟往阳光灿烂的方向发展而去了,虽然看起来有些碎裂而不真实,但这也是一个非人的存在最真实的情绪流露了。他并不反感雁归对这个世界的强烈占有欲,因为他本身就是…… “嗯,嗯。龟龟说了算,我会……” 这真是他得到过的最好的告白了啊! 符青云能代表天道做决定吗? 雁归觉得他能。 至少天道能通过他的双眼看到这里正在进行的一切,而符青云会将天道的态度转告给她。 这是她的自信心。 “毁灭与延续,都只能在你的手中吗……” 雁黎终于重新开口了,他为什么要在龟龟面前说起自己的计划呢,因为他在深渊中整整徘徊了五年,依旧没有摸到地脉最初之源的哪怕一丁点线索,整整五年的毫无进展令他感到茫然,或许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所以在茫然徘徊之中,得知了自己女儿确实是如他曾经期盼过的成长为了他心目中的救世主的模样,现在看来甚至更加优秀、优秀到连天道都为之关注时,他也为之心动,想要重新拾起这一条自己曾经摈弃了的道路,所以他需要了解龟龟对于拯救世界的方法,是如何作想的。 现在看来可真是…… 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傲慢与霸道啊! 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这样的救世主对这个世界来说堪称完美,对他来说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作为天帝就是需要有这样的称霸之心,才能与十日做抗衡、与真主进行或许看不见半点希望的博弈。 雁黎张了张嘴,从龟龟身上他看不到半点与符九弦相似的影子,但他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另一条路,要做选择吗?这还用思考吗,他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个孩子的器量吗! 现在看见了、承认了、满意了。 就足够了。 “你知道那则白鹭帝的天道箴言吗?” 雁归是不知道的,她沉默不语,目含疑惑。 也不知道雁黎的话题为何会如此突兀跳跃。 她有些不耐烦了。 “【承预言者,其后之十,天命有归。】说的是白鹭帝的第十代后裔会诞生出一名天命有归的救世主,这位救世主会拯救这个世界。你知道我为何会与你的阿娘成亲吗?”不等雁归回答,雁黎就自问自答的道,“她姓姜,而白鹭帝也姓姜。你的娘亲便是白鹭帝流落在外的后裔,刚好第九代的后裔,所以我选择了她,与她生下了符合箴言的你。就如符青云殿下一样,他也是第十代,你们两个都是符合箴言救世主的天命之子。” 雁归是不知道这事的。 她看向符青云,在得到他的点头确认后,她才将雁黎所说的一切跟自己联系起来。 因为白鹭帝的箴言,雁黎特意找到了她的阿娘与她成亲,之后生下了雁归,在她自那次天命典仪失败之后,他便决绝的将妻女都放弃了。腐殖之蛇一向是由翎叶看管的,它袭击无归城的举动绝对在翎叶的监管之中,所以九年前腐殖之蛇的黑潮天灾只是雁黎用于脱身的死遁。 这个男人,真是疯了! 雁归深呼吸一口气,并不想和雁黎撕破脸皮或者去怨恨什么的,因为现在的她确实不怎么在乎当年发生的事情,她对雁黎并无什么感情,所以没有女儿对不负责任的父亲的怨恨。 而唯一能令她心生怨恨的存在,她的母亲姜琳,现在于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有很多人会帮忙照顾她、连天道都会为她保驾护航。 “所以呢?” 雁归面无表情,语调淡漠,连重新睁开的眼神都是平静的,对此雁黎就显得格外狼狈了,尤其是在看到女儿连自己母亲的死都无动于衷的时候。他这些年不是没有愧疚,在得知阿琳死去的信息时这份愧疚化为了一阵阵隐痛,他对妻子并非没有感情,只是对他来说比起儿女情长,总归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怔然些许,然后苦笑。 穿成天灾之后 第91节 “这样就好,你是一个足够冷静的孩子……我对不起你阿娘,等死后我会向她道歉并赔罪,但现在的我还不能停下脚步。既然你认为毁灭一部分地脉最初之源的事情不可为,那我就暂时停落吧,希望你就是那个箴言中的救世主。” 雁黎终于下了决心。 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这本就是他曾选择过的路。 现在只是再次拾起、重来。 第107章 黎明之诗(三) 死后向阿娘赔罪?不好意思, 先不论这个世界有没有死后世界或者轮回一说,你死后是绝对不可能再见到她的,也再没资格当自己是她的丈夫。雁归决定等会就去联系黑哥给姜琳介绍几个帅哥看能不能发展第二春, 反正都重回十几岁的年龄,有新的爱人新的家庭也是正常的。 当然了, 这样的事不能让雁黎知晓。 他一直愧疚下去就好了, 直到死去。 这是他需要承担的罪与惩罚。 “最后一个问题。” 雁归撕破了平和的假象,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和十日,你选择站在哪一边?” 雁黎果决的回道:“我选择你。” 雁归有些惊讶于他的毫不犹豫,但也对这个结果感到理所当然, 既然他来到这里, 如果只是想劝说她也加入十日的大家庭,肯定不会多费口舌跟她交流该如何拯救这个世界的事情。而他既然说了,还说出了她符合白鹭帝的天道箴言,就代表他认为自己就是那个箴言中的救世主。 就代表如果他有得选, 肯定选救世主。 他本来就是想走这一条路的。 只是曾经他以为这条路断了。 而现在想要重拾的他, 知道救世主与真主的矛盾绝对无法避免的他,能将自己的生命乃至灵魂都献祭给能够拯救世界的这条道路的他会选择什么, 雁归已经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就好,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雁归的神情缓和起来,快速得有些虚假。 “父亲。” 但两人应当都心知肚明, 曾经的裂痕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因为那个人死了, 就再没有挽回余地了。雁归能看在他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的份上唤上一声父亲, 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她可不是个心善心软的人, 一切都不过是有利可图, 所以假装宽容罢了。 “既然父亲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好好回答符青云殿下的问题吧。”雁归再度提起这个雁黎并不想提起的往事,要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如果他是真心想投身雁归的阵营,一个足够分量的投名状他还是得拿出来的,这也为了令符青云能心甘情愿的放弃对他出手。虽然雁归觉得只要自己向符青云请求了,就算不怎么情愿,他也还是会答应放过雁黎,但这样就太伤情分了。 这只是最后无计可施时的最后选择。 而现在,只要雁黎说清楚真相,说出那个隐藏在背后的真正凶手是谁,让符青云放过一个次要的帮凶应该没什么问题,之后她也会帮忙令那个毒害了九弦帝的真正凶手绳之以法的。 “哪怕你真的是凶手,也得说清楚你是怎么远在千里之外对九弦帝动手的才行。还有之前的一年时间你是怎么动手给九弦帝投慢性毒药的;他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中了毒;能够毒死一名天帝的毒药又出自谁的手笔……”雁归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是真心想加入我的阵营,而是现在身受重伤,只能与我虚与委蛇?” 雁黎的后路被完全堵死,他只能述清真相。 不然哪怕雁归是他的女儿,也会果断放弃保下他,先前的芜青想要保住自己都得靠出卖十日的情报,在他确认自己加入雁归的阵营之后,更是不留余地什么情报隐秘都敢抛出来。而雁黎这边,雁归确实是留了手的,她只是要一个能安抚符青云的真相而已,难道这很为难吗? 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为难人了。 甚至还觉得自己手下留情了。 雁黎沉默了,他的面色明显泛白,显然是进行了激烈的心理斗争,躺在床上的他腹部染出猩红的血迹,看起来命不久矣,实在可怜。 但在场没人会感到心软。 久久沉默过后,他才艰难的开口道: “我之前并没有说谎,确实是我杀了他,虽然毒药是出自另外一人的手笔没错,那是红叶给我的红毒,据说曾经她用这种红毒杀害了整整四名天帝,连白鹭帝都是被她毒杀了的被害人。” “而还有最后一人,我并不想将他拉进来。” 雁归的态度冷硬得吓人:“但你没有选择。” “……是啊。” 总得有人妥协,雁黎感到难过的同时,也不由心生宽慰,这个孩子已经能成为一位合格且完美的天帝了,甚至比符九弦要更好,她所或缺的只有时间,和填补上更多人类的信奉。 “那就听我讲个故事吧,从最开始说起,既然这么想知道所谓真相与答案……”那就与那时的符九弦还有他感同身受吧,哪怕十六年过去了,雁黎也依旧不能理解那时的符九弦为何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这是令雁黎阵痛现在的缘由。 “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你也没那么容易死去,从你出生说起都没关系……”雁归笑着为他倒了杯水,待他饮用之后,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从容道,“只要你愿意开口。” 符青云也聚精会神,默不作声的倾听。 …… 六岁的雁黎父母双亡,在黑潮天灾中被人从火场中捡了回去,那是有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就是个青葱少年的柳叶,提着灯笼的他将雁黎带回自己的家中,一片神秘隐秘的山谷,与其说那里是柳叶的家,还不如说是一处养殖场。 里面养育着人类,也养育着动物。 动物在长大之后会成为柳叶放养在世界各地的斥候信使,人类会在培养到一定程度后,会送至各个城市作为十日的探子。当然了,能够在柳叶那里融合地脉之灵成为驭灵者的生命会受到优待,也不会消耗在一些底层的岗位上,不论是送至圣庭或者其他十日成员麾下,还是干脆留用让其直接加入十日成为同伴都是可以的。 虽然做着这样的工作,但柳叶性格很好,所以这片养殖场并不残酷,反而像个大家庭。 雁黎那时也是受到优待的孩子。 他在很小的时候便融合了一只地脉之灵成为了驭灵者,而且修炼速度可以称之为天才,是令十日之一的柳叶都惊叹不已的天才,所以他在养殖场中有着最大的主导权,哪怕是他想要离开这里去往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柳叶也如老父亲一样为他备好行囊,欣慰的目送他出门远行。 那一年雁黎十三岁。 这片大陆在过去也是如圣城一样,是随着当任天帝的尊号命名的,但在天帝仙逝之后,这份命名失去了效用,大陆重归于无名。雁黎行于这片大陆时只见到一片荒芜与黑暗,大片人类的城市化为废墟,民不聊生,少有的全然信奉十日的城市得以幸免于难,有较为强大的天灾信使镇守在城中,被毁灭的与留存完好的城市可能就在相邻之间,给人一种时空转换的错乱感。 破坏、完美;荒芜、繁华—— 雁黎重归故土。 无归城在历经一次毁灭性的灾害过后又经过时间的冲刷,过去的一切都消弭殆尽。 流离失所的人类重新回到这座城中,再历经一次又一次的苦难,就如一场轮回,执政官的府邸重新建立起崭新的建筑,新的执政官住进了他曾经的家所在的地方,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记忆中那张温柔完美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不会忘记母亲交代他的事情。 “去拯救这个世界吧……” 所以,要怎么做? 这个世界有什么问题吗? 十三岁的雁黎在迷茫着摸索前进的时候,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是他离开山谷养殖场的半年之后,他行于大地之上,不知该如何去拯救这个世界,那就先试着拯救陷于苦难之中的人类,然后再去寻找答案。秉持着这个想法,他在一个边境的村庄遇见了又一次黑潮天灾。 这一次是界脉之花。 不是每个城市都有资格受到十日庇佑的,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是建成了城市,还有各种贫穷的村庄或者部落存在的,这里就是一个偏僻贫瘠的村庄,于界脉之花的藤蔓之下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般四散逃跑,就连雁黎都无法令这些陷入恐慌的人类冷静下来,停留在他身旁。 他的能力可以蒙蔽天灾,但有范围限制,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最多只能护住自己,一些普通天灾他能够应对,但黑潮天灾就不行了,而且这个村庄太过偏僻,如果要等能处理界脉之花的天命之子赶过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他有些犹豫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挂着的白骨哨子,要用吗? 要向柳叶求助吗? 但下一刻,就不需要他犹豫不决了。 一道黑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他身侧,就像一道迅捷的黑色闪电,雁黎周身笼罩在幻觉之中,一般来说没人能看见他的存在,但在插肩而过的一瞬间,他感觉那人特意绕过了自己,不然以自己这个站位,没被看见的话那人会和他撞个正着的,他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来人喊道: “别愣着啊,帮我也隐身一把!” 果然是看到了,雁黎终于看清了那道快得吓人的身影是什么模样的,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虽然背对着他看不清长什么样,但脑后一条长长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于空气中划过潇洒的弧度,这是一个风一样的少年,连挥剑斩断界脉之花藤蔓的动作都是干脆利落、潇洒自如的,不过界脉之花的恢复速度非常之快,这位无名少年只能做到将它阻拦在这里,而做不到将其赶走。 除非,他能如少年所说的,用能力帮少年隐去身形,令他摆脱界脉之花的纠缠,得以使出威力更大的招数。雁黎并不反感去帮一把手,他用能力将少年笼罩进自己的幻觉结界中,界脉之花的藤蔓扑了个空,少年轻盈落地,仍未回头,只用开朗的声音大大咧咧道:“谢啦,兄弟!” 他微微俯下身,手中黑色长剑卷起无形的风暴,蓄力三秒之后,少年霎时消失于雁黎的视野之中,在雁黎终于看见少年的身形之时,界脉之花的藤蔓竟全然碎裂,如飘洒的柳絮一般洋洋洒洒的落地,界脉之花终于开始往后撤离。 这是一场对黑潮天灾压倒性的秒杀。 ——只要给少年一点点蓄力的时间。 “还是得改一改这招才行,不能直挺挺的蓄力这么久啊,真的会死人的……”少年落到雁黎身边时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看来他对这次战斗并不满意,不过他很快抛下那些,用像是带着笑的明亮眼睛看向雁黎,他的性格似乎天生开朗,也善于言辞,“唔,我知道你!影武者对吧!” 善于言辞…… 雁黎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这个名号就是个黑历史! 第108章 黎明之诗(四) 因为雁黎在清理天灾的时候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缘故, 没有谁知晓他是谁,在这个千疮百孔的人类国度徘徊游荡想要做些什么,普通人只知道有某个存在于世界各地清理肆虐的天灾, 行正义之举,不同于出身天命之子的符九弦殿下, 这位并非天命之子, 但被他救过的百姓也不愿称他是一名天灾之子,又不知这世上还有驭灵者这一脉,所以一个特别的名号流传了出来—— 【影武者。】 因为来无影去无踪嘛,而且能够打败天灾的驭灵者武力值绝对是够看的, 在有心人士的推波助澜之下, 这个名号就冠在了雁黎头上。 他本人是拒绝的,却奈何群众满意,这下子一位陌路少年叫出这个令他无语凝噎的名号,他尴尬得脸都黑了, 十三岁的男孩虽然矮了对方一头, 但并不服输的道:“我也知道你是谁!” “说得好像很难猜似的,这段时间到处清除天灾的人不就只有你和我嘛, 不过请不要叫什么殿下啦,叫我的名字就行了,作为交换, 我也不会再叫你影武者, 改叫你的名字……”自来熟的少年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压得人一个踉跄, 年少的符九弦笑眯眯的问道, “所以, 你的名字是?” “……雁黎。” 符九弦是一个天生带有亲和度的人, 哪怕是被搂住了肩膀感觉有些不适应,雁黎也依旧没有生出厌恶之类的情绪,这就是天命之子啊,他略微抬头就能看见符九弦的侧脸,那是张俊美的开朗的仿佛不带半点阴霾的如阳光般的笑脸,仿佛世间一切困难险阻在他面前都不过如此。 “雁黎啊,相逢即是有缘,我请你吃饭!” 被稀里糊涂拉去吃饭,但这座村庄的人都跑没影了,又不能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虽然雁黎并不在意,但符九弦却在意得紧,所以这一趟请客就是从山林里随便逮的几只野味,由天命之子亲自动手烤出来的,也能当请了顿饭。 “我其实一直在关注你,雁黎。”饭间,符九弦忽然这么对雁黎说道,使得雁黎手一顿,抬头看他,符九弦笑容自若,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歧义,他继续道,“你在找什么呢?我知道你这半年一直在这片大地的各处徘徊,像是在追逐每一只诞生的天灾,又像是在追寻着什么,你和其他天灾之子或者驭灵者都不同,在见到你之后我就更有把握了,你与我有着同样的追求!” “你在自说自话个什么劲啊,就不能是我出门游历吗……”虽然这么说着,但雁黎其实也有相同的感觉,这个世界上一直在徒劳地清除天灾、追寻着天灾诞生的步伐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追逐脚步的救济者只有两人,一个是他,一个就是天命之子符九弦,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心怀着拯救世界的意念,他觉得符九弦当仁不让。 “哈哈,出门游历这个借口不错,其实我也是用这个理由才得以从圣城跑出来的!”符九弦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认真的道,“你应该也觉得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吧,天灾丛生、地脉异常、天道……啊,没什么,哪怕我们用一辈子去清除天灾,也绝不可能阻止地脉继续诞生新的天灾出来,这是治标不治本的笨方法。我想拯救这个世界、想令它改变成我想要看到的模样,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但我有一个捷径!” “……原来如此。”雁黎皱起眉,虽然没有生气,但语气变差也是理所当然的,“你是特意过来找我的,想将我收入天命之子的麾下?” “怎么能这么说呢,不是麾下,是同伴啊!” 符九弦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你不能否认只要我成为了天帝,这就是一条最方便的捷径吧,我们都想拯救这个出了问题的世界,所以我们是天然的同伴,本就该踏上同一条路,不是吗?来帮我吧雁黎,阿黎!反正你也没有头绪,不如先找一条路走一走,或许直接就能走通了呢!” 雁黎无语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脸皮厚的人啊。 …… “怎么说呢,九弦帝与我想象的不同,这性格有些跳脱。不过很聪明,是光明磊落的聪明。” 雁归对符九弦的评价并不低,虽然他在执政期间并没有做成过什么有名的事业,还丢失了大半国土,但很难说清他坚决放弃了大半国土之后是他的损失大,还是十日的损失大。 穿成天灾之后 第92节 “他一直都是这样,直到最后也是。” 雁黎说起符九弦的时候,身上那股阴沉气息终于消弭了一些,这令雁归感到分外不对劲,她看了看雁黎面上无意识浮现的笑意,觉得他的真爱是不是九弦帝啊,反正阿娘只是用来生出白鹭帝第十代后裔的工具人对吧,这个渣男! 等会让黑哥给阿娘多介绍几个帅哥吧。 “所以那时候,你答应他了?” 虽然心中想着险恶的想法,但表面上雁归依然是平静的,甚至她与雁黎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温和,以至于雁黎没有丝毫察觉到自己与九弦帝在女儿心目中的风评不保,他感叹的应道: “可没那么简单,那时候我被他纠缠了整整一个月,我才勉为其难答应帮助他成为天帝……” ——你觉得我会信? 雁归面上认真倾听,心里直唤mmp。 这个渣男!! …… 符九弦着实是一个坚持不懈的人。 确实是在被纠缠一个月之后,雁黎才答应与他同行,自此之后天命之子符九弦殿下便与传闻中来无影去无踪的影武者成为了同伴。一起旅行了一年之后,雁黎的个头长得很快,但符九弦也没有成年,还有继续长高的空间,行于巷道中的两人看起来身高比例还是与一年前差不多,这也是十四岁的雁黎耿耿于怀的一大痛点。 “这样不行啊,我们的进度太慢了,想成为天帝我并没有什么优势,我的剑比起其他天命之子缺少能够大范围传播的增益手段,只是徒劳的斩杀天灾换取功德就是杯水车薪,再这样下去可就大事不妙了,苏紊殿下应该差不多能集齐成为天帝的功德了,我们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符九弦罕见的笑不出来了,因为前几天那位名为苏紊的天命之子已经开始尝试登上天梯,只是最后几步台阶还无法具现出来,但眼看着别人都要成功了,而他还在前面几层原地踏步,这令今年刚满十七岁的他有些沮丧与急切。 所以,该怎么做呢? 对于攻击属性的天命之子来说,想要获取功德确实比那些能力是增益方面的天命之子更加困难,想成为天帝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雁黎并不是天命之子,作为驭灵者的他倒是给出了个偏门的主意:“我们收获功德用的是清除天灾为民除害的方法,但只是我们两个人确实是杯水车薪,那如果有更多驭灵者乃至天灾之子都同时在世界各地以你的名号处理天灾呢?” “你是说,我们雇佣其他的驭灵者……?” 符九弦还没有反应过来。 雁黎摇了摇头,细说道: “这还不够,如果你能下定决心,我可以出面为你去招募那些流窜在世界各地的驭灵者与还留有自我意识的天灾之子,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非常的艰难痛苦,所以排斥那些将他们视为天灾之子的人类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想用他们,只是在成为天帝之前的雇佣,是不够的啊。” “将那些驭灵者都收入麾下,然后让他们为我获取功德么,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如果还不够的话,只要能保证我成为了天帝之后,依然能庇佑他们……”说到这里,符九弦自己都摇着头,“哪怕是庇佑,或许都还不够。因为那些驭灵者中的强者实际上并不需要天命之子乃至天帝的庇佑,他们需要的,大概是被污为天灾之子的这个群体不再受到迫害、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吧。” 雁黎点点头,十四岁的少年有着与年龄并不符合的成熟:“是这样的,说到底,他们也是人类的一员,也是白鹭之国的子民,并不该在受到天灾的袭击之后,好不容易存活了下来,却被打为天灾之子,得被绑上火刑架烧死。他们也是受害者,只是这个世道将他们逼成了罪人。” “……啊,是我疏忽了。” 符九弦沉默了一下,在反思过自己的不足之后,他的眼神依旧是明亮且坚定的,他认真的看向雁黎,承诺道:“那就拜托你啦,阿黎!我能给出的保证就是——如果我成为了天帝,会为那些背上污名的天灾之子带来足够的生存空间。当然了,我只会为那些没有犯过大罪的天灾之子做担保,还有之后新诞生的天灾之子……” 雁黎道:“这就够了,无需大包大揽。” “收拢驭灵者与天灾之子啊,只要你拿出你影武者的名号,他们肯定会听你号令的,毕竟你可是影武者啊!”符九弦重新笑嘻嘻起来,他天生乐观,只要有一个办法就能重振旗鼓,而这个雁黎给出的办法也确实将他捧上了天帝之位。 “话说,收拢了这片大陆上现有的驭灵者,应该就能成立个什么组织了吧!就像白鹭帝的水鸟军一样,独属于天帝的组织,在天帝即位之后能够取代圣庭的组织,该叫什么名好呢?” “……” 雁黎不想回他,这人思维可真跳脱啊。 “——就叫【黑塔】吧。” 符九弦拍了拍雁黎的肩膀,郑重交付道: “属于驭灵者的黑塔。” “就拜托你啦,阿黎!” 第109章 黎明之诗(五) “你说黑塔的建立是为了收容那些深受迫害的天灾之子与驭灵者, 九弦帝答应会为他们带来一片生存空间,但现在九弦洲的子民似乎依然仇视天灾之子,一切都与九弦帝登基之前仿佛没有变化。我并不觉得九弦帝会言而无信, 是个过河拆桥的人,所以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本来是为了安抚雁黎的情绪让他能好好将符九弦之死的真相叙述清楚, 但一直听到现在, 雁归也不由听得入神,对一些往事感到疑惑。要说收容天灾之子与驭灵者,现在的她也在做这样的事情,她的做法也与九弦帝大同小异, 用那些驭灵者中的强者为自己收敛大量功德。 所以她非常的了解那些天灾之子在黎明商会还未崛起之前的状况, 虽然比过去整个大陆都在天命的国度管辖之内的情形要好上一些,至少在自己被天灾附身之后有机会往荒原逃跑,而不是一开始就没有逃离的去路,要么能力强大杀出重围, 要么能力弱小就立刻上了火刑架。 她还记得自己出生那晚飘摇的雨夜, 被冠上不详之子名号的婴儿被黑袍人带去圣城,为了九弦帝之死而祭天, 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改变啊,还是有一点的……”雁黎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死寂而枯败, 如燃烧殆尽的灰烬, 仿佛躺在病床上的他能够看透那过去的迷雾中隐藏的黑暗, “至少, 黑塔还在, 对吧?” “……是啊, 黑塔还伫立着。” 雁归忽然有点感同身受, 她听明白了雁黎的言下之意,哪怕是成为了天帝,也不得不身不由己啊。九弦帝死在最鼎盛的时期,才执政短短十年时间,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的规划完全铺开,或许还有很多很多让他步履艰难的险阻与陷阱,只是踏错了一步,他便迎来了死亡的结局。 哪怕是天帝,也并非全能。 理解了这个事实之后,雁归却不觉得自己会落得九弦帝一样的结局,因为如果是她的话,想要达成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哪怕不择手段也一定会做到!她可不是以往那些被教育得光明磊落的天命之子或者天帝,要是敢挡她的路,灭一城或者灭一国只要是必要的过程,她并不觉得自己下不去手,惹急了她甚至敢同归于尽! “你继续。” 雁归面上笑得越渐温柔,眸光幽深。 哪怕是十日的真主,她也照杀不误! …… 黑塔的建立并不怎么得人心。 因为天灾之子的恐怖深入人心,这名声臭大街了,能止小儿夜啼。在符九弦有了亲近天灾之子的意向过后,圣城可谓是炸了锅,不过符九弦不是任人说什么就听什么的软耳朵,他坚持自己的想法,哪怕与其他天命之子反目,作为接手了上一代白鹭帝遗留下来的班底的天命之子,他有着与各大世家和天命之子抗衡的本钱。 只是有一点遗憾…… “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跑掉啊,阿黎!!” 因为在这种关键时刻,雁黎向他请辞说是要回家一趟,差不多要满十五岁的小少年肩膀上站着一只雪白的信鸽,掰掉符九弦仅仅拽着他手臂的手指,无奈的道:“只是家里人叫我回去一趟而已,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如果不顺利,我也会跟你传信说明情况的……” 在这关键时刻,柳叶传信让他回归一趟,雁黎觉得有点莫名的不安,但也不能拒绝柳叶大人的传唤,他辞别符九弦重回到那个山谷里,于养殖场内,坐在高高墙上提着灯的柳叶爽朗的笑着挥手让他过去,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怎么样,这趟旅途还愉快吗,小雁黎?我可是听到许多关于你的事迹,影武者是你对吧,跟着符九弦创立了一个收容驭灵者的组织,搞得热火朝天的,连那深居简出的大人都听闻你与符九弦的名声啦!”柳叶像是在说一件开心的事情,他与有荣焉的继续道,“所以……他要见你。” 雁黎感到疑惑,他问道:“【他】是谁?” “是我所在的组织的首领,在外面的时候你应该听见过【十日】吧?就是那个组织,话说,你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蕴株阶段吧,真是天才!想当初就算是我,也足足卡了五年,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才迈进的蕴株阶段,而你今年才十五岁。真主大人想要见你,这不是什么坏事,放心吧,大概你会成为我的同伴,最年轻的十日成员?” 十日这个组织的名号,雁黎是听说过的,只要愿意信奉十日的城市,十日就会派遣他们的信使驻守在那座城市中,使之免于天灾的侵扰,只不过能够全城统一信仰的城市并不多,天命之子的阵营也不会眼看着人民的信仰被一个外来组织夺走,所以相应纷争一直都没有停落过。 最主要的是,在十日与天命阵营的信仰纷争之中,十日竟拥有压倒性的优势,这真是令人费解的真实,此时的雁黎也只知道这点表面上的东西,而每一代天帝陨落过后,关于十日的情报又会被圣庭清洗一遍,以至于拥有白鹭帝遗馈的符九弦也不知道十日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但眼看将雁黎养育长大,近十年过去了却依旧没有半点变化、仿佛年龄永远凝固在青春年华的柳叶都是十日之一,这个组织的神秘与深度都是可以得见的。这样一个古老的不知在这片大地扎根多少年的组织就这样展现于雁黎眼前,这或许是除符九弦成为天帝之外的另一条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道路。秉持这样的想法,雁黎跟着柳叶乘坐翎叶去往了十日的总部——黑日城。 十日的领袖,那位真主是一位从外表上来看就如冰雪般晶莹剔透的人,他有一头雪色的长发与冰蓝的眼眸,还有完美无瑕的面容,不过冰雪般凛冽的气息为他覆上了不可侵犯的威慑感,只要你站在他的面前,你就能知明白雁黎现在的感受了,就如直面一座不可逾越的雪山一样,扑面而来的冰寒与恐怖气场让人生不出半点僭越的心思,他看向你时,就如神看向了蝼蚁。 真主的身影是带着虚幻感的缥缈,这让雁黎不走揣测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真主的本体,因为更像是一道降临于此的幻影,但就算是幻影,也是强大得不可逾越,这一幕在他的灵魂之上都烙印下了深深的刻痕:真主是无法战胜的…… “坐。” 真主的声音也如他本人一般冷漠如冰,柳叶一把就将愣在那里的雁黎拉着坐到摆放在这间静室的蒲团上,就算是柳叶,到了真主面前也变得大气都不敢喘,他干巴巴介绍道:“真主大人,他就是雁黎了,现在已经进入了蕴株阶段,今年才十五岁。额,他和天命之子符九弦交好,他们应当不会与其他叛逆者一样与十日为敌……” “这个不重要。” 真主仿佛万事都不在乎一般,他垂着眼帘无视讪讪停下辩解的柳叶,淡漠的注视向雁黎,眸中冰冷仿佛能刺痛人的骨骼:“雁黎,你与天命之子符九弦,踏上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呢?” 雁黎感到喉咙发紧,身体都因冰天雪地般的寒冷而微微发抖,他低着头再不敢抬头望去,只艰难的道:“我们想……拯救这个世界……” 旁边柳叶表情扭曲了一瞬,你还真敢说,不知道内情的雁黎在导致了这个世界陷入崩溃边缘的主谋面前说他要拯救世界,这不是找死嘛!不行,可不能让这个孩子就这样死去。但很显然他所想的与真主所想的不太一样,他是以正常人的思路去揣测真主,而真主显然不是正常人。 “拯救世界啊,是个好想法。”真主连语调都没有半点起伏与变化,他仿若无心无情,就那样冰冷的道,“那就好好去做吧,希望你们能够如愿以偿,只不过,不要与十日为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向十日的其他成员求助。” 雁黎僵硬的应道:“是,真主大人。” “他合格了,柳叶,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真主拖长垂落在地上的长发一点一点化为虚无,他的身体也在他起身之时虚化为半透明的色泽,并迅速往消失的状态转变,只是降临于此看一看柳叶推荐的人是什么模样而已,无需过多在意,无需沾染尘世间的因果,他淡然道: “离开吧。” 真主消失了。 但胸腔中冰寒的痛感依旧弥留不散。 柳叶带着雁黎脱离了那间静室,连带着脱离了黑日城的主城,在外面翎叶停留的地方才脱离了沉重的压抑感,他呼了口气,重新扬起能令人安心的笑容,道:“那就恭喜你啦,阿黎。” “十日的成员一直都是十位为满员,现下正巧最后一位空缺,我就将你推荐上去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十日的第十日,前面哪个死掉了就能往前挪上一位。咳咳,这样的话你听听就好,别说给其他成员听啊。我在十日里排行第五位,为第五日,而翎叶这孩子排第七,乃第七日。” “你还需要想一个末尾带【叶】字的名号,就如我的柳叶还有翎叶一样。等会我会为你介绍其他成员的信息的,如果你的时间充足,之后我会领你去拜访几位性格较好的前辈……” 柳叶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 “总而言之,十日并不是什么邪恶的组织,不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只是在追求自己的心愿,然后一路走下去而已。想拯救这个世界是个很好的目标,希望往后……你依旧能不忘初心。” 第110章 黎明之诗(六) 在那个时间段, 某个仅凭一己之力拉低十日下限的疯子还没出生,十日内部的氛围确实还算不错。先不提与世无争的真主,第二日与第三日的繁叶与枯叶是一对活了不知多久的兄弟。 他们有着自己的组织, 名为【枯繁居】。 据说,枯繁居的主人能看清这个世间的所有因果轮回, 并加以影响控制, 所有想要改变命运与操控命运的人将枯繁居奉为神地,将两人捧上神坛,实际上雁黎所见到的两个堪称人神的同伴一个性子淡漠,有些不谙世事;一个总是自叹是个老人家了, 性子随和更像得过且过。 第四日的红叶竟是当代圣庭之主。 这是那时的雁黎所没想到的, 作为十日的新成员,他能够自由进出圣庭并调用圣庭的大部分力量,红叶虽然看起来艳丽高傲,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但对于后辈这个贪婪的女人还是打着投资的主意, 对其持有友好慷慨的态度。 更不用说将雁黎养大的性子一向很好的第五日柳叶和他从小就认识的就如天真小女孩一样的第七日翎叶了,其他成员都因不同原因死在了过去, 雁黎便不多说,现在他的位阶已经取代翎叶成为了第七日,翎叶成了第六日, 扉叶这个疯子仅凭一己之力拉低了十日的下限, 如果不涉及到春神, 珠叶应该算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转回到过去, 在他跟着柳叶拜访了一圈十日的前辈之后, 他与柳叶辞行, 在最后柳叶用随意的语气跟他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组织的构成有点不可思议呢, 作为首领的真主一向不会搭理其他成员,也不知道什么理由才将这些能够惊艳一个时代的天才与怪物组织在一起!” “在十日有一个共同的福利,就是只要不背叛十日,十日的成员就不会死。在我们死后灵魂会回到真主身边,虽然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方法与伟力,他会为我们重塑身体将我们复活。不过总有傻子会做出对十日不利的事情,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不论是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与其他人的记忆都会一同消失……” “听起来很恐怖是吧,这就是真主啊!” 柳叶严肃起来:“所以你要记住,绝对不能做与十日为敌的事情,哪怕之后你的那个朋友选择了踏上那条死路,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这个世界总会有其他选择。活着,你还有抵达终点的可能,但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背叛十日的事情。” 那时的雁黎听不懂柳叶在含沙射影什么。 只觉得他的语气含着如怜悯一般的深意。 他觉得十日的其他成员都挺好相处,而且十日对成员并没有任何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这样一个自由自在的组织呢?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 有些人只要存在,就是在毁灭与颠覆。 穿成天灾之后 第93节 “好了,你明白就好,最后真主为什么会建立十日这个组织,其实是为了找人。也不需要你特意去找,只要你在大陆上游历的时候顺便注意一下就行了,你在春神的祭坛见过了春神的神像对吧,他要找的人就是那位春神。你在外遇见与春神样貌相同的女性时,将她带回黑日城、不,还是通过我的信使联系我,由我去处理吧。” 雁黎应道:“好,多谢了,柳叶大人。” 辞别了柳叶之后,雁黎重归了正在建立中的黑塔,回到了符九弦的身边,在一年不见的朋友连声抱怨他在最关键的时候落跑的声音中,他接过了黑塔的事务,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发展着。 “没办法啊,黑塔在我手里根本就没办法发展下去,只有与他们同样是驭灵者的你为领袖,他们才会安心。”符九弦闲不住,在雁黎被束缚在黑塔忙碌不堪的时候,他更喜欢与以往一样跑出去清除天灾,偶有闲暇时他才跟雁黎聊道,“我现在倒是明白苏紊殿下为什么一直跨越不过最后几步天梯了,因为信徒们的数量不够啊。” 雁黎惊讶的道:“怎么可能?现在的人口与以往天命之子能够成为天帝时的数量相差无几,那时候就能满足功德需求,现在为什么不行?” “人的数量是足够了的,但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信奉的并不是天命之子,而是十日。就是缺少了这三分之一的功德,所以不够。” “……” 雁黎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额头。他回想起自己已经加入了十日,所以就算调动由十日管理的城市信仰应该也没问题。其他成员并不需要这份信仰,而在他加入后才得知是隶属十日的那个天命之子能力太废,根本扶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低垂眼睑平静的道: “没关系,你就继续走下去就够了,将那些能够争取到的功德争取到,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哦哦,那就拜托阿黎啦!” 虽然这么说着,但符九弦还是不怎么抱着希望,他的眉头依旧是微微皱着的,不过再怎么艰难,他们也依旧得走下去。五年后,黑塔已经为他集齐的另外三分之二的功德,在某一日,雁黎终于放下了手中仿佛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公务,他头一次含着期许的笑意,跟符九弦道: “去试一试攀登天梯吧,九弦。” “哎?但是功德不够的吧,连苏紊殿下都……” “够了的,去试试吧。反正最多不过就是与苏紊殿下一样,卡在最后几步罢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的……” 符九弦想起之前自己途径由十日主导的城市时,有的城市确实开始颂念他的名号了,那时他还以为自己的黑塔已经能够影响十日对那些城市的控制了呢,但现在看来,听雁黎特意说起了这事,他才忽然发现其实并不是自己牛逼。 而是自己的小伙伴出了力,或者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为他换取回了足够的信仰功德。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卖身给十日了吧?” “闭嘴吧你!” 雁黎没好气的推开神态夸张贴过来的好友。 他随意地回了一声:“只是加入了而已。” “打不过就加入吗,不愧是你啊!” 这时的符九弦还不知道十日与天帝是注定的天敌,他只知道十日是一个连圣庭都网罗其中的庞然大物,天生乐观的他知道事已至此,雁黎加入了就不可能退出了,或许他加入十日成为其中一员反而会更好呢,这也是一条路嘛。 符九弦自然而然的转过话题: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就去登天梯吧!” “总不能让你白白牺牲,希望能一次成功!” 雁黎失笑:“什么牺牲啊……”如果光使用十日的丰富资源又无需行使任何责任也能被称作牺牲的话,怕是符九弦自己都想要加入十日了吧。 虽然他们说着去登天梯,说得轻巧。 就像普普通通爬上一道台阶那么轻描淡写。 但实际上对天命之子来说,这是每申请了一次登临仪式如果没能成为天帝,那只有三年后才能申请第二次的严肃而神圣的典仪。 因为每次登临仪式的召开都需要聚集现有的所有天命之子,如果有人一直反复着登天梯的行为,那总不能所有天命之子都一直干巴巴的耗在这里吧。以至于三年一次的冷却期连天道都认可了,在三年周期之内,登过天梯的天命之子连天梯的影子都看不到,更别说攀登了。 天帝的登临仪式举行地点是在距离天道最近的地方,也就是圣城旁边那座容纳了圣庭的高山峰顶,建立在峰顶的一座神圣的高耸的直入云霄的白塔顶层,这一代天命之子聚集于此。 而召集了所有人的符九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压力,笑嘻嘻的模样,还一直在跟旁边的同伴说着什么:“这座白塔很威风对吧,想当年我给黑塔命名为黑塔就是联想到这座白塔的缘故……” “好了,快去吧,如果你成功了……” “我知道!我成功了你就请我吃饭,失败了我就请你吃饭,放心好了!”符九弦背过身去,向雁黎挥了挥手,每一步都走得非常之稳,所谓天梯并非是在塔上的某个地方,而是在高塔之外,那厚重云层之上的虚空。他一脚踏出白塔,脚下没有任何着陆点地坠落一瞬,一道纯白的石阶忽现于他脚下,为他提供了第一道着陆点。 “我不会失败的,这顿饭你可请定了。” 一步又一步的踏出—— 凭空显现的天梯将天命之子托举到人类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天穹之上,如果往下方望去,别说白塔上那些人类了,在这种高度,白塔也不过是辽阔大地之上一粒米一般渺小的白点。 攀登得越高就越危险。 在海拔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哪怕是银月与烈阳都仿佛近在咫尺,冷热交替对人的身体会造成恐怖的损害,更别说如此高的高度,如果一步踏错,哪怕是天命之子都无法幸免于难。 ……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遥远的天空,就像他走出了这个世界,从此不在属于人间一样。一直等到三天之后,九弦确实成为了天帝,那一时整个世界都在为他礼赞,但归来的他变得有些……” 雁黎斟酌着言辞:“不太像曾经的他了。” 雁归脑洞大开:“什么意思?是他成为天帝之后受到影响变得偏向天道不那么充满人性了,还是他直接就被天道给附身了?又或者他从天道那里得到了什么惊人的信息,就像故事中的醍醐灌顶什么的,让他的性格发生了转变……?” 雁黎张了张嘴,最后沉默了:“……” 第111章 黎明之诗(七) “都有……吧。” 说完这句近似无能为力的叹息过后 , 雁黎似乎非常的疲惫痛苦,他停下言语,双眼微瞌, 腹部溢出的血渍已经将他身上盖着的薄被都染成刺目的红褐色,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血腥味。 说话不能只说一半啊! 雁归这样想着, 但也不会强迫一个重伤员顶着伤为她答疑解惑, 她之前也听得入神,都忘了眼前这个便宜父亲还是个重伤员了。 她看了看窗外,白日的光芒逐渐沉落,便起身向雁黎说道:“你先歇息一下吧, 父亲, 等会我会让我麾下的治疗能力者来为你治疗伤势,等到晚饭的时候我会过来为你带食物过来……” 她一如女儿对父亲的辞别,自然而然的道: “到那时,我们再继续吧。” 在出门之前, 雁归看向了符青云。 微微低着头、在屋内摇曳烛光的映照下符青云的身体仿佛拢上了一层朦胧的阴影, 令人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这是第一次,他并没有立即跟随雁归行动。虽然也不需要一个大男人与自己时刻黏在一起, 但雁归总归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不由向他询问道:“你要呆在这里吗?” “……不,只是在想事情, 抱歉。” 就如被惊醒了一般, 符青云抬起头, 眉目间浮现些许茫然, 他立即起身, 连看都没有看雁黎一眼, 就如以往一样想要跟在雁归身侧。 雁归却抬眸怔怔的凝视了他许久,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他的眸中金色的碎光在这逐渐落下的夜幕里,就如坠落的星光一样明显。 她摇了摇头,眸光微闪,婉拒道: “你就呆在这里好了,顺便帮我照看一下父亲,我很快就会回来,也会为你带回晚餐。” 说完,她也不等人回应,直接就出了门,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就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符青云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要追上去,但下一刻,他面上的茫然逐渐消弭,他的脚步停下了,重新落进门槛内。金色碎光从他的瞳孔深处往外扩散,迅速将那对永远含着温柔笑意的黑色双眸染成了充盈神性的鎏金之色。 他回过头,慢慢的重新坐回那张座椅上。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恍若春风拂面。 在长年的伪装之下,哪怕是再不谙世事的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会明白,行走于大地之上时,还是披着人的表象、以人的身份行事为好。 “与其说是说了什么,不如说,他只是留了句遗言给我,仅此而……”床上闭着眼的雁黎终于重新睁开双眼,“这都能让你如鲠在喉吗?” “……不论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告诉给龟龟,至少现在不能。” 符青云的话尾落下,他眸中鎏金的辉光仿佛能照亮这间偏僻的房屋,只在一个念想之间,他就在雁黎身上下了数重禁制,防止他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漠然,仿佛眼中只是一只想要咬他一口的小虫子,要不是看在龟龟的份上,碾死这样一只渺小的虫子对他来说只是动一动意念的事情。 “咳咳,龟龟啊……”雁黎大声咳嗽,沉郁的双眼凝视同样黑沉沉的屋顶,艰难的笑道,“我的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她会在这个时候聪明的回避你和我,回避能让她感到危险有事物,哪怕我什么都不说,她终究也是会知道的!” 符青云依旧淡漠:“不,她不会知道的。” “她会知道的……你这个看似亲近她、作为她最信任之人的天命之子啊,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本身,是天道的碎片之一,就与那拒绝回归本体的真主一样。你想要将她推上天帝之位,想要将她也当做能令这个世界继续延续的薪柴,将她的灵魂都化为这个世界的养料……!!” 就如发泄一般,雁黎声嘶力竭之后,便是延绵不断凄厉剧烈的咳嗽声,就像要将内脏都咳出来、将剩余的生命都融入了这声怒吼之中。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不断蔓延。 符青云坐那张座椅上,无意识的茫然无措的神情再度浮现于他的脸上,他微微垂着头,像是思索了一番,他的眼眸依旧是鎏金之色,也就代表他现在依旧是作为天道存在于这世间。 他就用那双充满神性的眼眸看向雁黎,龟龟并不称职的父亲,明明在之前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妻女,但现在依旧会为自己女儿着想么。 符青云低声呢喃:“不会的……” “她不会知道的……我也不会让她死的。” 哪怕本体,也是这样认为的。 龟龟不能死,不会让她死在帝位上的。 她的灵魂是那样的珍贵、明亮而耀眼。 是他得到过的最珍贵的宝物…… 她是不一样的。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束着马尾的少年牵着拥有治疗能力的小女孩到来得如此之快。 符青云眸中鎏金之色瞬间褪去,在其他人类面前,被下了数条天道禁制的雁黎再也无法述说出仅属于天道的隐秘了。符青云起身,在门外两人进屋之前,他冷淡的对雁黎回敬道: “别装作是一个好父亲了,你将龟龟生出来不也是为了将她送上天帝之位么,现在你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哪怕是知道天帝之位上的天帝都是世界延续所需要耗费的薪柴,你也依旧没有改变主意,唯有你没有资格评判天道的抉择。” “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选她。” 在世界与她、自我与她之间—— 【天道】选她。 与陈平安还有思思插肩而过,不理会少年显得拘谨压抑的问好声,符青云脚步加快。果然还是要跟在龟龟身边才行,要一直看着她、看着那黑珍珠一样美丽的灵魂,在注视着她的时候,天道残缺的痛楚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归离城重建于地面上的街道人声鼎沸,这里大多数店铺都是穿越者们免费分了房然后用另一个世界新奇的点子来开的店,虽然店员都是本世界的土著,但内里风味完全是新时代的风格。 远远望去,雁归在一家华夏风饭点里等着打包,身着与天灾军团相同服饰的清丽少女哪怕坐在不起眼角落里,也依旧引人注目。在外人面前作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她一直都是看起来高不可攀生人勿近的模样,她面无表情微微垂头望着地面怔怔出神,直到符青云来到她的面前。 “龟龟……” 本就在发呆的雁归吓得一个哆嗦。 她看到符青云又跟过来的时候眼角抽搐了一瞬,这人怎么回事,离不的人的小孩吗? 虽然她也挺受用就是了。 现在符青云眼中的金色碎光消失了,也就是说天道离开了,导致天道在那一刻出现的问题也应该解决了。就是不知道符九弦登基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从一个旁人口中将将说出来,就足以引来天道的降临。如果她没猜错,之前雁黎忽然看起来就快不行了,是天道禁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这是她不能听的隐秘。 穿成天灾之后 第94节 所以她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天道是怎样的存在她再清楚不过,虽然另一个世界的天道总是在她手中吃瘪,也不能掩盖它冰冷如机械、视万物为刍狗的本质,这个世界的天道虽然看似比另一个天道温和得多,但毕竟是天道嘛,小心驶得万年船,躲着敬着点总不会出问题。 只不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真的很好奇啊! 所以她让人去偷听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希望琉璃真能听见什么! 虽然在天道面前成功概率不大就是了。 “你怎么出来了啊,不是让你等一等,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嘛!”演技相差不离的雁归一如往常的笑了起来,她眸光因心虚而闪烁着,不过符青云应当是看不出来,她摩挲了下手指,继续道,“不过你来了也好,那就帮我提东西吧……” 她说得理直气壮,自从哪天她让符青云现场催生稻穗将其拉下神坛之后,她就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反正这人对她予取予求,总感觉有追求的意味了,那再过分一点也没关系吧。 符青云也理所当然般应道:“嗯,好。” 于是,在圣城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最受天道眷顾的天命之子提起了两摞叠在一起的外卖,当起了自愿的临时工,他的护卫队们只敢远远坠在后面,对现状是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毕竟他们家殿下自己愿意,又从不听人劝。 等回到那个偏僻的房屋中,原本像是一口气喘不过来就要横死的雁黎终于缓过来了。 也或许是天道终于放过他了。 思思的治疗能力非常强大,只要在连通了地脉的界域,她甚至能将刚死的人拉回来,更别说一个还没躺尸的大活人了,就是治疗的场面有点不好看,雁黎被埋在地下仅露出一个脑袋,就和当初同样享受过如此待遇的陈平安一样。 雁归一看就想笑。 “噗嗤——”三对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她,不包含跟在她背后任劳任怨的符青云,雁归向他们摆了摆手,道,“不好意思啊,我没忍住。” 雁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去,干脆闭上眼就当什么都看不见。等到陈平安带着开始打哈欠的思思回家睡觉之后,得知雁黎得被埋在地里整整一个晚上,雁归干脆搬着凳子坐到他面前,掩不住满脸的灿烂笑容,完全不做人的催促道: “来,快吃饭吧,吃饱了我们继续啊!” 第112章 黎明之诗(八) 当然了, 她也不是真的不做人了。 大晚上的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个脑袋的人也肯定不想自己的窘况被人瞧见,更别说是惨遭围观了。在雁黎的严词拒绝之下,雁归终于做人了的离开了, 晚上要做什么,当然是睡觉了。 万事明天再说! 不过等符青云被她忽悠去睡觉了之后, 她翻过窗户悄悄跑到外面去, 归离城地位于面上的区域在夜晚依旧热闹,道路两侧的路灯将整条街都照亮,人声熙攘之中,连带着天空呼啸而过盘旋的虹鸟巨大的身影都映照得清晰可见。 城门那边还有人在不断欢呼, 就像开演唱会一样喧哗, 雁归跑过去凑热闹,原来是聚集在归离城的穿越者们忽悠天真的翎叶给他们当人肉飞机,带他们一圈又一圈的在天上翱翔。 翎叶自己也兴致勃勃的疯玩,并不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直到雁归驱离了那些过分的穿越者将她领回来时, 重新化为人形的小女孩赤着脚在街道上欢快跃动,她面上洋溢的笑容大大的, 身后拖着长长的披风下摆随着她一时跳跃一时转圈在地上划出凌乱痕迹,显而易见的兴奋。 “其实我不需要睡觉的,我还可以陪新朋友们一起玩到天亮!”翎叶一看就是上头了, 这可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愿意当她的朋友、愿意陪她一起玩闹, 在最终离场时她还分外舍不得。 “后面有你和他们相处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 你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不对劲的地方?”雁归的担忧并非无稽之谈, 在预知画面中的翎叶应当是常年生活在深渊, 才会说出将雁时月‘送出深渊’这种话, 而不是‘一起离开’。 那问题来了,热爱交朋友、喜欢鲜花绿草和所有生命的翎叶为什么会深陷于深渊呢? 看她沉于地脉长河却没有暴毙,甚至显出宛如有神临一般的异像、并且几乎是能够操控所有地脉长河的神秘手段就能看出,那个未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与腐殖之蛇融合的翎叶离不开深渊与地脉,或许是羽蛇这种传奇生物本就是需要生存在地脉的河水之中,而不是这片大地。 按照翎叶的性子,哪怕是只要呆在地脉的范围之内就会总有等同神明的力量,她都不会选择一个人沉沦在阴冷孤寂的深渊,那样的话,她会如不见天日的花朵一般枯萎而死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翎叶离不开深渊。 所以,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她的画地为牢? “感觉?唔……”翎叶有点迷茫,“好像是有一点啊,感觉体内的地脉能量流逝得很快,不过没问题的!界脉之花哪里不是有道地脉隘口嘛,在差不多耗尽的时候,我就去那里待几天……” 雁归沉默一瞬,她觉得不行。 如果只用地脉隘口就能补充地脉能量流逝的话,那预知画面中的翎叶肯定就不会选择定居深渊。不过也有可能是翎叶与未来的她融合的方式不同,现在的翎叶是用作为虹鸟的自己完全吞噬了腐殖之蛇,而未来的她是两者的融合。 “嗯,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就先观望,如果不行,就将翎叶从界脉之花制造出的地脉隘口处将她送去深渊,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雁归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地脉最初之源啊…… 她见不得别人掌控这个或许会令这个世界直接崩溃、又或许会令这个世界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的关键物,将自己的生杀大权交给别人去赌一个未来,这是雁归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 但反过来说,她也想要地脉最初之源。 谁不想要呢? 在听到雁黎说起它的时候,雁归就生了将其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心思,而且她也有取得成功的把握,因为翎叶站在她这一边,能够沟通地脉长河追根溯源的羽蛇会是她寻找到地脉最初之源的最关键、也是最不可或缺的力量,而剩下的,就交给那些不会死在深渊里的穿越者了。 “既然你晚上不用睡觉,那就帮我照顾一个人吧,这个人你也认识,是我的父亲,雁黎。” 翎叶不需要睡觉,雁归可不行,夜深之后总不能将翎叶一个人留在外面,天知道那些无法无天的穿越者会不会忽悠她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索性雁归就将她推给她本就熟识的雁黎。虽然也有看他笑话的心思存在,但最关键的,还是她想通过两人将那最后一人也拉过来。 “他现在也加入了我的阵营,以后你和他还是同伴,所以就拜托你啦。”雁归带着翎叶往那栋偏僻的房屋行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因为我晚上需要睡眠的嘛,相信父亲比起其他人,更想看到你,至少在这边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这样就够了,她如此作想。 给翎叶埋下一颗原来曾经的同伴也能拉拢过来的种子就够了,等到她遇见柳叶时,就会如自己所愿的将他往‘新家’所在的地方拉拢过来。 不论成功与否,先做准备总不是错的。 “哎?黎叶大人也在这里嘛!!” 翎叶显而易见的更加兴奋了,跑得飞快,将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兴奋过度的翎叶扔给了极度不情愿但没什么用的雁黎之后,雁归麻溜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躺到床上,闭上双眼。 就像睡着了一样。 夜色深沉,只有些许摩挲声。 她紧闭的视野是漆黑一片的。 但来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将虚拟网络的界面平铺在她视野之内,漆黑之中,蓝色半透明的界面在她的精神控制之下不断跳动,最终跳出一个特殊的聊天界面。虚拟网络上是没有私聊这个功能的,但雁归想要的话,就能有。 她在这个唯一的私聊界面中打字。 管理员雁归:“你听到什么了吗?” 琉璃:“听见了一点,不过我很快就被这个世界的天道发现了,我差点被扔出了这个世界,要不是我的能力特殊,或许我已经死了。” 琉璃的能力非常特殊。 所以她才会被天道看中,成为它的后手…… 之一。 在得知道琉璃只是那个垃圾天道的其中一个后手的时候,雁归是崩溃的,是愤恨的,这家伙别搞事把她给牵连进去了啊!她想要掌控这个世界的地脉最初之源也是有一部分想打着让这个世界的天道投鼠忌器,不对她出手的缘故。 琉璃的能力简单来说,是将自己处于另一个位面,但实际上连她本人都不能随意进出、任意控制,而且她在里面连件衣服都穿不上,能干预这个世界的力量表现,还是将其他人拖进她所在的世界。因为她的能力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另一个位面,而是两个非常临近的世界之间…… 那属于虚无与死的罅隙之中! 天道是怎么将她塞进去的呢? 雁归无法理解。 但实际情况是,连地脉之种都对琉璃没有效果,她像是永远都困在了那个罅隙中了一样,不论哪个世界,她都等同于不存在,或许这样的情形对她来说是一种另类的永生。在两个世界的罅隙之中,她不会受伤、不会衰老,她的时间永远凝固在了她穿越世界成为另一个人的那一刻。 这是琉璃对自己能力的结论,因为她在某一时刻,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窥见了另一个世界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壮观而破碎的表层。 在那一刻,她感应到无边无际的冷漠。 在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自己已经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了啊。 琉璃:“我将我听到的发给你吧……” 坐在灰白世界里的少女其实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宁静得让人有时间回顾以往、洞悉现在、预见未来。 她不想再为让她来到这里的天道做事了,所以她随波逐流,跟着曾经熟识的小灰一起,成为她的斥候也无所谓,帮助雁归去探听这个世界的天道的隐秘也无所谓,或许只有与他们有着交互的时候,自己才拥有了存在过的证明吧。 琉璃: 符青云:“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爹:“他只是留了句遗言给我,仅此而已。” 你爹:“这都能让你如鲠在喉吗?” 符青云:“不论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告诉给龟龟,至少现在不能。” 你爹:“我的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 “差不多就这样,没了。后面我就被发现,被排斥出这个世界,连两个世界的罅隙都瞬间崩溃大半,我差点死在这场湮灭的灾难之中。” 琉璃抬起头,从她席地而坐的这个断壁残垣往上望去,灰白死寂的世界化为无尽碎片凝固在无限蔓延的漆黑之中,两轮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障壁碾压在碎裂的天空之上,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碾压过这最后一片能供她存活的安全点。 这是两个世界的外层。 以概念化的形态显现。 一边的世界轮廓破碎不堪,在靠近另一个世界的部位有着像是被暴力破开的整片裂口。 而另一边的世界更加庞大壮观。 两者相比较起来足足有数百倍的差距,这个世界满溢浓绿的能量,轮廓倒是完整,但稀薄得能让她依稀看见内里广袤的数块大陆。 与巨大的、仍在膨胀的地脉光源。 管理员雁归:“……” 雁归知道自己聪明,不需要再重复了,老爹你能把这句话删了,直接说下面的吗! 可恶,不要说话只说一半啊!! 第113章 黎明之诗(九) 雁归不用脑子想就知道, 这肯定是无比关键无比重要的秘密,天道不想让她知道是什么,而雁黎觉得自己只是稍稍隐晦的擦了个边, 就会让天道如鲠在喉,那就代表这个秘密是无法宣之于众的, 甚至可能并不怎么光明正大的阴私。 而且, 是自己在那里时,天道的反应才如此之大,只能说明这个秘密与自己有关,而且是密切相关, 大概是对自己不利的秘密吧。只要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 或许就会立刻发生天道所不愿见到的事情,比如说反感、戒备、厌恶…… 甚至反目成仇……么。 这个世界的天道真的对她很好。 并且还有一个反面教材做对比。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与一个对自己很好很包容的存在为敌啊,也不想用恶意的态度去揣测他。哪怕这个世界曾对她无比残酷, 但现在看来, 她很喜欢现状,并准备一直保持下去, 直到她成为天帝的那一天。她真切的希望天道是她走过这一生路上的同行者,而不是绊脚石。 又或者处心积虑隐藏在幕后的阴谋家。 穿成天灾之后 第95节 所以,天道隐瞒着的这个不能让她得知的秘密, 她是必定要取得的, 雁黎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的, 雁归不觉得天道不会在他身上做些能让他闭嘴的禁制, 所以得想想其他办法, 这个世界能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 也不过那寥寥几人。 预知画面暂且不提, 这个太不稳定了。 而且很有可能本就是天道给她的能力。 十日的真主—— 作为导致这个世界几近颠覆、甚至将天道权柄都夺走一部分的狠人肯定是知道的,但问题是自己能不能找到他、击败他、并令他开口说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都是个问题,她不可能在羽翼未丰时就跑去寻找真主,这是在找死。至少在短时间来看,这个选择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而最后一个—— 十日的红叶,曾经的天帝。 现在的圣庭之主,景红玉。 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背叛者啊,因为想要延续自己的生命,达成永生,所以她背弃了天道,转而投向真主的麾下。也因为真主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她的背叛并没有受到天道的清算,反而活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庭之主。 可谓是造化弄人。 红叶比起才当了十年天帝的符九弦,她的执政时间跨越了一百余年,超过了符九弦整整十倍多,符九弦都能知道的秘密,她肯定也知道。 而且她很好找。 她永远端坐于圣庭的王座之上,用一双略讽的冷艳双眸讥笑着每一个想成为天帝的蠢货。 而且,她敢在天道眼皮子底下高调行事。 就代表她并不畏惧天道,并不受其掌控。 红叶——是雁归最容易接触到的知情者。 后面要想办法去圣城一趟了。 还有十日…… 她之前因为想成为天帝,所以理所当然的将十日与真主列为了假想敌。但事实情况是,哪怕是己方的天道都对她有所隐瞒,而且隐瞒的绝对是她无法忍受的对她有所不利的事情,虽然也有可能是她误会了,但这根刺扎进了肉里,在未能得知真相之前,都会一直的隐隐作痛…… 如鲠在喉,又何止是天道一个呢! 与十日为敌这件事,就此画上了一个问号。 只有真主还在,破碎的天道才会有所忌惮。 ——而不是掌控全局。 …… 第二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雁归再次坐到那间偏僻房屋的木椅上,这一次雁禾不再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了,也不像中了心中斩首之术一样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而是完好无损的坐在这张方桌的另一端,表情并不怎么友好,虽然雁归并不在乎他的心情。 这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满了四张座椅,雁归和雁黎两个便宜父女对坐着,一个笑得惬意,一个死气沉沉黑着脸。另外两边则是虽然依旧是微笑着的、但神情带着些许冷漠的符青云,与赖着不走趴在桌上,左右好奇张望的翎叶。 眼看在场的所有人都望向她。 符青云虽然张了张嘴,但在略显隐忍的看了她一眼之后,还是沉默了下去。雁黎看向她的眼神则是疲惫的,哪怕伤势完好,他的精神也如垂垂老矣一般,再被强迫闭嘴之后,他连继续下去的心思都没了,翎叶倒只是从众罢了。 雁归眨了眨眼,虽然自己面带笑意,但心情也是沉重的,她开口道:“请继续吧,父亲。” “……我直接将那次事件的真相讲述出来就可以了吧,符青云只是需要那一个真相。” 雁黎果然什么都不想说,自闭了。 “那可不行啊,父亲你讲故事的水平不错,我很感兴趣,想听完所有的。既然已经激起了我的兴趣,那就只有说完这一条路可走了……” 只是无法在往自己的一生中添加想让雁归明白理解的私货,就干脆不想继续将自己凄惨的一生与途径的痛苦都剖开来,让人看到其中的苦痛黑暗的血肉吗。不过雁归并不觉得自己无法从中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哪怕只是旁观雁黎眼中的符九弦短暂的一生,她应当也能有所收获。 “有始有终,请你说完吧,父亲。” “并且,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 雁归顿了顿,她看了符青云一眼,然后转回到对面的雁禾身上:“在之后,就拜托你回到十日去跟真主说清楚了,其实我并没有与他为敌的意思,我是你的孩子,自然而然是亲近十日的,希望在以后十日能与我的阵营和谐相处。” 符青云淡漠的神情霎时有几分碎裂。 “……龟龟?” 雁归却不再看他,嘴角笑意微微凝固,等待雁黎的回答,气氛开始转冷,翎叶左看右看,忍不住道:“什么意思?不用脱离十日了吗?” 但没人搭理她,雁黎叹了口气,道:“这样不行,真主能够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 雁归冷笑一声,道:“没关系,至少在此时此刻,我可是真心实意想与他保持默契的啊,虽然时间截止为我成为天帝的时候。你只需要去跟他说就行了,反正如果你不回去翎叶也不回去,那他肯定有办法处理掉你们,不是吗。” 她说得意有所指:“没人想死,也没人想受到蒙骗,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是一样的……” “你……!!” 雁黎眼神闪过震惊的情绪,但又很快在他的刻意掩饰下消失不见,他黯淡死寂的眸中终于浮现出一缕亮光,“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那接下来……” “接下来,就请你将故事讲完吧。” 两人目光一触即散。 翎叶气呼呼的抱怨: “啊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一时间乱糟糟成了一团。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符青云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变得破碎不堪,微微睁大的双眸溢出不可置信的情绪,他的声音含着轻微颤抖与压抑,就如受到了难以忍受的背叛,这是他难得的以一个人类的姿态表现出汹涌激烈且复杂的情绪流露。 他可以接受雁归在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情。 哪怕是她拒绝拯救这个世界,他也只会怀着绝望的心情陪着她一同走过最后的末路。但他唯独不能忍受一件事——便是她走向了真主! 这对他来说,与背叛无异!! “需要解释什么呢,在我羽翼未丰之前,我并不想得罪十日的真主招来毫无意义的打击,这样的理由你接受吗?!”雁归也不惯着他,因为追根究底,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未雨绸缪。 要较真的话,也是他和天道对不起自己! 不过在最后她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怨气,因为在她看来,只是作为天道附身容器的符青云是最无辜的,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慢慢的这个笑容越来越自然,她亡羊补牢的补充道:“抱歉,我是说,只是在我没成为天帝之前先与十日和真主虚与委蛇而已,我有自己的办法能蒙蔽过真主的感知,所以这是最方便快捷的解决方案。” “相信我吧……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符青云眸中金色碎光不断浮沉,与他挣扎不定的情绪相辉映,看得雁归心中发涑,难不成天道这就要翻脸了?难不成天道之前对她的关照都只是虚假的谎言?她感到莫名的寂寥,有些难过的等待符青云或许会有的转变,但也有一点最后的期望,期望自己得到的情感是真实的。 “……我信。” 符青云定定地看着雁归,他眸中代表破碎神性的辉光终于是消弭了下去,只要是她说的,自己都愿意去相信。他重新坐回座椅上,垂着头缩进阴影里,便不再说话了。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可怜,同样的寂寥,他含着苦涩的恐惧,怀着无法言喻的秘密,本准备一直隐瞒下去的。 但雁归注定会知道真相。 总有人,是需要妥协的。 雁归舒了口气,还好,她赌赢了。 虽然更多的是临场发挥。 她没控制住自己的恐惧。 那是因背叛而升起的,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能被随意摆弄的玩偶或者棋子的……恐惧啊。 “好了,大家都没疑问了吧,请开始吧。” 雁归对此显得非常的执着,而符青云就像一个背影板一样,没做出任何的反应,他现在都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的,就如一座雕像。 而雁黎倒是非常震惊于自己的女儿在天道那里的地位,虽然之前也在符青云的言语中窥见了一点,但他实在想不到,哪怕是她有了偏向真主的倾向,还是在天道本人面前说了出来,天道都能忍下这口气。这份眷顾是否已经说明了,龟龟就是那个箴言中能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呢? “等等,不要无视我啊!!” 翎叶终于生气了,一直被无视的她都爬上了桌子,火焰于她拖长到地上的披风熊熊燃烧,在她想烧家的下一秒,她被雁归一把揪了下去。雁归熟练的摸头,悉声安抚道:“好了,好了。以后你想去十日就去十日吧,你还是十日的翎叶。不过可不要忘记了,你是我的人,如果我与十日终将敌对,你要选择我,这是你承诺过的。” 翎叶半懂不懂的道:“哎?哦……好!” “出去玩吧,去和那些你的新朋友们玩吧,这里应该不适合你。”雁归想将她忽悠出去。 “可以吗?你不是不喜欢我和他们玩吗?” 面对翎叶的疑问,雁归自然而然的回道: “嗯,对啊,但现在你可以去。” 翎叶立马欢呼一声,跑了出去。 待到她离开。 也终于到了开幕与落幕的时刻…… 第114章 黎明之诗(十) 天帝继位时, 一道七彩霞光从天穹照下,垂落至这片满目苍夷的大地,浓滚滚的云层被辉光驱散, 露出蔚蓝透彻的天空与一轮骄阳,还有隐约显出影像的一座漂浮在天际的殿堂。 ——天帝宫。 天帝居住的宫殿位于高高的苍穹之上, 永远俯视这片由天道授予执政者的辽阔大地, 在新诞生的天帝慈悲而威严的注视下,大地新生无尽繁花于新芽,恭迎他的封帝之日。有新生的天灾于地脉隘口浮出,也在下一秒于天帝清冽剑光之下化为灰烬, 所有人类不由匍匐于地, 顺着心中意念,高声恭颂起这位天帝陛下的威名。 “伟大的、慈悲的陛下——九弦帝!” 那时的雁黎仰望漫天的霞光盛景,心中无比激昂,只觉前路光明坦途, 那一年成功登临天帝之位的符九弦刚满二十三岁, 雁黎二十岁。 连圣庭之主都盛装出场,恭迎又一位天帝的诞生, 红叶身着如秋日红枫般的华服,来到白塔之上,她面色略显阴沉, 仅向作为同伴的雁黎点了点头, 而其他失败者得不到她半点目光。她的眸中充盈了不甘与怨恨的情绪, 或许是对符九弦的, 又或许是对其他存在的。比如…… 天帝宫降下, 新的天帝似乎比起以往的不拘一格要更加威严, 不再永远含着仿佛能战胜一切的灿烂笑容, 他面无表情的环视一圈,然后让其他或多或少都面带不甘却功败垂成的旧代天命之子们退下,将雁黎与作为圣庭之主的红叶邀进了天帝宫,不过他也没有与一个并不熟悉的外人寒暄的意思,符九弦径直的向圣庭之主收回本就属于天帝的权利,红叶的表情更加阴沉了。 哪怕是含着如毒怨般的情绪,红叶也依然笑得令人惊艳,就像一朵绽放得热烈的红玫瑰。她咬着牙,交付出一把纯白纹烙了金色纹路的钥匙扔给了一旁的雁黎,在最后道:“希望你能做得很好,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待啊,陛下。” 这是来自十日的警告。 雁黎一愣,有些搞不懂现在的发展了。 待到将被剥夺了权利的红叶送走,符九弦扯了扯身上代表天帝的华服,向雁黎一笑,试图让他放心下来,但他的眉头依旧是紧皱的。 符九弦回首看了看殿堂最高处的王座,并没有坐到上面。他在雁黎面前时,只希望自己依旧是那个符九弦,是雁黎的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他整理了一下语言,略显沉重的跟雁黎说起了他在成为天帝之时,这个世界的天道为他灌输的一些,被刻意埋葬无数次的秘密。 “我们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阿黎。” 他一屁股坐到黑玉陈列的台阶上,招呼雁黎也随便坐,反正这里除了上面那个王座,也没有别的座位了。等雁黎坐到他旁边,两个人便于重新飞上天空的天帝宫吹着因结界过滤而变得柔和的风,晒着同样柔和的阳光,俯视仿佛是一片绿海的大地。在天帝存在时这片大陆永远都是宁静祥和的,但这种和平只是虚假的蛰伏期。 “该怎么说呢……算了,我就从头说起吧。这个世界曾经的天命之子与我们这些后代的天命之子不一样,那时的地脉不如现在这般狂暴,诞生出的地脉之灵也并不会衍生成天灾,而是作为人类拥有超凡能力的唯一办法,那时的人都以成为驭灵者为傲。而天命之子也不如现在这般显于人前,是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和平时期的希望。” 穿成天灾之后 第96节 “那时,天命之子更像是时代的主角!” 但这个好像和他们的目标无关?雁黎虽然这么想着,但他并不做声,作为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好了。符九弦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就像是紧绷的弓弦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崩断、崩溃。 “那时也没有天帝这个职位,每个时代的天命之子都是唯一的,等他们活过了一辈子,等来下一位天命之子的诞生过后,天命之子便会失去了主角的命运,或悲惨或无意义的死去。” “那时的天命之子,都是天道的化身,含有一部分天道的碎片,他们也是天道收敛这个世界功德之力的容器,从生到死,从空荡荡到装满,直至死亡回归天道,再继续轮回、反复……” “直至,一个天命之子背叛了天道。” 说到这里,符九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们之前以为这个世界出现的异常是来自地脉的问题,从表面上来看,也确实是地脉满溢而出造成的问题。但实际情况是,曾经有一个天命之子摆脱了他的天命,背叛了天道,不愿回归本体,甚至通过某种方法撕裂了天道的一部分纳为己用!他本就是天道的化身,自然能够使用天道的权柄,哪怕他只是夺走,并不使用。” “遭受重创之后,残缺的天道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与地脉的平衡,以至于天地失衡,世界逐渐滑落毁灭的边缘。那个天命之子现在仍然活着,还将自己隐藏得极好,甚至建立起了一个在这片大地不知盘踞了多少年的神秘组织……” 说到这里,符九弦看了雁黎一眼:“这个组织名为十日,它的建立者真主,便是当年那位天命之子,亦是导致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元凶。” “真主……?!” 雁黎从未想过真相竟会是这样的。 他们原本以为十日只是一个普通的组织,虽然里面成员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但至少也是在为这个世界做贡献,并不属于邪恶的一方。但现在天道却告知他的天帝,真主才是导致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谧的活在一个角落里,他只要存在,就是错误! “那……接下来怎么办?” 雁黎也心乱如麻,与真主为敌?只要想想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栗,不可与真主为敌,这是他铭刻在灵魂上的印记。 “我们找不到他的。”符九弦摇头,“连天道都找不到他的存在,过去那些天道阵营的天帝想要把破局点放在真主身上,也同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先按兵不动吧,先将所有权利都收拢回来再说,至少主动权要掌控在我们手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办的,真主拥有一部分天道权柄,他动不了我,但未必动不了你,所以……” 符九弦看向雁黎的眼神异常真挚,他咧开嘴笑了笑,非常自然,仿若理所当然的道:“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得与真主敌对,我希望你能果断的站到十日那边!我不希望你死,阿黎。” 雁黎瞳孔微缩:“但是……” “没有但是,听我的就好了!” 符九弦非常强硬的打断他的迟疑,新上任的天帝仿佛忧心着什么一般微微皱着眉,笑得却是胸有成竹,令人一看就觉得他有自己的把握。 “接下来黑塔还是拜托你了,其他的就看我这个天帝的吧,我会先试着遏止地脉,虽然很有可能没什么效果就是了。然后便是试着找一找真主的踪迹,虽然也很有可能是在做无用功!” “唔,都不知道能做什么了啊,哈哈……” 待到一日后,符家之人抱来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陛下,这个孩子是最后的天命之子,刚巧诞生于您登临天帝之位的前一日。而且,他是姜氏主脉的族裔,符合那道白鹭天帝留下的箴言——【承预言者,其后之十,天命有归】。” “哎?这么巧的吗……” 符九弦好奇的抱过这个身份特殊的婴儿,那时正在帮忙组建新天帝的班底的雁黎也不由看了过来,被包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看起来面容可爱至极,但却没有什么鲜活的表情,连那双清澈的黑眸都是呆呆的,活像一个小木偶。 符九弦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却没得到半点回应,那孩子连眼珠子都没转动哪怕一下,他不由纳闷道:“这孩子不会是个傻子吧?” 雁黎捂额:“天命之子不可能是傻子的。” “是吗?得天所授的孩子啊……” 符九弦忽然整个人都停滞了一瞬间,在旁人都未曾反应过来之时她又恢复了正常,这一时刻他望向手中婴儿的眼神都变换得郑重起来,很明显,那一瞬间他接收到了天道的预兆。 “这个孩子,还真是箴言中的那个……不,天道只是说这是受他眷顾的孩子,不过他是那个救世主的可能性很大。姜氏的人大多流落民间,现在仅有的主脉还不足以从真主的手中护住他,所以天道给我预示的意思是让我保护他?” 只有被特许站在他身边的雁黎才听清了他下意识的呢喃,所以他看这个小婴儿的眼神也变得不同起来,符九弦并没有过多犹豫,他用不怎么规范的动作搂紧了手里的襁褓,要不是里面的孩子特殊,怕是一通魔音穿脑是少不了的。 他大大咧咧的道:“这个孩子我要了!” 雁黎错愕的望向他,但也能理解他的决定。 那个抱着孩子只是过来觐见一番的符家之人也傻眼了,这抱过来的时候他可没想过来了就抱不回去了啊,符九弦却态度强硬的继续道: “你回去告诉姜家的人,这个孩子我要了,从现在起,他就住在天帝宫里由我来抚养!让姜家把他的奶娘送过来,记得多送几个!我就收他为义子好了——哦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啊?” 符家人干巴巴的道:“这孩子还没取名呢……” “那正好!” 符九弦笑呵呵的,自己收养的孩子由自己来取名才是最令他满意的,他苦苦思索的半日,那个符家人都焉巴巴的跑回去跟孩子他娘说你的孩子撒手就没了,他才勉强想出了一个名字。 “就叫青云吧,符青云!” 并非是取自青云直上或平步青云之意。 “愿你能拨云雾,见青天……” 第115章 黎明之诗(十一) “话说, 我有一个疑问。” 雁归稍稍打断了雁黎的讲述。 “为什么不论符家还是姜家,都会继诞生过一名天帝之后,还会接连诞生新的天命之子呢?明明天命之子诞生的几率低得近乎于无, 数百万人中也不过就能诞生不到十人。理论上来说,一个家族完全不可能接连中奖两次、甚至三次。更别说两个家族都能延续天命之子的荣耀了……” “这个, 没人跟你说过吗?” 雁黎似乎有点惊讶于她不知道这个常识, 他不由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垂着脑袋,深陷于低气压中的符青云,很从心的没有问上一句‘符青云没有告诉你吗?’这样的言语。虽然雁归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符青云,场面霎时安静了一瞬。 雁归缓缓的皱起眉, 轻飘飘的道: “没有呢。” “……是因为你没有亲族的缘故, 所以对你来说这个知识并没有任何作用。”在长年累月逐渐覆上的伪装破碎之后,符青云笑不出来,声音也不如以往那般充满温柔的感觉,而是毫无情绪的显得冰冷的声音。不过这样的他竟有一种从未显现过的真实感, 这才是作为符青云的存在真正的模样。但哪怕是这种非人状态的他, 也依然无比关注雁归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遭到误解。 雁归愣了愣, 眉目苏展,轻笑一声: “我看不是觉得没用,就是忘了吧!” 符青云道:“嗯, 抱歉, 是我疏忽了。”他毫无脾气的顺着雁归递过来的台阶就下去了, 哪怕承认是自己的失误也没关系, 哪怕这根刺依然深埋在血肉之中, 只是肉眼看不见, 他也不想继续受到龟龟的冷漠, 哪怕只是短短一点时间。 气氛在两人心照不宣的和解之下瞬息回暖。 看得坐在一旁的老父亲心惊肉跳。 他张了张嘴,下一刻便被符青云抢走话题。 “是我的疏忽,所以,还是我来解释吧。” 符青云就用那冷得毫无情绪起伏、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的声音述道:“天命之子成为天帝之后,他的血脉会升格为圣血,含有他血脉的族裔也会升格为圣族。在圣族血脉浓度足够的时候,圣族诞生出新的天命之子的几率也会随着血脉的浓度而增高,等到血脉浓度变淡,圣族便由此降格。天帝在位的时间越长,属于天帝的圣血浓度就会随着时间逐渐浓厚,将自己的圣族存在的时间延长。所以每一位天命之子的族裔会在该天命之子被发现之后一同带往圣城,因为如果天帝诞生,他们便有可能成为新的圣族。” “原来如此。” 这确实是对雁归没有任何作用的信息,她没有亲族,唯一的父亲也是个孤儿,虽然是白鹭帝的血脉,但已经传承到第十代,血脉的联系浅薄到根本不够再将姜氏重新升格回圣族,而且他们的圣血能够维持到第十代已经算是奇迹了。 “我没有问题了,继续吧,父亲。” 所谓用了就扔,雁归可谓是深谙其道。 …… 之后,雁黎大多时间都是在黑塔忙碌。 为世间所有天灾之子开辟一处属于他们的净土这一事非常的困难,困难在于,这片大陆的绝大部分领域都掌握在十日手里。从上到下、从高高在上的贵族到繁荣的商会,哪怕是路边某个店铺,都有可能是十日某个成员麾下的产业。 黑塔作为天帝建立的组织,虽然立足于九弦之国是没问题的,但在天帝于十日关系微妙的缘故,黑塔在民间的名声可算是臭大街了,什么‘宁招白袍鬼,不惹黑袍人’这样的谚语都出来了。白袍鬼指的是曾经由圣庭管理的大多文职部门,黑袍则指的黑塔与武职部门,可以说其他不属于黑塔的黑袍都遭到了牵连,名声也跟着没了。 哪怕是天帝,对于这片广袤的大地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自雁黎知晓了世界的真相之后,他已经在有意识的不再使用十日的资源了,如果十日与符九弦正式敌对上,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十日的成员大多都不是坏人。 哪怕现在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怀揣着沉重的心思,雁黎也逐渐变得沉郁。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天帝阵营与十日阵营的关系也越来越僵硬。 符九弦在四五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进展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过往那些天帝并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所处的时间点已经濒临末路,其他天帝可以退缩可以放弃,但他并不想也不能这样做,他只能拼尽全力用自己的方式去挽救去填补,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这一天,雁黎来到天帝宫。这座永远悬浮在高空之上,于九弦之国的上空来回巡视的宫殿并没有多少人留存,最多的是那个被符九弦收养的天命之子的保姆。他在天帝宫的主殿没有看到符九弦,便轻车熟路往另一座副殿行去。 那个孩子也在那里。 “你这样是不行的啊青云,连将你养大的奶娘都开始害怕你了,她都准备辞职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学,但至少不要这样僵着脸了,笑一个给我看看!”符九弦唠叨的声音依稀飘来,“你看着上面的画像,笑起来要像白鹭帝一样好看,要学会那种肌肉拉扯的幅度,气息也要变一变……” 雁黎走进殿中,天花板上悬挂的巨大水晶灯盏将整个殿内都映照得灯火通明,一张张属于历代天帝的画像悬挂在墙面上,符九弦和他的养子便伫立在最后一张巨大画像的前面,还专门搬了凳子过来坐着看,没有半点天帝的威严。 那张画像属于白鹭帝,挽着温婉发型的美人侧坐在一张简单的靠背木椅上,仿佛藏匿于花丛间,她的一瞥一笑都是温柔至极,连眸中莹莹水光都像是春天的涓涓细流,蝴蝶与百花簇拥在她身侧,将她衬托得如百花眷念的女神。 而正在模仿她的孩子,不是雁黎针对这个孩子,实在是他面上的微笑太过诡异了,明明肌肉幅度非常有天赋的都对准了,但那双黑眸中并非泛出理所当然般本该滋生出的情绪,而是无机制的完全不像一个人类冰冷,连带着他面上的笑容都如同虚假拙劣的面具,令人毛骨悚然。 听见脚步声,瞥见他来到画像前的身影,符九弦侧过头看向他,就像个鬼娃娃的小孩也侧头看他,看得雁黎心中一紧,他缓缓挪开视线,重新投向白鹭帝的画像,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他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个诡异的天命之子,但符九弦却很在意符青云这个被天道钦定为眷顾者的孩子,就算自己平日里非常忙碌,也硬是挤出时间来教导这个孩子,虽然他的教导不怎么有用就是了,雕塑一样的孩子冷漠地重新将视线投向画像,果然不准备打招呼,雁黎也习惯了。 “阿黎,你来了啊!” 符九弦讪笑一声,然后小声跟符青云道: “跟雁叔叔打招呼啊,青云……” 但那孩子冷漠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无视。 “好吧,好吧……” 符九弦无奈了,他拽了一把自己因弯腰而垂到胸前的纤长马尾,神情颇有些无奈,“一个五岁的小孩不懂这些也正常,普通小孩都这样嘛!阿黎你应该不会和一个五岁小孩计较吧。” 如果是穿越者,此时或许就会高呼自己被道德绑架了,不过作为土著的雁黎不懂这个,他只是点了点头,觉得习以为常,平静的问道: “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啊,这个啊……我准备和十日翻脸了。” 符九弦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的听众瞬间心潮涌动,五岁的孩童默不作声将视线从白鹭帝的画像上移开,转而看向符九弦,他眸中金色碎光隐约浮现,此刻却已没人会注意他的存在。雁黎表情骤变,几番变化之后,他艰难的道: “还是到这一步了吗……” “没办法,我是天帝嘛,这是我的责任,是我该做的事情。我成为天帝之后能够感应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受限于人身进度缓慢,但直至如今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结果,真主并不存在于这片界域,乃至整个世界——” 符九弦笑得洒脱,似乎早已有了预感。 “曾经的天帝们应该也经历过这一阶段吧,但只要是天帝,就都不会认为自己与那些失败了天帝一样,我也是。下一步大概也是和他们走上同一条路,与十日敌对,然后要么几十年要么几百年的无比艰难的拉锯战后,等我因与十日的纠缠而失格,等我死去之后,属于十日的圣庭又会抹去我留下的所有信息,下一任天帝很大可能会是十日的天命之子,这样又成了一个轮回。” “虽然这样的言语有些不敬先人,但我不想成为失败者的一员,所以我准备赌一把!” 符九弦显然是准备进行一场豪赌,他并不畏手畏脚,甚至跃跃欲试,既然想上赌桌,就得做好输掉一切的觉悟。这样的觉悟他并不缺少,而且他还有最后的退路——符青云。 就算他死了,还有备受他期待的符青云在。 这个能力惊人的孩子诞生时间太晚,但也正因如此,他的天命能力消失的速度也最慢,哪怕是现在,他的能力也还有着惊人的效果。如果是青云的话,应该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天帝吧。 穿成天灾之后 第97节 “……你打算怎么做?” 雁黎的声音低沉,含着无意识的颤声。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不是符青云忘了,而是我忘了…… 我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来,我好像没在正文里提过圣族的事情……吧?然后就插了点剧情…… 终于要写完符九弦的篇章了,然后黎明篇结束,黎明指的就是符九弦所望见的黎明,还有代表这份黎明并未消散的雁黎。与上一章穿越者们成功迎来的黎明不同,属于符九弦和雁黎的黎明已成为时间的诗篇,这是属于过去之人所望见的黎明一隅。 第116章 黎明之诗(十二) “对于我来说, 这片大陆太过广袤了,大约以往的天帝也会有同样的感想吧。天帝的视线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天帝被自己的人身所限制, 视野范围也就那么大一块,如果没有准确的坐标, 我寻遍整个大陆便用了差不多五年时间, 更别说其他的了。所以对于人类来说,天帝更像是能护佑他们平安的一种精神象征。” “时间推移,五年过去,曾经的天灾年代再度过去, 人的记忆总是善忘, 大概他们以为我登上了天帝之位,至少在他们这一代人还活着的时候天灾年代不会再度到来。所以他们忘却了曾经对天命之子的虔诚信念,将天帝当做高悬在天上的太阳一样纯粹的象征,而十日, 才是他们确切信任、偏向、选择的那一个。毕竟哪怕不再信仰天帝, 天帝也依然会与太阳一样并无差别的庇佑他们,而选择十日, 他们却能得到更多。” 符九弦平铺直述这五年来他对这片大地这些子民的感觉,很显然,他感觉受到了背叛。所以面对这份被自己的子民背叛的心情, 他在纠结许久过后, 还是选择了一条更加残酷的道路。 他敛下面上笑意, 显得颇有威严。 “所以, 在我打算做得更绝一点, 至少要比以往其他天帝都要做得更好的时候, 我决定舍弃掉那些选择了十日的人类。等等, 别这样看着我好吗?阿黎,我又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你了解我的!”符九弦一秒破功,“总而言之,就是我打算放弃掉以圣城为中心,黎城往南的所有土地与人,既然十日想要争夺大地上的资源与权利,那就让给他们好了,只要他们能守得住!” “但……似乎不会有什么作用吧?”雁黎迟疑的道,除了十日会完完全全真正的掌控这片大陆的大部分界域,听起来十日才更像受益者。 而符九弦,在断自己的路。 “当然不止是这个,你以为他们现在能活得这么好是因为谁啊,当然是依靠天帝庇佑了。如果我不再庇佑那些区域,那他们就会立刻回到天灾年代,但这还不够……”符九弦轻笑一声。 “如果天道也不再压制那些区域的地脉,那他们就会彻底陷入地脉的围剿,我并不觉得十日能在地脉的完全爆发中护住什么。他们最多只能得到无尽的废墟,与零星一些幸存者,还有他们自己培育了无数年的心血都将毁于一旦!” 雁黎沉默一阵:“这样是不是太残酷了?” “不会的,我会下一道迁徙令,信奉我的人自然会听从我的命令迁徙到我的地盘,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不愿信奉我的人,就让十日自己想办法吧。”符九弦摊开手,条理分明,雁黎无从反驳,因为符九弦确实有权利选择不去庇佑那些并不信奉他的背叛者,天道也亦如是。 “这样一来,十日于无数年在这片大地经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而收拢紧密的被我选择的这片界域,我重新取名为九弦洲,在居住范围大大缩小之后,我本人也能更加轻松的注视九弦洲的领土,并轻而易举的收回所有的权柄,待到十日没了爪牙,等到最后我再清理一遍圣庭……” “这样一来,真主总该现身了吧?” 所以说,这是一场豪赌。 在迁徙令开展的前端,十日会认为这是天帝向他们的示好,所以大概还会傻乎乎的帮忙将天帝的信徒送往九弦洲。但到了后端,尤其是天帝与天道共同撤销了对九弦洲之外的大地的庇佑与压制过后,瞬息之间化为人间炼狱的域外之地会以极快的速度化为地脉的荒原,到那时符九弦就会面临十日空前绝后的反扑与报复。 “我还是那句话,阿黎,你不能介入我与十日的争斗,甚至我更希望你能去到十日,哪怕与我为敌也无所谓。”符九弦表情稍稍柔和了些许,他眼神非常真挚,再一次这样说道,“因为我的胜率着实不高,比起与我一同赴死,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好好活着,去见证那个未来——” 雁黎缓慢且沉重的摇头:“……不行。” “哈哈,真拿你没办法啊!” 符九弦也知道,既然雁黎直到现在都还选择站在自己的身边,就代表他早在十日与自己之间做出了选择,不过他却不能放任挚友送死。 他或许不惧真主,但雁黎不行。 还是暂且将他支走吧。 “而且,为什会说你的胜率不高……?” 符九弦沉默一瞬,他低头看了看尚且年幼的符青云,摸了摸他的头顶,换来天命之子冷漠的一眼,他展颜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未雨绸缪而已,既然你都拒绝了,那帮助愿意前来九弦洲的子民顺利迁徙的任务就交给黑塔了。” 那时的符九弦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决定,就连雁黎都不曾完全了解过,迁徙令的下达与执行并不顺利,但在天帝陛下的执意之下,又或许还有十日的推波助澜,还是一点一点爬着进度,黑塔的人都被派遣去了世界各地施行迁徙令。 也就是大赦之令。 雁黎也不例外。 第一年。 周月城迁徙至黎城的决定是雁黎下达的。 因为他曾从母亲那里得知过,她所掌握的那只白鹭帝流落在外的圣族血脉便隐藏定居于周月城,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许是那时的他便已有了隐隐的预感,他与十二岁的姜琳在黎城的街上插肩而过,他心有所感回头望去,只望见了人山人海,矮个子女孩被淹没人海,不见踪迹。 他与姜琳的结合可以说是一个偶然。 第三年。 那样一个小城的女孩应该不知道,九弦洲的所有武装力量都是直属九弦帝的军团,所有装备制式都是一样的,不论是边城的小兵还是圣城的兵卒,一眼望去都没什么差别。所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论是黑塔还是军团也都穿着相同,只不过他们外边都会披着昭显身份的黑袍。 那一天雁黎脱去了身上的黑袍行于街道,只是顺手给了路旁一个看起来非常可怜的流浪老人一点生存用的钱财而已,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举措,连记入脑海里都不需要。 于老人家感激零涕的道谢中,他被人从背后唤住,为什么他会知道被唤住的是他呢,因为少女鲁莽的拉了一下他的手。雁黎回头望去,略显瘦弱但难掩美丽的少女眼神如受惊小鹿,她有些羞怯,但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紧紧握住。 “那个,你成亲了吗?” 陌生的少女突兀而执拗的这般问他。 雁黎略微一愣,成亲对雁黎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妻子与香火传承似乎都不在他对未来的规划之内。一直以来,他为了母亲的期待、朋友的相邀、自己的追求一路前行。 而其他事物都不重要。 都是可以忽略放弃的。 但这一刻,在这边境的小城中…… 陌生的或许只要这一次错过就一辈子不可能再见的少女拉住他,用那种期待得闪闪发亮的眼神望向他时,雁黎感到莫名的心绪微颤。 而在少女微微昂起的面容上期待的忐忑不安的神情终于在他长久的沉默中黯淡下去时,他鬼使神差的摇头,少女黯淡的眼神瞬间再度亮了起来,她笑得很开心,非常大胆的直言不讳道:“我也没有成亲呢!那……你可以和我成亲吗?” 这位少女太过热情直白,令雁黎再度沉默了些许,不过他并不觉得讨厌,甚至有一点心绪紊乱,成亲吗,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一位女性成亲的那一天,但此刻他却认认真真的想了想,与眼前这位陌生的少女成亲在一起的可能性。 “你的名字?” 他问出了这个问题时,哪怕并不愿承认,也代表着他确实心动了,对一个明明只是初见的陌生女孩一见钟情。这本不应该是黑塔之主该有的情绪,也不该是一个求道者半路驻足的借口。 如果他答应了,或许会耽误这个女孩。 如此想到的雁黎有点懊恼自己的失言。 不过少女的回答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想。 “我叫姜琳!” 这世间便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他一见钟情的少女啊,是姜家的血脉。 这座城市容纳的人口之中,姓姜的只会是白鹭帝的血脉,不会有错。如果和姜家的女孩成亲的话,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另一位能够符合箴言的孩子,似乎周月城的姜氏后裔也差不多到第十代了。这样的话,就不算是驻足不前了吧,雁黎心中终于释然,不由低声问道: “姜……你是周月城的人?” “难、难道你看不上外城人的姑娘吗!” 少女姜琳脸颊鼓起,掩不住眸中慌乱失落。 雁黎轻轻摇头,眸中带着略微笑意:“好。” 少女迷迷糊糊的道:“什么……好?” 这就是会成为他妻子的女孩啊,一个特殊的他会喜爱的妻子,曾经的雁黎在未加入十日的时候,还在和符九弦于大陆上四处游历的时候虽然并不常笑、显得冷静,但总归是个正常人。 而现在,于十日与天帝阵营的不断摩擦之中被夹在中间的他许久都未曾笑过了。他是黑塔之主,需要以威严示人;他是十日之一,需要面对并承担成员们逐渐滋生的不满;他是九弦帝唯一的朋友,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只能成为一个沉默的听众,以至于他看起来越渐冷漠。 但在此刻,他慢慢的笑了起来,一个浅淡的微笑表明他的心情终于从长年的阴郁如雨有了一个向好的转变,这是久违的代表喜悦与期许的情感,他耐心的补充道:“成亲,我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当年姜琳和雁黎都是对对方一见钟情啊。 第117章 黎明之诗(十三) 在得知雁黎只是出门做个任务就娶到了个老婆, 符九弦还震惊了一把,说实话,按雁黎这个越大越不近人情的冷漠性子, 他还以为雁黎会孤独终老呢,毕竟不论是女的还是男的他看都不多看一眼, 惊得符九弦连声询问具体情况。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你倒是说说你和弟妹是怎么碰见的?又是怎么就这么成亲了?难不成还是一见钟情?我的天你就别卖关子了!不会真就这么成亲了吧,成亲不是需要办席的吗!” 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符九弦的连声追问,雁黎表情略显僵硬, 踌躇了些许, 他哑着声音强作淡定道:“没什么,就是在黎城偶然遇见了阿琳,她表面的身份是奉大赦之令迁徙至黎城的外城人,但实际上她是白鹭帝的后裔, 而且非常巧合的是, 她正巧是白鹭帝流落在外的第九代后裔,所以我选择了与她成亲, 才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为了日后或许能多一条选择。” 这样典型的渣男语录令符九弦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微妙的诧异,不过他很快找到了其中破绽, 点点头, 忍着笑道:“懂了, 对人家女孩子一见钟情了对吧, 不然你怎么独独强调了一见钟情这句话呢, 别解释了, 我真的懂!要对人家好一点啊, 要不要将弟妹带回圣城来?顺便在我的天帝宫里再办一次婚礼怎么样?什么只是为了多一条选择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好啰嗦,你是他的老妈子吗? 雁黎别过脸去:“不用了,圣城并不安全,阿琳隐姓埋名好好呆在黎城才是最安全的,她只以为我是黎城的一个普通守卫,这样就好。” “说得也是,委屈弟妹了,现在正是十日反扑的开端,自此以后,圣城确实会越来越危险,谨慎行事总不会有错。”符九弦叹了口气,拍了拍雁黎的肩膀以作安慰,“等一切都平息之后,再为弟妹重新办一次婚礼以作补偿吧,到那时你应当不会再夹在两个敌对阵营中间左右为难了!” “啊,对了!如果十日有什么想要你去办的事情,好好去做就行了,无需顾虑我——” 说起这话的时候,符九弦表情有些奇怪,就像早已预见了什么一样。他常常望着自己的养子发呆,在近段时间这个习惯越渐频繁,相应的教导时间也逐渐延长,这时他说完这段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再度望向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静静回望他的符青云,眼神中亮着如同期待着什么的光,令雁黎不由升起莫名不安的感觉。 “十日大概已经放弃我了吧……” 因为自雁黎加入十日时起但现在,这个组织似乎都当没他这个人一样,从前他用起十日的资源顺手无比,也没人向他索取丝毫的回报。但看符九弦近乎笃定的表情,雁黎知道有什么对他来说或许难以接受的残酷之事即将发生! 而且主角会是他。 他知道,十日终究会用上他的。 因为只有他…… 才有可能对天帝发出致命一击! “而且,我不会对你动手。” “有时候,我更希望你对我动手,阿黎。” 符九弦的表情再度变得奇怪起来,就如早已看透了结局一般的淡然处之,与众多繁杂情绪混淆在一起,甚至看起来有点悲悯。他看透了,以至于全盘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或许对他来说,这样的结局并不算太差,至少不是最差的。 待到大赦之令终于不算圆满的结束,无归边境之外的领域在极短的时间内覆上了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浓厚的诡异白雾,域外那些背弃了天帝的背叛者们从此过着有多水深火热的生活暂且不说,十日的反击终于如汹涌潮水般袭来。 但对天帝来说,不论是刺杀还是再一次的经济制裁都没有任何用处,天帝对小小的九弦洲的掌控可比对整个大陆的掌控要深刻得多,而刺杀这种举动或许对一些毫无攻击能力的天帝会有一点用处,但这绝对不包括剑客出身的符九弦。他们想要将这位孤注一掷了的天帝拉下马,就真如符九弦自己亲口所说,只有一个选择—— 那便是雁黎。 在符九弦腾出手找红叶的麻烦之前,红叶先一步找上了雁黎,这位被强行剥夺了绝大多数权利的圣庭之主卸下了那如红玫瑰般热烈娇艳的笑容,冷着脸眸中满是憎恶着什么的情绪。 她坐在圣庭的尊位上,居高临下望向黎叶。 这位在符九弦的特意关照之下完全避开了与十日的冲突,以至于直到现在,他也依然好好的在为九弦帝办事,而没有被真主处理掉。黎叶的所作所为并不构成背叛,哪怕所有人都对他已然选择了符九弦那一方的事实心知肚明。 对红叶来说,既然黎叶没有明目张胆的背叛十日,就代表他还有所顾忌,还能派上用场,这个有着惊人野心的女人并不在乎雁黎本人是怎么想的,她想要逼迫雁黎就在此刻、在她的面前做出抉择——是选择十日,还是符九弦? 选择生,还是死? 女人用含着恶意的眼神望向雁黎,轻笑道: 穿成天灾之后 第98节 “你知道我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吧,黎叶?” “既然你应召前来了,就代表你还是愿意为十日做事的,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心怀鬼胎,又或者曲意逢迎,这个拿去吧!”她扔出一个琉璃制的小瓶子,内里鲜红的液体如同流淌的血液。 雁黎默默的接过,抬头看她,冷声问道: “毒药?” “对啊,放心吧,我的红毒很好用,连下到食物里都不需要,只要在符九弦存在的空间里打开盖子,不用几秒钟,这瓶红毒就会完全挥发进空气里,神不知鬼不觉,然后一直存在下去,哪怕天命宫的结界都不可能过滤这种毒素……” 曾作为天帝的红叶有的是时间在天命宫的结界里做各种研究,她能拿出能在天命宫中生效的毒也是正常的。不等雁黎的反应,红叶满含恶意的微笑,自顾自的继续道:“既然你还认为自己是十日的一员,就去给符九弦下毒吧,不用担心会被发现,我的红毒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在最开始只是生病,然后病重,最后病死。曾经我用红毒杀死过四名天帝,符九弦算是第五个。” “看在我们或许还能接着做同伴的份上,你也可以考虑一番,没关系的,黎叶,我给你一年时间,只要在一年内把毒散发在天命宫就行了,然后你可以来我这里拿解药。啊对了!别想着外人能够制出红毒的解药哦,只有我的血才能溶解红毒,不然哪怕是天道亲自出手都不可能解决,因为红毒也有真主大人的权柄介入嘛……” 她顿了顿,给雁黎消化的时间。 甜枣给了,接下来就是大棒了。 “不过,如果一年之后符九弦还是没有中毒的话,我们十日就会默认你的背叛,到那时你会被真主大人抹杀,所以好好想想吧。我听柳叶说起过,你的梦想是拯救这个世界,对吧?” “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符九弦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也无法回头了,或许对他来说,对诞生于这个终末时代的天帝来说,这个结局并不是那么差。你们不该将实现梦想的目标局限在真主大人身上,哪怕是跑去培养那个箴言中的救世主,都好过与我们还有真主大人为敌。” “你还年轻,可别死得那么毫无价值啊。” 红叶并不打算听雁黎说些什么,她传达完真主的意愿后,习惯性的投资拉拢两条龙,好言好语的讲解完毕,挥了挥手就让雁黎离开。 全程雁黎只说了两个字。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 握紧手中的毒药瓶子,转身离去。 “所以,这个毒药毒死过四个天帝?” 天帝宫内,雁黎一回来就毫无隐瞒的将一切告知给了符九弦,连那瓶能毒死天帝的毒药都给了出去,十日大概也知道会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他们不在乎,只在乎一年之后符九弦和雁黎总得死一个,要是雁黎选对了那就只死一人,要是选错了,那就两个人前后脚一起上路吧。 符九弦拿着用精致琉璃瓶装着的红毒对准天花板上的璀璨灯光,透过光昏,看清内里红色如鲜血的液体就像活物一样缓缓的自行流淌,给人一种鬼魅不详的感觉,看符九弦这大大咧咧的动作,雁黎生怕他手一滑自己坑了自己。 “你好好拿着,别摔了……!” “嗯嗯,放心吧,只要我不想它就摔不了。” 话是这么说的,符九弦还是好好将红毒拿在手里,随手往怀里一揣,还有心情好整以暇的安慰自己的好友:“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了,不是还有一年时间嘛,到时候再说,或许还会有别的转机。嘛,就算到最后真的只能活一个人……” 他笑得洒脱,言尽于此。 十日的报复宛如掀起了一场狂澜。 既然刺杀不了天帝,那就刺杀天帝培养出来的人才;既然动摇不了天帝的权威,那就将组成了权威的各个阶层或拉拢或清除,令天帝孤立无援;既然挽救不了那些深陷荒野的选择了十日的人类还有原本属于十日的基业,那就干脆将本该国泰民安的九弦洲的水也搅浑,将荒野之外丛生的天灾从四面八方引入九弦洲,大肆破坏…… 这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在真主的庇护之下,哪怕是天帝出马都没能逮住哪怕任何一个真正的十日成员,能被抓住的全是下面的小喽啰,所以在一次疲于奔命的回程路上遇见十日的成员,而且还是两个,一条大鱼一条小鱼,怎么看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118章 黎明之诗(十四) “枯叶大人, 枯叶前辈,不是说这条路是安全的吗……?”刚加入十日不久的年轻人两眼懵逼看向前不久还信誓旦旦自己用能力看过,从这里跑出九弦洲绝对没问题的老前辈, 他们刚炸了九弦洲一个小城,现在正在逃亡之路上, 然而还未跑出边境就正面撞上了传说中的天帝, 这让年轻的十日成员心中升起自己被坑了的荒谬感。 “啊,一定是天道插手了。” 被叫做枯叶的男人外形有些散漫,语气也淡定得紧,给人一种此人为高手的感觉, 这让旁边并不了解他的十日新人松了口气, 也信了他的信口胡诌,连忙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枯叶与符九弦对上视线,呵笑一声,道: “先打上一次再说呗。” “哦哦, 明白, 前辈!” 这两个人的画风似乎与风雨飘摇的九弦洲不怎么搭配,但他们确实是十日的人, 是造成九弦洲陷入混乱的元凶之一,符九弦抽出剑来,名为除恶的长剑划过昏暗的空气, 带来冰冷锋利的颤栗感, 无需多言, 一道凛冽剑光如雷霆般劈向两人, 名为枯叶的男人像是看透了剑的轨迹从容退去, 另外那个年轻人却没这么好的眼力。 猛然爆发出的火焰没能挡住天帝的剑锋哪怕半点时间, 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前, 年轻人自己都还在心中吐槽说好的先打上一次呢?他被人一剑秒了啊!还有枯叶大人你的加成呢?你真的不是内鬼吗?不过还好,他还能复活…… 一根红线悄无声息的碎裂。 年轻人的尸体砰然倒地,溅起一地灰尘。 剑锋并未停落,冰冷地向另一人斩去,枯叶手中天平隐约浮现,琥珀的眸中倒映出清晰的剑光,他一边狼狈躲闪一边无奈地低喃:“还真是急性子啊,生怕我们有其他能力逃走,所以要先让我们都变成尸体才能安心。也没有提前沟通天道让我们与真主的联系断开,要不是我反应快,藻叶很快就会复活回去了。不过这个场面正好,就这样‘死去’,顺势从十日里脱身也不错。” 而且凶手是符九弦,此世的天帝,哪怕他与藻叶没能复活回水镜城,也有天道背锅。 呵呵,机会绝佳,万事俱备! 只欠…… 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人家演技也是拿得出手的,符九弦将他一剑斩杀之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觉得这是最后一个有可能将真主从幕后逼出来的机会,他的时间不多了。 枯繁居的一处密地,水榭亭台之中,穿着一袭白衣仙气飘飘、仿佛不染尘埃的男子忽然痛苦地低吟一声,他用手捂住了双眼,在逐渐陷入了失去视觉的黑暗之后,那一双原本如水镜般仿佛能够倒映出世间万物的双眸化为了空洞的黑。与此同时,他感应到了与自己紧密相连的那人断开了联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大概是分辨不清自己的弟弟是死去了,还是抛下他逃走了吧。 连同他的双眼一起。 而另一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水镜城内,真主忽然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用那双冰蓝如冰裂的眼眸望向一侧,安置在古朴祭坛上的十根烛火熄灭了两根。十日的成员中有两名死去了,其中一个还是他自古时一路同行到现今的枯叶。 他们的灵魂并未归来。 这是被天道撞见了么? 而且是正面撞上了天帝符九弦,不然这个世界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会逝去无数的生命,哪怕是天道都别想从中筛选出十日成员,除非他亲眼见证了枯叶与藻叶的死亡,才能拦截他们的灵魂回归。不过也还有另一个可能,因为枯叶绝不可能死得这么简单,或许是枯叶想做什么。 所以…… 他会因为两名十日成员的死而出世吗? 答案是:不会。 真主倚坐在蒲团上,收回淡漠的视线,重新闭上双眼,完全不在意两人的死亡。哪怕其中一人是枯叶,虽然也有他非常清楚,哪怕是天道都不可能轻而易举将枯叶抹杀的缘故存在。 对他来说不论是十日的成员还是十日这个组织,人死了可以再招,组织毁灭了可以重建。对他来说,他所创立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寻找那个人所以才能存在的工具,无需过多在意。 …… “连两个十日成员的死都无法将真主从幕后引出来,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将我拖死了。原本我放弃了大部分领地都已经算是失格了,现在的我算是躺进了棺材里,连口歇气的时间都不给直接就想将土填上啊,也太过慎重了吧……” 符九弦是无奈了,他也觉得是时候了。 再拖下去青云的天命能力就要消失了。 “总不能让阿黎真的与我同生共死吧!” 他一人呆在被特意遣散了的天命宫里,手中将那瓶红毒往上抛了抛,眸光略显黯淡,雁黎赶来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红色的液体挥发融入空气里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他抬头呆望坐在天帝之位上的人,心中泛起不可置信的绝意。 “不是说了不要过来的嘛,阿黎……” “怎么可能不过来啊!我一探明你遣散了天命宫的所有人,连符青云都被送走的时候就知道你要干傻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怎么就——!!”雁黎的声音不可遏止地高昂起来,连带着恐惧的颤抖与愤怒的喘息声,和他心中漫起的无力感还有绝望。 “没办法啊,已经到最后的时间了,一年之期已满,但我不想你死,阿黎。”比起雁黎的情绪激动,符九弦这个当事人倒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淡定,他叹了口气,道,“而且,再拖下去的话青云的天命能力就要完全消散了,反正我都是要死的,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没什么区别,还不如让青云能继承我的意志,继续走下去。” 他的淡然与雁黎的过激呈现两极对比,一直到雁黎心中翻涌的情绪逐渐冷却,连血液的热度都似乎冻结起来,符九弦也依旧是那幅淡然得似乎连自己的生命都一同漠视了的模样,此刻的他已然不是雁黎一直注视着的符九弦了,而是此世的九弦帝,此世的天帝,天道的代言人。 符九弦向他笑了笑,平静的安慰道: “不要这么难过嘛,从我下达执行迁徙令的旨意时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毕竟在我这个天帝的手里丧失了那么大一片土地呢,怎么想这都是天帝失格的表现。而且哪怕是剩余的领土现在也是民不聊生,就算我现在不用红毒,就算你用自己的命换取了我的延续,我也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因失格而死。所以我认为我的一死换取了你的存活,与青云代表的那一份可能性,还有为这个世界争取到一线生机,是值得的!” “你从那时起,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雁黎感觉到通体的冰冷,在此刻他才忽然察觉到,似乎从很久以前起,符九弦就仿佛明白自己会死在这一刻,又或者稍微迟一点的时间。他的每一次抉择都是在为自己的死亡做铺垫,所以他才能如此平静的迎接死亡的结局。 “没办法嘛,从前还没成为天帝的时候,我总以为如果是我成为了天帝,我一定能成功拯救这个世界,我与那些失败者不同,因为我是我。但等我成为天帝之后我才明白,哪怕是天帝都有做不到的事情,我与那些过去失败了的天帝其实并无不同,我并不是过去那些能被称为时代主角的天命之子啊,我只是其中一个牺牲者。” 符九弦顿了顿,无奈的叹了口气。 “在十日盘踞在大地之上时,我们就无法看到任何希望,只要天帝一有敌视十日的迹象,十日就能利用各种手段将天帝拖至失格,更别说有很大一部分天帝本就是十日推举上去的,哪怕之后与天道有了联系得知了世界的真相,也大多选择了明哲保身,或者直接成为十日的天帝。” “我总想着要打破这样的困局,不想成为失败者的一员,也不想成为十日的走狗,哪怕需要付出更多的牺牲。所以迁徙令诞生了,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都在为此而牺牲,哪怕是我这个天帝也是同样。我相信,这份牺牲终将有回报,如今十日那经年累月沉积布下的死局已破,九弦洲虽然深陷黑暗,但终于能看到一点光亮了,这就足够了,虽然我会因此而牺牲,但我没有输!” “你明白的吧,阿黎?” 雁黎昂头望他,连灵魂都受到了震撼。 符九弦眉眼间含着悲悯与欢欣,这应该完全符合世人对天帝的描绘了吧,他眸中略显死亡弥漫般的黯淡,却并不缺乏直面死亡的决意。 “我的死,会换来一线生机!” “所以,你打算用自己的死亡为我、为符青云铺路?”雁黎终于明白符九弦选择在这时死去意味着什么了,意味着他依然会是十日的黎叶,依然能继续走下去,而符青云会在他死去之后成为离新的天帝之位最近的天命之子,以他的能力,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成长为新的天帝。 “差不多吧!你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也是我的同路人,我只能在这里停下脚步了,但我希望你能继续走下去,亲眼去见证那个我们共同期望着的未来,连带着我的那一份一起……” “而青云,我相信他会成为箴言中的那位救世主,所以在我死之前,我得为他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我知道你对他并不喜欢,所以放心,我不会拜托你照顾他的,就让他自己成长吧。” “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阿黎……” 他一直紧皱的眉目终于舒展,洒脱地笑道: “不要输啊!” 作者有话说: 真的要完了,明天还有最后的结尾,没想到越写越多了…… 第119章 黎明之诗(完) 九弦帝病了。 对于天帝来说生病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事实就是如此。随着九弦帝的病况,阴天逐渐覆盖整个九弦洲,随之而来的是延绵的阴雨还有十日忽然停下了疯狂报复而出现的—— 诡异的和平期。 这个和平期能持续多久。 只看天帝是否真的死去。 “做得不错, 黎叶,这代表了你依然会是十日的黎叶, 而不是九弦帝的黑塔之主。这是红毒的解药, 拿去吧,快喝掉吧,这种解药来自我的血液,所以放不了多久, 至少坚持不到……” 坚持不到……你拿回去给符九弦。 红叶掩唇轻笑, 被压制了好几年憋屈了好几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符九弦就要死了,在他死去之后,自己又会成为万人之上的圣庭之主, 又能执掌无上权柄, 她的心情很好,以至于她面对雁黎之时也是和颜悦色。她居高临下俯视仿佛与九弦洲一同深陷阴雨中的气息沉郁的雁黎, 对他那几近破碎的情绪状态而不见,又拿出了一个装了暗红色液体的琉璃瓶给他,不紧不慢道: “符九弦中的毒能让他缠绵病榻, 但能够避过天命宫结界的红毒还带不走一位天帝的性命, 这是第二道, 也是最后一道能引爆他体内淤积的红毒, 令他即刻暴毙的引线。不过这瓶溶毒躲避不了天帝宫的结界, 所以将他从天帝宫里哄出来再打开这个瓶子。待你吃了解药, 这瓶只是用于引爆红毒的引子便对你无效, 所以安心吧,在他病中依然被信任着的你,应该做得到吧?” 雁黎握紧手中的两个小瓶子,一个里面是如同血液般鲜红的液体,一个里面是暗沉的就像死去之人血液的暗红色,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将暗红的死亡吞咽进自己的喉咙里,但符九弦对他说过:“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他手指有些颤抖的打开红毒的解药,吞咽下苦腥的液体。 “我知道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穿成天灾之后 第99节 十日……不,应该只是红叶的阳谋。 用两次对符九弦下毒的计谋,迫使雁黎必须站在十日这一边,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对曾经的挚友下手,那就不要再犹豫不决了,再下一次绝心吧,亲手送那个人上路吧,真正成为十日的黎叶吧,既然加入了,那就不能独善其身啊! 但等到他回到天命宫,他的挚友面色青白身形瘦削的躺在病榻上,慢慢听雁黎说完之后,符九弦忽然笑了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眸依然泛起跳脱如少年的光亮,他向雁黎眨了眨眼,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接过第二瓶毒药,埋怨地道: “我就说怎么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没死呢,原来是那药只能用于潜伏在身体里引起病痛,而不能在天帝宫的结界之下直接毒死天帝啊,害得我难受了这么久。这下好了,一切都能结束了,我也能好好睡上一觉了。所以别这么难过,想一想好的事情……话说,最近有好事发生过吗?” 他想一出是一出的说着跳跃性的话题。 “有的。” 雁黎声音低哑的道:“我老婆要生了……”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之前听你说过!” “那就这两天你直接回黎城吧,不用再守在圣城了,虽然终于迈进了和平期,但那位圣庭之主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指不定就在私底下做些什么呢,越偏远的地区就越容易出事,回去守着弟妹吧,阿黎,等事情了结之后你再回来。” 符九弦说的事情结束,是等他死后。 哪怕到了这时候,符九弦也依然不愿自己的挚友手染罪业的血液,令他的往后余生都梦魇缠身,他希望雁黎能比自己走得更远,能替自己用执拗的双眼看见那个光明未来的降临,比起死在他人手中,符九弦更不愿成为他人的拖累。 他打算安然赴死,雁黎对此心知肚明。 “……好。” 九弦洲陷入了延绵阴雨之中,连白日都昏暗如夜,黑袍人行于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 在圣庭之主的接管之下,他们说是搜捕会妨碍九弦帝陛下康复的不详之子,但实际上却是十日为自己的胜利而展开的狂欢!这场狂欢的参与者并不包括雁黎,他听了符九弦的话语,迈着沉重蹒跚的步伐回到了他的故土,黎城。 在他抵达的那一刻—— 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倾泻而下! 孩童的哭声在夜雨中连成一线。 他穿过举着火把代表了圣庭之主的黑袍人队伍回到家中,但在这时候,这个家已经无法成为他的避风港了,他对妻子隐瞒了一切,所以他在妻子这里也得不到半点慰藉,反而言之,在这个九弦帝逝去的夜晚,他的妻子也隐瞒了他一件事情,两者嫌隙暗生,就此匆匆别过。 黑塔的主人是十日的人,这一则情报在天帝的阵营里并不算隐秘,毕竟圣庭之主每每明目张胆的召见雁黎,都不知有多少人目见过。 所以在符九弦生病的时候便有人提起过,是否是十日的人对天帝陛下做了什么,这样意指雁黎的言论在当时被符九弦强硬的压了下去。但在雁黎再一次从圣庭出来,紧接着天帝陛下暴毙的时候,黑塔之主雁黎是十日的间谍,并依仗天帝陛下对他的信任谋害了陛下的论调再度起复,并在某人的推波助澜下,成为了所谓真相。 由此,雁黎成了谋害天帝的罪人。 雁黎本人也从此消失,等同默认。 自此—— 天帝仙逝,困局崩盘,一切重来。 …… “这就是真相?这可真是……” 雁归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位九弦帝了。 如果处于那种境地,如果是她的话,她能如九弦帝那般选择牺牲自己为这个世界某得一线生机吗?雁归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所以哪怕九弦帝只登位了短短十年,在外人乃至于过去的雁归眼里他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帝,但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是最伟大的奉献者,无需任何人的置喙。 雁归抬眸看向符青云,这位由九弦帝为其铺路的天命之子神情波动并不明显,他依然面无表情如同被冰霜覆盖,嘴角扬不起一丝笑意。 但还是有的。 他的眸中有对符九弦的死产生的悲悯。 这也代表符青云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 杀死九弦帝的凶手有三位,一位是提供了毒药作为凶器的红叶;一位是将毒药转交给符九弦的雁黎;而最后的杀人凶手,是九弦帝本人。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而且这还是雁黎隐瞒了部分真相的版本。 肯定有一些隐秘是天道禁止他说出来的。 不然符九弦在他的故事中总有点自毁倾向严重的味道,这完全不符合符九弦的人设。按照符九弦的性格,他不该有这样的一面,也不该想到这方面的办法,这便是被隐瞒的那一部分。 【在这时死去对他来说,并不算太差。】 【至少……不会是最差的那一个结局。】 雁归察觉到其中的异样,但并无思路。 只能暂时搁置,等待其他线索了。 “不论你们信不信,这就是真相。” “我也确实是杀人凶手,哪怕得添上‘之一’。” 雁黎堪称越讲故事越丧气的典范。 他低气地压勉强说完最后的结论后,仿佛自己也重回到那场雨夜再经历了一遍死亡一般。 他挥了挥手,显得有气无力:“如果你们没其他事情了,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 雁归本以为符青云会说些什么的。 不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会不会就此放过雁黎,但符青云起身,只沉默不语地看向她,那双黑色双眸仿佛在酝酿如同彷徨不安的情绪,在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两两对视之后,雁归抽了抽嘴角也站了起来,向雁黎告辞,然后离去。 等出了门,符青云跟在她身后。 他忽然道了声:“对不起,龟龟。” 雁归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什么?” “对不起……但也请你要相信我。” 符青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心中隐隐的恐惧越来越明显,所以他只能执拗祈求地看向雁归,想要求得一个保证。 比起符九弦与雁黎; 比起人世间的仇怨; 都抵不过他心中蔓延的恐惧。 因为在符九弦讲述完毕的刹那…… 天道悄无声息再度降临了一瞬。 雁归不知道他在为什么求得原谅与信任,难道符青云也知道天道所隐瞒的那个秘密?他在为自己的隐瞒而感到愧疚?还是其他的……? 能让他连九弦帝的事都顾不上了啊。 不过不论是什么,得将符青云稳住。 “放心吧,我相信你!” 语言是一种并无任何约束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将任何语言述出对雁归来说都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扎进肉里的刺被深埋于血肉中,哪怕外表看似完好无缺,但谁又知道内里呢? 符青云勉强笑了笑,他回想起自己在一次次沟通天道实现降临之时,一次次获得的某一部分记忆的碎片,而在这一次,他回忆起了天道做过的一件最为正确,却又无比错误的事情。 天道从那个世界,夺得了【能量】。 …… “还真是和以往差不多,但也有改变了。” 雁黎说的是符青云。 虽然符九弦不说,但他也不可能真的对自己的挚友看好的孩子不管不顾,他在符九弦的葬礼期间是悄悄回去过一趟的,本来那时他信任符九弦的选择,打算继承他的遗志、背负他的精神一路走下去,并没有另选一条路的想法。 也没有将算盘打到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但在那场葬礼上,他看到了十岁的符青云。 十岁的孩子啊。 坐在葬礼的最前面、最中央的地方。 作为九弦帝唯一的后裔,哪怕只是养子他都得为九弦帝守灵,更何况在符九弦死去之后符青云的天命能力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完全,成为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名天命之子。尤其是他的能力【五谷丰登】,能令粮食的产量大大增加,所有人都对他寄以厚望,相信如果是符青云殿下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成为天帝陛下了吧! 那时雁黎也是怀着这样的想法。 所以待到他看见坐在最前面最中央被一众哭泣之人包围着、面部笼罩在虚缈烟火中却依然能清晰看见他面容上那如同一张面具般笑容的符青云时,雁黎心中升起荒谬感,与破碎感。 这样的完全不像人类的怪物,真的能拯救这个世界吗?符九弦将他养大,但在养父的葬礼之上他却连半点眼泪都不曾回赠,还挂着那张模仿别人的笑脸,完全不顾他人异样的眼神与恐惧的目光,符青云这孩子,连人类都算不上。 不行的啊…… 将世界的未来托付给这样的存在是不行的! 雁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认知到,他迫切的需要其他选择,其他的路,符九弦想要选择的这条路是不行的,符青云是不行的!他心中不免升起了绝望,连天帝都做不到的事情啊,连天帝都无法看见的未来啊,他真的能抵达吗? 但他也只能倾尽全力去做。 因为他背负着挚友的生命与期望,所以他像是疯了一样去寻找其他可能,哪怕抛妻弃子、哪怕将自己的女儿也放上棋盘、哪怕用整个世界要么延续要么毁灭的两面去赌其中一个可能! “去拯救这个世界吧,这是我最后的期望……” “要活下去啊,替我去见证光明的未来吧!” 耳畔忽然响起的声音提醒他,要赢啊! 作者有话说: 改了改了,还多了些字! 第120章 天道的隐秘(一) 符青云是天道的分/身。 这是前提。 因天道残余本就所剩不多的缘故, 这个时代的天命之子都不再携有天道的碎片,唯一能成为天帝的更是燃烧灵魂延续世界的牺牲者,或者说薪柴, 不再是能惊艳一个时代的主角。 但符青云不同。 他的模板来自过去的天命之子,他是这个时代的主角无疑, 他本该度过精彩曲折的一生, 然后携带大量功德能量回归天道,但奈何这个时代乃世界的末途,这个时代有真主这位剥夺了一部分天道权柄导致世界平衡被打破的旧代残党仍然留存,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他并非作为天命主角而存在。 而是那位【主角】的领路人。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0节 而且, 为了防止符青云也如真主一样在逐渐长成拥有了自己的思维方式, 作为一个人类度过一生之后也在各种诱惑之下选择背叛天道,这个刚出生的婴儿自一开始便被激活了属于天道的意识,可以说以往持有天道碎片的天命之子算是天道转世,而符青云却是真正的天道分/身。 哪怕这个分/身在人类的教导之下逐渐向人类的方向发生改变, 他慢慢褪去了神性, 学会了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但从本质上来讲, 他依然是天道。所以作为天道的分/身,虽然作为符青云的他无法直接行使天道的权柄,但在天道的一次次降临之后, 他总能收获一点点遗留。 在最开始的时候, 符青云控制不了天道的降临, 第一次天道降临是在符九弦死去之后。暴雨倾盆之中, 他守在天帝的病榻前, 还未学会该如何装作是一个人类的他对自己父亲的垂死确实是难过的, 但难过又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笑吧, 青云,不要哭啊……” 哭,又是什么呢?符青云望着符九弦,慢慢露出他一直在教导自己的模仿白鹭帝的笑容,一直到父亲死去,符家的人将那具依然残留安抚般微笑的尸体换上寿衣、填入棺木,置入灵堂,哪怕绝大多数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都是一直带着父亲想要看到的笑容,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天道悄无声息的降临。 十岁的孩童抬头目视父亲的遗像,却看见在这场大雨之中的另一处角落,有个孩子在黑暗的包裹中降生了,他需要引导这个孩子,让她成为新的天帝,她会是挽救世界最关键的楔子。 符青云是天道的分/身。 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作为领路人。 所以在不久之后,天帝下葬,他的天命能力恢复了以后,符青云便赶往了那个孩子所在的地方,在冬季的雪景里,他为这个边境城市带来了急需的粮食,也远远的见到那个还是婴儿的主角一眼,这一眼他便记住了那漂亮的灵魂。在苍白的雪中那个孩子非常显眼,就像一颗明亮纯粹的黑珍珠一样,耀眼却内敛,宛如黑夜。 但还不是时候,天道这样告诉他。 你得再自然一点,像一个人才行。 那时他也确实伪装拙劣,会吓到小孩子的。 等回归圣城,就像拉开了这个时代的序章。 天道的降临逐渐频繁起来,每一次降临之后符青云都能得到一点点遗留,比如一点力量、比如一点来自天道的记忆碎片,虽然这些记忆碎片大多都是毫无意义的来自过去的残影,但也有一些有用的信息。与之同时,在天道一次次降临过后,他也逐渐能控制天道的降临,在持有这种超规格的宛如机械降神的力量之后,他连十日都不曾畏惧,也无懈可击,他在等一个相遇。 时代的主角一向命运崎岖,那个孩子也不例外,符青云终是等到了相遇的时机,那时的他已经有了几近完美的假相。之后他一直跟随名为雁归小名为龟龟的女孩,与其说他是领路人,不如说他是旁观者,因为每一个抉择都是龟龟自己做下的,他这个领路人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所以他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 总而言之…… 龟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她的穿越者们也不是。 他们的原世界同样岌岌可危。 天道的碎片偶尔会给予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在听雁黎说起过去那些真相的时候,符青云其实并不打算真的要杀死龟龟的父亲,哪怕从过去天道给予的记忆碎片中窥见过雁黎手持毒药靠近符九弦的画面,他对雁黎作为杀死符九弦的事实深信不疑,他原本也只是想杀掉雁黎一次,反正雁黎应该能复活。 他确实没想过真相居然会是这样的。 父亲死于自尽。 死于自我牺牲。 而在之前,他也同样在意龟龟对十日的态度开始反复,心有不安,天道隐藏的秘密他心知肚明。但从一开始他便不准备让龟龟与其他天帝一样成为继续延续世界的薪柴,他只需要让龟龟登上天帝之位,那是这个世界恢复的最重要最关键的命运节点!如果未能成功,未能获得转机,就和龟龟一起死于世界毁灭吧。这是属于符青云的另一面,作为天道的一面也认可了的抉择。 如果将这个告知龟龟的话,她会信吗? 符青云不敢赌这一个可能。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能一直隐瞒下去的话,就不要让龟龟知道这个在她看来或许并不可信的秘密与真实,如果无法隐瞒,那也至少现在不行,得再等一等,等到龟龟对她的信任到最深的时候,再告知她,并祈求她的原谅吧。 龟龟曾经诞生的世界与这个世界不同,一个是地脉枯竭,一个是地脉过于繁盛,符青云从天道的记忆碎片中了解过这个信息,但他并不在意过,因为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反而是那个世界在龟龟的帮助之下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而这个世界仍然摇摇欲坠。 而这一次,天道在最后降临了一瞬。 这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记忆碎片。 这个世界有命运与时间扭曲的痕迹。 以某个存在为锚点,未来回转到了现在,但那个因时间倒流而不复存在的未来所消耗掉的能量却无法随着时间的倒流凭空复原,两千多年的能量瞬间消耗殆尽,世界从明明还有两千多年的延续瞬息堕落至立刻就要毁灭的地步。在这个危机时刻,天道做出了一个堪称疯狂的举动! 世界并非是唯一的。 而与这个世界临近的世界只有一个。 两个世界的体量是有差距的,哪怕陷入毁灭的最终阶段,这个世界的强度也远远超过了另外那个没有超凡能力的小世界,天道掠夺另一个世界能量的举措虽然疯狂,但很有效果。 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完全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大部分能量,直到最后那个世界的地脉迅速枯竭直至半点都不剩,该世界的天道都没能找到掠夺者的踪影。虽然可能对方有一定猜测,所以才将自己的天命之子塞过来,在求得延续的同时也是打着想搞一搞破坏,心怀报复的想法吧。 这本不是需要多在意的事情。 因为世界体量总能决定一切。 这个世界从毁灭的边缘暂且脱离,在夺取了一个世界大部分能量,也不过能多延续短短两百多年,对那时的天道来说这样的做法是正确且必须的,更别说更深层次的谋划了。但对现在的符青云来说,虽然这是当时唯一的办法,他也无法否定这样的结论,但真在看见的时候,他第一感觉是自己被自己背刺了,简直晴天霹雳! 问题在于,自己的这个世界夺取了另一个世界的能量,导致了另一个世界地脉枯竭,同样陷入了毁灭的边缘。另一个世界为了自救,选择向这个世界投放锚点,其他锚点都被天道很快清除了,只有一个特殊锚点,天道选择留下。 而这个锚点…… 是龟龟。 符青云很在意雁归,这是无需质疑的事情。 不然他也不会为了雁归甘愿与她共赴死亡。 所以在得知是【自己】导致了她原本的世界濒临毁灭,导致了她背井离乡远至另一个世界艰难求生的主谋时,符青云心中的恐慌远比之前听见雁归想要与十日示好、虚与委蛇的言辞,还有自己所隐瞒的关于天道与天帝的隐秘时心中升起的忐忑不安情绪更甚,因为一个是并未发生的事情,一个是本就只是隐瞒并未有害人之心。 而这一个,却是已经发生了的【过去】。 过去无法改变,所以错误也无法填补。 符青云并不知晓雁归对另一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有亲人留存,所以会为此忧神,害怕龟龟知晓这一事也是正常的,而且天道对另一个世界有所谋划的记忆碎片远不止于此。 毕竟龟龟本应只是另一个世界安插进这个世界的锚点,但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天道便非常肯定的告诉过符青云,这个孩子是挽救世界的唯一关键,是这个时代天道钦定的主角。也就是说龟龟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偶然,天道肯定又另外做了什么,才将她的到来变成了必然! 到底发生过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 还有彷徨的心绪。 符青云第一次没有在第二天跟在雁归身边行事,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神情冷然地直视虚空之中,眸中不间断闪烁起金色的碎光,哪怕这种高强度的与天道不断链接,会不可抑制地影响到属于【符青云】的纯粹也无所谓。 他要看到全部,要寻求真相。 不能再一无所知的走下去了。 不然,总有一天,龟龟会与他背离的…… 他拒绝这样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符青云的单章! 第121章 天道的隐秘(二) 第二日, 雁黎便离开了归离城。 他离去得悄无声息,在早上雁归心血来潮提着早餐去找他的时候,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一间房屋, 与一张留言条。上面简单写了他会去黑日城向真主说明她的意向,如果真主应承了, 他会再度回到归离城跟她说清楚的, 然后便是干巴巴的道别。雁归捏着这张纸,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最后也不过是‘知道了’。 亲缘浅薄,她也生不出更多情绪了。 然后便是普通的日常生活, 翎叶喜欢跟来来往往的穿越者们跑去疯玩, 穿越者们也乐于带着她玩,和她交好,陈平安比起驻守主城更喜欢四处去游历,或者说不去想曾经那些在如今看来并无可能的念想了, 在雁归回来之后他便辞别, 跟着一众穿越者混在一起,不知去了何方。 雁归也不打算过问, 这样就好了…… 年少慕艾抵不过时间与身份的差距。 陈平安自己也很清楚的吧。 对于一名想要成为天帝的天命之子来说,世间所有情爱都是拖累和负担,天帝是能活很久很久的, 而驭灵者的生命哪怕抵达了最后的硕果阶段, 也不过几百年的光阴。虽然近段时间的天帝都只活了百年左右, 但旁观历史, 与白鹭帝还有九弦帝这样选择与十日为敌所以很快便死于毒杀的天帝并不多, 哪怕是红叶当初也只是不想自己的灵魂被燃尽, 所以才只执政了百多年。 正常情况下, 也就是十日不搞事的时候。 天帝正常寿命的下限,便有整整一千年! 所以去徒劳无功的追寻一名天帝,反而会为对方带来极大的困扰。身份与寿命的差距,是横在两个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尤其是在其中一人并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之下。陈平安不是个恋爱脑,雁归也不是,所以哪怕是仍然怀揣着苦涩无望的暗恋,也不能给她带来困扰啊。 陈平安是这样想的吧, 所以学会了保持距离。 他成了一个习惯漂泊的浪子, 所幸并不缺少一路的同行者。 这一天,雁归一个人处理归离城的事务。 第二天,终于空闲下来的她有些奇怪符青云的不见踪影,一般来说,符青云会早早的过来等她,这一连整天连带第二天的清晨饭点都未曾见到,她还有些不适应,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那天堪称莫名其妙的迁怒太过分了,所以就连符青云这样好脾气的人也生气了,便不理她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不该因为天道隐藏了不利于她的隐秘而对符青云生气的,他又不是天道本人,而且他后面不也道歉了嘛,本就不该是他道歉的,将符青云的道歉当成了是他因为太过在意自己、重视自己,所以因这宝贵的珍视而妥协的雁归心中终于升起了恻隐之心。 她跑去问符青云的护卫队,在那位面目不善的老管家符陵看起来不怎么情愿的回答中,雁归得知了符青云昨日一整天都没有出房门,而且他将门窗紧闭,今天也不愿出来,连端到门前的饭食都半点不沾,怎么看怎么像在生闷气。 “完了,我还是去道歉吧……” 能将一个脾气好到爆的人逼到这种程度,雁归自己都佩服自己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砰砰砰跳得欢快,很好,她还是个有良心的人! 她摸到符青云的房门前想要敲门,胸膛里的心跳更重了,她吞了口唾沫,忽然心有所感往一侧紧闭的窗户望去。那扇窗户并非是新装的玻璃窗,而是旧时糊的纸窗,这一个漏网之鱼对雁归充满了诱惑力,她慢慢挪过去,按耐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符青云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真的很好奇啊! 生闷气的符青云,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指尖轻轻在窗户上戳开一个小洞。 就像上辈子自己看过的电视中那样,她面上不由自主的漫起坏坏的笑意,屋内或许是点了烛火,有隐约明亮的辉光透过窗户,她将右眼凑了过去,在被金色的光芒晃了一下视线之后,她看清屋内的境况,当然,她也同时僵住了。 屋内的人不似她想象的那般困于床榻,而是直挺挺的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似乎从昨天起或者更久之前起符青云便一直坐在那里了,证据就是他身上的衣服依然是从雁黎那里返回当天所穿的那件。符青云一头长发好似变得更长了些,发尾在他坐着的时候都有一些垂落至地面上,屋内没有点灯,烛火是熄灭的,但依然敞亮。 原因在于—— 符青云的双眸泛着夺目的金色辉光! 符青云眼冒金光代表了天道降临了,这是雁归所能理解的常识,但这是什么个情况? 屋内被天道降临所带来的辉光照亮,满地满天都是璀璨的金色,符青云的双眸不似之前那般只浮现起金色的碎光,其内碎光已经明晰到将整个眼瞳都覆盖住的地步。他身上不再是如古树或春风般温柔且悠长的气息,而是更加古老神秘的令人只是偶见一眼便会心生敬畏的神性。 这代表了什么雁归并不清楚,但她总是知道好歹的,在屋内【天道】察觉到有人窥视,将那双金色满溢神性的双眼转过来之前,雁归便咻地一下蹲了下去,她的眼睛远离了那个能窥见屋内状况的小洞,她的身体远离了那扇哪怕没有点燃烛火也依然透出光亮的窗户,她胸膛之中的心跳越来越沉重了,她嘴角笑意缓缓地消弭。 天道在做什么? 天道在对符青云……做什么?! 天道和符青云本来就是一个人什么的,她都没往那边想过,在这下意识的雁归竟觉得是天道在对符青云做些什么,比如说想抢夺符青云的身体……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就坐不住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1节 不论如何,先打断天道的进程! 在这时候她才察觉到,原来符青云对她来说也是如此重要啊,重要到自己敢为了他去得罪天道,反而言之,她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在私底下行不矩之事的天道的忌惮也越渐深刻。 雁归飞快跑向门扉的方向,一脚踹开门! “你在做什么?!” “……龟龟?”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在雁归看见他的同时,他也就看见了雁归。 所以雁归踹开房门的时候,屋内的符青云已经起身,在往门的方向走过来,那扇被暴力破开的大门险些正中符青云的身上,不过在还有一点距离的位置,破碎的门扉静静悬浮在半空中,就像被停止了时间流动,符青云的身影隐约被门扉所阻挡,他的声音略有吃惊,与冰冷。 这股冰冷并非是来自符青云的语气,而是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有了巨大变化,地上破土而出的界脉之花根须拖走了那扇门扉,没有受到半点阻碍,雁归紧皱着眉终于看见了符青云的脸,那双泛着金辉的眼眸依然璀璨,令她几乎分辨不清眼神的人是由符青云主导的……还是天道。 雁归试探地唤了一声:“……符青云?” 符青云点头道:“你是来找我的吗,龟龟?” 还好,还是符青云。 雁归终于松了口气。 她有看了看符青云依旧璀璨的双眸,皱起的眉头依旧没有苏展,她问道:“这两天你一直呆在屋里闭门不出,连饭食都半点不沾,我怕你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过来找你。现在看来确实是出了问题,还不是我惹出来的问题,而是……” “嗯,确实是有一点问题……” 符青云确实是受到了天道的影响,他神情是不自觉的冰冷,就像冬天湖中厚厚的冰层,又像钟楼的钟摆机械摆动的恒古规律,但雁归依然认出这就是符青云本人,哪怕不再那么纯粹。 “抱歉,我不想和你说谎,所以我不能说。” 说谎这种东西啊,只要说出第一个谎言,就得要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个谎言去描补,雁归也理解符青云的闭口不言,哪怕是有难言之隐的沉默,都比所谓的善意的谎言要好得多。 但雁归并不觉得高兴,她很不高兴。 不仅天道,连符青云都会这一套了? 还是说…… “真的不能说?” 她微微眯起眼,连语气都变得危险起来了。 符青云沉默一瞬,哪怕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能轻易看出他神情中的挣扎,还有一缕隐藏极深的恐惧。雁归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同样也就察觉到,他隐瞒的是害怕让自己知道的事情,又或者恐惧自己知道过后,来自天道的反应……?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符青云述出:“至少现在不能。”的时候。 雁归勉强点了点头,敛下心中对天道的种种臆测,垂下眼睑,不让符青云或者说天道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她同样面无表情地回道: “行吧,我明白了。” 待她顿了顿,眸光闪烁,忍不住关心道: “那你现在的状态没问题吧?你的眼睛……就算现在你不能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要告诉我,这个问题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损害?” “没关系的,这双眼睛是我与天道链接太过频繁的副作用,我会很快恢复的。”符青云听见雁归别扭的关心之后终于笑了笑,虽然转瞬即逝,“不会有什么损害的,或许这是一件好事……” 还好事呢…… 你不仅眼睛变了,人也变了你知道吗! 雁归瞪着他,感到忧心忡忡。 她生怕符青云所说的‘不能直言的好事’只是天道想让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现在整个人都在向天道给人的感觉转变,那种神性的状态显然是不正常的,如果说另一个世界的天道是个坑货的话,那这个世界的天道就是个老阴比…… 她觉得符青云肯定是被坑了!! 第122章 天道的隐秘(三) 虽然符青云说没关系、没问题, 但雁归显然并不这么觉得,一直到几日之后,符青云依然是缩在自己房间里, 一直闪着那双越来越璀璨的金色双眸的时候,雁归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你这样真的不行啊!” 虽然这么说了, 但雁归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符青云脱离这种状态, 脱离这种越来越靠近天道的状态。肯定是天道在搞鬼,她就这么认定了,并且恨得咬牙切齿,在符青云和天道之间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符青云的呀! “没关系的, 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已经……” 看到了另一段历史残留的些许幻影。 那一位少女并非是因天道的谋划而背井离乡来到这个世界的,而是真真切切的偶然,一场突如其来的穿越。待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命运线昭显了她的重要性, 她便是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唯一救世主, 所以天道一直关注着她、推进她的命运直到她成为天帝,踏上与天道无比相近的登天之梯。可惜在最后一步, 少女功亏一篑。 他已经看到了少女的落幕。 再等等,等看到世界扭转、天道的谋划…… 他不能停在这种关键时刻! “不论你在做什么,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这是你的权利。但你要知道再这样下去, 你就不再是符青云了, 你明白吗?!”雁归真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她多想撒手不管啊, 但又无法对这个男人的陷落冷眼旁观, 她咬着牙道, “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这个状态是由天道主导的还是你自己?你能够控制自己停下这种转变吗?” “……” 雁归从符青云的沉默中察觉到了异常。 “你可以控制的对吧?是,或者不是?” 她的态度非常强硬,符青云只能轻声回道: “……是。” 擦,你早说啊! 符青云现在的状态有多不对劲呢,他一头黑色的长发本来是长发及腰的,现在却是长长的一截铺在地板上,就像树木的黑色根须,上面一层开始生长出白色的头发,与黑色的下端呈现黑白分明的对比,他的眼眸已经恒定为金色的了,面部神情冰冷,泛着神性,就像一座神像。 雁归毫不犹豫地道:“这样不行,你停下!” “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只要再有一天……” “停下,如果你还愿意听我的。”雁归的眼神坚定得吓人,“不然,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 符青云眸中的金辉终究还是消弭了。 但他身体上还有灵魂上的异变却再也无法恢复了,他不再带着温柔的笑意,而是冰冷得与机械无异,看着这样的他,雁归感到分外难过,但她知道自己不论问什么问题,符青云都只会闭口不言。是天道对你做了什么吗?还是你和他达成了什么共识?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对于这些问题,符青云回应了沉默。 坐在他的对面,雁归也不想说话了。 沉默了大半天,她才整理好了心情。 “你现在这样,真的还能恢复吗……?” “可以的,只要给我一些时间。” 似乎在不涉及核心的问题,符青云还是有问必答的,或许是天道禁止了他回答一些事情,就如天道封了雁黎的口一样,雁归如此想到。 “那就好。那你之前说的,至少现在的我所不能知道的东西……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知道?”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会是谁? 符青云,还是天道? “要在你足够信任我的时候。” 说起这话的时候,符青云看向雁归的眼神带着一丝难过与苦涩,明明那双眼眸如覆了一层薄冰般冰冷,但属于人性的情绪依然渗透而出。毫无疑问,回答这个问题的是符青云本人。 符青云的回答超出雁归的意料,难道自己还不够信任符青云?好吧,她确实性格多疑,一有点风吹草动便会下意识地心生疑虑,哪怕是符青云都不能幸免,她沉默了些许,继续道: “难道没有具体的程度吗?” “大概,在我告诉你,我会做一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我想要毁掉你、伤害你的事情,但事实上我并不会害你。只要我对你说了请相信我,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的时候,你能够真的信任我,到那种信任程度,我就可以说了……” “……” 这下轮到雁归沉默了,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可能都找不出一个能这样信任的人,而且听符青云这话意有所指,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会信吗?她觉得符青云说的,是真实的。 真有这样一件事情存在。 “你觉得我还不够信任你吗?”雁归眼神逐渐犀利起来,她强词夺理道,“我觉得我对你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你的要求,你说吧。我受过专业的训练,不论多离谱的事情我都会相信你的!” “还是说……是你不信任我?” “那我能够触碰你吗?” 哪怕说着这样的言语,符青云也依旧没有任何气息转变,他眸光冰冷,看起来就如一潭清泉般干净纯洁,在这样的注视下,哪怕雁归真的想歪了,也不过暗骂自己还真不够信任人家。 她眸光躲闪,轻咳一声,道:“当然可以,这样就能证明我非常信任你了,对吧……” 符青云注视着眼前的少女,他回想起自己所看见的那段记忆碎片,只要他一直不解除与天道的链接,这被他特意找到的碎片就会一直演绎下去。记忆中的少女并非是被特意投放进这个世界的锚点,而是一位偶然降临的异世之人。 她的名字也不叫雁归,而是雁时月。 记忆碎片中的符青云同为天道的分/身,但与现在的他不同,越到后期,天道对那个符青云的影响就越大,如果现在这个时间点不了解到这个信息的话,或许等待时间流逝,就连现在的他或许也会慢慢被作为天道的那一面所顶替。 天道一直注视着雁时月,直到最后。 因为不论是龟龟还是那位雁时月,都拥有一个非常美丽的灵魂的缘故,所以天道才慢慢有了与他相差无异的心思吧,远远的眺望她,这样遥远的距离是不够的啊,所以要靠近、要触碰、要拥有。所以那位符青云慢慢成为了天道。 而这边,于这个新的轮回之中,符青云并不想自己被天道顶替,也不想自己的意志融入对他人的爱恋。雁时月并不是龟龟,符青云将两者分辨得很清楚,但天道或许并不这么认为。 天道喜欢那位雁时月。 所以,他也喜欢龟龟。 喜欢、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喂,你到底碰不碰啊,不然直接告诉我……” 雁归颇有些尴尬的催促声霎时断掉,因为符青云所说的触碰,是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就像手捧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他微微垂着头,一头上下两截黑白分明的长发有几缕垂落挡住了他的面容与神情,只能看见他依旧冰冷紧闭却染上一抹色泽的唇瓣,与白皙的下颚。但他那双被长发遮掩的眸中终于突破冰面溢出的温柔哪怕无法看见,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珍视。 “就这?” 雁归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破坏气氛的。 但真的,你说得那么认真,然后就这?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雁归垂着眼眸望向那交叠的双手,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话,喜欢与爱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如果能得到自己满意的他人的喜爱,或者说,能够得到自己也有着同样意向之人的喜爱…… 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2节 将神明拉下神坛,这就算达成目标了吧! “这就满足了?那……答案呢?” 在雁归的注视下,符青云握住她的那只手有着轻微颤抖还有握紧,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已经没有再回绝一次的余地了,符青云这一次沉默的时间很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他声音带着些低哑,沉闷地道:“我会说的……” 他本来是想再等等的。 哪怕是现在他都非常明白,龟龟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到那种程度,但他不想对龟龟说谎,又不能拒绝她的追问,更不想自己与她渐行渐远。 如果不想自己现在就被龟龟所摈弃的话,他只有说这一个选择。虽然说出来了,龟龟肯定会对他有所怀疑,甚至放弃去争夺天帝之位。但总比自己一直隐瞒,直到消耗掉龟龟对自己的所有信任与耐心,最后失去了她要来得好。哪怕龟龟不再想成为天帝了,他也会认同这个结局,并陪着她一同走向末路,符青云是这样想的。 “说是害怕我不信任你,实际上是你信不过我啊。”雁归倒是看出了符青云依旧恐惧着什么,他恐惧的东西无需多言,便是自己的信任问题。 符青云认为自己对他的信任不足以对他所隐瞒的秘密也保持信任,或者说,他恐惧着自己听了他说的什么,就会立马翻脸。雁归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信任问题还不能翻篇了,该怎么才能让符青云知道,哪怕他说的是天大的秘密,哪怕他说出了听起来是完全针对她、能把她活活坑死的那种秘密,她都不会怀疑他的,真的! 她低头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着的手,忽然道: “说起信任啊,我觉得这种程度还不能表明我对你的信任,还有你对我的信任。至少……” “什……” 她豁出去了!雁归胸膛中心跳都快要跳出来了,她一个飞扑将坐在凳上的男人压倒在地,这种亲密的姿势能让她清晰看见符青云有些措不及防的神情,还有眸中慢慢浮起的光亮,渎神什么的,这还不够,她有着野心与占有欲,想要的东西就要千方百计取到手里,这次也一样! 或许她现在对符青云的喜欢并没有那么深。 比起喜爱,对他的垂涎与占有欲更胜一筹。 但她想要得到,这就足够了吧! 她扬起了一抹笑容,是乘胜追击呢,还是暂缓进度?这还用想吗!人都在你怀里了你还想着做柳下惠呢,她非常自然地凑下去对人家亲了一口,然后依旧自然地道:“这样足够了吧?” 她做得自然,但被她压在下面的天命之子浑身都僵硬了,他白皙面上浮起了潋滟的色泽,冰层融化、春风自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就像一个乖巧的小媳妇,还是躺在婚房里含羞带怯的那种。雁归眨了眨眼,倒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这些都是错觉,她轻咳一声,然后道: “现在觉得,能告诉我了吗?” 她顽强地还记得自己的本来目的。 “……嗯。” 符青云想用手遮住自己的脸。 但他的手微微抬起之后,又垂落了回去, 雁归值得信任吗? 他现在完全想不起这样的辨别了…… “我是天道的分/身,这是前提……” 他的头一句话便惊到了雁归,震惊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这感情戏我越写越尴尬,不会写感情戏的我差点写哭了,希望你们不会看到尴尬吧,也不能不写…… 第123章 天道的隐秘(四) 符青云在说什么? 雁归一脸懵逼, 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天道?!” “是分/身,并不是天道本体。” 雁归霎时坐了起来,呆了呆, 想从符青云的身上爬起来,但身下的男人像是贯通了奇经八脉一样, 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撩妹技能, 或许也是如本能一般的动作,她被揽住腰又拉了回去,环在腰身上的手慢慢收紧,符青云的面色重新白了回去, 连唇色都一点点泛起惶恐般的苍白。 无比贴近的身体是带着暖意的, 雁归的脸埋进纯粹的白发里,有一点痒,同时她因符青云的言语而开始躁动的情绪慢慢静了下去。她瞧见了符青云的脸色,心知自己下意识的举措令他更加的不安了, 她心中升起些许歉意, 说好了要给予信任的,可不能光听见个开头就破防了。 她强作镇定地点点头, 道:“嗯,我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所以你可以说清楚一点……” 符青云被她刻意的柔声安抚下来, 他很安静地看向雁归, 安静得显得乖巧与顺从, 唯有他拥抱着怀中之人的手是带着执拗的收紧, 像是永远都不会松开, 他缓缓地道:“就与之前雁黎说过的那样, 曾经的天命之子降生都会携有一部分天道的碎片, 待到他们过完一生,就会携带功德回归天道,我的降生便属于旧代的天命之子。” “只不过我与他们不同的是,从一开始,从我被母亲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我体内的天道碎片便被激活了。所以我是作为天道投入这个世界的分/身而存在的,只要与天道链接,不论是降临还是使用天道权柄,都会让我更加接近天道。” “之前你看到的,便是我正与天道链接,而现在我的变化也是因为过多的链接与融合,受到了天道的同化。不过我不会成为天道、不会被他所顶替,我会很快脱离这种状态的,所以……” “如果你听完我的讲述以后有所怨言,你可以骂天道,但请不要将我与他混为一谈,我们并不是同一个存在。不要怨恨我啊,龟龟……” 说到这里,符青云眸中忽然覆上了金辉。 “不,我和他终有一天会融合,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哪怕他抗拒我的存在。”这是天道第一次与雁归正面交谈,披着符青云外壳的他缓缓露出一个看起来竟意外自然的笑容,比起从头开始的符青云,拥有无数年时光记忆的他只要想这样去做,模仿人类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雁归瞳孔一缩,想要即刻离开的身躯霎时僵硬在那里,天道比起符青云要强势太多了,雁归心中的抗拒在天道的影响之下迅速散去,所幸天道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多做什么。 他淡淡的道:“既然他决定了要告诉你,我也阻拦不了他,便随他去吧。明明前几日他还与我商量好要再等一段时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甚至不惜用上了天道权柄用于威慑雁黎,也要推迟时限。罢了……你可以怨恨我,但请相信,我们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也不会欺骗你。” “这是作为天道的我,给你的承诺。” 他眸中金辉在话语落幕之后便褪了下去。 或者说,他在欲言又止之时,被顶了号。 符青云柔声安抚道:“别怕,龟龟。” “……你先放手,让我起来。” 无视了符青云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雁归在起身的时候心中思绪百转,怨恨,这是一个异常极端的用词,能让她只是听过便怨恨上一个人的隐秘该有多残酷呢?她微微闭了闭眼,平息好自己的呼吸,不论如何她都答应过符青云,要信任他,而且不论是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并不是天道。 他有自己的思想与选择,他是独立个体。 雁归重新睁开眼时,心中已然平静如初。 她向符青云伸出了手,这也是她的选择。 “快起来吧,地上躺着很舒服吗。” 一个喜欢你的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你对他轻轻一笑、伸出了手、选择信任,他都能从中汲取到力量,从而振作起来,符青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他握住雁归向他伸过来的手,终于从中汲取到了安定与信任,他站了起来,重新坐回那张圆凳上,握紧了那只代表了安宁的手,慢慢的向雁归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虽然因为仍受到天道的影响而略显僵硬,但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他终于讲述起属于天道的隐秘。 既然都开口了,那就不留余地。 他先是讲述了关于天帝的隐秘。 便是天道让雁黎封口了的那件。 这个看起来威慑力十足的封口持续时间不过短短几日,怕是雁黎知晓了都会觉得天道是在耍着他玩,雁归听完后表情硬是半点没变。 说什么燃烧成为天帝之人的灵魂用于延续世界,但每一个被燃烧的人只要没有外力干涉,能在这个世界过上养尊处优万人之上的好日子,保底能享福一千年。灵魂这种东西都是唯心的,有没有下辈子,或者下辈子的你还是不是你都不清楚,不要下辈子了换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富贵一千年乃至以上的生命,多的是人愿意交换。 或许是世界观的差异吧。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非常在乎灵魂的延续,不然符九弦不会短短十年便做下赴死的抉择,不然符青云也不会认为雁归会为了这个事与他翻脸。 好吧,雁归确实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但符青云不是说了不会伤害她的吗…… 只需要她登上天帝之位抵达命运的关键节点就够了,如果没有效果,那就一起活过最后的两百年,然后一同死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如果符青云骗了她…… 不……应该不可能。 如果天帝之位上需要薪柴来继续延续世界的生命,那人选肯定不只有她一个,也并不需要搭上天道的一个重要的分/身来与她演绎一出悲恋的戏剧,随便哪个天命之子都能架上去烧。 而且,她还有退路。 红叶不就是从天帝之位上退下来的,一直活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典型吗…… 在这件事情上,雁归选择了相信。 “就这?”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嘲讽的。 她受过专业训练的,只是没忍住! 雁归笑了笑,道:“我并不觉得这件事能让我怨恨上天道,还有你,你想得太多了。这样的事情只要你跟我说了,我就会相信你的。” 符青云先是有点吃惊,然后神情怔松,他原本以为雁归会对这件事情表示强烈反感的,毕竟一旦坐上天帝之位便有可能成为薪柴的一员,按照她的性格不可能不多想,最差是她干脆放弃登上天帝之位,好一点的是她不再信任自己。 现在看来…… 好像确实是自己反而对龟龟并不信任? 而龟龟却是一直信任着他。 “抱歉,确实是我想多了。”不知道雁归在短短时间内连自己如果真的被骗了之后的后路都想好了,所以才能坦然付出她的信任,符青云放松地笑了一瞬,不过也只有短短的一瞬罢了,因为这件事可以说是还未发生过的,如果雁归不信任或者不想冒险,便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免。 “但接下来的……” 可是属于过去式的,无法改变的悲剧啊。 符青云神情紧绷,慢慢述出另一个隐秘。 但在他开口之际,金色的神性再度覆上符青云的双眸,天道打断了符青云的泄密,缄默地看向雁归,他的眼神原本是平和的,但却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沉落下来,黑沉沉的就像深渊的注视,随后他闭上眼,与另一个自己交谈。 雁归心中暗骂操蛋。 因为她又动不了了。 天道的语调显得烦闷:“你是白痴吗?明明只需要告诉她关于天帝的隐秘,便不需要再多说其他的了。这件事情除了你和我,根本没有其他存在知晓,只要你和我不说出来,她就永远不会知道。你知道你说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吗?以她的性格如果得知了自己过去的苦难是有因由的,知晓了自己于另一个世界的死去是有预谋的,不论此刻她对你说有多么信任你,在她知晓之后,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与你翻脸,甚至……” 听起来他对【雁归】的本质非常了解,于另一个时间段的雁时月或许让他在这种事情上狠狠地吃了苦头,所以他的反应才会如此激烈,而符青云并未急于夺回自己的身体,他静静的看向另一个自己,此世的天道,然后平静地道: “不,只要另一个世界的天道还存在着,它与龟龟的链接还保持着,总有一天它会将这件事情捅出来的。与其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如在合适的时候我自己说出来,至少在这个时候,龟龟并不会将我与你混为一谈,我会被她原谅。” “……那我呢?” 这是第二次,天道生出了近似愤恨的情绪。 “别忘了,你与我终会融为一体,等到那时候我们都会被她所憎恨,你无法一直置身其外,符青云。如果一直缄默下去的话还有可能,如果说出来了,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失去她,只是我的终末在下一刻,而你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你应当明白,只要我抓出那只偷偷摸摸的老鼠并将它处死,我们就能安枕无忧了啊!!” 符青云忽然打断道:“不会的。” 天道的声音变得冷凝:“什……” “我不会与你融合。”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3节 符青云注视着这个已然经历过一次被雁时月弃之敝履,所以绝对不愿再经历一次的天道,他在那个并未如现在一样下过黑手,所以根本没有黑历史的时代,又是如何将自己与雁时月的关系硬生生磨成了陌路与敌视的呢?因为【雁归】这个特殊的个体一直能看见、所注视着的…… 从来都不是天道啊。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段剧情我设置在很后面,至少不会在天道下场封口之后没几天的时间。 不过我写到前面两章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如果是雁归的话,她知道符青云有隐瞒自己的事情后几次试探都没试探出来,肯定会心生疑虑,然后一直记挂着直到之前的情分被这份隐瞒一点点磨光。 雁归不是个愿意等待的人。 也不是个能忍耐欺瞒的人。 更不是和人纠缠不清的人。 如果我还想写感情戏的话,如果我还想he的话,把这根刺越早拔掉越好,所以我一拍脑袋就插在几天之后了,虽然有些突兀,还写得拖沓,但之后就好写了,不用纠结了,望大家见谅…… 第124章 天道的隐秘(完) ——“你是谁?” 符青云记得很清楚, 是这样的一幕。 天道所谓的融合,是将散落出去的天道碎片重新收回,以他自己为主体, 收容一切分/身带回的力量与记忆,但并不包括另一个意志。 对分/身来说, 就像被吞噬一样的残酷。 所以曾经的真主抗拒回归天道, 并不惜成为令这个世界陷入危难的元凶,他将自己隐藏在只有自己存在的某个罅隙之中,一直孤独地活过不知多少年光阴。他非常清楚如果连自己的意志都失去了,获得了本属于他的记忆的天道却并不会延续他的意志, 去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人。 活得越久便越明白, 他并非是天道啊。 符青云也一样,他觉得自己同样不是。 ——在那个未来,天道与符青云融合了。 或者说,天道回收了自己的一个分/身。 他得到了原本属于符青云的记忆与一切, 怀揣着对那位无冕女皇暗恋, 走到她的面前…… 雁时月的性子可比现在的雁归要冷酷多了。 雁归至少还有众多同伴。 而雁时月却是一个人坚强走在荆棘之路上。 她从内而外都被打磨得没有半点空隙,虽然哪怕是威名能吓得小孩子夜啼的天灾女皇也是有信任与亲近之人的, 符青云便是首当其冲。 天道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笑容。 毕竟符青云的待遇一直都是这样。 但在他打破无比遥远的距离真正站到雁时月的面前时,那个对符青云总有不同,似乎将自己所有柔软的一面都交付给了他的女人却逐渐收起了下意识挑起的笑意。她的眉头缓缓皱起, 神情变得冷凝, 连眼神都泛起了令天道感到不安的审视, 女皇冷冷地, 用含着怒意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雁时月从不认为天道就是符青云。 所以在天道真的成为符青云之后, 她第一时间便确认了眼前明明与之前的符青云一模一样的男人并非是她的心灵寄托之处, 而在她得知天道已然与符青云融合之后, 女皇看向天道的眼神终于从含着隐隐的愤怒转变为了惊人的憎恨。 这是天道第一次被【雁归】弃之敝履。 也只需一次,他便有了心理阴影,并对这个心狠的女人同样生出了愤恨的情绪,还有从未品藏过的艰苦涩意。明明他与符青云本就是同一个存在啊,他有着符青云的记忆能力还有身躯,他与符青云并无区别,明明她面对符青云的时候每每都是温柔的,与对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的。 所以在他看见之时,才会觉得自己同样感受到了这份特殊,才会同样对她特殊以待,才会选择尽快与符青云这个明明可以派上更大用场的特殊分/身融为一体……为什么要远离他?为什么要仇恨他?为什么要摈弃同样是符青云的他? “因为,我不是你。” 我不会和你融合的,因为我不是你。 因为符青云不是天道,天道也不是符青云。 这就是符青云给天道的答案。 但天道显然不会甘心只得到这样一个结局。 “难道你以为你有能力抵抗天道的聚合?” 他冷声道:“还是说你想成为第二个真主?” “我确实抵抗不了天道的聚合,这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除非我走上与真主相同的道路,不然哪怕是作为天道主体的你都无法停下碎片聚合的本能……”符青云看起来非常的淡然,他端坐于这幅身躯的精神海之内,一个古朴的蒲团之上,眸中闪烁着与天道降临时别无他样的金辉。 “但你似乎忘记了,当初真主脱离了你时携带了十分之一的天道碎片,之后他又再度谋夺撕裂走了你四分之一的权柄,而你在分离出我的时候为了防止我走上与他相同的道路,你将我变成了更加接近于你的状态,所以我的灵魂中持有的天道碎片是你最后剩下那部分的三分之一,所以我才是天道的分/身,算得上是另一个你。” 符青云平静的继续道: “你忘记了,其实我也能成为【天道】。” 天道惊愕一瞬,然后竟慢慢恢复了气定神闲的状态,不论如何,他们两人的融合都是无法避免的,符青云阻止不了,他也同样。拥有他三分之一天道碎片的符青云做不到如真主那般脱离主体,而剩下的便不是那么紧要的了,他本就没有打算完全磨灭属于符青云的个体意志。 经历过一次失败之后他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明白了雁归一直注视着的只有符青云,只是作为符青云的个体,而不是天道。他想要得偿所愿就不能将符青云的意志祛除,不然自己的结局肯定如那个被逆转了的未来没什么区别。 他从一开始就打着完美融合的主意。 但听符青云所说的,他好像比自己这个天道都还要敢想敢做啊,天道嗤笑道:“你想用自己的意志将我这个天道取代了?还真是敢想啊,不过我不会阻止你,你尽可以去尝试,然后体会到想要取代一个世界意识所能获得的无力感……” “最后,安安静静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 现实世界,符青云重新睁开双眼。 “抱歉,久等了,龟龟。” 雁归终于能动了,天道只要降临,对生存于这个世界的生命来说有着无解的压制力,她看到符青云的双眸中金辉终于弥散,不免觉得有点郁卒,自己还是太弱了,能被轻而易举地压制,与此同时,她对这个世界的天道更加不满。 符青云是天道的分/身,但不是天道,这也同样是雁归的答案,她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跟符青云问道:“你没事吧,天道没对你做些什么吧?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别说了,比起天道想要隐藏的关于我的隐秘,还是你的安危更加重要。” 符青云轻摇头,向她安抚的道:“没关系,天道阻止不了我。而且我认为还是告诉比较好,至少这件事情从我这里说出来,和从别人那里传递给你,或许会造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后果。” “好吧,既然你已经有决断了……” 雁归叹了口气,同时也不免暗自松了口气。 既然能说出来,那她还是更想知道真相的。 这一次,虽然符青云所看见过的记忆碎片因雁归的中途打断而并不完全,但距离事实也相差不离。雁时月死在成为天帝之前,这个世界失去了最后的救赎,最后一位天帝怀揣着对雁时月的执念活过了两千多年,在两千多年之后,世界终于崩溃的时间点,天道以那位唯一还记得雁时月的天帝为定位锚点,将时间逆转回雁时月还活着的年代,虽然有些逆转的时间有些差异…… 在倒转回的时间点,雁归还未出生。 而那位作为锚点的天帝,便是陆扉。 作为天帝的他早在那个消弭了的未来燃烧殆尽了最后一缕薪柴,回归了这个新的过去的,只是来自两千年后天帝的记忆,静静沉睡在这个时代幼时的他精神海里,只待哪日遇见了他所执念了两千多年的存在,这份记忆才会醒来。 哪怕逆转了时间,但在那两千多年里消耗掉的能量依然不会凭空复原,所以天道夺取了临近小世界的能量换取了世界能再延续两百年,同时也造成了那个世界陷入地脉枯竭的境地。 那个世界,便是雁归的故乡。 这是改变的前提。 雁时月的到来是一个名为穿越的偶然。 也是命运的必然。 而雁归的到来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天道的濒死挣扎,作为挽救自己家园的锚点被安插进这个世界,其他锚点在进去这个世界之后很快便被天道一一拔除,只有雁归,她被留下、被隐藏,或许天道对她怀有的情绪时爱恨交加的,又或许天道只想要雁时月的重现,所以她的命运轨迹在前期并没有太多变化,一切都井然有序…… 如此的残酷。 听完符青云的讲述之后,雁归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应当去愤怒去怨恨的,她上辈子死于被控制的自尽,天道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她却意外的冷静。 “……龟龟?” “啊?没什么。” 雁归回过神来,她应当愤怒应当怨恨。 但这些情绪都是无用的,她的愤恨不会给天道带去半点损伤,只会让自己陷入负面情绪所制造的囚笼,她深吸一口气,不断对自己默念着冷静,要更加冷静,不能被负面情绪所主导。 “我啊……” 雁归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没有任何异常。 平静得就如平铺直述,不携带丝毫情感。 “我在那个世界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本来我有妈妈的,但她在我十五岁那年病重死去了。再之后我十八岁的时候,地脉枯竭到来,所有植物都枯萎死去,然后是除了人类以外的动物。我找不到任何食物,也没有同伴或者羁绊,所以最后我选择了自我了断,重生来到了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雁归停落了言语。 她不想再回顾那久远过去了。 因为没有意义,只徒增烦恼。 最后,她简简单单叹息一声: “原来那一切,都是有人主导的啊……” 符青云看向她,却没有从她身上看出半点关于恨的情绪,在隐隐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心生些许疑惑,雁归对着他笑了笑,一扫之前的寂寥与怅然,她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只要是不必要的东西,她似乎都能轻而易举的割舍并抛弃。 不论是情绪还是过去,又或者其他的。 “好了,就这样结束吧,这就足够了!” 雁归笑得自然而然,眸中却隐含冷意。 ……才怪。 雁归非常的理性。 同样也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 总有一天要让那个害得她上辈子惨死的天道付出代价——这是她此刻暗戳戳的想法。 她背负不起一个世界的仇怨,也不打算管其他的,所幸那个世界的天道本身都在暗地里伺机而动,雁归总算是想明白了那个垃圾天道为什么就盯着这个世界不放了,一个又一个的后手埋得够深,不就是想着或许能报复上一把嘛! 虽说这辈子的苦难与他无关,天道最多只能算是冷眼旁观、顺其自然,算不得仇怨。但谁让她对天道的反感已经到了极限呢,那就一并算在天道的头上,不过不能伤及无辜,符青云并不是天道,更不是当初对那个世界下手的凶手。 而现在…… 她没忘记自己还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呢。 第125章 归程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4节 如原始森林的荒野之中, 队伍正在行进。 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里,有人正在闲聊。 “话说,你为什么要去归离城啊?” 这个问题令被询问的那人突兀地愣了一下。 然后他磕磕绊绊的道:“就、就旅游嘛!” “然后还没进城呢, 就被地狱鸟给抓了……” 躺在橘猫背上拖着条断腿的青年表情有明显的游移,他眼中闪过心虚的神色。 什么旅游啊…… 明明就是自归离城雁归殿下的黎明商会建立之后, 红景商会那第一商会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起来, 景家对此颇有微词,所以派遣了他这个继承人之一过来调查,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就是商家常用的那套。 威逼利诱或者干脆盗窃都得弄来黎明商会那些新奇珍宝的制作方法,为了这事他的队伍里还带了一个盗窃的好手, 不过景天骄也明白其中肯定有自己那些哥哥姐姐们的手笔。 他们想得到黎明商会的机密。 又不想得罪那位被世人称作天灾女皇的天命之子, 连招惹那些满大街乱跑的天灾军团成员都不敢,因为那些天灾之子是真的会杀人的。 所以楚天骄这个纨绔子弟、同样也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被弄了过来,他们打着一石二鸟的好主意,但楚天骄又不是个真的傻子。 他本来想在归离城混一混时间, 然后等过一阵子就回去的, 母亲并不会因这事责难他,但在他进城之前就被地狱鸟从护卫队里提了出来, 差点死在了荒野之外,断了腿不说,还弄没了自己在红景商会的份子……可谓是倒霉至极! “哦, 旅游啊, 这年头居然还有大家子弟出门旅游的, 都不怕飞来横祸的嘛, 真稀奇啊!” 大牛拍了拍这位确实遭遇了飞来横祸的倒霉大少爷并不结实的肩膀, 虽然拍得人家龇牙咧嘴痛叫了好几声, 一看就知道扯到伤口了, 他讪讪地把手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道: “看在你出了大价钱的份上,我们的治疗能力者也回到归离城了,等我们回去了就会将你的腿完全治好的,而且不会有半点后遗症,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如果你想回家的话,我们天灾军团也可以接护卫你回家的工作嘛,不过需要单独的赏金,可不能包含在红景商会的份子里……” “嗷——!!!” 景天骄苦着脸痛叫一声,随后无奈的道: “多谢了牛哥,就拜托你安排治疗了,护卫就不用了,我有护卫的。虽然他们应该有一部分回程去向我的母亲求救了,也应当没有胆子深入荒野来救我,但在归离城大概会有留守的人。” “行,那等回去再说吧!” 他们这边闲谈,背着他们就像坐骑一样任劳任怨的橘猫大喘着气,觉得自己体力消耗有点反常了,这才走几步路啊,他困惑地嘟囔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背上越来越重了。” “啊?现在这重量虽然多了一个大牛、一个景天骄,但也相对少了雁归和符青云两个人,应该差不了太多才对吧。还是你在影射些什么……” 黑哥慢悠悠地笑道:“比如说,谁长胖了?” “可恶啊!橘猫长身材了能叫——!!” 同样坐在橘猫背上的荷叶俯身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感受到掌心轻微的颤动之后,橘猫便霎时停下了愤怒的嚎叫,荷叶声音温柔的道: “你感到累了吗?我下来陪你一起赶路吧。” 荷叶的声音温柔,不过橘猫立刻就拒绝了。 “不用不用,我就这么一说!” 他自己跑就行了,也不需要荷叶一同受累。 橘猫对重量的感应并没有感觉出错。 不是他这只橘猫的身材更胖了一圈。 “带这么多只……怎么可能不重嘛!” 谁也看不见的男孩同样坐在橘猫背上,他托着腮帮,并不被任何人知晓的小小抱怨一声。 其他人看不见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地方,在这只足足有大卡车那么大的橘猫背部,一只只体型大小不一、种类不一的鸟被他用无形的命运红线结结实实捆绑在一起,堆叠得高高的。 与此同时,橘猫每跑过一段路程他便会吹动口中的白骨哨子,时不时就会有新的天灾信使自投罗网,再添一重负担,也不怪橘猫会觉得背上的承重量不对劲了,而且这些鸟稍微大点的都学会了一点人话,此时此刻正在疯狂叫骂。 “混蛋,快放了我们,你这个混蛋!” “柳叶大人会来救我们的,还不放了我们!”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呜呜呜……” “等柳叶大人过来你就完了!” “有本事放了我,我们单挑!” “我还有工作呢,可恶!如果我工作没了——” 距离男孩最近的一只羽毛就像纤长叶片的绿色信使凶猛地用鸟喙狠狠给了他一记,这只鸟一边叫嚣自己荒野信使的工作要是没了就让芜青为它的工作偿命,一边试图从芜青手上叼下一块肉来,不过芜青躲闪得很快,至少比这只半大的鸟要快,他躲过去的同时顺手一巴掌打了回去,打得绿毛鸟头晕眼花,同样也是杀鸡儆猴! 其他鸟瞬间不敢叫骂了,一只只安静如鸡。 不过这样的宁静只能保持一小会,毕竟鸟还是鸟嘛,就算学会了人话,也学不会和人一样的识时务,芜青的表情分外无奈,还很疲惫。 他的手中依然提着那个界脉之花编织而成的小笼子,但里面并非只有那一只团雀了,还有其他挤成一团、圆滚滚就像一粒粒汤圆的小鸟,这些小鸟哪怕还不会说人话,也同样叽叽喳喳折磨人的耳朵,芜青再度叹了口气,喃喃道: “哇——终于要到了,可累死我了!” “打白工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不过那个人的情报应该能在雁归那里换个不错的价格……” …… 穿过荒野的队伍终于回到了归离城。 远远望见界脉之花哪怕隔了好几座山峦都清晰可见的庞大树冠,队伍欢呼一声加快了前进速度,虹鸟从他们头顶上翱翔而过,同样的欢呼声从头顶上空依稀响起,听得人羡慕不已。 有人忍不住抬头昂望,还不住地道: “我也想坐地狱鸟飞到天上去……” “那你就去和那个翎叶做朋友呗!” “那肯定的啊,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 “一起一起,俺也一样!” “等会不是说要去聚餐吗,这雁归认识三四年了才请这么一次客,咱们可得吃回本喽。” “哈哈,咱三百多人呢,吃穷了她!” 终于从遍地都是凶险的荒野回到了人类的领土,穿越者们大多性质高昂各回各家洗漱之后便跑到街上去给自己接风洗尘了,雁归是不愿在外面迎接他们归来的,她能愿意出钱给人举办一场晚宴就够慷慨的了,不用想,穿越者们也不喜欢和顶头上司来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仪式。 大牛一回到归离城里肯定是想先去看自己儿子的,不过有景天骄这个伤员在手里,之前的条件也是他代替小灰跟景天骄谈好的,于情于理他都该跟到最后,所以他只能先带着伤员去找思思帮忙治疗了,芜青也就有时间牵着一群荒野信使手里提着沉重的鸟笼子,跑去找雁归了。 “哟,我回来了——!哎?!” 这个时间点雁归肯定会待在她的办公室里处理事务的不错,这是雁归一直以来的习惯,所以芜青直接找来了办公室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嘈杂的声音,门内的事物可算是吓了他一跳。 雁归是在这里没错。 不过今天她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处理归离城每日交上来的事务,处理事务的人是符青云,她正在偷懒打瞌睡。这一点芜青也并不惊讶,而能令他差点把手里的鸟笼子都丢下去的,是一向冷酷狡猾生人勿近的少女一头枕在同样看似温柔却遥远得触不可及的天命之子的腿上,这亲密无间的姿态差点晃瞎芜青的眼,他能说什么呢…… 只能磕巴两声,最后干巴巴的笑道: “哇,几日不见,两位关系渐长啊。” 睡得很浅的少女睁开双眼,也不意外芜青在这时到来,她依旧躺在符青云的腿上,仅慵懒的转过头,在看到芜青手中说是提着实际上沉重得半拖在地上的鸟笼,和他身后被屏蔽了声音就像被什么东西捆住只有腿能跟着跑的鸟群,她瞬间睡意全无,从符青云的大腿上弹了起来。 “这些就是荒野信使?这么多的嘛!” “大概整个荒原上仍在徘徊的信使有一半都在这里了,这一路上我可是累得够呛,也算交得了差了吧。”芜青往前走了几步,那些在门外廊道挤成一团的大鸟们也有几只被顺势挤了进来,全都张着大嘴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眼看芜青那有点黑的脸色就知道,它们可没说什么好话。 “当然,多谢你了!” 雁归的道谢脱口就来,这种空话听得芜青嘴角抽搐一瞬,他就知道自己都把荒野信使抓回来了,按雁归的性子他肯定是得打白工,不过他也没什么反抗的想法,他叹着气,无奈的道:“不过这么多只荒野信使,饲养和驯化便是大问题,更别说它们肯定会招来柳叶。柳叶性子好,但是非常的护短,你要有先打上一架的心理准备。” “放心吧,这些我早就想好了。” 雁归笑眯眯地召唤出界脉之花的藤蔓去逗那些一只赛一只炸毛,看起来像愤怒的小鸟的荒野信使,她的心情一看就不错,别说柳叶这个大家长会找上门来了,她还就等着柳叶过来呢。 第126章 过渡 “既然你已有心理准备, 那便行了。” 芜青说着说着就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才十一岁的小孩身体非常容易疲惫,他干脆将手中鸟笼完全扔在地板上, 打着哈欠懒懒地问道: “那这些鸟该怎么办?放在哪里……?我先提醒你一下,它们骂起人来可是中气十足的, 这一路上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所以最好不要养在归离城附近。再弄个能隔音的结界什么的,毕竟你也不想大晚上的突然听它们来个合唱吧!” “嗯,我早想过了,远离归离城又在我的界脉之花笼罩范围以内, 不能让它们逃跑也不能让柳叶能轻易带有它们, 建立这样一个不需要我一直看守着的牢笼啊……也只有那个地方了。” 雁归回头看向符青云:“要一起去吗?” 桌前的符青云放下手中的笔:“好啊。” 他原本拥有一头与雁归还有其他人类相差无几的黑色长发,不过在他选择与天道频繁链接之后,他的一头长发因受到了天道的影响垂落至地面还能超出一截,并且上下两截黑白分明。现下他将头发重新剪短至腰间, 只留下纯白如雪的上半段, 整个人一眼看去就如风雪的化身。 不过他也确实如他自己所承诺的,他会逐渐脱离天道对他的影响, 仿佛能够融化冰雪寒原的温柔笑意重新回到他的面上,甚至一眼看去更加真实了,观测过天道的大量记忆碎片对他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至少他更像一个人了。 符青云与雁归一同走出房门, 看起来并着肩颇有默契的样子, 芜青张了张嘴, 还是没敢唤住这两个自己都惹不起的人, 最后只能再度叹着气拖着鸟笼子牵着鸟, 跟在了两人的后面。 雁归所说的地方, 在归离城的城门前那道地脉隘口处,生长得繁盛如世界树的界脉之花巨大的树冠之上。这片树冠覆盖了归离城裸露在外的整片地上建筑,同时也是城市最坚实的第一道防护,由青绿藤蔓纠结而成,藤蔓的枝节生长着各色繁花的树冠高度已经触及了虚缈云层。 在这么高的地方,除了总是飞翔在天空的虹鸟翎叶,谁都不可能听清被困在这里的囚徒在里面喊叫什么的,而且这里是界脉之花包围圈的正中心,柳叶绝不可能从界脉之花的层层围剿中从笼子里带走哪怕一只鸟,她有这个信心! 界脉之花在归离城蛰伏沉寂了三四年。 但别忘了,它曾被称为三大黑潮之一! 在雁归的控制之下,一座同样巨大由层层叠叠界脉之花藤蔓编织的鸟笼从界脉之花直达云端的树冠上拔地而起,芜青将那些烦了他一路的信使丢进去之后,便赶紧向雁归告辞了。 他真的快撑不住沉重的昏睡感了。 不过最后他不怀好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之前你们走了以后,穿越者的队伍里出了一个奇怪的人,他趁着夜晚脱离了队伍,跑进了荒野深处,接触了现在还苟活在迷雾荒野中的一些遗民,而且看情况,他与那些人类似乎早就认识,在他离开之后其他人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就像那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说完之后,他便换晃悠悠回家补觉了。 “我去,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啊!” 雁归虽然盯着他的背影,吐槽了这么一句。 不过也知道芜青这一路上可谓是辛苦至极。 让他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之后再说也不迟。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5节 鸟笼中的荒野信使们在失去了芜青的能力屏蔽之后,确实吵得人脑袋发疼,会说人话的用人话骂人,不会说人话的就叽叽喳喳跟一群烦人的麻雀一样。雁归当即就决定先关上它们几天,什么时候老实了再说,不老实那就饿着吧…… …… 晚上的时候,雁归说要请那些跟着她去了一趟荒野的穿越者们吃饭,那就一定是会请的。虽然三百多人找不到任何能容纳全部的店铺,但就在界脉之花下新建的宽敞广场上,请那些店铺的厨子过来开办一场露天宴会还是可以的。 其他同在归离城的穿越者也跑来凑热闹,顺便吃顿白饭,势要吃垮雁归这个顶头上司,一时间场面欢乐得紧!雁归也不会跑去摆什么领导架子讨人嫌,她拉着符青云随便找了个角落吃吃喝喝,翎叶坐在她另一边甩着腿,在黑夜与灯光的映照之下,她的面色似乎显得有些苍白。 “不可以喝酒,龟龟。” 符青云语调温柔,却不容反驳地拿走了雁归手里偷偷摸摸不知从哪里倒过来的一杯酒,并贴心的为她换了一杯饮料。雁归也不生气,闷头就干了一杯,喝杯饮料都被她喝出了酒的感觉,她歪着头,向符青云笑道:“那你替我喝了?” 符青云笑了笑,慢慢喝掉了那杯酒。 这一杯酒并不是能勇闯天涯的啤酒。 而是更好酿造度数也更高的粮食酒。 统称白酒。 符青云一看就是从未喝过酒的那种不食烟火的人,一杯酒下去,他白皙的面色染上殷红,连脖颈耳根都泛上一层粉意,哪怕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酒水,也不免被火辣的液体刺激到喉咙,他捂住嘴咳嗽起来,雁归赶紧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背帮他舒缓一阵,这才逐渐停下了咳嗽声。 看来喝不得酒的人不是她,而是符青云,雁归从他手里拿走还剩薄薄一底层的酒杯,趁着符青云还没恢复过来的时候,就着杯口将仅剩的一点酒水一饮而尽,最后嬉笑着道: “我就尝尝味道……” 味道嘛,虽然对她这幅从未沾过酒的十六岁的身体来说同样或许刺激了,但很不错。 …… 穿越者们狂欢了一夜。 竟还真的差点把雁归玩破产了,毕竟她的钱大多都拿去投资了,家里就没留多少余钱。 第二天,雁归终于迎来了昨天说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的芜青,休息了一整天的他终于恢复了活力,看起来分外的从容不迫,他坐在雁归办公室一侧的木沙发上,眼角有一些小抽搐,因为今天的雁归还是那么脱离了他对其的了解。 一个一向冷酷狡猾活像只黑狐狸、明明长相没有半点相似,却总能让他能联想起叶姐姐的女人几日不见就从生人勿近转变成了一只赖在别人腿上起不来的懒猫,令芜青有种脱离了现实的荒谬感,他面上表情逐渐变得冷漠,吃了早点才过来的肚子里有点发撑,这狗粮他吃饱了。 “……那个,能听我说话吗?” 被当做一只懒猫的雁归手里慢悠悠剥着一个柑橘,然后将一瓣塞进正在帮她工作的符青云的嘴里,她似笑非笑看向芜青,明显还在计较昨天这人吊她胃口的事情,这只猫记仇得很。 “你说啊,这里没人不让你说话啊……” 但是记仇两个大字都写你脸上了啊。 算了,算了,不能和一个年龄还没自己零头大的小辈计较。小孩子嘛,有点小脾气也是正常的,当初叶姐姐也是如此包容自己的,虽然就算他想要跟人计较,也是计较不了的就是了。 简直自讨苦吃…… 早知道昨天就不嘴贱了。 芜青心中暗自苦笑一声。 不过雁归也不是个真能不分场合就给人难堪的人,她就是嘴上说了两句,然后还是好好的坐了起来,神情变得认真,听芜青与她说什么。 看她终于肯听了,芜青赶紧讲述道: “那就接着说我昨天所说的那件事吧,那个人的年龄看起来并不大,或许连二十岁都没有,但能力却是非常的诡异且强大。他能操控你那些穿越者们的五感还有记忆,让所有人都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而之前他没有异动、仅仅是作为一个穿越者混在人群里的时候,哪怕是你我,还有符青云殿下都未能发觉他这个异类的存在。” “甚至他到底是不是雁归殿下你的能力展现都还未知,要不是最后你和符青云殿下离开了,而我的存在不被任何外人所知,或许我还抓不到他的尾巴。他离开队伍后对那一片区域的地形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哦对了,他脱离队伍的地方就是那座在不久前有着人类生活迹象的地方,他与那些躲在一个地下山洞里的遗民也很熟悉。” “就如天命之子能汲取人类对他的信奉而产生的功德一样,那些遗民对他的态度可不简单,要不是现在的域外绝不可能诞生出天命之子,我几乎都以为他也是一个天命之子了,毕竟是那人要求了那些遗民,每日都得颂念他的名字……” 芜青顿了顿,显得郑重地吐露出一个名字: “洛河——这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符青云手中动作霎时停下,能提出这种要求的人毫无疑问是一位天命之子,除了天命之子也不会再有任何存在能获取从供奉中诞生的信仰功德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那就不用多想了。 肯定是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安插进这个世界的又一个后手,就与那个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天道的视线里,所以被天道时刻紧盯着的朱鹞一样。不过这一个能力更加特殊,也隐藏得更深。 “……洛河?” 雁归也一怔,她对这个名字依稀有点映像。 但时间过去太久,她实在想不起哪里听过。 “你知道这个人吗?他真是你的穿越者吗?” 芜青对洛河这个神秘之人显然很感兴趣,他接连追问,雁归回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干脆打开虚拟网络在上面翻找关于‘洛河’的信息。 第127章 条件 当然了, 要是普通的逐篇翻找,三年将近四年前的寥寥几句留言,想要找到几乎是难于登天, 但雁归是管理员,掌控了一部分天道权柄, 她只需要调出管理员界面然后仅搜索洛河的名字就行了, 很快,她终于找到自己对【洛河】这个名字感到有点映像的原因了。 三年前,那场开展于另一个世界的黎明之战前,她与洛河有着寥寥几句交谈, 这个神秘的穿越者还说出了他欠雁归一个人情这样的话来, 而其他的便没什么了。洛河并不怎么在虚拟网络上出现,也从不说可能暴露出自己的言辞,在最近一年时间里他更是没有半点踪迹暴露在网络上,让雁归想定位都做不到。 “他确实是我的穿越者, 但是……” 这一点雁归无法否认。 “但是……?他脱离你的掌控了?” 这一点同样无法否认。 就你话多! 雁归瞪了一眼哪壶不提开哪壶的芜青。 “这是你的机会, 龟龟。” 如果站到天道的角度上来看,对于这样的不安定因素肯定越快清除掉越好, 但凡事都得讲情分,就如哪怕是天道,也会看在雁归的份上在那个朱鹞没有做出真正危害这个世界的举动的时候, 会暂且放任他继续活下去。 对于符青云来说, 一个同样无法真正危害这个世界的潜伏者只要对雁归有用, 他也能视而不见, 甚至会想到更多, 就如现在这样。 他短暂思绪过后, 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既然这位洛河已经走到我们的前面, 先我们一步接触到了边境之外的遗民,不论他想做什么,只要我们能找到他,就代表我们找到了一条捷径,一条不再需要我们不断派遣部下去迷雾之中找寻人类的踪迹,能够以最快速度让你集齐足够成为天帝的功德的捷径。” “你说得对。” 雁归点了点头,她也意识到了,只要将洛河找到,她就能通过洛河得到那些迷雾之中不知生存在何处的雾中遗民们,只要找到了他们的方位,就能省下大量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成为天帝。该如何让那些遗民信奉自己雁归并不担心,最关键的是找到他们。 对于如何强制民众们的信仰。 穿越者们都已经轻车熟路了。 不过自穿越初期直到现在,一直都隐藏得极其完美的洛河肯定不会轻易现身的,要不是芜青一路上从未暴露过自己的存在,他也不会一时疏忽将自己暴露在芜青的视线里。 哪怕她在虚拟网络里联系他,并尝试通过网络定位从而找到他的这种方法也不现实,毕竟虚拟网络本就脱胎于另一个世界的天道,而洛河大概是那个天道埋得最深、也是最强的一枚棋子,洛河本人会不会回复留言上钩尚且不说,天道会不会插手直接让他接收不到雁归的留言都还是个问题。雁归对此并不报太大的希望,只是简单留了一句,就当碰运气了。 管理员雁归:“在吗?” 就这一句留言,聊胜于无了。 有点难办了。 “反正他确实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我找不到他,也联系不到他,和动不了他。” 雁归无奈的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咳咳——” 雁归霎时看向了突兀咳嗽了两声,看起来胸有成竹的芜青,她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既然在这时候出声就代表他肯定有想法了。 她搓着手赶紧问道:“难道你有办法?如果是你的话,在遇见洛河的时候应该就会想办法在他身上做下手脚吧,比如说能观测到对方位置的那种……对吧对吧,你应该做了吧?” “说得好像我有多阴险一样……” 披着十一岁小孩外壳的芜青面带笑意,随口抱怨了一句,不过下一秒他便证明了自己确实是雁归所说的那种人,他笑着道:“不过你猜对了,我确实能即时感应到他的定位。” “我就知道!” 不过芜青再度说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他好整以暇看向雁归,似乎期待着什么。 一个是活了不知多少年怎么想都不会是个傻白甜的老人家;一个是能被称作恶魔或者天灾女皇的十六岁少女——都不是什么好人。 两个人对望一眼,雁归瞬间就秒懂了。 她没好气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就对了嘛,哪怕是心地善良如我,都不喜欢一直给人打白工。”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地善良,反正脸皮是挺厚的,芜青面上笑意逐渐加深,“钱财什么的我不缺,也不想为难你,我要的报酬就是我的哥哥繁叶,请尽快将他从十日里带出来吧。” 在他……尚且活着的时候。 将芜青的哥哥,那位繁叶从十日带出来? 雁归下意识皱眉,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她才刚让自己的父亲雁黎跑去跟十日的真主说自己并不准备与十日为敌,下一秒就跑去拐走十日的繁叶?在十日,繁叶的地位可不是其他人能相比拟的,他是真主之下第一人,比起他老年叛逆的弟弟,他与真主才是真正的同路人。他们都是一心只想重见那位叶姑娘,所以才从连历史都已然断层的远古时代活到了现在,哪怕是后来居上然后掌管了十日绝大多数权利的红叶都不可能比拟繁叶的重要性。 不过,芜青这边也不能直接回拒掉。 雁归想要自己去寻找藏匿得极深的洛河简直难于登天,或许这辈子都碰不见他,所以芜青所掌握的坐标是不可或缺的,如果得到了域外遗民的信仰功德,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只能先答应下来,然后随机应变了。 “可以,但现在不行。”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你的顾虑是多余的,真主一向不管事,只要你不明确打着与十日敌对的旗号,或者说只要你的所作作为没有碍到红叶的眼,那就没事。哪怕你把我哥哥弄过来对红叶来说也是无所谓的,只要你别伤害他,如果能让他自愿过来就完美了。” 芜青顿了顿,他一看就看穿了雁归准备就这么敷衍过去,但他在这件事情上可没那么容易妥协,他依旧是笑着的,因为自己有着洛河的定位坐标,就等于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你得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限。” 如果真如芜青所说的一样,那雁归去将繁叶拐过来、不,是请他过来做几天客就不是那么危险的事情了,至少对红叶这种野心勃勃的女强人来说,繁叶这种老大不在他就是老二的排在她前面的老二哥不在反而更好。 雁归想了想,道:“接下来柳叶大概很快就会赶过来,我得先应付完柳叶,不能让他偷了家。这段时间里你就可以行动了,带上一些穿越者做帮手,正巧避开柳叶。等你将洛河带回来,之后我的穿越者们正式介入到荒原遗民的族群之中,属于我的信仰开始传播的时候,到那时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去一趟圣城。” “那就说定了,到那时就顺便把我的哥哥从枯繁居里带回来吧,我也会一起去。” 条件讲好了,芜青便即刻离开了,不在这里继续当电灯泡了。帮手他是需要的,毕竟他一个十一岁小孩,还真有可能拿那个能力诡异的洛河没办法。不过如果带上那些穿越者或许会暴露自己的异常,等到时还是让雁归出面命令那些穿越者们迈进荒野寻人,而自己就假装只是一个有着定位能力的普通小孩吧。 不到两日,对洛河的搜捕队便出发了。 也是两日,网络上正如雁归想的那般,洛河没有半点回应,连登录网络都未曾有过。 这支主要目标是带回洛河,次要目标是寻找荒野中的人迹的搜捕队依旧是由正巧在归离城的黑哥领头,虽然他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得去。橘猫这一大将当然是不可或缺的,在他们两个都得去的关头,荷叶也不会脱队。 而在自己的宝贝儿子都得跟着去的状况之下,大牛是想反抗的,但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别说根本与人商量的雁归了,连他儿子小牛都是自愿前去的,还反过来劝他这个老爹。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6节 最后还是黑哥将人给劝住了。 “你家小牛今年也有十一岁了,在这世界这年景不算个小孩了,荒野之外的危险程度你也去过了解过,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有我们看顾着带这孩子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别忘了他也是一个驭灵者,而且成天在地脉隘口周围活动,论能力并不比你我差,甚至更强,只是年龄小了些,经验少了些。你也不能总把他一个人困在归离城中,他总该长大了。” “黑叔叔说得对!” 小孩向自己的父亲露出一个期盼的笑脸。 要论演技,芜青已经称得上是炉火纯青。 “而且我们这一趟行动缺他不可,虽然不知道雁归是怎么做到的,只有小牛这孩子能帮我们找到此次的行动目标——洛河。” 说着说着黑哥就渍一声,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道洛河是怎么惹到雁归了,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去逮他回来,而且看这方向是荒野之外,这几年不见,他不会早背着我们找到了那些荒野的遗民吧,还怎么都联系不上,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渍,真是见鬼了……” 大牛又有什么办法呢,儿子自己都想去荒野之外闯一闯,雁归的命令又下得死死的,他也只能认了,跟着队伍一起迈进了荒野。 第128章 深渊(一) 涉足荒野的队伍行进速度并不算快, 因为荒野中到处都是地脉满溢所造成的困境。比如说漫无目的在荒野游荡的邪灵,比如说被邪灵寄生变为了与完全堕落的天灾之子相差无几的灾兽,比如说由几百上千只灾兽组成的恐怖兽群。 更别说人迹罕至的大自然本身自带的危险。 还有定位时不时改变的问题。 一个月后, 他们依旧在赶路中。 一个月后,翎叶的问题爆发了。 在雁归的猜测之中, 羽蛇这种奇迹般的生物无法生存在大地之上, 就如水中的鱼儿无法适应陆地的空气一样。羽蛇天生只能在地脉长河之中存活,一旦离开地脉长河太久,就会如离开水的游鱼一样,迅速枯竭而死—— 以上, 是这场突发事件的前提。 翎叶的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的时候, 雁归便注意到了,也提醒过了。但很显然,翎叶并不重视自己身体的异常。她感觉到自己依然充满了力量,甚至变得更加强大, 体内的地脉能量原本过快显得异常的消耗竟慢慢渐缓,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所以并不在意。 直到她背着又几个新交的穿越者朋友在天上乱逛时, 忽然一头栽向归离城的主城池,要不是界脉之花的阻拦,或许她能凭一己之力将归离城的整个外城区都撞成废墟也说不定。 不过她背上那几个穿越者为此搭上了一条命, 不知算是无妄之灾, 还是自作自受。 巨大的、如同一颗拖着长长焰尾流星的虹鸟从天空坠落而下之时, 能够将整座城市都覆盖完全的阴影坠下带来了无尽的压抑与绝望, 人类面对无法想象的绝望天灾突然降临时所响起的尖叫声层峦迭起, 霎时间响彻了整座城市! 连身处地下的雁归都清楚地听见。 出事了……! 她放下手中动作, 迅速赶了过去。 界脉之花同样将整座城池都覆盖完全的树冠堪堪接住了坠落的虹鸟, 但虹鸟身上燃烧的火焰迅速缠绕上将她接住也是束缚住的藤蔓。 火光蔓延,仿佛比白日都还要灼目。 因为离关押荒野信使的牢笼过近的缘故,那些贪生怕死,生怕火焰将它们羽毛点燃的大鸟也和下面逃窜的人类一样尖叫起来,虽然它们逃窜不了就是了,不过也有与翎叶相识的信使大着胆子靠近了火焰燃烧的地方,颤颤巍巍的道: “翎叶大人……翎叶大人……?” 自它们被关在这里之后,翎叶便经常跑过来看望它们,虽然不敢私自将这些信使放走,但偷偷摸摸给它们塞点食物还是敢的,所以还是有信使比起害怕,更加担忧翎叶现在的状况。 两个穿越者自火中复活,连滚带爬逃出这片燃烧界脉之花上层的冲天火海,他们一边逃跑一边回头看向身后,化为一团巨大火球的虹鸟身形已然开始扭曲,化为了拉长扭曲的形态。 “她这是要变回羽蛇了?” “你还有心思管这个呢?!还不跑快点,现在空气都有些扭曲了,这温度再高一些怕不是得把我们直接汽化了!算了我先走一步——!!” 这人直接找了个能钻人的缝隙就从高至云层的界脉之花上层跳了下去,还摆了个信仰之跃的姿势,再摔死一条命总比送多条命出去要好,另一个人嘴里连忙叫骂着也跟着跳了下去。 ‘啪’的一声! 在地上溅起两抹蚊子血一样的血花。 归离城的普通人都往地下的入口涌去。 雁归逆流而上,抬头仰望天上一片悬浮的火海,界脉之花的藤蔓被燃烧殆尽,大量的黑灰余烬漱漱落下,要不是界脉之花的主脉直接深入了地脉隘口得到了地脉的加成,怕是恢复能力就跟不上羽蛇的火焰燃烧与毁灭的速度了。 不过再这样下去,那些好不容易抓回来的天灾信使怕是得被全部烧死了,雁归即刻控制界脉之花将同样沾染上火焰的鸟笼降下,界脉之花的藤蔓迅速更新换代,新生的枝叶取代了燃烧火焰的鸟笼,重重坠落至地脉隘口旁的地面。 来不及查看信使们的伤亡情况了。 天上翎叶已经完全转变回羽蛇的形态,漆黑的鳞片缝隙不断溢出高温火焰,将天空缥缈的白云都渲染成色泽艳丽的火烧云,一双巨大的羽翼舒展开来,对生物的本能来说,生存才是第一要素,羽蛇想要活下去……就得回归地脉。 于是,翱翔在天空的羽蛇烧尽的束缚住她的界脉之花藤蔓,化为一道火光俯冲而下。 雁归霎时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不能犹豫,要快——!! 羽蛇的火焰能轻易烧灼界脉之花的藤蔓。 虽然界脉之花的恢复速度在地脉隘口的加成之下能够勉强与火焰的燃烧的速度持平,但如果被烧掉了主根脉,那可就麻烦了! 她控制界脉之花在羽蛇降临之前堪堪于地脉隘口处让开一道能供其通过的道路,果然,俯冲而下的羽蛇直直冲进了地脉隘口,将那深邃漆黑的通路照亮成火焰的颜色之后,又因过于深入乃至于进入了深渊,而逐渐重新归于黑暗。 哪怕雁归反应极快,界脉之花也仍然被烧掉了将近一半的主脉……不过还好,问题不大。 天空上燃烧的火海因界脉之花的断尾求生终于熄灭,此时的归离城不论是房顶还是地面,又或花草草木上都覆盖了一层燃烧殆尽的黑灰,空气中满是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刺鼻味道。 不过人员伤亡并不大。 界脉之花终是将所有伤害都抗下了。 那零星几个人员伤亡,还是居民们一窝蜂涌进地下时不慎发生了踩踏事件才出现的。 伤亡最大的还是翎叶暴走之时距离她最近的那笼荒野信使,不过它们都是融合了地脉之灵的灵兽,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烧死了。 此时思思还在归离城,应该可以抢救一下。 “青云,这里暂时拜托你看顾一下,其他的先不论,让思思将伤员们治好,别让人死了!” 雁归向跟着她一同过来的符青云托付道。 “不,先让思思把那些鸟给治好吧……” 如果再耽搁一阵,怕是得出鸟命了。 “那你呢?” 面对符青云的问询,雁归俯视着漆黑得仿佛深不见底的地脉隘口,空洞内仿佛涌出了如人哀嚎的寒风,她深吸一口气,自从知道翎叶会有这么一天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这个决定了。 她要趁这个机会合情合理的涉足深渊。 “不能放着翎叶不管,我要去一趟深渊。” “那我……” 符青云下意识出言,不过他即刻意识到如果雁归要去往深渊,他就只能留在归离城作为镇守者,尤其是在这座城市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灾害的时刻,而且还有其他威胁或许即将到来。 他不能和雁归一同前去。 这个事实令他有点难受。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多带一些人手吧。” “不,我准备一个人去。” 雁归轻轻摇头,解释道:“现在正处于归离城的穿越者并不剩多少,带上那十几个人不过杯水车薪,让他们留在城中维护秩序吧。在界脉之花遭受重创的当下,归离城保留的力量还是越多越好。也还好,小灰他们已经开始回转了……” “那就拜托你了,青云。” “等等,龟龟……” 雁归正准备前往之时,符青云唤住了她。 “什么?” 她回过头去,天上界脉之花烧尽化作的灰烬依然在漱漱飘落,就像在下一场黑灰色的雪。 这些黑雪并未沾染到符青云身上。 他一袭白衣,一头白发,依旧纤尘不染。 符青云伸出手,在雁归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霎时间如同火焰烧灼的痛楚显现一瞬,雁归捂住自己的额头抬头看他,只看见符青云眸中金辉明亮,恍若天上的太阳。 “天道……权柄?” 金色的绘制了繁复眼瞳形状,就像一枚神之眼的印记于雁归的额头中央浮现。这是一块天道碎片,同时也携带了一份天道权柄。 虽然不是什么强大无解的权柄。 但【看破】这道权柄对雁归的此次深渊之行来说应当非常有用,她不缺武力也不缺智慧,只是深渊的危险无处不在,哪怕是再强大的强者再聪明的智者都有可能在深渊阴沟里翻船。 不过眼前这个人是符青云还是天道? 这道权柄,是谁给予她的? 雁归张了张嘴,谨慎的道:“……谢谢。” 符青云向她微笑,非常自然的道: “早去早回。” 好的,这是天道。 要是符青云的话,他的神态还有气息都是学习的那位白鹭帝,是一种明明充盈了生机就像一棵悠远古树,又像春天吹拂而过的微风,他是温柔的,却总给人一种朦胧虚缈的虚幻感。 而天道比符青云多出了无数倍来自其他回归的天道碎片的记忆,虽然不包含感情与意志,但很显然他比起符青云是更像一个人类的。 也更加的自然且从容。 雁归不喜欢天道,毕竟自己就被坑过。 ——不论哪个天道都是。 但不论如何,自己得承他的这一份情。 她仅点了点头,然后跃下了地脉隘口。 不不不,别说欠人情什么的了,明明是天道通过给予了自己这道权柄从而还了他对自己的亏欠,而且这还不够。自己的一条人命又怎么能被区区一个【看破】的天道权柄所抵消呢! 最多往后她找机会报复的时候下手轻点。 不然……【看破】还不够。 得加钱!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7节 第129章 深渊(二) 地脉隘口。 黑暗的地下是一条垂直的通路, 仿佛没有尽头的无底洞。无光,也无声音。仿佛呼啸着的寒风也只是人耳因坠落趋势产生的幻觉,在这种地方坠落的时间被黑暗无限延长…… 时间紊乱, 连思维都似乎停止了。 该如何通往以地脉为主体的深渊? 说实话,雁归不知道。 此时此刻, 在漫无目的坠落的时间里, 她都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先找一个去过深渊的知情者问一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了。深渊之内危机重重,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深渊内遇见吗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危险,但很显然,她还没进入深渊呢, 就被卡在了半路上。 咕咕…… 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也唤回了不知在这条仿佛永无止境的通路中坠落了多久的雁归的意识, 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她有些思维发散的想了起来。 好吧,是她的肚子饿了…… 这也是一个坏消息。 作为一名蕴株阶段的驭灵者,外加功德存量充足的天命之子,雁归抗饿的能力可是很强的。而且她在进入这条地脉隘口之前刚吃完午饭, 以她的耐力应该至少一个星期以内都不会感到饥饿才对。反而言之, 她现在感觉到了饥饿,也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 也就说明了她不知不觉卡在了这条通道中至少一个星期! 事态大条了!! 深渊的危险无处不在,她终于明白…… 连迈进深渊的门槛,都只是第一关! “该怎么办?” 她的自言自语再度打破了黑暗与寂静。 同时也能保证她的思维不再陷入停滞。 “这种坠落仿佛是永无止境的, 但再深邃的黑洞都该有一个尽头, 周围的岩壁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我的周围只有一片黑暗, 那至少可以证明我已经不处于现实位面了。” “深渊并不是真正深埋于地底深处, 而是在地底深处能够打开通往深渊的大门。我现在所处位置应该就在深渊的大门前, 只是找不到开门的方法, 该怎么打开深渊的大门呢?” 她微微闭上眼, 虽然在这种连自己都仿佛并不存在的黑暗之中闭不闭眼都是一样的,但对她来说并不一样。只有闭上双眼,她才能看见那一只悬浮在她精神海中央的神之眼。 在她闭眼之后,她额头之上金色印记也亮起微弱的光辉,虽然只是萤火虫般并不灼目的光芒,但也能照亮她身旁的一小片天地。 金色由线条组成的天道权柄【看破之眼】提取了雁归的诉求,并给予了她回应: 【打开深渊的大门,需要支付足以打开深渊之门的报酬,也就是地脉之力。深渊之门的开启不可打断与挽回,如果开启者无法提供上地脉之力的消耗,缺失部分需用灵魂补上——释放地脉之力,便可开启深渊之门。】 “释放地脉之力……么。” 至于前面说的如果地脉之力不够就得用灵魂补上这一条雁归并没有在意,因为她已经是蕴株阶段的驭灵者了,再不够怕是天下所有驭灵者都进不了深渊了,更别说成为硕果。 雁归重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金色的神之眼于她视野之中消失。 微弱如萤火虫的光芒也随即消失。 她使用这道天道权柄并不怎么顺手,或许是因为它的主人并没有将这片天道碎片真正给予雁归的缘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天道本就缺失了大量天道碎片,现如今怕是再缺了哪怕一点点,这个世界最终维持的脆弱平衡就会于顷刻之间被打破,然后仓促迎来落幕。 地脉之力从她的手心涌出,然后便如汹涌的奔流直下的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止不住也拉不回。大量界脉之花生长出来,忽然亮起美丽的萤光,这些生机勃勃亮着萤光的枝叶在雁归面前凝现出一扇恢弘的暗色大门,在吸收了足够的地脉之力后,深渊之门终于开启。 门的对面,是一片绚烂的萤海。 明明还在下坠,那种失重的感觉却并未消失,眼前这扇由界脉之花形成的大门就像立在平地一样的稳固恒定,雁归试探地一脚踏了过去,严严实实地踩在深渊的土地上,失重感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雁归走进了深渊,深渊之门缓缓消弭。 深渊的地面是漆黑裸露的岩层,没有任何泥土的存在,空气中含有浓郁的水汽,带点莫名的腥甜味道,那片能够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萤海是一条宽阔的光河,这便是最近的一条地脉长河了。除此之外河水两侧生长着扎根岩石的青草,这些青草的枝叶亮着与地脉长河相同的萤光,远远望去就像一片星河灿烂! 不过,没有看到翎叶。 这也难怪,雁归被困在深渊之门外至少一个星期,这么长的时间不论翎叶有没有恢复自我意识,都不可能停留在原地。这一点雁归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寻找翎叶?又该如何去找呢? 深渊的危险无处不在,她始终牢记着这一条信息,行走之间都是无比的谨慎。之前她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深渊里遭到半点危险,但还没有进入深渊她就差点死在了深渊的大门口,事实证明,这里的危险并不挑人的级别。 【地脉长河——地脉的分支,能将接触者同化为地脉能量,极度危险,请远离。】 【地脉植物,萤草——会将踏入植株狩猎范围内的生物拖入地脉长河,待其化为地脉能量之后通过河中根须进食,低度危险。】 “低度危险啊,应该问题不大。” 雁归低喃一声,便往那边试探地走去。 名为萤草的发光植物在雁归靠近之后便忽然缠绕过来,不过下一刻便被同样忽然燃烧起来的黑焰烧成了灰烬,这就是低度危险。 雁归看到长满莹草就如一片星海的草地上有一大块突兀空出来的地面,漆黑的岩层表面凹下去了一层,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过一样,虽然灰烬早已消弭,但周围尚且还活着的莹草仍有零星几棵留有被烧灼过的痕迹。 “翎叶通过深渊之门后坠落到了这里,然后看这痕迹……”雁归靠近过去,小心翼翼避开有可能流淌过来的地脉长河水源,这片突兀的空白从一个巨型下陷坑地一直延伸进了那条地脉长河,“是从这边爬进了地脉长河吗。” 她蹲下身,小心地于河边细细找寻。 “希望能找到一点指向翎叶的线索吧。” 【羽蛇的鳞片——来自一只地脉伴生物的鳞片,已确认该生物为羽蛇。请注意,羽蛇乃地脉唯一主脉孕育的伴生物,不同于普通地脉之灵,而是与天道眷属的天命之子相当。】 【羽蛇持有地脉的部分权能,能够在地脉之河中自由畅行,是唯一能打开通往地脉最初之源的钥匙,一旦诞生便会获得不死特性,只要在地脉最初之源处筑好巢穴,每次死亡便能在巢穴之中重生,乃地脉最宠爱的孩子。】 【已解析完毕,这只羽蛇仍在幼生期,并不能脱离地脉主脉的供给太久,且还未筑巢完毕。因其具有最高的危险程度,希望殿下能够避开地脉主脉的方向尽快离去,并不要触碰这枚依旧与本体留有一丝联系的羽蛇鳞片。】 那是一枚……不,半枚残缺的鳞片。 被镶嵌进潮起潮落被地脉长河的光脉水流不断冲刷的岩层之中,依旧与本体留有联系的吗。趁着一次退潮,雁归不理会【看破之眼】的建议将那半枚羽蛇鳞片翘了出来,经过无比纯粹浓郁的地脉能量冲刷,这枚漆黑的鳞片也如旁边的萤草一般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忽然,一道黑影从她背后袭来! 隐藏暗中的黑焰瞬间将其燃尽!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雁归的周身都是静谧燃烧着的黑色火焰,无论怎样的偷袭对她来说都是无用的,她再度轻轻闭上眼,不怎么好用的【看破之眼】的解析姗姗来迟。 【地脉伴生物——地脉之灵,低危险。】 “我能通过这枚鳞片找到那只羽蛇吗?” 【解析完毕,可以。因这只羽蛇还未筑巢的缘故,它现在必定会停留于地脉主脉的河流中筑巢,但无法得知它会停留在哪一阶段的河流之中。我能为殿下指路去往地脉的主脉,等距离接近之后,这枚鳞片便会因为接近了主人而出现变化,从而起到引路的作用。】 “原来如此,那就指路吧。” 雁归重新睁开双眼,然后微微一怔。 黑色的灰烬不知不觉环绕了她周身一圈。 看来她闭眼的动作在隐藏于黑暗中的怪物们看来是有机可乘了,所以才敢悄无声息地偷袭过来。不过很显然,她同样融入黑暗之中的黑焰起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作用。 不需多在意,还是快点赶路吧。 也不知道那条地脉主脉有多远。 【看破之眼】为她指出的道路通往空旷得仿佛永无止境的远方,一条条地脉长河织成由金色光脉组成的蛛网,地脉的延伸同样是永无止境的,就像一棵大树之下生长出无数根盘错节的脉络。但只有一道,是唯一的主脉。 不知走了多久,过程中肯定有迷失道路的时候,在这种连时间都分不清的地方雁归都有些不耐烦了,如果她由预知画面中那个翎叶的话,这么长的距离大概一瞬间就能抵达。 唯有她手中的半枚鳞片,越渐炙热。 第130章 深渊(三) 这一趟深渊之行, 雁归原本是打算至少得将自己推上驭灵者的最终阶段——【硕果】。 在这个保底的基础上,如果能更进一步探明地脉最初之源的所在地就更好了,最好的结果是她先所有人一步掌控地脉的源头。这一想法除了要看翎叶的恢复程度以及对地脉的掌控熟练度以外, 还需要保证绝对的隐秘。 所以雁归连一个帮手都没有带上。 就怕谁走漏了风声。 地脉长河那亮着金色光芒的水流对人类来说触之即死,对一些尚且弱小的地脉之灵来说也如同致命的毒药。而萤草这种完全是地脉附属物的植物倒是不会被地脉所同化, 剩下的能抵抗或无视地脉同化的存在, 对人类来说便是硕果阶段的驭灵者,对地脉之灵来说—— 便是黑潮层次的地脉领主! 地脉领主这个名词并未在大地上传开,而是【看破之眼】告知给雁归的专有名词,按理来说她的界脉之花在还未与她融合的时候就能被称之为地脉领主。当然了, 这指的是界脉之花的本体, 而不是雁归现在掌控的分株。 此时雁归缩在一处岩层夹缝里。 外面是逐渐远去的地壳震动声。 地脉领主的恐怖在于它身处于地脉长河之中的时候堪称无敌,这里可以专门说一说雁归之前不信邪所以差点被打死的血泪史……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得就像一座中型城堡的乌龟,慢悠悠从地脉长河中游了过去,然后就和觉得自己能在深渊里横着走的雁归碰了个对面, 两者互相看着不顺眼, 便打了起来。 这一仗打起来可谓是天崩地裂! 问题在于雁归的黑焰好不容易烧穿了乌龟坚硬的龟壳,下一秒龟壳就瞬间愈合了。地脉直接供给了地脉领主堪称恐怖的恢复能力, 恐怖到能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一看打不过也耗不过吧,雁归就想跑!但她显然忘记了, 其实乌龟要真的跑起来速度也是非常快的…… 那一次挨的毒打令雁归不堪回首。 所以之后她又撞见过足足十多次其他在地脉长河里悠然游荡的地脉领主时, 都会从心的躲藏起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悄悄从岩缝里探出上半张脸, 看见那只水猴子从地脉长河的下游往上面游去, 直到地震结束, 看不清那只水猴子的身影之后, 雁归才松了口气。 黑焰再度烧死了几只从岩缝的黑暗中悄然靠近的地脉之灵,雁归没有多在意,因为这种低度危险的偷袭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她从缝隙里出来之后便接着赶路了,深渊的环境其实并不只有漆黑的岩层与地脉长河的光海。 她曾见到的那片萤草便是深渊景点之一。 在这趟旅途之中,她看见并遭遇过十几只放在外面不论哪一只都能成为足够威胁到人类这个种族存续的地脉领主;也见到过一大片生长在一条如同小溪般涓涓流淌的地脉长河水面上,就像一盏盏明亮花灯的莲花海洋。 她穿过一片爬满了爬山虎的地底山谷,踩着巨大猛兽的白骨渡过了一条宽敞的河流,也曾找到一些与地脉之灵共生,所以能够在深渊里存活的灵兽,然后终于饱餐了一顿。 最后,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所有地脉长河的唯一的主脉。 雁归本来握在手中的半枚羽蛇鳞片已经灼热得连人的手都不能触碰了,这令她不得不分出几根界脉之花的藤蔓互相交替携带鳞片,还时不时就会有一两根藤蔓会被突然升起的火光点燃,化为灰烬。这样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便知道自己距离翎叶也越来越近了。 她最终停在了一处悬崖峭壁上。 这个位置很优越,不会被脚下汹涌的虚幻水流所淹没,也不会被地脉主脉四周生长的珊瑚海奇景遮挡住视线,地脉主脉与支脉的分别就像一棵树木的根须与主干,完全不是能够比拟的差距,与其说眼前流淌着金色洋流的地脉主脉是一条河,不如说,是一片汪洋大海。 哪怕站在高处也看不见这片地脉海洋的边界,更别说理清它从何而来,流向哪去了。 无数条支流从主脉分了出去,流淌向四面八方。潮起潮落,金色光辉明亮得能将漆黑岩石都覆盖上一片如同日光的耀金,这样强烈的光亮令雁归都不由眯起眼,已经到了这里,所以该怎么找到融入了这片大海的翎叶呢? 【看破之眼】给出了解析: 【请将羽蛇的鳞片扔进地脉主脉的河流之中,筑巢的幼生期羽蛇能够通过地脉河水的流动感应到这片曾失去了的鳞片,从而赶过来回收。但羽蛇乃地脉眷属,哪怕仅是幼生期,哪怕只是一枚丢失的鳞片都蕴含着强大得远超地脉长河数百倍的能量,将其掷入地脉长河之后羽蛇鳞片会源源不断吸引临近的地脉生物,直至羽蛇将其回收。这种做法非常危险,地脉主脉中隐藏了无数地脉领主,甚至存在着自世界诞生起便与地脉共生而出的古老眷属……】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8节 都没听人说完,雁归就将鳞片扔了下去。 “啊?古老眷属什么鬼……?!” 如果都是地脉领主的话雁归打不过还是可以跑的,而且只要她藏得够好,就不会遭到那些地脉领主的围攻,安安心心等翎叶过来就行了。但她将鳞片丢下去的刹那,【看破之眼】才正好说到了【古老眷属】这个名词…… 这就让她很尴尬了啊! 【……请先躲藏好吧,殿下。】 “好吧。” 雁归所说的躲好,并不是指的和先前那样躲进隐蔽的地形里,那些生活在深渊外围的地脉领主不算太强,只是恢复能力与地脉长河挂钩所以才显得不可战胜,论感知能力它们大多都不那么敏感。而这里可不同,这里是地脉的主脉,谁知道水下面有多少只怪物,谁知道有多少只怪物会被翎叶的鳞片吸引过来呢。 她谨慎的找了一处凹陷进去的岩壁,面前用层层叠叠的界脉之花藤蔓遮掩住气息,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界脉之花与周围发着光的植物对比起来有些突兀,但世间大多生物都是凭借气息来感知猎物的,而不是仅凭双眼。 【古老眷属是地脉诞生之时便与之伴生的地脉之灵,经过了长久的时间流逝,它逐渐与这条地脉之河融为了一体,所有地脉眷属都是它的孩子,包括你正在找寻的这条羽蛇。虽然它的存在便能代表地脉的无上权威,但一般来说只是一片幼生期羽蛇的鳞片应当无法吸引到它,无需在意。我刚刚提起古老眷属,只是想打消你的危险想法。不过事已至此,请好好隐藏自己,直到地脉领主们的争斗结束吧。】 “……” 雁归不是无语了,而是不敢出声了。 一只地脉领主就能逼得她绕道走,那一群地脉领主呢?雁归紧贴着的岩层开始颤抖,就像地震一样,地脉主脉汇集而成的金色大海本是虚幻的,但在此刻,一声又一声如同浪潮掀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轰鸣而起! 她屏住生息悄悄凑到界脉之花的一道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金□□域与金色海洋都化为了一片混沌,一只体型估摸着有一栋摩天大楼那么大的巨鱼飞一般腾空而起,于空中一口吞下熊熊燃烧着就像一个小火球的羽蛇鳞片,它姿态优美坠进地脉海洋,却在下一秒被一只体型更加庞大的大嘴怪物一口咬成了两截! 海下的暗色与混沌更加汹涌。 几根章鱼触手悄无声息接近了长有一张大嘴与满嘴利齿、身上环绕着雷光的怪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死死缠绕,然后在听得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响之下,大嘴怪物被拖下地脉之海,这只隐藏在海下的章鱼哪怕一根伸出海面的触手都与大嘴怪物的体型相差无几,更别说水下那一片浓郁得铺天盖地的黑暗了。 地脉主脉的海水在海下地脉领主们厮杀抢夺的阵势之下不断冲刷上各处高耸的岩峰,也包括了雁归现在躲藏着的这个角落,她不断补上新的界脉之花填补被地脉侵蚀后的空隙,同时飞快移开视线不再看向外面的战况。 只是短短几眼。 她便感觉到自己被几个地脉领主锁定了。 幸好比起她这个外来者,海中的怪物们对争夺那枚羽蛇的鳞片更感兴趣,这几道隐隐的注视很快便移开了,雁归缩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这就是深渊!这就是地脉领主! 比起深渊,大地之上的地脉之灵都跟小喽啰一样,哪怕三大黑潮天灾都不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 那仿若翻天动地的争斗终于平息。 不……与其说是平息了。 不如说是被镇压了吧。 羽蛇与其他地脉附属物不同,与那些由地脉之灵一步步成长为地脉领主的存在不同,只要诞生,它便天生是地脉的眷属,是地脉最宠爱的孩子。哪怕是幼生期的羽蛇,也是能镇压这片天地一切之敌的,清脆的鸟鸣从遥远的方向传来,最后的胜利者在体型还不足它的十分之一、但却是那枚鳞片原本主人的羽蛇面前憋屈俯首,硬生生将鳞片从嘴里吐了出来。 待到地脉领主们一一退去,翻涌的地脉海洋慢慢重归内里隐含波涛汹涌的平静。 地脉主脉深不见底的海水底部,金色的光芒越靠近底层便越渐耀眼,一只仿佛融入了化为金辉的海水,就像一轮太阳的巨大眼瞳凝视羽蛇尚且弱小的背影,最终缓缓闭上。 第131章 深渊(四) 羽蛇飞翔在深渊的天空。 深渊之中上空并非是如外界一样有云雾日月与白日黑夜, 而是一片永恒的黑暗,透不过半点光辉,也探不明有没有边界。要不是地脉的金色光芒能够照亮这片界域, 怕是整个深渊都会被这片黑暗给拖进永无止境的混沌。 不知多久不见,羽蛇火焰化作的双翼似乎更加纤长了些, 身躯之上黑色的鳞片也覆满了来自地脉的金色光辉, 缝隙间喷涌的火焰熊熊燃烧,怎么看都没有了当初虚弱的感觉。 在她回收了力量,重新潜入水中之前。 一道令她感到熟悉的声音从某处响起: “翎叶——!!” 羽蛇俯冲的姿态堪堪停住,她的身形迅速缩小, 在距离声音响起的位置不远的一处悬崖上面化作了娇小的人形。有着一头燃烧火焰般拖拽到地面上长发的女孩面色褪去了无意识的苍白与虚弱,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愿意为了她而来到深渊这种地方。而这个人是龟龟,这便让她更加的感动了。 她第一时间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龟龟、是龟龟吗……?” 看来翎叶没有失去自我意识。 雁归霎时松了口气,她从界脉之花裹成的半圆形防护罩中走了出来, 下一秒就有一道冲击力差点撞得她一个踉跄, 幸好她背后就是坚实的岩壁,她稳稳接住了扑过来的孩子。 光着脚的小女孩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腰, 或许是害怕自己的火焰会将雁归灼伤,翎叶的头发脱离了火焰的形态,重归黑色的长发。 翎叶抬起的脸上洋溢出大大的笑容, 连金色双眸都是亮晶晶的, 她期待万分的道:“龟龟是专门来找我的吗……是来救我的吗?!” “当然了, 总不能扔下你不管吧。” 哪怕混淆了其他杂念, 也不能否认雁归对翎叶的担忧还有想要救助她的意念, 现下看到翎叶依旧平安, 卸下了一桩心事, 雁归终于也笑了起来,她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她对此心知肚明。 但还是得走一遍程序。 “唔……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我在地面上的时候似乎是营养跟不上,所以才忽然失去了理智,仅凭本能来到深渊的地脉长河之中。只有好好呆在这里我才能活着长大,而不会因营养不良而死,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啦!” 翎叶自己也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模糊的感觉到自己不能离开深渊。 也无法离开地脉的哺育,至少现在不能。 “那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除了不能离开地脉长河之外,我还需要在这部分地脉主脉的水底下筑巢,好像只要巢穴筑好了,我就不需要害怕任何事物了。然后就是我现在的状态超好的,感觉不论什么样的敌人我都能打败,只要是深渊中流淌着地脉之河的地方我都能找到,并去到那里……” 翎叶大大咧咧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伸展双臂,跌落下地脉长河。 “就像这样!” 于雁归的视线之中,她在水中迅速化为一团绚烂的泡影消失不见,不久之后她的身影又于一道金色光弧中重现。沐浴着金辉的女孩抬着头望向雁归,她高捧起的双手之中堆积一捧皑皑白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哪怕穿过了地脉的水流,这捧白雪也依旧没有半点被同化的迹象,翎叶仿若邀功般笑得灿烂。 她的眉目间流连依依不舍的忧郁,但在看向雁归的时候,比起自己的私心她更在意雁归的安危。性情温柔的女孩携着纯粹的担忧,她并未向雁归述说任何会令她放心不下自己的关于自己的隐患,反而笑得毫无阴霾,仿佛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难倒她了,她大声道: “我没事的!等我筑好了巢穴,再过一阵子大概就能恢复自由了,而且我现在很强很强的,你刚刚也看到了吧龟龟!那些地脉中的怪物都害怕我呢,所以不用担心我啦!”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些:“所以,深渊这种地方对人类来说很危险,你快点回去吧,等我恢复自由了我会第一时间回归离城的。”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不,请相信我吧龟龟。我可以用新获得的能力将你送出深渊,虽然地脉长河对人类来说要更加危险,但我只知道这一个能将你送出深渊的方法了……” “就像带来这捧雪一样……” 她手中的白雪浸泡在地脉的河水里,却依旧纯白无暇,而没有被同化成地脉长河的一份子,她的声音变得轻柔,却异常坚定。 “我会将你安全地送出深渊的!” 龟龟会相信她,会愿意因为信任她而踏进对人类来说触之即死的地脉之河吗?翎叶并没有那般的自信,但龟龟已经愿意为了她来到了深渊啊,龟龟愿意为她一脚踏进死亡遍布的绝境啊!所以如果龟龟不愿,她也要想办法保证龟龟的安全,将她平平安安送回去才行。 翎叶这样决定了,她昂着头,就如朝圣一般注视着山崖之上的身影,直到那人向她笑了笑,并未犹豫的道:“我当然相信你了。” 翎叶心中沉郁终于消散了些许。 “不过……” 不由自主的,她屏住呼吸,感到紧张。 “在离开深渊之前,我想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呢……?不,我是说,我不怎么能分得清深渊里的位置,或许我找不到……” 翎叶有些无措,别说想要去深渊中某个特定的地方了,或许只要出了这条地脉主脉的河流,她就会立刻迷路也说不定。如果是之前她还是一只虹鸟的时候,记忆过的地脉气息那还好说。一直到现在,直到她身处地脉的长河之中,都能依稀嗅到那些熟悉的地脉气息。 沿着这些气息,她应该能够找到…… 雁归踩在悬崖的边上,她并不觉得翎叶真的找不到路,记忆地脉的气息对翎叶来说应该是如同本能的举动了,她认为从一开始,羽蛇便是指的翎叶,而不是腐殖之蛇。那条曾作为蛇神而存在,而被祭祀的地脉之灵只是羽蛇诞生的培养皿,每一个死去的祭品都不是为蛇神而献上生命的,而是为了羽蛇的诞生。 只不过在羽蛇终于诞生之后,混淆了过去那些死去之人灵魂的新生儿同样被她们对蛇神的怨恨与记忆所混淆,成为了排斥羽蛇完全蜕变的最后一步,也就是如真正的蛇类一般,吃掉自己的蛋壳一样吞噬掉蛇神的翎叶。 另一个时间线的翎叶做错了选择,她不该选择与腐殖之蛇融合的。那样诞生出来的羽蛇留有先天性的缺陷,这份缺陷来源于她并未完全吃掉能令她蜕变的蛋壳,反而被蛋壳的污秽污染了她本应高贵的灵魂。或许之后她能用时间来洗刷这份污秽吧,但她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做到修复自己的缺陷,谁也不知道。 而现在的翎叶,才是完美的羽蛇。 另一只有缺陷的羽蛇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哪怕她还年幼,但也应该能行…… “不论如何,先试一试吧,我想去的地方你应该也不陌生,春神的神殿,我想去寻找那一棵最古老的界脉之花所代表的地脉源流。” 反正这一次雁归是对硕果势在必得的,如果翎叶实在不给力,她还有【看破之眼】的权柄在手,虽然属于天道的权柄干预不到地脉的领域,【看破之眼】无法帮助她去往地脉最初之源,但寻找一个有标志性建筑的春神神殿还有露在外面的界脉之花还是绰绰有余的。 “春神的神殿?界脉之花?” 龟龟怎么会知道春神的神殿有一棵世间最古老的界脉之花存在的?翎叶感到疑惑,但如果是那里的话,她确实知道方位。周身环绕的地脉水流在她心起意念之时便瞬间为她传递来了那处地脉之河的流向,同时,某个存在为年幼的羽蛇灌输了一点与之相关的常识。 “硕果……与自己的地脉之灵诞生的源流融合,就能突破蕴株阶段成就硕果?”翎叶懵懵懂懂的反应过来,她问道:“龟龟是想要成为硕果吗?但是一旦不成功的话,你就会被界脉之花的地脉同化的吧,这样太危险了!” 雁归并不意外她就如被醍醐灌顶一般的明悟,地脉对自己孩子的培养绝不会缺少知识这一方面,她只是解释道:“我要去那条代表了界脉之花源流的地脉长河,确实是因为我想成就硕果,比起成就硕果所能获得的一切,冒一些危险也是值得的。放心吧,我会成功的。” “……” 翎叶张了张嘴,想要再劝导一番,但看雁归异常坚定的神情,她又不想在龟龟的面前说谎,最后只能怏怏不乐的道:“好吧,我确实能送你去那里,既然你坚持的话……” 雁归笑道:“那就拜托你了,翎叶。” 这就好了,这就足够了,该如何突破蕴株成为硕果,【看破之眼】应当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原本雁归还准备走一步看一步的,现在倒是称得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你下来吧,龟龟,我会接住你的。” 浮在水面的女孩重新化作体型巨大背生火焰双翼的羽蛇,她小心翼翼地将巨蛇般的头颅垂落至雁归所在的悬崖稍下位置,还贴心地熄灭了周围温度极高的烈焰,雁归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踏上了羽蛇的头顶,盘踞坐下。 第132章 深渊(五) 完美的羽蛇就应该是现在的翎叶这样, 拥有完整的人类与羽蛇形态,而不是卡在半人半蛇的姿态上进退不得。金色的地脉之河海水如摩西分海一般,绕过了雁归, 将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朦胧的展现给这位外来之人。 海中一切都是如地脉般的金色。 不论是一只只飞快掠过身形的巨型地脉领主,还是海底铺垫的溢着光彩就像一粒粒金曜石的沙砾, 珊瑚海如同黄金打造而成的, 金色水母的族群也是无比庞大,一只又一只金色半透明的水母荡过分开的海水截面,给人一种绚烂至极的惊艳感,在这片梦幻而神圣的海洋底部, 似乎一座祭坛模样的建筑若隐若现。 不过很快, 眼前的一切都化为虚幻。 不断游向海底的翎叶终于重新上浮。 其他地脉之河不比怪物遍布的主脉,弱者连接近地脉之河的资格都没有。这片水域静悄悄的,水面隐约倒映出一片凛冽的白光。 雁归知道,那是冰雪倒映出的色泽。 地脉之河的河流表面漂流过几片看似脆弱渺小的粉紫色花瓣, 映入雁归的眼帘。 穿成天灾之后 第109节 翎叶终于破开水流将雁归托出水面, 一片冰雪的世界理所当然般展现于雁归的眼前,这里与她见过的那场记忆碎片如出一辙。 不论是地脉之河外凝固厚重如一片冰原的冰层, 还是界脉之花几乎是爬满了整片冰原的藤蔓,又或者被界脉之花的繁花簇拥着的,那座微微垂着眼眸表情悲悯的春神神像…… 如春日盛开的繁花在神像脚下的冰面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粉意, 翎叶便将雁归小心放落在那些飘落铺垫的美丽花瓣上, 她重新变回了人类形态, 拖着火焰般长长的披风尾摆与长长的头发, 光着脚两三步便跑到了雁归前面。 “这里就是界脉之花的源流了, 不过我们要小心一些, 不要惊动了春神殿, 不然将珠叶引来了就不好了……”翎叶转过身,向雁归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既然龟龟你都已经决定了,我也相信你能够成功!所以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有啊,我想要界脉之花的果实……” 但雁归看了好一阵子,都没看到哪里有果实或者长得像一枚果实的存在。界脉之花之所以被称之为界脉之花,正因为它的藤蔓枝丫上永远生长着粉紫各异的繁花,这些花朵含有微弱的致幻功能,但并没有结果的能力。 不过雁归认为翎叶知道界脉之花果实的信息,正如预知画面中的她同样知晓眼前这一棵界脉之花拥有果实一样,所以她看向翎叶。 “你知道哪里有界脉之花的果实吗?” “唉?要界脉之花的果实吗?” 翎叶想了想,有点不确定的道: “我记得以前来这里的时候看到过……应该是在那座祭坛之上吧,那株超大的界脉之花上面结的应该就是界脉之花的果实了!不过那可是在地脉隘口上面啊,还是在春神信徒们层层把守中的祭坛里面。如果你对那个果实势在必得的话,要不要试着跟珠叶交涉一下?” “十日的珠叶吗……” 据说那是个只要不涉及到春神,就性格很好的人,预知画面中出过场的珠叶也是非常温柔的,虽然总给人一种隐约病态的感觉,但这样一个人雁归认为是可以沟通与交涉的。 “如果交涉不成功呢?” 未雨绸缪,雁归觉得还是得事先说清楚。 “那就没办法了,因为龟龟想要那个嘛。” 翎叶叹了口气,站位却是站得毫不犹豫。 “只能抢了!” “嗯,你能理解就行。” 雁归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 “那你现在还能暂时脱离深渊吗?如果不能的话,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就好。” “我出不去,只能将龟龟你送出这道地脉隘口,不过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重新回到深渊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好,就拜托你了,送我出去吧。” “唔,嗯!等等啊,我很快就可以……” 翎叶有些局促地看了看雁归,她对怎么打开深渊的大门并不熟练,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用地脉之河的河水在半空中画出一扇并不怎么美观的大门,但只要长着门的样子,就能供人通行,最后她的手将那扇就像小孩子涂鸦的门扉推开,外面一片黑暗,但也有一点光亮。 “那里就是地脉隘口的出路了。” 翎叶指了指那道看起来有些遥远的光亮。 “不过外面就是春神殿的祭坛了,那棵界脉之花所在的地方。如果运气不好,大概你一出去就会碰上春神殿的看守,或者直接撞上珠叶。要是交涉未能成功的话……”翎叶鼓足了勇气,她坚定注视着雁归,道,“不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一直开着这扇门的等你回来,我是你的退路……只要在深渊,我就不会输。” 雁归笑着应承了下来:“我知道了,要是我打不过或者已经把东西抢到手了,我就会立马跑回来,毕竟这里有一个无敌的帮手嘛!” 她穿过了深渊的大门。 透过那道挪移了位置从眼前直视改换成了头顶之上的光亮,她望见春神的神殿位于一座四季长春的山谷之中,周围都是由界脉之花铺垫的繁花盛景,古老而巨大的界脉之花已经脱离了藤蔓的形态,化为一棵参天大树。 树冠将天空与昭阳遮蔽。 落下碎星般的点点光斑。 身着繁复的百花长裙、长发零落的少女跪坐在界脉之花前方的祭坛上虔诚祈祷,光斑于她的衣袍上洒落,就如一场春日的幻景。祭坛四周有同样身着百花长衫的信徒静驻,但不论是谁看到这样的一幕都会下意识注意到那位美丽得就像一朵樱花的少女吧,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都会发自内心生出甜美的幸福感。 这便是十日的珠叶,天命之子裴珠。 她的头顶垂落一根界脉之花的长枝。 如果说望见这一幕时,不论是谁都会将视线的焦点凝固在完美无瑕的春神圣女身上。 那垂落于她头顶上的这根花枝之上,除了长满了就像绣球一样的繁花之外,被这些繁花所拥簇的,那一颗表面流光溢彩、就像颗夜明珠的圆珠便是另一个引人注目的焦距点了。 众所周知,界脉之花是没有果实的。 如果说那棵参天大树上面有什么东西长得像是一枚果实,那就只有祭坛之上那根枝条上垂落的明珠了。雁归的运气一向不好,她也不觉得自己就真的能一路潜行顺利地偷到界脉之花的果实然后跑回深渊去,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便是直面春神的圣女—— 裴珠。 不过她没有立刻就出了地脉隘口。 而是非常谨慎地向【看破之眼】询问: “那颗珠子是界脉之花的果实吗?” 【地脉之灵并非生命,没有繁殖能力,哪怕是植物类的地脉之灵最多也只能分株,而不能结果。所谓地脉之灵的果实一般都是通过大量地脉与生命能量的浓缩汇集而成的结晶,可以作为分株的载体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是果实,但你可以当它是一枚果实。】 “……?” 你在说什么绕口令呢? 总而言之,地脉之灵没有果实。 但如果它凝结出了结晶,就如当初雁归为了分株界脉之花,所以用大量的生命能量强行催化出了种子一样,虽然不是种子,但可以当它是界脉之花的种子,所以那枚挂在树上的也可以是果实,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吧。 无力吐槽……还是先拿到手再说吧。 裴珠是背对着这片地脉隘口的,界脉之花生长在她的背后,地脉隘口也在她的背后。她的身前是巨大的春神神像,面容美丽神情慈悲的女神用百花作裙摆,界脉之花为她覆上一层圣洁美丽的外袍,雁归一脚踏出地脉隘口的时候静谧无声,似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那些驻守在祭坛周边的春神信徒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虔诚祈祷着,并未注意到一道外来之人的身影,实在有些松懈。雁归悄无声息地绕过界脉之花铺在大地上的密集藤网,来到祭坛的阶梯前,她一手抚上参天大树般的界脉之花树干,感应到来自古老存在的欢欣之情。 这棵古老的界脉之花并未排斥雁归。 反而带着像是在念念不舍的亲近感。 “请上前来吧,尊贵的客人。” 跪坐在神像前的少女忽然开口打破了一片宁静,携着香气的微风吹拂过界脉之花的枝叶与繁花,微微晃动,一朵朵绽放得绚烂的花朵从枝头落下,飘落于雁归周身还有肩上。 周围的信徒被少女的声音骤然惊醒,直到这时他们才发觉祭坛之前停留了一位陌生的来客,并不属于这里的少女低头看向手心中正巧落下的美丽而完整的繁花,这是界脉之花给予她的礼物,一时间竟能让本是春神信徒的他们看得晃神,没人敢出声打扰这一处美景。 被发现了……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如果比起天命能力,其实雁归并不畏惧同为天命之子的裴珠。她会如此谨慎,只是因为她忌惮眼前这棵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作为这一片土地的守护神与春神留下的庇佑存在的界脉之花。但现在看来界脉之花对她这个分株的主人还是很亲近的,那一切都没问题了。 雁归再无后顾之忧,她于众目睽睽之下走上祭坛的阶梯,走到裴珠的身旁,然后停住脚步,她从容地道:“抱歉,是我不请自来了。” 第133章 深渊(六) 有信徒迟疑地出声:“殿下?” “退下, 这位是我们的客人。” 裴珠从跪坐的姿势起身,她回转过身微笑看向雁归,零落的花瓣从她身上飘落, 越靠近她,蜜糖一样甜蜜会让人感到幸福的气息便越浓郁, 她的眼眸也是与甜美还有春天划上等号的粉, 是与飘落的花瓣一样温柔的颜色。 雁归忽然想起,裴珠的天命能力便是: 【幸福】 这是一个语焉不详的天命能力的名字。 以往雁归还对此觉得莫名其妙,预知画面也展现不出天命之子的特殊,但等到她真正站到了裴珠面前了才明白, 【幸福】这个名字取得非常准确, 只是站在这里,看见了这位天命之子的身影,幸福感便会发自内心的涌现…… 这便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幸福】啊! 不过雁归有一个不合时宜的疑问。 哪怕见到了裴珠,预知画面也并未出现。 早在上一次她遇见符昭阳时她便有一定预感, 或许她再不能看见预知画面了。虽然也有可能是符昭阳还有裴珠并不是能展开预知画面的特殊之人的缘故, 就如过去三年她遇见过的所有形形色色的过路人一样,但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她有预感,翎叶便是最后一人了。 这个能力来自何方,不用多说—— 肯定是天道了。 在他忍不住亲自下场之后, 这个能力会逐渐退至幕后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雁归也知晓了天道想让她提前知晓的一些重要情报。 剩下的便不那么重要了。 【预知画面】顺势退场。 【看破之眼】紧接上线。 ——天道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雁归领了这份情, 虽然无法抵消天道曾经做下的错事, 但他给予过的种种帮助雁归也不会忽视。总而言之, 雁归不是个乐观的人, 更学不会自我安慰, 不论预知画面还会不会再出现,只要将它当做是不会再出现就行了。 “你好,裴珠殿下。” 虽然思绪繁多,但也不过短短一瞬,雁归眸中很快清明过来,她向裴珠问了一声好,之后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我是雁归,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雁归……?” 裴珠微微一愣。 她立即便想起了这个名字的来源。 “原来是雁归殿下,我自然听说过你的威名。你仅凭一己之力用短短四年时间便在边境之外建立起了一座不亚于圣城的繁华城市,更是将黎明商会推广至九弦洲的每一个角落,或许再过不久,红景商会的第一商会名号就会换一个主人了。而且你还是仅次于符青云殿下最有可能成为天帝的天命之子,你甚至收复了黑潮天灾的界脉之花,被称作天灾女皇……” 或许前面的所有属于雁归的业绩在裴珠这个春神的圣女眼里,都比不过她融合了界脉之花成为了界脉之花的驭灵者这一条,说到这里时裴珠的语调明显带了点崇敬的意味,她粉色眼眸中满是柔和,不含半点戒备与生疏。 “欢迎你来到春之谷做客,雁归殿下。” “虽然内谷这边是外人不得进入的,如果是旁人冒犯了女神陛下,我们也只能说一声抱歉,然后清除那人的罪业了。不过你是雁归殿下啊,是界脉之花所承认的圣徒,自然是特殊的,现在我们的神树也承认了你、宽恕了你的无礼……所以,你仍然是我们尊贵的客人。” 裴珠笑得温柔,轻声叙述安抚。 “不必害怕,不必烦忧……” 甜美的令人感到幸福的香味越渐浓郁了。 “在女神面前,在我的注视之下,有神树见证——你是绝对安全的。请跟我来吧,雁归殿下,我们会设好宴会好好招待你的……” 其他驻守的信徒沉默而顺从的退下。 很显然,他们真的准备去办宴会了。 “等等,宴会就免了吧!” 雁归有点头疼,这和她想象中的发展完全不一样,她都闯进春神殿传闻中的禁地了,看到那棵本不应该暴露出来的被春神教奉为神树的界脉之花了,哪怕裴珠的脾气再好,应该也禁不住春神教的明文规定吧!但事实情况是春神教似乎是裴珠的一言堂,而裴珠不打算追究她的时候,这件事轻描淡写就这么过去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0节 但雁归可不是来参加宴会的。 她是来抢界脉之花果实的啊! “……雁归殿下?” “我就直言了,裴珠殿下。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东西,拿到了我就走。” 裴珠叹了口气,依旧柔和的道: “那,你想要什么呢,殿下?” “我要界脉之花的那颗果实。” 直接说清楚就好了,雁归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裴珠总不会还能保持那种淡定自若的友好状态了吧,还免去了她并不擅长的交际,与她最不擅长应付的这种温柔的人。 以暴力应对温柔,而且还是对她自己的温柔与善意,怎么想都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既然从一开始就要抢夺对方的东西,那就不要过多接触,从一开始直接成为敌人就好了。 但裴珠望向她,眨了眨眼,美丽如春樱的白皙面容上温柔的微笑依旧留存,没有雁归想象中的冷场或剑拔弩张,这位春神的圣女对着向她提出了过分要求的人慢慢点了点头。 “好啊。” “……什么?” 雁归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雁归殿下想要的话,就拿去吧。”裴珠态度非常自然的笑道,“不过想要取得神树之实需要获得神树的认可,只能由雁归殿下你亲自去摘取。你本就是能够融合界脉之花的圣徒,想必摘下神树之实也并无问题。” “不是,就这么给我了?” 雁归觉得自己和裴珠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是有问题的,界脉之花汇集了大量生命能量不知存储了多少年才凝聚出的一枚结晶啊,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宝物,裴珠许得这么容易、这么轻描淡写,怎么想都哪里有问题吧?! 裴珠却理所当然般的道:“当然了,神树孕育出果实一般需要十年至五十年的时间,而这一枚果实只经过了十四年便成熟了,而且恰巧的是,它刚好成熟于半年之前,或许这一枚神树之实本就是为雁归殿下你而诞生的……” “并且,神树孕育出果实本就是为了挑选出女神陛下的眷属,神树之实的存在意义便是在某一个时刻被命定之人摘下。只要神树之实成熟了,我们春神教每年都会安排年轻信徒前来神树的面前进行试炼呢。不过这一枚果实刚成熟不到半年时间,还未开启过试炼,然后我们就等到了你,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裴珠面露期待的神色,她非常看好雁归。 “我有预感你能够成功,雁归殿下!” 好吧,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顶着裴珠称得上热切的视线,雁归缓步走向那根垂落下来的界脉之花枝条,虽然过程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但对比起她预想中的需要经过一场激烈战斗才能抢夺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这一种结果,现在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才是最好的。虽然总有点不得劲的感觉,自己一番觉悟与布置全成了白费功夫什么的…… 深渊之中,翎叶无聊地在地脉之河里游来游去,嘴里还不住嘟囔:“如果龟龟真的和珠叶打起来了,到时候我只能帮龟龟了,虽然对不起珠叶,但也没办法嘛,我会轻点打的!” 可惜她这一番决定也成了白费功夫。 早知道她就不会这么紧张兮兮的了。 …… 界脉之花下,雁归伸出手。 春神殿的试炼大概是看这株古老的界脉之花会不会排斥试炼者,适格者大概几十年都未必能出一个,不过雁归觉得自己并不会被界脉之花拒绝,因为她站在这里,站在这棵参天大树的面前时,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这棵古老而久远界脉之花与自己体内的界脉之花如同血脉相连的隐隐共鸣,还有纯粹的欣喜与亲近。 地脉之灵等级越低就越没有自我可言,哪怕到了地脉领主的阶段,也不过拥有与野兽差不多的智慧,这棵界脉之花便是如此。植物类的地脉领主智力比生物类的地脉领主还要低上一些,它们只能表达出一些单纯的情绪。 如果界脉之花能说话,它大概会说: “我好喜欢你啊!” 这样直白的话吧。 那根垂落的树枝仿佛被轻柔的风吹动了。 树枝晃了晃,一朵朵繁花落入雁归手心。 还有那颗被繁花拥簇着的果实。 “恭喜你啊,雁归殿下!” 裴珠走过来向雁归道喜,她伸手接住界脉之花飘落的花瓣,有些羡慕地看了看雁归手中那些完整的繁花。然后她微微闭上眼,双手交握放置在胸前,向女神陛下虔诚地祷告。 最后祷告完毕,她睁开双眼。 “真是太好了,雁归殿下,既然你通过了试炼,我们春神教也便多了一位深受女神陛下的眷属。虽然你之前并不信奉春神,但作为被她选中的孩子,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女神陛下对我们、对所有人类的慈爱。从此刻起,持有神树之实的你能与我共掌春神的教会……” “什么?” 雁归听得懵逼,什么叫共掌春神教会? 她侧过头看向裴珠,春神的圣女笑意盈盈也注视着她,眸中满是满意与欣慰,她点了点头,确定雁归并没有听错,慢悠悠补充道: “只要摘下了神树之实,通过了神树的试炼,获得了女神陛下眷顾的、深受她喜爱的孩子,就能成为她的代言人,春神教的圣女或圣子。上一次摘取了神树之实的人是十四年前还是个婴儿的我呢……而这一次,是你。” “是不是很惊喜呢,雁归殿下?” 第134章 深渊(七) “惊喜, 呵呵,惊喜……” 雁归嘴上这么说着,但心中是拒绝的。 一般来讲, 如果不是在春神教而是在其他随便什么组织里,忽然这个组织的老大跑过来跟她说要将组织老大的位置与她共享, 从此以后她也是这个组织的老大了!哪怕心中明白那人心怀鬼胎, 但这好处都递到她嘴边了,不要白不要,她肯定会顺水推舟的笑纳好处。 但春神教不同。 春神教在表面上与十日没什么关联,但实际上就是十日的真主一手建立的春神教。 这里的信徒与其说是圣子圣女的下属。 不如说他们信仰春神, 同样信奉真主。 而他们的圣女裴珠也是十日一手培养出来的天命之子, 与其说这里是春神教,还不如直接点,说这里就是十日的春神教分部得了。 虽说雁归在自己成为天帝之前选择暂时与十日虚与委蛇、和平共处,这也是一条万不得已时的后路, 但她还真不愿意与十日明目张胆搅和在一起。尤其是在这一条时间线上, 陆扉与裴珠自一开始就暴露出来是十日成员的情况下,她选择成为春神教的圣女, 接过裴珠递过来的教会权利,就代表她选择站队十日! 明明可以左右逢源,为什么要站队? 而且她也不耐烦应付春神教的夙愿。 春神教一直致力于复活春神, 或者找到她的转世之身, 而十日的真主也与这些春神的信徒们有着同样的夙愿, 他建立起十日的初衷便是为了在某一道时光里与春神重逢, 所以春神教与十日永远都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面。 所以……该如何拒绝裴珠的邀请呢? 等等, 拒绝什么? 直接跑路不香吗!! “那个, 这份惊喜就免了吧, 我并不信奉春神,也并不准备信奉春神。我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得到界脉之花的果实,仅此而已……” “抱歉抱歉,我赶时间,这就走了!” 雁归说着大实话,两三步就跳下了高高的祭坛,裴珠一个晃神,没来得及做出阻止的举措,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雁归从神树的地脉隘口钻了进去,她有些恍然之前雁归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入到内谷的了,原来她是通过深渊从地脉隘口过来的,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漫无边际的深渊里找寻到这道地脉隘口的位置的。 “雁归殿下……” 裴珠有些哭笑不得地放下前伸的手。 等到那些真的跑去准备宴会的春神信徒回来,祭坛之上却只剩下他们的圣女殿下一个人了。裴珠重新跪坐在神像面前,紧闭双眼似乎在向女神祈祷着什么,有人迟疑的问道: “殿下,那位雁归殿下呢?” “雁归殿下啊……” 裴珠睁开眼,面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点跃跃欲试,她今年不过十四岁,虽然身形已经长成了少女模样,但心态总归还是有些小孩脾气的。她看向下方的信徒,让他们去将春之谷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等到人员到来完毕,她才神情庄重地面向所有人,虔诚地宣布道: “就在刚才,雁归殿下成功通过了神树的试炼,成为了又一位被女神眷顾的孩子,神树之实已被她摘下,所以她会是我们春神教的第二位圣女。按照惯例,如果有两名圣女同时诞生于一个年代,便第一位冠名为春天的春之圣女,第二位冠名为神树的树之圣女,现在该为我们的树之圣女而欢呼了——赞美女神!” “赞美树之圣女殿下!赞美女神!” 春神信徒们便匍匐在地,虔诚呼唤圣名。 有信徒激动的道:“那树之圣女殿下呢?请殿下现身,接受信徒们的膜拜吧!” “她有急事,她本就是特地过来摘取神树之实的,现在拿到了,也就先走了……” 看到信徒们霎时变得失落的神情,裴珠向他们安抚的笑了笑,补充道:“不过,她可是雁归殿下啊,她的城市便是那座边境之外的归离城,说起来那座城市曾经也是我们春神教的一处地盘呢!既然雁归殿下有急事,那我们就派遣使者将圣女的信物送去归离城吧,一直等她回到归离城,将信物交到她的手中吧!” “这个人选请尽快选出来吧……哎呀,如果只去一个人的话,怕是雁归殿下会把他丢出归离城的,还是要多去几个人,最好其中还要有能力足够纠缠雁归殿下,让她松口答应成为春神教的圣女,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呢?” 裴珠后面的言语不适合被其他人听到,所以她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不过她越低喃就越觉得心动,最终她一拍手就决定好了。 “不,一个人还不够,为了表示我们对新诞生的树之圣女的恭敬与欢迎,组织十个人的队伍吧,这样才不算轻待了雁归殿下。并且我也会一同前去——无需劝阻,我意已决。” 她挥了挥手,有些期待这一趟旅程了。 “去准备吧,今天之内,我们就出发。” …… 成功跑路的雁归还不知道春神圣女这个她避之不及的名号即将强行冠在她脑袋上,裴珠这个第一圣女亲自带队就准备等在她的归离城守株待兔了,她还以为自己只要好好升级至硕果,然后平安回到归离城就万事大吉了。 但现实总比人的想象更离谱。 她飞快穿过深渊大门,连声招呼道: “翎叶快关门!!” “啊?哦好……!” 躺在地脉之河里将脑袋搭在河畔冰层上百无聊赖的翎叶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听雁归的关上了深渊之门,这还没完,雁归神情紧张,生怕裴珠会追到这里来,她语速很快的道:“你能让别人无法通过地脉隘口到这里来吗?” “可以的,只要我扰乱地脉隘口与深渊之门用于链接的地脉能量就行了……”说着说着翎叶眼中一亮,就像发现了新世界一样。 “对啊!只要让珠叶不能从地脉隘口进到深渊就行了,可以不用和她战斗的!” 封锁属于神树的那道地脉隘口所链接的深渊之门这种事对羽蛇来说非常容易,就像本能一样轻而易举。翎叶很快便扰乱了这一片深渊界域的地脉,她挂着邀功的笑容向雁归道: “龟龟,好了!” 雁归霎时松了口气:“嗯,辛苦你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神树之实,流光溢彩的宝珠哪怕只是握在手里都能感知到一股惊人的生命能量,这个该怎么用来着?还有找到界脉之花的源流就能成为硕果……具体该怎么做? “看破之眼?” 她严重怀疑天道通过这道权柄正在窥屏。 但她没有证据。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1节 【成就硕果,是将人类的□□转化为由纯粹地脉能量组成的灵体,褪去所有杂质,从此脱离人类的寿命限制与地脉能力的界限,也脱离人类的本质,成为地脉凝结的一枚果实。】 【看破之眼】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 【想要突破界限成为硕果,就得去接触对人类来说触之即死的地脉之河,接受地脉的同化与升格。但在浸入地脉之河的同时,又需要保证自己的灵魂不被同化,永远纯粹,只有灵魂稳定而身体升格,驭灵者才算真正成为了硕果,而如果未能保住灵魂,便是失败。】 【对比起其他并非源流的地脉之河,驭灵者融合的那只地脉之灵所诞生的源流会对自己的孩子更加温和,因为本就同源。而且哪怕是蕴株阶段的驭灵者都不是每一个都能抵抗灵魂层面的同化,能成功的寥寥无几。如果未能找到自己的地脉之灵曾经诞生的那条源流,驭灵者突破的可能性为零,如果找到了,驭灵者才有一丝机会突破硕果,达成□□的升格。】 【这是驭灵者成为硕果的唯一道路。】 雁归听明白了,只要下到地脉之河里接受□□的同化与升格就行了吧,不过她还有一点疑问:“那这枚界脉之花的结晶该怎么用?” 【地脉之灵的结晶蕴含了大量的生命能量与地脉能量,融合之后结晶内的地脉能量可以提纯驭灵者所融合的地脉之灵强度,而生命能量能够短暂提升驭灵者的灵魂强度,持续时间应该足够你度过突破硕果的所需时间了。】 “融合?” 雁归死抠字眼,生怕自己理会错了。 【……吃了就行。】 【看破之眼】的语气颇有些无奈。 雁归翻了个白眼,天道你装什么权柄呢! 不过天道也不会在这时候害她就是了,雁归将神树之实塞进嘴里,原本流光溢彩入手感觉也冰冷坚硬的宝珠入口即化,连液体都未曾落下便融入了她的身体里,界脉之花的强度增长到什么程度雁归现在还不怎么清楚,但灵魂方面的增强,她却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在深渊呆了这么长时间她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别说休息了,这种地方她连个盹都不敢打,身体状况尚且不提,精神上的疲惫是在所难免的,不过现在她忽然感到原本昏昏沉沉的头脑一阵清明,瞬间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不要发呆,抓紧时间。】 地脉结晶对灵魂的增幅时间并不长。 谁在发呆啊,这是在调整状态好嘛! 雁归一边腹诽一边走向了地脉之河。 翎叶有些迷茫的看她往地脉之河还有自己的方向走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是问点什么?不过来自某个存在的羽蛇传承很快告知了她雁归现在是要进入地脉突破硕果。 她的神态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 ‘嗖——’地一下就从河里跑了出来! 生怕自己的存在影响到龟龟突破。 作者有话说: 轮空了,我的心也空了呜呜呜…… 第135章 深渊(完) “龟龟!” 翎叶忍不住叫出了声。 “小心……不, 加油!” “嗯,别担心,我会成功的。” 雁归着实不信自己都准备这么妥当了, 连与自己的地脉之灵同源的界脉之花结晶都弄到手了还会输掉,而且这个世界的天道毫无疑问正注视着她, 哪怕中途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会出手解决的, 这一点她与天道都心照不宣。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地脉之河的水流。 身后隐约有翎叶捂着嘴抽气的声音。 她的手指被‘融化’了。 化为一缕金色的水流融入地脉之河中,雁归已然感知不到这根手指的存在,也失去了痛感,她皱起眉, 却没有半途退缩的想法, 而是直起身,毅然决然直接跳入了地脉之河! 在被地脉之河淹没的那一刹那,雁归的灵魂听见什么东西崩溃碎裂的声音,这股声音近在咫尺, 但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 她没有看到,是因为她看不到。 到这时她才恍然理解了, 原来是自己的身体被地脉所同化了啊,所以她失去了视野与感知,那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崩溃碎裂的声音, 只是她属于人类的身体消融时最后的哀鸣。 但她的灵魂依旧稳固。 哪怕潮水的声音完全遮蔽了她的思绪, 金色的光辉逐渐侵占了她一片漆黑的视野, 徐徐诱导的温柔幻听声想让她忘却过去, 回归所有生命与轮回的母亲——【地脉】的怀抱! 她也依旧记得很清楚, 自己是雁归。 她进入地脉之河只是为了成就硕果。 而不是真的是地脉的孩子。 慢慢的, 地脉之河汹涌的潮水声终于不再那么铺天盖地, 失去了恐怖而虚幻感,重归真实。视野中金色温柔得让人有点昏昏欲睡的光辉也逐渐褪去,幻听声终于停落,声音的主人遗憾地叹息一声,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美丽得令人仅看到一眼,便再无法忘却的灵魂。 不知过去多久,有些虚幻的界脉之花从雁归的灵魂深处生长出来,一朵朵粉紫相间的繁花绽放得艳丽,比起以往似乎更多了一些流溢的光彩,深绿色的藤蔓逐渐交织,编织出了人类的形态,翠绿如一枚枚翡翠的纤长叶片覆盖了人体,形成框架表面的皮肤,最后晶莹剔透的绿色褪去,模拟出了人类的白皙肌肤。 这具新生躯体光洁如玉,完美无瑕。 曾经雁归因那过去十二年的种种磨难,身体总归是有隐藏的病痛与瑕疵的,哪怕她成了天命之子与驭灵者,依然无法磨灭来自过去的印记,那些疤痕那些隐痛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并非那么的光鲜亮丽,她曾经在泥土里摸爬滚打,现在也依旧是那个卑劣者。 但此刻她应该就能释怀了吧。 因为…… 她得到了新生啊! 人类的身体是能影响到灵魂的。 就如各种生理或心理上的疾病一样。 雁归心中一直都在的阴影终于随着身体的消弭而消弭,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沉浸在水中仿佛完美无瑕的少女终于睁开双眼,曾经就像覆上一层雾霾或阴影、漆黑无光显得异于常人的双眼终于能倒映出璀璨的光亮了。 她躺在河底金色的沙砾上。 用新生的明亮双眸望向‘天空’。 光辉灿烂的水影流淌得温柔…… 一头新生出来的极长黑发浓密清丽,在金色水流中静静漂浮,仅有黑发的发尾纠结成鲜活植物的状态,就如生长一般往上翘起一个弧度,枝叶茂盛、粉紫的花绽放得正绚烂。 地脉的力量已经无法再影响到她,反而会在她接触到地脉之河的时候为她提供永无止境的能量输送。从今往后只要身处地脉之河,她就是无敌的,就如那些地脉领主一样。 她成功了。 “这就是【硕果】啊……” 感觉力量无穷无尽地涌出…… 虽然只是地脉之河版本限定的恐怖增幅。 雁归嘴角溢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嗯,她满意极了,毕竟赌赢了! 待她从地脉之河浮出水面的时候,翎叶就像一只望眼欲穿的小狗般忙不迭跑过来,看到她不着片缕的模样时还很是慌乱了一下,甚至想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由羽蛇的鳞片化成的披风拽下来给雁归,可惜她的披风脱不下来,上面的火焰也让人望而却步,不然雁归还真乐意拿到一件以羽蛇鳞片为材料化成的披风呢。 她有些好笑地拍了拍翎叶矮矮的头顶,制止了翎叶的自残行为,只是一个念头的事,界脉之花从她白皙无暇的皮肤上冒出来,贴合她的身体编织成一件衣物。她本人不是服装设计师,化成的衣物只是能穿,先将就着吧。 “龟龟成功了吗,太好了……” “现在你的身上全是地脉与生命的味道!” 翎叶就着雁归的手蹭了蹭,她很喜欢这种味道,就像嗅到猫薄荷的猫一样,表情有种晕晕的沉醉感,雁归笑着点头:“当然了,我不是说过我会成功的吗,要对我有信心啊。” “嗯嗯,龟龟最厉害了!” 翎叶很给面子的应承道。 …… “翎叶,还有一件事情……” 这是最后的了,虽然雁归对活了很多年但对于羽蛇这个种族来说仍然还是个幼崽的翎叶没报什么希望,但在离开之前终归还是得问清楚的,她认真的注视着疑惑的翎叶,道: “关于地脉最初之源,你知道什么吗?” “唉?这是什么……?” 翎叶明显的迷茫令雁归暗暗叹了口气,果然不行啊,幼年的羽蛇还未到能够传承这种级别隐秘的程度。想要得到进入地脉最初之源的钥匙,雁归估计至少得等翎叶成年才行。 “没关系,现在的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不过你要牢牢记住这个名字,翎叶。”雁归摸了摸外貌只是个小女孩的羽蛇幼崽的头发,郑重嘱咐道:“如果哪一日你得到了关于地脉最初之源的传承,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好吗?” 翎叶迷迷糊糊的点头应道:“好!” “嗯,这就行了,送我回去吧……” 临行之前,雁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她来到深渊成就了硕果,那迈进了蕴株阶段的穿越者们也同样可以来到深渊尝试突破硕果!要是别的驭灵者在深渊里如果没有什么奇遇,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地脉之灵的源流,但她与穿越者们不同! 只要有翎叶,她完全可以通过穿越者融合的那只地脉之灵的气息追根溯源,轻易寻找到对应的地脉源流,然后量产硕果强者! 而且这对穿越者们来说也可以作为一根吊在前方的胡萝卜,让他们毫无芥蒂尽心尽力的为自己做事,现如今能成就蕴株的穿越者寥寥无几,给他们提供一条明确的强者之路算是在施恩,也是在拉拢人心,这样的做法百利而无一害。想明白这一点后,雁归紧急叫停。 “等等,差点忘了这事!” “翎叶,之后我或许会安排其他人来到深渊里突破硕果,你能帮我将他们带到他们的地脉之灵所对应的源流位置吗?”或许翎叶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呢,雁归想了想,又细致地补充道:“你只需要按照他们身上地脉的气息追寻味道相同的地脉之河就行了。” “按照气息追寻源流吗?我能做到……” “不过他们真的能在深渊里找到我吗?” 翎叶有些疑虑,毕竟她本人大概很长时间里都会呆在地脉的主脉海洋里,穿越者们能不能在复杂辽阔的深渊里找到她都难说。 “嗯,这是个问题……” 不过雁归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你就记住我的气息吧,要牢牢记住。” “还有归离城那道地脉隘口所在的方位。” “我会给予被我派遣过来成就硕果的穿越者一朵我的界脉之花,如果你在地脉之河中感应到了属于我的气息,就代表是我让他们来找你的,到那时你就前往归离城地脉隘口处去接应他们吧。不过如果他们有同行的人并没有携带界脉之花,不论那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你都不能答应,哪怕那人是你的朋友……” 雁归想要垄断这条强者之路,所以她非常重视翎叶这个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关键点。 “这一点你能答应我吗?” “嗯,好!” 翎叶毫不犹豫的点头,她那些便宜的新朋友与龟龟比起来,肯定是龟龟更重要啦。 “那就拜托你了,翎叶。”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2节 雁归向她亲近的一笑,然后便道: “好了,我该离开了,也不知道外面现在过去了多久,我有没有错过什么。别那么难过啊,翎叶,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等到你能够脱离深渊了,我也会在归离城等你回家。” “嗯,我也会很快筑好巢穴,然后想办法快点长大,离开深渊去找你的,龟龟……” 翎叶依依不舍的抓着雁归的衣袖,满脸都是难过的神情,不过她依然带着雁归回到连通了归离城那道地脉隘口的地脉之河中,为她打开了深渊之门,目送她的离去,女孩小小的身影站在门扉的另一边,看起来孤零零的。 雁归叹了口气,分离是在所难免的。 所幸令人难过的分离,只是暂时的。 她穿过深渊之门,通过上空白色日光传来的出口,入目的是刺眼的白。不只是白日的太阳射下的光芒,还有周围环境反射的白光,刚刚踏出去,雁归的一脚便直直下落差不多到膝盖的位置,冰寒的感觉刺痛了她的皮肤。 “下雪了啊……” 她环顾四周,一片严寒冬日的雪景。 第136章 柳叶 所以, 她到底在深渊里呆了多久? 边境的冬日总是伴随着严寒,不过有上面的界脉之花阻挡了绝大部分暴雪,偶尔从缝隙里漏过来的雪花也变得温柔起来。地上铺垫的厚厚雪堆也不过是人类的游乐场, 一群不怕冷的穿越者悠闲地聚在一堆打雪仗、堆雪人,还有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 一片祥和。 雁归站在原地呆楞片刻, 才回神。 “你看,那是雁归吗?” “好像有点不像啊,这一个更漂亮……” “你眼瞎吗,准是雁归没错啊!就是不知道她去哪里、唔……整了个容?嘿, 不是说她跑去深渊找翎叶了嘛, 怎么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总感觉她的气息也好恐怖啊!” “感觉……都不像一个人类了。” 两个挤在一起的穿越者窃窃私语的声音雁归听得清清楚楚,她平淡地看过去一眼,那两人赶紧低头装死, 一道黑色的人影瞬间抵达她的面前, 长着显眼猫耳穿着大棉袄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猫娘冲她挑衅的笑了一笑。 “哎呀!还真是雁归殿下啊……” “闭嘴,我不想听。” 小灰这只猫总是猫嘴里吐不出象牙, 雁归不用想就知道她又要开嘲讽了,不论是嘲讽自己这改头换面就像整了容磨了皮的形象,还是她真的努力过了但依然朴素简洁的装扮。 猫这种生物记仇得很。 雁归这些年深有体会。 总而言之, 她不想听小灰说任何话。 所以, 小灰闭上了嘴。 一瞬间恐怖的压迫感甚至将小灰压得弯下了腰, 猫这种生物啊, 虽然记仇, 但也足够的敏感, 尤其是对危险的感知。周围之人虽然没有被雁归刻意针对的小灰反应这么大, 但也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一时间这片界域安静得近乎死寂,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无比。 小灰这人吧,虽然死心眼又记仇,但也不过是嘴上逞能罢了,雁归交给她的事她都能办得非常妥当,并不是一个坏心肠的人。 所以雁归也不过是吓一吓她,就如以往一样小小的互相伤害,但并不影响她和小灰的友谊。雁归笑意渐深,心情愉快,拍了拍总是在自己这里吃瘪却不长记性的小灰肩膀,从这只只猫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小声道: “不用多礼,起来吧。” 擦,她也是个记仇且死心眼的人啊! 压迫感终于消失,大冬天的小灰硬是应激的出了一身冷汗,她金色的猫瞳竖成一条隐约颤抖的线,回过身去只看见变得超乎了她想象般强大的雁归那淡定自若的背影,到底怎么回事?!雁归的力量与上一次见面时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强得……简直不像一个人类了! 等等…… 猫是敏感的。 小灰忽然察觉到,那具仿若新生的完美躯壳内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也没有活物应有的温度,连冬季的严寒都未能在雁归裸露的肌肤上附带半点冷意,她就如恒定的完美造物。 甚至……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姐姐?” 思思拉了拉小灰的衣袖,小灰一个激灵回过神,她的瞳孔依旧收缩成一条细线,昭示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她低头看向思思,慢慢的将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她笑眯眯的道: “我没事,这一次又是我输了,雁归似乎变得超强啊,大概她有了新的突破吧……没事的,快去接着玩吧思思,我都已经习惯了!” “我有点害怕,姐姐,刚才……” “那可是雁归啊……如果你不害怕她,那才是不正常的吧。不过不论如何她都不会伤害我们的,我们可是最亲近的同伴啊,你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不要放在心上,快去玩吧。” “嗯,姐姐说得对,我们是同伴啊!” 将思思这个单纯的小孩哄走之后,小灰心思活络起来,她察觉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雁归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硕果】。 不然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清楚她身上发生的变化了,雁归连人类之躯都褪去了啊! 这一事实令小灰有些激动,硕果啊,谁不想成为硕果阶段的顶级强者呢!成为顶尖强者与拥有更加悠长的寿命,这就是硕果阶段对人类来说最直白也是最有吸引力的诱惑。 她同样不例外,野心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就像本能一样,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对于猫这种生物来说,记仇是种本能,但如果主人拿出了对猫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的小鱼干,哪怕是再高傲别扭的猫也会向主人露出肚皮,可怜兮兮又渴望地喵喵叫吧。 越来越像猫的小灰……也不例外。 …… 回到归离城,街道上人声熙攘。 雁归穿过人群时,还瞧见了那日翎叶失控跑进深渊的时候她从界脉之花树冠降至地面的鸟笼。里面还是那些鸟,很幸运的一只都没有烧死,不过似乎经过长时间的饥饿驯化它们乖了一些,至少不会随便叫唤扰民了。 人来人往还有人兴致勃勃的往里面扔一些食物给鸟吃,都在这归离城最繁华的街道正中央呆了这么久,这些鸟大概也都习惯这种饭来张口的生活了,至少雁归没有看到哪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坚决不食嗟来之食的。 一眼看过去,还真像一个景点了。 她瞧了瞧就走过去了,脚步变得轻快。 她先是回到家中,换了一身好看的正常的衣物,终于将她身上那总觉得穿着不对劲的衣服换下了。并不是由于界脉之花化成的衣装太过简洁朴素不符合身份,而是她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现如今她的界脉之花是由纯粹地脉能量凝结而成,所以界脉之花化作的衣服对她来说,也如身上罩着一层地脉能量一样。 仔细一想,这不就跟裸奔一样了嘛! 普通驭灵者或许看不出什么,但难免会出现能看出点什么的人来,比如说硕果阶段的强者,比如说拥有天道权柄的符青云,雁归对自己的运气一向不抱什么信心,所以还是尽快换掉那身裸奔一样的衣服,一劳永逸比较好。 妥当之后,她便目的性明确地出门寻人。 她要找的人在哪里呢?不用猜就知道了。 每天归离城的事务都会堆满办公桌,这青天白日的,符青云也只会在办公室里工作,雁归一把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笑着大声道: “我回来啦!” “……?” 陌生的少年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雁归看着他愣了半晌,迷茫的道:“你谁?” 少年长着一张清秀无害的娃娃脸,他看了看雁归,又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前面对那一大堆公务的自己,慢慢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笔。哪怕脾气再好的人对于自己竟落入这般境地这种事情也会觉得不爽的吧,不过他头发上直愣愣插着一根就像呆毛的稻穗表明了他的身份,也表明了他对自己的现状肯定是无能为力的。 少年回道:“我是俘虏吧……还是礼物?” “俘虏看出来了,但礼物又是给谁的?” 雁归慢慢琢磨过来,她略显迟疑的道: “难不成是给我的?” 少年单手撑着脸颊:“不然呢。” “你是谁?” 雁归审视的看向他,再度问了一遍。 少年坦然的道:“柳叶,你应该知道我。” 果然,雁归在前往深渊之前便有些担心柳叶会不会在她离开的时候来到归离城,这个可能性还挺大,因为自芜青开始大量抓捕那些荒野信使的时候,那些鸟就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联系柳叶这个主人了,只要他没有被什么要事绊住脚,他就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赶过来的。 所以雁归才执意将符青云留下,就是因为她预感到了柳叶的到来,整个归离城能够抗衡柳叶的人,除了她自己之外也就只有符青云这个能行使一部分天道权能的天命之子了。 如果她没感知错的话…… 柳叶,同样是一名硕果的顶尖强者! 此刻她非常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将那身由纯粹能量化成的衣服换回了有着实体的装束了,说硕果强者这不就来一个硕果强者吗,她嘴角抽搐一瞬,暗道了一声幸好,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雁归问他:“符青云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反正他出去不久,他也不会让我一个人独处太久。”作为一个俘虏,柳叶还是挺诚实的,有问有答,他指了指自己面前办工作上那一堆公文,向雁归笑了笑,颇有些自来熟的道,“需要我让位吗,龟龟?” 似乎所有熟知她过去的人都爱叫这个堪称黑历史的小名,雁归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冷淡而疏离的道:“请叫我雁归殿下,谢谢。” 说完,她又看了看办公桌上那一堆一看就令人烦恼的公务,自从符青云接手之后她可就不愿意搭理这些了,符青云应该心里有数,不会将重要文件交给柳叶这个俘虏来处理。 所以她有些幸灾乐祸的继续道: “也不需要让位,你可以继续了。” “唉,本来还以为你回来了我就能脱离苦海了呢,要知道我可在这里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文件足足有一个多月了,连睡觉的地方都不给一个,这年头的天命之子可真是狠心……” 柳叶大声叹气,既然雁归都这么说了,他也就继续拿起笔干活了,他一边埋头苦干,一边像是随口问道:“就不问一问我为什么会被符青云给俘虏了,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这还需要问?不是明摆着的吗。” “真冷淡,和你的父亲一个脾气。” 符青云还未回来,不过大概他很快就会回来了,趁这个空隙,雁归打开好久都没时间打开过的虚拟网络界面,她知道上面肯定有柳叶被符青云俘虏的全过程,还是高清画面。 第137章 狗粮 说实话, 雁归可没想过传说中的柳叶会是这般模样,长着一张似乎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娃娃脸,看起来无害而悠然, 就像故事中的吟游诗人一般有着四海为家浪荡不羁的气质。 之前她听雁黎与芜青都说过这位天才。 每一个的着重点都是柳叶曾经惊艳了一个时代,然后掌握了长生之法活了好几百年, 直到现在。柳叶的性格很好, 而且护短,能力也很强大,是一位开宗立派的大人物,雁归本来还以为柳叶是一个老头子, 哪怕他的长生之法中有着维持青春的办法, 但怎么着也该是一幅成年人的模样,而不是这种青春少年…… 不过视频中的柳叶倒是有了点大人物的气派,归离城一直都有穿越者来来去去,只要是个穿越者在遇见有敌人压境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打开虚拟网络界面录像, 当一个合格的人肉摄像机, 这一位录像的穿越者似乎能力特别,视频的视角从一开始就拉高到与柳叶持平。 那是一条翱翔天际的白蛇。 还有白蛇背上少年的身影。 归离城的傍晚倒映了地上与界脉之花树冠上的白雪, 显得不那么昏暗,地面人群闹哄哄所却然有序地往一个方向跑去,那便是位于地底的内层。他们都习惯了归离城时不时就有天灾人祸发生, 反正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 这些普通人说不定还乐得又能拿一份补贴呢。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3节 而来袭者也并未将注意力放下他们身上。 “柳叶大人快救救我们!!” “呜呜呜……柳叶大人终于来了, 我好想回家啊, 我不想呆在这个鸟笼子里了……” “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将那个把我们抓……不, 是把我们骗过来的小孩暴打一顿, 还要把他也关起来一直饿着, 听话就给几粒米……” “白痴,你说漏嘴啦!” 地面鸟笼里的荒野信使们看到柳叶终于来了,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一样,之前好不容易磨平的气焰又冒出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柳叶停留在翱翔于天空之上的白蛇头顶之上,他手中持着一根比他身高还长的长杖,那是一盏提灯的灯杆。悬挂在灯杆上的提灯精致而古朴,随着傍晚的寒风轻轻晃动,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的流动着。一缕虚幻的烟尘从灯中延伸出来,隐约接上了白蛇的长尾。 “好了,别吵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柳叶无奈地应道,虽然是喝止的言语,但也与纵容无异了,他的目标显然是困住荒野信使们的由界脉之花编织而成的鸟笼,想要放他的鸟儿们自由,还需要先突破界脉之花。 他手中的提灯再度溢出两缕烟尘。 一缕于他身侧化成一柄凶煞漆黑的镰刀。 一缕沉下云端化为一只体型巨大的猴子。 待到两只地脉之灵凝聚了形体,大猴子长臂一揽便将落下的镰刀抓在手里,然后直接跳到了界脉之花的树冠上面,挥舞着镰刀化为凶神,将开启了反击模式的界脉之花所有进入了它目光范围内的藤蔓全部都一镰斩断! 虽说界脉之花的恢复速度跟得上大猴子的摧毁速度,但别忘了,它们的主人也不是来看戏的——柳叶脚下的白蛇也动了起来。 时间的流动忽然变得缓慢。 这只白蛇的能力居然能影响时间! 虽然只有不到一秒的凝滞。 白蛇的身躯变得虚幻起来。 很快便回归了柳叶手中的提灯内。 提灯中一道光芒黯淡下去,大概很久都无法使用了。柳叶重新召唤出一只白鹤为新的坐骑,也是靠着这一秒的时间差,大猴子突破了界脉之花的阻拦抵达归离城的街道,囚禁了荒野信使的鸟笼近在咫尺,它举起了镰刀! “哦哦!快点快点——!!” 荒野信使们欢欣鼓舞,终于能出狱啦! 光明近在咫尺!希望就在眼前!! 连录像的穿越者镜头都晃了晃,有几个看起来分外眼熟的穿越者不知死活上去挑战从界脉之花上层跳下来的大猴子与它的镰刀,一个个都被人家一刀砍死,那个长着猫耳朵猫尾巴的女人可真眼熟啊,他们的死没能改变对敌人造成半点伤势,但成功改变了结局的走向! 如果那些荒野信使被放出来了那就麻烦大了,保不准就真会有几只漏网之鱼溜走,哪怕雁归本人在此都并不觉得自己能追回所有跑掉的荒野信使,而穿越者们的死亡冲击成功延缓了大猴子得手的时间,也就这一点时间差,一根根稻穗便忽然从大地之上生长出来—— 视频中的柳叶脸色瞬间就变了。 “符青云!” 他咬着牙声音低沉含怒,但非常从心。 “白子,离开——!” 但来不及了,稻穗从他能看见的每一个地方生长出来,他的身上头上乃至于他手中的提灯上都瞬间裹满了沉甸甸的稻穗,他脚下名为白子的白鹤哀鸣一声往下坠落了地脉之灵不比人类,稻穗是从它身体内部长出来的,不过一两秒的时间,白鹤便化为烟尘回了灯中。 柳叶直直地坠落,界脉之花的藤蔓迅速将他网住,也避免了他一个硕果阶段的顶尖强者被一个高空自由落体给摔成半身不遂,因为他无法动弹的缘故,界脉之花设定的程序只是杀死所有敌人,但不包括束手就擒的俘虏。 地面上已经生长出遍地的金色稻穗。 大猴子与它的镰刀伙伴回归了脱了柳叶的手摔进稻穗丛里的提灯里,一只手拾起了这盏提灯,符青云略感兴趣地看了看。鸟笼里的荒野信使们被这一场大起大落的惊变吓得噤若寒蝉,连柳叶大人都输掉了,还是被瞬杀的! 它们这些小喽啰还是听话一点比较好…… 复活的穿越者们对符青云过于快速的结束战斗行为都习以为常了,这一场战斗捕获一个俘虏,还有笼子里的鸟儿们终于学会了乖巧与听话。这段视频关闭于穿越者们将柳叶从界脉之花上弄下来的时候,黑屏时依稀还有小灰在招呼人等会去聚餐,她请客的声音传来。 …… 符青云很强,这是雁归对他的认知。 但这么强…… 能够秒杀硕果阶段的顶尖强者,虽然对于一位天道的分/身来说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他还能使用天道权柄,更是能无敌于世间了。但怎么说呢,雁归有点觉得自己一通升级变强费劲千辛万苦还不如人家自带的挂,颇有种自己的努力喂了狗的感觉。 她的不平衡维持到符青云回来之时。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屋内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望了过去,一头白□□缈若仙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气质非常特殊,仿佛只要他来在这里,所有人便都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面上携着常有的温柔微笑,虽然一头冰冷的白发有些淡化了他就像春日微风的气息,但他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温暖的。 雁归眸中一亮。 什么平不平衡都抛之脑后了,她从座椅上起身,张开手就扑了过去:“我回来啦!” 符青云接住了雁归,他微微愣神,然后面上笑容加深了些许,比起以往那种模仿自白鹭帝的温柔笑容,此时此刻他的表情绝对真实了许多。他眸中是真切的眷念与珍惜的情绪,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他环住少女腰身的手慢慢的收紧,再也不要和龟龟分别这么久了。 “欢迎回来,龟龟。”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 听得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一阵牙酸。 柳叶是不想看到符青云的。 准确的说,他不想看到符青云顶着那张令他感到不适的脸和黎叶的女儿谈情说爱。 也不知道这一代的这个天命之子是怎么长的,符青云这天命之子居然长着一张和真主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之前他还是黑发的时候柳叶倒还分得清,而现在符青云的头发也变成一头白发了,那现在他与真主唯一的区别便只有那双眼睛。符青云的眼睛是仿佛萦绕一层朦胧薄雾的黑,而真主的眼睛像是终年不化的厚厚冰层那般寒冷,却泛着纯净而美丽的冰蓝。 “咳咳……” 柳叶厚着脸皮开口道: “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啊,龟龟。” “要你管,不要忘了你还是俘虏啊!” 雁归不爽地回了柳叶一句,不过她还是放开了符青云,转而拉着他坐下。她牵着符青云的手,疑惑的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啊?” “没什么,只是去处理了几个探子。” 符青云回答得轻描淡写,自从归离城建立起来之后来自各方的探子络绎不绝,雁归也不意外他的回答,点了点头,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憋了好久的一个疑问:“对了,我到底去深渊去了多久啊?在那里面我完全分不清时间,一出来的时候看到一片雪景,我都有点蒙了!” “深渊?” 柳叶暗想到,这可真是个出人意料的情报啊!他手中处理公务的动作一如往常,不动声色地继续偷听,虽然雁归也并不在意这种程度上的情报暴露出去,因为她现在的硕果等级肯定是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那就不瞒了。 “五个月零十三天。” 符青云不假思索便吐露出这个他一天又一天数过去的准确时间,那些时日的每一天似乎都过得无比漫长,漫长得让人难以忍受。不过现在龟龟又回到了他的身边,真是太好了。 “咳咳——” 煞风景的咳嗽声再度响起。 顶着一道凶恶得想杀人的目光,还有一道瞬间转冷如坠寒窟的目光,柳叶的情绪毫无波动,甚至在想他应该在桌底而不应该在这里坐着,这冰冷狗粮塞嘴里的感觉可不好受。 第138章 中立 这人可真讨厌, 就不能假装自己不在吗! 雁归暗自磨牙,她也不是故意要在一个外人面前秀恩爱的啊,只不过在她处理柳叶这个不确定因素之前, 想先和许久未见的符青云叙叙旧交流交流感情什么的。好吧,既然你如此的迫不及待, 那就先把你处理了好吧! 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俘虏与礼物什么的玩笑之谈在正式场合里还是不要拿出来比较好, 不然如果对方较真起来,那就算得上是己方与十日宣战了。这样的走向是雁归不想看到的,所以不能兜圈子,直截了当说清楚吧。当然了, 背地里感谢感谢送给她这份大礼的符青云还有有必要的。 这件事得等送走了柳叶再说。 “那就言归正传吧……” “你也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吧, 柳叶?” 看雁归终于准备处理他这件事情了,柳叶扔掉手中的笔,抱怨一般的笑道:“当然了,我早就想离开归离城了!说实话, 其实我并不想插手你的事情, 虽然你是黎叶的孩子,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不论你选择与十日交好还是与十日为敌, 都与我无关,要不是你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我放养的信使们都一网打尽了,我都不会来归离城的。” “我也知道, 不论如何你们都不会对我怎么样, 所以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 问完就放我离开吧。符青云一直将我困在这里, 说是要将我这个俘虏当作送给你的礼物, 但我知道, 他是在等你回来, 让你来做这个决定。所以我也在等你回来,而做为你的长辈,我觉得自己也有义务打破你这孩子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来,拉拢你是不可能了。” 雁归叹了口气,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背叛十日只有死路一条,我可不会选择一条死路。”柳叶理所当然般点点头,“就如你的天帝之路一样,如果你不选择十日,哪怕是只是虚与委蛇都不行,不得到十日的帮助,你绝对不可能成为天帝!现如今,这个世界的所有天命之子都不可能避开十日成就天帝!” 雁归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人数不够……” 柳叶看到雁归的眼神瞬间就平淡下去。 他笑了笑,不急不缓的继续道: “你知道现在荒野之外的人类数量吗?” 雁归皱眉,心中忽生不祥的预感。 “不足十万人。” 柳叶淡淡吐出一个哪怕只是听见便能令人感到悲哀的数字,他望着雁归,笑容依旧,眼神却透着漫不经心的薄凉,冷得仿佛他的身心都是冷硬如石的。这才是柳叶啊,一个曾惊艳了一个时代的人物,一个早早成就了硕果,褪去了人类贫弱的本质,以一个并非人类的旁观者的身份走过一年又一年,冷眼看过一代又一代人类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大概他望向所有悲剧时的目光,都是现在这样的吧。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的随和、他的护短并不是虚假的。 但只会留给特定的人。 而其他人类对柳叶来说不过是与花草树木差不多的生命,不值得一提,不值得驻足,雁归对他来说也是一样,她只是黎叶的女儿,除此之外,便与地上沙砾土石没有区别。 “哪怕九弦洲的所有人加上荒野上四处游荡的这不到十万人的遗民,都不够推上一位天帝。所以剩下的功德,又能从何而来?” 雁归张了张嘴,脸色阴郁了下去。 “……北域。” “对啊,只有成为天帝,你才有资格上到棋盘上成为一名博弈者;但你想成为天帝,就不可避免的要真真正正加入十日的阵营,不然你想从北域得到信仰功德……难于登天。” 这个问题,雁归她从来没有想过。 曾经符青云告诉过她,九弦洲的所有子民加上荒野上的遗民人数应该足够推上一位天帝了,但现在柳叶又非常肯定的说不够。 一个是外人,一个是作为天道化身的自己人,该信哪一个雁归根本不用多想。 但她眼看着符青云竟点了点头。 符青云冷静的回道:“你说的没错,之前的几年时间里,荒野中的遗民人数不知为何大幅度骤减,或许到了现在就真的不够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4节 “……” 雁归无语了,她的运气有这么差? 要不干脆从了十日吧,反正天道所说的命运节点只是她登上天帝之位,能不能成功拯救世界不靠打败真主,而是看命运的回报,单看前面那么多代天帝连真主的影子都摸不着,更别说打败了,她可不觉得自己就是例外。 不过这一想法只在雁归的脑海里转了一圈便消失了,要是之前,几年前的她还真不在意自己的阵营。但现在她已经有了羁绊,既然她选择了站在符青云与天道这一边,她就不会成为率先背弃的那一个,她还是有原则的。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拉拢柳叶肯定不行了。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本来雁归还想将一些隐秘说出来的,比如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了,两百年的时光对柳叶这种长生者来说转瞬即逝,但活了几百年的长者洞悉了她的意向,柳叶向她摇了摇头,悠然的笑着,冷漠且毫不动摇的道: “好了,就这样吧,接下来就得看你自己的抉择了,我也不过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提醒你一次而已。更多的比如说什么秘密我并不想知道,我可不是上面那几位,有些事情不是我能知道的,真主大人可是正注视着我们呢,得知就等于死亡,我还想多活一阵子呢。” 得知隐秘就等于死亡。 这让雁归也说不出口了,总不能故意在柳叶面前说出来,然后送他最后一程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雁归最终开口道: “你能保持中立吗?” 柳叶一愣,他微微皱起眉,脸上笑意也收敛了些许:“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算了,反正我已经做过努力了。想让我保持中立的话仅凭黎叶在我这里的情分还不够,而且他早晚都会死在你的手里,你会害死他的。如果我参战的话,或许我能得到晋升特殊成员的奖励,就如红叶一样成为被真主大人的眷属,这样的话就不用说了,龟龟,你拿不出等价的报酬。” “如果我父亲死了,也是真主杀了他,而不是我,之后我作为女儿会为他报仇的。”比起冷酷无情,雁归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 哪怕听到雁黎会因她而死这种诛心之言她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甚至笑得自若:“如果我父亲的情分不够,那再加上翎叶呢?” “……你骗走了翎叶?” 柳叶的表情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他收敛了面上所有笑意,眸光沉沉的望向雁归。哪怕雁黎与翎叶都是被他记在心中的存在,但在他心目中的比重也是有所差距的,很显然,翎叶对他来说可远远比雁黎更重要。 “怎么能说骗呢,我和翎叶是好朋友啊!” 无耻…… 黎叶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啊,柳叶默默腹诽一句,他叹了口气。 “翎叶这孩子啊,我养了她足足两百五十一年,对我来说她与我的亲生孩子无异了,所以我了解她。既然她答应了你,要站在你这一边,那就那就不会反悔了,她可是一个倔脾气的好孩子。既然事已至此,你赢了,雁归。我会一直保持中立,但你也得答应我,翎叶也必须保持中立,我不想看到我的孩子的尸体。如果有那一天,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柳叶说得极其认真,雁归也回以真诚。 “放心吧,她不会出现在明面上的。” 雁归的主要战力从始至终都是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会受到这个世界的天道权柄潜移默化影响的穿越者们,而翎叶只需要将穿越者们一个个接引成为硕果就足够了。一千多个硕果阶段的穿越者完全能横扫整个世界,如果到那时她还未能集齐成为天帝的功德,派遣穿越者组成军团直接攻打北域也是一个办法。 “行,那我可以走了吗?” 柳叶不想再做停留,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雁归目的达成,她笑道:“当然。” “那将我的灯还给我吧,还有我的鸟……” “那可不行!” 雁归毫不犹豫的拒绝。 “灯可以,但鸟不行。” 柳叶的表情简直难以言喻。 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差点被整出火气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那些鸟都是我珍贵的战利品,我确实动不了你,但你也无法为了那些荒野信使来向我宣战,你无法、也不敢代表十日向一位天命之子宣战,不是么。”雁归愉悦的笑了笑,一时间两人立场转变,优势来到了她这一边,她慢条斯理的道,“如果你想带走那些信使,就帮我培养出一个派得上用场的捕灵人吧!” “是黎叶还是翎叶告诉你的……?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啊,算了,在我知道你大肆捕捉信使的时候我就有一定预感了,你果然是冲着捕灵人的培养方法而来的。” 雁归眼神游移一瞬。 这个黑锅她的父亲应该会默认下来的。 那就当是他说出来的吧,嗯…… 柳叶没好气的抛给雁归一个小册子。 看这白花花的纸张。 与黑白分明的字迹。 大概是柳叶这几日处理公务的时候偷偷摸摸写出来的——看来他早有心理准备了。 “捕灵人的培养方法我都写上面了,自己看。现在我可以带着我的东西离开了吧?” “当然,慢走不送,欢迎再来啊!” 柳叶脚步一顿,他郑重其事的道: “我再也不会来了。” 第139章 覆雪(一) 冬日的雪景总是千篇一律。 如果连树木仅剩的一点绿叶都被雪色完全覆盖, 入目的永远都是一片刺眼的白,大地是白色的,天空也是白色的。不,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完全望不见天空的颜色,连太阳那稍微有点温度的光芒都许久未曾见过了, 白茫茫的迷雾与漫无边际的雪色仿佛融为了一体。 对人类来说, 对这种景象的映像从一开始的惊艳转变为厌恶只需要短短几日,而他们已经在这片仿佛永远下着大雪的荒郊野岭徒步走了好几个月。准确来说,是六个多月。 “洛河离我们不远了?” 戴着临时手工制作的毛毡帽的男人将自己捂得严实,一步一步艰难的在大雪中前行, 他与同伴们每迈出一脚都能在雪堆中踏出一个深坑, 旁边体型庞大的橘猫在这种积雪厚实的地方行动更加艰难,与其坐在他的背上给他添加更难以行进的负担,还不如下来自己走。 只有还是个孩子的芜青能继续坐在橘猫的背上,这个孩子也是浑身裹着冬日来临之后穿越者们临时在荒野中狩猎得来的白熊毛皮, 身上脑袋上都裹得严密, 他吐出延绵的白雾,眼睛直直看往一个方向, 声音有些模糊。 “很近了,很近了……就在附近。” “那就继续警惕,手中朝向自己掌心的刀不要松开, 可不要有谁再被他控制了!” 黑哥指挥的声音很大, 但依然被风雪掩埋得模糊不清, 一群人压低着身子艰难前行, 每一个人手心里都握着一柄朝向自己的刀刃。 洛河控制他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迹象。 静悄悄的、悄无声息得令人毛骨悚然。 之前他们在追捕洛河的时候就有人被他控制住然后背刺了友军, 要不是他们拥有不死之身, 而洛河其实也并不想真正和他们作对, 只是想逃脱追捕,他们怕不是得全军覆没。 但据被控制过的人说,他被控制的时候并不是立刻便失去了意识,而是有不到一秒的时间差。在那一秒内他的身体迅速僵硬,他的对身体的控制权被即刻夺走,意识陷入黑暗。但如果抓住那不到一秒的时间差做出反应,比如说利用身体的疼觉反应摆脱洛河的控制…… 反正小说里大多都是这样的情节。 黑哥感到无力吐槽,但可以试试。 现在就是抓住机会试一试的时候! 事实证明,试试就逝世。 洛河现在等级是多少没人知道,但很显然是比他们这一队最高等级为散叶的追捕队伍要高出许多,甚至有可能已经成为了蕴株。 队伍中一人眼神忽然暗下去。 他手中刀刃直直刺穿了手心。 血液滴答落下,在雪地绽放出点点红梅。 但对于高出了自己整整两个阶级的驭灵者来说,这样的反抗显然是毫无作用的。现实不是小说,洛河也不是那种能力有着明显缺陷的书中人,一道地刺从大地之中发起突袭,瞬间将他身旁措不及防的同伴刺了个对穿! “洛河!!” 黑哥眸光一沉,怒吼一声,青绿荆棘从他身旁插肩而过,毫不留情地将那名被控制的穿越者如巨蟒缠身般绞杀,一直跟随黑哥的少女拉下脸上厚厚的面罩,她的声音清冷而吐字清晰,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杀掉所有被控制的人,消耗掉的复活次数我们会给你们补上。哪怕洛河是蕴株阶段的强者,但他也只能大量控制普通人,而不能将我们这三百多名每一个都至少是植脉阶段的驭灵者全部控制。就算疼痛无法阻止我们被他控制,但死亡可以……其余人继续搜寻洛河。” 荷叶的性格温柔,但也有果决的一面,不然曾经的她不可能一个人在一座孤城中活过那么多年。她温柔却不善良,对于荷叶越过黑哥下达的指示穿越者们也是信服的,而黑哥自己也干脆的点头同意:“就按荷叶说的去做!” “要不要这么狠啊?” 一个穿越者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也只说出了一句话,便被旁边的同伴果断杀掉,这时候前一个被荷叶杀死的穿越者已经复活,待他听同伴们说了接下来的指令之后并无什么波澜,他便接着跟随大部队行动。 “等等等等,我是来……!” 血花飞溅,又一人落地死去。 橘猫背上的孩子忽然道:“我找到他了。” 所有人霎时看向他,眼神都不怎么友善。 这种条件性反射的攻击倾向令芜青那运筹帷幄的笑容带上了点僵硬,他可不是这些能够死了活活了死的穿越者,他可死不得啊。 “在哪里?” 黑哥的声音打破了忽然诡异的气氛。 芜青的手慢慢抬起,指向一个方位。 那是一片飞雪与寒风汇聚的悬崖,一棵枯萎老树生长得狰狞,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但黑哥依然毫不犹豫的道:“一起上,先杀他一次让他现出身形来,不能再让他逃跑了! 三百多人同时攻击能造成哪种程度的破坏呢?便是眼前这一幕了吧,悬崖崩毁得彻彻底底,别说干枯的老树了,厚厚的积雪下土层连带岩石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黑色泥土和沙石扬上天空非常高的高度然后混着白雪落下,就如在下一场黑色的冰雹。大地下陷连带着雪崩惊天动地的上演,最后落幕之时,这一片界域已经成褪去干净的白,化为一片漆黑焦土。 穿越者们勉强在这种人类难以抵挡的人造天灾中留存了下来,虽然还是有几个倒霉蛋死在了雪崩或者同伴的无差别攻击里,但比起他们终于逼出了遛了他们足足六个多月的洛河这一收获,几条人命的牺牲是完全值得的。 焦土之中,有一道身影艰难翻了出来。 “咳咳,都说等等了——” 洛河显得狼狈不堪,或许是没想到黑哥能如此果决吧,他一边咳嗽一边从焦土废墟中爬出来,那幅身躯在他动作之间逐渐透明,不过体型庞大的动物从天而降,将他压了个结结实实的,橘猫向同伴们大喊:“我抓住他啦!” 他身下的少年如同被重机车碾压了一遍。 洛河气若游丝的道:“……我骨头全断了。” “断得好!我就不信你这样还能跑掉!” 黑哥跑过来蹲下身,狠狠地往他脑袋上一拍,没好气地道,其他人也迅速围了过来,大多都好奇这位遛了他们小半年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样。这一次要不是洛河为了安排那群土著从完全结冰的冻土迁徙至其他还能生存的人类聚集地耽误了时间,他离开冻土之时只快了他们一步,怕是他们依然找不着机会逮住他。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5节 “我都说了等等了,为什么不听我说完?” 显然洛河也是憋屈的,他执着的道。 “对啊,一边控制着别人的身体假装跟我们谈判,一边让自己的本体偷偷跑掉,别以为我是个傻子,这样的当上一次就够了啊!” 黑哥想起了那次被这小子玩得团团转的黑历史,他忍不住又一把拍上了洛河的脑袋,然后也不搭理他了,转过头跟其他人道:“趁着他重伤的机会直接将他绑回去,别让他伤势好转也别让他死了。不是有个能力是可以压制一部分地脉流通的人嘛,兄弟快出来干活了,还有那些个能力有控制的都给他来一套……” “倒是听我说话啊……就不能再谈谈吗,只要不把我带回归离城就一切好说,不然你们问一问雁归也行,给个谈判的机会嘛……” 如同被压在五行山下不得动弹的少年叹着气,他一头黑色微卷的头发在焦土上碾压,泛起一股烧焦的气味,他勉强抬起头,面无表情有些阴郁的样子,眸中满是怠惰的情绪。 “问雁归?你为什么不早点自己问?” 对于黑哥的疑问,洛河平淡的回答: “我也想啊,但我被封号了嘛。” “不是吧,雁归会做这种贼喊捉贼的事?” 洛河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不是雁归。” 他用手指了指天上,本就阴郁的眼神更加身无可恋了,鬼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这荒野中独自闯荡,其中付出的艰辛只有他自己能品味。而且不知道天道发了什么疯,一年前莫名其妙就把他的网给断了,现在雁归又派了一群穿越者来抓他回去,怕不是要把他交给这个世界的天道! 要完! 他生怕自己被抓了祭天,来都不想来这个世界送死了,但狗屎天道硬生生把他按在这里进退不得,网也断了,门也关了,他也就没有退路了。身后追兵不断,所以他才东躲西藏跟穿越者们在这片辽阔大地上玩躲猫猫。 现在他被抓住了,穿越者们松了口气,其实他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疲惫不堪、几经崩溃,在最后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看能不能弃暗投明什么的…… “你是说……天……” 黑哥忽然明白了他在暗指什么,他脸色一下就变了,天道这种天生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对人类来说还是没有的好,很显然洛河便是受到天道迫害的人。其他穿越者有的懂了,有的不懂但装作懂了,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联系雁归吧,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洛河点了点头,恳求般道,同时这也是他的一个尝试。很显然,这个尝试如他所想,平日里一个念头就能打开的虚拟网络界面,却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出现在黑哥的视野里。 “我也被断网了。” 黑哥的脸色分外难看。 他霎时看向了其他人! 第140章 覆雪(二) 荷叶向黑哥摇了摇头:“不行。” “我也不行了, 我的天这也行?!” 橘猫大声叫嚷起来,他嗖的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给身下被他压着的洛河造成了惨无人道的二次伤害, 使洛河本就碎裂的骨骼来了个大挪移。听着人忍不住的痛吟声,他一边连忙道歉, 一边更加怒火冲天骂骂咧咧的道: “这不是过河拆桥吗?!咱们可是帮它拯救了世界, 它就这么对咱们?这垃圾天……” “橘猫,慎言!” 黑哥打断了橘猫的输出,这样亵渎的言论还是不要随意出口为好,不过这时候不懂装懂的人也终于懂了。其他穿越者哄闹起来, 打不开虚拟网络界面是一个问题, 而另一个问题是天道对他们这些穿越者的态度出现了转变。 这种转变可并不友好。 凌驾于整个世界的存在只有天道一个。 而人类这个种族虽是世界运转的基石。 但从一开始,天道给他们划下的界限便让他们绝不可能接触到或者跨进非凡的阶层。 天道想要一个众生都懵懂无知的世界。 要不是世界出现了重大问题,天道绝不可能让他们这些本应平凡无知度过一生的普通人类接触到地脉这种非凡的能量,现下世界的问题解决了, 那天道是不是已经做好将矛头指向他们这些曾经拯救世界的救世主的准备? 一千零四十一人。 除去那些在原本世界早早死去的倒霉蛋。 现在穿越者整体数量不过八百三十五人。 只要清除掉这八百三十五人, 再将新生的地脉重新藏匿,待到时间将这一段残酷而绝望的历史彻底掩埋, 整个世界就会恢复到过去那人类懵懂无知的活在天道掌控下的年代。 这样的结局与算计令人不寒而栗。 “都冷静点,事情还没到那一步,现在天道断掉了我们的网络, 只是不想我们替洛河联系上雁归罢了。只要我们放弃在这个时候联系雁归……不, 大概得要我们放弃将洛河带回归离城将他交给雁归, 它才会觉得满意。” 黑哥慢慢恢复了冷静, 他分析道。 “对啊, 你们还可以选择放了我……” 趴在地上疼得直抽气的洛河闻言, 他抬起头看了一圈这些因成为了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得以一步登天的穿越者, 其中有好些都露出意动的神情。他略讽地笑了一声,虚弱回道。 黑哥无视他,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 如果这个世界有烟草这种东西的话,或许他现在就会是那种叼着烟吐着雾,看起来既苦闷又执拗的经典形象了吧。关于他们该怎么去选择,他斟酌许久,才终于做出了决定: “既然这里联系不上雁归,那就还是按照原计划,将洛河带回归离城吧。” 洛河霎时看向他,表情有些吃惊。 “等等,黑哥——!没必要为了雁归得罪我们世界的天道吧?那可是天道啊!” 立刻就有人提出异议了。 但很显然,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黑哥的心情本就不好,现下有个愣头青撞上了他的枪口,他还不得可劲开喷吗。 “你是白痴吗?你不敢得罪天道,你就敢得罪雁归了啊?!天道代表了一个世界,但雁归能够代表这一个世界,哪怕我们真的得罪了原本世界的那个天道,我们还有退路,但如果得罪了雁归,我们就失去了最后的退路!” “就像现在这样,我们踏踏实实站在这个世界的土地上,天道就奈何不了我们,只能在背后搞一点小动作!但如果我们失去了这个世界作为后盾,我们也就失去了对天道最后的制衡手段,我们就会成为它案板上的鱼肉!” 黑哥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下怒火。 他明白负面情绪不该对着同伴发泄。 “抱歉,我失态了。” 他简单与那人道了声歉后,表情分外诚恳地向所有人道:“哪怕我们将洛河交给雁归的行为真的会罪天道,但也总比失去制衡天道的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条退路要好,至少我们还能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一退再退任别人拿捏。别忘了,我们一路走到现在靠的不是妥协……” 黑哥眸光坚定地看向与他一同走到现在的同伴们,他摊开双臂,破釜沉舟般的道: “而是战胜一切!!” 一时间鸦雀无声。 但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像燃烧了火焰。 他们回忆起当初那场锚定了新时代的黎明之战,那时所有人都是抱着一定要拯救世界的觉悟踏上战场的,他们也确实战胜了一切—— 不论是过去的黑暗,还是自我。 做出了那般成就的他们,理所当然不需要向任何事物妥协,哪怕是他们的世界! 黑哥环顾四周:“你们,还有人有意见吗?” 有人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向雁归妥协?” “并不是妥协,而是共赢!” 黑哥掷地有声地道,他明白自己必须在第一时间安抚好这些穿越者,拖得越长就越有可能发生变故。哪怕他一个人无法决定所有穿越者们该走向哪一个未来,但至少现在,他能代表他率领的队伍做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雁归能给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能将雁归推上更高的位置,而且她的存在就代表我们最后的一条退路。如果她成为了天帝,我们就会在这个世界也得到主导权,所以我们与她的关系即是上下级也是合作者,而不是一边倒的压迫与掌控。我可以非常肯定的说,雁归与天道不一样,至少她有足够的容人之心,不会卸磨杀驴,如果将她与天道做一个比较……” “雁归才是值得信任的那一个!” 说完之后,在没有人提出疑问了。 或者说他们都认为黑哥说得没错。雁归比起天道确实更加可信,跟随着雁归他们能源源不断得到与自己的付出匹配的利益,而不是如天道那样单方面需要他们的付出,最后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便当即转变了态度,就像他们不是那个世界的救世主,而是害虫一样。 “好了,那就做事吧,然后回程。” 有穿越者上前,沉默地开始收拾起地上的洛河,他们用行动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坐在远处的芜青可看了一出好戏,还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两个世界交汇这样的秘密对他来说无异于是催命符。不过追捕洛河这种危险份子的主战场对他这样的小孩来说太危险了,而且他也没有复活的能力,所以在靠近焦土之前,他便被安放在远远的安全位置。 他离得很远,也很安全。 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吧。 他眨了眨眼,一如往常般笑得自然,就好像才看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踢踏着步子跑去帮自己父亲的忙,收获一个爱的摸头。 “等等……” 洛河都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个‘等等’了。 “我都说了我不想去归离城啊!” 黑哥径直道:“俘虏没有发言权。” “要不给我一个痛快?” 给你一个痛快然后你好满血复活逃跑啊? “给他个痛快——打晕他。” “等等啊最后一个问题!!” 荷叶的藤蔓堪堪停在洛河的脖颈上面,如果想将他打晕的话,或许他那本就碎裂掉的颈骨会直接要了他的命,所以荷叶打算让他窒息晕倒。洛河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这个满脸写着温柔,却动手果决的姑娘,他向黑哥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们应该去我家里找过我吧?那边我的身体……还活着吗?” 他被困在这个世界已经接近一年时间,很显然另一边的身体是没有灵魂的,如果没有照料得当,或许他那变成植物人的身体很快就会死去,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忧的事情。 “我确实去找过你,那时我还以为你为了逃避我们连回都不敢回去呢。不过人没死,就是成了植物人,虽然身体都开始萎缩了,但补一补营养还是能用的吧。”黑哥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了些:“你家里人都很担心你,你的母亲经常以泪洗面,你的父亲打了三份工拼了命想将你救回来,所以早点回家吧,洛河。” 洛河面无表情看向黑哥,他的气质本就是阴郁如雨的类型,现下沉默过后,更显得他浑身都漫着一股绝望而沉闷气息,他缓缓摇了摇头:“我就要死了,等我死后,那边……” “就帮我处理一下吧。” “嘶——” 黑哥倒抽一口冷气这人也太悲观了吧! “瞎说什么呢,雁归不像要杀你的样子。” “不是雁归,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6节 洛河平铺直述道:“等我去了归离城,就等于我进入了这个世界的天道视线里,你应该明白我和你们不同,我是被刻意安置在暗地里的棋子,所以一旦暴露,就会被处理掉。” “这就是你不想去归离城的原因?” 洛河点头,沉默不语。 黑哥叹了口气,忽然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令本就碎掉的骨骼更加支离破碎了。疼痛令看起来死气沉沉失去了活力的洛河表情瞬间鲜活了许多,虽然是龇牙咧嘴的扭曲。 “什么暗地里的棋子啊,你可是我们穿越者的一员,当初黎明之战你也是参与者,是我们重要的同伴!”黑哥郑重其事的注视着洛河显得阴郁的眼眸,他认真的道:“哪怕是雁归应该也会将你当成同伴的,相信我,她就是这样的人啊!所以等回到归离城之后,就算天道要对你出手,我也会想办法保全你的!” “雁归也会!” “如果她选择了将作为同伴的你抛弃……” “就代表……她与那个天道,是一种人。” 第141章 覆雪(三) “……原来如此。” 选择相信雁归……吗。 洛河并未与雁归真正相处过, 所以他并不知道穿越者们对雁归究竟持有怎样的态度,在网络上他们抱怨雁归就像个小恶魔,但实际上就如黑哥所说的, 他们对雁归保持了敬畏,也有着追权逐利的期待, 更秉持着信任。 随着窒息, 洛河坠入黑暗。 虽说黑哥信任雁归,但不怎么信任他,所以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不过洛河的天命能力是纯粹的精神力,昏迷这种状态对他来说自觉醒了天命能力那一日起就不会再对他起作用了。虽然身躯看上去已经进入昏迷状态, 体内能量流动被限制得缓慢, 一重又一重控制技能加载于身上,就如穿上一层沉重的重盔。 他清醒着,站在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出现在黑暗里。 来人通体发着白光, 不算刺眼, 也是能将黑暗驱散开一段距离的亮度,它生长着与人类相差无几的体貌, 连五官与头发都模拟得栩栩如生,不过在光芒的遮掩下,洛河并不能看见它的具体长相, 只能模糊感知到它的冰冷。 “洛河。” 它的声音同样冰冷, 就像律动的机械。 “你被抓住了。” “所以呢?想灭我的口吗?” 洛河直直看向天道的投影, 神情仿佛永远是那副阴郁如雨的模样, 他眸光暗沉, 慢慢地扬起一抹笑意:“但你做不到, 这里可不是你的世界, 你什么都无法做到,就连来到这里都是偷偷摸摸的吧,就像一只可怜的老鼠。” “你说的没错,洛河。我无法处置你,而且还得尽快离开,不然或许会被这个世界的天道察觉到我的入侵行为。但别忘了,你还有家人。你的父母、你的两个妹妹,他们都是我的筹码,用你自己换取他们的生命,或者用他们的命换取你的苟活,你没有其他选择。” “是么?” 还真是来逼他去死的啊。 洛河曾想过这样的可能,如果自己即将落入这个世界的天道手里,为了防止他暴露某些秘密,自己这个钉子很有可能会被天道当做弃子被清除掉。而现在他就正处于这样的状况之下,有些悲哀的同时也不免觉得果然如此。 天道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永远只会注视整个世界的全貌。 而不会在意世界内蝼蚁的消逝。 “只要你打开世界通道放我回去,不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吗?你的秘密不会暴露,我也不用死去,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天道?” “还是说……你放任了朱鹞作为最表面的一层靶子,让他在这个世界天道的时刻监控下自由行动;将琉璃这个特殊到连天道都无法准确定位的第二层靶子塞到这个世界的天道眼皮子底下,令他又分出一道注意力给琉璃。” 洛河略讽地一笑:“最后,是在这个世界偷偷摸摸盗取一些对天道与世界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的功德的我,看似我是最后的后手,但实际情况下,就连我也不过是一层可以随意放弃的、甚至本就是第三层用于掩盖真正后手的靶子!或许我的死亡也是你想要看到的?” “你想让这个世界的天道看到你最后的后手畏罪自杀——这才是你真正的计划吧?” “……” 天道沉默不语,就如默认洛河的猜测。 “真是……这四年里,我都在做傻事啊。” 洛河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四年,也将这四年时光全部投入了只有他一人蹒跚前行的荒原里。他没有同伴也没有支援,只凭借自己一个人在辽阔得仿佛无边无际的无人荒寻找到一个又一个苟延残喘的人类聚集地,一点又一点获得他们的信任、将他们保护起来,收集起与九弦洲对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的功德。其中经历过的艰辛与苦痛,只有他自己知晓。 过程中他也是有所疑惑的。 为什么他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天道对他有恩,所以为了回报这份治好他久病缠身的身体的恩情,他愿意为天道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也见不得光的活计。 他以为自己背负着天道的厚望。 以为自己的存在是无比重要的一环。 但现在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唯一的用处便是有模有样地隐藏却又让天道的敌人能够察觉到,让他以为自己的存在确实无比重要,等到自己畏罪自杀以后…… 天道真正的后手,才算真正安全。 ——他被骗了啊。 “算了,就当回报了你的恩情吧,天道。” 洛河最终深吸一口气,也当是释然了。 “从这一刻起,我就不欠你什么了,我原本那具身体你让他暴毙也好,收回曾经的赐予也好,我不会再回去了。也就是说,我拒绝执行你的计划,既然黑哥说他相信雁归,那我也试着相信她能够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啊。” “那你的家人呢?你要牺牲他们吗?” 天道对他的选择感到疑惑不解。 “他们也不能死。” 洛河就像在说梦话一样,慢条斯理地道: “你不能让他们死去,还要关照他们,让他们幸福美满的活过这一辈子。” 天道漠然道:“你在说梦话?” “如果他们出了什么问题,反正在他们的寿命不到百年,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你是不可能完全解决穿越者的问题的。我会拜托他们时不时到我家里去看一看,如果你敢对他们做任何的手脚,我就将你费尽心思才藏起来的那位真正后手的身份告知这个世界的天道。” “……” 天道再次沉默,而这一次他并非是因为默认而沉默,而是因为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 “你并不知道他是谁。” “但我总会知道的,我可是纯粹的精神能力者啊,只要我靠近其他穿越者,就总能从他们的精神他们的灵魂里寻找出那个人是谁。” 洛河笑了笑,但这笑意转瞬即逝。 “如果我死了,你的计划就达成了。” “如果我真的被雁归救下来了,那就请你照顾好他们吧,天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想要泄愤,就用我那具变成植物人的身体吧,你想做什么都行……反正以后我也用不上了。” “……” “就这样吧,你可以离开了,天道。” …… 天道就是天道。 它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人类这种异常复杂的生物。曾经的它也不需要理解,那些懵懂无知蝼蚁一样的生命只需要小小的一道推动就能轻易抹杀,哪怕只是一根树枝、一杯水、一个动作、或者一个脚滑。 但穿越者这种由它亲手创造出来的怪物却是令它这个自世界诞生之日起便高高在上的天道感到如鲠在喉,他们拥有令世界朝令夕改的力量,这本应是天道的权利。他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很久很久,久到沧海桑田,久到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他们的王庭,这是天道不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事情,世界只能是它的花圃。 所以,总有一天—— 穿越者会成为不应存在的叛逆。 救世主被当做残害世界的害虫。 但不是现在。 现在天道,正在做另外一件事。 一件重要的、同样令它耿耿于怀的事情。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人类的威胁,天道也只能忍气吞声,再将这份怨气加注给穿越者这一整个令它不喜的群体。在它看来,自己所不喜欢的一切存在只要乖乖听话,或者乖乖消失不就行了,就如同以往数代与这些狂妄自大的穿越者们一样,想要染指天道权利的旧族。 …… 联系不上去追捕洛河的队伍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搜捕队以往每天都会更新的帖子已经接连三天都没有更新了,都有穿越者在下面圈雁归这个管理员了。 之前联系不上洛河的时候雁归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洛河自己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才不上网的。但现在一个追捕队整整去了三百多人,都是穿越者现有数量将近一半的人数了,竟然一个人都联系不上!雁归每一个人都试过,足足三百二十四人全失踪了! 出大问题了! 所以问题来了,是穿越者们出了问题…… 还是她所持有的天道权柄原主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雁归是虚拟网络这个平台的建立者,每一个框架每一个字母都是她一点一点搭建整理出来的,哪怕那位在雁归心目中着实不怎么样的天道对它的天道权柄有着控制权,雁归依然能解析整个虚拟网络查看天道的一举一动。 一年前,它关闭了一个人的权限。 三天前,它关闭了追捕队所有人的权限。 这就令雁归很恼火了。 这个垃圾天道一天不干正事,尽做一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一年前那个倒霉蛋是洛河吧? 肯定是洛河吧! 待到她解除了这些人的权限之后,先不急着联系他们,还得看一看那个垃圾天道是不是也正盯虚拟网络,等着抢夺她的权限继续切断她与追捕队还有洛河的联系。在此期间,她也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处理好这次的事件。 不是她解封了,而天道不动了就完事了。 而是虚拟网络这个平台所寄托的天道权柄来源不再安全,天道用它的所作所为向雁归表明了它本人并不安分,随时都有可能通过天道权柄的最终权限调动虚拟网络平台搞事。 雁归认为,虚拟网络平台所使用的天道权柄已经不能再用了,得尽快找到替代品! 第142章 覆雪(四) 天道权柄的替代品, 最好也是天道权柄。 但雁归认识的天道就两个。 一个本就是需要替换的天道权柄的原主。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7节 一个是她并不愿意向他索取什么的天道。 况且这个世界的天道根本不能如另一个天道一样随意割据自己的权柄,不然他本就苦苦维持着的平衡便会在失去天道权柄的瞬间被打破,从而导致世界毁灭。而【看破之眼】虽说能用, 但她只有使用权限,而没有控制权限。 但如果不使用天道权柄而是用其他能够暂代服务器的东西来替换, 就无法铺开将网络蔓延到整个世界都能使用的地步, 这样的退步对雁归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她有了个想法。 就不能……直接将天道权柄给夺过来吗? 反正这部分天道权柄本就是交易给她的。 她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哪怕是切断天道权柄与原主的联系,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反而言之, 偷偷干涉这部分权柄运行的那个垃圾天道才是做错事的人, 雁归并不会觉得心虚,或者害怕那个垃圾天道找上门来。 她可理直气壮了。 反正那个世界也脱离了危险期,新的地脉连最初之源都还没有完全孕育出来,也不怕损失了这部分天道权柄就会导致世界毁灭。 这可比找个替代品容易多了。 不过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等了半天, 看垃圾天道没有继续插手的意思, 雁归联系上了搜捕队。黑哥说他们已经顺利找到了洛河,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而为了防止洛河再度逃跑,他们会让洛河一直保持重伤昏迷的状态,直到他们回到归离城。 黑哥:“除了我们被那位天道断了网这一事之外, 还有一件事情。洛河说等他到了归离城这个世界的天道就会清除掉他,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但他毫无疑问是我们并肩作战过的同伴。对此, 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你会放任他被杀掉吗, 雁归?” 雁归一愣, 便明白了黑哥的想法。 他想让自己出面保下洛河。 洛河有值得她为其担保的资格吗? 是有的。 只是凭借他也同样是穿越者的一员这一身份, 就值得雁归为他出面了。不然如果这次她对洛河的事情毫无作为,怕是其他穿越者会对此感到心寒,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而且除了他是另一个天道的后手之外,洛河还是能让自己以最快速度摸清荒原遗民分布境况的重要人物,于情于理雁归都不会放任他还没到手里就被弄死,她还想在二十岁之前就成为天帝呢!如果她想保下洛河,天道应该会给她这个面子,只要洛河能答应以后绝不再听从另一个天道的指令,不会再继续搞事。 并且以后得老老实实的为雁归工作。 管理员雁归:“我可不会向你保证什么,至少还未见到洛河之前,我只能先保留态度。不过等你们回来之后,我会与他面谈的,如果他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我就会为他出面。” 黑哥:“这就够了,多谢。” 雁归舒了口气,关掉了虚拟网络的界面。 她侧头望向窗外,入目一片苍白的雪景。 冬日寒风能吹得人浑身都隐隐作痛,但奈何不了驭灵者,普通人大多都缩回屋子里烧起温暖的火炕了,仅有的零星人声是从街道上走过的穿越者们发出的。在这办公室里一直呆着也挺无聊,哪怕有人陪着,也有人帮她干活。 这是久违的安宁。 让人不想打破这般平和的氛围。 在‘抓紧时间干活,趁早将天道权柄弄到手!’,还是‘并不急于一时,反正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收获的,趁着今天天气不错出去逛一圈吧!’这两个选择中雁归犹豫了一瞬。 身旁辛勤工作的人放下手中公务,将笔搁置,笑着看向她,也为她在两个选择之间推进了一把。符青云一头与窗外白雪相差无异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穿着一身青白飘逸的长衫,冬日的寒冷似乎并未给他带来半点影响,哪怕身上穿着的是如春衫一般并不带任何保暖功能的衣物,他的手也依然带着恒定的温度。 “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所以要陪我出去走一走吗?看窗外天色明亮,下午应该会出太阳。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呢,龟龟?” 符青云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 他发出邀请,向她伸出了手。 ……这还需要选? 人总要劳逸结合的嘛! 雁归回之一笑,起身握住了他的手。 “那就出去走一走吧,顺便吃点东西!” “之前我听说漓水的对岸来了一窝挺强的大熊,连小黑他们都拿那个族群没办法呢,似乎有一个蕴株的大家伙。我们去看一看吧,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今天晚上能吃熊肉了!” 符青云温柔地应道:“好。” 她理所当然得到了纵容与陪伴。 时光宁静,只望停驻在这一刻。 …… 出门一趟,熊肉肯定是手到擒来。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风雪交加中那个执着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女人依旧毫不松懈地缠了过来,一改以往记仇的秉性,将一只骄傲的猫变换为你的舔狗只需要给她足够的诱惑,比如说她梦寐以求的甜美果实。当然了,小灰这种精明的女人也是会看场合的,至少她只会在雁归有需要的时候凑过来,并不会变成惹人厌烦的电灯泡。 她笑得谄媚,讨好地凑了过来。 “殿下,这些熊肉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小女孩思思跟在她后面,羞怯地向雁归笑了笑,背后生长双翼的野马王同样打着响鼻跟在她们后面,再之后的是被小灰临时召集起来的一些穿越者还有黎明商会的原住民员工。 雁归用界脉之花拖回来十几具的黑熊尸体沉重而庞大,将归离城的大门都堵塞得满满当当。其中一只率领族群从迷雾深处迁徙而来的熊王体型更是堪比一台大卡车,比橘猫的体型都要大上一圈,毕竟是蕴株级别的灾兽嘛。 所以小灰这一行为的确很合雁归的意。 不然她自己就该苦恼该怎么处理这些战利品了,这世界上除了黎明商会被一群异界之人精心培养出来的厨师,雁归并不觉得其他本土厨子能将这些珍贵的熊肉烹饪成美味佳肴。 等到那些闲得无聊被小灰喊来帮忙的穿越者、还有黎明商会的员工们踩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呼啸的寒风,艰难地就地将一只只庞大的黑熊切割成容易运输的冻肉,再用马车送回商会总部由大厨们烹制,最后地面上只留下一片红黑色的残迹,再慢慢地被纯白的飘雪覆盖。 看雁归心情不错,小灰并不得寸进尺。 她只笑意妍妍、规规矩矩的道:“一切都交给我吧,殿下,等到晚饭时间,熊肉美食都烹制好了,我会亲自来迎你的。接下来我就不打扰你与符青云殿下了,等到晚宴开展时,请一定要赏脸,我保证会让你不虚此行的!” 说实话,这样的小灰还真让雁归感到不适应,但对于本就出身大家族的小灰来说,保持庄重且恭敬的姿态简单轻易得如同本能,只不过之前的她不屑于这么做而已。而现在她有了所求之物,所以该如何快去扭转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不良映像,小灰早早打好了腹稿。 望着活像是自己家里大管家的小灰离去的背影,雁归有点哭笑不得。她也不是因为记仇什么的所以故意吊着小灰,只是小灰的等级还没到蕴株阶段,她知道也没用。雁归也害怕如果真将成为硕果的步骤提前告诉了小灰,她或许会哄着几个傻子真跑去深渊里试一试。 没有成为蕴株的人去深渊就是去送菜,有多少条命都不够送的。而成为蕴株的人在深渊中也并不安全,小灰作为一只猫的好奇心是非常重的,所以告诉黑哥都可以,因为以黑哥的谨慎至少不会搞事,就是不能告诉小灰。 这个世界的冬日无比严寒。 不论哪个地方都是零下几十度的极寒。 除了有着真主庇佑的北域。 所以冬季来临之时,哪怕是穿越者们都不会在外面乱晃,如果没有什么要事的话,冬天里的穿越者们会停留在归离城等待雪停,等待春天的到来。所以每一天他们都会聚在一起吃顿饭什么的,久而久之,黎明商会也就习惯了只要他们能提前一天准备好足够的食材,每日晚间便为他们提供一场并不算豪华的宴会。 今日宴会的主餐,是临时改换的熊肉。 小灰依旧谄媚地为雁归倒上一杯饮料,有符青云在旁边,她不敢给雁归这个未成年倒酒什么的,虽然以雁归的性格给她一杯酒或许更能合她的心意。她或许感觉时机已至了吧,期期艾艾的道:“雁归殿下,请问能不能……” “不能。” 她就知道小灰还是不肯放弃,雁归有点无奈,明明只要好好修炼到蕴株不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嘛!小灰却是在得多许多次同样的答案之后,这一次得到的结果并没有任何不同,她却依然笑得自若,仿佛心中早有成算。 “我明白,我还没有到蕴株阶段,所以告知我该如何成为硕果也于事无补,反而以我的性格或许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对吧?” 小灰重复了一遍雁归曾说过的话。 她嘴角笑意加深,带着点点期待。 “这一次我并非是再度向你祈求成为硕果的秘密,雁归殿下。只是你曾说过,只要我们穿越者能成为蕴株,你就能让我们再度进阶成为硕果,我这里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 第143章 覆雪(五) “穿越者中, 有人成为了蕴株?” 这是雁归所没能想到的,因为穿越者的大部队现在也不过植脉阶段,只有少数资质优秀的人迈进了散叶阶段, 雁归本以为,至少一两年内是不可能出现蕴株阶段的穿越者的。 但小灰向她点了点头。 已经打好腹稿的女人顶在头上的一对黑色猫耳欢快颤动着, 虽然她的语气与姿态依然毕恭毕敬, 但也难掩其中得意的气味,她慢慢为雁归续杯,一边听饮料流淌进杯中与玻璃碰撞的悦耳声音,一边颇有耐心地解释道: “嗯,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因为朱鹞成为蕴株的时间就在昨日,还是在夜晚,知晓这一事的人并不多,除了我也就几个旁观者。他能成为蕴株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代表我们穿越者终于有了一名高端的战力。但我想如果可以的话, 为何不能喜上加喜呢?请让朱鹞成为硕果吧,殿下, 比起出现一位早晚都会出现的蕴株,我们更期盼一名硕果的诞生。” 朱鹞?对啊…… 如果说穿越者里有谁擅长创造奇迹,能够打破所有人的常识领先所有人成为蕴株, 那也只有朱鹞能够办到了。既然穿越者里出现了一名蕴株, 雁归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只不过朱鹞这人的身份有些敏感, 他是另一个世界那个垃圾天道的天命之子, 从一开始就打上了棋子的标签, 雁归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就将朱鹞先召回归离城吧, 我会亲自和他谈的。”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亲自问一问朱鹞的想法吧,雁归是这么决定的。 “好,多谢殿下……来,再来一杯吧!” 对于小灰来说,朱鹞即是穿越者这个群体中的最强者,也是她为了探寻雁归是否真正掌控稳定的、能令人成就硕果的方法所推出的第一个试探。雁归并未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这让她即有些意外,也会升起理所当然的感觉。 雁归就是这样的人啊,小灰不由想到。 慢慢的,她面上笑意带上了一点真实。 雁归慢慢的低下头,望向自己手中第三杯满满的饮料,她无语凝噎地看向小灰,有些觉得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想用水灌满自己的肚子以此为报复,她没好气地道:“好了吧,既然你目的已经达成了就快点离开吧,请让我安安静静吃个饭,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好的,好的,这就走了!” “玩得愉快哦——!” 小灰也不生气,笑嘻嘻离开得飞快。 雁归望着小灰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莫不是自己反而成了她的工具人? 她心中暗暗吐槽了一下。 随即转头看向了符青云。 有外人在的时候,符青云一般都是沉默倾听的模样。或者说,除了雁归以外,他并不想与那些并不值得关注的人有任何的联系,哪怕会有人不由自主地仰望向他、将他奉为自己的神明,他也不会回报哪怕一瞬间的注视。 他的眼中能看见的,永远只有一人。 “给我吧,龟龟。” 看雁归已经喝不下那满满一杯饮料了,符青云眸中闪过柔和的笑意,他从雁归手里接过那杯紫色混着葡萄汁的饮料。九弦洲的物资并不算充足,所以视浪费食物是不被允许的,他替雁归喝掉了那杯饮料,心照不宣地略过雁归偷偷摸过他剩下薄薄一底层的玻璃酒杯。 酒杯中的酒也就够少女尝一尝味道。 葡萄味的饮料有点太甜了。 葡萄酒的度数倒是正合适。 …… 冬天的景色千篇一律,每年的冬天都是这样,除去前十二年每到冬季便得为生计与生命安全发愁的时日,现下雁归已经习惯了冬天的前一个月还能兴致勃勃欣赏雪景,后一个月就会感到非常无聊,恨不得春天早日到来。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8节 无聊到她数了数时日。 夺取天道权柄的事情没有进展。 黑哥的追捕队也还没有回来。 朱鹞更是不知道还在哪里。 唯一回来的,是令她非常意外的已经成功突破蕴株障壁的陈平安,不过他能突破蕴株也同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作为一名天才级别的驭灵者,不比当初偷偷用春神的信仰功德硬生生冲上蕴株的雁归,陈平安可是通过在外游历累积经验的正统突破方式打破的障壁。 窗外风雪交加,白茫茫一片。 少年身上的斗篷还残留零碎雪花。 他今年十八岁,等过了夏天最炎热的阶段便是十九岁。已经成年的他身形也不如过去时那般显得瘦削青涩,大约一米八往上的身高能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安全感。同时他的性格也更加内敛了,过去锋芒毕露的气势随着实力的增长逐渐隐没之后,一眼望去令人觉得平平无奇,不过是脸长得比常人好看一些,那双黢黑的眼眸冰冷得与环绕着他的飞雪无异。 他坐在长桌对面的座椅上,身上披着的黑色长袍里有隐约什么东西窜动的声音,雁归有些好奇望了过去,这个过去的玩伴现在变化非常大,都让她无法将面前气质冰冷表情冷峻且沉默寡言的男人与记忆中光着屁股拖着长鼻涕喜欢傻笑的熊孩子狗蛋联系在一起了。 “符青云殿下,龟龟……许久未见。” 这个世界的人对天命之子都会秉持敬奉的态度,尤其是对符青云这种堪称在世圣者的天命之子,陈平安也不例外,哪怕是问好,他也会守规矩地先道出符青云殿下的名号。 符青云依旧保持温柔的神情,但只向他轻点头,两人并不熟悉,只是认识的陌生人,论叙旧也叙不到他和陈平安的头上。而雁归向他付诸一笑,虽然并不显得疏离,但经过将近半年的时间未见,总是有些生疏存在的。 “好久不见,狗蛋!” 虽然互称幼时小名,但终究不是那时了。 雁归坐在符青云的旁边,身前作为间隔的长桌就像她与陈平安之间难以跨越的距离,她的态度亲切,但陈平安知道,如果她待自己还如幼时那般毫无隔阂,便不会用这样轻飘飘的寒暄一般客气地笑问:“这段时间里你去哪里了啊,看你现在的气息……你突破蕴株了?” 陈平安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点难受,他与这间温暖的室内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他看到雁归似乎与符青云殿下很亲密的时候,他的眸中不免黯淡一瞬。哪怕是小时候,龟龟也只会让同为女孩子的麻雀与她有亲密接触,他和驴蛋两个男孩子连女孩们的手都没牵过。 他定定看向对面两人拉着的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如果除去小时候与龟龟一同玩闹的时光,其实他与雁归并没有任何关系啊,而且那可是符青云殿下。比起他这个乡下的旧时玩伴,很显然龟龟本就该选择符青云殿下,哪怕是他应当也会做这样的抉择。 他垂下眼睑,声音发闷地回道: “嗯,刚突破不久。” 雁归有些好奇,便问:“是因为什么呢?” “白山裂谷那边,在前不久雪下得最大也是最寒冷的时候发生了一场由大约上万只灾兽组成的极大规模兽潮的袭击,我和白杨他们一同抵御了将近两个月,才将那延绵不绝的兽潮击退,我就是在当时临阵突破蕴株的。” “我怎么没听过这事?不,好像……” 好像虚拟网络上确实有人说起过,九弦洲的边界各个地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上的由荒野之外发起的兽潮袭击,不过黎明商会对此的反应很迅速,那些兽潮很快便被临近的、未能在寒冬来临之前赶回归离城的穿越者与土著驭灵者们击退了,大概陈平安也在其中吧。 “近来大雪封路,没有消息传回也正常。” 雁归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恭喜你了!” “不过蕴株而已,比起你,我还是很弱。” 陈平安非常认真的对比令雁归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瞬,要比也得找个和自己等级相同的人比啊,她摸了摸自己的发尾上生长出的一点植物枝丫,还有一朵朵不仔细看就如发梢上精美装饰的粉紫繁花,她这个硕果级的可没有做对比的意义。陈平安的能力很强大,单是看他连萌芽都没有的萌新时期就能切断地脉领主级别的界脉之花藤蔓,就能看出他的潜力。 话说回来,雁归的眼睛不由自主又望向了陈平安那窸窸窣窣的长袍,那里面肯定藏了什么东西,一直在动呢。陈平安也发觉雁归的注意,他从衣袍里竟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笼子放上长桌,里面装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松鼠。 “这是……” 雁归看他的眼神霎时变得有些怪异。 难不成这是陈平安未曾泯灭的童心? “是生日礼物,提前给你的。” 很显然陈平安并不是一个十八九岁还玩小松鼠的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他将小笼子往雁归那边轻轻一推,解释道:“这只灵兽是我从兽潮中找到的,它没有沾过血,性格很温顺,能力也并非攻击倾向。它能听懂人的语言,大概能力是沟通方面的吧,等到这场雪过去就是你的生日了,我就先将生日礼物送给你吧……” 通体雪白的小松鼠确实性格温顺,哪怕周围都是与它的小身板相比起来如同庞然大物的人类,它也依旧呆呆缩在笼子的角落里,晃着红宝石一样的眼珠四处张望,雁归与它的视线对上,忽然感到一阵心平气和,像是被安抚了情绪,或许这就是这只小松鼠的能力吧。 第144章 覆雪(六) 养一只宠物吗? 雁归并不讨厌外表可爱的小动物, 但她可没有当铲屎官的觉悟。不过这种寄生了地脉之灵的灵兽应该不需要特别饲养,它们本就有一定的灵智与非同寻常的生存能力,只要养熟了不会逃跑就可以放养了。对于今年能得到这样一份特殊的礼物, 雁归还是感到惊喜的。 她用手指逗了逗小松鼠。 或许是那种能让人心平气和的能力对地脉之灵的宿主也能生效,通体纯白的小松鼠都不带动弹, 任由人类的手指点在它头顶上。 “谢谢, 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不过雁归将手指收回,望向陈平安,也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转而问道:“所以接下来你还要离开归离城吗?这么大的雪,为何不等雪停了春天到了, 再继续你的旅程呢?” “正因为这么大的雪, 荒野中寻不到食物的灾兽会在雪停之前源源不断侵扰九弦洲的边境。在游历的时候,我见过无数与曾经的你我一样,被天灾与兽潮侵害导致家破人亡的可怜人。看到了他们,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 陈平安的声音毫无波澜, 他坐在那里低垂着眼眸, 身上披着的黑袍似乎都泛起了浅淡的血腥味,他本是冷静内敛的, 但随着他的继续讲述,他的神情与语调都逐渐覆上了一层冰冷的恨意,他述着别人的悲惨, 就如同讲述起自己的过去, 他们都痛恨所有的【天灾】。 对此雁归也呼吸一窒。 是啊, 成为天命之子高高在上了几年, 似乎她也逐渐忘却了过去的痛苦, 她认为穿越者的黎明商会还有符昭阳会守护好九弦洲, 所以一年又一年的过去, 她也逐渐习惯了不去低头看向那些依旧活在危险边缘的芸芸众生。 她为九弦洲的子民解决了衣食住行。 但却忘记了,仅仅只是给予生存所需要的物资还远远不够,甚至这些物资会为毫无自保能力的他们吸引来更多危险,就比如这一次来自冬日食物短缺的荒野迷雾之外的兽潮。 “昭阳在做什么?” 听到这里,符青云终于出声。以往在冬天护卫九弦洲的边境这一工作都是天命之子符昭阳在做的,自穿越者们到来这个世界,符昭阳肩上的担子也轻松了许多,更加游刃有余。至少前几年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今年的地脉似乎更加躁动,九弦洲各地到处都是兽潮袭击人类的城市,哪怕符昭阳殿下现如今也是分身乏术,而穿越者们……” 说到这里,陈平安看了看雁归。 “龟龟的穿越者前去帮忙的人数比起前几年要少上许多,也是按照往常的经验,如果是过去几年的冬天现在的人数应该足够了,但今年不行,大雪封路的情况之下各处黎明商会也没办法传递求助信息到归离城来,所以我这次回来,除了提前为龟龟带回生日礼物……” “也是带回了各处的求助信息,对吧。” 雁归的声音近乎呢喃,小灰他们缩在归离城想安安稳稳过一个冬天,也是依仗着近几年符昭阳这位天命之子也逐渐能独当一面,仅凭一人便能镇守九弦洲将近三分之一的边境。而剩余的越靠近归离城便越安全,哪怕没有穿越者出去帮忙,靠那些被黎明商会雇佣的驭灵者驱赶走冬日来袭的灾兽也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没想到今年的形势会如此严峻。 又或者,穿越者本就不在乎九弦洲。 虽然有可能是无意识的,他们将自己视作了高人一等的存在,以往为九弦洲带来的重重便利与新的希望,都是秉持着有利可图的原则才制造而出的。但追根究底,他们不在乎九弦洲,所以也就不在乎九弦洲中生活的子民,所以哪怕有穿越者混在边境抵御的队伍里,在虚拟网络上也没溅起能让雁归注意到的水花。 他们的不在乎虽然有事不关己的漠视。 但也并未违反规则,令雁归无从苛责。 陈平安点点头,沉声回道:“是。” “……我明白了。” 雁归慢慢闭了闭眼,将原本打算挽留陈平安的言语吞回腹中。她本来还打算等朱鹞回来之后让他与同样成为了蕴株的陈平安一同去深渊尝试进阶硕果的,不过陈平安会如何选择她心知肚明,他本就是在抵御兽潮的时候才突破蕴株的啊。一直以来,他对驱逐天灾有着强烈的执念,也只有自己忘记了那份仇恨。 “我会派归离城现有的穿越者跟你去抵御冬日兽潮的,而其他人我会想办法通知,。有三百多人我派出去做事了抽不开身,现在他们还在荒野里,大概春天之前都回不来。” 这样一说,雁归都有点头疼了。 多事之秋……不,多事之冬啊…… 到处都是脱不开身的要事,而现在归离城也离不得她,不然她自己跟着陈平安走一趟也无所谓。人数不够是一个令人烦恼的事情,这时符青云轻轻叹了口气,他平静的道: “我去吧。” 雁归惊愕地看向他:“啥?” “符青云殿下?!” 陈平安明显也是惊讶的,因为在九弦洲的所有子民看来,符青云并不是攻击偏向的天命之子,也是最需要好好保护的殿下,哪怕是看见过他那完全不合常理的控制技能、也亲身体会过的陈平安下意识的反应依然是反对。 “不……殿下您不能以身涉险啊!” 对啊对啊,我会想办法的,没必要…… 雁归本来想这么说的。 但一听陈平安说符青云过去就是以身涉险什么的,她就觉得有点不得劲。到底是谁以身涉险啊,为什么她总觉得是那些不长眼的兽潮在以身涉险啊,符青云这能力不论去到哪里都是安全的,雁归眨了眨眼,语调一转: “你确定?” 其实,符青云去一趟也是可以的。 从理智上来说,在加上现有穿越者却依旧人数不足的情况之下,她与符青云两个人总得去一个的。雁归本人是力争天帝之位的天命之子,又已成为硕果的顶级强者,而符青云更是天道的化身,拥有部分天道权柄的他在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任何能对他起到威胁的敌手。 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好,但在符昭阳掌控不了局面的现在,也同样是雁归大肆收敛功德的好时机,或许这次过后,她便能真正得到九弦洲所有子民的支持了,也就是所有功德。 “龟龟!” 陈平安都开始皱眉了,面容冷峻的青年并不赞成符青云殿下去涉险,也不赞成龟龟言语中隐含的支持,但雁归更在乎符青云的想法与选择,她再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去吗?” “当然,九弦洲的子民也是……的子民,而昭阳是我的后辈,既然他还未能独当一面,我这个做叔叔的也该去帮一帮。”符青云淡淡述出一个理由,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并赞颂一声符青云殿下爱民如子吧,很显然陈平安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面上浮现些许感动的神情。 “而且……” 他看向雁归,眉眼含笑道:“你在九弦洲的功德还缺少最后一部分,这一部分恰巧来自于那些终年寒苦偏僻,黎明商会总是忽略而过的边境。或许这一次过后,就真正足够了。” 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啊! 雁归心中一动,她也不纠结,既然符青云自己都说要去了,她又不是一个离不得人的小孩子,不过短短一两个月的分离。虽然心中仍然会为此感到些许惆怅,但她依旧支持符青云的选择,向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这就去通知现在还在归离城的穿越者们集合,让他们准备好物资。” “……” 陈平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下去。 他与龟龟还有符青云殿下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只是一个驭灵者,在几年前还是被世人称作天灾之子,被视为带来灾祸只能在见不得光的阴影里苟延残喘的祸端。而天命之子这样崇高的存在对他来说实在难以触及,这是从身份到本质上的两极差异,天命之子最终做下了抉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反对什么。 只是,龟龟和符青云殿下…… 他面无表情垂下了眼睑,捏紧了手指。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雁归召集穿越者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不过当天下午,在她的督促之下黎明商会便将归离城的车队与大量物资都准备齐全,连朱鹞这个猛人雁归都让他暂且不要回来了,先去将九弦洲各处边境接连不断的兽潮击退,等到春天到来时再回来升级。 符青云到来归离城的时间是四年前。 而四年之后的现在,他将短暂离去。 只是剩下一两个月的冬天而已,这一点分离的时间并不久远,但在看到他坐上马车,哪怕上一次他与雁归一同去往迷雾深处的时候也依然留在归离城的他的护卫队也全部出动,就像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雁归心中感觉沉甸甸的,是一种失去了安全感的不安情绪。 但她的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她只顶着冬末好像小了一些的寒风飞雪,停留在马车旁边昂着头,看向掀开车帘的人。她依然是笑着的,黑眸明亮,这般问道:“等到雪停了,就该到我的生辰了。你会及时赶回来的吧?” 符青云一头白发,与窗外纷飞的雪花还有停落在少女发梢上的白雪相差无异,他回望雁归,然后笑得有些浅淡,负面情绪这种东西他同样拥有,不过只是短短一点分离的时光,他心中叹息,却一如往常回应得温柔真挚。 “好。” 穿成天灾之后 第119节 第145章 覆雪(七) 冬去春来, 不知何时窗沿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了,攀着墙壁生长的爬山虎长出嫩芽,一朵朵野花从墙壁下的缝隙中生长出来, 天气不再落下将整座城市连带远方延绵山峦还有天上云彩都染成白色的飞雪,而是变换为时停时落的春雨, 河水化冻后流淌的声音依稀可见。 今日倒是没有下雨, 却也没有阳光,窗户里面坐在桌前的少女翻看着一张来自红云谷的来信,里面所说的是他们终于击退了最后一波兽潮,在冬雪融化之后, 野兽的来袭便不再那么频繁了, 等正式进入春天,边境之外的荒野山林也开始化雪之后,他们就能回来了。 九弦洲的边境名称大多都带有颜色。 比如说这边的黑山群脉。 东边枳城那道白山裂谷。 更远的,现在符青云正停留在那里的红云谷……这并不是多重要的需要记住的信息。 只不过寄信而来的人现在就在那里, 所以雁归才能在这一个瞬间忽然联想到这些, 她将这封信重新折好,原路放回信封里, 最后塞进手边一本厚厚的书中某一页存放,她数了数时间,自己的生日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期限。 “应该来得及吧……” 雁归晃着腿眼神发虚望着窗外, 一看就不知道出神到哪里去了, 桌上一堆大事务她也懒得去处理, 就是摆烂, 想等符青云回来帮她完成工作。曾经的她兢兢业业, 但在符青云接过了她的工作之后她便迅速感受到作为一条咸鱼的快乐, 她一个天命之子, 一个驭灵者,怎么可以被凡俗的琐事困住!而符青云也纵容她跟纵容自己孩子似的,所以现在重新接回公务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不行了,只是处理掉重要的不能拖延的公务都已经让她坐不住了。 做这些毫无意义的工作还不如逗一逗那只乖巧得跟个傻子一样的小松鼠玩呢,一只连去外面寻找食物都不会的小傻子,要是没有饲主怕是活不过第二天吧,雁归给这只深受自己能力影响以至于求生本能都被覆盖了的松鼠取名为团子,她趴在桌子上逗了一会团子之后,还是爬起来,将桌上的公务勉强处理完。 好吧,她不想做这些繁琐的公务,不是因为她做不了,就是字面意义的不想做。如果现在符青云还在她的身边就好了,这样一个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避风港啊,哪怕她并不需要有人替她遮风挡雨,她本来就是一株已然长成的参天大树,但有句古话是这么说的—— 她可以不用,可以没用…… 但不能没有。 将公务处理完之后,她跑回自己房间里躺床上午睡,符青云虽然带走了他的护卫队,但还是留下了一个比起前任要更加沉默就像个透明人的厨子,在这厨子眼中,或许她每天下午都要睡午觉已经成了她的标签了吧,但雁归的午睡可不是真的在午睡,她是在工作。 比起那些烦人的毫无意义的事务。 这才是雁归真正需要专注的工作。 她调开虚拟网络界面。 一层又一层虚幻的数据铺展开来,金色字符环绕少女无穷无尽地流淌,仿佛书写出了一整个世界的本质与权柄,想要抢夺一名天道的权柄对一个人类来说几乎等同于不可能。 但雁归不同。 她是真真切切得到了天道的权柄。 只是缺少将这份权柄割裂的手段。 打个比方,便是那个垃圾天道将权柄托付给她,就如将手伸进了遍布危险的水里。 水中的雁归所获得的天道权柄掌控权一直在拖拽着它,这个世界也对所有非法入侵者做出强有力的限制,让它一时间无法从水中挣脱出去。虽然它能凭借伸进水中的双手在水里掀起波澜,这是它的一次赌博,也是它的一道暗门,但只要雁归真的能撕裂它的‘双手’…… 天道是不会有任何反抗能力的。 她正在努力尝试—— 将被锁在水里的天道的‘双手’抢过来! 解析天道权柄这一事在雁归搭建起虚拟网络平台的时候便已经做过了,现在她要做的便是一点点蚕食这份天道权柄,但进展缓慢得近乎于无。毕竟是天道权柄嘛,在找到更加锋利的‘切割刀’之前,她也只能慢工出细活了。 “要是有另一道天道权柄就好了。” 雁归紧闭着眼睛,无声的喃喃道,想要快速切割下天道权柄,最好用的武器无异于是另一道更加强大的天道权柄,但她没有。这个世界的天道也不可能冒着世界毁灭的风险给她一道,所以她也只能想想,然后继续苦干。 下午的进展寥寥无几,她也习惯了。 在旁人看来她睡醒之后又开始处理下午新搬来的一叠公务,一座城市执政者的每日生活就是这般枯燥无味,吃晚饭也食之无味。虽然已经不再需要睡眠了,但雁归依然习惯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意识始终保持着清醒,继续白日里忙活的就跟水滴石穿一样的工作。 离生辰那天,又前进了一步呢。 …… 雁归在往些年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也不会记得别人的生日,她总觉得都在这种风雨飘摇的世界了,还管什么生日不生日的,能活着不就行了。但其他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哪怕雁归都不记得他们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们也从未说起过,但总在雁归生日那天他们都能拿出一份礼物。哪怕是小灰这个自诩记仇的猫在那天也会乖乖收敛自己的脾气,与其他人搅和在一起瞒着雁归为她举办一场生日宴会。 今年的生日宴会大概是没了。 毕竟小灰这个每年都是生日宴会主事人的大管家都被派出去干活了,以往所有人都在的时候雁归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日。而今年一个人都不在了,她反倒是有点患得患失了。 她知道自己性格有点问题。 私底下那些穿越者都叫她小恶魔什么的。 天灾女皇这样的称谓,就更显出她在平民心目中的形象并不那么正面。但她觉得自己只是风评被害,天灾女皇这个称谓,完全是穿越者们初期为了快速融入九弦洲所以手段粗暴了点才带出来的,他们是天灾军团,所以他们的主人便是天灾女皇,就是这么简单了然。 而近几年她自认为已经足够平易近人了。 她跟谁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的。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被人讨厌。 不然怎么那么多人都记着给她过生日呢。 连小灰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呢!对吧!! 所以哪怕明面上不做声,她也依旧数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她生辰前第三天,符青云还未归来,去往荒野的搜捕队终于回来了。 这支三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归离城的城门,他们身上裹着厚重的野兽毛皮,浑身也脏兮兮的,就跟一群熊瞎子一样,连橘猫的身上都沾满了还在不断往下滴落的泥水。初春总是伴随着延绵不绝的细雨,或许比起温度逐渐回暖的春雨时节,他们反倒更希望冬天还未过去。顶着飘逸纯白的飞雪回来,总比这种被春雨还有泥水弄得狼狈不堪的形象要好。 坐在橘猫背上的小孩算是这一队伍里状态最好的了,他穿着白白的毛皮衣,身上没有沾染半点污迹,说其他人像是一只只黑熊瞎子的话,他就看起来像一只小小的白熊幼崽。 而他身旁那躺着的人身上覆盖满了其他东西,一道道奇形怪状、有形无形的地脉能力将他包裹成木乃伊的形状,只有涌动的黑影间凌乱散落出的黑发昭显了他还是一个人类。 然而他的呼吸微弱得近乎于无,肢体骨骼都支离破碎,可以说别说再度逃跑了,单单只是保住他的这条命都让人耗费了大力气。 这样一支队伍进城可谓是引人瞩目。 “哇!终于回来了!!” 橘猫都想立刻将背上的重负甩下来然后自己跑去漓水河里洗澡了,不过黑哥说还是要先见到雁归再自由行动吧,他们这幅狼狈得就跟逃荒难民一样的形象正好跟雁归卖卖惨,对比橘猫表示服气,他都没想过还能这样呢。 外面这么大动静,雁归显然是听见了,也从地下城区出来了。这时芜青已经从橘猫背上下来,站在自己父亲大牛的身旁,春天这个季节正代表了春神对大地的恩赐,而春神在他心目中并非一位崇高的女神,而是叶姐姐。 “叶姐姐啊……” 是否你的重归,只是一场无果的幻影? 他心中默念一声,地下春神的神像隐约弥散柔和的辉光,从他这个位置大约能瞥见一点光芒吧。他看到雁归这个小辈从光芒隐约浮现的方向踏着百花而来,由上而下的,这本不是需要过多在意的事情,但他的目光凝固了。 雁归与叶姐姐很‘相似’,他是知道的。 那种相似并非是出自她的外貌,要论外貌的话,穿越者中那位名叫荷叶的少女随着年龄长成,现如今几乎与叶姐姐长得一模一样,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是除他之外的其他十日成员看到了荷叶,那才是麻烦了。 而雁归的相似,是从内而外的。 她的性格与言行举止都能让芜青梦回当年自己跟随叶姐姐在雪原上旅行的时光,明明她并非叶姐姐,芜青很清楚这一点,或许雁归还有名为荷叶的少女确实与叶姐姐有点关系,比如说先辈什么的,曾经他这样联想过。 但现在,这一刻—— 所有的猜想、所有的臆测都顷刻崩塌! 这一刻,他看到了【叶姐姐】的重归…… 第146章 覆雪(八) 叶姐姐…… 或者说, 那位连自己的全名都吝啬于说出口,只给他们留下【叶】这一个单字的、性子冷漠固执的少女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的。 芜青还记得当初自己与哥哥缩在雪原一座边城的角落里,抬起头时, 满目都是拢上一层灰白阴霾的绝望色泽,雪是灰白的, 天空是灰白的, 连过往路人身上都是灰白的阴霾。 过路人不会将半点注意力投向路边两个蜷缩在一起的孤儿,那时的人类连自保都是艰难的。他想要求救,却只能喘出虚弱的气声,与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所以如果没有意外, 那时的他绝望的想到, 自己和哥哥要死了吧。 他们每一次呼吸都会吸入寒冷的空气与空气中凝结的冰晶,带走他们的生命能量,寒冷与虚弱化为死亡的火焰,逐渐烧灼两个孩子的身躯。芜青看见哥哥已经闭上了与绝望同色的灰白双眼, 冰霜凝结在他的脸上与头发上, 泛起晶白之色。哥哥双目失明,只能看见微弱的光亮, 这些年他过得真的很累很累,或许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芜青很想这么想。 但实际上…… 他想活下去。 死亡对他们这种孤儿来说实在太容易了。 容易到死亡都成了临死之人的心理安慰。 如果不这么想,死亡就会变成一种痛苦。 过路人的裤腿都被地面厚重得能将房子都掩埋大半的积雪浸湿成泥泞的形状, 他们都来去匆匆, 芜青觉得自己的双眼似乎也与哥哥一样坏掉了, 他看到白色的光芒逐渐亮起。 他以为, 自己看到了死亡后的乐园。 传说死去的人会进入到一个再也没有寒冷与饥饿的、能让他们永远快乐无忧的乐园。 在那里, 地面生长着青草与树木, 树上坠着累累硕果, 河里流淌着乳白的奶,遍地都是能够饲养的牛羊,天空是比深处的冰层还要深的湛蓝,再也没有灰白的雪与绝望的天灾。 濒死的孩子以为自己看到了乐园。 而现实是有人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啊,找到了……” 停驻的人声音有点冷漠,芜菁眼中的光芒逐渐清晰,那是一位少女裸露在外的双腿。明明穿着奇怪的、单薄的、却给人一种奇异之美的衣服,长长的风衣下短短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裙子最多只能遮盖到膝盖,一双黑色长靴为了美观与黄金比例堪堪停落在膝盖之下,将一段比灰白的雪都还要纯洁的肌肤裸露在外。 明明这片雪原是如此的寒冷,冷到人类的呼吸能在吐出之后凝结成冰霜,冷到只要停驻于原地一点时间,就会被冻结在大地上,但少女白皙的肌肤却没有半点被冻伤的痕迹。 真奇怪啊……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濒死的孩子有些费力的抬起眼眸,往上望去,便看见少女同样注视着他。说不清少女此刻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明明她长着一张温柔极美的面容,如果笑起来的话,应该就如花朵盛开般的美丽吧。但充满绝望与残酷的雪原孕育不出美丽而娇弱的花朵,所以少女也面无表情,看过来的眼神也如冰雪般毫无温度。 她秀眉轻皱,一头长发的发梢微微往上翘起,生长出一根根翠绿的藤蔓,绽放一朵朵粉紫相间的繁花。在这奇异却又无比美丽的鲜艳色泽衬托之下,少女也美丽得不似人类。 不,拥有那样一头长发与身穿人类完全经受不住寒冷衣裙的少女,本就不是人类。 她就像来自乐园的精灵。 这一幕在幼时芜青的心目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映像,以至于初见之时便已经跟随在叶姐姐身边的雪鬼,都被他选择性遗忘了。 少女伸出手时,浑身都是脏污与冻伤的孩子下意识瑟缩一瞬,害怕自己玷污了这位不属于凡世的精灵。但少女却没有触碰既害怕又期待的孩子,而是检查起他哥哥的状态。 “还好,我没有来晚,还有救。” 少女终于笑了一下,哪怕她笑起来了,眉头却还是微蹙着,就如怀着什么沉重心事。她一直都是冷漠而游离在外的,但芜青永远都会记得初见时,叶姐姐也是会对自己笑的。 就如雪原终于绽放出一朵花。 …… 雁归不是一个常笑的人,她的笑容只会对特定的人展露,但在为自己做事的队伍归来之时她还是得付诸一抹笑容的,哪怕她同样怀着心事,笑起来的时候眉头也是微蹙着的。 这一幕,她踏着百花而来,背后是春神的辉光映照,她的神情还有微笑都与芜青记忆中他与那个少女初见时、也是唯一给予过他的微笑一模一样。哪怕样貌不同,但只要看见了这样的笑容,他便忽然意识到自己找到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0节 雁归是叶姐姐吗? 他不知道。 但叶姐姐就是雁归这样的。 不论是气息还是性格,又或者她身后披着的黑色长发微微翘起生长出的翠绿枝叶,与一朵朵绽放的繁花,这些都是完全一致的。 或许是雁归的能力有了本质的变化,芜青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雁归与叶姐姐惊人的相似。她那化为地脉植物的长发也是与叶姐完全相同的形态,这到底是界脉之花的驭灵者最终都会变成这一种形态,还是…… 雁归会是叶姐姐吗? 她是吗……? 芜青缓缓低下头,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这时也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孩子了。他被手心遮掩的双眸化为了镜面般仿佛能倒映出世间万物的【因果之眼】,虽然他不是哥哥,不是这双眼睛的真正主人,但如果只是想看穿雁归与叶姐姐的联系——应该可以试上一试。 一根根因果之线停驻在空中。 叶姐姐的因果早已消散,但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仍记得她的人存在,这份因果便还能从过去的时光中寻回,唯一的麻烦,是天道或许会插手他的探究行为。他本不该如此鲁莽,他本来已经决定放弃继续等待那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了啊,但在此刻他也只能苦笑一声,叶姐姐的存在对他来说,还是那么的重要啊。 他也是,哥哥也是,真主也是。 都被那虚无缥缈的重遇蛊惑了。 只是一眼,他没有被天道阻碍。 他的双眸霎时溢出了大量血液。 鲜红血液落进地面混着春雨的泥潭里,他的视野于瞬息之间黑了下去,就如同失明了一般。旁边的大牛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状,本来乐呵呵的他脸色一变,一把将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这幅模样的儿子捞了起来。 “儿子?小牛?你怎么了?!” “……这孩子怎么了?” 芜青听见雁归的声音于近处响起。 “没事的……只是忽然就看不见了。” 芜青向她笑了笑,虽然自己一脸血的样子肯定是不好看的,但他终究是确认了雁归与叶姐姐确实是有实质上的联系。只不过那根他仅能隐约瞧见一瞬间,还搭上了自己一双眼睛的因果之线有点奇怪,似乎是分成了两段。 一段连接了雁归。 而另一段他没来得及看清。 或许会是那个名为荷叶的少女。 如果是哥哥的话,应该就能看清了吧。 “这怎么能说没事啊!!” 大牛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可谓是疼进骨子里了,明明另一个世界还是个稚里稚气的单身汉。他慌忙地抹去自家孩子脸上仍然不住流淌的血水,雁归也看见了芜青的面色迅速因失血过多惨白下去,他的双眼溢出的血水模糊了表象,但依然能让人看出那双原本染着琥珀色非常漂亮的眼眸变为了毫无生机的灰白。 “我去,这孩子怎么了?” 黑哥硬生生将一句‘卧槽’憋了回去。 “不会是他的能力有什么副作用吧?”有人极其不负责任地猜测道,“他这一路上都给我们指路,好像没有技能cd一样!就连我们这些成年人都没办法一直持续使用地脉能力,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也许是身体承受不住……” 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十日的枯叶啊! 但这样的说法孩子他爹似乎是相信了。 大牛瞬间转头睁大眼瞪向雁归,活像是雁归把他儿子的眼珠子挖了一样,雁归抽了抽嘴角,如果芜青出问题的不是眼睛,她还能用眼神偷偷问一下他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但可惜没有如果。 所幸芜青扯了扯大牛的衣袖,顶着灰白得就像小石子的空洞无神的双眸与满脸流淌的血液,他摇了摇头,面上仍挂着一抹笑意。 “阿爹,不关雁归……殿下的事。” “我只是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不知为什么,他编造出了一个谎言。 芜青嘴角笑意慢慢加深,恍若执拗。 “我有感觉,只要找到那个人,我的眼睛就能恢复了。阿爹,我知道他在哪里,帮我找到他、将他带回来吧!还有雁归殿下……” 如果是一个普通孩子忽然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或许会挨上一顿竹笋炒肉的吧。 但小牛这孩子是一个驭灵者。 每一个驭灵者的能力随着等级的突破都会出现由心灵主导方向的变化,谁也摸不准一个驭灵者的能力到底会变化成哪种状态,除了驭灵者自己。所以此刻哪怕这孩子忽然说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言语,但他是一个驭灵者,他的眼睛还是一看就失明了,血液还流淌在他的脸上,谁都不认为这种情况下他会说谎。 但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哥哥。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就能看清楚…… 第147章 覆雪(九) 雁归是一脸懵逼的。 她简简单单的从归离城地下城区出来, 普普通通的靠近体型巨大的橘猫,想要看一下洛河到底长啥样,黑哥正打算跟她卖卖惨, 看能不能要到点好处,那站在大牛旁边并不起眼的小孩忽然就双眸流淌出鲜血, 琥珀的眼珠化为毫无生机的灰白, 一看就出了大问题。 然后,芜青就说了那段话—— 只要找到一个人,他的眼睛就能恢复。 一群穿越者围了过来,不知这个孩子怎么了, 经过了一趟共同的荒野旅程, 他们对小牛这个聪明听话从不拖后腿的小孩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好感,所以他们都七嘴八舌地提议。 “去找人?还是预感到的……?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小牛这孩子的能力应该有预知的属性吧,不然他也不可能凭空定位到洛河。所以他的预感也一定有用, 就是不知道他是因为预感到了这个人所以才眼睛才出了问题, 还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所以才预见了解法。” 这是黑哥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揣测。 “所以到底是不是因为他的能力使用得太过频繁, 从而导致出现了副作用,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啊?还是黑哥说的才是正确的?” “要不要先去找思思治疗一下?” “对对!找思思就对了,专业对口嘛!” 种种猜测都有, 但雁归总得为此负责。 毕竟是她让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大幅度使用自己的能力, 并派他进入到危机重重的荒野里为她干活的。先不论她是不是压榨童工, 在他们队伍回来还没来得及交接的时候小牛便出了问题, 不论是不是雁归的锅, 她都得背。 雁归对此觉得有口难言, 她能直言这事与自己无关吗?当然不行了, 孩子的父亲大牛还在用那种充满愤怒与怀疑的眼神瞪着她呢! 但只有她知晓—— 小牛可不是一个普通小孩。 他可是十日的枯叶啊! 他的能力有没有什么副作用,这么多年都活成了个老妖怪,他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他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他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但又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问他,这就让雁归很无奈了。而他所说的找人,雁归觉得有点突兀,不过看到他这么凄惨的样子,虽然有点怀疑他是在套路……但姑且再观望观望。 反正这个锅她是非背不可了。 “对,我现在就联系思思——!!” 老父亲的动作再次被他的便宜儿子打断。 “不行的,阿爹。”小孩脸上的血液终于停止了流淌,他抬起头用那双坏掉的、灰白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父亲,虚弱无力地道:“我的眼睛并不是受伤了,也与雁归殿下无关,这也并非是能治疗的伤势,而是被人夺走了。要找到那个人我才能恢复,并且我们需要雁归殿下的帮助,不然仅凭我们是敌不过那个人的。” 雁归:“……?” 好家伙,这就把她安排好了? 她更觉得不对劲了,枯叶要找的人不会就是他的哥哥繁叶吧,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不过周围用看人渣的眼神看向她的人终于收回了他们道德卫士般的眼神,虽然用童工这一事依然洗不白,但合理使用童工和压榨童工是两回事。这个世界十二岁的小孩都能算半个大人了,再长个一两岁,都能结婚生子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 大牛现在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虽然思思的治疗他并不准备放弃,但既然小牛都说必须要找到那人了,还必须有雁归的帮忙,他霎时换掉了自己不怎么友好的眼神,转而眼巴巴恳求地道:“雁归、不,雁归殿下……?” 雁归:“……” 她皱着眉看了看躺在大牛怀里仿佛气若游丝的芜青,又缓缓回过头,看了看被橘猫放在了地上的洛河,深吸一口气,然后道: “小牛啊……你的情况严重吗?” 这孩子怎么看都非常严重的吧! 在周围一群人眼神再度变得不对之前,为了自己的名声,她赶紧继续道:“如果要我帮忙的话我可以答应,但我需要一些时间用来处理好归离城还有洛河的事情。也希望你们可以理解,我是归离城的主人,不可能就这么放下一切去帮你的忙。至少得等符青云他们回来,等到归离城有了守护者,我才能放心离开。” 她说得合情合理,令人无法反驳。 “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了而已,早一点找到他与晚一点找到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一切都听您的,非常感谢雁归殿下能答应帮助我。” 失去了双眼的孩子很懂事地回应道,这样的回答并不出雁归的所料,也让她确认了一件事,便是眼前这个家伙果然是在套路她。虽然芜青的眼睛确实是彻底被毁掉了,这让雁归不由猜测是不是他的哥哥真的夺走了那双特殊的眼睛,所以他才会失明,所以他才会想立刻去寻找他的哥哥繁叶,他想夺回那双眼睛? 总而言之,雁归不可能说去就去。 归离城并不是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不论是荒野之外来自未知的威胁,还是隐藏在城中各种势力的暗子都不是能忽略不计的。 以往哪怕她暂时离开,也会留下担当守护者的人选,所以尽管大牛再急于治好自己孩子的眼睛,雁归也必须等符青云回来,况且还有个洛河也是不能就这样先放着不管的。 …… 大牛带走了他的孩子。 看样子一直到芜青好转之前,他都会陪在儿子的身边寸步不离了,不过雁归觉得芜青总会找机会来跟她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现在她需要关注的不是芜青。 而是洛河。 洛河这个人,雁归并没见过。 但在他的存在暴露之后雁归也曾打听过一点他的事迹,曾他经凭借一己之力控制了另一个世界的军工厂,胆子大到敢用导弹去轰炸主城区,也不怕天道如果手一抖没有设好防护结界,人类这个种族就有可能在他的疯狂之下灭族。很显然这是一个堪称疯狂与理智并存的狠角色,而另一个能得到这种评价的人同样是被另一个世界的天道选中的眷属——朱鹞。 或许天道本就钟意于这种性情的人? 不过意真真切切见到洛河,才觉得疯狂这种代名词并不适合他,朱鹞才是疯狂所代表的那个人,洛河哪怕不说话,只是紧闭着眼睛静静躺在那里,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理智’。 雁归将用界脉之花将洛河拖回了归离城的地下城区,她的办公室中,其他穿越者在小牛的突发事件之后也没心思继续卖惨了,尤其是在临走之前还期期艾艾的黑哥。但就算觉得错过了时机感到了遗憾,他也不会在一个孩子突然出事的时间点还去纠结什么好处,他不是个主次不分利益至上的人,单看他虽然不怎么甘心,却依然毫不犹豫跟过去帮忙就知道了。 要论性格,黑哥可比小灰靠谱多了。 雁归将洛河放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 浑身骨骼碎裂的少年呼吸极其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猝死一样,雁归不敢直接将他弄死等他复活,如果在这一过程中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忽然横插一手,洛河的死就会变成真死。所幸雁归现在已经是硕果级别的驭灵者了,界脉之花本就拥有极其恐怖的自愈能力,在她硕果之后,这种能力也能运作于自身与他人。 这是她继黑焰之后的第二个后手。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1节 虽然消耗非常的大。 因为雁归的地脉能力偏向本就不是治愈方面,而是控制与幻觉。在她成为硕果之后能出现原本仅属于地脉植物的治疗能力便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了,哪怕每一次治疗都会消耗如同界脉之花凝结出一枚结晶的生命力,但使用时机恰当的话,也能算比别人多了一条命。 不过也因为这个能力消耗颇大,有需要重新孕育生命能量的较长的cd,还是藏起来作为关键时的翻盘后手比较好,所以在刚才她并没有暴露出自己新获得的治疗能力。而且芜青毫不犹豫就否决了让思思为他治疗的方法,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治疗与思思的能有什么区别。 所以就不多此一举了。 芜青有他自己的想法。 她对洛河使出了界脉之花的治疗。 一根根翠绿如同脉络内流淌金色光脉的藤蔓从地板上蜿蜒生长,不过多时便将这个房间爬满,形成一片连接了【天】与【地】的流光之森,界脉之花的藤蔓缓缓将地上重伤昏迷的少年包裹起来,一层一层地覆盖,光芒逐渐明亮,粉紫的繁花含苞欲放,雁归跑去将门窗关紧不让这间屋子里的光芒溢散出去,她体内的地脉能量大幅度流逝,这让她不禁皱眉。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治疗的能力。 之前只是有感觉自己能用出来。 但这一使用,地脉能量的流逝速度完全能造成治好了人之后她就暂时无法再使用地脉能力的尴尬场面,治疗技能的cd竟与界脉之花的cd等同,这就让人很尴尬了。也让雁归不由庆幸自己刚刚没拿出来救治芜青,不然界脉之花进入cd不说,还有可能芜青和洛河两个人都救不过来,芜青可能没用,洛河就进了cd。 在她思维发散之间—— 花朵绽放了。 就像一种名为昙花的植物,开花的时间短暂如幻影,浓烈的携带幻觉诱导的香气还没来得及铺垫满整个房间,绽放艳丽的花朵便一片片落下凋零的花瓣,紧接着便是植物的叶片枯萎掉落、脉络干枯易折,最终所有死去的生命轰然崩塌,化为一地如同泥沙的厚厚黑灰。 雁归面色有点苍白,但依旧无懈可击。 被黑灰所掩埋的人,也终于睁开双眼。 第148章 覆雪(十) 满屋子浓郁的致幻香气令苏醒的少年眼神恍惚一瞬, 不过雁归并没有使用界脉之花的幻觉能力,所以凭借自己强大的精神力,洛河很快便脱离了幻觉的影响。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漆黑, 不见半点光亮,就如同他还处于仅有黑暗的精神领域中一样, 但身上沉甸甸的重量令他明白自己恢复了意识, 重归现实世界。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他感知到自己身上的伤势完全恢复了,那自己肯定已经抵达归离城了,不然黑哥绝不会半路上就把他治好, 也不会让他恢复意识。虽然眼前一片漆黑, 身上压着泥土一样沉重的东西,但身体与灵魂并没有被控制的感觉,至少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已经对他出手了。 洛河心中百转千回。 下一秒,他眼前忽然一亮。 刺眼的光芒从一个方向照射而来, 洛河不由眯起了眼, 随后整个视野都亮堂起来。 少女站在窗边的身影与窗外阳光的照射令他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黑暗监牢、而是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办公室, 之前的黑暗只是办公室的主人关上了窗户,拉起了窗帘。好吧,是他想差了。 “怎么还不起来, 是还想接着睡吗?” 那位不知道之前偷偷做了什么, 还将窗户窗帘都关得紧紧的少女语气不怎么友好, 但也不算差, 至少她没有把自己直接交给这个世界的天道, 对吧?洛河不用辨认便知道这位少女就是雁归, 他从地板上起身, 拂去身上一层厚重的黑灰,这间房间满地都是这种灰尘。 洛河暗自留意了一下,这些黑灰含有一点纤维组织,似乎是出自某种植物的遗留。 大概是雁归的界脉之花吧。 不过洛河并没有看得很清楚,短短的一瞬间,满地的黑灰于他的眼前化为金色萤光消散不见,就像之前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办公室恢复了干净整洁。雁归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沉静地看向他,某种无形的压制力覆盖了全场,洛河的视线从干净得纤尘不染的地板挪开,自雁归化为植物的发梢一晃而过。 “你好啊,雁归殿下,初次见面……”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是正确的。 洛河乖乖坐到雁归的对面,一头微卷的黑发与好学生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坐姿,他的气质一向显得阴郁且具有书卷气,但此刻他向雁归露出了一个讨好般的笑容,小声道: “我会很听话的,请留我一命。” 这求生欲可谓是爆棚了,雁归都不由愣了一两秒,才回过神来:“那就说一说,你之前在那位天道的手底下到底做了些什么吧。” “我能说我什么都没做吗?”洛河语速极快地脱口而出,“唔……也不全对,那个天道就让我在荒野里寻找人类的踪迹,然后在荒野遗民的族群中收敛功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我觉得我这种做法并不会造成什么问题,虽然属于非法集资吧,但也罪不至死……对吧?” 雁归一挑眉,道:“就这?” “真的就这了,如果你能保证可以留下我的一命的话,我愿意接受这个世界的天道的审查,我可以让他查看我的记忆,只要不伤害我的灵魂。”洛河毫不犹豫地道,他想了想,又不着痕迹地拍了句马屁:“黑哥说,他相信你有能力、也会从这个世界的天道手中保下我,所以我也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一次吧。” 这也太配合了吧……雁归暗自吐槽。 “那你应该不会为那个天道做事了吧?” “当然不会了,我和它已经决裂了!”洛河掷地有声地表明自己弃暗投明了:“之前它将我的网给断了,还不让我回到我的世界,现在一年都过去了,那边的我也差不多要死了。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不准备再回去了,那边的身体随便那个天道怎么弄吧,我不要了……” 真豁得出去啊…… 一具能让自己寿命翻倍的躯体说不要就不要了,雁归也并不觉得洛河是在说谎,因为他的身份有些敏感,想要从天道手里保下他,还真得让天道过滤一遍他的记忆,看一看他是不是那个垃圾天道故意塞过来的间谍。 “但是,你有亲人的吧。” 听到雁归提起了他的亲人,洛河非常明显地一顿,他面上显得浮夸的神情逐渐褪下,阴郁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再说一个实话,我手上有一个并未完全掌控的属于天道的把柄。虽然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它敢动我的家人,我就不能保证我一直都不会知道了。” 属于天道的把柄? 现在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未来他就会知道了么? 雁归也挺想知道这个所谓的把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那个垃圾天道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其他布置?它是属兔子的吗,还来个狡兔三窟啊!不过洛河已经明说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未来他知道了,也会为了自己亲人的性命选择保留,雁归并不喜欢强人所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选择尊重。 “行吧,最后一个问题,或者说要求……” “荒野上那些遗民的功德,对吧?” 经历过前面的迫不及待再加毫不犹豫的配合,洛河都学会抢答了。他对于雁归并没有逼问他那个把柄的事情心生出感激的情绪,这一刻他明确感受到了天道与雁归的不同,也难怪黑哥愿意那样的信任雁归了,这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这次跳槽应该没问题了! “请放心吧,雁归殿下,我会带其他穿越者进入荒野抵达那些遗民的居住地的,我知道他们聚集在哪里。地图我也会画出来交给黑哥的,在收集功德的过程中,我的能力可以起到很有用的效果。一年,只需要一年的时间,我能保证为你收集齐荒野遗民的全部功德!” 这一年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了赶路上。 可以见得这几年洛河有多深入荒野了。 雁归再度沉默了一下,这自告奋勇的…… 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慢慢点头道:“好吧。” 洛河也松了口气,终于把命保住了。 不过,还有最后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那……什么时候天道才会……” 如果雁归在天道那里保不下他呢……? 这是洛河最后的疑虑。 雁归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她心知天道肯定通过【看破之眼】看到了现场的一切,也觉得天道会给她这一个面子,也不知道查看一个人类的记忆需不需要本人的配合,洛河这个精神能力者应该能察觉得到天道的动作吧。 “就现在。” “……啊?” 洛河一呆,这么快的吗?! “【看破之眼】,查看他的记忆,然后上传给天道吧。”就给天道一个面子,还是不要戳穿他这个窥屏党了,雁归默念出指令。 【收到。】 天道的动作也很快,对于正处于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来说,天道的查阅本不应该被任何人察觉到,但洛河是一名隶属另外一名天道的天命之子,且能力是纯粹的精神力,他能隐约感知到有什么存在进入了他的精神领域。 他的神情瞬间紧绷起来,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直直的,冷汗一点一点渗透而出,虽然看天道愿意给雁归这个面子,能不直接一刀切而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觉得自己过关的几率还是很高的。但天道并非人类,他也不能指望一个世界的规则执行者会懂得人类的人情世故。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窗暖烘烘外的阳光似乎也变得冰冷。 最终,雁归听见天道冷淡的陈述道: 【他的记忆没问题,我不会对他动手,但我会一直注视着他的,直到他能‘知道’。】 所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吗…… 雁归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洛河,他自己应该也知道天道只要察觉到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布置,他只要进入到了天道的视线之中,就不可能再脱离了吧。 现在的洛河就像在两个世界的天道中间走钢丝,一边是他用这个现在还未曾知晓的秘密制衡的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另一边是就等着某一日他知道之后收网的这个世界的天道。 他想要保住自己与亲人的命,就要一直维持住他与那个秘密中间最后的一层隔膜,一旦戳破,他自己的命是能保住,但他仍在另一个世界亲人的命肯定就没了。这让雁归想到了薛定谔的猫,知道与不知道都只在洛河的一念之间,或者说,都在两个天道的掌控之中。 她揉了揉额头,洛河能把握得住吗? “可以了……这几日你不要乱跑,先跟着黑哥他们吧,荒野那边等冬天的积雪完全融化之后再行动。记住你承诺的,要听话啊。” “我过关了?”洛河终于如释重负地放松了紧绷的情绪,他一直维持的就像个乖乖牌学生的坐姿也不再那么规范,他向雁归笑了笑,继续回道,“啊,当然!我会一直听从你的指令的,雁归殿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洛河脚步轻快地离去, 雁归却慢慢叹了口气。 这多事之秋……冬、不,是多事之春! 已经到春天了啊。 这些事情一趟趟的挤在了一起,就不能给人留一点休息时间嘛。趁着无人,她一脑袋栽到了桌子上,想着接下来就是看芜青会怎么跟她解释了。不过直到今天过去,她等的人还是没来,后面两天也是,直到终于到了她生辰的那天,大牛告诉她,小牛已经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我不可以了,成为天帝什么的…… 不过下一篇章我觉得我可以!! 篇章名都改掉了,我再也不插旗了! 第149章 覆雪(十一) 那一日清晨, 寒冷得足足有零下几十度的温度终于回升,阳光很温暖,大地回春, 代表新生的绿意重新覆盖了冬日里白茫茫一片的大地,路旁一朵朵小小的野花也含起花苞。 新的一年, 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年。 之前符青云说过, 他会在雁归的生辰之前赶回归离城,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穿越者与天命之子的队伍于昨日深夜抵达了明光城,大概今天现在已经到了无归城,或许下午就能回到归离城了, 这是雁归通过穿越者们在虚拟网络上发布的信息瞧见的。 所以她很难得一大早就等在那里。 不过这一等待并没有等来她想等的人, 而是等来了一位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连面色都泛着惨白,琥珀色本该很漂亮的眼眸爬满了血丝的老父亲。雁归察觉到大牛正在无意识打着哆嗦,在另一个世界无父无母孤儿出身的他将小牛这个孩子真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哪怕这种情感是受到了身体原主的影响。 “怎么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2节 雁归皱起眉, 心生不妙的预感。 “雁归,雁归, 小牛说他要见你……”大牛有些语无伦次,神情惶恐无助,看向雁归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从喉咙里溢出一抹因颤抖而怪异的腔调:“小牛他快死了!” “……哈?” 雁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又不是一个普通的容易早夭的孩子, 而是十日的枯叶啊! 莫名其妙的芜青就要死了? 她第一反应是绝对不相信。 但看大牛的状态, 还有他刚刚说的是芜青让他来找自己的, 她便明白是芜青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他才会让自己这个被蒙在鼓里的父亲过来寻找她。想到这里雁归立刻就坐不住了, 她赶紧动身招呼大牛带路回他家中。 芜青虽然出身十日,但并不是一个坏人。 雁归心想着,他也是自己重要的同伴啊。 大牛家的房屋坐落于归离城地上城区最繁华的路段,这也是穿越者们作为归离城的开辟者所能得到的优待。进屋之后依稀能听见外面行人的声音,屋内倒是有点阴暗,或许是因为家中的病人最好不要吹风的缘故吧,屋中的窗户都是关上的,只点燃了一根蜡烛。 芜青的房间内,躺在床上的孩子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层皮褥子,虽然顶着一双全然灰白的眼瞳,但看起来并不如他的父亲所说的他快要死了,这让雁归心中升起些许疑惑。 芜青的神智很清醒。 反而是他的父亲大牛看起来不那么清醒。 “雁归,你看看他的手……” 大牛快步走上前去,就如急病乱投医一样一把将躺在床上的孩子遮盖在被褥下面的手拉了出来,芜青双目无神向或许是雁归停留的位置回以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但很显然他没有找对地方,因为雁归已经来到他的身旁。 雁归心怀些许疑惑,看到了他的手。 十二岁孩子的手是瘦小的,上面有着男孩子并不在意的大大小小的疤痕,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这只瘦小的手从指尖开始一直到半个手掌心的位置,都消失不见了! 并不是被割裂的伤痕。 而是从掌心位置开始渐变为半透明,然后一点一点脱色,最后到了手指的第二个指节位置,就化作了就像并不存在一样的全透明! 大牛小心翼翼地握住这个孩子变得完全透明的肢体部位,雁归惊愕地目睹了大牛的手就如什么都没有碰到一样穿透了芜青的手指,这也难怪他会如此惊慌失措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等到芜青的全身都化为了全透明,哪怕那样的他或许并未死去,但也与死去无异了。 “你、你能救他吗?!” 雁归望向这位面露哀求之色的孩子父亲。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道: “你先出去,我不叫你,你就不要进来。” 听雁归这么一说,大牛一个激灵,或许雁归有能力救他家孩子,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连声道:“好,好!我先出去,小牛就拜托你了雁归,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等他出去之后,雁归重新看向芜青。 “你这是怎么搞的?” 雁归问询的声音压得很低,驭灵者的耳朵都挺灵敏,这不是大牛能听的,躺在病床上双目失明的男孩语调淡定地回道:“只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眼睛被反噬了。还是与我之前说的一样,只要找到那个人,也就是我的哥哥,这双眼睛本来就是他的地脉能力,等把眼睛还给了他,我就会自然而然的恢复。” 雁归闻言,不由嘴角抽搐一瞬。 你哥哥有你这个弟弟还真是倒了血霉。 有这么坑哥的吗…… “放心吧,是我通过【因果之眼】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而我的哥哥可没有看见,所以等他取回了他的眼睛,没有看见的他肯定是不会受到这份反噬的。而失去了眼睛的我连【因果之眼】都没有了,反噬又从何说起呢?” 不过,哥哥肯定也会去看的。 “而我的手……”芜青缓缓收敛了笑意。 “正因为我看见了那个东西,所以眼睛的问题倒不再那么重要了,我看见的,是直至现在都只能归纳于不存在的【虚假】。你能理解一件事物或者一个人,明明在过去是真正存在过的,整个世界都有她留下的痕迹,世界因为她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是救赎者,也是破坏者。但这份【虚假】告诉我,她并不存在,她在过去所留下的痕迹也不应存在,本来由这份虚假所带来的现在还能再坚持运转下去的,但我看见了,【真实】便看见了我。” “——这个世界觉得,我不应该存在。” 时间因她的存在,无法形成正确的闭环。 从久远的年代直至现在这么久的时光,大概有十万年那么的久远,芜青在雁归身上看到了连接叶姐姐的因果之线,他本以为这是叶姐姐终于要归来的预兆,却在他的手指开始消失的时候,他明白了这样一个恐怖的事实: 叶姐姐是不存在的。 一直到这个世界的时光尽头,都没有她存在的【真实】,她并未存在,所以因她的存在所导致的这个未来,同样不应存在,整个世界都建立在无人知晓的【虚假】之上。 一旦有人察觉到这份【虚假】。 那空无一物的【真实】,便会让这位窥见真实的幸运儿回归他本就不存在的世界。 也就是完完全全的消失。 连自己存在过的因果都会一同消失。 连同自己的后代,还有对他的记忆。 芜青现在便是处于正在被抹除的过程中。 “……你倒是说清楚点啊。” 雁归听得云里雾里,心中暗道谜语人滚出归离城,芜青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能说清楚了,我只是看到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如果你想和我同甘共苦的话,我倒是可以……” “这就免了吧!” 雁归表示自己还没有活腻,这种要命的秘密不听也罢,不过她还是听懂了一些的。过去某个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本是不存在的,所以她所导致的这个未来也不应该存在,虽然时间仍在流淌,但终有一天这个由虚假编织的世界会因时间闭环的崩坏而轰然碎裂。 芜青提前察觉到了这个世界只是个虚假的谎言,所以世界也察觉到了他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虚假谎言,所以他即将被世界清除掉。这种恐怖的事实令雁归感到头皮发麻,世界即将毁灭的信息就已经够坏的了,现在还来一个整个世界与所有存在都是虚假的谎言? 这让她颇有一种荒谬的无力感。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至少现在她还活得好好的,对吧!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整了,未来与前途一片迷茫,她都想摆烂不干了。对了,天道、天道知道这事吗? “……天道,你怎么看?” 她连假惺惺叫【看破之眼】都没心情了。 虚空中隐约有人叹息了一声,雁归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天道的注视是如此的让人感到安心,芜青本来想接着说什么的,但雁归大手一挥:“停,等我问一问天道再说!” 芜青的表情明显诧异了一瞬。 难不成天道一直注视着雁归? 这种程度的眷顾恐怕连符青云都不遑多让了吧,不过雁归能问到天道那里去就太好了。 对于叶姐姐并不存在这个事实,他虽然无法接受,但也只能忍受。如果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虽然总不至于将从世界诞生时起便同时诞生的天道也给一同抹除,但奈何这个世界本就千疮百孔了,一次时间闭环的崩溃足以拖着世界毁灭,所以天道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如果叶姐姐并不存在,那就让她存在…… 芜青若有所思看了看雁归,又想起了名为荷叶的少女。如果雁归就是叶姐姐的话,又该如何将她从‘雁归’变为‘叶姐姐’呢?她需要一具属于叶姐姐的、持有界脉之花能力的躯壳。 荷叶,会不会就是叶姐姐的躯壳呢? 不知道芜青这个老妖怪在短短一点时间里联想到了什么,雁归专注于天道的回应。 【不用担忧,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只要将这个世界从‘虚假’转换为‘真实’便足够了,你便是那个能够将世界由‘虚假’转换为‘真实’的特殊之人,雁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但世界与命运线告诉我,只要你登上天帝之位,不论是时间闭环还是真主带来的威胁,都将在这一次的命运转折点之后……】 第150章 覆雪(十二) 长久的寂静令芜青忍不住小声问道: “……怎么样?” 雁归回过神来, 慢慢摇了摇头,这让芜青下意识以为连天道都没办法了,他表情难看了一瞬, 不过雁归大喘气一样,慢腾腾的道: “没多大事。” “我都这样了, 还没多大事啊?” 芜青抬起了自己变透明的那只手。 世界都要因为时间闭环的不完整而毁灭了啊!虽然哪怕没有时间闭环的问题, 由真主引起的天道残缺从而导致的失衡,也会令这个世界不可抑制地滑落毁灭的深渊。这样一想,这个世界真是多灾多难,要不是它本身世界等级颇高,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早毁灭了吧。 不过雁归听天道解释过后,还真觉得只要自己成为天帝就能解决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成为天帝本就是她的目标,她也正走在实现这个目标的道路之上, 她终究会成功。当然了, 也有可能结局并不如天道所窥见的那般完美无缺,不过距离这个世界的终点还有两百多年, 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能多活两百多年也是赚了,两百多年啊, 总是会有新的希望。 “天道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需要再等待一些时间, 比如说, 等我成为天帝之后……”雁归顿了顿, 看向芜青, “解决这方面的问题还需要时间, 现在最主要也是不能拖延的是你的问题。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你会消失的吧?” 天道有解决的办法? 芜青心中一动,天道这种存在想解决时间闭环这种连他自己的存在都会被一则【虚假】的判定所否决的毁灭性问题,会给出怎样的解决办法呢?会不会,就是他想的那样……? 芜青心中不断思绪,面上却不动声色。 “嗯,以我现在的状态,大概不到一年我就会完全消失了吧,而且在我消失的过程中别人对我的记忆也会逐渐消失,幸好我现在没有后代,不然连子嗣都会被判定为虚假……” “想要脱离这种状态是不可能的了,连天道都帮不了我。所幸我的能力与哥哥的能力都连接了因果,只要有足够的因果支撑,我就能延缓消失的速度。不过前提还是需要去找到我的哥哥,毕竟我现在被反噬了嘛,用不了这双眼睛,只能依靠哥哥用眼睛维系住我了。” “找到你哥哥之后,又能延续多久?” 雁归生怕他坚持不到自己成为天帝。 芜青想了想,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限: “最多三年。” “足够了。” 三年时间,足够她集齐所有功德了。 雁归把大牛叫了回来,在这位对自己儿子的现况无比担忧,且用含着期盼与隐隐恐惧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老父亲面前,她并未详细解释,因为芜青的状况本就无法根治,所以她只是简单的道:“就如小牛之前所说的,我们需要去找一个人,他现在就在圣城。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出发吧,不用带其他人,就你和我还有小牛,再加一个橘猫吧,以他的速度还有耐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将我们送到圣城。” 大牛忙不迭应下,便跑去通知橘猫。 芜青忽然问道:“你不是要等符青云吗?” 雁归叹了口气,回道:“他现在已经到了无归城,我们这边出发应该能在路上碰见他,到时候和他说一下就行了,你这边可是不能拖延的啊,每过去一天,你就会消失掉一部分,虽然有点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芜青用那双失明的眼睛做出了就像望向她的动作,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笑了笑:“你似乎变了很多啊,要是以前、初见时的你,哪怕有人倒在你的面前,只要你伸手就能将那个人拯救,你也只会低头看上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跨过去,头也不回地走自己的路吧……” “现在的你,要软弱许多。” “这可不是软弱,是成长!” 雁归反驳了一句,她并不觉得自己现在变得软弱了,也不觉得之前就像只刺猬一样并不信任任何人的状态是一种强大。一个人蹒跚前行的时间对孤独而执拗、仿佛将自身安置在能将自己保护起来也是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离的高塔之中,那毫无安全感的孩子来说,孤独带来的痛苦是可以忍受的。但一旦那个孩子品尝到阳光与春天的味道,有了能让她感到安心的新家,这样的痛苦也会变得难以忍受吧。 没有谁,是天生享受孤独与独行的。 雁归也是。 她找到了新家,也有了新的安全感。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3节 来自符青云的,来自穿越者们的,来自所有同伴的……所以,她从高塔上走了下来。 踏进了春天与阳光里,这便是成长。 “是啊,成长啊……” 芜青轻喃一声,慢慢闭上双眼。 如果是从前那冷酷而敏感、仿佛筑起高墙将自己与外面世界隔离开来的雁归,虽然与叶姐姐的气息惊人相似,但终究是有微妙的区别的。而现在,她与叶姐姐已经能够重合了。 毕竟叶姐姐,也是这样一个人啊。 …… 大牛把橘猫找了来,后面还跟着黑哥与荷叶,与真的乖乖跑去找黑哥然后一直待在他身边的求生欲爆棚的洛河。远远的刚出了门,雁归就听见橘猫十年如一日跳脱的声音: “你们要去圣城给小牛治病吗?那里有什么能力超群比思思还厉害的治疗吗?我看还是先找思思试一下吧,她不是要回来了嘛!” “如果我们要找思思治疗的话,直接出发和他们的队伍在无归城汇合岂不是更快。” 雁归随意回了一句,橘猫的地脉能力让他在最初阶段便展现了超乎同阶驭灵者的强大力量,但同样的,他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化为了纯粹的野兽形态。凶猛的野兽在力量上远强过人类是正常的,但作为代价,这份强大的力量是用一部分人类的智慧换取而来的。 哪怕只是小灰那般,仅总有猫耳与猫尾的半人型驭灵者都会受到猫的那一面影响,更别说完全化为兽型的橘猫了,比起思考雁归他们为什么会舍近求远想将小牛带去圣城治疗,橘猫更擅长凭借直觉与野性行事,听到雁归的回答,他愣了愣,猫脸露出人性化的表情。 “对哦!” 大牛进屋将孩子背了出来。 雁归拍了拍橘猫的脑袋,让这只活像个精神儿童的大猫蹲下来,好让他们上去。黑哥顺势看了看被大牛抱在怀里的孩子,刚刚大牛过来的时候看起来状态很差,蓬头垢面的、说话也急冲冲的仿佛压抑着什么,就说雁归让他来找橘猫将他们送去圣城医治他的孩子小牛,害得他还以为小牛这孩子出了什么大问题。 不过现在看来,这孩子虽然眼睛从眼瞳到眼白依然是代表失明的灰白之色,但至少精神还不错,人还是清醒的。大牛将芜青穿戴得严实,那只变透明的手被主人缩进了衣袖里,让黑哥只能看见他虽然显得面色惨白、身体虚弱得无法行走,但依然保持了清醒的表象。 黑哥不知其中内情,便松了口气。 “你们真的只需要橘猫载你们去吗?” “要不要我带一队人跟你们去一趟?” “当然了,人越少我们赶往圣城的速度就越快,小牛现在的情况拖不得,我们又不是去闹事的,不需要带上太多的人。” “而且……” 事关十日,雁归并不准备让穿越者们知道更多,要不是大牛名义上是芜青的父亲,如果让他留下来的话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她连大牛都不打算带上。等到了圣城她就准备找个理由将大牛和橘猫撇下,自己带着芜青去找她的哥哥。如此作想的雁归看向黑哥,继续道: “或许我会在圣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荒野那边还是得拜托你了,黑哥。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年以内,我要得到荒野中所有遗民的功德,不论你用什么办法都可以。九弦洲之外的人类并非我的子民,不愿信仰我的便是不受律法保护的异端。我不看过程,只求结果。”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黑哥的性格比不过利益至上的小灰,一般来说他不会使出什么灭绝人性的手段,雁归这样说也不过是让他把心肠放硬点,别拖拖拉拉搞出什么怀柔政策。 闻言,黑哥表情一肃。 他知道如果雁归想要荒野中那些遗民的功德,被派遣过去的第一人选肯定是他,毕竟小灰的重心更偏向九弦洲与黎明商会,而他却是一直走在探索荒野的第一线。但这样的限制是不是太苛刻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啊!他有些苦逼的道:“一年肯定是不够的啊,光是中间的路程我们就得花上大半年的时间了!” 洛河忽然插了一句:“要不了大半年,我带路的话,最多半年时间就能走遍所有荒野的人类聚集地了,不过有一些地方的人可不怎么友好,哪怕死亡都无法改变他们的信仰……” 黑哥都不知道洛河是在坑他还是在帮他。 反正他坚持己见:“一年不行,做不到!” 雁归冷静地回问:“那你觉得需要多久?” 黑哥张了张嘴,思考了一阵,才给出一个他觉得相差不离的时限:“两年,至少两年。” “可以,那就这样吧。” 雁归答应得极快。 仿佛两年的时限本就符合她的预期一样。 这让黑哥不由一呆,想着自己是不是还可以再叫久一点,比如说三年什么的,不过三年雁归肯定是不会答应的,黑哥望着橘猫撒欢一样跑得飞快的背影,他也没机会改口了。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文了呜呜呜…… 第151章 覆雪(完) 橘猫现在的等级是散叶, 也不知道他选择的地脉能力偏向是什么,这么多年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跑得更快耐力也更强了, 作为肉盾的抗打击能力肯定也算是穿越者中的顶尖,就是攻击能力还是依靠野兽般的撕咬。 他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 也习惯了在山林里奔袭, 对于归离城至无归城之间的道路他轻车熟路,很快便与清晨时修整好了从无归城出发的另一支队伍碰上了面,他兴奋地道: “是小灰和思思他们!” 思思的飞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小女孩坐在马背上晃着腿, 而小灰坐在野马王后面的第一辆马车的车辕上, 她一眼就看到橘猫,伸手挥了挥,大声道:“你去哪呢,橘猫?” 橘猫眼见得更兴奋了, 小灰眼睛很尖, 在橘猫奔行速度都掠出残影的时候都能看见猫背上坐着的人影,一个是大牛抱着他儿子, 另一个却是雁归,这让她不由纳闷雁归和大牛还有橘猫是想去哪里呢?不过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橘猫在他们车队前停下了步伐。 橘猫趴下身子让背上的人能下来, 并歪着脑袋, 跟小灰解释道:“是大牛的儿子小牛生病了, 我们要带他去圣城找人治病呢!” 生病了?普通的病症只需要找思思就够了吧, 哪怕是肢体断裂或者癌症, 只需要将癌变的地方切除就能治好了, 还有什么病痛能让他们完全不考虑思思, 而且连雁归都出动了,小灰一边暗想一边看了一眼被大牛抱在怀里的小孩子,那双眼睛看起来就不太乐观,但如果只是简单的双目异变,思思是能解决的。 “好久不见了,雁归殿下。” 虽然心中百般想法,小灰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地跟雁归问好,雁归下了橘猫,向她点了点头,然后道:“你让思思给小牛那孩子治疗一下看看吧,虽然我并不觉得会有用,不过大牛应该是想只要有治好小牛的可能,他都愿意试一试的。我先去找符青云了,就拜托你了。” “当然,就交给我了!” 小灰笑眯眯的一口应下,头顶上黑色的猫耳仿佛欢悦地颤动一瞬,她就像前面吊着胡萝卜的驴,永远渴求着前方充满诱惑的利益,只要讨好雁归就能得到超乎寻常的回报,这是一个百赚不赔的买卖,所以她甘愿受其驱使。如果说黑哥像是为雁归开疆辟土的将军,那她就更想成为替雁归放牧疆域的大管家,或者再促狭一点,称呼她为女皇的大太监也无所谓。 能掌控一整个世界的诱惑啊…… 试问,谁又能忍得住呢? 这个心腹太监她当定了! 雁归当然不知道小灰满脑子在想些什么。 就算知道,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小灰这女人能力手段心性哪样都不缺,野心对她来说算是一种督促她一直向上爬的顽强动力,只要她不在登顶之后堕落为曾经自己亲手屠杀过的恶龙,雁归并不介意日后让她得偿所愿,给予她为天帝放牧疆域的权利。 雁归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被天命之子的护卫队重重保护起来的马车在这支队伍里非常显眼,一眼就能看见。她望过去的时候,符青云也撩开马车的门帘往这边望过来,一头白发气息清尘脱俗的男人笑得温柔,本想走下马车的,但雁归的脚步更快一步,她来到马车旁边踮起脚,向符青云伸出了一只手,开什么玩笑啊,她才不要在马车外面给人围观呢! 符青云失笑一声,便将她拉上去。 马车的车帘落下,雁归一头撞进符青云的胸膛里,她用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衣裳,慢慢的便感到平心静气了,才声音发闷地开口道: “你终于回来啦!” “不过很不幸的是,你回来了,我却得出去了,我要去圣城将芜青与他哥哥的事情解决掉,芜青现在身体出了很严重的状况,需要他的哥哥繁叶的帮助,所以归离城就只能拜托你了看顾一下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很快将繁叶带回来的,如果不顺利的话,大概就得拖上很久的时间了,毕竟不能动用武力嘛。” 马车内静悄悄的,谁都没再说话, 许久过后,符青云才道了一叹息。 “好。” 雁归感觉到符青云环在她腰间的手有略微的收紧,然后便有一块什么东西被符青云塞进了她的手里,入手感觉凉凉的,像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她有些疑惑地拎起来一看,确实是一块上好的玉牌,上面纹着流云的印记,似乎有某种蕴含规则的能量在内里缓缓流淌。 “这是我作为天命之子的令牌,你带着这个,在圣城的时候可以随意调动符家与云中城的人手。还有作为你的生辰礼物,里面封存了一道权柄,这是我出生之时便持有的,代表了【生长】的天道权柄,希望能对你有用。” 符青云的解释令雁归吓了一跳。 她是感觉到玉牌里有某种能量的不错,但她着实没想到里面封存的是一道天道权柄! 过去的天命之子并非是现在这种作为薪柴而诞生的存在,而是天道的化身,携带着一部分天道碎片降生凡间的他们理所当然同样持有一部分天道权柄,符青云肯定也不例外,但将自己持有的那部分天道权柄送人什么的…… “……你将这个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不会现在符青云的天命能力都不在了吧? “别担心,龟龟……现在的我与天道更加接近了,失去了这部分天道权柄,也同样可以借助天道继续原本的能力,并不会有所妨碍。现在的你应该很需要一份来自这个世界的天道权柄,不是吗?天道那边再不能割裂权柄了,所以只能给予你,我这一份他早已留存下来的权柄碎片了,我能将这份权柄剥离下来,他也出了大力气,这算是我们共同的礼物吧。” 雁归确实很需要这样一份天道权柄,她注视了符青云许久,感觉他并未对自己说谎,从前符青云也从未对自己说过任何的谎言,哪怕他有难言之隐,也最多会选择闭口不言。 她还是将手中异常珍贵的玉牌收下。 她并不忸怩,直言道:“我很喜欢。” 符青云摸了摸怀中少女的长发,笑着提醒了一句:“喜欢就好,不过你在完全掌控这道天道权柄之前,不要将它从令牌中解封出来,不然它大概会重新回到我这个旧主身上。” 雁归含糊了一句:“嗯嗯,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外面橘猫“为什么思思的治疗完全没有作用啊?”这种一惊一乍的声音中,雁归知道,自己该继续出发了。 她依依不舍地蹭了蹭,还是抬起头,从自己的头发上摘下两朵盛开的界脉之花递给了符青云,这当然不是生辰礼物的回礼了,等到符青云生辰那天她自然会准备其他礼物的。 “这两朵界脉之花一朵留给狗蛋,一朵给朱鹞。”她慢吞吞地解释,“等他们回归离城了你就帮我转交给他们吧,要和他们说清楚,成为硕果是需要冒极大风险的,成功突破硕果的几率最多不过三层,剩下的就是一个死。” “尤其是狗蛋,他可没有复活能力,让他们想清楚要不要冒着死亡的风险去拼一个突破吧。等他们做好决定,再告诉想去冒险的人去深渊的方法吧,方法就是让他们跳进地脉隘口里,在感觉到自己被停住在永无止境的坠落的时候,放出自己的地脉能量召唤深渊之门。对了,只有蕴株级别的驭灵者才有足够的地脉能量召唤深渊之门,如果他们还想带其他人就劝阻一下吧,蕴株之下连门都进不了,会被活生生困死在地脉隘口里,让他们别去作死。” “好,我记住了。” 符青云垂眸,面上温柔的笑容有些黯淡。 但分别终是会到来的。 雁归下了马车,挂起或许能让他感到一点安心的笑容向他挥了挥手以作道别,然后乘上橘猫便离开了这支暂且停下的队伍,远离了符青云之后,她面上笑容一点一点收敛,虽然并没有难过的神情,但依然显得有些沉闷。 似乎是感觉到雁归的心情变得很坏,野兽的直觉一向灵敏,或许是想要让雁归开心一点吧,橘猫忽然开口道:“其实,如果我们晚点再走就好了,黑哥本来偷偷安排了一场生日宴会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毕竟小灰没时间嘛,我跟荷叶也都准备了从荒野里带回来的礼物,不过在我们过来的时候都没带在身上,你又走得太急,只能等我们回归离城了再给你了!” 生日宴会和生日礼物吗?雁归本来还以为今年大家都忙不开身,所以大多数人都忘记了呢,也只有这几天都在照顾自己儿子的大牛在旁边露出了有点懵逼的表情。雁归的心情在橘猫的言语过后确实变好了一些,她拍了拍橘猫的脑袋,笑了一声,道:“好,谢谢你们。”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是雁归的生辰。 她诞生于今天午夜的时日,在另一天零点到来之前,橘猫耐力十足,蕴株的驭灵者如果想跑,接连跑个十天十夜都没问题,因为听雁归说他们赶时间,小牛的情况紧急的缘故,橘猫都豁出去了,大晚上的也依然在赶路。 夜晚,雁归微微闭着眼,却未睡着。 她忽然感知到了—— 她睁开双眸,用惊愕的眼神望向北方。 她感知到了,从比九弦洲更加遥远的北方传递来一大股信仰功德,如果仔细感知,在这一瞬间,竟有足足万人正颂念出她的名号! 作者有话说: 这一篇章结束啦,本来还想写到龟龟成为天帝的,但我控制不了进度,越写越长了…… 下一篇章再来!目标天帝!! 第152章 礼物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4节 深夜, 北域雪停了,转而下起小雨。 明明是深夜,这座城市却点亮了宛如漫天星河的灯火, 所有人顶着春日夜深的延绵细雨来到了街道上,一眼望去, 到处都是人。 这些人低着头, 不断随着其他人一同颂念起那位从未见过、也从未受过她半点眷顾的雁归殿下的名号,哪怕身边有不懂事的孩童哭闹着要回家,也没人敢离开,或者停下颂念的举措。更多人选择捂住无知孩童的礼物嘴, 稍微懂点事的就教那孩子一起赞颂那位雁归殿下。 连片的祈祷声转化为功德, 终会飞去这份信仰所归属的主人身边。他们低着头,望见脚边流淌过的雨水,似乎染上了一点红色…… 这便是违背那位殿下的下场。 窥见这一缕转瞬即逝的别样色泽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紧紧闭上双眼, 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他颂念的动作越加标准,情绪也越渐虔诚, 人类的求生欲在这一刻、在这一座看似繁华的城市内展现得淋漓尽致。 …… “是雁归小姐的生日啊,这是礼物。” 雨中,有人含着笑意, 对着某人说道。 “将陆城的功德当做生日礼物送给雁归殿下么……虽然我并不在意北域功德的归属, 但你确定, 真主大人不会与你计较此事吗?” 温温柔柔的女声关切般地回问。 少女的声音带着仿佛能让人放下防备的甜蜜味道, 一股浓郁的花香似乎自她来到这里时起便飘散到这座府邸的每一个角落。花香与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就像圈出一块由天命能力形成的领域一样, 所有身处领域之内的存在, 都会由衷生出甜美的幸福感。 府邸中的仆人们也应着天命之子的要求颂念那位雁归殿下的名号,但与外面那些淋着雨战战兢兢的人不同,哪怕他们的脚下便陈列了几具想要劝阻他们的天命之子殿下不能做将功德拱手让人的事情来,却被殿下当场斩杀,死前连一个眼神都没得到的人的尸体,他们却视而不见,面上浮现出沉醉如瘾的笑意,沉浸在了自己美好的幻想之中,这便是幸福啊。 “没关系的,这座陆城虽然是陆家的起源之地,但真主大人对这里并不上心,也不过是一群老家伙仗着老祖宗在这一片地方作威作福罢了,现在他们都整整齐齐上路了,我作为陆家的天命之子,接受这里也是合情合理。” 从外表上来看,陆扉可真不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作为天命之子理所应当拥有世界上顶尖的容貌,他当然也不例外。坐在屋檐下长长廊道上的少年笑着微微抬头注视从天上落下的滴滴雨水,他脚边那些死状不一的尸体无法得到他的半点注视,只淡漠地继续道: “而且,陆城的人口有数万人,这是一个棱模两可的数字,如果真主大人并不允许我向雁归小姐提供属于北域的功德,他也不会为了这一点并不能左右局势的偏向处置我这个重要的天命之子,如果他视而不见的话……” 一声轻笑融入了雨声中。 “那就继续,雁归小姐也就缺这些了。” “所以,你想支持雁归殿下成为天帝。” 裴珠站在他的身后,春神的圣女微微蹙着眉,神情中自有一股悲天怜人的温柔之意,她将视线从庭院中的血泊一晃而过,然后慢慢远去,哪怕是庭院之外府邸之外的空地上都还有人死去的尸体存在,她轻轻的叹息一声。 “这是你的决定,我无从置喙,对于雁归殿下是否成为天帝这一事,我也支持,并不打算与她争夺什么。等她正式成为女神陛下的圣女,春神教的功德她也可以随意支配……” “只是有一点,扉叶……你的手段是不是太粗暴了一些呢?此刻要不是我在这里,要不是我用能力维持住了局面,或许陆城会发生一场由内因而起的□□。如果你还要继续,难不成你准备杀死所有不愿意服从于你的人?” 甜美的花香虽然被细雨覆盖了香味,但依旧让所有人、包括外面的陆城子民都安静了下来,包括当时杀得眼睛都红了的陆扉。要不是裴珠在这里,要不是她的能力一直在生效,陆扉现在也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跟她交谈,毕竟他的身上手上都还留有未干的血渍。 “这又有何不可呢!” 但就算在裴珠的能力影响之下,陆扉笑得轻快,也依旧述出如含着血腥的言语:“我可是陆家这一代的天命之子啊,这北域除了你们春神教的地盘,便都就是陆家的领地。而我,是陆家唯一的主人,老祖宗不出世,他们该供奉的主子就只有我。所以,我的选择就代表陆家的选择,违抗我的,便是本应诛杀的叛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如果不想死的话,乖乖听话不就行了,只是他们自己找死啊。” 裴珠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劝说。 不过陆扉并不打算与她争论什么。 陆家的事不需要春神教的人插手。 他也很了解珠叶这个人。 这是一个心灵软弱的、需要寄托着什么才能活下去的弱者,哪怕她的能力便代表了世间最纯粹的幸福,这份虚无缥缈的幸福,却无法传达给自己。虽然她从表面上来看近乎完美无缺,但如果不是她有着严重的心理缺陷,上辈子成为天帝的人便不会是陆扉,而是她了。 陆扉心中毫无波澜,淡然的转移话题: “不说这个了,珠叶。你要离开陆城,去往雁归小姐的归离城了吧?到那里时,请替我向雁归小姐问好,再替我向她道声歉吧。四年前的事情是我不懂事,但也幸好没有造成什么损害,也希望她对我的礼物能感到满意。” 四年前的他明面上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虽然内里是一个活了两千多年却依旧肆意妄为的老年人,但装作不懂事看能不能在雁归小姐那里蒙混过去,也算是顺手一试。至少在他为雁归提供上了她急需的来自北域的功德之后,她总不会一见面就对自己喊打喊杀了。 “……确实要过去了,都耽误这么久了。” 裴珠的表情带着明显迟疑,不过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任由陆扉转移了话题。北域虽然在真主的庇护之下比起隔壁多灾多难的九弦洲要更加的风调雨顺、气候宜人,但到了冬天的时候依然会降温、下雪。北域的冬天是属于冬神的季节,只是不会如九弦洲那般严寒。 他们的队伍被冬日化为雪原的北域困住了前进步伐,只能就近找一座城市停留修整,等到冬雪融化,才能继续前往归离城的行程。 他们本来停留的城市并非这座陆城,而是隔壁隶属春神教的一处分部,名叫春南城的小城。只不过裴珠得知了陆扉这位同为天命之子也同为十日成员的同伴来到了陆城,所以才专程赶了过来,也不知是正巧还是运气不好,她与她的队伍一头撞上了陆扉的杀人现场。 要不是她的能力特殊,怕是那一瞬间…… 化为魔鬼的陆扉或许会将她也一并杀掉。 裴珠相信自己的能力,但也不免心生出对陆扉的些许畏惧,哪怕是在春神祭坛里她都不会如此忌惮陆扉,但这里并非能令她安心的春神殿,神树也无法庇护离开了圣地的她,望着屋檐外淅淅沥沥的夜雨,她妥协般,应道: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雁归殿下的。” “那就拜托你了,裴珠殿下,最后……” 陆扉很了解裴珠,在上一世,裴珠龟缩在春神祭坛里活了两百多年才衰老死去。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在并不涉及春神的地方总是容易不自知的妥协,而关乎于春神的事情便是她最后也是作为执念的底线,所以她才会执着于复活那位春神,一直到她怀着遗憾死去。 毕竟春神…… 是她寄托勇气与生命的避风港啊。 其他十日成员大多都说这一代十日的天命之子中,扉叶被红叶养得与一只恶魔无异。 但如果想要从天道的手里偷走他的天命之子,不用上这种足以摧毁一个孩童认知与未来的毁灭性手段,天生代表了光明与希望的天命之子又怎么可能完全堕落为十日的爪牙呢? 裴珠不也与他一样,是被从小破坏掉认知刻意培养成这幅模样的吗,只不过她这件破碎的瓷器被春神教的人重新粘了起来,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是看不出她内里那完全破碎的自我的。而陆扉这边……红叶是不会粘瓷器的。 陆扉微笑着抬头看向她,友好的道: “你不是说,想让雁归小姐成为春神教的圣女吗?今天可是她的生辰,在十七年前的这一刻,她从母亲的怀里出生。在这么特殊的时间点,你不准备为她献上生辰的祝福吗?” 生辰的祝福?裴珠看了看陆扉,又看了看庭院里满地的血色,天空深夜的雨水还浸染着冬日的寒冷,远处城中人类颂念的声音哪怕在她的能力影响之下,也依旧含着疲惫与寒意所引起的颤音,雁归殿下会喜欢这种沾染了血色的祝福吗?她再度迟疑了一下,最后在陆扉越渐‘友好’的目光之下,只能缓缓点了点头。 生辰祝福什么的,该怎么说呢? 裴珠这辈子都未给人庆过生辰。 哪怕她自己。 她只能实验般,磕磕绊绊地道: “希望雁归殿下能幸福、唔……生辰快乐!”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陆扉也不为难裴珠,他笑着回过头,望向北域之外的南边。生辰快乐啊,时月小姐。 这样的生辰礼物,你应该会很满意吧? 第153章 因果(一) 圣城, 也就是九天城。 在新一任天帝诞生之前,这座自历史记录最久远的年代起,便一直作为大陆最中心也是最重要的城市依旧延续上一代九弦帝为其取的名字, 这里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圣所,其繁华程度哪怕是现如今独立出九弦洲无数年、也独自安稳发展了无数年的北域都无法超越。 雁归他们抵达圣城时, 距离他们离开归离城至今, 不过短短十二天。橘猫的耐力确实不凡,赶路途中他停下歇息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堪称恐怖的速度足以令他们赶在所有藏匿在归离城中、各个组织埋在暗下的探子传回【雁归离开了归离城,并赶往了圣城】这样的情报之前, 先所有人一大步来到这座城市。 这一举措令她避开了那些如果她正大光明来到圣城, 就不得不去拜见的一些人。 比如说其他天命之子。 比如说圣庭之主红叶。 圣城看起来极具威严古朴的大门前,虽然有很多不善的目光隐隐投来,或者说投向体型庞大的橘猫。只要这个世界天灾依然会不断降临,人类对天灾的衍生物的敌意就永远不会消失, 不过这些年来, 穿越者们的到来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非常深刻,圣城里黎明商会的店铺都开在了最豪华的地段。驭灵者与天灾之子虽然依旧会受到敌视, 但也不会同从前那般喊打喊杀、动不动就来个火刑架伺候了。 而且,现在的九弦洲不可能有人不认识天灾军团的制服,在看到雁归身上穿着的衣装之后, 那些隐约携带敌意或者恶意的目光很快便消失不见。不是因为那些人觉得穿越者并不是邪恶的天灾之子, 单单是他们害怕了, 不敢再看过来了, 生怕这位天灾之子将他们从人群里揪出来然后暴打一顿, 就和之前一样。 “我进城吧, 先修整一下。” 雁归收回自己环顾一周的冰冷视线,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经历了整整十二天风餐露宿的衣服,虽然看不出有脏污的地方,但她穿着依然觉得浑身不对劲,从前是没那个条件,现在有了条件,她讲究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耶!我要找商会的人帮我刷毛!” 橘猫快乐地高呼一声,提起四条腿便往城门那边小跑去,大牛眼看着是有异议的,他过于担忧自己孩子的状况,在这十二天里,芜青手上的透明已经逐渐蔓延过整个手掌了。 他会感到焦虑不安也是正常的。 不过在雁归轻飘飘的一句: “我拒绝邋里邋遢的去找人。” 他妥协了,毫不犹豫的,毕竟雁归本就是来帮忙的,如果他要求太多,人家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而且听小牛说要去寻找那个夺走了他眼睛的人非得是雁归亲自出马不可,他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得罪了雁归这个大腿。 一行人便进了城。 圣城论大小,足足有十个归离城那么大。 不过如果真要较真两座城市的繁华程度。 就这么说吧,圣城最高的建筑是黎明商会开的大卖场,足足有七楼那么高,第二高的建筑是最核心区域的天命宫,这处天命之子的居所高度是五层。而归离城那边,雁归在地下的那栋不怎么使用其他楼层与房间的办公楼都有七层,穿越者们似乎迷信一些特殊的数字,他们的大本营建立在地上的城区,黎明商会总部便坐落于此,这栋楼层数高达十一楼! 更不用说其他建筑了,虽然建筑风格各有不同,圣城这边肯定是要更精致一些,但归离城胜在更为壮观,不论是连居民楼都至少五层的压倒性层高,还是强迫症一样排排对齐显得无比精确且颇有威严的城区布局,雁归敢理直气壮地说,肯定是自己的归离城赢了。 她对照完毕,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终于心满意足收回四处观望的目光,为了不引人注目过早暴露了身份,她还从橘猫的背上下来,这样一来引人注目的就只有橘猫一个了。 穿着穿越者通用服饰的雁归还在外面披了一件能将自己化为界脉之花的长发遮掩起来的小褂子,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天灾军团的穿越者,等进入黎明商会的地盘之后,便有专人迎了上来,态度很是恭敬,其他穿越者他们或许认不得,但橘猫肯定是认得的。 “大人!几位大人们啊!”事实证明,能被小灰安排在圣城做管事的人都有两把刷子,至少人说话好听,那腰都快弯到九十度了,面相喜庆的中年管事恭敬且不失热情地迎来。 “这一路辛苦了,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去为几位大人准备接风洗尘的房间了,马上洗漱的热水就会送上去,如果需要别的也请尽管吩咐!橘猫大人,您上次不是说栀子那孩子刷毛的手法甚好吗,我已经让她去准备了!” “哦哦,做得不错——!” 橘猫便屁颠屁颠地跑走了,他这种体型也不可能在人类居住的房间里洗刷那身皮毛,雁归他们则被安排在黎明商会总部的最高层,也是穿越者才能使用的最顶层贵宾间。待到清洗干净身上或许并不留存的尘埃,雁归觉得是时候了,这可是甩掉大牛和橘猫的好时机。 她挥了挥手,让守在门外的黎明商会安排过来的侍从退下,并敲响了大牛的房门。 很快门打开了。 屋内大牛眉目间都是掩饰不去的疲惫与忧愁,看起来还有些局促,毕竟刚洗完澡。看里面乖乖坐在床边的小孩已经被他的父亲清洗干净了,雁归不打算进去,直截了当地道:“将小牛交给我吧,我会带他去找那个人的,你和橘猫可以留在圣城,也可以先回归离城。” 大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愕然。 “不,雁归……” 很快那份愕然便化为了抗拒。 “我是小牛的父亲啊,抱歉……我不能就这样将他交给你。我知道你们要去找一个人,找那个将小牛的眼睛夺走的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更不知道你打算带着小牛怎么去做,最后他还能不能恢复……” “我什么都不知道,一无所知!” 屋内沉默乖巧的孩子抬头,‘看’向了他。 确实,这一路上大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怀着越渐沉重的迷茫与忧虑的心绪跟着雁归来到了圣城,哪怕他想问清楚,他们到底要在圣城寻找谁,都没有任何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因为那本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也不是你能得见的人,你应该明白小牛说只有我能带他找到那人的原因吧?”雁归微微皱起眉,但也不过短短一点不耐的时间,对于一名只是无比忧心于自己孩子、且因为一无所知而无法生出足够的安全感,不敢让重病的孩子离开自己视线与怀抱的父亲,不应受到过多的苛责。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5节 她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看向大牛身后那扮猪吃老虎、让她顶在了前面的芜青,双目失明的孩子依旧沉默,没有半点为自己这位便宜父亲对他的关护所动容的情绪,她也就明白了芜青依旧不想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暴露给不论在哪个方面都同样一无所知的,他的父亲。 一瞬间,掩藏在雁归身上披着的那件褂子下面的,艳丽绽放的界脉之花散发出浓郁的却会被人下意识忽略的花香。其实她可以跟大牛很强硬地说,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抱着他的儿子自己等死,一个是将儿子交给她。 不过大牛并不是敌人。 也不是令人讨厌的人。 他也心知只有将小牛交给雁归,才有让这孩子继续活下去的可能,但父亲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不敢让自己重病的孩子远离自己,所以他会抗拒,也会感到因犹豫而生的痛苦。 雁归从他身边走过,她能够理解大牛的痛苦,所以对于这样一位同伴,态度温柔点也未尝不可,不过对于芜青这个铁石心肠的儿子她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了,她没好气的道: “还能自己走吗?” “幻觉吗……”芜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仿佛一座雕像般被定格在那里的大牛,空气中界脉之花的香味是幻觉的媒介吗?他一边思考,一边笑道:“不行哦,浑身都没有力气,不然这一路上我也不可能让父亲一直抱着我走了。” “就只能拜托你多关照了,雁归……”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笑容便霎时僵住了。 界脉之花的藤蔓从雁归的褂子下摆生长出来,就像一个高高举起的吊架将芜青从床上吊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活像一个气球。 芜青的笑容逐渐消失,他艰难地道: “那个……能换个姿势吗,雁归殿下?” “不行哦,难不成你还想要我抱着你?” 就这样吊着芜青从屋子里走出去,虽然形象有些不雅观,但在界脉之花的幻觉之中,没人能看见这样的一幕,除非有谁比同为硕果级驭灵者与天命之子的雁归还要强大。在经过大牛身边时,雁归还是稍稍减弱了幻觉对他的影响,至少她说的话,大牛现在能听见了。 “抱歉啊,虽然这样做确实有点不好,但我相信,你也是想要小牛恢复的吧……” “至少现在,我并不打算暴露那个人的身份,哪怕是穿越者也不行,所以我只能单独一人带着小牛找过去了。之后你可以在这里等上一阵子,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快传递回来的。当然了,我会尽最大努力将你的孩子治好的,并将他好好带回来——这是我的承诺。” 第154章 因果(二) 界脉之花从地面生长出来, 攀上一座座路旁的建筑与行人的衣摆,一朵朵绽放绚烂的繁花于圣城的这条街道弥散开浓郁的香气。在幻觉的影响下,少女从过路人的身旁走过, 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孩被青绿的藤蔓吊起来,坠在少女的身后, 明明是无比奇妙的一幕, 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直到他们渐渐远离。 制造了一场足足覆盖了一整条街道的幻觉的少女远去之后,不过一眨眼,从地面生长出来的将这条街道都装点成森绿之国的植物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存在过。 黎明商会里忽然有一个人跑了出来。 神情恍惚、含着惊怒与复杂的男人不顾过路行人各种的目光, 左右没有看到那少女与那孩子的踪迹,最后还是颓然放弃继续去寻找他们。或者说,很难分辨他的这份放弃中是否有着释然的情绪,被人逼着做下这样的决定, 又或者别人强硬地替他做下这样的决定, 对他来说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总归是有所不同的。 雁归替他承担起了这份压力与责任。 大牛很清楚。 远处,雁归带着被她吊起来的芜青已经出了圣城的大门, 一路上界脉之花编织而成的国度永远将她拥簇环绕起来,入目的全然是翠绿与粉紫繁花的绚烂色彩,连城门旁士兵身上冰冷的甲胄都攀延上一层生机勃勃的藤蔓。 “往那边走, 我们要去圣山上面。” 芜青的手指向圣城旁边那唯一一座巍峨而圣洁的高峰, 这座山峰被云雾遮掩的峰顶伫立着一座代表了天帝的白塔, 山峰半腰的位置是圣庭的地盘, 似乎九弦帝的黑塔也隐藏在那座山峰背后的层峦叠嶂之间, 如此神秘而壮丽的高峰啊, 能被称为圣山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和繁叶的枯繁居也在圣山里面?” 那这座山里面塞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雁归一边往芜青指的方向走去, 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芜青似乎也习惯了自己被简单粗暴吊起来的现状,游刃有余地道:“对啊,毕竟如果建立在其他地方,我和哥哥就得不到半点清净的时间了。而且近些年他失去了眼睛,也便失去了自保能力,所以肯定就只能呆在红叶的眼皮子底下了,虽然这与囚禁无异……” “不过对哥哥来说,他并不在意这些。” ——但对他来说,就很在意了啊。 圣山是有一条直通圣庭的登山长梯的。 不过芜青抬着头,望向被终年云雾半遮半掩的山中之物,所谓圣庭白色的建筑从圣山的山腰一直攀登至距离峰顶并不遥远的位置,上面一共有十二座灯塔,哪怕是白日,都能让人从山脚下看见上空十二颗熠熠生辉的‘星辰’。 “我们不能走正路,圣山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红叶的监管之中,你看到上面那十二座灯塔了吗?红叶所持有的地脉能力是一种毒,而她的天命能力被她开发得很好,铭文这种能力非常特殊,连我都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那些灯塔,毫无疑问是她的天命能力的造物。在被灯塔照耀的地方,就是她的视线所及之地,虽然你已经成就了硕果,但红叶那女人很大可能拥有看破你的幻觉能力。” “那怎么办?” 雁归停下脚步,同样抬头望去,于她的视线之中,十二座落于山间各处的灯塔所洒落的光芒几乎将整座圣山都笼罩起来,想要找到一个避开灯塔的潜入方式还真是一件难事。 除非从高空飞过去,或者地下打洞。 “枯繁居并非是位于圣山表层,它不是能出现在明面上的组织,更不是圣庭能正大光明给予庇佑的正规机构,它建立在圣庭主殿的正下方,由红叶亲自看护,或者说监管。” 建立在地下么。 雁归心中默默为打洞这个选项加一分。 “以往我还在的时候,红叶是不敢对枯繁居动什么手脚的,但我离开之后,我的哥哥是一个不通世事的人,哪怕红叶将她的灯塔都建在枯繁居里面了他都不会有什么表示的吧,反正他什么都不在乎。”芜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我还能用能力,倒是可以走内部通道,可惜我现在跟废了没什么两样。” “……行吧。” 芜青只能当一张人形地图。 雁归认命地绕过那条能直通圣庭的天梯。 现在可不是能与红叶见面的好时候,尤其是她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将红叶负责看守的人偷走、不,是请回归离城做客。她在圣山脚下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此处依然有灯塔的光辉照耀,但一条如是银河落九天的瀑布恰好能将灯塔的光芒遮挡下来。 “你想干什么?” 看雁归缩进了瀑布内层,芜青不由问道。 雁归没好气地道:“打洞啊。” 芜青表情迷茫了一瞬:“……?” 事实证明,从地下打洞挖上去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他们的目标就呆在圣山的山体内部。这座圣山只要是这个世界出生的人,哪怕是再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潜意识里都会对圣山怀有一定的敬畏感。没有人会想着破坏圣山的,哪怕只是它的一草一木,除了雁归这种百无禁忌的外来者,连红叶都不会做这种事。 芜青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他几度欲言又止,都不知是想劝雁归放过这座圣山,还是想提醒她,过去有不敬之人只是折掉了山上一根古树的树枝,当场就一道惊雷落在了那人的头上,不过似乎雁归深受天道眷顾,或许天道并不会跟雁归计较她破坏圣山的这件事情呢? 许久过后,他并没有等来那一道惊雷。 懂了,雁归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对吧。 “……能给我换一个姿势吗,我肚子好痛。” 最终,他干巴巴挤出了这样一句请求。 雁归正控制着界脉之花在圣山的山石里扎根生长,为了防止她一个没挖好直接把山给挖塌了,她控制界脉之花将泥土被黑焰完全烧掉后留下的通路轮廓支撑起来,一条由青绿藤蔓编织而成的如蛇形内腔的通道便开好了头。 这时雁归才回过头看向芜青。 通道内不算狭隘,但这只是对雁归这个脚踏实地的人来说的。被吊在后面的芜青虽然身形瘦小,但奈何人家挂得高,每往前走上一步界脉之花的枝丫叶片便会糊上一脸,更别说缠在他腰上紧紧的像是要把内脏都挤出来的藤网了,芜青回她一个难看的表情:“求你了。” 雁归笑了笑,还是给他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界脉之花编织成的通道依然在不断往前延伸,更快的是用于探路的脉络。不知在山体中的哪一处,界脉之花从泥土里探出一点发芽般的小尖,雁归能看见界脉之花所触及的每一个地方,同样的,她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这是一处地下的空洞。 一根根散发蓝色萤光的纤长草叶组成了一片将本应没有半点光亮的地下世界照亮取昼的林海,界脉之花在这片每一根草叶都宛如艺术品的林海中渺小得就如一粒沙砾,它生长出同样纤长的藤蔓,但并未长出绿叶与繁花,只是混在蓝色林海中,微微露出了一点蔓尖。 由此,雁归看到了更远的景色。 蓝色的林海将一片透彻如镜面的地下湖包裹起来,湖中有着古朴的水上建筑,一座将整个建筑都笼罩在光辉之中的灯塔伫立在湖泊之侧,从建筑中延伸出一条通往地下湖中央的水上长廊,长廊尽头连接着一座露天亭台。 亭台之中,有一人倚栏而坐的身影。 “找到了。” 为了防止自己找错地方,雁归将她所看见的一幕详细跟芜青说了一遍,被换了个姿势能够舒服的平躺下来,却总觉得身下这个小垫子有哪里不对的芜青给了她肯定的回应。 “没错,那里就是枯繁居了,不过红叶的灯塔已经建立起来了吗?我那个哥哥还真是心大。先说好,我是没有办法能避开红叶的眼睛的,如果你要冒险的话,可以先把我放在这个地洞里,等逃跑的时候再回来带上我……” 雁归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 “我要是直接抢人,肯定会带上你的!” 还是先挖到枯繁居下面再说吧,这一路上界脉之花挖土,黑焰烧掉多余的泥土岩石,还在最后一段路直接将地下河给挖通了,差点来了个急流勇退,不过最后还是界脉之花将那个洞口给补上了,他们有惊无险到了目的地。 停在这最后一步,雁归压着声音问道: “我们要不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哥哥从地下湖里走出来的时候,悄悄把他给偷了?我的幻觉应该能撑上一些时间让我们撤离的,总不可能红叶一眼就能发现我用幻觉变幻出来的繁叶是假的吧,她或许能看到被幻觉隐藏其中的存在,但应该不可能很快分辨出真与假。” 芜青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行,哥哥的性格我很了解,要是就在这落星湖边等着,怕是等到明年,他都未必会踏出枯繁居半步。” 雁归都无语了:“……” 合着这是一个一年都不出门的宅男啊。 “那就没办法了……” 她叹了口气,头顶上界脉之花生长出去的脉络一直观测着枯繁居的动向,待到她锁定了最佳路线,便下了绝心。芜青看她的气息忽然发生了凝聚起来的变化,不由问道:“雁归?” “只能强抢了。” 雁归喃喃出声,捏着手中温热的玉牌。 第155章 因果(三) 芜青一愣,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雁归都开始控制界脉之花开辟往外的通道了,他一个激灵, 都笑不出来了,赶忙道:“那个, 不是!我并不觉得你打得过红叶, 可能连逃跑都是问题,我之前说让你去强抢是开玩笑的!” “但我觉得,也只有这一个解决方案了。” 雁归是认真的。 不过,她不能顶着雁归这个身份去抢人。 “你确定你哥哥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对吧?” 她最后再确认了一下情报的准确性。 “……当然, 他的地脉能力在我这里, 我确定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芜青回得分外无奈,“好吧,我已经明白你的决心了,但你能先和我说清楚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雁归毫不犹豫地回道:“不需要计划, 我并不觉得自己比那位圣庭之主弱,至少也是有与之抗衡的能力的。唯一需要顾虑的, 不过是作为天命之子的我暂且不能与十日撕破脸,仅此而已。但如果,抢走他们藏匿在地下不见天日的珍宝之人, 并非是天命之子雁归呢?” 芜青觉得, 雁归真的很自信…… “你是不是产生了某种错觉?红叶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她的地脉能力连天帝都能毒死, 更别说你这个小小的天命之子了。曾经她的天命能力根本就没有攻击控制勘测这些能力, 只是单纯的铭刻与记忆, 是她硬生生将这样一个几乎是无用的能力开发成现在这样几乎没有任何缺陷的完美程度, 这个世界上天才还是有的,但她已经脱离了天才的层次……” 雁归看向芜青,黑暗中虚弱地躺在藤蔓编织的摇篮内的男孩神情恳切,他用那双灰白的眼睛直直注视着雁归所在的方向,看来他是真的觉得如果雁归对上了红叶,是没有半点胜算的。并且他极力想要劝阻雁归,想让她打消这种不靠谱的想法,他是真心在为她着想。 “红叶,是怪物!” “……” 雁归注视着芜青许久,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默凝滞了,她才缓缓地重新开口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完全无能为力,你会怎么办?” “……抱歉。”芜青闭了闭眼,“那是最后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才会用的办法。我会将眼睛还给哥哥,虽然这会让他寻找到我,但至少我能保住性命。不过我不会牵连到你的,为了防止你和我的关联被真主发现,在我去找哥哥之前,我会将我们之间的因果切断……” “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6节 “你可能不信,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芜青稚嫩的面容上晃过一瞬苦笑,雁归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叶姐姐啊,哪怕他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死,他也不会害叶姐姐的。 “切断因果之后,我会将所有由我切断的【因】所形成的【果】揽在身上,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哪怕是记忆,只要天道依然眷顾着你,这样一点因果逆转应当对你无效。而我嘛……”他装作淡定地道,“到那时反正命是能保住的,只是大概,会失去一些记忆吧。” 其实……并不只是一些。 而是全部。 “哦。” 雁归点了点头,不再看向他。 芜青艰涩地道:“那,你就先离开这里吧。” “别说傻话了,你也说了,那是最后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的办法,现在还有我的这个办法,所以就将你那个不靠谱的计划放回肚子里去吧。”雁归打断了他,“我都说了我不会输给红叶,哪怕她是什么怪物,哪怕她比我多活了好几百年,在几百上千年前就当过天帝、成为了硕果的驭灵者——她是很强没错!” “但我也有绝对不会输的把握,别忘了……” 她手中紧握的玉牌已经开始灼热起来。 “天道,一直在注视着我啊!” “天……道……” 芜青浑身一颤,对啊! 如果天道愿意帮忙的话,哪怕只是搭上一把手,又或者在危难时刻为他看重的眷属赐予一点点眷顾,那一切都会有新的转机! “你有把握吗?” “有的哦,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虽然雁归其实并不打算求助天道,这一次也是她实验自己成为硕果之后战斗力的绝好机会,她调用玉牌中的天道权柄,也不过是为了保险,给自己先上一层保命与跑路的后手。不过这样说的话,芜青总归是能安心了吧。 “我说过了,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我能不能匹敌红叶,而是我在她面前能不能掩饰好自己的身份。我的幻觉能力虽然能被她觉到,但想要完全看破,短时间里是绝不可能的,我对我的能力有信心。所以在她能够看破之前……” 界脉之花弥散的花香仿佛变了一种味道。 以往是幽静魅惑,如夜色与云雾的朦胧香气,在这一瞬间转变为了令芜青感到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能让人从心底生出幸福感的甜蜜味道,他回想起了这股香味的来源。 “……珠叶?” 这是属于天命之子—— 裴珠的天命能力的味道。 难不成雁归要假扮珠叶? 如此联想的芜青在下一刻就被惊到了。 他的眼睛看不见,但属于顶级驭灵者的感知能力还是让他在浓郁的原本属于珠叶的甜蜜气息中感知到了雁归的变化。界脉之花的幻觉确实非常的厉害,能将一个人完全转变为另一个人,一个身上总有隐隐血腥味的男人。 那个男人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北域的服饰,他笑得灿烂,却又不带半点笑容中本该存在的温暖,而是冷冽而恶劣,不论是性格还是气息雁归都模仿得活灵活现的。 雁归应该未曾见过这个男人长大后的模样才对,但她却又用幻觉模拟得像模像样,芜青并不知道雁归自预知画面中瞧见过陆扉长大后的形象,他更加迟疑,脑子里全是问号。 “你准备伪装成扉叶,去和红叶战斗?” 还能这么玩的吗? 他差点被惊呆了。 “因为他的能力很好用啊,我使用能力的时候就只需要装作是他吸收过的一些能力就行了,再放出一点珠叶的香味就更相像了,虽然是用界脉之花的幻觉模拟出来的,不过珠叶的能力也没有攻击性,这样正好。而且你不觉得以陆扉的个性,还真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雁归牌陆扉准备将所有锅都丢给原版陆扉了,甚至此时此刻她还有点跃跃欲试,她最后跟芜青说了一声:“你就在这里等我,就和你刚才说的那样,等我跑路的时候就回来找你,我可是答应了大牛,要把你好好带回去的啊,所以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吧,芜青。” “等等!” 芜青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札,递了过去。 “把这个带上吧,如果是扉叶,身上不可能没有属于红叶的印记,有了这个,你应该就能瞒过红叶一阵子了。之前我还能用能力的时候,试着在上面做过一些限制,虽然红叶依旧能催动上面的铭文,但这份控制会被因果之线转移给另外一个人,你可以放心携带。” “你还留着这个啊……” 雁归一看就想起了这本手札的来源,这是翎叶那次事件中,陆扉不知为何遗留在祭坛的东西,那上面有着红叶的铭印【亲近】,如果芜青没有在上面做限制的话,或许她带着这东西披着陆扉的壳子见到红叶的第一面就没了。 她接了过来,问道:“你转给谁了?” 芜青眼看着有点心虚,尤其是在看见雁归现在用幻术伪装之人的外貌的时候:“就是,我这辈子也没有与多少人有过因果的对吧,在我认识的见过的人之中,也只有那一个人是坏得能让人叹为观止了。如果有选择的话,我还是会选择牺牲一个坏人,况且扉叶本就是红叶一脉的人,哪怕中了这个铭印也问题不大。” 扉叶……? 雁归张了张嘴,觉得无力吐槽,她自己用幻觉变幻成了陆扉的样子准备坑他一把,芜青递过来的手札能同时坑他第二把,他何德何能啊,或者说他的运气和给人的映像怎么能差到这种地步啊,两人都不约而同选上了他。 “……哦,行吧。”雁归将手札塞好,界脉之花终于在她面前打开一道通往外面的道路,在她迅速出去之后,这条通道合拢了起来,仅留芜青一人在地下的黑暗中等待她的归来。 枯繁居所在的地下世界虽然景色壮丽,但不论是空气还是色调都是冰冷的,仿佛冬天还未过去,地下湖如镜的湖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雁归并未在原地停留,而是迅速踏上冰层越过湖面,往亭中人影所在之处掠去。 在同一时刻,灯塔的光辉忽然集中在雁归后脚离去的位置,并闪断着不断接近她真正所在的方位。明明身上的第一层幻觉能将她的身影完全遮掩,但就如芜青所说的,灯塔的辉光对照亮界域之中的一切存在都一视同仁。 不过她对于自己被发现也有心理准备,地下湖的湖面上凝结的冰层很薄,别说跑过一个人类了,连一直小鸟都无法停留在上面。但雁归将自己的身躯地脉化,纯粹的能量体不带半点重量,她的脚尖轻点冰面,没有溅起半点涟漪,不过瞬息之间她便接近了目标人物。 灯塔的光芒终于照射到雁归的身上。 第一层幻觉融化在灼热的光明之中。 也如她所想,第二层幻觉完好无损。 第156章 因果(四) 一个是天道能力的衍生。 一个是硕果级别的地脉能力。 总不至于自己的能力就不堪一击, 不过是暴露在别人的勘测范围之内,人家都还没动手呢,就像肥皂泡一样脆弱得一碰即碎吧? 更何况现在的红叶并非是天帝, 她的天道能力还有过去巅峰时的几层威力尚且难说,雁归并不觉得自己就比红叶弱到哪里了。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觉得, 红叶的灯塔所附加的勘测能力最多只能将被幻觉隐藏了身形的她寻找出来, 但想要完全破解界脉之花的幻觉可不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事情。 现在这一幕也证实了她的预想。 她已经抵达了水上亭台边缘的水域,灯塔的光束终于集中在这一片区域,将她身上笼罩的迷雾驱散,但内里显露出的人影并非是【雁归】, 而是她所伪装的【扉叶】! 雁归感应到放置在衣兜里的手札发热了一瞬。红叶正在确认来者的身份, 又或者灯塔本就有敌我识别功能,至少在这一时刻,光束集中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了下一步行动。 现在正是绝好时机。 她已经看见了繁叶。 坐在亭台中央一袭白衣恍若谪仙的男人也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虽然那双被自己弟弟夺走的双眸是紧闭着的, 但雁归清楚地感知到他是在用某种方式‘看’自己,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就来自近处, 就来自繁叶。这就是芜青所说的她哥哥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普通人,他还留存着某些能力。 芜青是真的不靠谱啊…… 雁归心中吐槽。 她一跃而至亭台的栏杆上。 繁叶微微抬起头,仿佛仰望向踩着栏杆的雁归, 没有任何的表情, 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那张脸是异常好看的, 带着终年不见天日的苍白与透彻, 在周围湖水与灯塔光芒的映照之下, 他的周身都仿佛流逸着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光泽, 使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人类, 更像是一座被雕刻得极其完美的塑像。 不过下一刻,他忽然缓缓地对雁归露出一个微笑,就像完美而冰冷的塑像活了过来,他向雁归伸出手。或许在他人看来,是繁叶向不知为何侵入了枯繁居的扉叶伸出了手。 这就让那人有点坐不住了。 灯塔的光束闪烁,几道金色的铭印于半空中浮现,将雁归与繁叶所在的水上界域笼罩起来,一道好听却颇具威严,还含着隐隐愤怒的女声自灯塔中传来:“扉叶,你想做什么?!” 红叶没有认出她是谁,反而因为她携带了那本手札,所以还真将她当做是陆扉了。雁归眨了眨眼,便学着陆扉那令人异常不快的表情管理,冲着灯塔露出一个恶劣至极的笑容,那股自带的疯味虽然有些难以演绎,但隔着一个灯塔,她不信红叶能看出来这一点破绽。 这个锅陆扉是非背不可了,她说的! 然后她毫不犹豫拉住了繁叶伸过来的手。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应,但繁叶能够配合反而更好,她拉住了繁叶的手,一个用力就将人扛在了肩上准备跑路。 哪怕被这样对待,繁叶也依旧一声不吭,连身体都没有半点因紧张而紧绷的这种下意识反应,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体娃娃,也难怪芜青对他哥哥的评价,是不通世事了。 “呵,扉叶……” 红叶冷笑一声,四周漂浮在空中的铭印迅速结成一个结界从天而降,金色不断浮现无数铭文的半透明罩子将湖中区域完全封锁,灯塔的光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散开来的诡异红雾,红雾于空中凝结成一个人形。 一个身着华服、头戴冠冕的女性形态。 红叶并没有本体降临,却也与之无异。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扉叶?” “你想将繁叶带去哪里?你想违背真主大人的指示?你想背叛十日?我可不记得我将你教成了这种不自量力的蠢样子,还是说,你那多出来的一点记忆让你迷失了自我,以为自己真是那个坐在位上无所不能的天帝……?” 红雾化作的女人俯视被锁在囚牢里的,她亲手培养出来的小疯子,她对扉叶不带半点情感,反而在看见他做出了无比错误且愚蠢的选择之后,连语气都带上了一抹古怪的愉悦。 就像她一直都在期待着这样的一幕。 从这孩子脱离她的掌控那一日开始,她便期待着,他重新落入自己手中的那一日。 雁归没有半点搭理她。 这种时候少做少错才是正理。 她非常迅速地踩着地下湖的冰霜来到结界边缘,一抹黑色的火焰从她身上溅射而出,攀爬上结界内层,在她的特意控制之下,黑焰的火势并不旺盛,看起来是那么的渺小。 不过听红叶的意思,难不成她已经知道陆扉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重生者?陆扉到底想做什么?还是说他真就如此信任红叶这个如同他养母的同伴,连这种秘密都能说出去……? 红叶根本就不在意‘扉叶’的垂死挣扎,在她看来,能够打破她天命能力组建的囚牢,唯独另一个攻击型的天命能力才能做到。 哪怕现在这片界域的空气中弥散了不知何时扉叶从珠叶那里弄来的原属于珠叶的天命能力,但只要她的本体不过来,【幸福】便无法影响到她,这也是珠叶的天命能力的缺陷。 扉叶绝不可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但在下一刻,坐在圣庭王座上的她表情霎时变换,她竟看到自己的结界被那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黑色火焰所点燃,一个小小的漏洞被烧灼出来,虽然只有一粒石子那么大,但在火焰的持续燃烧之下,那一点漏洞正在扩大。 并且速度极快。 红叶终于不再那么的胜券在握了,她的表情阴沉下来,扉叶拿到了这样的能力,那是不是能说明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并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只是发了疯……而是早有预谋呢? 他在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扉叶啊,这个自称从未来回归的幸运儿。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应是有所预谋的。 只要做成了,他就能得到数不清的回报!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7节 比如说,他告知自己的—— 名为地脉之主的惊天隐秘! 他肯定还隐藏了更多更多的隐秘,只不过当他还是十日成员的时候,红叶就不能对他动手,哪怕暗地里也不行。不过现在可是他自己先犯规的……那也怨不得自己对他动手了! 红叶阴沉得仿佛能滴水的神情终于重新浮现出一抹笑意,其中的贪婪与野心将她那张艳丽如娇艳玫瑰的面容衬托得犹如一只恶鬼。 周围圣庭的近侍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目视已然陷入了愤怒之中的圣庭之主,红叶垂涎扉叶所隐藏的一切秘密,那能让她得到更多、走得更远的未来啊!只不过她因为雁归用界脉之花模拟出的属于珠叶的天命能力而不敢本体降临,也正因为她不敢本体降临,从而导致她失去了发现这一次事件真相的最后机会。 并非是扉叶背叛了十日啊,而是另一人伪装成他的模样来到此地,只不过她深深渴望这样的一幕到来,所以才忽略了一些异样。 枯繁居中,凝聚成红叶化身的红雾终于有了动作,雁归在开辟逃生通道的时候也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但红叶的能力着实让人难以捉摸,哪怕她心中无比警惕着,在红色的毒瞬间自灯塔扩散开来,连一秒钟都没用到便充满了整片结界内部的领域,她也同时中了招。 这种红毒连天帝都能毒死,更何况她一个天命之子,不过红叶肯定是想抓活的,也不想连着繁叶也一同毒死,所以毒素蔓延的速度很快,但并不致命。不远处结界外面亮着蓝色萤光的小草由内到外一点点枯萎,雁归感觉自己浑身都麻痹了,不过还好,她放出去用于烧出一条逃生通道的黑焰不过一小部分,而其他的被她容纳在体内以作不时之需,她的黑焰能够烧灼世间一切之物,当然也就包括毒素。 但在火焰从体内点燃之前,被她扛在肩上的繁叶终于动了动,他的手指似乎轻轻点上雁归的背部,一道奇异的感觉升腾而起,在她下意识一颤,差点将身上的人丢出去之前,身体内由红毒而产生的麻痹感忽然消失了。 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雁归体内的火焰汹涌而出,没有烧灼到半点本应烧尽的东西,最终一涌而出,将他们周围填满的红毒焚烧殆尽,甚至攀上了红雾所形成的人形身上!一片黑色火海点燃了地下湖冰冷的湖水,与天上诡异的红雾分庭抗礼。 “很能干嘛,扉叶,看来你为了这次行动做了不少准备,我的结界、我的毒,你都能拿出办法破解掉……”黑焰灼烧的红雾之中,女人的声音冷得仿佛黑暗中窥视已久的毒蛇,其中的愤怒连她的红雾都受到了影响,翻涌得如同云雾与海中波涛,仿佛内里孕育着什么。 雁归听着一阵尴尬,她哪有什么准备,只是能力好用而已,而且她真不是扉叶啊。 “但到此为止了——” 红叶冰冷的宣告仍在继续。 “之前我本来还打算先将你抓住的,至少也得将你的秘密一点一点全部挖出来,最后再将失去了用处的你交给真主大人。不过现在看来,我也只能直接杀掉你了,不然真让你带着繁叶从我手中逃跑掉,我也脱不了责任。” 第157章 因果(五) 红叶的毒能够毒死一名天帝。 哪怕是雁归, 面对从天而降化为深红的诡异浓雾眼看着都会从心底里发悚,尤其是在金色铭印环绕于红雾化作的女人身侧,不知她做了什么, 或许是增幅,或许是吞噬, 雁归的黑焰竟很快便被色泽越渐深邃的雾气所压制! 枯繁居的建筑发出被融化的滋滋响声。 用于困住雁归的结界虽然有了裂口, 但外面的红雾已经化为了黑红之色,所有原本便如一片星河的蓝色草叶枯萎融化,渗透进地下黑色的大地岩层中,却连原本坚不可摧的圣山之岩都有了融化流淌的迹象, 黑红之雾从天上黑压压扑面而来, 也从结界的裂口往内涌进。 “你要将我们一同杀掉吗?” 这是雁归对红叶所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有些对不住繁叶大人,但我想他也能理解我的做法,等你们死后,回到真主大人的身边之后, 真主大人自然会复活你们, 到那时我会亲自和繁叶大人道歉的,而你嘛……” 红叶的人形凝聚得越渐精致, 面容艳丽如一朵毒玫瑰,发丝都飘扬在红雾之中,扭曲的线条让雁归想起了一种水中红色的线虫, 虽然半边身子都沐浴在黑焰之中, 但她依旧略讽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冷漠, 带有惊人的恶意。 “我会去向真主大人为你求情的, 我会保下你的性命的, 扉叶。在你的那些小秘密完全为我所用之前, 我会让你连死亡都变成一种奢求,这就是你背叛十日、背叛我的代价!” 这女人真是一个疯子! 她与陆扉一样,都是疯得彻底的怪物。 只不过她伪装得很好,而陆扉却不然。 但他们都是同一种人! 黑焰终于被红雾彻底压制,这就是红叶的杀招,或许她还留着手,不然这种程度的腐蚀之毒,怕是连圣山的山脊都能融化殆尽。 雁归能在这里使用黑焰,因为这个能力她从未暴露于外界过,她能使用界脉之花的幻觉能力,因为众所周知,原株的界脉之花的幻觉能力只能算是个搭头。一般来讲,拥有幻觉能力的驭灵者虽然少见,但只要想找还是找得到的。陆扉能用出这些能力是有可能的,最关键的是这些能力都不会让人能联想到雁归。 所以,她绝不能在红叶面前暴露界脉之花的本体,这可不是一个陆扉吸收过界脉之花的地脉能量就能解释得过去的,界脉之花的特殊性无需多说。不过一瞬间,红毒便压制过黑焰覆盖到雁归身上,也同样不过一瞬间,她的躯体被迅速融化至残缺破碎的程度,幸而她的躯体仍保持着地脉化,被融化的地脉能量暂且还未到能威胁她生命的地步,虽然也快了。 她自己还能撑几秒钟。 但她肩上扛着的那人可是真要没了! 腐蚀之毒对繁叶这种与普通人无异的存在来说,只是沾染上一点就代表死亡降临,更何况是扑面而来的呢,他的身躯全然融化,正俯瞰一切的红叶讽刺微笑着的同时也不免松了口气,只要繁叶大人能回归真主大人身边,哪怕她这边再出了什么意外,她也能免责了。 单用黑焰的能力,还真打不过。 这就是比天才更天才的怪物吗…… 不过幸好她还有外挂,雁归被腐蚀得仅剩半截手掌的掌心中,依旧完好无缺的玉牌浮现金色的辉光,这样的光泽与天上红叶身周环绕的金色铭印有些相似,却更加神圣而崇高,玉牌中封存的天道权柄名为【生长】,一听这名字就明白,符青云的天命能力肯定不仅仅只能催生稻谷,而是世间万物,包括人类! 可不能让繁叶真死在这里了。 不然她来这一趟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生长】的权柄,理应凌驾于所有之上。 雁归肩上的男人仅剩一点的骨肉如同时光倒流般新生出崭新的躯体,呼吸重归,他有些迷茫淡漠地睁开双眼,化为黯淡之色的黑眸明明被夺走了能力与视野,却像是真的能看见一般。他注视着像是被驱散、或者凭空消失的红雾,一片无尘而宁静的界域被清理出来。 水中因腐蚀而沸腾的湖面平静下去。 一只只小鱼欢悦地浮出水面,短短几息之间便长成大鱼,水草将原本如同镜面的地下湖染成了碧绿如玉石的色泽,湖畔被融化了厚厚一层的岩土重新生长出摇曳着蓝色根脉的纤长草叶,在天方权柄的加持之下,原本只是微渺脆弱光芒的蓝色竟压制了代表死亡的红。 他静静注视着一切,仿佛仅仅看见了本应出现的既定现实,最后他重新闭上双眼,身下少女的身形还未完全长成,他的一头长发落入湖水之中,溅起一圈又一圈静谧的涟漪。 雁归带着他穿过结界的漏洞。 不,现在已经没有结界再继续阻拦了。 红雾消弭于天道权柄的驱逐,枯繁居被融化的建筑残余一点木料碎片生长出一棵棵坐落于湖水中的参天大树。天上红叶的化身早在天道权柄生效的同一时刻便与她的红雾还有铭印一起消失不见,自然也就包括了她的结界。 自己还是很弱啊。 雁归叹了口气,如果在刚刚她真用出了界脉之花的全部力量,有没有可能打败红叶呢? 她觉得,答案还是一样。 不过她也没有气馁,她成为硕果级驭灵者连一年时间都没有,而红叶早在几百上千年前便已当过了天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自己两种能力的探索肯定是远远超过了雁归。 这很正常。 雁归并不觉得自己就比红叶差到哪里了。 她还有继续变强的空间,只是需要时间。 将温热的玉牌放回去之后,她便背着战利品迅速离开,地下的芜青缩在一个地势很低的拐角里,看起来跟趴着一样,刚刚他的头顶上已然有一块岩石被红毒给融化了,要不是他跑得快,怕是天灵盖都没了。也幸好这块地洞埋在很深的地底下,他还能往后再退上一退。 “雁归,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哥哥?” 他的声音从高至低,从地上被【生长】的天道权柄催生得异常繁茂的界脉之花下面爬了出来,然后有些踌躇地站在那里。可以看出虽然他口中说起自己的哥哥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冷漠之人,活像在说一个自闭儿童,但实际上他在繁叶的面前时,他看起来甚至有点害怕。 他在害怕繁叶这个淡漠如同雕塑的人? 雁归看着稀奇,不过现在可不是兄弟重聚的合家欢剧场,她连扛着人都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将身上变换为陆扉的幻觉取消,红叶那个疯女人一看就不是轻易就能善罢甘休的人,自己这边人到手了,就赶紧跑路得了。 “先离开这里吧,找个地方躲躲……” 雁归的话语刚落下,便听见一路上仿佛与尸体雕像无异的男人像是终于活了过来,繁叶的声音也如他给人的映像一样淡漠游离。 “小青。” 小青叫谁? 一时间的思维发散真的很容易就能让人跑到隔壁白娘子的剧场,但繁叶如果真在那个剧场里,或许他的角色会是法海也说不定。 因为就在他毫无情绪波动的呼唤过后,芜青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闷哼一声,那双本就失明了的双眼再度流淌下涓涓血水。不过这种异变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明明听着像是某种东西被活生生揉烂的声音就让人不仅感到头皮发麻,他却勉强笑了一声。 “都说别那样叫我了,哥哥。” 他终于放下了手,白色碎屑簌簌落下。 那双曾经漂亮无比的琥珀色眼眸所在的位置,现如今变成了两个黑黢黢的空洞,不过芜青看起来气色却变好了一些,至少现在他能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了,他向雁归笑了笑,道: “走吧,我感觉好多了……别再看我了,只是看起来吓人了一点而已,只要回去找思思帮忙治疗一下,我的眼睛就能恢复如初了。” 芜青失去了那双【因果之眼】? 也就是说,繁叶现在能看见了。 那要不要把他放下来,让他自己走? “最好不要哦。” 芜青像是看透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一样,明明他连眼睛都没有了:“别看我哥哥现在还算配合的样子,谁又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如果你放手了,他却逃跑了,那可就麻烦了。我也得继续拜托你了,毕竟我看不见啊!” “……” 这人还真不见外,雁归腹诽一句,不过她还是用界脉之花将芜青提了起来,在紧急时刻她又不能用界脉之花,所以抗起人就跑只是她的下意识行为。现在她就将手中青年也交给了身后的界脉之花挂着,和他久别重逢的弟弟挂在一起,快速跑路的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沉默如一座雕塑的男人睁开镜面般仿佛能映照一切的眼眸,凝望她的背影,久久未曾移开。 …… “扉叶!!” 王座上的女人咬牙切齿地于舌尖磋磨这个令她痛恨的背叛者的名字,但比起恨意,还是贪婪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让她仅于瞬息之间便骤然惨败,此时此刻什么失责什么责罚都被她抛之脑后。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股仿佛无法抵抗的充满生机的力量,她想要得到那份力量!扉叶到底自未来得到了何种程度的馈赠,才能拥有这种简直可以比拟真主大人的力量?她要抓住扉叶,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她绝对要得到! 她从王座上起身。 自枯叶死去之后,她便再没有离开过这座宫殿,她是繁叶的保护者,也是看守者。 但在此时,圣庭之主终于重临世间! 作者有话说: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陆扉:阿嚏!(危!!!) 第158章 因果(六) 圣城戒严了。 自那道金色的穹顶从天而降, 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其中、也是困于其中之时,这场来自圣庭的严密审查便开始了。大白天手中提着一盏弥散柔和光辉提灯的白袍人满大街排着队小跑而过,也不一一审查周围那些忙不迭为他们让开道路的行人, 或者干脆跑回家里关紧门窗看起来心中有鬼的那些人。 他们只紧盯着手中提灯那平缓的光亮。 只专注于圣庭之主的紧急律令。 只待他们途径一条不起眼的巷道,提灯的光芒忽闪, 白袍人们霎时停下脚步, 领头之人高声道:“就在附近!”他们便四散搜寻。 但哪怕将巷道周围的人与所有建筑所有事物全然翻了个低朝天,提灯内的光芒都只是恍惚地闪烁,并没有如以往寻找到目标时的灯光熄灭,转而浮现金色铭印。如果这一次寻到, 或许圣庭之主都会亲至的吧, 可惜不过多时,这点灯火闪烁也逐渐平息。 这代表他们的目标已经逃离远去。 “xxx(九弦洲脏话),他们跑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8节 “都在附近再仔细搜寻一遍,一定要把那个胆敢冒犯圣主陛下的可恶窃贼找出来!” 红叶不可能跟这些圣徒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她要找到的人又到底是谁, 这些除她之外的圣庭其他人没资格知晓一切,只说是潜入了圣庭内部盗走她的宝物的窃贼。 “为了陛下, 一定要找到那个家伙!” “再调一个小队到这片区域来!” “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有人盗走了那位圣庭之主的宝物。 那是一件非常珍贵的宝物,以至于好几十年都未曾离开过圣庭的主人终于踏出了那座像是一座囚笼的殿堂,为了寻回这一件宝物, 圣庭之主将整座圣城都封闭在内—— 这是一切的前提。 …… “景红玉到底想做什么?” 天命宫内, 温柔冷静的少女恍若沉思。 她眺望圣庭所在的圣山。 云雾缭绕的山中金色辉光将所有一切都笼罩其中, 不论是云峰还是天穹都被辉映成一片耀金之色。这是她自出生以来, 第一次见到景红玉的全力出手。她本不应独自去面对盛怒的十日之红叶的, 等哥哥回来之后他们一同面对, 才是最好的选择。但略微等待一阵之后, 她最终还是起身,看了看身后那些被养得像是一只只鹌鹑的年幼的天命之子们,叹了口气,向身后侍女吩咐道: “去准备出行载具,我要去圣庭一趟。” 侍女小心翼翼道:“不等等昭阳殿下吗?” “他回不来了,已经等了这么久他都还没有回来,就代表这道结界降下的时候他并非身处于圣城之内。以景红玉的能力,在一切结束之前,哥哥是不可能打破结界的。” 符辉月缓缓摇头:“只有我自己去了,不过不用担心,景红玉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对我这个小喽啰出手的,小叔叔和哥哥更应当成为他们的目标才对,对我出手,无异于是打草惊蛇。所以我此次前去,最多不过是会受些冷眼,景红玉依然会以圣庭之主的身份接见于我。而这边就先拜托你了,符朔。” “是,殿下,我会照顾好小殿下们的。” 被赐名为符姓的侍女有条不紊地应道。 “不是这个,而是……如果有人过来求助的话,如果那人带着符家的印信,就保住她吧。如有必要,可以用上星鹊的能力。” 听到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被乳母抱在怀里,看起来年龄不过两三岁的小女孩懵懵懂懂望向自她记忆以来一直都是所有天命之子长姐的符辉月,天命之子都由先代天帝的圣族□□养,而符家的天命之子自然便是他们的抚养人,小女孩口齿不清地道: “姐姐……?” “但是,星鹊殿下能力并不稳定……” “没关系,只要能将那人送出圣城就足够了,我认为那人、或者那些人的到来与小叔叔有关。”符辉月起身,摸了摸唤她姐姐的小女孩的头发,又安抚了一阵其他大小不一的小萝卜头们,最后才缓缓道,“如果是小叔叔的安排,星鹊的能力就绝不会将他们送到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那也是他们自己的运气不好,我们只要尽力而为就足够了。” 侍女恭顺地垂眸应道:“是,殿下。” …… “那个疯女人——!!” 圣城之外,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被恰好关在了结界之外的少年怒火冲天,他挥退了周围的卫兵,拔出腰间长剑,便砍向金色的结界。也如意料之中的,他的长剑足以斩断大地,连空气都传响出撕裂的轰鸣,但金色结界只崩裂出一两道裂痕,也不过短短一个瞬间,那些裂痕便迅速恢复如新。 连斩数剑都未果后,符昭阳终于停下了无谓的攻击,他已然明白那位景红玉的强大并非是如今的他能够抗衡的了,虽然脾气火爆冲动,但他也是有冷静的一面,在原地驻足片刻后,他便指挥退后的卫兵前来。 反正这些年他吃瘪也吃得不少,他的剑终究是比不过九弦帝,而且符家的当家也是小叔叔,而不是他,这一点他很清楚。作为天命之子的骄傲他是有的,但并非是盲目自傲,也不会觉得自己击破不了眼前的结界就是在下属面前丢了脸,比起这些无谓也无聊的情绪,他更想要的是尽快进到里面。 今年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忍着气将剑收回剑鞘,他狠狠地一挥手,咬着牙沉声道: “你们,就绕着这结界边缘往下挖洞,看看能不能从地下挖进去,我去圣山那边看能不能碰见辉月。如果是她的话,肯定是会去寻找降下这堵结界的罪魁祸首的。如果有什么发现或者变化就立刻让人来通知我!” 众卫兵齐声道:“是,殿下!!” 但挖地洞这个法子已经被人否决了。 “……地下过不去啊。” 望着极深的地下那块仿佛毫无缺陷的金色结界的障壁,雁归都觉得有些无奈了,整块结界呈现完美的圆形,哪怕是最下层的位置也同样是完美无缺的圆弧,她的界脉之花堪堪悬在圆弧的上方,却不敢得寸进尺。 之前在他们正准备跑出圣城的时候,红叶的结界便瞬间将他们网罗在圣城里面,仅差一点距离而已。现在他们被困在了这地下深处,如果在这个位置,红叶位于地面上的所有探测机制是找不到他们的,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早晚会反应过来。如果他们能够强行突破出去那还好说,但强行使用了一次天道权柄的力量,都差点将雁归给耗尽了。 必须尽快逃出圣城才行。 雁归可不想和红叶这女人正面交锋。 尤其是在她的底牌无法第二次动用的情况之下。 “你们就没有什么建议吗?” 她看向芜青与他的哥哥,希望这两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年人能给点力搭把手,而双目失明的小孩坐在界脉之花的藤蔓上,他向雁归笑了笑,摊开手,坦然地道: “我现在可是和一个废人无异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圣城的布局与过去我留下的一些后手都差不多变的变、毁的毁了。要指望我能做些什么,还不如指望哥哥能看见点什么呢,毕竟他现在已经拿回了那双眼睛。” 他笑眯眯的,意有所指地道: “所以,哥哥……你看见了什么呢?” 宛如人偶般静静伫立在芜青旁边的繁叶微微动了一下眼珠,他的身上依然纠缠了界脉之花的藤蔓,那双镜面般的双眸仿佛真的看见了什么。他微微垂下眼睑,平缓看向自己的弟弟,毫无波澜地摇了摇头:“如果我去看了,不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幅模样了么?不需要用双眼去看,我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先和大家说声对不起吧,前两天我身体不舒服,又感冒了,所以就请假断更了。 在这两天我歇了一下,感觉就像心里憋着的那股气一下子就散了一样,面对这篇文忽然就感觉写不下去了,憋了几天都憋不出两个字。 这篇文收益非常差,一天几块钱都有点难,写着写着就觉得心力交瘁,就跟文案上说的那样,收益差写着累,就想躺平了…… 不过如果有榜的话,肯定还是会写榜单字数的,就像一周歇个一两天一样当放假了,跟原本每天日更肯定暂时是没那个精气神去拼了,不过肯定是会写完的,也不会断更。 再次跟小天使们说声对不起啦! 希望我这个破防的心理能尽快恢复,我也想快点写完,写出一个完美的结局呀。 这一章字数也少,因为我真的挤不出来了…… 第159章 因果(七) 芜青再度问了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雁归张了张嘴, 总有想吐槽的感觉。 你们在说什么? 真的是在说她提起的这个话题吗? 为什么要做谜语人呢? 她的表情有点纠结,有点紧迫感好吗兄弟们,一直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呀! 黑暗之中, 不约而同静谧一瞬。 黑暗之中,繁叶轻轻点了点头。 芜青的神情略有恍惚。 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是……吗? ……是。 这是哥哥给他的答案。 这就足够了啊, 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芜青忽而笑得轻快, 不似以往那样礼貌而惯常的笑容,而是看起来真像一个因得到了某件惊喜的礼物而欢欣雀跃的孩子。明明还陷在这地下深处的绝境里,明明还未曾脱险,明明比起雁归, 他自己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他却依旧笑得灿烂, 久久不歇。 “好了,好了,这就足够了……最后就拜托哥哥,为我们找到那条最好的生路了!”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虽然很想这样问清楚。 但芜青很清楚, 一旦哥哥真正将这样的事实说出口来, 那他也会变成自己这般模样的吧,被世界的【真实】所捕捉什么的。 他看了看自己已经蔓延至手腕处的透明之处, 还是算了吧,只要能得到这个最好的结果就足够了,他非得在这个时候来到圣城寻找哥哥, 不就是为了这一个答案吗。不然以他的谨慎, 肯定不会亲自跑过来自投罗网的, 毕竟哥哥可是站在真主那一边的啊。 不过得到这样的结果, 芜青理所当然认为哥哥绝对会站在己方这一边了, 这可是叶姐姐的阵营啊!但在他理所当然般的等待之下, 他的哥哥繁叶却依旧沉默, 坐在那里的男人气息淡漠,那双镜面般的眼眸注视着这里的所有人,仿佛倒映出了世间的一切。 寂静的氛围令芜青忽然心生些许不安。 他察觉到了什么,慢慢收敛起了笑意。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雁归忍不住打破了诡异的沉默氛围。 “没什么……” 芜青的声音莫名有些压抑。 “是现在的你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并且不介意和我一样被这个世界判定为【虚假】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说上一说的……”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芜青并不觉得雁归会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来追根究底,因为不论他认识的是雁归还是叶姐姐,一直都是无比谨慎的人啊。 也正如他所想。 雁归干脆利落的闭上了嘴,眉眼间都写满了拒绝,她又不是活腻了,白给自己找麻烦呢!她也就明白了,大概这里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两个人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其中一个还有可能半途反水或者逃跑。 单看繁叶那幅仿佛拒绝交流的自闭模样就知道了,他并不会成为自己的帮手。雁归再度叹了口气,真有种被坑了的感觉,还是被坑大了。明明在出发之前芜青还说得轻描淡写,好似从圣城偷走他的哥哥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呢,现在一过来就被红叶给堵在了这里,这个人是真的不靠谱啊! 算了,只能自己再想其他办法了,其实如果真要拼上一把,她也不是必输无疑,但现在还没有到必须得掀桌子的时候。雁归觉得他们可以先到天命宫去看一看,至少那边是符家的地盘,或许会有什么转机。 不过在她终于准备动身的时候。 她听见芜青如同呢喃般轻声道: “哥哥,你应该帮助我们……才对。” 她霎时回过头,望见那个似乎许久都未曾在她面前展露过黑暗一面的孩子再度露出那种满含黑暗、仿佛怨恨着什么的神情。芜青从界脉之花的藤蔓上站起身,慢慢走到他哥哥的面前,伸出手,那只唯一完好的手微微颤抖着,却紧紧扯住了男人的长发。 雁归动作一顿,他好像生气了啊。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哥哥?” 确实是生气了啊。 或者说……埋怨? “我们一路走到现在,走过这么多年的时光,抛弃了无数重要的东西,牺牲与吞噬了漫长岁月的因果犯下了大罪才得来了现在的重遇。明明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的你应该毫不犹豫站在我们这一边才对吧?还是说比起叶姐姐,你更在意那只雪鬼?!” 穿成天灾之后 第129节 繁叶依旧沉默,似乎已然默认了。 什么意思? 雁归听得迷茫,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她的直觉告诉她,知道得越多自己就越危险,驭灵者的直觉一向准确,她可不想得到与芜青一样被抹除的待遇。她只将这些疑惑收敛起来,以待未来的某一时刻重现。 不过这话里话外总有点歧义的感觉。 嗯,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 然后接下来是等他们吵完,还是……? 真的没时间了啊!! “你们继续,我赶时间……” 雁归心中一横,直接用界脉之花将两个人都捆了起来,地洞继续往天命宫所在的方向挖掘而去,这下子芜青也深沉黑暗不起来了,他注视半晌雁归风风火火的背影,紧抿着嘴唇,最终放下自己的手,如同颓然。 “哥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芜青以为,哥哥会一直保持沉默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想的,从过去久远的年代,真主向他们发出一同窃取世界权柄的大罪邀请时,连他自己都因此而犹豫了,哥哥却是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他一直以为哥哥最在意的只有叶姐姐,如果与叶姐姐作为比较,连他都只能退居其后。 但此刻,在叶姐姐的面前,他居然一直保持缄默,这是一种无言的拒绝,也是一种让芜青绝对无法忍受的背叛。哥哥背叛了叶姐姐,也背叛了自己,这是芜青的判断。 “我们不应当是敌人。” 繁叶却在芜青以为他会一直缄默下去的时候,慢慢地述出这样一句来,正如芜青理所当然地认为,作为哥哥的繁叶会站在叶姐姐这一边一样。或许繁叶也同样理所当然的认为,十日本就是为寻找叶姐姐而建立的组织,十日所有成员存在的意义也都是为了那一个人的重归,于情于理他都不想看到本因一人而诞生的组织,却在最后成为了她敌视的对象——他们本不应该走到这一步的。 “我们和十日的立场已经注定了!” 芜青毫不犹豫地反驳,他神情决绝。 “十日这个组织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现在也到它退场的时候了,连带着那只雪鬼也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只要你将笼罩在这个组织之上的因果蒙蔽撤销掉,哪怕是那只雪鬼都不可能轻易摆脱因果反噬的吧?没有我们的能力支撑,他窃取来的权柄不过是水中之月!” 也就是说十日这个组织的覆灭,完全在繁叶这位十日创立者之一的一念之间?不过繁叶这个人看起来油盐不进,雁归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与其指望繁叶降智一样自断手脚,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否决这个选项。 “抱歉,芜青……我不认为他们便是能被随意舍弃的存在,不论是十日还是小白,我不想、也不能舍弃他们……”繁叶是一个不通世事的人,现在看来也是一个念旧且护短的人,他能用那毫无波澜的淡漠语调说出这些来,已经算是打破他给人的自闭映像了。 不过小白,说的是真主吧。 小青、小白…… 繁叶不会是叫小蓝吧……? 雁归想着,这几个小名也是绝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帮红叶一把?或者直接将我和……雁归一同送到那只雪鬼的面前啊!你做得到不是么?明明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你我的存在,我们的存在也不过是用于维持他们延续寿命的道具,你不会忘了红叶那个疯女人刚刚还想直接杀掉你的吧?” 繁叶再度沉默了,且闭上了双眸。 “你也知道这样会让人讨厌的吧?!” 他的哥哥付诸一贯的沉默:“……” “我讨厌那只雪鬼!讨厌十日那一茬又一茬哪怕死掉也会很快再补上的成员!讨厌一个又一个投机者充满野心欲望的眼神,讨厌背负越来越沉重的因果,讨厌一直无望地等待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的重遇!” 繁叶眼睑略微颤动一瞬:“……” 芜青深吸一口气,最终归于平静。 “快点结束吧,我不想再继续了。” “……没关系的。” 雁归头也不回,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界脉之花的挖掘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地下岩层有点渗水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到了天命宫下方那片横断过圣城的河流边缘,她收回了界脉之花,回头向明明看起来还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却浑身弥散迟暮老人般疲惫不堪气息的芜青,她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表面上的那些信息还是听懂了。 十日这个组织,从一开始是为了寻找那位叶姐姐而创建的,但从古至今度过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十日的成员就像丰收的麦子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每一任十日成员都各怀心思,各有野望,比起掌管了他们生杀大权的真主,另外两名十日的创始人就不那么让他们敬畏了,甚至仅将他们当做是维持长生的道具,仅维持了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芜青厌倦了这个组织,也是正常的。 更多的,则是他厌倦了无望的等待。 雁归以为他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没关系的,有我呢……” 其实,是他等的人已经归来了。 “我会结束这一切的,放心吧!” 因为是同伴嘛,雁归向他一笑。 作者有话说: 因为这周还是没榜的缘故,多歇几天…… 第160章 因果(八) 这一刻, 望见雁归。 这个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似乎完全褪去了过去那如被黑暗浸染的气息,就如蒙尘的明珠终于被擦拭干净,弥散出无暇的辉光。此刻的她述出了仿佛愿将同伴的所有一切、不论是过往还是现在的苦痛都一同负担的言语, 芜青看得出来她是非常认真的。 这样一个曾经不愿相信任何人,将自己束之高塔之上的, 孤独且固执的孩子…… 长大了啊。 她不再停留于阴影之中, 不再与黑暗相伴。学会了高洁的责任感,有了与其资质相匹配的崇高器量。如果是现在的她,应该能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天帝吧,能够将同伴的苦痛也一同背负起来的她, 应当也能背负起这个世界吧——就如当初的女神一样。 看见了此刻的她…… 芜青便仿佛看见了过去雪原那道与她既相似又并不完全相同、却同样高洁的身影。 在他的记忆中, 雪原永远都是寒冷刺骨的。一点点冰雪寒霜凝聚在指尖上,都能将人的指骨与灵魂冻结成死去的苍白之色。 绝望与死亡永远都近在咫尺。 但在某一日,春天的女神降临于世,为那片白雪皑皑、遍布绝望与死亡的大地带来希望, 他仍记得春神、也就是叶姐姐带着他和哥哥还有过去仍是一只流浪在雪原里的雪鬼的真主, 在雪原中四处奔波的时光。 芜青仍记得那时,叶姐姐摸着自己的头发, 虽然她永远都蹙着眉,仿佛永远都在沉思,却很罕见地向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叶姐姐不常笑。 也不会在哥哥还有那只讨人厌的雪鬼面前显露出松懈的姿态, 她收留了他们, 同时也戒备着他们, 只有自己不一样啊!那时芜青心觉, 叶姐姐最喜爱的人肯定是自己。 “没关系的, 有我呢。” 叶姐姐如此道, 她浅浅微笑着, 语气中带着温柔却凛然的笃定。面对自己对她那仿若徒劳无功的行动的质疑,她并不解释,仅如理所当然般,承担起了本不应当由她背负的重任,就如将整个雪原都一同背负。 她笑着摸了摸身旁孩子的头顶。 再于身前种下了一朵界脉之花。 “终有一天,这片雪原会遍布繁花。” “到那时——春天便会诞生,冰雪便会融化,死亡的阴影终会褪去,待到绝望消失过后,这片大地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希望。” 孩子随着少女温柔的仿若预言的叙述。 不由眺望向远方。 他们来时的方向。 他们的面前,是一片死寂的雪白。 他们的身后,于少女的行迹之后, 化为一片鲜活绚烂的色彩。 绿色的根脉与粉紫相间的繁花不知从何时起取代了白雪皑皑,如果说春天到来的色彩便是这种生机勃勃的景象,或许这片雪原真的会在未来某一日,迎来它的春天。 “所有绝望、死寂、还有苦难……” “代表了死亡的冬天啊!” 那位女神温柔且笃定。 如神明一般如此宣告。 “都会结束的,结束在我的手中。” ——向这片大地。 …… 雁归此刻直挺着显得无比坚强的背影。 已然与记忆中的叶姐姐重叠在了一起。 “……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在过去,芜青记得那时自己的回答并不是这般的,而是沉默。年幼的孩子自出生起便身处于雪原之中,死亡的苍白永远都近在咫尺。春天是什么?春天又代表了什么?叶姐姐到底在做什么?哪怕她种下了漫山遍野的生机勃勃的色彩绚烂的数不尽的繁花,那时的他也依然无法理解叶姐姐的伟大。 所以他的回应也只能是沉默。 但现在,他已经能够理解了。 不论是过去的叶姐姐还是现在的雁归。 她们、不…… 她是注定会成为那种能够背负起世界与一切的伟大之人,所以就如心头沉重的压力真被她背负了过去一般,芜青终于给出了相隔上万年时光,他本应在那片雪原里给叶姐姐的回答,甚至他有些不受控制的哽咽。 就如过去叶姐姐摸着头他的头,并向他微笑,告诉他,没关系的,她还在呢。一切交给她就好,相信她吧,很快就会结束…… 那是种由心底滋生而出的安心感。 “不是吧,你感动得潸然泪下了么?” 雁归猛地回头,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芜青这种披着小孩皮的老年人士,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因为感动而哭泣的么…… 芜青沉默了一下,嘴硬地道: “是你的幻觉。” 但在话语落下之后,他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对雁归这般说话的,不论现在的她是什么情况,她究竟是叶姐姐的过去还是未来,不论如何,她都是叶姐姐啊。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0节 芜青心中暗自纠结,雁归也不和他多计较,只是控制界脉之花于这深邃的地下开始往上挖掘。从隔壁天命宫的湖泊溢过来的湖水已经在这片地下隧道中淤积起了覆过鞋面的积水。他们的下方,金色的结界障壁隐约可见,上方地面上似乎有了嘈杂的声响。 地下结界的障壁如地面上的一样,都是呈现圆弧的形状,他们越靠近天命宫,越远离结界最中心,也就是最深的地下位置,便是越接近了地面。在最后他们抵达了天命宫的边缘时,也同样代表他们距离地面的方位已然到了能被上面那些提着灯满大街乱跑的白袍人搜寻到的地步,这个位置都能模糊地听见上面有人在大声呼喊:“就在附近!” “绝对要找到那个贼!哪怕掘地三尺!” …… “准备好——我要冲刺了啊。” 雁归的声音依然沉稳,仿若胜券在握。 她控制界脉之花的藤蔓将两个派不上用场的拖油瓶包裹好,别在半路上不小心就丢了。芜青也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他不再出声,不能让自己真成了叶姐姐的拖累啊。 而繁叶依旧沉默,仿佛并不存在。 界脉之花的幻觉伴随浓郁的花香味弥散开来,通往地上的通路由界脉之花的藤蔓瞬息之间撕裂而出。对长时间处于地下的人来说,忽然投射而来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但雁归却毫不犹豫迎着灼目光芒跃至地面。 她的速度很快,比风还快。 圣城的街道上,汇集在这一片区域的白袍人们都不过是些普通人,哪怕他们手中的提灯已经预兆出他们与目标其实在那一瞬间近在咫尺。但一瞬间过后,就如一道风从他们身旁掠过,提灯猛然绽放起的能与天上太阳交相辉映的强烈光辉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或许提灯中力量的来源者应当是反应过来了的,但被堵在圣山前的红叶表情瞬间扭曲了一瞬,她眼神阴沉望向面前论年龄连她的零头都不到的小丫头,还是忍了下去。 符辉月回以她沉静无波的目光。 哪怕面对这位对她来说或许只是碰见一面,就有可能令自己于不知不觉间丢了性命的十日的红叶,她也依旧面不改色。 “请解除结界吧,圣庭之主阁下。” 被拢在繁复宽袖下面的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符辉月确信自己只是站在了红叶的面前,便已经中了她的毒。过往红叶一直呆在圣庭中足不出户,他们也便顺势远离这位极度危险的十日成员。但今天、现在,作为上一任天帝的族裔,这一代的天命之子中有资格站在圣庭之主面前的人选之一,且还是唯一身处圣城的那一个,也只能由她出面。 哪怕红叶的毒悄无声息渗入身体里。 站在红叶面前时,符辉月确实是心有畏惧的,但这点畏惧并不能令她心生退意,反而是红叶因她的到来不得不畏手畏脚。 繁叶的存在是十日需要严守的秘密,如果将他暴露在天命之子、乃至天道的视线之中,哪怕红叶这样的十日核心成员,都不得不为自己犯下的大错付出惨痛的代价。 单单是自己弄丢了繁叶这件事便让她焦头烂额了,再将繁叶的存在暴露给眼前这个小丫头什么的,她又不是活够了! 红叶压抑着怒意与杀意,连眼神在那一瞬间都狠厉得像是一条蠢蠢欲动的毒蛇。 就在方才,她错过了一次降临至被抢走的繁叶身边的机会。或许错过这一次,她就再没有弥补上自己错失的机会了! 这一切都是因眼前这个小鬼导致的! 明明想要杀人的愤怒已经主导了红叶的情绪,但她却慢慢勾勒起一抹艳丽而冰冷的笑容。符辉月啊,既然这个小鬼真敢挡她的路,那这她的这条命,自己便收下了! 红叶一字一句,语调极冷:“都说等我抓住那个窃贼,自然就会解除结界的。” 符辉月也毫不退让:“那就请将我的哥哥放进结界里来吧,圣主阁下。并且我需要知道您究竟丢失了什么宝物?作为圣城的执法者,我们也有义务为您追回珍宝。” 符辉月打定主意要一直缠着红叶,缠得她脱不开身,哪怕自己或许会受到更深邃的毒害。但就在红叶面前,这个女人肯定是不敢光明正大杀害作为天命之子的自己的。 “与你们无关,别挡路!” 从规则上来说,圣庭之主确实是有拒绝其他部门插手圣庭事务的权利,哪怕红叶心怀鬼胎,符辉月也不能真就这样和圣庭之主翻脸。她似乎被红叶骇人的气势所惊到,往后退了一步,终于让开了下山的道路,对此红叶傲慢地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小鬼罢了。 “好吧,圣主阁下……” 符辉月的声音近在咫尺,依旧平静。 红叶脚步一顿。 她面上笑容都显得有些扭曲了。 她缓缓回过头,符辉月这个令人厌恶至极的小丫头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寸步不离,在与她视线相接之后,符辉月紧紧抿着唇,神情沉静而认真,她再度重复自己的诉求: “请将我哥哥放进来。” “等我抓住窃贼,依然会解除结界。” 别开玩笑了,将符昭阳放进来?符家这两个天命之子啊,只有一个的时候便不足为虑,但如果两个在一起,怕是自己都得暂避锋芒,红叶自然毫不犹豫就再度回绝。 “那就请告诉我您到底丢失了什么?” 这又转回去了是吧?要么打开结界,要么先把她哥哥放进来,要么告诉她自己到底丢了什么,这兜兜转转的没完没了了! 红叶捏紧手指,深吸一口气。 她压着嗓音,异常不耐地道: “不需要你插手,这是我的私事!” “那我陪同您一起吧,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件事。请放心吧,圣主大人,我不会窥探您的隐私,也并不代表天命宫与执法队,就请您将我当做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吧……” 她会死死缠住红叶的。 符辉月已经有了面临死亡的决意。 只要红叶不当场将她毒死在这里。 就绝不可能摆脱掉她!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久等了!! 恢复更新!!! 第161章 因果(完) ——会被讨厌的啊。 繁叶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仿佛远离人世不沾人间烟火的清冷淡漠, 就像一樽于久远时光里被雕刻塑形、亘古不变的雕像。 他是冰冷的,也是不谙世事的。 这样一个仿佛无心无情、不会因任何外物而改变的人,很难想象得出他是否有在意的存在。或许他的弟弟枯叶算得上其中一个在意之人吧, 而过往那位女神,在他选择了十日之后, 大概比起万年前的那份相遇, 他更在意真正伴随自己万年之久的十日吧。 对于这般的他,雁归是如此作想的,而他的弟弟芜青,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只不过,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 哪怕是如同繁叶这般与冰冷塑像无异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事物。比如说,芜青方才对他说的那句话。 会被讨厌的啊。 他害怕被讨厌。 不论是弟弟,还是…… 在过去, 那片雪原里, 那位女神永远都是冰冷的,令人感到遥不可及。也或许是仅对他来说, 叶姐姐是冷漠的,虽然不至于升至讨厌这种情绪,但也与排斥相差无几。 被自己的救命恩人所排斥啊…… 那是繁叶永远都无法摆脱的阴霾。 他仍记得那时自己的弟弟扯住少女的裙摆, 唤她叶姐姐的时候, 她回以一个罕见的温柔笑容, 她是喜爱芜青的, 这让他几乎以为自己也能够得到与弟弟一样的待遇了。 但当自己也站在她的面前, 那时不过才十三四岁的男孩睁着自己天盲的双眼, 愣生生的、非常拘谨, 也同样满怀期待地唤出那声:“叶姐姐!”的时候,一旁通体苍白的雪鬼怒视着他,他的幼弟也鼓了鼓腮帮。 那些或阴冷排斥、或满怀小孩天真自私的占有欲般的视线他可以忽略,不论是芜青还是名为阿云被叶姐姐唤作小白的雪鬼,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两个孩子。但他无法忽略他所仰慕的少女嘴角那逐渐消弭的笑意,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算冰冷,却显得疏离。 ……叶姐姐不喜欢他啊。 也不喜欢他称呼她为‘叶姐姐’。 对繁叶来说,这是一个残忍的事实。 芜青一直以为,曾是那只雪鬼威胁了自己的哥哥,不允许他唤出叶姐姐。但实际上只是繁叶自己不敢那样称呼叶姐姐了,他害怕自己被叶姐姐讨厌,所以沉默退缩了。 繁叶抬起眼眸,悄无声息看向前方那道仿若时间逆转而来的背影,他是一个与雕像无异的人啊,但终究不是雕像,只是一个人类。他无法抛弃与自己相伴了万年之久的组织十日,同样也无法就这样舍弃掉一路同行过长逾万年时光的同伴,也就是真主。 但也相对的,他更不愿在这万年之后的久别重逢,真正得到叶姐姐的厌恶,哪怕现在的她并非是那位拯救了雪原的女神。 想要离开结界,其实有三种选择。 选择来到天命宫,是最差的一种。 利用那位尚且年幼的天命之子的能力传送出圣城是可行的,但那不过是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根本没有多少控制能力,随机传送的风险非常之大,这个世界可并非只有这一片大陆存在,如果被传送至了世界的另一头,那真就有可能一辈子都赶不回来了。 而且,如果他调动因果,完全可以直接利用这份随机传送的能力,将他们传送回作为十日总部的黑日城,乃至水镜城。但如果真这么做了,别说被讨厌了,会被叶姐姐和芜青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现在还未到最后关头,繁叶此时的沉默代表的并非是抗拒,而是犹豫要不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旦做出,就再无法挽回了。 会被讨厌,会被当做是背叛。 事到临头,他却踌躇了起来。 另外两种方法,较次的那一种,现在已经错过了选择的机会。便是在叶姐姐用她那奇特的能力击退红叶的时候,完全可以利用圣山内部那道的地脉隘口快速脱离。虽然下到深渊同样难以寻到准确的道路,但比起全世界范围的随机传送还是要安全许多。 而最好的那一个方法,虽然有些难以捉摸,但来自那段虚无缥缈的未来的因果之线令他了解到,在方才他们还处于地下最深位置的时候,在那不会被地面上的追捕者找到的地方,只需要在那里停留,用不了多久红叶便会自己解除掉结界,并离开圣城。 这是因何而导致的,他并不关心。 只是在繁叶终于鼓足勇气,这个不通世事仿若世外谪仙的长生者始终认为叶姐姐与十日的对立并非绝对。只要真主看到她,一切便会迎刃而解,哪怕之后她想要成为十日的主导者都是可以的。因为不论是他还是真主,都是将叶姐姐当做最重要的存在。 并非是叶姐姐的重要性比不过十日。 仅仅是,他哪一个都不想放弃罢了。 但下一刻,藤蔓缠绕上繁叶的脖颈。 黑暗降临。 …… “哎……?” 芜青措不及防间,只疑惑了一声。 “总觉得就这样放任他不管的话,会出大问题的,你和他的能力着实诡异,不得不防。”雁归简略解释道:“为了不出岔子,就让他一直昏迷吧,直到我们安全为止。” “哦,这样也好。” 芜青觉得她说的挺对,点了点头。 言语间,他们已经落至天命宫那片湖泊上的长廊里面,天命宫一向不对外开放,那些提着探查提灯的白袍圣徒是不能进到这里面的。宫内廊道的两侧有较为密集的护卫把守,不过雁归一行人身上笼罩着界脉之花的幻觉,他们悄无声息穿过了重重关卡。 这里是天命宫最深处。 一处繁花似锦的园圃。 雁归要在天命宫里找到能够做主的人。 比如那位符家现在的代家主,符辉月。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1节 原本两个天命之子,符昭阳与符辉月都同是符青云离开圣城之后的符家代家主,但很显然,性格大大咧咧、做事简单粗暴的符昭阳并不适合这个职位,所以符家与天命宫的执掌者只会是平日里颇为低调的符辉月。 不过现在圣城出了这等状况,想着作为符家乃至整个圣城的现任执掌者的符辉月不出天命宫也不现实,更何况,雁归还指望着她和她的哥哥能拖住红叶那个疯女人呢。 所以雁归的次要目标,是现在还留在天命宫内的其他天命之子们,希望能在那些小孩子里面,找到能够破局的天命能力吧。 如此打算,她便寻找到了这片花圃。 一群身着华服的孩子正聚集在这里。 “朔姨,有人——!!” 这些孩子毫无疑问便是这一代的天命之子,花圃周围有着重兵把守,其中驭灵者的数量不少,地面生长着浓密花卉的大地隐约有流光浮现,这也是天命宫的防护措施。 而被那个天命能力大概是关于眼睛方面的天命之子唤作朔姨的女子虽然身着普通的侍女服饰,却难掩一身凌厉的气息,很显然这是一位驭灵者,等级还不低。不过瞬息她便反应过来,一共五个天命之子身上瞬间覆盖上一层犹如护盾的能量罩,她厉声道: “保护殿下们!!” 但下一刻雁归便显出身形,开玩笑,她可不想和天命宫的人先打上一架!身上穿着天灾军团那袭看似奇异、却也不失美感的服饰的少女忽然现身,她高举手中令牌,待看到那枚令牌代表了什么之后,这位神秘少女那头化为植物的奇异长发,还有那些植物生长而出,托举着的两人便不那么重要了。 “阁下,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符朔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那些天命之子们就像小鸡仔一样缩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孩子是她抱在怀里的,其中最大的那一个男孩,应该就是今年十二岁的简星澜了。 不过这个小老乡的存在并不重要。 雁归只是稍稍看了这些陌生的天命之子一眼,其中浑身气息纯洁干净得仿若不染尘埃的简星澜让她的视线多驻足了一两秒,不愧是天命能力便是净化的天命之子。而其他的,看出了她的存在的女孩有些一双紫罗兰般晶莹透彻的眼眸,还有一个更小的女孩子拖着一条长长的、毛绒绒的纯白尾巴。 “有谁的能力可以将我送出结界吗?” 剩下的三个,再除去一个朱星瑶。 便只有两个她不知道能力是什么。 “当然可以,辉月殿下在前往圣庭之前便已经吩咐过了,只要前来寻求帮助的人持有符家的信物,便使用星鹊殿下的能力将你们送出去。”符朔点了点头,接着道:“不过星鹊殿下年龄还太小了,无法掌控自己的能力,星鹊殿下的能力为【传送】,我们无法保证星鹊殿下会将阁下你们传送到何处。” 她所说的星鹊,便是她怀中抱着的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岁的小孩子,懵懵懂懂地睁着大眼睛,只有符朔唤出了她的名字后,她才给上一点反应,咿咿呀呀叫唤一声。 不过雁归并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尚且不提天道正注视着她,怎么都不可能真让她传送到什么绝地里吧,就算天道没有插手,她的运气也差到星鹊的能力真将她传送到某个绝地里,比如说大海中央。 作为一个硕果的驭灵者,就算在大海里她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被淹死,别说游回大陆了,只要用【看破之眼】找到个就近的地脉隘口钻进去,进到深渊里,就可以召唤翎叶将他们直接送回归离城的地脉隘口了。 “没关系,就拜托你们了。” 听雁归这么说了,符朔也并不多言,连探究对方身份的举措都没有,那枚令牌代表着符青云殿下,而这位阁下身着天灾军团那些穿越者们一样的奇装异服,并且如果她没认错的话,眼前少女身后那些延伸而出的藤蔓,是界脉之花,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归离城的那位——雁归殿下。 她哄着怀中的孩子使出天命能力。 雁归一行人瞬间消失在如同时空崩裂的扭曲之中,或许已经算是尘埃落定,待到她落至不知何处的林间时起。不过对于圣城还有十日来说,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先前繁叶所看到的—— 他们想要逃出结界,有三种选择。 最好的一种,便是就呆在那地下最深处按兵不动,不需要等待太长时间,结界便会自动解除,红叶也会暂且离开圣城,这样一来,他们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圣城。 不过雁归选择了另一条路。 也成功了。 对她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对红叶来说—— 造成这一结果的‘因’,已然被她察觉。 第162章 因 所以, 【因】——是什么? 距离圣城不算太远的山峦间,有一行人停驻在这里,从这个位置往圣城与圣山所在的方向望去, 能够轻易看见那道从天而降的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其中的金色结界。 但在结界降临之前,他们便在此停留下来, 身上披着春神教绣制了百花长袍的春神信徒簇拥一辆顶上垂落青绿藤蔓、藤蔓上生长粉紫繁花的豪华马车, 同样环绕这辆马车的,是粉色满含幸福味道的虚幻雾气。 “恢复过来了吗,扉叶?” 马车内,有温柔的女声轻声问询。 或许是巧合, 又或许是一种必然。 在雁归伪装成陆扉, 误导了红叶让她以为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小疯子背叛了组织之后,或者说之前,陆扉本人便已来到了圣城的边缘,与这一场战斗近在咫尺。 于措不及防间, 原本优哉游哉坐在裴珠的马车里哼着歌喝着茶的陆扉便遭到了红叶的背刺, 只要感应到‘陆扉’的身上确实持有她的铭印,红叶不可能不催化其中能量。不过当时‘陆扉’并没有什么反应, 以至于红叶还以为,陆扉有能解除她铭印的方法。 这并非不可能。 而现实是,那道名为【亲近】的铭印顺利刻印至陆扉本人身上, 红叶扭转了铭印生效的对象, 以至于哼着歌喝着茶的陆扉, 忽然心生亲近红叶的强烈欲望。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对于红叶这个将他养大同样也是将他扭曲成现在这般模样的疯女人, 陆扉小时候是厌恶得恨不得杀了她, 长大之后更是谢晋不敏, 既然杀不了,那就避而远之吧。 什么亲近、什么养母…… 都是假的。 不可能的。 “红叶对我施加了铭印?还是这种……” 亲近、亲近啊,红叶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每次从红叶那里离开之后,他都会谨慎检查一番的。如果是未来那位地脉之主尚且难说,但现在的红叶,他并不觉得自己比红叶那女人弱。 不过,陆扉忽然想起了那一本单单只铭刻了【亲近】的手札,那是他送给时月小姐的礼物。一般来说,红叶不会专门弄出【亲近】这种没什么用的铭印,也只有他自己有那个闲心扣一整本手札的字眼,弄一个【亲近】出来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就有一种预感,自己并没有想错,他现在身上的铭印就是出自那本他当做礼物送出去的手札。 也就是说,时月小姐与红叶对上了? 还是就在刚刚,就在圣城里。 “珠叶,帮我一把。” 陆扉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虽然这种联想很有趣,但他自己的状态也是拖不得的。 保不准这份他亲手送出去的【亲近】铭印会不间断地将他的思维改写扭曲,直至他真变成了疯狂仰慕红叶那女人的狂信徒。 他想要解决这一精神影响并不困难,只需将铭印中含有的天命能力化为己用,他的天命能力本就是吸收能量并纳为己有。不过有一个问题,是他现在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红叶的心思,所以,他需要珠叶的帮助。 “哎?我、我该怎么做……?” 裴珠看向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用你的能力,让我摆脱这种状态。” 用能力啊,裴珠松了口气,便如陆扉所愿,粉色的雾气从她身上飘散开来,幸福的甜蜜味道虽然无法驱逐陆扉心目中对红叶的强烈亲近欲望,却也勉强能形成拉锯。 依靠裴珠介入从而形成的平衡,陆扉很快便将这道铭印拔除,但下一个问题是,他这边拔除掉了铭印,那边红叶便感知到自己的铭印消失的方位。她看向那个方向,扉叶这家伙还真能跑,居然真跑出了圣城! 明明不过一息的间隔,在她的毒之化身消弭之后的第一时间她便降下了结界,陆扉这个家伙,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她的预料。红叶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紧紧跟着她的符辉月,她手指一动,笼罩了整座城市的金色结界便瞬间收束、消失。 她冷冷地道:“我已经解开结界了,圣城这边就拜托你们天命宫安抚一下民众。所以,请尽快离开圣山吧,符辉月殿下。” 没好气地说完之后,她便回到圣庭。 用本体找过去什么的,先不论扉叶或许还留有一部分来自珠叶的天命能力,单是他拥有着那道强大得仿若神迹的力量便能让红叶投鼠忌器。她贪婪,却并不想因这份贪婪而死,不论扉叶能不能再用出第二次,她都得当做他还能继续使用那般力量来看待。 一道化身再度分裂出去,为了能够使出自己的全力,红叶重新坐回自己的王座,眼神极为冰冷地看向自己白嫩的手腕。她的另一只手持着匕首,极稳地划了下去,大量鲜红血液融入了毒之化身中,那道由红色雾气凝聚而成的化身迅速显露出女人那艳丽的外貌,金色铭印刻印在化身白皙的皮肤上、深红的裙摆上,使她整个人都如神祇化身。 王座上的女人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伫立着的女人睁开双眼,即刻遁去。 她的速度极快。 快到陆扉才刚刚对裴珠说出: “没事了……” 她便已经抵达这片圣城边缘的山林间。 马车内的陆扉霎时目光转向窗外,红色的毒雾与粉色雾气混淆在一起,簇拥在马车周围的春神信徒们于同一时间倒了一地。 “跑得还真快啊……” 红叶的声音近在咫尺,冰冷与贪婪的气息霸道得令人心生寒意,原本坚固无比的马车忽然响起吱吱咯咯的声音,哪怕是自觉不逊于任何人的陆扉都不由面色一变,红叶这个女人真是疯了!虽然这般心中暗骂,他也不得不在马车被腐蚀之毒完全融化前,带着裴珠踏着漆黑的影子脱离马车的车厢。 裴珠的战斗力并不强,如果是在春神祭坛,她还能控制那棵最古老的界脉之花用于战斗,但现在的她,只能算是个累赘。 不过她还有用。 并不是能当作炮灰,随意抛弃的存在。 刚一落地,他们身后马车便轰然倒塌。 “扉叶……还有珠叶啊,原来如此。” 悬浮在半空中,周身环绕红雾的女人在望见裴珠也在这里之后,眼神更加阴冷。扉叶所使用的来自珠叶的能力,大概就是他们同行的这段时间里获得的,就是不知道珠叶是不是也参与了扉叶的叛变。扉叶和珠叶同是十日这一代培养出的天命之子,如果他们两个搅合在一起,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红叶大人?为什么要……?” 裴珠的声音隐隐带着崩溃般的颤音。 可别又犯病了啊,陆扉看了看裴珠,这便是她的心里缺陷了。裴珠是需要寄托着什么才能保持完美表象的瓷器,春神是她最大也是最稳固的寄托对象,十日也是一个。 十日的同伴,也是她心中重要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被她当做重要存在的同胞们与她敌对,她是真的会崩溃的,也会变得疯狂。这一点或许现在的十日其他成员并不曾明白,但从未来归来的陆扉心知肚明。 “对啊,对啊。” 陆扉慢悠悠地道。 “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红叶大人?难不成你背叛了十日、背叛了真主大人?” “还真会倒打一耙啊,你这个背叛者。” 红叶探明这一片区域除了陆扉与裴珠还有那一地的无关人士,并没有那位被抢走了的繁叶,她缓缓皱眉,声音含着浓重的威胁意味:“将繁叶大人交出来吧,扉叶……” “至少这样,你还能保住一条命!” 什么? 陆扉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疯话啊,繁叶大人?与我有关吗?你的意思是,我从你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那位繁叶大人?如果不是你没有睡醒的话,那就是你搞错了什么?我才刚从北域过来,这一路上都与珠叶同行,我认为她可以给我作证。” “是,扉叶一直都和我同在,肯定不是他带走繁叶大人的!而且我和他都从未见过那位繁叶大人的吧,也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啊……”说到这里,裴珠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和扉叶应该都不知道繁叶大人的藏身之处才对,那又为何扉叶会说出繁叶大人就在红叶大人眼皮子底下……这样的话?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2节 他知道繁叶大人的藏身之处? “扉叶……你为什么会知道繁叶大人在哪里?明明他的藏身处是绝对的隐秘……” 裴珠望向陆扉的眼神染上了怀疑。 她往旁边退了几步。 “……” 陆扉觉得自己好像背上了一口黑锅,现在的他确实不应当知道繁叶的踪迹,但未来成为天帝的他理所当然会知晓这些秘密。面对裴珠那含着不可置信的、有些摇摇欲坠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扬起一抹他学习过许久的笑容,他格外真挚地道: “珠叶,连你也不信我吗?明明这一路上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啊,与其说是我抢走了繁叶大人,我更觉得是红叶大人想要诬陷我呢!毕竟那可是曾经建立十日的繁叶大人啊,你觉得我,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能够过五关斩六将并在红叶大人的面前,带走那位论年龄已经有上万岁的绝顶强者吗?”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信了呢。 “我觉得我做不到啊,打不过啊!” 裴珠缓缓点了点头,是啊,别说那位繁叶大人了,哪怕是红叶大人,她都不觉得扉叶能打得过,或许只是扉叶从其他大人那里得知了一点繁叶大人的信息吧,这一路上扉叶也确实没有脱离过她的感知过。所以,难不成还真是红叶大人找茬,想陷害扉叶? 那摇摇欲坠、宛如崩溃的怀疑目光。 再度投向了红叶。 第163章 果 “……红叶大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珠并不想怀疑同伴,哪怕这个同伴的行为确实惹人怀疑,红叶也很轻易地看出这个与她自己相比较起来还很年幼的少女并不知情, 她冷哼一声,没心情跟人讲述自己是怎么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疯子给逼退, 又是怎么将繁叶给丢了的, 她只冷声道: “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与你无关,就让到一边去。等我拿下这个背叛者,自然会有真主大人做定夺。不过在这之前, 还是说清楚繁叶大人被你藏到哪里去了比较好……” “栽赃陷害啊, 还真有你的风格呢,红叶大人。说是问清楚繁叶大人被我藏到哪里去了,还不如说,你想从我这里得知某些让你心生贪婪的秘密吧?呵, 那就战吧。也正如你所说, 一切都有真主大人做定夺。” 陆扉并不畏惧与红叶战斗,作为十日的成员, 只要死去,便都会回到真主的身边进行重生,更何况他认为自己不一定会输。 只不过, 他心中暗自苦笑一下。 红叶所说的也并非真是在栽赃陷害, 这么粗糙的布局, 哪怕是翎叶那种头脑简单的人都想不出来的吧, 更别说红叶这种将阴谋诡计刻进骨子里的人了。 再联想到方才那本应在时月小姐手里的【亲近】铭印降临至自己的身上, 他都能顺势联想出到底发生什么了。时月小姐揣着那本他当做礼物送出去了的手札, 伪装成他的模样, 跑到红叶那里将繁叶给偷走了。 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可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啊,还是说真就这么讨厌他的么?这么大的一口黑锅就盖在他头上。陆扉面上笑意逐渐加深,不过哪怕到了真主面前,这事也都是红叶的疏忽与错误,既然她固执地认为是自己做下了这般滔天大罪,那就一直这么认为下去吧。 他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受害者呀。 “你先离开吧,珠叶。” 他坦然自若地望向裴珠,笑着道: “红叶大人也说对了一句话,这件事与你无关,也无需你的插手。继续你的旅途就好了,正好我的目的地本就是圣城,就当做我们在这里分别了就好。也无需担忧,我与红叶大人都不是会死在对方手里的弱者,最多也不过是灵魂回归真主大人的身边。” 裴珠眉头紧皱,踌躇道:“但是……” “离开吧,珠叶,别在这里添乱了。” 红叶的语气含着不耐烦的催促意味。 让裴珠脱离出去,这也是一种共识。 “……是,我明白了。” 裴珠不是一个坚韧的人,她很容易便会对同伴妥协,尤其是在连她自己都清楚,自己确实插不上手、还很有可能越帮越忙的时候。对于她的人,红叶并没有下狠手,待到那些昏迷的春神信徒们苏醒、恢复,裴珠便重新坐上马车,满怀心事地重新启程。 “对了,珠叶……记得帮我向雁归小姐问好!”裴珠撩开车帘不住回望,便看见陆扉向她挥手,并慢悠悠笑道:还有,帮我提醒她一下吧,她欠我的人情可不好还啊!” 人情?裴珠下意识认为,陆扉所说的是他冒着风险在北域为雁归搜集功德的那份人情,她点了点头,抬高了声音:“好。” …… 马车远去。 诡异的静谧降临红雾笼罩的界域。 谁都没有说话。 唯有翻涌得如波涛海浪的红雾彰显了此地的危险,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怕是沾染上红雾的一瞬间便会被腐蚀变成一滩烂泥的吧。也唯有陆扉,大大咧咧站在红雾中央,所有接触到他躯体的红雾似乎都变得温顺,大量涌进他的体内,成为他的力量。 如果说,红叶在对陆扉动手的时候仍有忌惮,还妄想着从他那里将繁叶找回来,弥补上自己的错失的话,陆扉对红叶那就真是直接下死手了,他面上笑意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显得疯狂的神情,可以说他早就想杀红叶这个令他厌恶的疯女人了。 这个机会,失不再来啊! 眼前这个并非是红叶的本体,他是心知肚明的,不过这几年未雨绸缪,他还是收集了几种能够攻击到灵魂的能力,只不过等级未到硕果的地脉能力想要突破一位天帝的天命能力并触及到对方灵魂,还是太难了。 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破绽。 阴影于脚下蠕动,火焰点燃。 不过这世间硕果级别的驭灵者太少,哪怕是陆扉,都没能收集到多少硕果级别的地脉能力。他轮番放出火焰、地刺、空气扭曲等地脉能力,也不是为了攻击红叶或者清除周围的红雾,只是释放库存,让自己能够多存一些硕果级别的红毒。这可是非常珍稀的能力啊,如果还能吃到点铭印就更好了。 一时间,他与红叶谁也奈何不了谁。 “多谢款待啊,红叶大人!” 陆扉的语气颇有种阴阳怪气的意味。 “不过,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啊……要不要用你的天命能力也来试一试呢?” 在这种无形的嘲讽之下,红叶却显得分外冷静,她冷笑一声,道:“你没有再使用那种能力啊,扉叶。看来是用不出了呢,这就太好了,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什么啊?你以为我是谁啊?你这样的小鬼,我动动手指,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你碾碎。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扉叶……” “繁叶大人,在哪里?” 是因为忌惮‘那种’能力所以才留手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能力啊? “我还是那个答案,什么都不知道……” 红雾瞬间变得深邃,深得几近黑暗,陆扉霎时住口,体内红毒的浓缩量呈几倍幅度疯狂增长,这是想将他撑爆吗?但现在的他可不是曾经那个能吸收的能量有限的小孩子啊,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红叶的把握是,另一种完全属于他的红毒,瞬间铺散开来! “用我的毒,来侵蚀我?” 红叶的声音瞬间阴沉下去,金色铭文于两种一模一样混淆在一起的红雾中闪烁出耀眼的光芒,陆扉体内的能量进出开始迟缓起来,一道又一道铭印落至他的身上,有的如他所愿的被他吸收掉,有的却成为限制他的枷锁。他的表情也阴沉下去,不过很快,他便等到了自己在等的那个时机与破绽。 她能仅用意识降临至这里,所使用的能力便是由她的天命能力所编织的程序,这一道最关键的铭印程序,她一直都隐藏在红雾的最深处。本来陆扉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触到这道铭印的,更别说是通过这道铭印,接触到对方的灵魂,并给予致命一击了。 但这一刻—— 他握住了红叶亲手递过来的刀柄! 虽然自己也被逼到了绝路。 但同时拥有了本属于红叶的地脉能力与天命能力的他,也在这一刻真正触及到隐藏于红雾深处的、那道链接红叶灵魂的铭印! 陆扉的面上不由浮现出胜券在握般的笑意,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忽然感受到灵魂深处传来了强烈的疼痛与撕裂感,在他将手伸向红叶灵魂的同时,或者说更早一步,红叶撕裂了他的一部分灵魂! 红叶慢慢笑了起来。 也是同样胜券在握。 “呵呵,我的毒……可是能够杀死天帝的啊!天帝、天帝啊,每一个坐上天帝之位的天帝,灵魂都是残缺的,之前我可是一直都在怀疑你啊,扉叶。你自称是从未来回归的天帝,但不论我怎么看,你的灵魂都是完好无缺的。不过现在我相信了,这般脆弱的灵魂,本就该是天帝所有,实在太轻松了!” “放心吧,你不会死的,等你回归了真主大人身边,自会有他定夺你的罪过。而我嘛,虽然没能找回繁叶大人,但能得到其他我想要的东西,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撕裂了陆扉的一部分灵魂,自觉能从里面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心情终于好转起来,艳丽如花的笑容浮现在那张充满贪婪与得意的脸上,她好整以暇,最后道: “多谢你的慷慨了,扉叶!” “……道谢什么的,是不是过早了点?” 什么?红叶一怔,下方连站稳都成问题的陆扉忽然也笑了起来,笑得虚弱,却带着一股疯意,就像是垂死挣扎一般,他抬起头望向红叶,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也……抓住你了啊。” 同一时刻,同样的损伤出现在红叶的灵魂之上,剧烈疼痛与濒临死亡的预感她的表情骤变,连一秒都没能坚持到,降临于此的红雾化身便溃散一地,继而消失不见。 陆扉顺势夺回了自己被撕裂的那部分灵魂,卷成一团塞回了身体里,但很显然,这般粗暴的动作是不可能让他的灵魂恢复完好的。还真是狼狈啊,这就是两败俱伤吗,虽然状态很差,但陆扉还是笑了两声,红叶那个老女人可比不过他。他的灵魂损伤了还有补救的办法,那个办法就在深渊之中。 而红叶,就只有等死了。 哪怕立刻换下一具身体,也不过是暂时延缓死亡的时间,在繁叶与枯叶都不在十日的这个当下,她就更没有继续延续生命的资本了。呵呵,这样一个注定死掉的死人,或许还有利用的价值。比如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肯定会不折手段地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吧?向真主大人求救?在她弄丢了繁叶之后,这条路就行不通了,她只能自救。 只有成为地脉之主…… 她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 然后,成为他的踏脚石吧! “呜哇,还是快点去深渊吧,好痛……” …… “混蛋——!!怎么可能!!” 圣殿内,王座上沉睡的人忽然惊醒,她发出近似凄厉的嘶吼声,原本清亮柔美的女性嗓音不过短短一两秒的时间便化为苍老嘶哑的声音,她的皮肤开始枯萎,一头漆黑的长发从发尾开始转变为毫无生机的白。 “我的灵魂、不,必须尽快挽救……我需要新的身体!真主大人、不,不行,我这个样子不能去向真主大人寻求帮助,尤其是在繁叶大人就是从我这里丢失的情况下!” “陛、陛下?” 有人听见殿内异常,战战兢兢地问道。 “……去将天骄带回来。” 不论如何,先将身体换掉,将死亡推延一段时间再做打算,红叶苍老的声音很显然吓到了这个圣徒,他惊恐地叫了一声,然后这声音戛然而止,血色蔓延至这座殿堂的阶梯之下。望着这刺眼的血色,红叶恨不得在当初陆扉被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就直接把他掐死,她要杀了陆扉!一定要杀了他!! “去将天骄带回来,然后……” 圣徒们在阶梯之下跪了一地,沐浴着血液,有如那个倒霉鬼一样的愣头青,自然便有信奉圣庭之主,就如信奉神明的狂信徒。 “向神……奉献吧。” 作者有话说: 又没榜又没榜,呜呜呜呜呜…… 第164章 鲸落 这里是一片林间。 清澈见底的溪流、茂密繁盛的树木、还有浓重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 虽然看起来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却不闻鸟雀声,只有灌木树叶随着清风响起的‘沙沙——’声。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3节 很显然, 这是一片无人区。 有人存在的地方,雾气总归是会薄弱一些的, 而这里哪怕是比较起九弦洲边境之外的荒原, 由地脉丛生的白雾也是更为浓郁厚重的。雁归低下头,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在这种地方找到一条路了。 “这里的地脉浓度已经到了极限,也就是说, 近百年时间内这里都没有任何人类留存过。要么这里是大陆的边缘地带, 要么就根本不是我们所在的那片大陆范围内。” 芜青虽说眼睛看不见,但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还是能提供一些帮助的。 “没事,地脉浓度越高, 也就代表地脉隘口的数量越密集, 我们可以通过深渊快速回到归离城,就近找一个地脉隘口吧。” 看来天道没有插手?她还以为这个随机传送能直接将她传送回归离城呢, 不过雁归也没有寻求帮助的打算,这点困难她自己能轻易解决,只是有点小小的失望而已。 说起来, 近段时间里【看破之眼】的回复速度似乎有一些延迟, 还越来越明显,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道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芜青有些不解:“通过深渊回去?” “哦, 对了, 你不知道啊……” 之前芜青被带去荒原里追捕洛河, 这段时间里雁归经历了翎叶失控坠入深渊、她追去深渊于地脉的主脉寻找到翎叶、再跑去北域获取界脉之花的果实, 并达成硕果。 等到她回归之时,芜青和黑哥的队伍还在荒原上呢,而等他回来之后,望见成就硕果发生了变化的雁归,就被世界的【真实】所捕捉,并定义为【虚假】加以抹除。 再之后便是马不停蹄和雁归一同赶往圣城于红叶手中抢走他的哥哥繁叶,直到现在他都没能知晓翎叶现在的身份与处境。 “翎叶就在深渊里,她现在可成了地脉的眷属,能够在地脉长河之中通行无阻。有她的帮助,我们就能在一瞬间穿越过千山万水,从这边的地脉长河去到归离城的界脉之花下那道地脉隘口所链接的长河之中。” 雁归一边解释,一边用【看破之眼】的能力寻找最近的那道地脉隘口,这一次也一样,【看破之眼】的延迟越来越明显了,足足两秒钟之后,雁归才得到天道的指示。 【请往线路投射的方向前行。】 从她的额头那道隐藏起来的天道权柄所形成的眼瞳中,一根红线就像激光射线一般直直投向远方,也不知道是指向白雾深处还是外围,这是只有她才能看见的路标。 获得了指向之后,雁归便往那个方向赶去。路途中,为了防止有不长眼的域外灵兽挡路,雁归释放出自己身为硕果级别驭灵者的顶级强者气势,驱赶走所有拦路虎。 “地脉眷属……是指羽蛇吗?” “你知道羽蛇?” 被裹在界脉之花里不用赶路,只悠闲小息的芜青颇有回顾过往峥嵘岁月的味道,他笑着道:“当然了,我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久很久,大概是万年之前,我还见证过一只羽蛇的死去。那时我正前往深渊寻求突破硕果的机遇,偶然撞见了那一幕……” “那是一只古老的羽蛇,生长着白灰色的鳞片与钢筋铁骨般的双翼,它在地脉长河之中翻涌,就如漫游于天际的云浪之中。那只羽蛇的身躯无比庞大,要是折叠起来形成一个圆圈,或许能足足环绕圣城上百圈。它也无比的强大,只是游动,地脉之河的河水便形成了将整片深渊都淹没殆尽的洪水,那时的我,都差点被淹死在深渊洪流里。” 这般恢且宏大的形容,着实刷新了雁归心目中对羽蛇的映像,难不成日后翎叶也能够成长为这般模样?这就是羽蛇完全时期的姿态?雁归不由问道:“听起来真的很厉害啊……但这般强大的羽蛇,也会死去吗?” 芜青点了点头,语气忽然有点慎重。 “当然了,这个世界上谁都会死,哪怕是堪称地脉之主的羽蛇。深渊可不是个好去处,就算已经成就硕果的驭灵者,也并非能纵横深渊,并非在其中不死不灭,因为那里面可是有一只最强大的最古老的怪物!” “你知道那只羽蛇是怎么死的吗?” “那时的我还未到硕果,一头栽进地脉的洪流里,本来以为我会死在那里的,就连我自己都放弃了。但我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瞳,我看见了它,它也就看见了我!” “就像宿命一样,我遇见了那只最强大最古老的怪物,我便脱离了死亡的命运,在一条并不属于我的源流之中,或者说是在所有地脉之河汇集于一起的海洋之中,我成就了硕果,同时也拥有了比拟起其他驭灵者要更加贴近根源、堪称窃取权柄的能力。” “而那只在深渊掀起狂澜的羽蛇,也被那只怪物所注视,所以它便死去了。身躯僵硬如岩石,沉落于所有地脉汇集的海洋。无数地脉领主簇拥在死去的羽蛇身边,吞噬它死去的身躯,就像在举办一场全深渊都在欢欣鼓舞的盛宴,就像一场壮观的鲸落。” 这便是芜青能力的来源。 没有谁生来便是亵渎者,哪怕是与自己的哥哥还有真主一起谋夺了天道权柄的十日的枯叶,在最开始还未抵达硕果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一个能力稀疏平常的驭灵者。 “对了!” 他的声音重新悠然起来:“我也是,哥哥也是,真主也是。我们三个分别去往深渊的时候,都看见了那只隐藏在地脉长河之下的怪物的巨大眼瞳。所以大概也是因为遇见了它的缘故,我们的地脉能力都发生了一定变化——你也去了深渊,有遇见它吗?” 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了。 雁归摇了摇头,道:“没有。” 芜青所说的,应当是那位古老眷属。 一只与地脉伴生的地脉之灵,大概世界诞生,它便也与世界与地脉一同诞生了。经过了长年累月的时间流逝,它与地脉融为一体,成为了与天道相对应的地脉之主。 “没遇见也好,这么多年了,遇见过它并且活着从深渊里走出来的,也只有我们三人罢了。”芜青说完,雁归也没有继续闲聊的想法,便安静了一段时间,距离地脉隘口越渐接近的时候,芜青忽然‘咦’了一声: “总觉得,有熟悉的气息啊。” “我们到了,就是看着有点……” 雁归停下脚步,风的呼啸声很大。 芜青随即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座黑色的城堡,看起来还行。” 听见雁归的回答,芜青呼吸一滞,差点连汗毛都竖起来了,不是吧,不会这么倒霉吧?他咽了口唾沫,压着声音道:“你小声一点啊,这地方是不是一块凸出来的圆形盆地,就像火山口一样,中间就是那座黑色的城堡,城堡上面有三个瞭望灯塔,其中一个缺了半截,而且只有一扇窗户亮着光?” “你来过这里啊?” 他说的全对,雁归听他说的就觉得有点诡异了,在这个火山口一样的盆地边缘,她缩进一处草丛里将自己隐藏起来,不住眺望火山口下方那座正压在他们的目的地,那道地脉隘口正上方黑色城堡,看起来并不破旧的城堡确实有三座高高的灯塔,最后面那座少了半截阁楼,城堡整体都是黑暗的,只有最中央的那间房屋,亮着朦胧的灯光。 “x(手动屏蔽)!” 芜青很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他都不顾自己在叶姐姐面前的形象了,把声音压得比蚊呐还低,要不是雁归都是硕果级别的驭灵者,或许根本听不清他在碎碎念什么。 “离开这里,小心点,别惊动了它。如果被它发现,我们可就是自投罗网了,放弃这里的地脉隘口吧,我们再去找其他的!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吧,真主的天命能力是【置换】。而现在我再告诉你,他的地脉能力就是这座城堡,我们现在就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个运气不好,我们都得玩完!” “什么鬼?!!” 听他这么一说,雁归也瞬间觉得头皮发麻,跑得比兔子还快,之前她还觉得自己不论被传送到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她都能摸回归离城去。但现在她再度清晰的认知到一个人的运气是没有极限的,不论是上限还是下限,她觉得自己的霉运已经跌破下限了! 你tm指的什么路啊,看破之眼?! 逃跑了许久,大概有从那座真主的地脉能力城堡跑回了他们的起点那样的距离,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没被真主发现。 差点就直接到大结局了好嘛!! “一般来说,普通的驭灵者哪怕成为了硕果,也不可能拥有那般的地脉能力。但真主当初与我一样,在深渊之中面见了那位最强大也是最古老的怪物,所以他的地脉能力进化了,原本的影子变成了这座城堡,只要他身处城堡之中,就不会被天道寻到。” 劫后余生,芜青后怕地往他们逃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旁仍在昏迷的哥哥,要是真被抓住了,那可就是全军覆没了,同时他解释真主能力的语速很快。 “不,别说是寻到了,哪怕天道都注视到这座城堡了,它也不可能将真主从城堡里揪出来!你也应当听过这座城堡的名号,三大黑潮天灾之中,最神秘的那一座——” 雁归想起了它的名字。 “倒影之城?” 第165章 路中 “没错, 倒影之城!” 芜青给予肯定的回应。 “但说是倒影之城,真主的地脉能力并不是仅仅一座城堡这么简单。倒影之城,实际上是真主所在的【水镜城】的倒影, 它是确切存在的,却又如影子一样虚假……” “只是能确定的是, 倒影之城中有一条通往水镜城的路, 这条路线每时每刻都在变换,十日成员一般去不了水镜城,想要见到真主,就只能在黑日城等待他的降临。” 雁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在之前的预知画面中, 同样是芜青, 却是一位仿若复仇者的少女说出了差不多的言辞,倒影之城中确实有通往水镜城的路。她开始反应过来,并非是天道没有插手啊,而是天道确切地插了手, 所以自己才能如此巧合, 被传送至距离倒影之城最近的界域。 天道想干什么? 总不至于现在就让她单枪匹马闯进倒影之城里,去和真主干架吧, 他的本意应当是想让雁归记住这里的坐标,等以后实力足够了,再回到这里打真主一个措手不及。 又或者, 等穿越者们成就硕果的人数累积到一定程度, 就可以让他们到这里来刷副本。嗯, 倒影之城不就跟一个副本一样, 只要没顶无敌buff, 慢慢磨总是能成功的! “倒影之城会一直在这里吗?” 雁归寻到一处新的地脉隘口坐标, 一边往那个方向赶路, 一边问询。如果坐标会随时变动,那她的想法也等于空中楼阁。 芜青回答道:“当然了,倒影之城下方那道地脉隘口所连接的地脉之河便是它的源流,它只有呆在这里,才能最大程度发挥自己的作用。不过你也不要认为倒影之城的踪迹很好寻找,这里可不是我们所在的那片大陆,而是另一座人类已然灭绝的陆地,如果不是这次传送到这里来了,我都不打算跟你说起倒影之城的事情,因为毫无意义。” 另一片大陆啊…… 如果日后有机会,到这些地方来探探险也不错,不过现在可不行,多事之秋啊…… 还是要抓紧时间回到归离城才行。 雁归新找到的地脉隘口位于一片茂盛的野果林间,高挂的枝头硕果累累,红色滚圆的果实像极了雁归记忆中的苹果。不过芜青告诉她,这种果实有轻微毒性,虽然作为硕果级别的驭灵者,这种泻药一样的毒对雁归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她依旧谢晋不敏。 作为地脉隘口,这片野果林中要么盘踞一只强大的灵兽作为领主,要么居住一大群兽群占据领地,这里也不例外。一群猴子占领了地脉隘口,不过对雁归来说,盘踞在这里的不论是猴子还是狼群都无关紧要。 猴子这种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本就靠近人类,更别说是由融合了地脉之灵的灵兽领导着的族群了,早在雁归到来之前,它们便感知到极为可怕的威胁正在靠近,等到雁归进了林子里,连一只猴毛都没看到。 “跑得也是够快的。” 野果林子里一片狼藉,仅有树上那些粗糙至极的树屋能表明这里于不久之前,还是居住着一些有一定智慧的野猴子族群。 在建立得最高、同样也是相比较起来最好的树屋中,雁归还从屋内简陋的石座后面摸到几壶用竹筒与葫芦盛放的果子酒,这应当是用野果林里红色的果实酿造的猴儿酒。 闻起来酒香浓郁,还有果实的甜香味。 就是同样带着毒性,在地脉隘口的地脉能量冲刷之下,虽然口感变得更好,毒性也更加强烈,雁归还是收了起来,跑这么远了总得带点特产回去,保不准哪个勇士愿意冒着住进茅房的风险,来喝这猴儿酒呢。 野果林的地脉隘口并不大,地脉能量的溢出也不怎么样,不过这也正常。要是这里的地脉隘口很优秀,一群猴子肯定也守不住这里,雁归带着一个盲人一个昏迷的人跃进这道地脉隘口里,然后进入到了深渊。 地脉长河的金辉照亮了前路。 一根根萤草伴随河流的两岸。 雁归放下用界脉之花包裹着的两人,扩散出自己的气息,等待翎叶找过来。在此之前,她便随意找了块看着齐整的岩石坐在上面稍作歇息。芜青也席地而坐,明明双目失明,他却依然优哉游哉地左右四顾,似乎仍能瞧见一样,最后他‘看’向自己的哥哥。 “窒息昏迷啊,怎么想都昏迷不了多久吧。要不要给我的哥哥再补上一记呢?” 雁归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坑哥的家伙。不过下一秒,平躺在地上就如一具尸体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他坐了起来,一头极长的黑色长发零落在他的衣衫与周围闪烁着蓝色荧光的草叶上,他抬起镜面般的眼眸,看向自己弟弟的眼神有淡淡的不虞。 雁归霎时更觉得无语了,敢情这人是在装晕啊,也不知道他醒过来多长时间了。 “如果繁叶大人不搞事的话,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就足够了。十日的繁叶,应当不会说谎的吧?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吧,我数十个数,如果你依旧是回以沉默,就代表你仍然是拒绝与我们保持相安无事的咯!” 雁归笑了笑,语气轻松地继续道: “那就只能请你,继续昏迷下去了。” “哈哈,对!快点给个准话吧,哥哥。” 芜青也嫌热闹不够大一样,笑着催促。 “我开始了。十、九、八……” 虽然笑意盈然,但雁归却真的很认真地开始数起数来,数字一个一个地缩小,她面上笑容也逐渐消失,在最后,界脉之花已经于地面开始生长的时候,她慢慢吐出了最后一个数字,繁叶也终于给了一点反应。 “……我知道了。” 繁叶小小地叹了口气,雕像般仿佛永远都不会溅起半点波澜的面上终于升起了点点无奈的神情,似乎还夹带隐约苦涩,这让他看起来要鲜活了一些,更像一个人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4节 雁归也松了口气:“行,能保持相安无事是最好的,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请繁叶大人去我的归离城做客而已。” 芜青闻言不由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这般厚颜无耻的言论确实是雁归能说出来的。不过这种论调是一张横在他们与十日之间的遮羞布,至少不是直接就与十日还有真主撕破脸皮,如果出了问题,也有转圜余地。 “对,归离城可是个做客的好地方!” 他也厚着脸皮帮腔,以至于他的哥哥看向他的眼神都似乎带上了一丝丝嫌弃。 不久,距离他们不远也不近的地脉之河忽然卷起阵阵漩涡,漆黑的影子于水下深处浮现,不过刹那,巨大的黑蛇腾飞而出!黑蛇舒展着燃烧火焰的双翼,点点火星就如一只只萤火虫,环绕于这条羽蛇的身周。 “终于来了!” 雁归精神一振,起身迎了上去。 芜青喃喃一声:“还真是羽蛇啊。” 体型虽然巨大,却比他记忆中遇见过的那只羽蛇小了整整一大圈的黑色羽蛇向靠近了它的少女俯下蛇首,猛然灼烧起来的火焰之中,羽蛇的身形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年幼的小女孩。样貌比起过往的苍白脆弱,要看起来要更加健康一些的翎叶拖着长长的拖在地上的焰色披风,与长长的点缀星火的长发,撒欢地扑进雁归的怀抱里。 “好久不见,龟龟!!” 听她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这段时间过得不错,雁归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些星星点点的小火苗在她的手贴近的时候便自行避让开来,翎叶就像小狗一样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一蹭雁归的手心,令她不由会心一笑。 “好久不见……” 翎叶。 后面芜青轻轻‘啧’了一声。 他坐在岩石上用手托着腮帮,表情有些不爽,曾几时在叶姐姐那里能得到此等待遇的只有他一人,哥哥和雪鬼都不行。虽然他无法想象年龄连自己的零头都不到的雁归摸着自己头发的样子,但那可是叶姐姐啊! 不过他此刻的复杂心情并不能左右雁归和翎叶的亲近,小女孩已经拉着他的叶姐姐的手,欢快地就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邀功道:“龟龟,之前你让我帮忙带去他们源流的那两个人都成功了哦,虽然其中一个差点被融化了,但最后还是成功了!” 是说的朱鹞和狗蛋吧。 之前雁归让他们来深渊让翎叶带他们去往他们所拥有的地脉之灵的源流,从而成就硕果。不论是朱鹞还是狗蛋都是资质超绝能被称作天才之人,且都意志坚定,他们能成功,雁归并不觉得意外,中途会出现波折也是正常的,她笑了笑,开了个好头啊。 “好,辛苦了,多亏了有你啊。” 要是没有翎叶,别说将穿越者们全部推上硕果的计划了,估计现在雁归还龟缩在归离城里不敢出门呢,翎叶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翎叶有所求的话,雁归还真不知道该给她什么、给她多少,才能让自己的报酬与她的不可或缺等价。但翎叶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啊,她所求的,不过是一句肯定。 仅此而已。 “嗯,我以后也会加油的!” 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这一句肯定,昂着头的小女孩笑得更加灿烂,她紧紧拉着雁归的手,旁若无人地跟龟龟说起一些她在深渊中经历过的有趣的事,比如说有一条地脉长河里有两只地脉领主打架事情啦,又比如说她在地脉长河的主脉中养着一只体型很小的蝴蝶鱼啦,许久,她才不再缠着雁归了。 第166章 终归 “我们, 被忽视了啊。” 芜青侧过头,对自己的哥哥说道。 他习惯于自己哥哥的沉默寡言,像是吐槽也像是抱怨了一声之后, 他便起身往雁归与翎叶所在的方向走去,就像分别做出了选择的兄弟二人, 终将到来的分离一样。 “她是谁?” 他的身后, 终于响起了一点声音。 芜青略微停驻下脚步。 “……谁?” 他和哥哥繁叶,在这上万年里其实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一起的。繁叶习惯于偏居一隅,不喜欢、或者说,厌烦与其他人类的接触, 活像个自闭症患者。而芜青却更喜欢温暖的阳光、辽阔的大地, 还有日新月异的这个世界。万年的时间啊,其实他与哥哥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不过每隔个多少年便回去见他一面,然后, 便又是下一个分离。 但不论怎么分离, 他终究是无法将自己的这个总是今人担心的哥哥抛下的。如果他不在了,怕是十日那些伪装成猎犬的饿狼便会向哥哥露出噬主的獠牙;怕是那位真主会毫不犹豫夺走不谙世事的哥哥的一切。 芜青叹了口气, 他回过头去。 “那只羽蛇。” 他的哥哥轻轻昂着头,保持坐在莹草地上的姿势,一头长发沾染了尘土。他那双镜面般本该毫无阴霾的眼眸中, 似乎蒙上了一点点阴影, 也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芜青觉得他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 毕竟那可是叶姐姐啊。哪怕现在的她是雁归, 但在她对另一人如此亲近甚至宠溺的时候, 会感到嫉妒与迷惘, 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自己也是啊。 “怎么, 你应当能看出来的吧?” 繁叶表情依旧淡漠,缓缓地摇了摇头。 “看不出来……她的因果被蒙蔽了,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后有一只眼睛,那是地脉古老者的注视与眷顾。你我皆是被地脉古老者赐予过恩赐的人,因果的力量无法生效。” “原来如此。” 芜青对这个回答并不觉得意外。 不过他头一次如此俯视地注视自己的哥哥啊,他忽然笑了一声:“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呢,哥哥?别忘了,我做出的选择可不是十日啊,也不是你,而你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作为一个俘虏、不,是尊贵的客人,就不要想太多了,好好待着就行。” 还是无法抛下哥哥啊,但也不能如以往一般对待他。虽然说出了冷言冷语,但芜青却再度叹了口气:“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繁叶再度沉默下去,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孤独,也有些可怜,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孩童般的倔强。芜青看着就觉得不舒服,最终还是再多说了一句:“……走吧,哥哥。” …… “他们是谁?” 问出这句话的是翎叶。 她是不认识繁叶的,作为一名十日的小辈,还仅仅是靠种族天赋才活得比剩下两个最小辈年长一些的小辈,她是没资格面见繁叶这位十日创始人之一的。而且繁叶从不出门,哪怕是曾经的枯叶,也搭乘过翎叶牌飞机一两次呢,而繁叶却是一次都没有。 而芜青,她或许是认识那个成年版的十日的枯叶,但现在这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她肯定是不认识的。哪怕是当初还在归离城的时候,芜青出门也会习惯性地为自己添上一层因果遮蔽,更不会在翎叶面前乱逛。所以她撒娇一样,询问了雁归。 “大的那个,是客人。” 雁归想了想,还是准备含糊过去。她没有在繁叶面前叫出翎叶的名字,所以也就不准备在翎叶面前揭露繁叶的身份,就这样让两人错过吧,“小的那个,在归离城的时候你应该听说过他,他是大牛的儿子……” “哦哦我知道!是小牛对吧!” 看翎叶抢答,雁归不由扑哧一笑。 “对。” “好了,时间不早了,将我们送回归离城吧,等到有空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翎叶虽然依旧不舍,但也乖乖将拽住雁归的手松开,她侧过头看了看听见了雁归说的话,所以一前一后过来的两人,也不过只是看上一眼罢了。如果是平常,她或许会很乐意与这两人交朋友的吧,毕竟她很喜欢交朋友,但现在她很罕见地没那个心情。 翎叶重新化身为羽蛇,仅让雁归踩在她的蛇首上,另外两人就没这个待遇了,她用尾巴将两人圈起来,便瞬间沉入地脉长河之中。待到他们出来之后,便已经身处于归离城那道地脉隘口所链接的地脉长河中了。 翎叶最后道:“龟龟,下次再见,我或许能再长大一点了,我有这样的感觉。” “好,或许这一天并不会太远。” 雁归轻笑,这是一个再见的约定。 告别了翎叶与深渊,回到了归离城,地脉隘口外面的界脉之花树冠依旧壮观,甚至更大了一圈,能将整座城市都遮蔽起来。春日百花盛开,天气晴朗,气候温暖,看起来一片祥和。在远离归离城的时候,雁归总是想回到这片真正属于她的家园,但等她回到这里的时候,却忽然有一点近乡情怯。 她回过头看向芜青还有繁叶。 双眼双盲的孩子虽然内芯是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行动不便的他不管,而且繁叶也是一个大麻烦,不知什么时候就有可能出事。只有等芜青恢复正常,再让他自己看管好他的哥哥吧。 雁归调出虚拟网络界面看了看。 很好,思思还在归离城。 倒是黑哥他们已经出发了,由洛河为他们的队伍领路,去往了荒野深处寻找那些遗民的踪迹,并为雁归获取她想要的功德。 雁归便领着两人去找思思治疗。 思思很好找,其实她在归离城里的时候并不是一直都闲着的,最为一名珍贵的治疗能力者,而且还是人们最容易接触到的治疗能力者,专程赶来归离城求得她救治的普通人乃至驭灵者都是源源不断的。小灰还因此赚了很多外快,并在归离城的中心街道开了一间医院,并放出话去,治不好不要钱! 以思思现在已经抵达散叶的能力,怎么可能治不好嘛,断手断脚什么的十分钟就能好,生病什么的就更不在话下了!如果有什么生理性的病变,哪里坏了切哪里,最后当做身体残缺来治疗,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当然了,如果是脑袋出了问题…… 治不好的已经没了,就没问题了。 雁归就在医院找到了被小灰剥削的童工思思,小女孩一点都没有自己被压迫剥削了的感觉,反而乐在其中,在雁归过去的时候她正站在黑泥潭的中央,她的周围都是被黑泥包裹起来的病人,散叶阶段的她已经不需要将自己的身体化作黑泥,以便治疗了。 在看到雁归的时候,原本含着笑不断环视自己患者的小女孩下意识地一个瑟缩,地面原本平静如沼泽的黑泥潭也跟着蠕动了一下,她是害怕雁归的,越小的孩子越容易被雁归身上的气息威慑到,她也不例外。 而坐在一旁的大人小灰却是在看到雁归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她发间的猫耳敏锐地动了动,整个人就像嗅到了猫薄荷的猫一样带着讨好与陶醉的味道。她从座椅上飞快起身,道:“您终于回来了,殿下!” 这股亲热劲,雁归还真不习惯。 小灰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现在面对雁归就如一只舔狗在舔女神一样地不留余力,只在于她确确实实看到了雁归为她画的那张饼,真的在他人的身上得以实现。 成就硕果啊,小灰可是势在必得! “嗯。” 雁归向她点了点头:“再让思思为小牛治疗一下吧,现在应该能够治好了。” “好的好的,这只是一件小事!” 治疗一次小牛,就代表她在雁归那里又立了一个小功劳,而且这事确实不难。小灰笑眯眯地在门口一把就将芜青拉了进来,途中她有些惊讶地看了本在芜青身旁的繁叶一眼,这人看起来可不简单啊,也是和雁归一同过来的,应当是她带回来的人。虽然他长相非常好看,但她小灰可不是看脸的人。 这个人的气息……有些可怕。 也是硕果吗? 小灰只像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拉着小孩进了门,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小牛啊,是你自己进去呢,还是姐姐我帮你一把?” 芜青看了她一眼,她所说的帮一把,就是将病人推进黑泥潭里,性格本质恶劣的猫会做这种恶作剧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自己跳进了黑泥潭,在小灰蹦出来后就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思思也小小松了口气,虽说是同伴没错,但雁归果然还是让她感到很害怕。 就让小牛快点恢复,快点离开吧。 在她倾斜了治疗之后,不过一双瞎掉的眼睛,短短一两分钟过后芜青便被黑泥从地下托了出来,思思对此也感到有些惊奇,明明上一次治疗的时候,她的治疗还是对小牛不起作用的,现在却是治疗得很顺利。 “那个,小牛已经好了……” 与此同时,芜青睁开双眸,那本来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眼洞的地方,新生出的琥珀色双眸非常明亮干净,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阅历丰富的古老者应有的,更像真是一个年少的孩子。他看向雁归的眼神也是清澈而喜悦的,原本那双眸中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暗,但现在一眼望去,却是毫无阴霾。 他向雁归一笑,往前迈了一步。 “嗯,我已经恢复了。” 就如以往,他笑着奔向那位少女一样。 第167章 雨前 等离开了小灰家的医院, 或者说,摆脱了小灰具有极强目的性的纠缠,雁归的心情从近乡情怯慢慢转换为了归心似箭。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5节 本来跑去圣城抢走芜青的哥哥繁叶这事就是芜青自己拜托她去的, 后续她也不准备多管。反正看繁叶的样子,说得好听是油盐不进, 说难听点, 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长得再好看,也掩盖不了他的顽固。 “你应该能看好他的吧?记得不能让他出现在外人面前,也不能让他在归离城内部搞事。住处的话, 就让他搬去春神的神像那边吧, 哪怕是穿越者,在越接近神像的时候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应该不会有人跑去那边的。”雁归跟芜青徐徐嘱托道,直接无视了繁叶这个本人的意愿, 虽然对他来说, 能住在春神像的旁边,或许他还挺乐意的。 “放心吧, 我会看好哥哥的。” 芜青说很认真,他也知道如果放任一个十日成员在归离城里搞事会有多危险,哪怕繁叶只是将自己是被归离城的天命之子雁归带走的这个情报传递回十日, 对现在仍是羽翼未丰的雁归来说, 无异于灭顶之灾。 被天道注视着的雁归或许不会死。 但她这几年的心血必会毁于一旦! 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不会让哥哥真正站在叶姐姐的对面, 如果哥哥真的敢这么做, 就不是被讨厌这样简单就能了结的了——他会死的, 死在叶姐姐的手里。 同时, 他又叹着气,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的劳碌命,以前在十日建立之初,他的哥哥不管事,真主得扛着所有人的因果龟缩在倒影之城里躲避天道的视线,也不能管事。 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将一个组织建立起来,想想那时候忙的脚不沾地就不免觉得疲惫,什么都不想做了。而现在,好不容易抛下那个组织了,又得管好自己那麻烦的哥哥,总不能像抛下十日一样抛下哥哥吧。 他瞪了哥哥一眼,真是不让人省心。 选什么十日啊。 叶姐姐不香吗!! 最后,他很有眼色地拉着自己不让人省心的哥哥就离开了,往春神神像那边去。虽然隐隐有点不舒服,总是觉得膈应,但雁归和符青云那个深受天道眷顾的天命之子谈恋爱,哪怕是芜青也无法从中挑刺,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他去反对? 也没那个资格去反对呀。 而且,也不能让哥哥知道这事了。 这长逾万年的执念啊…… …… 雁归也回到归离城的地下城区。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不过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心中的期待逐渐覆盖了那点异样,踏着欢悦的步伐,她走上办公楼的阶梯,最后一把推开那间办公室的房门。 屋内,符青云似乎有了某种变化。 他依旧是是一头云絮一般的白发,神情温柔,与窗外绽放的春花相似,他在雁归推开房门之时望了过来,一双黑色宁静的眼眸似乎蒙了一层闪烁着金辉的薄雾,也不过短短一瞬,这种莫名既视感便消失不见。 雁归站在门口,有些发愣。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变化呢? “你回来了啊,龟龟。” 符青云起身,躺在他膝盖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松鼠被惊醒过后也没有过激反应,反而用爪子勾住了他的衣服,迅速爬到了他的肩膀上,看起来耀武扬威的样子。不过下一秒它依仗的人就将它从肩上抓了下来,像是顺手一样放在桌上,没得到半点目光。 他来到雁归的面前,这时雁归终于发现了点异常,她以为自己的感觉只是指向这一方面,在符青云一反常态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的时候,她依旧觉得这很正常,并伸出手拽了拽符青云的长发,含着笑意道: “好像,你的头发开始变回来了。” 靠得越近,她就看得越清楚,符青云的一头白发从发根处已经开始长出了黑色的头发,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变成下半截是白发、上半截是黑发的奇怪发型。 雁归看不见符青云此刻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温柔,缓缓地道:“嗯,天道对我的影响已经开始消散了,再过不久,大概一年的时间,我就能恢复成原本的状态了。” 他停顿了一下,用气声呢喃道: “或许……” 雁归抬起头,看向他:“什么?” “什么都没有。” 他面上笑意如初,或许他与天道的融合近在咫尺,也说不定。原本他与天道的融合趋势如同水火,但在看见雁归的一瞬间,天道的攻势变得缓慢,或者说,天道已经有了退让的想法。毕竟对符青云来说,保持自我的纯粹是最重要的事,他认为自己与天道并非是一个人,所以他拒绝被天道回收。 而对天道来说,却并不是这样的。 天道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与符青云本就是同一个存在,自己是天道,符青云是天道碎片,他们本就是一体的。所以不论是他融合符青云,还是符青云融合了他,其实都是一样的,天道依然存在,他也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思维方式,内核永恒不变。 所以天道,是有退让的可能的。 他或许可以与天道再沟通一下。 沟通点,就放在龟龟的身上吧。 …… 雁归回到了归离城,本该再渡过一段宁静祥和的时光,但那辆从遥远的北域赶过来的马车依旧坚定地朝着目的地前行。 哪怕马车的主人几度犹豫、甚至恐惧且担忧两名同伴的安危与他们之后的下场,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对她来说,终究还是她所信奉的神明更重要一些吧。 雁归歇了几天,才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她把橘猫和大牛忘在了圣城里啊。要不是大牛的便宜儿子芜青抽空来让她把他的便宜父亲叫回来,她可能还想不起来呢。 通过虚拟网络把两人叫回来只是顺手之举,再顺便告诉大牛他的儿子暂时没什么问题了,让他放宽心。只是她没想到,这样一个举动仍是为自己引来了祸患,骑着橘猫回来的不只有大牛,还有一个逃命之人。 不过至少现在,她还是轻松愉快的,哪怕她靠着符青云给她的天道权柄,硬生生将那个垃圾天道的双手砍了下来,也就是完完全全将虚拟网络这个平台夺到手里了,那个垃圾天道也不敢跑到她面前来声讨她。 再过一段时间,荒野中的队伍也开始回程,据他们在虚拟网络上的留言,荒野中那些野人的顽固程度与他们的顽强程度不相上下,黑哥终究是不愿意动用粗暴的手段。如果去的人是小灰,怕是她会抓几个刺头当众处死,还得死得凄惨,才能镇压得住那些排外的野人,如果激起了民变,就全部暴力镇压,这种做法虽然残酷,但确实很有效。 小灰能不能使出这么狠的手段,雁归不知道,反正她在虚拟网络上是这么教唆黑哥的,不过黑哥婉拒了她的提议,比起战争与侵略,他更希望能让荒野的遗民真正地信仰雁归,就如信仰一位拯救他们的神明。 所以这一次回程,穿越者的队伍便带上了数百名不那么顽固的荒野遗民,九弦洲的一切对那些自出生以来便身处于危机四伏的荒野之中的遗民来说,正如同老人们故事中的神国一般美妙,哪怕现在的九弦洲仍未完全摆脱天灾人祸的侵袭,却也比荒野要好得多,至少这里有专门的天灾猎人处理降临的天灾,有天命之子护佑九弦洲的子民。 而且比起荒野之中那些山洞、地下岩窟等纯天然住所,九弦洲的建筑在荒野遗民们的眼里就如同天宫,更别说归离城的高楼大厦了。如果荒野遗民们想要来到这个他们魂牵梦萦的神国,想要留在九弦洲,就得为将他们接引至神国的神奉献自己的忠诚。 黑哥都想好了,每个荒野遗民只要在荒野里发展10个雁归的信徒,就能得到留在九弦洲定居的资格,这个数量并不多,但以那些荒野遗民的数量来说也并不少。他觉得如果计划顺利,大概半年左右,他们就能完成这个为雁归收集荒野遗民功德的计划了。 现在带的这批人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看到,他们心目中的神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位于遥远的大陆另一边的他们看不见、摸不着,这样一来,第一批天命之子雁归的来自荒野之外的信徒就出炉了。 黑哥相信只要见识过归离城的繁华,触碰过那高楼大厦的坚实壁垒,感受到归离城那棵界脉之花令人无比安心的庇佑,还有面见到雁归这位有很大可能登上天帝之位的天命之子,那些野人一样的荒野遗民们就不会再眷念那些黑黢黢的让人绝望的山洞了。 为了能留在这里,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为雁归提供上他们的信仰,再将这最初的一批人送回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他们只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带一批信徒回来,这不轻松愉快就能完成雁归给他们的任务吗! 对于黑哥的说法,雁归不可置否。 她并不在意黑哥是怎么做的,她只看结果,只看在期限以内黑哥能不能交给她一幅满意的答卷,不过这一次黑哥他们回来,应该能赶上小灰他们的又一年耕种时节。 也或许是黑哥掐着点想回来帮忙?等穿越者们都在场的时候,也是时候将那份柳叶留下的捕灵人手册拿出来,争取早日培养出归离城的捕灵人、养出自己的信使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我破防失态了,现在已经恢复!前一章作话删掉了,只在那篇预收上面写清楚就行啦,然后加快进度,好想完结好想躺平啊!!! 第168章 求救 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 在圣城的黎明商会中等得心焦的大牛终于收到了雁归的回复, 在看到她说,他们已经回到了归离城,小牛现在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 虽然并没有安全恢复,但也不再有生命危险了, 只等她成为天帝, 才能完全治好小牛,并让他和橘猫自己跑回归离城。 大牛先是错愕一瞬。 这就跑回归离城了? 然后他心中焦虑终于慢慢消散。 ——稳定下来了就好。 不过要等雁归成为天帝才能完全治好小牛啊……这样的话,他也得为雁归的登临做出最大努力了!事不宜迟,还是尽快回到归离城吧, 不论是先确认小牛现在的状态, 还是去找雁归讨个事做,都是得先回去的。 他起身,从窗户旁边离开。 窗外光线昏暗,给人一种气闷感, 一看就是即将下雨的征兆, 还是一场暴雨。不过在这场雨落下之前,他应该能离开这场暴雨的范围, 离开之前,他还需要叫上橘猫。 这几日橘猫说是不能就这么放着他们不管,不论事情结果如何, 他都会舍命陪君子地陪大牛在商会里等着雁归的回馈的。但看他那乐不思蜀的样子就知道, 他在商会里吃香喝辣过的日子可舒服得很, 要不是他是驭灵者, 一般来说是不会发胖的, 他这只本就看起来胖乎乎的橘猫还真能再圆上一圈! 被大牛叫走, 临走关头橘猫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那豪华大厅的餐桌上他还没吃完的各种美食, 还有那几个按摩手法绝妙的小姐姐,他嘟嘟囔囔几声,还是凭借自己的毅力,将脑袋转了回来,并看向大牛。 “雁归给你回消息了?现在小牛情况怎么样了?她怎么不过来啊?还是说我们得去什么地方接她和小牛?对了,还有前几天圣城那结界降下的事情,她那里有没有内情什么的,我觉得这事和她脱不了关系……” 橘猫问起来就没完没了。 “等等,等等!”大牛只能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她怎么可能和我说那些啊,她只跟我说了,小牛现在已经稳定了,虽然没有完全治好,但也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只有等她成为了天帝,她才有能力治好小牛。” 橘猫点点头:“这样吗,那么……” 大牛的语速瞬间加快:“也不需要去接雁归他们,而是直接回去归离城!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和小牛已经回到归离城了,所以我们直接回去就好!” 橘猫终于没话说了。 最后,他干巴巴地道了声: “哦,好吧。” 天上乌云已经开始翻涌起来,圣城街道上的人影越来越少了,往常只要橘猫站在路上,就会有大量的人躲躲闪闪地围观,现在却哪怕是从橘猫面前跑了过去,也没人抬头看他一眼,大伙们都急着回家躲雨呢! 在大牛和橘猫的交谈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街道拐角跑了过来,似乎也是一个想要躲雨的路人、还是醉汉? 不过他应当能依稀听见大牛与橘猫的声音吧,这人跌跌撞撞左右脚不协调地从橘猫跟前过去,看他衣服质量不错,只可惜皱巴巴的,像是在地上滚了几圈。 他晕头转向的,停下了脚步。 在大牛的面前。 这人左脚绊右脚一样,在大牛面前险些摔了个正着,不过他的手很准地扯住了大牛的裤子,免于再狠狠摔上一跤的下场,也差点直接就将大牛的裤子扯下来。 “我去!兄弟你干嘛?!!” 大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叫了出声。 这大街上人是少了,但也不是真一个人都没有了,况且他们后面黎明商会里的人可都能看见,要是他真在这里掉了裤子,那就是社死现场了! 他紧紧提着自己的裤子,又惊又怒地定眼一看,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啊。 还没等他再问上一声呢,那人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明明一个大男人,还长了张俊脸,哭起来却极为夸张写实,又或者能说成是真情实感?鼻涕眼泪都止不住。 他的身体就像在恐惧着什么一样,不由自主打着颤,明明浑身都在发抖,这个男人捏住大牛裤子的手却捏得很紧,就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牛哥,救我啊……” 男人哭着求救,大牛终于认出了他。 “你是……景天骄?” 大牛有些迟疑,因为这人的外貌确实是景天骄不错,却有一种奇怪的气息,让他第一时间还没认出来,第二时间也觉得他有哪里不对,他扯着自己的裤子,皱起眉。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里可是圣城啊,符昭阳与符辉月现在就在天命宫里面待着呢,而景天骄可是那位圣庭之主最宠爱的小儿子,他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向自己求救……怎么想都不对劲。 景天骄有些口不择言地道:“母亲要杀我,她肯定是想杀掉我!你们这是要离开圣城吧?把我也带上吧牛哥,我要去边境,要去归离城,要去找符青云殿下……对,符青云殿下应该能保住我的,求你了牛哥!” “……” 大牛沉默,这人是不是喝多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6节 他本想拒绝的。 不论景天骄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想趟这个浑水,圣城的水可深得很,更别说关系到那位神秘的圣庭之主了。但奈何景天骄一直苦苦哀求,他也算是一个朋友,大牛也就勉为其难在回程路上带上了他,橘猫也被说服了。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绝对不是因为景天骄给得太多了,足足一百万呢…… 大牛觉得景天骄说的不是真的。 因为他们就这样坐在橘猫背上,大大咧咧地走出了圣城,都没有什么针对景天骄的追兵,他们就这么安稳地离开了。 回转过头望向圣山的方向,那上面依稀的人影井然有序,没有半点人员调动的迹象。 不过看景天骄现在的惨样,哪里还有之前那种大少爷的气势啊,活像只落水狗。 所以他应该也没有说谎,只是说出了自己认知中的情形,看景天骄自己都有些疑惑了,慢慢的不打摆子了,他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勉强把一片狼藉的面部擦拭干净。 他表情有些茫然,与残留的后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据他所说,之前他被圣庭的人叫到圣山上去,他的母亲,那位圣庭之主要见他。 但因为他弄没了自己那份红景商会股份的缘故,这段时间他都不敢去见母亲的。 这一次,他也打算糊弄过去。 但那些圣庭的圣徒却打算用强制手段将他带上圣山,而他的护卫在看到圣徒们拿出的令牌之后,便霎时变了态度,任由那些圣徒将他带走,那时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被带上山之后,并没有见到母亲,而是被带到一间刻满古怪印记的殿堂。那些地面、墙上、还有天花板上刻得满满当当的印记流淌着金色的光辉,明明是温暖如阳光的色泽,却冰冷得令人从心底里生出凉意。 在他被推入这间殿堂之后,金色印记化为一根根丝线从平面剥离,缠绕上景天骄的身躯。那时他是反抗过的,但没什么用,在丝线结成的茧完全封闭的前一时刻—— 他看见紧闭的殿门打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与他那永远都雍容华贵的母亲一样穿着圣庭之主的服饰,却苍老不堪的老人走到他的面前,她面上是阴沉而贪婪的神情,然后缓缓地,挑起了一抹景天骄熟悉的微笑。 “我的孩子啊,为我奉献吧……” 老人的声音粗粝,就如一场噩梦刻印在了景天骄的脑海之中,他无疑是认出了面前的老人便是他的母亲——那位圣庭之主,本该永远都娇艳美丽、永远都爱他的母亲。 他本想问为什么。 母亲啊,想对他做什么呢? 但一张嘴,金色丝线便往他的嘴里延伸而去,不只是嘴里,其他地方也是同样。 最后,黑暗将景天骄淹没。 最后一眼,他看见红色的纹路于母亲身上浮现,同样的结茧覆盖上老人的身躯。 他失去了意识。 在那一刻,他真切地感知到了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小时。醒来的他依然躺在那间怪异的殿堂里面,但不论是地上墙上还是天花板上,那些纹路都失去了光辉,化为暗淡的死寂。 母亲想杀他、想要他死在这里! 景天骄不是个聪明人。 但作为圣庭之主的后裔,他总归是有特殊的地方。比如说,他的预感一向准确。曾经,他还创下了差点将整个赌坊都赢了过来的壮举,虽然最后发现那间赌坊也是他们家的产业,但这应该能证明他的特殊了吧。 此刻他下意识确认了自己的母亲想要害自己,或者说,脑海里有一道声音不断督促着他,述说这里并不安全,必须远离圣庭远离母亲,去寻找能够保护他的人,快点逃跑吧,逃出圣城,去往最最遥远的地方…… 虽然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残酷事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母亲却放过了他,但至少,现在的他还是活着的。 既然还活着,他就不想死啊! 所以他从圣山逃了出来,一路上虽然撞上了一些圣徒,但似乎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指示,还以为这位圣主的孩子只是如往常一般离开。再之后,便是景天骄下意识跑到了黎明商会这边,他心目中最安全的地方除了母亲所在的圣城,便是那座归离城了。 他要逃跑!逃去边境! 逃去归离城!! 于是,他正好撞上了大牛和橘猫。 这是一切的起因。 橘猫的速度真的很快,将圣城的乌云滚滚、与即将落下的暴雨远远甩在了后面。 不过他们所不知晓的是。 他们带回去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人。 而是掀开另一场暴雨的…… 钥匙。 第169章 雨(一) “以上, 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 雁归轻点桌面的手指微微停下,她抬起头看向神情有些尴尬的黑哥,还有跟在大牛旁边, 表情更加紧张,生怕自己被不愿得罪圣庭之主的雁归丢出归离城的景天骄。 这办公室位于高楼上, 橘猫上不来, 只有大牛领着人过来。很显然,他们两个都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给雁归惹麻烦,但奈何景天骄给得实在太多了,大概把他这辈子的零花钱和压岁钱都搭进来了吧, 一看雁归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大牛赶忙压着声音道: “那报酬,给你一半。” “说得好像我缺那点钱一样!” 雁归冷笑一声,眼神不屑至极。 他就是想给自己孩子多留点家底嘛,大牛眼神有些哀怨, 慢吞吞地退了一步:“好吧, 六四分,我和橘猫一人两份得了。” “我说了, 不行。” 雁归依旧毫不动摇。 “……你别太过分了啊,那可是六十万呢!”大牛倒吸一口气,他并不觉得以雁归的性子就真会惧怕那位圣庭之主了, 而且景天骄想要寻求的庇护者是符青云, 而不是雁归。这白白送上门的钱, 雁归会这么果决地推出门外?哪怕是将钱拿到手了再把景天骄扔出去, 他都觉得这才是雁归的手笔。 “七三,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雁归叹了口气, 垂头思索了一下, 然后面无表情地道:“我也不为难你,八二,然后带着他去地上城区住下吧。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再踏入地下城区,如果他想要求见符青云,可以让人去禀报,但不允许进入地下城区,不能遵守就滚出归离城。” 她说得不留情面,听得景天骄脸上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讨好笑容瞬间僵住,看来这位归离城的主人,名为雁归的天命之子还真不欢迎他啊。不过这个结果总比他被赶出去要来得好。越远离圣城他就越有安全感,归离城对他来说,就是最安全的避风港了。 大牛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替雁归说了句话:“也是我疏忽了,地下城区除了我们自己人,是不容许其他人进入的,这一次我直接带你进来也是因为情况紧急,往后你别往这边来就行了。符青云殿下的话,等会我去帮你联系。放心好了,一般来说只要雁归发话留下你了,符青云殿下就不会拒绝。” 还真会扯虎皮拉大旗啊。 不过雁归并没有否认,只道:“既然接受了我的条件,就快点离开这里吧。如果你们要去找符青云,现在可找不到他,除非你们回转到无归城去。也是巧合,你们来的时间,与一位客人来的时间相差无几。” “我当然不想接受了,不过承担压力的人又不是我,哪怕你直接将他扔出去,我也不能说什么。最后能收点跑腿费,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大牛很坦然,他和景天骄的关系还不到能让自己为他赴汤蹈火的地步,就是一个认识的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看在那一百万的份上,他能做的也只是为景天骄与雁归牵线搭桥,仅此而已,要是让他为了景天骄的一百万豁出命去,那肯定不可能的。雁归愿意收钱提供庇护,那是最好的,要是她不愿意,大牛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如果雁归想黑吃黑,他也可以…… 咳咳。 所谓底线,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罢了。 “钱等会给你送来,里面有一部分是圣城的地产还有商铺的房产证,你先选吧,剩下的我再和橘猫分。”大牛很识抬举。 开玩笑呢,他儿子的命还得拜托雁归去救,前面和雁归争锋相对,争那一百万的比例分成,一方面确实是想给自己儿子存点家底,另一方面是他要保证橘猫的份额。 “走吧,就在城里等符青云殿下回来好了,他今天总得回来,不然就明天。先把你安排好了,我得快点回去看看小牛……” 大牛领着景天骄就往门外走了。 从头到尾,雁归都是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严肃的,因为景天骄这个人的身份实在特殊,他不仅仅是圣庭之主、也就是十日的红叶的孩子,更是她预定的下一个容器。 一个注定要牺牲的祭品。 大牛和橘猫不清楚,她还不知道吗。据大牛的描述,雁归很难不联想到,红叶已经进行了容器更换的仪式,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措,但现在这个景天骄啊,或许就是红叶本人,又或许…… 还需要一点时间,红叶才能化茧。 就是不知道化茧而成的是蝴蝶…… 还是黑寡妇了。 直接将景天骄抹杀掉? 但如果红叶真的死了,她的灵魂应当会回归到真主那里,这样一来自己的做法不就直接曝光了吗,或许还会形成连锁反应,暴露出自己这里才还偷藏了枯叶与繁叶。 这样一来可就坑爹了! 在还未成为天帝之前,雁归并不想与十日真正的对立,也是有留一手的想法,而且她需要了解景天骄为什么会来到归离城。别说什么只有归离城的符青云殿下才有能力从圣庭之主手里保下他了,如果红叶是用景天骄他妈的身份来要人,符青云还能不给? 除非景天骄直接跑去荒野之外。 不然一切都只是他的自我安慰。 更别说将人撵走了——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监控比较好。 雁归怀疑,是不是红叶发现了什么? 动不了景天骄,就让人去盯着他吧,不论他现在到底是景天骄本人,还是披着景天骄身体的红叶,时间一长,他总归会露出马脚的。 这事也只能让琉璃去办了。 其他人肯定躲不过红叶的感知,除了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琉璃。 雁归通过虚拟网络给琉璃发了留言。 不过几秒,琉璃便给了确认的回复。 琉璃一个人身处两个世界的罅隙,平日里没什么事,除了望着破碎的天空发呆,又或者穿过仿佛自己并不存在的大街小巷,哪怕在战场上起到了关键作用,但之后,不论是旁人还是同伴,似乎都不曾记得她。 已经许久没人再唤出她的名字了。 潮涌般的孤独感将这位少女淹没。 上网,能让她不再那么孤独寂寞。 雁归也在前段时间里闲来无事、不,是忙里偷闲的时候弄出了几个小游戏。 琉璃挺喜欢,都成了网瘾少女。 不过她愿意为雁归做事,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几个能让她感受到自己依旧还活着的游戏,而是雁归告诉她,她会想办法看能不能将自己从两个世界的罅隙里捞出来的。 对琉璃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甘愿成为雁归的斥候。 雁归关上虚拟网络界面,心中总是有隐隐的不安感,或许是因为她现在被十日的成员给包围了吧。也不知道为什么,十日就这么喜欢纠缠她,现在归离城如果算上景天骄这个隐患,已经有了三个十日成员,这三个还都是大鱼,而不是陆扉那种小虾米。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7节 如果符青云的拦截没有效果,第四个十日成员也会跑过来……裴珠这个人也太较真了吧,是不是后面连陆扉都得再蹦出来?干脆老爹也过来算了,十日都能在归离城举办聚会了,她还没什么法子能赶走他们。 除非她想直接和十日翻脸。 她想,希望能顺利度过吧。 …… 距离归离城还很遥远,但数着路程也不过一个多月的距离,黑哥的队伍开辟出一条直通归离城的道路。所谓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总有一天人类的足迹将再度踏遍这片大陆,乃至整个世界! 黑哥是这么说的,也有那个信心。 荷叶跟在他的身边,橘猫不在,所有人便只能一同步行,她也不例外。不知从何时起,这位少女有了更大的变化,原本是灰青的荆棘化作的头发,却如返璞归真一样重新变化为了一头黑色的长发,只有发尾带着植物般的绿色,这是她成为蕴株的象征。 少女容貌已然长成,与那位传说中的春神近乎一模一样,如果有对比的话,或许他们都能惊讶地发现,不仅仅是那张脸,连身高身形都应当是一模一样的才对。只是现世的春神神像都是放大版,做不得对比。 “荷叶?” 黑哥唤了声她的名字。 不知为何,荷叶近段时间总是失神,像是突然就发起了呆一样,就站着不动了,这样的情形自她成为蕴株之后便时有发生。 说起蕴株啊,荷叶的天份是比不过朱鹞还有陈平安的,但又不知为何,自她成为散叶以来,汲取地脉能量的速度忽然就比以往快了好几倍,就如抽水泵一样连睡觉都能自动吸收地脉能量,以至于她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成就了蕴株,赶在了绝大多数人之前。 或许这种加速成长是有副作用的吧。 所幸在战斗之中荷叶不会陷入失神的状态,每一次她忽然停下脚步,黑哥便会唤醒她,这一次也一样,荷叶有些茫然空洞的眸子重新焕发光彩,她回过神,向黑哥歉然一笑:“抱歉,我在努力了,但是……” 还是没办法控制副作用么。 黑哥叹了口气,他选择在这时候回归离城,其实也有荷叶现在状态异常的问题,等回了归离城,雁归应该会有办法解决荷叶的异常吧,雁归不行,那符青云肯定可以。 “没事,继续走吧,等回去就好了。” “嗯……” 荷叶点了点头,不过下一瞬间,她若有所感一般,忽然望向归离城所在的方向。 她莫名有些心悸,与不安。 第170章 雨(二) 符青云终究是没能拦住裴珠。 同为天命之子, 裴珠本就有随意前往九弦洲任何界域的权利,在关乎到她所信仰的女神陛下的地方,她也是一反常态的执拗。 最终这份执拗, 令她来到了雁归面前。 好吧,第四个十日成员。 雁归有些勉强地向她笑了笑, 这笑容有多勉强, 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但裴珠却视而不见。 虽然一直微笑着,但神情却显得肃穆的少女并未如雁归所邀请的那般坐下,而是拢起绘制了春天百花的宽大外袍的长袖,向雁归微微躬身, 行了一重礼, 并振声道: “纵使有重重险阻,但我们依旧再次见面了,雁归殿下。这是否能证明你与我们春神教,与女神, 有着冥冥中的缘分呢?” 作为重重险阻之一的符青云面上笑容有些微浅淡, 春神教,完全可以与十日对等起来, 所以这位春神的圣女是在挖他与天道这一边的墙角啊,而且挖的人还是龟龟。 虽然知道龟龟不会被蛊惑。 但他依然有着淡淡的不虞。 他转而望向雁归,眼神认真、专注。 这一刻, 雁归恨不得自己不在这里。 但现在十日的人大张旗鼓地在她的归离城里聚会, 她不在这里作为镇守, 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总不能连归离城都不要了吧。 “好久不见, 裴珠殿下。” 雁归不得不假笑着与裴珠虚与委蛇。 “这一路上你也辛苦了, 自北域到归离城这边, 几乎是横跨了整个九弦洲,作为东道主,我本应该好好招待你一番的,但我想现在的你应当非常疲惫了,毕竟不辞辛苦地赶了近半年的路程呢。”她顿了顿,隐晦地道,“所以,你要不要先去休整一番呢?” “不,一点点疲惫算不得什么,只有与你的再见是最重要的。”裴珠微微弯下的腰重新挺直,她微蹙着眉,仿佛一直在忧心着什么,却向雁归露出期待般的笑颜,似乎并没有听懂她的言下之意,直言道:“在去修整之前,请不要白费殿下与我们之间的缘分了,雁归殿下——请加入春神教吧!” “不!” 雁归下意识如此回答,她果然不擅长应对这种温柔的、尤其是对她温柔却也执拗的人啊,哪怕面前的少女露出一丁点强硬的态度,她都能回以同样的强硬,但没有。裴珠的坚持更像是柔软却坚韧的爬藤,只要缠上了,就再也不会松开,除非她就此枯萎。 但她也是,绝不会妥协的那种人啊。 “抱歉,我的答案依旧是拒绝。” 裴珠虽然是十日的成员,却并不是一个坏人,也不像是敌人。不能说是喜欢这样的人,只是雁归并不想与她为敌,除非她率先付诸敌对的态度,雁归暗暗叹了口气。 “你能为了此事不远千山万水来到归离城,我很佩服,也感到荣幸。但我的回答不会有变,我拒绝。请去修整吧,我会让人为你安排住处的,裴珠殿下,后续你可以在归离城好好玩上一玩,就当是来旅游了……” “最后,玩够了就回去吧。” 最后一句话,雁归说得疏离、且冷漠。 应该是人都能听出她在下逐客令了吧。 “我可不是……来玩的啊!” 裴珠咬住了下唇,像是受到了打击。 虽然她的性格温柔,甚至在面对同伴的时候会显得有些软弱,但在关于春神教的方面,她却很罕见地能强硬起来,虽然这样温柔的强硬只能算是坚韧,连冰冷都算不上。 就如雁归所说的,她不远千山万水来到了归离城,中途连扉叶这个同行者都可能出事了,难道她还真能如雁归殿下所言,在归离城玩一玩就这么回去?这样的言论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她难得的情绪激烈,鼓起勇气,就如向那位女神陛下的宣誓一般道: “你注定会成为春神的圣女,这是她与命运的抉择!我会为女神陛下带回她所属意的孩子,如果你依旧不肯面对现实,那、那我就不走了!我会一直在归离城停留,直到你愿意沐浴女神陛下的荣光……为止!” 然后,她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度柔弱了下来:“……你听明白了吗,雁归殿下?你不答应我,我就真的不走了。最后那个,我也确实需要去歇息了,先告退了,明天见……啊,对了!我差点忘了……” “扉、陆扉,让我为他带句话给你。” 雁归一个激灵:“……什么?” 裴珠一想到陆扉现在生死不明,她并不觉得陆扉这个与她同辈的人能够战胜那位红叶大人,所以她仅担忧陆扉。她的眼神暗淡了一瞬,声音低落地道:“他说,希望你能记住你欠他的恩情,这份恩情并不好还。” 陆扉?恩情?这让雁归瞬间联想到不久之前她给陆扉扣下的那口黑锅,难不成指的是这件事?她伪装成陆扉,跑去红叶的眼皮子底下抢人什么的,如果非要算的话,她确实因此欠了陆扉的大人情,但关键是陆扉并不是同伴啊,这只能算是坑了敌人一把。 而且,如果他真的知道了,那就代表十日也知道了,就更代表着她前面所有粉饰太平的举措都是无用功,在这个时候,她终将与十日正面对上!不,或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雁归稳定心神,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你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吗?” 希望别是陆扉与红叶撞上了吧…… 不,或许正是因为他与红叶撞上了,还与红叶大战了一场,所以才导致了红叶身受重伤,不得不提前更换新的身体,以至于发生景天骄逃难至归离城这一事件。陆扉能不能打败红叶,雁归不能确定,但打肯定是能打的,毕竟一个重生者还是有排面的。 更大的可能性是,两败俱伤! “就是前不久,在你生日的那天,陆扉为你汇集了北域的一座城市的功德,那天你应该有忽然多就了许多功德的感应吧?” 在裴珠说出‘前不久’的时候,雁归还下意识心中一紧,以为自己东窗事发了,但裴珠后面的言语又让她松了口气,同时感到五味杂陈,陆扉这人啊,自他当初对穿越者们出手时起,雁归便将他划到敌人那一栏去了,这几年她鲜少听见关于陆扉的传闻,这下一闻,让她都不知该怎么看待这人了。 是敌人?同伴?还是友好的第三方? 雁归敛下思绪,回道:“原来如此,我会记住的……对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又是一句隐晦的试探。 “说不好,总归不是很好……” 裴珠沉默了一会,她张了张嘴,却又碍于陆扉与红叶的争斗是十日的内事,不方便与外人相说,除非雁归答应了成为春神教的圣女,她最后只有摇了摇头,含糊地道: “但也不会死,应该还活着……吧。” 雁归心中再度一紧,她赶紧追问道: “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我不能细说,只是他和……打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最后结果啊,希望他能保住性命吧。不过,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春神教的话,我可以和你透露更详细的……” “这个就免了吧!” 和谁打了起来?和红叶? 雁归深知这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她忽然深吸一口气。 最后的问题关乎到接下来她需要做出的那个选择,是选择依旧按照原本路线行进下去,还是赶在十日之前……抢占先机! “能问一下,陆扉让你带给我那句话的时间点……是他陷入危险的时候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涉及到十日的秘密,裴珠点了点头,道:“是的,那时我和他同路而行,他遇见危险的时候,就让我先走,然后便是他让我为你带过来的这一句话。” 确定了。 陆扉知道了他脑袋上那口莫名其妙就盖上了的黑锅是她给扣上的,但是他并没有想要告知他人的意思,他让裴珠带过来的这句话,并不单单是指的于雁归生日那天,他为雁归提供上北域的功德,而是指的—— 他虽然不会直接为她顶锅,但也不会出卖她,会为她保守这一个要命的秘密。 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多谢,就不耽误你了,裴珠殿下。” 裴珠的神情失落一瞬,雁归殿下的态度还是没有半点软化啊,她怀着这股失望,也怀着坚持不懈的恒心,终于告辞离去。 明天,再来接着邀请雁归殿下吧! 雁归收回望向她离去背影的视线。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维持与十日的脆弱平衡,还是先发制人?反正这里有四、不,三……两个能动的十日成员,其中一个还是堪称真主左膀右臂的红叶。她现在差不多能确认红叶就在景天骄身上了,虽然看景天骄还是那幅大少爷般的模样,但如果陆扉真为她保守好了这个秘密,红叶肯定就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陆扉想要活,就只有击败红叶。 景天骄的到来也证明了这一点。 证明了陆扉赢了红叶,至少也是两败俱伤,趁这个机会,可以直接将红叶与裴珠一同处理掉。如果可以的话,雁归甚至还想将繁叶也干掉的,可惜她这边有一个繁叶的弟弟,如果不想失去芜青,就不能动繁叶。 雁归想了许久,还与符青云细细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先看一看,至少得先确定景天骄、也就是红叶现在的状态。 然后如果要动手,也得有一个能在十日成员的灵魂回归真主之前便处理掉的方法。 虽然她对裴珠有着一定的好感,但这并不足以让她放过一个十日成员,一个未来的敌人,除非裴珠从十日脱离。但很显然,裴珠对十日的忠诚,就如她对春神的信仰一样坚定。最后,也可以说是未雨绸缪吧…… 她得等来自圣城的情报。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8节 确认红叶是不是真死了。 作者有话说: 越写越差了,感觉到都写崩了…… 大家将就看吧,我尽力了,只希望能把结局写好! 第171章 雨(三) 深渊。 陆扉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久, 反正浓郁得几近凝结的地脉能量延缓了他灵魂上的伤势,但想要真正的治疗,还需要去往一个地方, 还需要等待那只羽蛇的到来。 至于翎叶会不会来,他并不担心。 翎叶的性格啊, 真的非常天真, 仿佛所有人性的黑暗一面都给予了腐殖之蛇,而她本身保留的,只有如汇集了世间所有美好的纯洁光辉。她会来的,陆扉可以肯定。 她这么久了还不过来, 只是因为她依旧在生背叛了她的同伴的气, 但最后等到陆扉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仍会心软。不过,做得很漂亮啊,时月小姐, 原本他以为羽蛇的诞生仪式失败之后, 还需要在等待下一次诞生仪式,他才能看见化作了羽蛇的翎叶。 但似乎, 就是那第一次仪式的时,翎叶便成功了。羽蛇依旧诞生了,却是完全自由且完美的降生, 而不是受到他人控制、且并不完整的, 连人形都残缺不全的羽蛇。 陆扉精疲力尽倒在地脉长河边上。 他双眼视野几乎都成了黑幕, 只有隐约一点光亮, 映照出悄无声息来到这里, 并蹲在他旁边的女孩, 也或许只是他现在看不清也听不清, 所以才觉得‘悄无声息’吧。 “扉叶,是个坏人,大坏蛋。” 他听见女孩低声向他吐露自己的怨气。 “抱歉,对不起,翎叶,我错了。” 陆扉能屈能伸,他勉强笑了笑,认错态度非常积极,并气若游丝地道:“我向你道歉,翎叶,但我那样做也是有苦衷的。而且我可以发誓,会给予你补偿。所以,再帮我最后一次吧,你也看到了,我的灵魂被撕裂了。拜托你,带我去地脉最初之源吧。” “苦衷什么的,补偿什么的……” 虽然翎叶的声音有着刻意维持的冰冷别扭,但她蹲在陆扉旁边,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已经非常冰冷了,他快要死了啊。虽然扉叶是个坏蛋、大骗子,但其实她并不想扉叶死去,扉叶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啊,只不过他与龟龟不一样,这个孩子显然长歪了。 翎叶叹了口气,语调确实轻缓了些: “那时候,我也能够感受到你并不是想杀掉我,你只是想催化羽蛇的诞生吧。而且那时你使用的能力是红叶给你的,你不过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啊,你只是一把刀,真正想害我、对我出手的,是红叶吧。” ……不,完全搞反了啊。 是他撺掇红叶做这事的。 翎叶误会了,但陆扉巴不得她对自己有这样的误解,他现在确实还是一个孩子啊。 一切都是红叶的错,这个锅她也得背! “你说得对,都是红叶的错。” 翎叶点了点头,天真地道:“那你以后都不能再做坏事了,也不要再去和红叶混在一起了,哪怕她将你养大了,但她真的是个坏人。你还小,还有变成好人的机会。” 陆扉有些无语:“……好。” “这就好了,我想救你啊,扉叶。”翎叶的声音带着怜悯与不忍:“但是,地脉最初之源啊,现在的我还无法进入其中。” “不用进去的,只要带我去地脉最初之源的门前就好了。”现在进入地脉最初之源什么的还太早,红叶这个最关键的棋子还没到位,翎叶这把钥匙也还没有长成。 陆扉现在只是需要去往地脉最初之源的门前,借助那条流淌了时间的河流,扭转自己现在的状态。说起来,时间之河啊,他在搅碎红叶灵魂的瞬间,从她的灵魂里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来自时间的力量,也正因这股力量,红叶灵魂的强度出乎他意料的脆弱。 就像块嫩豆腐。 他现在都有些担忧了…… 担忧红叶是不是直接就没了。 话说,红叶灵魂中这股时间的力量是怎么来的?还是她真的就天生便是地脉之主的不二人选?不然本被深渊藏匿得严严实实的时间之河的力量,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上? 陆扉有些想太多了。 所造成的后果是他差点就晕了过去。 “好吧,只是去往门扉的话,可以。” 翎叶的回答就如天籁之音,陆扉朦胧间感觉自己好像被翎叶、不,被羽蛇用尾巴卷了起来,然后便是长久的失重感。 要是他现在看得见,或许便能欣赏到由地脉长河回溯至最初那道源头的路程中,那梦幻而绝美的景色吧。 金色带有虚幻感的河流形成一条通往水下的巨大漩涡,河中所有一切都为地脉的宠儿让开道路,包括比辽阔海洋还要深邃的河底,溶开金色沙砾裸露出来的漆黑地层。 大地裂开,形成一条漆黑的入口,地脉之河卷成漩涡往深洞内灌注,一时间就像一片化为断崖的超大型瀑布。羽蛇潜入漆黑入口之后,大地的裂隙重新合拢,河流重归平静,逃窜的地脉领主也小心翼翼地回归。 地脉最初之源的坐标其实很好找,就在地脉主脉的正下方,深埋于岩层之下。 但除了羽蛇,谁也无法命令深渊的大地为其让开道路,更别说那扇通路尽头、真正通往地脉最初之源的大门了。 不知过了多久,翎叶终于停下。 翎叶停在那扇似乎永恒停驻在虚空之中的巨大门扉之前,这片深渊之下的浩瀚界域啊,除了那扇大门,似乎什么都没有,却是自带灰白朦胧的光辉,无形潮水的声音依稀传入耳畔,却看不见哪里有水流的存在。 “到了哦,接下来该怎么办?” 扉叶真的要死了啊,翎叶有些懊恼,也有些自责,早知道她就早点去救扉叶了。 陆扉几乎以为,自己在做一个梦。 梦中的他便站在这条河流的旁边。 入眼的一切皆是支离破碎。 世界即将毁灭。 而地脉之主高居王座之上。 他曾经也试过看能不能利用这条流淌了这个世界从过去到未来所有时间的河流,看能不能将时月小姐复活什么的,那时他的举动还让他受到了地脉之主红叶的嘲笑。 “你以为你有资格触及时间的伟力吗?被选中的人可是我啊,这样的力量也只有我有资格掌控,除非,你也能得到……” 【它】的眷顾! 【它】……是谁? 世界毁灭之际,那位活了两千多年的天帝回过头,望向王座之上的地脉之主,与她背后那只忽然睁开的金色的宏伟眼瞳。毁灭世界对【它】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 世界毁灭,【它】也会与之同死。 【它】想要争夺、一直都在争夺。 但并不打算连自己都一同毁灭掉。 所以在那位最后的天帝面前,在【它】沉默的配合之下,通过天道的操控—— 世界逆转、时间倒流。 那条时间的长河流淌过天帝的灵魂。 还有久违过去的重现。 这是陆扉的记忆中,最精彩的一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 地脉的伴生灵、最古老的地脉之灵、与地脉同化为一体,将自己的一切都转变为世界规则一部分的——古老者【理】。 他记得天道是这么称呼【它】的。 天道、天理。 或许这便是它名称的来源。 “这样就好……我们、等待就好……” 等待古老者的降临,等待时间的力量再度付诸于他的身上,虽然这样说有点厚脸皮的意思,但陆扉确信只要他来到了这里,那位古老者【理】,就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虽然对它来说人类的死亡实在渺小。 但陆扉是不同的。 尤其是在红叶几乎被他废掉的当下。 “还能等吗?你要死了啊!” 听着真的不靠谱,翎叶也越渐后悔了。 但下一瞬间,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羽蛇的身躯无比庞大,但与自通往地脉最初之源的那扇无比华美又无比古老的巨大石门上睁开的金色眼瞳相比,羽蛇的身躯只像一抹空气中漂浮的微不足道的灰尘。 这个世界不论哪种生命站在了这位古老者的面前,大概都会心生出自己或许连它瞳孔中映照的灰尘都算不上的渺小感吧。 它是最伟大的生命。 比神明还要恢宏、还要不可违背。 “终于来了啊,救我吧,理。” 就如【天道】只会被称作天道一样,陆扉虚弱地唤出【理】之名,并没有招来什么渎神的神罚,而是真正的救治,一份灵魂的损伤对时间的伟力来说,同样不值一提。 金色眼瞳沉默地注视这里的一切,一个特殊的人类,一只稚嫩的羽蛇,还有那条仅存在于概念之中,却在它的注视下降临于现实世界的时间之河。虚幻透明如云似雾的河流悄无声息流淌过人类的身躯与灵魂,就如陆扉记忆之中,流淌过天帝的河流一般。 陆扉的视野恢复,但他垂下眼睑。 不允注视、不能注视、无法注视。 他恢复了,也由此确认了一件事。 “您,到底想争夺到什么?” 一件,或许能被称作最后真相的…… 隐秘。 古老者注视着他,眼神一如往昔。 沉默、洞察、冷漠、挑拣。 就如当初,它注视那位天帝一样。 翎叶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她蜷缩起庞大的身躯,虽然就像面对了自己的天敌那般恐惧不已……不,这位古老者已经不能说是天敌了,而是死亡本身。 穿成天灾之后 第139节 但她将陆扉卷进自己盘成圆形的蛇身最里面,这是下意识的保护行为,陆扉的视野被羽蛇巨大的身躯所遮挡,直到他艰难探出了头,门扉上金色的巨大眼瞳已经消失。 他也不失落。 仅自顾自地点点头,呢喃道: “原来如此,还不是时候吗?” “得等翎叶能够开启地脉最初之源的大门,或许还需要等待一些特殊的人,比如说理想要争夺的对象……等对方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说: 这章加前面两章都是铺垫,虽然有点拖沓,但因为是收尾的篇章嘛,就想写详细一点。 下一章就进入主题了! 第172章 雨(四) 这一日, 距离雁归从圣城跑路的时间点已经过了将近半年,距离裴珠与景天骄来到归离城的时间,也过了将近三个月。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 也或许, 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雁归终于等到了来自圣城的情报。 果不其然,圣庭之主仙逝了。 这份情报并非来自她的势力, 穿越者们再能干, 能干到将景家在商业方面的地位都取而代之,却也不可能在圣庭里面安插进探子,收买奸细就更不可能了。 圣庭的圣徒,无一不是圣庭之主最忠实的信徒, 背叛绝不可能。 这份情报本就出自圣庭。 因圣庭之主的地位特殊, 虽然并非是天道指定的执政者,却也是人类自己选出的领袖,她的葬礼需要所有天命之子出席,为其吊唁, 所以来自圣庭的邀请函都送到了归离城这边。 也因为这份邀请函, 裴珠找了过来。 这段时间里裴珠坚持不懈、风雨无阻地每日都跑来邀请雁归加入春神教,雁归着实不擅长应对她这样的人, 轻声细语柔柔弱弱的,却又坚韧得堪比野草,好似如果她不能达成这个目的, 她就会碎裂死掉一样。 但每每有所松动的时候, 雁归就会想起春神教可是十日的下属组织, 而裴珠本人更是十日的成员之一, 她就觉得不行了。 今日份的邀请过后, 雁归也习以为常地拒绝, 裴珠大概也习惯了吧。说实话, 裴珠在归离城的日子过得很好,远比在春神教的时候过得舒坦,这里的衣食住行都远超九弦洲的平均水平,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降维打击。虽说那个世界差点就没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经繁华年代的科技大多都保留了历史遗产,现在已经开始重焕生机。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了吃蟑螂黑饼这种黑暗料理的时代,比起科技重生的速度,美食的崛起更加迅速。 因为另一个世界的食材原料依旧紧缺的缘故,穿越者们将对美食的热情放到了这一个世界,归离城的商业街一间又一间美食店开得火热,单看裴珠现在好像胖了一圈,就知道这段时间里她有多乐不思蜀了吧。 虽然胖了一些,但原本裴珠便是瘦得堪比林黛玉,现在看起来她仍不显胖,反而还健康了些,今日的她依旧身着春神圣女那身绣制百花的繁复长袍,宽大兜帽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阴影,她叹着气,然后问道: “雁归殿下、符青云殿下,你们应当也收到了圣庭的邀请吧?圣庭之主的葬礼会在我们都过去之后收尾,天命之子没有到齐的情况下,没人敢结束葬礼的,我们早点出发也能早点结束。正好我们都在归离城,就一起走吧,你们准备何时出发呢?” 雁归看了看她,然后缓缓摇头。 “我并不打算去。” 现在这种情况,红叶原本作为圣庭之主的身体死去了,那现如今她绝对是在景天骄的身体里,而繁叶与芜青也藏在归离城,虽然这些时日琉璃的监控并没有察觉到景天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红叶的存在是一枚烫手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她就有可能自爆,雁归根本就不敢在这时候离开归离城。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符青云同样留下,仅有她自己在归离城,总归是会有隐隐不安的。一个圣庭之主,还是死掉的圣庭之主,哪怕他们不去红叶的葬礼,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不过雁归还是尊重符青云的选择。 “不去?但是、按照惯例……” 裴珠一看就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 “反正我不去。”雁归并不在乎什么规矩什么惯例,她直截了当地道:“如果谁有意见就让人来找我。如果不敢来,我会派人过去和对我有意见的家伙们谈谈心的。” 裴珠张了张嘴,还是没多说什么。 然后,雁归看向符青云。 坐在窗边的男人身上洒落阳光的斑驳碎影,神圣温暖的辉光衬得他宛如神明,他微微垂着眼睑,似是陷入了思绪,纤长浓密的睫毛之下,略微闪烁的点点金辉很难让人确认那是阳光洒落的碎影,还是别的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地道: “我得去一趟。” 他放置袖内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捏紧,这一趟他不得不去,或者说,他需要在这一个时间点离开龟龟。这是命运的抉择,是达成时间闭环最关键的节点,并非是需要他做出选择,是选留下来还是抽身离开,仅仅只是他退了一步,为了他与龟龟的未来。 龟龟不会有事,这是他的底线。 雁归向他一笑,故作洒脱地道: “行,那你就和裴珠殿下一起去吧。” 还真要去啊,那就没办法了,等会去将所有穿越者召集回来吧,还有狗蛋。狗蛋跟朱鹞两个硕果级强者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算得上是顶尖战力了。而黑哥那边,等他们回来了就暂时别走了,先确认捕灵人的人选。 不过……好像有什么遗漏了。 雁归却在这一刻想不起什么。 【这是理对他们的蒙蔽,只要体内有地脉在流淌,这样的影响便不可避免,也无法妨碍或清除,哪怕是你我也一样。】 符青云的耳畔,天道的声音显得虚幻而遥远:【天道被地脉所压制,所以,我们也只能就这样看着。在浪潮卷起之前离开,还能让我们保持一个局外人的优势。如果龟龟有什么危险,你给她的那道天道权柄能护住她的,等到我们的融合完成,或许并不会太远了,我们再找时机介入其中吧。这是一个特殊的时间点,天道的压制会降到最低,那隐藏在水下的毒蛇,也会显出身形吧。】 “理,到底想做什么?” 符青云不能理解,而天道也不能。 【谁知道呢,这横跨了两条时间线、跨越了几万年的布局啊……总归是它想到得到什么、夺取什么吧。与我不同,作为地脉之主的理,虽然真身迥异,实际上却更加接近人类这个万物之灵,它有着自己的想法与欲望,这份欲望更体现于它的争夺欲。】 【其实我也有一定猜测,单看我们隔壁那个相近的世界不久前的惨状大概就能明白了,那个世界一直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直到现在才缓过一口气。这一切种种都是因我们而造成的,那个世界的天道看起来也并不服气,总想着找回场子,我觉得……】 【或许,理,就是等着这一刻。】 “……它想要得到一个世界?” 天道淡淡地道:【不只是它。】 符青云道:“你也在打这个主意?” 【只是突发奇想。】 天道并不否认,只是道:【那个天道是个弱者,但弱者也有弱者的做法,它想要在这个世界做什么手脚,最简单的,便是对本就失衡的天地平衡动手。只要它随便找一个人接近地脉的源流,然后动用一点天道的能量,就能像在燃油里扔了根火柴一样,致使地脉暴动,从而影响到整个世界。】 【但那个天道绝不可能想得到,我们的世界,地下的地脉早就不再是单纯的世界脉络那么简单的了,理早与地脉融为一体,它就是地脉,地脉就是它。如果说这个世界会出现一名地脉之主,那就只会是理,而不是其他。】 【有理在,所有对地脉的谋划都不过是空谈,或许,理也是在等待另一个世界的自投罗网,想要点燃地脉,就得注入天道的能量,就不可避免会出现空隙,只要有这一点注定会出现的空隙,理就能做到——】 “吞噬、不,融合一整个世界么。” 【没错,本来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但如果事情真这般发展了,我也会出手的,不过到那时我们应当已经融合……龟龟她,应该会高兴能再度见到自己的母亲吧。】 符青云沉默了一瞬,然后回道: “我明白了。” …… 符青云与裴珠的离去是一种必然。 归离城中,被琉璃无时无刻监视着的景天骄活得还挺滋润,半点没有红叶存在的模样,繁叶与芜青就待在春神神像那边,前段时间裴珠想要去那边参拜都被雁归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春神的力量能够掩盖住繁叶的气息,但不代表近在咫尺还察觉不到。 裴珠也不是如翎叶那般好糊弄。 天空依旧是艳阳高照,夏天的到来总是伴随一阵阵骤雨。或许今天是晴天,明天就会下起暴雨,黑哥他们远在边境之外的队伍仍在归途之中,在这时,有一人回归了。 因为雁归下达的指令,所有穿越者都收束回了归离城,但总是有人身在远方,归期未至。狗蛋尚且在外游历,他没有链接上虚拟网络,所以雁归也就无法通知到近段时间里行踪不定的他,朱鹞倒是表示会回来。 但这个人并非是朱鹞。 “所以说,你也突破蕴株了?” 这穿越者中第三个突破蕴株的人,连雁归都想不到会是他,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并不如其他穿越者那般显眼,或许钻进人群就找不到他了,这男人爽朗地笑着道: “是啊,我的运气比较好,找到了一处与我的地脉之灵有共鸣的宝地,这几年我都呆在那里升级呢。好久没出来,总归是有足够自保能力了,当初与陆扉的那场战斗可把我给打怕了,还是苟一点比较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也不知道大牛和陈平安他们怎么样了,当初我们可是一起坐过牢的好兄弟!” 苟道强者? 不满级不出山对吧? “总而言之,先恭喜你了,白杨。” 雁归心中吐槽,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第173章 雨(五) 白杨这个人吧, 看他的地脉能力的升级速度,完全称得上又是一名天才。 虽说是运气好地寻找到了一处与自己的地脉之灵有所共鸣的宝地,大大加快了他的升级速度, 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地脉之灵的共鸣会加快修炼速度,就比如说, 火系地脉之灵便需要寻找到深入地底的岩浆流域, 单单只是岩浆还不够,还需要流逸在地脉隘口中混淆了大量地脉能量的岩浆河才行,这还是比较好寻找的一种。 毕竟地下流淌的岩浆撞上一处地脉隘口的几率还是有的,而最好找的估计直接就是岩系, 地下到处都是岩石土层, 就是或许岩系本就贴近地脉本源的构成,元素系地脉之灵是稀缺货,岩系就是稀有中的ssr。 像光系或者一些奇形怪状的地脉之灵那就抓瞎了,毕竟地下出现光源的可能性便近乎于无, 而那些奇形怪状都看不出是啥的地脉之灵, 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世界上。 对于驭灵者来说,想找到一块地脉之灵的共鸣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自己的地脉之灵能形成共鸣的宝地更是一种空想,但如果真的撞上了,那就是芜湖起飞了! 就和现在的白杨一样。 雁归对白杨的印象并不深, 但也不和那些她记都没记住的穿越者一样, 至少雁归还记得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记得他的名字。 白杨这个人, 总会给人一种平平无奇的感觉。不论他是跟在大牛身边、还是狗蛋身边的时候, 又或者混在人群里, 都是不起眼的。 此刻的他哪怕已经成就蕴珠, 算是一名强者,也依旧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路人。 “多谢!” 白杨也不兜圈子,直接笑着道: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成就硕果,需要雁归殿下你的帮助,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我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说是你会给我一朵界脉之花作为信物,然后我带着这份信物去深渊就行了,应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如果现在就能给我的话……” 他顿了顿:“哦对了,我可以保证等我成为硕果之后会尽心尽力为你工作的!” 他表忠心的态度非常诚恳且标准。 雁归却沉默了一下。 虽说怀疑同伴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但白杨出现的时机有些巧合啊。之前洛河便已然说明另一个世界的垃圾天道仍在这个世界埋下了暗子,所以她不得不再谨慎一些。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0节 哪怕是荷叶,雁归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自认为她是无辜的,一番试探总是要的。 “当然可以……” 雁归点了点头,然后在白杨期待的目光之下,缓缓补充道:“不过你也知道,荷叶也成就了蕴珠,她也需要尽快进入深渊成就硕果。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往深渊,所以你可以等上几天,等她回到归离城了再和她一同前去吗?不你需要等待太久,据他们队伍的行进速度,这个月以内就会归来了。” 如果这个人有问题,雁归觉得,在自己要求他带上另一人同去深渊,使得他无法独自行动的时候,他总会出现些许异样的。 但面前的白杨面上表情依旧是一如往常的轻松,连肌体的紧绷程度都是松懈的,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自然而然地应道: “行,那就等荷叶一起吧。” 紧接着他便与雁归告辞,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让雁归不仅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 便是他与荷叶都是一伙的。 但这个联想很快便被雁归给否定了,天道不可能不监视着洛河,与洛河一起同行这么久了,荷叶不可能是那个暗子,反倒是白杨身上的嫌疑因此而增加了。 毕竟这几年里他一直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别说碰见洛河了,连其他穿越者都很难寻到他的踪迹。 他是不是故意躲起来的,都还难说。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琉璃的工作再增加了一个监视白杨,不过她的两个监视目标,不论是景天骄还是白杨这些时日都只是在归离城里吃喝玩乐,两个人意外地有共同点,都有点没心没肺。 雁归也只能暂且放着他们不管。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有自己似乎忽略的什么的预感,但不论她怎么回想,都像大脑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明明近在咫尺。 似乎只要伸手,便能戳破这层面纱。 但就是无法触碰。 一直到荷叶归来的这一天。 …… 夏天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不如春天的绵绵细雨,也不如秋天的清爽秋雨,夏天一旦下起雨便是电闪雷鸣,明明是大白天,却连天空都是黑沉沉的,如同夜幕降临。 天空的乌云黑压压的。 雷鸣声轰隆隆的永不停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怒吼。界脉之花明明是三大黑潮天灾之一,在这个世界算是有排面的那一茬,但今天的老天爷也不给界脉之花的面子。 也有可能是界脉之花太过高处不胜寒。 一道道闪电落下,正中界脉之花硕大的树冠,炸碎一片片本来坚硬如铁的藤蔓,藤蔓的碎屑漱漱落下,黑色尘埃洒落在归离城的每一个角落。 天上除了黑云,还有隐隐的火光。 就像一盏盏夜空之上点缀的星火。 不过也正因为界脉之花挡在了上面,归离城在这片气势磅礴的电闪雷鸣中保持了完好的状态,而界脉之花虽然躲不了雷电,却也不惧这大自然的威能,旧的藤蔓在上一秒化作烟灰,新的藤蔓便于下一秒重生。 如此反复,永无止境。 虽然雷鸣已至,黑压压的乌云就像罩在人们心头上沉甸甸的巨石,但这场骤雨尚且未曾落下。 归离城尚且在电闪雷鸣中保存完整,其他地方却不尽然,这支队伍顶着雷电迅速穿过燃烧起山火的林间,有些狼狈地钻进界脉之花的庇护下,归离城在开辟的大片农田中囤积的流水阻隔了火灾燃烧至这边来。 “终于到了,差点就被烤熟了!” 队伍的领头人感叹了一声,然后向被围在队伍中间位置、也是被保护在最内层的来自远方的客人们介绍道:“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也是雁归殿下的领地,归离城。现在你们总不会怀疑我是在骗你们了吧?” 一群来自荒野,从出生开始便如野人一般长大的荒野遗民目光敬畏抬头眺望归离城厚重且颇具威严的城墙,还有那棵在他们心目中与传说中的神树无异的界脉之花。 大自然的电闪雷鸣能轻而易举收走漫山遍野的生命,山火燃烧起来,能形成一块又一块隔绝生命的死亡地带。 但界脉之花挡住了所有电光,火光在天空之上若隐若现,宛如一场神迹! “当、当然……不!我们从未怀疑过雁归殿下的崇高,我们愿意成为她的信徒,成为她的使者——!” 遗民们的头领收回自己显得窘迫且含着震惊畏惧的目光,天上落下的黑灰在他的头上、肩上都铺垫了薄薄一层,他却不敢将其抚落,仅用虔诚语调高声道:“只望殿下能拯救我们这些深受苦难之人,使我们沐浴在她的光辉之下,进入到她的神国之中。” 这人说话好听极了, 也难怪他被这群从天南地北找来的荒野遗民们推举为了临时的首领,有这样的人作为主话人,虽然有喜欢拍马屁的坏毛病,却也不可能得罪人。 “只要你们能得到殿下的认可,自然能够在这里繁衍生息,受到她的庇佑。” 黑哥不可置否,也不在意这些人是否真的虔诚,只要他们能为雁归提供他们的信仰功德,并好好做好接引者的工作就够了。 “好了!”他拍了拍手,道:“再拖沓下去,这场雨可就真的要下起来了。” 他便领着队伍往归离城的城门进发。 归离城的城门是有守卫的,原本人少的时候是穿越者顶缸,现在归离城的土著也多了起来,守城的护卫也就变成了土著,毕竟只要是个穿越者,就不可能甘心当一个守门的。这些守卫毫无疑问都认识黑哥,都回到自家了,总不会得演上一场打脸的好戏。 “先进城吧,看天色已晚,我先将你们安顿好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记得就在旅馆里待着别乱跑,把自己洗干净,你们这副脏兮兮样子会吓到别人的。等明天我会组织你们参观归离城,还有拜见雁归殿下。” 黑哥有条不紊将荒野遗民们安排好。 也幸而这个世界的人生活还没有好到能支持他们四处旅游的地步,也没有安全到能让普通人敢跑到这种边境城市来旅游。 说是开在归离城的旅馆,不如说是穿越者们在城里的边边角角闲置的房屋,如果有人想租住的话就可以住进去。这些房屋中铺满了灰尘,但这样的环境与荒野遗民们原本的山洞地洞比起来,竟也如琼楼玉宇了。 安排好之后,黑哥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在现在就去找雁归还是明天再去两个选择中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现在就去。明天或许雁归就不会太有空了,现在虽然天色已晚,但雁归肯定还没睡,她也不需要睡觉啊,黑哥觉得她肯定还在熬夜打游戏。 在虚拟网络的游戏功能出现之后,因为另一个世界的恢复程度还没到能腾出电脑来打游戏的地步,有一部分穿越者在这个世界接触到了雁归按照自己的记忆复刻的那几款游戏之后便惊为天人,成为了一个个网瘾患者,连雁归这个游戏创造者也在其中。 “走吧,荷叶。” 黑哥招呼荷叶一同去。 她才是这次与雁归会面的主角啊。 “雁归肯定有办法解决你的毛病的,还有你成为硕果的事情,需要尽快了。” 第174章 雨(六) 荷叶的毛病虽然看起来有些严重, 但实际上还没那么紧迫,至少在黑哥看来,紧急时刻比如说战斗的时候, 荷叶没有哪怕一次陷入过失神状态。对荷叶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也是一件坏事。 好的方面是, 这种状态具有一定的可控性,坏的方面是,这种源于未知的可控性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存在对荷叶施加了影响。 对此,洛河倒是看出了点什么。 “荷叶陷入失神状态的时候, 她体内的地脉能量流动会出现一瞬间的停滞, 如果说这背后有什么阴谋的话,能够做出控制其他驭灵者体内地脉能量这样的举措,我觉得连硕果级别的驭灵者都不可能做到的吧。” 以洛河的精神力,能够看穿荷叶体内地脉能量的异常也是正常的, 他向黑哥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并继续道:“如果说真有这样的存在, 那就只能是传说中的神明吧。你总不会以为真有驭灵者能做到这种事的吧?我们不可能解决荷叶的毛病……” 他顿了顿:“但有人可以解决。” “回去找雁归殿下吧,或许她会有办法呢,又或许, 她能请得动那位天道?” 所以他们便回了归离城。 这件事说紧迫, 也不算太过紧迫。 毕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但也不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的。 对驭灵者来说, 能力当然越强越好, 能成为硕果就赶紧成为硕果, 一直停在蕴株阶段就是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而既然荷叶要成就硕果, 这个毛病就必须得先解决了。 不然要是她进地脉之河时候忽然来个失神debuff,那才是坑爹!雁归也很清楚,在送荷叶去往深渊之前,要么根除掉她的这个毛病,至少也得将其压制下去。 在黑哥带着荷叶找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家里床上闭着眼睛玩游戏,荷叶一来,她游戏也不玩了,坑得对面的玩家直骂娘,五对五的游戏立马就有了个人挂机,这能不骂嘛!雁归开门将黑哥与荷叶放了进来。 之前骂她的那几个,把抽奖倍率调低点好了,雁归一边如此作想,一边检查荷叶的情况。她的能力不涉及治疗,也检查不出什么,一般来说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她是不想使用天道给予的能力的。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万事不能对他人形成依赖。不过现在,不动用【看破之眼】也不行了。 雁归得到【看破之眼】的解析。 【地脉在召唤她。为了她能够尽快跨出那一步,地脉自主为她供能,提供她类似共鸣之地的增幅,使得她能以中庸的资质快速跨越过蕴株的门槛。想要解决她体内地脉流通的异常,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让她去往深渊,去到召唤她的存在面前。这并非是一件坏事,对那位存在来说,如果是想害她,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做到,我的建议是……】 【看破之眼】的声音有了点温度。 此刻做出结论的,无疑是天道本人。 【去。】 其实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是地脉影响到了荷叶,干脆就不要这地脉能力了。不过怎么想,荷叶都不可能会选择这个结果的吧,她不会甘心的,雁归也不会。 “我想去深渊,想成为硕果,想能帮得上龟龟的忙。”在雁归向她说明情况后,荷叶果不其然如此回道,“既然不是坏事,那肯定是我对那位存在有什么用处吧。” 荷叶浅浅一笑,也不失坚定。 “或许,这也是一次机缘。” 如果是平常,哪怕是前段时间,符青云还在归离城的时候,雁归都能放下工作陪荷叶闯一趟,但现在不行。 符青云不在。 十日成员汇集在归离城。 雁归脱不开身,也不敢离开归离城。 而其他穿越者,除了蕴株级别的都去不了深渊,狗蛋联系不上,而且此次或许会有危险,他又不能复活,还是别去浪了吧。 然后便是朱鹞。 “要不要再等等,等朱鹞回来?” 雁归本意是让朱鹞为荷叶保驾护航,但荷叶慢慢眨了眨眼,似乎再度失神一瞬,这一次无需他人的唤醒,她的眼神便已经从略显茫然转换回了明亮,她摇了摇头,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荷叶继续道:“放心吧,龟龟,我会全程录像发上虚拟网络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是说,白杨也会与我同行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和他还是分开走会比较好。” “你还是和他一起去吧,我不放心你……同样也不放心他。如果说你成为蕴株,是有这个世界的推动,那白杨成就蕴株,就显得有些可疑了。”雁归叹了口气,要求道:“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跟着他,哪怕去到那位存在的面前时,也要将他带在身边。” “哎?好的……” 荷叶惊讶了一瞬,但仍点头应下。 对于穿越者来说,死亡并不可怕。 她也不害怕自己的举措会害死白杨,因为如果白杨真的有什么不对,或许仅他一个人便能害死所有穿越者了,荷叶不清楚天道的最后暗手什么的,她只是相信龟龟。 相信雁归的判断。 第二日,依旧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黑沉沉的天空衬托得白日也如黑夜,要不是暴雨不断冲刷归离城的土地,那些已经堆积厚厚的一层界脉之花碎屑或许会将归离城的街道都铺满。在风雨之中,雷电已经无法再点燃任何东西了,哪怕是界脉之花都只不时落下青灰的枝条碎片,最后被雨水淤积形成的流水冲进归离城在的漓水之中。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1节 白杨坐不住找了过来。 这样急切的反应对于一名想早点成就硕果的驭灵者来说还是挺正常的,雁归依旧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但仍然回想不起来。 直到她送离荷叶的那一刻。 雁归打着伞,送荷叶至地脉隘口处,此刻留在归离城的穿越者们也不约而同汇集过来,为荷叶与白杨送行。因为这支队伍人数颇多的缘故,那些普通居民也有跑过来围观的,就连那些来自荒原的遗民们都有跟随黑哥过来的。在这城门前,人数越聚越多。 …… 对景天骄来说,在归离城的小日子可是比在圣城时过得还舒服,哪怕那时他是圣庭之主的小儿子,景家的小少爷,而现在他在归离城不过是个平民。归离城的衣食住行都比圣城要高好几个档次呢,更何况他还是认识些穿越者的,他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 前几个月还有担心会不会有圣庭的人过来抓他,因此而战战兢兢,不过在得知母亲已经去世了之后,虽然心中依旧难过,却也难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安全了。 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对他动手,但现在她已经死去了,一切都结束了。哥哥姐姐们现在应该还在争夺家主之位吧,景天骄有自知之明,没了母亲他就什么都不是,别说也回去挣上一把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回去,他打算一辈子就在归离城了。 归离城好啊!又安全、又繁荣! 景天骄还有些存钱,虽然支出了一百万的压岁钱,但这些年的零花钱他也还存了一些。虽说支持不了他富足地过一辈子,但用来投资些生意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归离城的穿越者们拿出的生意,都是稳赚不赔的。 景天骄已经规划好了自己下半辈子该怎么过了,抱穿越者乃至雁归殿下的大腿是一定的,多赚些钱,然后娶一个温柔漂亮的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闺女也得有。 这些都是他本该有的未来。 直至今天。 归离城下的雷雨直令人心中发悚,但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成了围观群众中的一员。聚集地点是城外界脉之花从天而降、深入地下的根脉之前,围观之人最前方是穿越者还有被黑哥带过来的客人们,其他归离城居民在更后面的位置,也没人敢往穿越者堆里挤进去,景天骄倒是不尽然。 他听着耳畔震耳欲聋的雷鸣与雨声,前面黑压压的都是人,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这样还围观个什么劲啊!别人不敢往前挤,其实平日里他也不怎么敢,但今天他忽然心生出了勇气,咬了咬牙,猫着身子就挤了进去,很好,穿过了普通人的人墙。 骂肯定是有人骂的,但他钻得挺快,没人看清这死命往人群里面打挤的人是谁。然后便是穿越者们了,挤穿越者的时候,他都有或许自己得挨顿打的觉悟了,不过归离城律法逐渐完善,最多挨一顿打,后面还有赔偿,景天骄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直到他挤到了前面,能够看见雁归殿下的地方,都没脾气爆的穿越者锤他,最多大着嗓门骂了几句,他也就缩了缩耳朵当没听见,雷雨的天气将这白日映照得昏暗,雨水化为一道道幔帘隐约遮掩他的视线。 “那我去啦,龟龟。” 少女的声音是温柔如梦的,让人不自觉便望向了她,雨中少女并未撑伞,界脉之花为她遮蔽了风雨、还有雷鸣。景天骄努力眯起眼透过雨幕看她,一道闪电划破黑暗,光辉洒落至少女的脸庞上,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谁? ……她是谁? 那张脸,令人惊艳。他感到熟悉。 “意外之喜啊,居然是我找到了……” 女性的声音于他脑海中浮现。 这道声音充盈了高贵的腔调。 令人想起了玫瑰、想起了冠冕。 虽然虚弱,却比漫天雷声雨声—— 更加辉宏! 第175章 揭幕(一) 雨幕之中, 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躲藏在人群中的窥视者目睹了少女的身影消失于地脉隘口,那张脸啊,那位少女毫无疑问是真主大人一直寻觅的【神明】, 有了这个情报,她大概能免于惩罚了吧。 接连倒霉了这么久, 红叶觉得自己终于开始转运了, 在之前被陆扉那个小鬼暗算了一把,连灵魂都差点被搅碎了,之后选择更换容器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却在进入景天骄的身体之后, 完全夺不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世界,自己却还需要躲躲藏藏,害怕被身体原主发现。 她的灵魂太虚弱了,虚弱到就连红叶自己都觉得这是不正常的。曾经她还是天帝的时候, 灵魂确实出现过裂痕, 但经过好几百年的弥补,她的灵魂强度应当比曾经的自己还强上几倍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需要回归真主大人身边。 如果免于责罚,想要回去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简单到她只需要在某一时刻,给予景天骄, 这个孩子一点小小的推力。 在界脉之花下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 雁归需要召见那些来自荒野的遗民, 景天骄也随大流回了自己家。他在归离城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还是新建的高楼大厦的最高层, 在这个位置能够清晰眺望远方无尽的山峦与迷雾, 让人不由感到心胸开阔, 这个高度,就连界脉之花的树冠都显得接近。 一天、两天、三天…… 窗外的暴雨终于开始变小了,电闪雷鸣也逐渐停落,夏天雨后的温度是适宜的,远方荒野的方向,那道高山峰顶出现了一抹绚丽的彩虹。景天骄站在窗户前,往那边眺望而去,多美的景色啊,仿佛伸手可及…… 他伸出手,接住最后一滴雨水。 金色铭印于他瞳孔中显现一瞬。 只是施以勉强一点影响,在景天骄与白杨之间,雁归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将琉璃派去监视白杨,暂且放着景天骄不管。虽然哪怕琉璃尚在这里,也可能阻止不了这一瞬间的突发状况——男人从窗台翻了出去。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 “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男人落下来并没有砸到人,只有他自己倒在地上,灰暗下去的眸中还残留茫然之色。周围人群汇集起来,这条街道是归离城较为繁华的街区,人们对这具尸体指指点点,不断窃窃私语,总有人可以认出这位或许是不慎坠亡的男人是谁。 “这不是景少爷吗,我记得他家可是在十楼啊,这么高摔下来,肯定没救了。” “要不要带去找思思小姐抢救一下?” “脑壳都没了,思思小姐也救不了吧。” “叫卫兵吧,真可怜啊……” 有人为惨烈的尸体盖上了一层白布。 “还只是个年轻人呢。” 那人摇了摇头,惋惜地叹道。 …… 景天骄死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雁归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便是觉得大事不妙了,景天骄是谁?他有很大可能就是红叶的容器,红叶的灵魂蛰伏在他的身体里,就像一枚深埋在地下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引燃爆炸,会他会就这样简简单单、不明不白的死了? 雁归可不信。 她更愿相信,这是红叶脱身之举! 红叶连身体都不要了,肯定是她在归离城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所以才选择将自己转换为灵魂的形态,直接回归真主身边。雁归并不知道红叶现在的灵魂脆弱到连容器都无法使用,或许干脆抛弃掉新的身体,回归真主,向那位大人求助才是更好的选择。 景天骄的死因是坠亡,并非自杀,只是在窗台眺望风景时不慎坠落,这是大牛带过来的文件中,所注明的调查结果。但雁归觉得是红叶控制景天骄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她到底知道了什么?雁归不由心生出焦虑。 是芜青与繁叶存在于归离城的隐秘? 还是…… 就如灵魂上蒙蔽的薄雾忽然消散。 雁归也忽然想起了,荷叶的事情。 她本不应该让荷叶回来的。 本不应当让荷叶出现在任何一个十日成员的面前,这是她忘记了的重要的事情。这种被强行忘记某件重要之事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就如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存在的操控之下,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 是谁? 天道?不……不会是天道。 雁归下意识选择相信天道。 当然了,也确实不是天道。 这一时间,她分辨不清是谁对她施以影响,就算知道了,现如今也是于事无补。现下最紧要的是,红叶有没有看到荷叶?她在回归真主之后,向真主告密的情报,到底是关于芜青和他哥哥的,还是关于荷叶的? 话说回来,景天骄死去有一阵了吧? 一个小时总是有的。 现下红叶应当已经将那个情报告知给了真主,不论如何,她告密的情报是属于归离城、是属于她雁归的。 不论暴露的是芜青和他哥哥。 还是荷叶。 都代表,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雁归的阵营与十日再无法保持明面上的和平共处,她原本打着虚与委蛇、苟到天帝的算盘,现在便已经到崩盘的时候了。 雁归脸色一变,猛地从座椅起身。 “去召集……” 为雁归送来景天骄死亡消息的人,是大牛。他也算是归离城中与景天骄最亲近的朋友了,雁归本想让他去将穿越者们召集起来的,但一声巨响压过她的声音。雁归目光转冷,霎时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那是归离城地下深处,永远盛开百花的神圣之地! “我去,是地震了吗?!” 大牛差点被突然出现的剧烈震动给晃到地上去,虽然没摔个大马趴,但也被桌角撞得龇牙咧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雁归便如风一样掠过了他,只留下一句: “去通知所有人,准备迎战。” 迎战? 大牛瞬间反应过来,不是地震啊。 而是敌袭!! 敌袭的目标,毫无疑问是芜青与繁叶。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论真主得知的情报本就是关于芜青与繁叶的,还是关于荷叶的,他第一时间要做的便是回收【因果】的力量,正如雁归当初所看到的那抹预知画面中的情景一样—— 这一次,真主会吞噬掉【因果】! 雁归的速度很快。 如果芜青还能使用自己的能力,她倒不用这么着急,但现在的芜青能力用不了,繁叶又可能当场反水,如果真主只是想带回自己两个同行者,那也还好说,她能接受芜青被带回十日,也不觉得他会背叛自己。 但那场预知画面中,少女模样的芜青亲口所说,真主夺走了他的哥哥的眼睛。这就让她只能正面与真主对上了啊,为了保住芜青的命,也为了【因果】的力量不会重归真主之手。 雁归远远望向那强烈震动扩散的方位。 春神的神像被簇拥在百花之间,或许是真主对春神的神像手下留情了吧,在山脊扭曲、无数建筑崩坏垮塌的此时,那座女神像依旧屹立不倒,散发柔和朦胧的辉光。 然而百花已然被践踏,山峦崩裂落下的灰尘石块逐渐遮掩了女神的辉光,天空如玻璃或镜面碎裂的裂痕遍布了那片界域。 雁归分辨不清那是结界,还是空间碎裂的影像,但在废墟与破碎镜面的中央—— 有一道人影,隐约显现。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2节 那就是真主了吧。 …… 那是一位仿若雪原化身的人。 他身着一袭冰冷的白衣,纤长得垂落在地上的长发也是雪白的,就连那双冰蓝色如同冰层般冷冽的眼眸上垂落的,浓密的睫毛都是一样的白。红色碎影盘旋在他雪一样冰冷不带半点生气的指尖,为他带来情报。 “你说,你找到了?” 他的声音也是冰冷的,毫无情绪的。 破碎的灵魂艰难传递来确定的信息。 男人的眸中恍惚间,起了一点波澜。 他缓缓地道:“我会亲自确认。” 或许这样的做法会让回归的灵魂损伤更多,红色碎影颤抖着想要躲开男人的手,但那根手指依旧穿透了灵魂,就像一根将灵魂固定的钉子。男人翻阅灵魂的记忆,在那场阴暗的暴雨中,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一幕。 那张他牢记了上万年的脸。 只看见了她。 就如冰雪碎裂,露出寒冷刺骨的冰层之下,那深埋的湖水。男人微垂着头,注视着指尖被穿透被钉住的、颤抖的灵魂,他的指尖也跟着颤了颤,那毫无疑问是他寻找了等待了上万年的人啊,他不可能认错的。 不可能记错。 终于、终于等来的重遇吗…… “归离城……雁归的……天命能力……” 这是他从红叶的记忆中提取出的关键信息,但也不过短短的一眼。真主再度调回进度,红叶的记忆停驻在雨中少女那身让真主熟悉又陌生的衣饰、和她脸上对另一个背对着这边的少女露出的温柔至极的笑颜。 叶姐姐,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吗? ——是对另一人的。 红叶不断向他祈求救治,那红色破碎的灵魂经过两轮强行翻阅记忆,已经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已然开始崩溃。真主注视着她如烟尘一般溃散,冷漠而无谓。既然找到了叶姐姐,那不论是红叶还是十日,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像丢掉什么失去了价值的东西一样,真主丢掉了红叶,丢掉了十日。 还有曾经的同行者、现在的阻碍。 他起身,拂去那灵魂最后的余晖。 第176章 揭幕(二) 空间扭曲、崩溃了。 这是一瞬间、突然掀起的狂澜! 如同雷鸣的巨响与强烈到近乎山崩地裂的震动于同一时间响起、发生、并扩散, 空间就如一张被突兀撕破的幕布,成百上千道细小裂口显露出内里恐怖的空间乱流。 这突然降临的空间崩溃,哪怕泄露一点点空间乱流, 扩散出一丝一毫的余波,都有可能直接毁灭这座城市、与所有生命。 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惨剧。 但下一刻, 破碎的镜面取代了空间的裂口, 隔绝了本应席卷一切、毁灭一切的空间乱流。那位入侵者的初衷,并非是为毁灭而来。他应当也有所顾虑,生怕空间崩溃弥散的乱流,会将他的目标也一同毁灭吧。 仿若时间停止, 空中悬浮的镜面碎片停下了不断翻转坠落的趋势, 在这一刻,声音被隔绝、震撼也被隔绝,一座城市的倒影显现在空中悬浮的每一片镜面碎片之内。 黑色的城堡倒悬。 漆黑的塔尖倒悬。 城堡瞭望塔的塔尖先一步穿过空间,就如指南针一样指向城堡主人的两个目标。 女神像的正下方, 那原本盛开的百花已被前一秒突起的大地震动碾碎成泥, 唯有女神依旧崇高、无暇。那位女神长长的风衣衣摆旁边,其中一人站起身, 似是想向不断穿过空间、无限接近这片界域的城堡走去。 但另一人拽住了他的手。 “你疯了?哥哥!!” 无法使用能力的孩子在这种时候简直与普通人无异,方才空间崩溃所引起的震撼碾碎了这片界域的所有花草树木,连岩石土地都陷落下了一部分, 他也不例外。虽然还没到同样被碾碎的程度, 但全身骨头断了几根还是有的, 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但, 哪怕断了骨头、伤了内脏, 他也得拉住自己的哥哥啊, 天空倒悬坠落的黑色城堡之前, 灯塔的塔尖之上,一道人影慢慢显现,那是通体雪白的男人,仿佛只是出现在这一片空间里,冰雪寒风便随之而至。 他也在降临。 “不能回去,哥哥!” 芜青咳出一点血沫,他艰难地道: “哪怕你的选择与我们背道而驰,也有两不相帮这样的选择,别再错下去了!更何况,就算你选择了十日,也不见得能在真主那里讨得了好,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善男信女,这些年与他打交道,我清楚得很!” “他是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他并不将我们当做同伴,在我们都脱离了他的掌控的当下,他对我们的处置,就只会如之前那些被他处理掉的十日成员一样。会死的,他会杀死我们的,在夺走了我们的能力之后——” “回去,就等于送死!!” 繁叶脚步一顿。 芜青以为自己说动他了,他死死拽住繁叶的手也不再那么用力了:“我们逃吧,哥哥,在真主还未完全降临而来的时候,去和雁归汇合,让那些不死的穿越者拖住他,只要拖到天道注视过来——我们就能赢!” 繁叶缓缓回过头,看向他,那双与悬浮在空中的镜面碎片如出同源的双眸无比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弟弟,浑身都是擦伤,仿佛回到过去仍是那个脏兮兮流浪儿的孩子。 在遥远的过去,他们一起走过长逾万年的时光啊,他们都是怀揣着同样的记忆同样的心愿,等待同一个人。他们是同行者,是同伴、朋友,并非是能随意抛弃的人。 这是繁叶一直以来的想法。 根深蒂固。 比起弟弟,他不够狠心。 比起真主,他不够绝情。 万年过去,似乎只有他未曾变过。 “抱歉,芜青。” 繁叶挣脱开了弟弟的手,向他依旧信任的另一个同伴走去,黑色城堡之前的男人也看了看他,一头垂落的雪色长发终于有了真实的触感,落至废墟一般的大地之上。 真主的声音冷漠:“不带上枯叶?” 繁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道: “要不要……带叶、姐姐,一起回去?” 芜青面上表情霎时一变。 他都不知道自己望向哥哥背影的眼神该是不可置信呢,还是果然如此了。他勉强直起身,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哥哥的想法,那就想办法,绝不能让【因果】的力量被真主拿到手!现在的真主虽然恐怖,叶姐姐应付不了,但拖延时间等天道插手,等他自行退去还是可行的。但如果他得到了【因果】…… 黑色天平出现在他掌心之中,不同于过去的稳定,现在这个天平呈现虚幻的透明质感,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天平出现之后,他原本停止了消散的另一只手,代表虚假的透明重新开始往上攀升! 与此同时,真主的表情也变化些许。 就如冰层碎裂、冰雪融化,整个人都如冰雪化身的男人,终于有了点情绪起伏。他身上的虚幻感一点一点褪去,大概再过不到十分钟,他便能真正降临于这片土地了。 “叶姐姐,在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了些许的情绪起伏,然后慢慢的再度转冷:“叶姐姐,应当在雁归的归离城。如果能在这里找到叶姐姐,就代表你与枯叶正在雁归的归离城,也就是说,是雁归带走了你,是雁归收留了枯叶……是雁归藏匿了叶姐姐。” 他误解了叶姐姐与雁归的关联。 繁叶想要解释:“不,雁归是……” 不能让他说出来! 枯叶的双眸反射一瞬间的镜光,与此同时,繁叶失去了一瞬间的视力。如果他真正开始动用起能力,或许只需要短短数分钟的时间,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吧。 但这样的结局,总比他的能力被真主夺走要好,也比哥哥将叶姐姐置于危险之中要好。虽说是为了打消真主对雁归的敌意,但是啊……一旦哥哥说出了‘雁归就是叶姐姐’这样的话来,一切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世界会否定雁归的存在。 而真主虽然能强行将雁归留在这个世界上,却需要他们兄弟的力量,真主会夺走他们的【因果】之力,这是毫无疑问的。 然后凭借他对叶姐姐的锁定,与暴露在世界的真实之下的叶姐姐需要真主的锚定才能继续存在下去,连天道都做不到违背世界规则,只有夺取了天道权柄并百无禁忌的真主才能做到。 叶姐姐,会成为真主的掌中之物! 怎么能让叶姐姐落得如此下场呢? 或许哥哥还会天真地以为,既然他们的能力能够留下叶姐姐,自此以后,便会迎来完美的结局吧。但芜青却无法如此乐观,他不相信人性,更加不相信真主的人性。 他已经决定,雁归的身份…… 绝对不能暴露! 不过,下一秒,芜青手中的黑色天平才刚刚稳定,不再如接触不良的电视信号一样不停的闪烁,在这时间点他临时也找不到什么能借力的存在,所以他看向那座神像。 繁叶在‘雁归是……’三个大字的后面。 刚吐露出一个‘叶’字。 就有人一拳锤上了他的后脑勺! “雁归是你爹!!!” 这人一看就是反水了,雁归也不和他客气,在他说出什么自己的情报之前,一拳就将人捶晕,与繁叶晕倒在地的声音同时显现的,还有气势蓬勃的少女凛然的身影。 “我没来晚吧?!” 她一把提起繁叶的衣服后颈,头也不回地跟芜青笑道,与此同时,她高昂起头用毫不退让的眼神望向真主。这就是真主啊,不断自虚空降临于此,空间与世界规则对他的阻碍只是延迟了他降临的时间,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倒影之城,都是规则之外的bug。 真主垂眸,也望向她,眸光极冷。 “没有,你来得很及时!” 芜青在看到她之后松了口气,她的身份终于没有暴露出去,但现在她像是与真主正面对上了。这也让他心中一紧,真主是个什么怪物他清楚得很,如果他真正降临了,怕是整个归离城都得灰飞烟灭。但想要阻止他的降临,芜青想不出办法,只能拖时间。 芜青赶忙提醒道:“雁归,不能和真主硬碰硬,我们直接跑路吧!趁还有时间,趁他还没有真正降临,跑得越远越好,然后让你的穿越者们来拖住他,直到天道——” 雁归打断他:“那归离城呢?” 芜青沉默了一下,只能如此回道:“就算你留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了一座归离城,等到你成为了天帝,还能再建立起第二座、第三座归离城,只要你还在,一切都还有可能……” “什么啊?” 雁归倒是有些诧异:“你不会以为我想和归离城共进退吧?别开玩笑了,他的目标是你和繁叶啊。让穿越者将他拖在这里大概是不可能的了,他会像一条狗一样追在我们后面,直到他追不了为止。这不就是一个能解除归离城危机的法子吗?等下我就带你和繁叶往荒野那边跑,就跟你说的,将他拖到天道插手就足够了,我也会求援的!” 芜青闻言,只能苦笑一声。 “我们来当鱼饵吗?” 雁归理所当然般道:“要不然呢!” 既然她都这样决定了,芜青也就叹了口气,然后就随她了,他最后道:“我本来以为,让穿越者们拖住他,然后我们只要逃跑进深渊就算安全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真主无法触及的界域,便只有深渊了。” “但那样的话,归离城就真得没了啊。”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3节 这可不好啊,雁归一手提着繁叶,一手搂住芜青,然后向真主挑衅地一笑。 界脉之花于她背后纠结成骨骼的形态。 黑焰作为填充。 这种形态她只在私下试过,还没有正式拿出来与人比较过,现在倒是一上场便是与boss比速度,真让人……跃跃欲试啊! 第177章 揭幕(三) 那是一双巨大的羽翼。 由界脉之花作为骨骼, 黑焰填充内里。 一朵朵粉紫相间的繁花盛开于漆黑火焰的表层,翡翠般的青绿之色,也于流淌的黑焰之下若隐若现。 这双羽翼从外表上来看是美丽且大气蓬勃的, 但是否能飞起来、是否能飞上那高空之上,雁归也没尝试过太多次。 她只试过一次。 能不能飞起来, 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且飞行的速度并不慢。 虽然并没有翎叶的虹鸟姿态那种堪称世界最快的急速, 但应当也算得上是世界第二快了。毕竟黑焰除了作为镂空骨骼之间的填充,还可以用作喷射的燃料,就像飞机的推进器一样。 而飞行的高度问题,反正在那唯一的一次实验之中, 雁归成功抵达了云层之上。 虽然是在没有任何外物干扰的情况下。 “你这是……想要飞起来?” 芜青早在雁归到来的时候, 便停下了强行启动的能力,如果能继续活下去,谁又想死在这里呢。 雁归将他一把搂了起来,他虽然觉得尴尬, 但对于小孩子体型的他来说, 这种姿势雁归最顺手。 他用手扒住雁归的肩膀,望向她背后那双羽翼, 看起来是好看,但也给人一种沉甸甸与轻飘飘互不相干的矛盾感。 沉重的骨骼、轻忽的黑焰。 这种羽翼真的能飞起来吗? 不是他不相信雁归啊。 只是有一点心中忐忑。 “那个……飞得起来吗?速度怎么样?” “相信我吧,我真用这个飞起来过!速度我觉得还是挺快的, 至少拖延时间、将真主引到荒原那边去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雁归生怕自己飞着飞着就将手里拎着的两个人扔出去了, 她控制界脉之花将两人再固定几圈, 最后、至少口头上还是非常自信地道:“我觉得可以!你也只能相信我了!” 确实, 他也只能相信雁归了。 “好吧, 你觉得行就行。” 芜青顿了顿, 继续道:“你应该还记得真主的两个能力吧?他的地脉能力是【倒影之城】, 你要小心这座城堡的倒影,只要被它的影子所覆盖,就会被摄进城堡里。不过既然你是准备飞到天空之上去躲避,那就只需要注意,不要让自己的飞行高度低于倒影之城、不要被它的影子抓住就行了。” “而他的天命能力……” 芜青回过头,望向因为还未完全降临而暂且无法攻击过来的真主。 他真的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叶姐姐会与那只想要死死地纠缠她、或许直至他的死亡都不会迎来结局的雪鬼成为敌人。 真主也回望向他。 那双寒冷刺骨的冰蓝双眸不带半点人类应有的情绪,也不含杀意、或者受到背叛所应有的反应。他并不在意芜青向雁归透露他的能力情报,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多看雁归两眼,仿佛眼前的所有存在都不过是他眼中的灰尘,连过去的同伴都与尘埃无异。 “他的天命能力是【置换】。” “非常难缠,如果是过去,他的能力还会有距离的限制,但现在的他拥有了天道权柄,可以说,只要是他能看见的地方,便都是他的天命能力所覆盖的领域。” 这只雪鬼会成为敌人—— 芜青对这样的事实并没有半点真实感。 如果真主成为了敌人,便是绝对无法对抗的无敌的存在。面对他,哪怕他现在无法使用【因果】的力量直接抹消自己和雁归的【因】,单单只是对抗他的天命能力,芜青依旧觉得束手无策。 “也就是说——” 他深吸一口气,诉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只要他看见了我们,我们就输了。” 雁归:“……?” 你在说啥子? 她张了张嘴,神情连番变换,最后停留在一个复杂无比、甚至有点摆烂的表情上。 这就是地狱难度的逃亡之路么! 她都无力吐槽了。 “真的假的啊……” “不然呢,不然你以为方才我为什么会提议让穿越者们拖住他,然后我们以最快速度逃进深渊啊,只有进了深渊,我们才算安全。”芜青无奈地道:“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底牌,就尽早掀开吧,不然我们或许连一瞬间都抵挡不了,然后尽快联系天道……” …… “——所以,你还有一个选择。” 芜青霎时住口。 他与雁归同时望向声音响起的方位。 真主像是注视着他们,那双如冻结了厚厚冰层的冰蓝双眸,却倒映不出任何存在。 他只毫无波澜地道: “将他们两个,还有叶姐姐还给我……” “你就可以活下去。” 繁叶和枯叶,叶姐姐应该是指的荷叶。 其实…… 如果事情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将他们交给真主也是一个选择。 芜青不愿走向死亡,但如果自己的死亡能换取叶姐姐的平安,他是甘愿的。 芜青本想这样和雁归说的。 但与记忆中叶姐姐既相似又不同的少女并未松开自己的手,她没有半点犹豫。 “抱歉,我拒绝。” 荷叶是不是那位叶姐姐暂且不提,单单是芜青如果落入真主之手,怕是只有死路一条。她不是一个喜欢妥协的人,也不是一个愿意用同伴的命换取自己苟且偷生的人。 她背后一直在调试的羽翼终于达到了完美的程度,骨骼与黑焰完美融合为一体,她开始扇动羽翼,尝试将自己化为一只能够翱翔天空的鸟。 她的脚慢慢离开了地面。 “哪怕,我会先杀了你的父亲?” 真主的冷酷就如彻骨冰寒,毫不留情。 雁归的动作一顿,作为十日成员,真主理所当然地拥有对成员的生杀予夺权,或许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抹消黎叶的生命吧。 不过雁归依旧没有丝毫的动摇。 她用同样冷酷的语调,回应真主: “你杀吧,以后我会为他报仇的。” 如此冷酷无情,连真主都为之缄默。 “你的归离城呢?” 比起父亲,雁归确实更在意归离城。 但她依旧咬着牙,冷笑一声,道: “随你的便吧,在你对归离城动手的时候,我早就逃走了。等之后,十日就等着迎接我的报复吧,哪怕是你,也不可能一直护着整个北域的吧?用一座随时都可以重建的城市,换取整个北域的全灭、哦对了,还有春神的地盘……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真狠啊,芜青暗自咋舌。 真主或许不会在乎北域,但春神…… “请想清楚,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雁归说完,便头也不回往上空飞去。 归离城的地下城区有一道至山体顶部的天窗,平日阳光与星月之辉从这道天窗洒落而下,让本该阴暗的地下亮堂得如同露天。 不过这几日天气不好,一阵阵飘摇的风雨落下,伴随雁归背上的双翼扇动从而引起的狂风,羽翼之中的黑焰明明灭灭。虽然不至于被凡俗的风雨所熄灭,但也失去了一部分稳定性,雁归得再调试一番才行。 但就算不怎么样稳定,雁归的速度依旧很快,几乎只是一两秒的时间,她便飞出天窗、暴露在风雨之中,仰望孕育着苍雷的黑云,如果想飞上云层,怕是得沐浴天雷了。 下方的归离城一片狼藉。 穿越者们聚集起来,似乎是想组团去对抗位于归离城地下城区的地震来源,也就是真主。而普通居民们依照往常的习惯躲进了界脉之花的树冠下,聚集在地脉隘口处,从雁归这个高度往下眺望,就像两堆聚集在一起的蚂蚁,她很清楚这样是不行的啊。 归离城是她的城市。 是她亲手组建的家园。 如果真由穿越者们去拖住真主,哪怕只是一点时间,就会让归离城真正毁于一旦。 归离城的子民们也将与这座城市同死。 这样不行。 雁归也只是在飞上高空之前往下望了那么一眼,她的飞行与调试仍未停下。她打开虚拟网络界面,让穿越者们带着归离城的子民往九弦洲内陆跑路,不要插手此事了。如果真主不对归离城出手还好,如果他真不管不顾地动手了,那就留座空城给他吧。 而她本人,飞快往荒野那边逃去。 真主,终于降临了。 那是一种仿佛自己与周围空间都蒙上了一层隔膜的奇怪感触。 黑色的城堡浮现于乌云之下。 那是一座倒悬的、诡异的城堡。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4节 黑雾从城堡半敞开的窗户飘出,窗户里面却是灯火通明,好像有人、或者其他存在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 倒影之城的体积极为庞大,它投射下的巨大阴影将整座归离城都笼罩了起来。如果真主愿意,或许他能将这一整座城市都拖进倒影之城里也说不定。也幸好归离城的人都撤离了,撤去了九弦洲的方向。 与城堡那浓郁得仿若阴影的色泽有着强烈对比的,是悬浮在城堡之上的、冰雪一般的男人,他不似人类、更像神明。 他是传闻中的冰雪之神—— 冬神。 被锁定了。 雁归霎时意识到这一点。 她本来在身后铺满了一层黑焰组成的墙壁,看能不能通过阻隔视线的方式,阻碍真主使用【置换】的能力,现在看来是没卵用的。真冷啊,就如死亡一样的寒冷,感知到这股只是触及便如同触之即死的气息,雁归打了个寒噤,天空雷雨终于倾盆而泻。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联系天道。 但或许是延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天道没有回复,【看破之眼】也没有。 只能靠自己了啊。 这个思绪才刚刚飘过—— 【置换】,便降临了! 第178章 揭幕(四) 动不了。 无法动弹。 周围的雨水就如时间停止一般停滞在空中、停驻在雁归的视野之内。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化为金色电光拖出长长的尾巴, 一点一点往下游弋,令雁归焕然大悟,原来并不是时间停止了, 而是变得无比漫长啊。 雁归意识到自己被注视、被套上了【置换】的能力,这一瞬间忽然延长的时间线并非是她的错觉。或许是由于突如其来的危机令她超脱自己的极限、也就是爆种了, 又或许, 是真主的能力本就有这一丝空隙。 摆脱不了。 躲避不开。 这便是真主的恐怖之处! 明明她都在身后铺上满满一堵由黑焰形成的墙壁了,要不是怕妨碍到飞行,她还想用界脉之花将自己裹成一个圆球呢…… 但哪怕是这样,她依然被真主锁定了。 看来真主的能力并非是仅凭肉眼看见的视线范围内, 而是他的肉眼所能看见的整片界域, 这片界域中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雁归想清楚了这一点。 忽然延长的那一瞬间的时间,也不过支撑到她,真切了解到真主的恐怖之处。 下一秒, 暴雨继续落下。 那道拖出长长尾巴的闪电将下方森林中一棵笔直的大树劈成两半, 山火熊熊燃烧起来,又被雨水熄灭, 如一只飞翔在暴风雨中的海燕般的身影在被电闪雷鸣照亮的天空中有一瞬间的消失。但下一个瞬间,飞鸟继续翱翔于天际,猎物摆脱了猎人的套索! “……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刚刚那一瞬间, 雁归头也不回, 虽然被【置换】的能力捕捉到了, 差点就直接被换进了真主的倒影之城里, 但她终究是用了某种方法摆脱了真主的锁定。而被她搂在怀里的芜青, 亲眼目睹了她是怎么做的。 真主的能力是可以摆脱的吗? 天道权柄的力量是人类能够抗衡的吗? 芜青拿不出一个答案。 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但他却又亲眼看见了—— 在雁归与他还有哥哥直接就被真主的能力锁定了的时候, 他是有一个瞬间感到了绝望, 还心生出赴死的觉悟。等他们被抓进了倒影之城,就用自己还有哥哥的命,换取叶姐姐的平安吧。那个名叫荷叶的姑娘反正不会死,那具躯壳也确实是叶姐姐的。 将她交出去,至少雁归能保命。 以后,就不能再陪她走下去啦。 芜青这样想着,并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但下一刻,他趴在雁归的肩膀上,手中紧紧握住她那身长长风衣肩上的一角,他有些难过也有些舍不得,他看到了堪称奇迹般的一幕!他们后面那堵黑焰之墙已然于这片界域中消失不见,它的归处毫无疑问是倒影之城内部。【置换】的力量蔓延而上,他眼睁睁看着那蚕食一切的空白攀上了雁归背后的双翼——这就是最后了,他如此作想。 但他看见那双由黑焰与界脉之花组成的羽翼之中,忽然有一根藤蔓生长而出。 一根又一根藤蔓在他们身后纠缠成他们的形态,身后背负双翼的少女、她手中半搂半抱的孩子、她扯着领子用界脉之花包裹起来的昏迷的男人。界脉之花将他们的形态模拟得活灵活现,仿佛有生命孕育其中,最后这道由界脉之花编织而成的假象完全脱离了雁归的双翼,也带走了【置换】的影响! 他们身上消失的部位重新恢复! 那道假象代替他们落入了绝境! 雁归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做到抗衡真主……与天道权柄的? “很简单,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也只有天道权柄才能打败天道权柄,虽然这并不能算打败,只是简单的抵消真主的天命能力……”虽然说着是很简单,但其实使用天道权柄的消耗,远远超过雁归使用天命能力或者地脉能力。 她坚持不了太久。 最多能抵消三次。 她回答的时刻,身后什么作用都没有的黑焰之墙被她干脆取消了,黑焰化为一颗颗火球划过遥远的距离、就如一道道流星袭向真主与他的倒影之城,如果攻击能够起效的话,或许可以尝试看能不能拉扯一下。 芜青却语调一变:“等等,别——!!” 火球从轨迹上消失! “轰!!!” 一声近在咫尺的轰鸣!! 火球接连爆炸,在他们的身上! “……我去。” 雁归连看都没看见,爆炸就直接降临在她身上,她只来得及护住自己还有手里的两个人,身后羽翼被炸得骨骼都断了几根、黑焰也都弥散了一大半,整个人在高空之上打着转就往下坠落,就如一只折翼的飞鸟。 这时候,第二次【置换】来临! 真主看准了这个时间差。与此同时,雁归下坠的高度已经低于倒影之城,漆黑的阴影遮蔽了视野。在芜青看来,这就是最后了吧。虽然这是他第二次这样想,但奇迹总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发生,刚刚雁归所使出的天道权柄并不能让他们摆脱倒影之城。 但下一秒,他眼前一花。 倒影之城的阴影于他视野里消散。 天上孕育着雷雨的乌云近在咫尺。 他不由一愣,刚刚……发生了什么? “天道权柄什么的,我也不缺啊。” 雁归语调淡定地为芜青解惑,她就是缺少时间和底蕴。如果现在她有一个能与地脉隘口相比拟的地脉能量源,或许她还能试着和真主打上一打呢。这是【虚拟网络】的天道权柄的另一种使用方式——数据流传送! 也是以视线范围为领域。 她能看见就能传送过去! 就是消耗同样的巨大,她觉得自己都要萎了。好不容易补好了身后的羽翼,她不知道自己飞到了哪里,拖了真主多久,但依旧联系不上天道,这就让她觉得不对劲了。 总不是天道想放弃她吧。 芜青也问道:“还没联系上天道吗?” 雁归沉默了一下,回道:“我觉得天道是指望不上了,还是靠我们自己吧。” “……天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如果是以往,只要我们暴露在外界,不到一分钟天道就能看过来,真主也是因为需要躲避天道的注视,所以才缩在水镜城里不出来的。” 芜青真的不想再绝望第三次了。 接连三次奇迹……他还是…… 芜青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个,雁归殿下……你还有其他后手吗?如果没有……其实可以将我们交出去的。还有那个叫荷叶的女孩也是,反正她暂时也不会死,只要能多给你一点时间,你就能成为天帝,对吧?” “说什么丧气话呢。” 将他们和荷叶交出去什么的,哪怕只是暂时的,从一开始,雁归就没想过要这样去做。荷叶如果落入真主手里,确实暂时不会死去,但芜青可就是必死无疑了。 雁归这一辈子都没有妥协过。 哪怕曾经年幼时面对天灾人祸、还有身为天灾之子时期的隐忍,也不是退让。 她一步都不想退。 “我还有一个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哪怕天道不插手,我们也不会倒在这里。现在我还在和真主纠缠,也不过是想给穿越者、还有我的子民们再多一点逃命的时间。” 雁归看了看虚拟网络界面,让穿越者们和归离城的子民化整为零混进其他城市里先隐藏起来,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大概是做不到的。但躲开真主或许会有的回马枪,这个距离应该也够了吧,所以也是时候了。 第三次【置换】降临之时。 雁归估摸着真主使用【置换】的天命能力是有一定间隔时间的,或许他直接使用能力就不需要技能冷却时间,但他要将自己的天命能力叠加上天道权柄,就不可避免的需要蓄力、或者冷却。 这是最后一次。 在她修复羽翼的时间里,倒悬的倒影之城已经无比接近了,这座诡异的城堡飞行速度也很快,这一次,或许雁归都能从漂浮在倒影之城前方的真主那双冰蓝的双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了。这个距离,对真主来说,是触手可及的,对倒影之城来说也是如此。 从城堡的每一扇窗户飘出来的黑雾凝结成铺天盖地的阴影,向雁归他们覆来。 由于【置换】的影响,这片界域再度陷入停滞,但不知为何,那片阴影没有受到半点影响,雁归与芜青还有繁叶于顷刻之间便被阴影组成的巨大浪潮所淹没、吞噬。 在黑雾凝结的阴影之中,她听见了数不清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现在这里应当是倒影之城内部,【置换】的影响消退的刹那,倒影之城内被无数天灾团团包围的三人—— 瞬间消失不见! 这同样是属于【虚拟网络】的天道权柄应用方式,在自己视野之内铺开网络,然后通过无形的数据流进行传送,这是第一种使用方法。而第二种,是将所有链接了虚拟网络的人类当做坐标,让自己跨越过空间、抵达坐标所在的方位。 第二种,便是雁归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不过在仓促之间,她也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荷叶与白杨那边因为深渊与地脉的缘故链接不上,而从归离城跑路的大部队她又不敢过去,他们现在距离归离城其实还不算太远,雁归生怕自己又把真主给引过去了。 所以她下意识选择了最远的坐标,她潜意识里认为,距离最远的应当还是朱鹞。 但在她真正进入穿梭通道过后,才感受到几乎要将她榨干的恐怖消耗! 她差点就死在那一个瞬间! 地脉能力空了,天命能力也空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5节 最后是天道权柄补充进去一大半。 虽然损耗的天道权柄还会恢复,但这恢复的时间嘛……肯定是遥遥无期了…… 漫长的穿梭过后,她终于落地。 第179章 幕中(一) 雁归一脚踏进足足淹没了半个鞋子的尘埃里, 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空气、不,这片界域并不存在空气这种物质。映入她眼帘的, 是一片死寂的、破碎不堪的领域。 地上淤积厚厚的灰尘。 天上飞舞黄昏之色的沙尘暴。 在这样的地方,呼吸是一种自寻死路的方式。她屏住呼吸, 就算不汲取氧气, 这片界域似乎也有能让人安然生存下去的力量。 对于一名硕果级别的驭灵者来说,哪怕不用呼吸,她也不会死去,但问题是她现在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 不过是刚刚落地, 她便一个踉跄, 浑身都使不上力,差点就摔倒在地。 “没事吧、叶……雁归?” 芜青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 那副孩童的身体就像一根支柱,硬生生将雁归撑了起来,免得她摔倒进地上那厚厚的一层尘埃里。 而他的哥哥就没有人能帮上一把了。 雁归失去了全身力气, 她身后界脉之花的藤蔓也逐渐失去了生命能量, 变成灰白凝固的状态,然后一截一截地碎裂, 最后先主人一步,落进了尘埃里。 而失去了界脉之花的支撑,而他的弟弟满眼都是叶姐姐、实在是分身乏术, 在之前被雁归一拳捶晕的繁叶后死去的界脉之花一步, 同样摔进地上的尘埃, 灰尘与沙暴慢慢将他的身躯掩埋, 所幸这片界域似乎并不存在死亡的概念, 将他埋没的灰尘并不致死。 “没事, 暂时……” 雁归回应的声音也是虚弱无力的。 她说的没事, 是指的这片界域并没有危险,而她本人却是差点就横死在这里了。 她的天命能力和地脉能力都已耗尽。 一滴都没有了。 而她现在持有的天道权柄,符青云给予的令牌内储存的天道权柄同样耗尽了,不同于她能自行恢复的天命能力和地脉能力,如果要等这天道权柄自行恢复,怕是得等上百年的时间。 而另外属于虚拟网络的天道权柄也消耗了大半,虚拟网络平台上大部分功能都瘫痪了,最后仅有个聊天的框架还能勉强维持。 这般恐怖的消耗,已经足以表明…… 这里是哪里了! 这一行三个人里,其中一个被穿梭空间的恐怖消耗榨干,以至于浑身无力、行动不得;而另一个被人重拳出击、打晕在地,可能都有脑震荡了。也只有芜青这一个虽然也有损伤,但行动至少自如的人了。 他搀扶雁归找了块废墟中凸出了地面厚重尘埃的巨石让她坐下,然后又跑回去艰难地将自己的哥哥拖过来。 虽然他的力气是在不能让哥哥也到石头上,但至少能把他的脑袋露出来。 这样灰尘扑扑的哥哥,还真难得啊。 芜青心中暗自笑了笑,少有的放松。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他本想这般向雁归问询的。 既然是她用了某种能力将他们传送至这里的,那她应该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吧? 芜青转而看向坐在巨石上的雁归。 看起来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从容的少女高昂着头,似乎在眺望什么。她的目光是那般专注、面上浮现出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震撼的场景的神情。 她看见了什么? 在来到这里之后,芜青便忙里忙外才将除自己以外的另外两个行动不便的人士安顿好,虽然并不是真正安顿好,他现在不过是个用不了地脉能力的孩子,能把人从尘埃里拉出来的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他注视着雁归的一举一动,问询的言语不由吞回腹中,也望向雁归眺望的方向。 这片界域地面淤积厚厚的尘埃,周围都是严重遮蔽视线的沙尘暴,连呼吸都是在自杀,他摸不准这是什么地方,但在这一眼望过去,他心中一震,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天空、如果说,那道像是个罩子的撕裂口也能被称作是天空的话。 天空是黑色的。 却又仿佛罩着一点浅薄迷雾。 天空之外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任何光亮,唯有无止境的黑暗,与两个巨型气泡一样的世界左右相邻,将他们现在所在的这片界域夹在了中间!不,那并非是气泡—— 而是世界的障壁! 两个气泡大到以人的思维都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宏大,但仅凭人的肉眼去看,哪怕都是无法量级的程度,却也有谁更大、谁更小的区分。 两个世界一个大、一个小。 其中小的那个,气泡一样的障壁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气泡之内大多数地方都是毫无生机的灰白,只有一块绿色代表了生机的界域,证明了它还未死去。 他看到了两个世界。 他们现在被夹在两个世界中央。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这里是两个世界的罅隙哦。” 听见雁归慢悠悠的回答,芜青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问出声了啊。 雁归已经收回了她的注视。 现在她的视野里,完全退化成最初简陋界面的虚拟网络平台勉强还在运行之中,她也就联系上了这片世界罅隙的原住民,虽然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原住民就是了。 “大概,我们很久都不能回去了。抱歉啊,一时紧急就把坐标定错了位,穿越世界屏障对我们落地点的影响也蛮大的,我们并没有直接抵达坐标所在的位置。也是我们运气还行吧,降临到罅隙的边境。” “要是差了一点……”雁归叹了口气,语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意味:“差一点,我们就得直接落到外面的空间乱流中了。” 这还真是千钧一发。 也不知道这运气是好呢,还是不好了。 芜青坐在她的旁边,同样是那块如鹤立鸡群的巨石上面,不过他还是不会忽略自己的哥哥,他将繁叶的头挪出厚重到能将人捂到窒息的尘埃,用手小心翼翼地护住。 “没关系的,这里至少很安全,不用再担心真主了……如果你能一直掌控这里的坐标,或许在你回去的时候,将我和哥哥留在这里也不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来接我们回去。不然我和哥哥对你来说,就只是累赘。”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哥哥一眼。 “你应当不放心哥哥吧,我也一样。” 雁归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行,要是想等我的能力恢复,大概得等上百年我们才能自己回去。现在如果想回去,那只能等天道来捞我们了。如果不将你们一起带回去,我觉得后面天道就不可能再为你们费一次功夫了,除非你愿意在这里等我一百年……” 芜青立马回道:“这就免了吧!” 在这里呆一百年什么的…… 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继续道:“所以,现在就等着了?” 雁归想了想,便做好了决定。 “等我缓过来了就在附近找一处栖息点吧,现在我的能力暂时也用不了,一点都没有了,还得等繁叶醒过来让他自己走。” “行。”芜青点了点头。 在原地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 遮蔽视野的沙暴与被掀起的尘埃将三人身上都覆盖了一层灰尘,雁归终于有了基本的行动能力,至少自己走路是可以的。 不过繁叶还未醒来,所以他们还得在这里多吹一阵子沙尘暴,芜青低头看了看自己哥哥那张原本好看至极、现在却高高肿起半个脸颊的脸,不得不说雁归看到他想要反水的时候,动起手来是不留余力的,芜青都有些担心自己的哥哥是不是被打成了重伤。 而且还是颅内重伤。 不然怎么久了他都还没醒呢…… 哥哥可是硕果级的驭灵者啊! 不过硕果级驭灵者的恢复能力也是恐怖的,只要没当场打死,后面总会慢慢恢复过来的,所以芜青也没有多着急,就是觉得有些无聊,便向雁归问道:“对了,你知道那两个世界里,哪一个是我们的世界吗?” 他本来是猜小的那一个。 毕竟那个世界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口。 而他印象中的世界,同样是岌岌可危。 另外那个比起这个小世界不知大了多少倍的大世界,一看就生机勃勃、能量充足。 怎么看都不像陷入过毁灭危机的样子。 但雁归却回道:“是大的那一个哦。” 闻言,芜青有些惊讶,他抬头望过去。 那一个大世界啊,隔着只是看见便让人觉得完美无缺的世界障壁,内里绿色的大地与蓝色的海洋交相辉映、隐约可见。 绘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和那个满是苍夷的小世界…… 完全不一样。 …… 漆黑的‘天空’,泛起了亮光。 这是突如其来的异状—— 这从天穹上洒落的光芒。 将这一片界域都映照成白茫茫一片。 连地上灰色的尘埃都泛起白光,仿佛成了一片延绵的雪地,天上黄昏之色的昏暗沙尘暴,在这一刻也成了翩然落下的白雪。 雁归再度抬起头。 她望向光芒亮起的方向。 那是两个世界中,小的那一个世界。 从那道破裂口中照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那道将这世界罅隙都照亮的白光绘成了一道光束,从雁归视野中划落过去,就像一道璀璨的流星!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6节 光束的尽头,是另一个大世界! 这道光,仿若将两个世界连通了起来!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 芜青的惊呼声自她耳畔响起,风的呼啸声似乎大了起来。恐怖至极的压迫感自光束连通之后便降临到所有人身上,就连昏迷中的繁叶,都在这一刻霎时睁开了双眸! “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好机会罢了。” 有人像是在回答,也像是陈述事实。 第180章 幕中(二) 那是一道凭空降临的人影。 通体金色, 被包裹在神圣的光辉之中。 只能依稀看见光辉之中的存在是人类的模样,却没有更加细化的肢体,仅仅只是模仿人类、模仿万物之灵的姿态存在于此。 他的降临悄无声息, 至少比天穹之上那道连通两个世界的光束所造成的影响要平淡许多,也没有什么压迫感、或者存在感。 他状似踩在尘埃之上, 却没有于地面留下半点痕迹。空气中的沙尘暴也都不约而同避开了他的位置, 那一片完美圆弧一样的空白是突兀至极的。随着他往前一步,那片绝对纯净的领域也随着他的动作往前挪动。 来自天上的压制感依旧存在。 雁归还未动作,芜青便挡在她的前面。 在他看来,自己这一行人中也只有自己还有点应对能力了。哦不对, 现在哥哥应该也能当个辅助, 他斜斜瞄了一眼自己那终于醒来的哥哥…… 好吧,其实哥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看他慢慢坐起来、坐在尘埃之中,一身原本飘逸的衣裳变得皱巴巴脏兮兮的。他捂着半张被打肿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 却隐隐泛着委屈, 似乎还没回过神的样子,活像个犯了错、挨了顿竹笋炒肉的熊孩子。 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那种。 芜青都有点牙疼了。 就不能给力点吗, 哥哥! 他一边腹诽,一边移开视线,试图仅凭自己威慑对面的未知来者:“你是谁?!” 但他没有等来那人的回应。 反而等来了身后雁归略显阴沉的声音: “芜青, 退下。” 干脆利落, 如同命令的冰冷语句。 却让芜青意识到, 雁归认识这位能够轻易跨越世界障壁来到此地的存在, 并且她的不留情面, 大概是出于对他的维护。他迟疑了一瞬, 还是依言退到了雁归身后一步的位置, 顺便拉走自己那不会看场合的哥哥。 “你以为我会对他出手吗,雁归?” “因为……他的僭越?” 来者轻笑一声,他也一眼看透了雁归那冰冷态度下的维护,哪怕是笑,他的声音也依旧带着冰冷如机械的意味,他冷冷地继续道:“别担心,我的孩子啊……你应当不会在意一只蚂蚁的僭越。所以,我也不会。” 对此,雁归并不觉得松了口气。 反而更加紧张、乃至谨慎。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本以为在这里就安全了,但没想到这位天道居然会来到这里,更有可能的是,他是专门追到这里来的。雁归深觉自己的运气着实太差,不过事已至此,如果这个垃圾天道想要对她做些什么,现在的她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在这身不由己的当下,她直面这位被她坑了一把的天道,反而显得态度自然了许多,至少她看上去是坦坦荡荡的。 天道再度轻笑一声:“你觉得呢?” 雁归沉默了一下,直截了当地道: “按你的言论,你不会在意一只蚂蚁的僭越,但我并非是蚂蚁,我从你那里得到的宝物也不是蚂蚁能够撬动的一粒灰尘。所以我觉得,你不会对芜青出手,却会想杀了我这个僭越者。你是来杀我的吗,天道?” 天道?! 芜青心中一震。 难道之前天道并不回应,就是因为…… 不、不对! 这个天道也有可能并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天道,毕竟天上可是存在了两个世界! 而且不论这位天道来自何处,他有可能会对雁归出手,至少雁归自己的判断是—— 这位天道是来杀她的! 芜青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小心翼翼强行催动自己的力量。 在这时候,不涉及十日,哪怕是繁叶的第一反应,也是要保护好雁归、至少要让叶姐姐活下去吧。时隔十几年,他再一次感应到哥哥心无旁骛的配合,无需多言、无需任何交流,【因果】的力量被悄悄引动。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雁归啊……你可是最让我骄傲的孩子,你比所有人都优秀。所以,放心吧,我也不是来杀你的,只要你抬起头,望向天空就能明白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刻。我只是在启动后手的时候,在我的力量与这道小小间隙擦肩而过的时候感知到你的存在,所以就过来与你叙叙旧而已。” 天道抬起头,望向自己的杰作。 他饶有深意地道: “至少现在,我不会杀你。” 芜青暗暗松了口气。 暗地里搞的小动作也一缓。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死啊。 “我明白了,你是来炫耀的啊。” 关键时刻啊…… 雁归也抬头望向那道贯通了两个世界的光束,她已然明白,那个世界的天道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之前才没能回应她的求助。所以,这个垃圾天道才凭借这个机会动了手。这也正常,如果天道依然关注那个世界,依然紧盯所有穿越者、所有有可能是垃圾天道后手的存在,他就绝对不敢动手。 担忧是有的—— 她很担心符青云。 但雁归非常冷静。 她什么都做不到,连担忧都只是在给自己添加负担,她连自己的命都无法掌控。 她很清楚自己的现状。 “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连天道这样的存在,都免不了对自己即将达成的谋划感到骄傲自满。或许,他也需要一些观众来为他的精彩计谋而喝彩? 他一直都是孤独存在的。毫无疑问,他不会向那些他眼中的蚂蚁夸耀自己的杰作。 而雁归对他来说,或许是不同的。 她是最优秀的、也是在他眼里唯一超脱了蚂蚁身份的孩子。或许也不单单是孩子。 他想在雁归这里得到前所未有过的认同与满足感,而雁归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异常冷静地将话茬递了过去,天道如果不想述说,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跟她提起这件事。 这是属于天道的、少有的倾诉欲。 “说是炫耀,也差不多吧,毕竟这可是毁灭一个世界的伟业啊!你看到这道光束了吗?”天道伸出手,指向天上,“别误会,哪怕这个世界那位很厉害的天道空不出手,以我们这边的资质也无法做到毁灭世界。” “不过,这个世界天地失衡,也给了我钻空子的机会。也不知道那个天道是怎么想的,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与自己分离出去的一道碎片融合,也正是因为,融合到了关键时刻,他空不出手,所以也就无法阻止。” “虽然我做不到毁灭一个世界,但为其加上一把火还是可以的。你也知道,我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诸多暗手,随时准备复仇,虽然差不多都被拔除了,但也有最后一个临时工还留存着。这个临时工啊,只是我随便找的一个穿越者,也没有给他什么能力,只是他本身能力很特殊,所以有他就够了。” 雁归沉默了许久,她下意识关注的,不是那位或许能毁灭世界的临时工。而是被吸引在‘与分离出去的碎片融合’的字眼上。 她有些艰难地道: “……你说的融合,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指不由紧握,连骨节都泛白了。 天道回以她不愿听到的信息:“就是字面意思,那个世界的天道与他分离出去的天道碎片融合了——哦,对了,那个碎片便是与你关系匪浅的——名叫符青云的人类。” 雁归的情绪霎时坠入谷底。 似乎连心脏跳动都停滞了。 她感到疼痛,却又因这份疼痛而清醒。 她清醒无比,心知如果没有什么奇迹发生,比如说天道失了智,主动将融合的主导权让给符青云,他是必死无疑的。 被回收融合这种事,对雁归来说就与死亡无异,哪怕天道最后得到了符青云的全部记忆,他也永远都是那高高在上的天道。 而不是符青云。 更何况,还有一个世界毁灭的危机—— 会成为将符青云的棺材板钉死的钉子! 说实话,虽然这份难以言喻的疼痛有些影响她的思维,让她产生了些不理智的过激想法,比如干脆与面前的垃圾天道同归于尽算了,有比如说为符青云报仇什么的…… 但现实是,她做不到为符青云的死而不顾一切,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所有疼痛与苦难都只会让雁归更加理智,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去送死,至少现在不能。 为符青云报仇,现在不行。 她做不到。 雁面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她那双琉璃般的黑眸重新拢上压抑的雾气,失去了光泽,就如两个黑黢黢的黑洞。不过她微微垂下眼帘,同时也用额前碎发遮住了自己眼神的变化,她若无其事地向天道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转移话题: “那个临时工,是白杨吧?” 天道注视着她,怔怔看了她许久。 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镇定与冷酷。 在场除了繁叶,大概其他人都知道她与符青云的关系不一般吧。她身后的小孩可是用那种显得焦急与忧虑的小眼神不断望向她呢,而那个并不清楚多少的男人,大概也以为雁归与符青云是相交莫逆的好友吧。 他似乎也想安慰痛失好友的雁归,但现实是,在天道面前,他说不出一句话。 在场所有人似乎都想安慰她。 唯有雁归本人显得格格不入。 连天道。都惊讶于她的理性。 不过,这才是雁归啊。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7节 令他感到骄傲的孩子! 天道心中感叹一声,所以他才不忍心就这样舍弃掉雁归啊,所以他才在这个关键时刻,专程来到雁归的面前。除了在雁归面前显露自己的计划,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第181章 幕中(三) 不过, 先解决这孩子的好奇心吧。 “是的。” 天道的语气似乎变好了点。 虽然依旧是充满了机械感。 “白杨的能力很特殊,是罕见的增幅类型。本来我是选中的那个叫黑哥的,但很显然, 那个叫黑哥的人类资质并不算好,短时间内到不了蕴株, 也就无法自然而然地进入深渊了, 所以我换了白杨。” 天道顿了顿,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语调自冰冷机械感中,夹带了傲慢的味道。 “这个世界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不受束缚的, 他理所应当会受我的驱使。等到一切结束我会给予他恩赐, 如果他没能成功死在了深渊,他的家人也会得到我的眷顾。” “所以,你用他的家人威胁了他?” 或许是因为心绪已经跌入谷底的缘故。 雁归的语气显然不怎么友好。 也显得过于尖锐。 ——这是一个叛逆的孩子。 “不,并非是威胁……” 天道很罕见地对雁归心生出些许容忍之情, 也只是对雁归这唯一一个超出了他掌控的优秀者的特殊对待, 他淡淡地回道: “哪怕他不答应为我做事,我也不会对他以及他的家人做什么的。只是他自己抗拒不了我的筹码, 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他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拼上一把——仅此而已。” “好了,如果是你的话, 应当是能理解的, 哪怕你并不承认——你也是一个狠得下心的孩子。”天道不想与雁归争辩什么。 他很清楚, 现在的雁归就像一个蜷缩起来的刺猬。他果断结束这个话题, 然后继续道:“接着听我说完吧——有了白杨这个运气不错的临时工后, 等到他进入深渊, 他的工作就是寻找到地脉的主脉, 然后对主脉使用他的增幅能力。本来以一个驭灵者的能力是不可能撼动地脉的,哪怕硕果也不行。对一个世界的诞生根源来说,蕴珠或者硕果的驭灵者,不过是小蚂蚁和大蚂蚁的区别。” “但这个世界天地失衡,地脉已经繁盛到满溢而出、浸染了大地。我本来准备着等他到了硕果,等他找到了主脉的方位,就可以在往后的时日里悄悄地、慢慢地增加地脉的强度,直至最后的平衡被打破,这个世界就会陷入毁灭倒计时,绝对无法挽回!” “这是我原本的计划。” 天道的语调含了一点略讽的笑意。 “不过现在嘛,白杨正巧去了深渊,这个世界的天道正巧无法出手,对我来说这就是绝佳机会了。你看天上那道连通了两个世界的能量光桥,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呢?” “呵呵,不过是为那个世界、为那个世界的地脉提供了一点点源流——以白杨为坐标,将混合了一部分我的天道权柄的地脉本源,灌输进那个世界的地脉本源。如果运气好,我就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好处,哪怕运气最差,也不过是我坐看那个世界的毁灭!” “……” 雁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只是一个观众。 别说扭转局面了。 她连介入其中都做不到! 在两个世界的争锋之中,她连炮灰都算不上,如果不是她意外来到了这片两个世界的罅隙之中,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垃圾天道忽然起了炫耀般的倾诉欲,告知给她真相,或许直到符青云在她所不知晓的地方死去、直到世界于顷刻之间毁灭,她都一无所知。 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抬起头,无能为力地眺望那个世界。 作为一个不合格的观众,直至一切结束。 “怎么样,我这个计划不错吧?” 金色光辉形成的人形看向雁归。 似乎是在笑,也似乎是在评估什么。 最后,他从容地来到雁归面前。 顺便,天道用冰冷藐视的眼神看了一眼雁归身后那个不怎么老实的、披着人类小孩壳子的蚂蚁,要不是现在并不适宜杀人,这个人类早就没了。还有他旁边那个人类,也是一样的碍眼,他们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也不过一眼。 两人的身躯轰然倒地。 雁归听见身后接连响起的声响,她并未回头去查看,仅抬头,用镇定的表情仰望向天道。这垃圾天道在满足了自己的倾诉欲之后,难不成就想杀了她?杀了这里属于那个世界最后的遗孤、毁掉那个世界的一切? 雁归心中毫无波澜,如同一潭死水。 在直面死亡的时候,如果无法反抗、没有生机,那任何的软弱都只会让她变成一个小丑。她不想强硬了一辈子,在最后还会变成一个向杀害自己的仇人讨饶的小丑。 反正也没办法反抗。 至少她还能决定自己的死相。 不论他想做什么,就这样吧。 “雁归,你与其他人类不同。” 天道站至雁归面前,距离近到他身上那排斥外物的防护罩将雁归都笼罩住了。 外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已然无法影响这片仿若真空的界域,强烈到如果不集中精神坚定自我,怕是下一刻就得被压迫得匍匐在地的恐怖压制感也被这道防护所过滤。 于这片神迹再现的界域之中,天道慢慢伸出手,用那金色辉光凝聚而成的手覆盖至雁归的头顶上,雁归都已经闭眼等死了,但天道并未如雁归所想的那般,要杀掉她。 更像是如抚摸宠物一般…… 安抚与掌控欲并存地拍了拍她的头。 “你与那些或顺从、或叛逆,却依旧与渺小蚂蚁无异的人类不同。”天道并未对雁归动手,只是以一种主导的姿态,向雁归展现他绝对的权威,或许是之前他吃瘪吃了太久,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了,自然得在雁归这个让他吃瘪的人身上找回曾经的高姿态。 他想要做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不论他们如何去抗争、去抢夺、去毁灭,他们依旧什么都无法做到。他们以为自己拿起了刀刃,新生了勇气,便能向给予了他们一切的神明发起反叛。但蚂蚁能够掌握的绝不是屠刀,只是小小的连树枝都微小之物。哪怕他们拼尽全力,也无法触及我所在的领域。蚂蚁终究是蚂蚁,但你不同。” 雁归重新睁开双眼,只觉荒谬。 她抬起头,对上了天道的视线。 “你是唯一一个能从我的手里偷走宝物的人类,你是特别的、是超脱了人类本质的强者,虽然对我来说依旧弱小,但也让我看到了可能性……”金色辉光形成的人形并没有眼睛存在,却依然给雁归带来了被窥视的不适应感,他在勘测什么、在评估什么。 他看到了雁归的‘价值’。 “因为这份可能性,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家吧,雁归,回到我的麾下,那些蚂蚁一样的人类、比普通蚂蚁更强一点的蚂蚁穿越者并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他们的终末是被掩埋在时间洪流之下,成为世界的一部分。而你,只要你做出正确的选择,以往种种我可以不计较,你能继续活下去。” 只是活下去…… 这一个‘慷慨’的恩赐。 雁归甚至有点想笑,她从天道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听出了较为刻意的友好,对这个垃圾天道来说,这也是一种人性的进步。 他吃了瘪,也有了成长…… 这样的说法挂在一个世界的天道身上总会给人一种荒谬无语的感觉,但事实就是这样。天道想要将自己重新带回他的世界,那就表明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某种价值。 如果接受,活下去是没问题的,但从今往后自己便会失去自由,不知道哪一天如果她失去了价值,看这个垃圾天道对穿越者这个群体就准备卸磨杀驴了,雁归也并不觉得自己真能在一个完全掌控了自己生死与命运的存在手里讨得了好。尤其是这家伙从骨子里都散发出屑的味道,与其说这是一根救命稻草,不如说这只是延缓了死期的缓刑。 雁归并不准备当那只被卸了磨的驴。 她选择死亡。 不过,她再度抬起头,仰望那道连通了两个世界的能量光桥,至少直到现在,被链接的那个世界依旧是完好无损。如果仅从外表上来看,可能谁都不会觉得那个与大的世界比较起来,小得就像颗玻璃珠的小世界能够赢得了不论是体量还是本质都与它并不在一个层面上的大世界吧,雁归也不觉得。 所以,她仍怀有一丝希望。 虽然渺小,就如微弱烛光。 或许那个世界会赢呢? 或许符青云会赢……呢? 她叹了口气,从坐着的姿势起身,虽然浑身依旧无力,使不出任何能力,但至少走几步还是可以的。她在天道的注视下背过身去,也不怕天道会给她一记背刺,她走到已经被尘埃与黄沙淹没的两人身旁,蹲下身去查看芜青和繁叶死了没有。令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两人居然都还活着,天道留手了? 她问道:“你没有杀了他们?” “现在的我也空不出手,他们两个的能力非常特殊,【因果】……或许他们的死亡会对我的计划造成影响。”天道直言道。 “而且他们活着的价值会更高,等到一切结束,或许我能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不得不说,将他们孕育出来的世界,比起我的世界要强大许多,哪怕是过去最繁华的时间点,我都无法令地脉诞生出地脉之灵。” 听他如此说来,他对那个世界的强大与繁盛是怀有隐隐嫉妒的,也有对自己世界的不甘,如果此时雁归愿意递过话茬、稍微多问上一句,或许还能得到更多情报,不过她现在没那个心情,不打算与天道寒暄。 “告诉我你的选择吧,雁归。” 雁归无意多谈,天道似乎有点不爽了。 他冷下语气,催促道。 雁归坐在尘埃之中,坐在或许会是那个世界最后的两名遗孤旁边,脱离了天道身侧那如同真空的界域,沐浴在能量光桥带来的恐怖压迫感之下。于天道的注视下,她面无表情地抬着头,仰望两个世界隐于暗处的斗争。等待或许是希望、或许是绝望的结果。 久久不动。 “……给我一点时间吧,天道。”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软了许多,给人一种她已然妥协退让的感觉,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溅起纷纷扬扬的灰尘。 “要不要过来坐一坐呢,天道?” 天道回以冷硬的沉默、与拒绝。 或许他觉得雁归现在是在发疯? 雁归忽然一笑,这一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松快了许多,她连仿佛永远都挺直的脊背都垮塌了下来,十足的放松身体,如果这里地面是干净的,或许她都直接躺下了。 “让我看到你是否会赢吧,天道。” 她的声音更加疲软,有一点嘶哑。 只有那双仰望的眼睛,依旧执拗。 “那就好好看着吧,亲眼目睹你所在意的新的家园毁于一旦,等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了,雁归、我叛逆的孩子啊。你的家不该是别处,你的家只有一个,那便是我。你的妈妈正在家中等你回去,我也会原谅你的,因为你那小小的希望不过是微弱的火苗……” 天道仿若在陈述一个事实。 “风一吹,火就熄灭了。” 他知道雁归在想些什么,无疑是还对那个世界怀有希望,这样身怀异心的想法令他感到不虞,也对她毫无遮掩的怀疑心生更多不满,如果他真的赢了,如果雁归真的选择苟且偷生,或许日后她的生活会很难过,不过现在一切的前提,都还没有得出结论。 但天道显然对自己的谋划满怀信心。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8节 仿佛自一开始,他便已经看见结局。 他理所当然般地、傲慢地得出结论: “我会赢。”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有点啰嗦,因为想写出氛围感,不知不觉就这样了……我尽力了qaq 第182章 幕中(四) “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这样等下去……真的好么?” 这是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某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在这个世界陷入危难的时刻, 甚至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将所有一切乃至自己都一同毁灭的时刻,他不知道自己只是旁观的做法是否正确。他罕见地有些焦虑,将翻盘的重任托付给别人, 还是在并没有任何提前商量过的情况之下,他对此保持了疑虑。 静谧片刻过后, 他再度开口, 这一次他的语调不再那么含有情绪,而是毫无波澜仿佛自有神性的韵味:“我们只能等。” “毕竟我们、我无法在这个时间停下融合,哪怕我并不抗拒作为被融合的一方。除非停下融合的趋势,让一切功亏于溃, 不然就只能等待理的回馈——但也无需担忧。” 于仿佛世间万物都未曾存在过的界域之中, 他高居于天上,俯览浩瀚的世界、广袤的大地。他望见自己的躯壳被遗落在圣城的天命宫中,那间繁华殿堂之内。躺在床上的男人的身体似是陷入沉睡,他沉静的眼神于那具属于符青云的身体上稍作停留。 融合的趋势依旧平滑。 他的声音逐渐消弭了神性, 他的视线也从毫无波澜的平静转换回人性的温柔。 他望向世界之外, 那位令他选择了退让的少女,她的处境并不安稳。他再度沉默片刻, 大概也有了一点不确定:“那位天道应当不会对龟龟出手,至少现在不会。在我暂且离开龟龟的时候,在她身上留下了足够的底蕴。并非是来自天道权柄的威慑, 而是真正能够改变一个世界的恩泽, 不只是我。” “如果龟龟一直留驻在这片大地上, 哪怕现在的我正在融合的关键时期, 也能将她庇佑。如果她去往了深渊, 作为理的谋划之中最关键的命运节点, 他也不会放任龟龟在深渊受到伤害。”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我本来是想让龟龟积攒一点战斗意识的, 真主会是她最好的磨刀石,但没想到她会直接跑到世界之外去。那里是现在的我所无法触及的领域,不过我留驻在她身上的恩泽,应当……不,一定会保护她的生命。” “哪怕那位天道只是为了夺取她身上能让世界更进一步的恩泽。天道的眷顾、地脉的眷顾,所汇集而成的恩泽,大概真能让一个贫瘠的世界孕育出真正的地脉之灵吧,这是让那位天道不得不留下龟龟的筹码。” 他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在自问自答。 他是此世的天道,同样也是符青云。 “这也是会让那位天道功亏一篑的……” 符青云沉吟片刻,声音再度归于平淡。 “那位天道,大概从未见过地脉之灵究竟是如何孕育出来的吧,他的世界哪怕是未曾被损坏的繁华时期,也是只有地脉在地下深处流淌,没有理这位最初的地脉之灵的存在,也就无法生成作为理的领域的深渊,没有深渊,就不会诞生地脉的子嗣……” “世界就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他的种种谋划,都不过是建立在地脉之灵并非有自我意识的前提之下。他并不知晓理的存在,并不知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在理的掌控之中,他将自己的世界与这个世界连通了起来,就等于他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沉入水中,不过是仗着我这个水的主人空不出手罢了。如果真将他的力量注入地脉的本源,如果他真能成功,大概这个世界便真会如他所想的那般,陷入毁灭的倒计时!” “但理在,所以他绝不可能成功。” “或许理所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吧——” “在猎物将自己送至他的面前,在那位天道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理便会将他完全拖进水里,将他蚕食、吞噬殆尽。” 符青云极具理性地对自己分析:“作为地脉之主的理,拥有对深渊与地脉的所有权能。只要它不想,这个世界就不会毁灭,哪怕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它也总能找到能让世界重新再来的祭品。就如那个曾自以为谋得了地脉权柄,自诩地脉之主的人类。” “理用来当作最后保险的祭品,曾经是景红玉。但经过一次灵魂的燃烧过后,哪怕景红玉自己并没有半点知觉,她的灵魂尚且比曾经作为天帝时代的时候更加脆弱,在景红玉的灵魂受到冲击完全碎裂之后,如果不出意外,理所选中第二个祭品,是陆扉。 ” “所以,我们只需要等待那一刻就好。” 符青云望向世界之外、那位仿佛孤独无助的少女的眼神是温柔且专注的,仿佛人格的转换,也未能改变他对雁归的态度。 他冷漠理性、却坚定地道:“比起在理对那位天道的围剿之中分一杯羹,还是龟龟更加重要。就算理完全吞噬了那个世界,我也依旧会是新的大世界的天道,他想做什么都比不过龟龟的安危。所以,等到理动手的那一时刻,将龟龟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他顿了顿,温柔地道:“我明白。” …… 深渊—— 进阶硕果对白杨来说只是一个过程。 什么谋划、什么后果,都与他无关。 再差的后果不过一死,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吧。他为什么会答应天道来干这种危险之极的事呢,不过是因为如果真能成功,他能得到的回报也是无比丰厚。再加上自己父母孩子都在那个世界的地盘上,没办法,也只能上这条贼船了。 他不是没怨恨过。 不过对于天道来说,人类的怨恨在他眼里不过一粒沙尘,只要他的行动没有受到情绪的影响,只要他乖乖做事,天道便能无视他的僭越。虽然按那垃圾天道的个性,未必不会在之后翻旧账。再之后,白杨自己也觉得一直自哀自怨就是在白费功夫,还不如一股气干到底呢,所以现在他豁出去了! 成就硕果、从地脉之河里爬出来,白杨知道自己得想办法摆脱掉荷叶还有那条羽蛇翎叶了。她们毫无疑问都是雁归的眼线,虽然自己的行为肯定是对不起雁归的…… 但对不起也就对不起了! 总不能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忠于她吧? 但为了防止这个世界的天道在他做出反常行为之后察觉到什么,还需要一点自然而然的铺垫。白杨心中百转,面色却不显。 体型庞大的羽蛇发出小女孩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荷叶了!” 白杨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好吧,在荷叶成就硕果之前,他是暂且无法摆脱这两人了。不过荷叶的状态更加不对了,哪怕羽蛇翎叶唤出了她的名字,她也依旧呆愣在那里,少女双眸无神望向某个方向,久久回不过神。她这样的状态去尝试进阶硕果,等待她的结局就是一个死字。 翎叶反复地唤道:“荷叶、荷叶?” 少女终于回过神。 她有些抱歉地看了看翎叶还有白杨。 然后犹豫了一下,道:“那个,在我去进阶硕果之前,能先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总觉得那个方向有什么在召唤我……” 她的手指向一个方向。 说实话,白杨完全分不清这个深渊的各个方位,虽说只是要他找到这深渊之内所有地脉之河的主脉,然后使用能力就行了。 原本他以为只要追着一条河流,溯流而上就行了,但现实是这些地脉之河让他完全分辨不清哪边是上游哪边是下游。他觉得就算自己脱离了队伍,大概在很长时间里,他都得在深渊里当一个漫无目的的流浪者。 在听见荷叶的请求,他百无聊赖地也望向那个方向,依旧是仿佛永无边际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深渊深处,地脉之河虚幻的金色河水流淌向深渊的深处……唉?等等! 他忽然意识到,荷叶指向的方向,同样也是眼前这条地脉之河延续而来的方向! 难不成…… “……那个方向?” 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白杨霎时转向翎叶。 “那边……是地脉主脉所在的方向啊,如果说深渊中有什么存在能够召唤你,大概便是那位古老者了吧,难不成荷叶你还是那位大人的眷属?”翎叶的语气轻松无比。 却在白杨心中掀起了阵阵狂澜! 他原本百无聊赖的神情一震,眸中晃过一瞬狂喜,随后又松缓下来。他装作若无其事。又有点忐忑,古老者又是什么?天道可没跟他说起深渊里还有什么古老者啊…… 被古老者召唤的少女自然也会对它升起好奇心,荷叶问道:“古老者是什么?” 干得漂亮,荷叶! 白杨心中赞叹一声。 然后默不作声当一个观众。 “既然要去那边的话,就路上说吧!” 翎叶毫不犹豫地道,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怕是雁归没让她多做其他事吧,她如同自言自语地自我安慰道:“呜……龟龟说只要你们带着信物过来,我就要帮你们成为硕果,如果不到主脉那边去的话,荷叶就成不了硕果了吧?所以我会带你们过去!” 翎叶的逻辑天真烂漫、不受拘束。 却正和了某人的意。 在带他们穿梭过地脉之河的时候,翎叶终于地回答了荷叶的问题:“我的传承告诉我,古老者是地脉最初的一只地脉之灵,它代表了地脉与深渊的起源,在漫长时光流逝之后,它与地脉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让白杨心中更加忐忑了。 不过再怎么强大的地脉之灵也依旧是地脉之灵,他又不是去和古老者单挑的! 只是跟在荷叶后面,还有个羽蛇翎叶挡在最前面,他缩在最后偷偷摸摸往地脉主脉里放个技能,应该、没问题的……吧? 第183章 幕中(五) 地脉主脉, 一片辽阔海域。 在金色虚幻的海洋之下,羽蛇还未从虚渺的通道探出头之前,那双代表了地脉与深渊古老之物的金色眼瞳, 已然于海洋之底如璀璨黄金铺垫的砂砾下方悄然睁开。 一根似乎是由海岸边上那生长繁盛的萤草搓成的鱼线穿过虚幻的海水,散发淡淡微光, 没有挂上鱼钩, 也没有诱饵,颇有一种愿者上钩的淡然。 古老者看了看这根几乎都垂落到它眼前的鱼线,它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注视着岸上的倒影、与海下的慢慢扭曲的漩涡。 这片海域原本的领主早早为地脉与深渊的主人让开了位置, 愿者上钩的鱼线的主人注定是钓不到鱼了, 也等不到他原本在蹲守的那个人。 坐在岸边悬崖上的少年叹了口气,这不知是他第几次叹气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在深渊里等来红叶的,但这么久她都没有来到深渊,他便知道自己坏事了——红叶死了。 本来还有她跑回去找真主求救这一可能性的, 但在深渊这道地脉主脉的辽阔海洋待久了以后,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出现了一点变化:只要在深渊之中,他的地脉能力升级速度便远远超过在大地之上的修炼。他发现自己逐渐能够汲取任何一道地脉之河的地脉能量, 哪怕这条河流并非自己的源流。 他正在向地脉生命的本质转变。 而地脉造物也逐渐将他视为同类…… 不,应当是比自己更高位格、需要遵从的存在。地脉不再排斥他、地脉之灵不再对他付诸攻击性的倾向,这种种一切都向他表明了一个事实——红叶死去了。 她不再是地脉选中的未来的地脉之主。 取而代之的, 是代替红叶站在了古老者面前的他。 他原本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这个王座, 现在却轻而易举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虽然也是有代价的。他原本的打算是等红叶为了保住自己命来到深渊寻求一线生机、自己在暗中伺机而动。现在红叶直接就没了, 他不得不联想到, 是自己动手的时候或许出手重了一点, 直接就把红叶的灵魂破灭了! 虽然他最终还是得到了想要的果。 但现在的他完全不敢离开深渊了。 他可是杀了红叶啊! 哪怕或许红叶是自己扛不住然后才死掉的, 但他终究是脱不开关系。他与红叶孰轻孰重,十日里谁都知道,真主会放过他吗? 穿成天灾之后 第149节 看在他是这一代的天命之子的份上? 陆扉完全没有把握。 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比起他这个众人眼中的小疯子,不论是谁都更看好还未暴露出自己人格缺陷的裴珠,好不容易重活了一世,他可不想早早就英年早逝了! “不真正成为地脉之主,就不出深渊。” 这真的是无奈之举。 陆扉也只能现在深渊里躲着了。 在整个深渊,也就只有这片地脉主脉对他的加成是最大的,不过修炼是修炼,无聊也是真的无聊。 他的地脉之灵是曾经还小的时候从真主的倒影之城上截留下来的一段影子,也不知道真主是如何做到的,那一段被割裂的影子真让他安然无恙地成为了驭灵者。 不过也正因为这只地脉之灵,只要离开地脉的主脉,倒影之城便会与它的分裂体互相呼应,以至于至少现在他不敢远离地脉主脉半步。 这里什么都没有,修炼途中他也不是毫无意识的,翎叶离开之后也再未归来,无聊到他现在都开始在地脉的海洋里钓鱼了。 虽然也钓不到什么鱼。 海里没有鱼,只有一只只地脉领主。 之前或许还有比他更无聊的地脉领主愿意愿者上钩陪他玩一玩,现在这几天倒是什么都没有了—— 刚想到这里,他手中鱼竿一沉。 “最近这边应该没有鱼敢过来吧?” 陆扉自言自语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几天里原本在这片海域这块地盘生存的地脉领主都不约而同远离了这里,已经好久都没有地脉领主愿意咬钩了,他还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过直到现在都是风平浪静。 难不成那些地脉领主已经洄游了?他双手紧握,开始用力想要将鱼竿拉起来,但现实是反而是他差点被沉重的力道拖下去! 金色的海洋开始翻涌起滚滚浪潮。 一道漩涡从海底开始转动,最后形成将这片海域都囊括了的超大型漩涡!这道漩涡中央的洞口之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浮现。 陆扉忽然想起来,也有可能是翎叶过来了。这样的漩涡这样的阵势,除了翎叶也不会再有谁了。虽然他来到这里之后便没有再离开过,翎叶也是离开了便没有再过来,他并不知道翎叶通过她的能力来到此地时,会造成什么样的阵势,但大概率会是翎叶。 他手一松。 再不松手可能就真得被拖下去了! 果不其然,通过漩涡口的是巨大羽蛇的头颅,金色海水随着羽蛇的腾飞被带上深渊的上空,又化作大量的雨水倾盆落下。 陆扉只来得及往后退上几步,却没来得及躲开地脉河水化作的雨滴。金色雾气逐渐弥漫,从他身上蒸发、腾升,他下意识用手为自己挡开一点扑面而来的风雨,依稀看见翎叶的尾巴上,似乎还圈着两个人类。 他原本想跟翎叶打声招呼的。 在深渊里,与深渊的眷属保持友好关系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虽说他被称作小疯子,但近几年里他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这个刻板形象的称号,他并非是曾经幼时或者青年时期的自己,而是活了两千多年的天帝本人。他坚持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有自己想法的,哪怕是作为一个反派呢,也是一个有理智的反派,而不是什么疯子。 虽然也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就是了。 重新做维护与翎叶的友好关系,这是他非常理智的想法,所以他伸出了挡在面前的手,本想和翎叶打声招呼的。但下一秒,他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羽蛇腾飞的趋势被停滞了,就像陷入了水泥一样寸步不前,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脉的海下拉扯住她的尾巴! 他看见海水之中—— 那双睁开的、崇高的金色眼瞳! “……古老者。” 陆扉异常迅速地往后退去,什么与翎叶保持友好关系都比不过他的小命重要,他一边后退一边眺望,不知道古老者为什么要对翎叶动手、不,也或许并非是动手,只是简单的从她的尾巴上……带走了一个人类。 地脉之海涌现的浪潮足足淹没了翎叶的半条蛇躯,代表古老者的金色眼瞳沉浸在海洋之中,正注视着那个重要的人类。 年幼的羽蛇在金色海水形成的束缚中试图翻滚、挣脱,扑扇燃烧火焰的双翼,但她终究是什么都做不到,海水强硬地从她尾巴中带走了本是被召唤而来的少女。 翎叶原本以为古老者的召唤是对荷叶的眷顾,但现实是古老者想要那个少女,并非是出于眷顾,否则他不可能如此粗暴。 羽蛇在深渊之中称得上是最强大的地脉造物,但对于古老者、对于整条地脉之海来说,她也不过是海中的一只游鱼。 哪怕是鲸鱼,在现实的海洋之中,也只是小小的蜉蝣之物罢了,翎叶无法形成任何的反抗,或者说,如果古老者愿意,抹杀这条幼年羽蛇不会比捏死一只蜉蝣更难了。 古老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不着痕迹地看向羽蛇尾巴上另外一个人类,然后松开对翎叶的束缚。羽蛇顺着自己竭力挣脱的力道一飞冲天,但在她重获自由之时,被夺走的少女已然消失在地脉的海洋之中,金色的眼瞳也逐渐消失不见。 翎叶有些茫然无措,她本能地想要远远地逃开,这是所有地脉造物在面对地脉之主时应有的畏惧,但她即委屈又不甘心。 “为、为什么……古老者大人……?” 她将自己仅剩下的人类远远扔了出去。 硕果级的驭灵者是不可能摔死的,或许白杨也更愿意自己被扔得远远的,远离那方界域,这样更方便他偷偷摸摸的做事,而不是被挂在羽蛇的尾巴上,在那什么古老者的眼皮子底下对地脉主脉使用自己的力量。 天知道他在刚刚那一会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古老者给他的压力实在恐怖,所幸这位古老者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荷叶。 说起荷叶啊,白杨也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她大概是死了吧,也不知道这个古老者为什么要将荷叶引过来,然后杀了她。 不过作为同伴,他会为荷叶报仇的。 此时翎叶依旧不甘心,在扔下了尾巴上的累赘之后,巨大的羽蛇重新回到地脉的海洋之中,将海水搅得天翻地覆。也是在古老者离开之后她才摆脱了本能的影响,她想要寻回荷叶,哪怕只是寻回荷叶的尸体。 另一边,白杨已经动手了。 不过是使用一次能力而已。 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也不需要冒什么风险,他一边远远望着地脉的海洋中那翻涌的波涛,一边就着身旁并不引人注意的萤草草丛,增幅的能量从他手中倾泻而下。 “你干什么呢?” 有人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吓得白杨下意识的浑身一颤。 “没、没什么,给自己壮壮胆……” 他强作淡定地回答,慢慢回过头。 心中不住想着这里居然还有别人? 这一回头,竟看见一张算得上是他心理阴影的脸。陆扉面上带着笑意,很显然是认不出眼前这个他曾经压着杀的人了,不过他的眼神在白杨的服饰上停留了半秒。 他认不出白杨,总认得这身衣服的。 他面上笑意淡了些许。 取而代之的是白杨慢慢扬起的嘴角。 他指尖流逝的能量,已经触及大地! 作者有话说: 荷叶没死!荷叶没死!真的没死!!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写得拖沓了些,请见谅,下章视角就回雁归那里了! 第184章 幕中(六) 说实话, 白杨觉得自己会走到这一步,陆扉这个曾经让他深刻体会到自己弱小本质的人也得付一部分责任。如果这个世界真如天道所说的那般,会毁灭在他动手的这一时刻, 陆扉依然得为这个世界的毁灭负责。 如果当初陆扉没有突然发疯想要坑杀他们那一队穿越者,白杨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就不会如此渴望得到力量, 以至于出卖自己的灵魂, 或许在面对天道的时候就不会答应他的招揽了。毕竟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毁灭了,白杨估摸着穿越者这个群体不会有太好的下场,他自己或许也是。 但他对力量的渴望战胜了自己的理智。 他在赌,天道或许会在之后清除掉穿越者这个群体, 但他这个选择归于天道麾下的投诚之人, 应当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说了这么多,狡辩也狡辩了。 也不过一个意思。 白杨依旧仇恨陆扉这个罪魁祸首。 穿越者中恨陆扉的人还挺多,他的通缉令一直都高高挂在虚拟网络的第一页。 白杨更是其中翘首。 这些年不知道陆扉是怎么想的,他在九弦洲躲得很好, 从未被穿越者们找到过, 而关于天命之子的通缉令只能放在这个世界的土著所看不到的虚拟网络上面,并不能明目张胆放在现实, 以至于这几年都过去里,陆扉依旧逍遥自在地当他的天命之子,依旧高高在上、享受无知民众们盲目的歌颂。 所以在此刻—— 在这深渊, 在这世界毁灭的当下。 心中仇恨着明明就是个疯子、却将自己伪装得光风霁月的陆扉的白杨在这一刻忽然就偶遇了陆扉, 他心中所想的是自己终于能够报仇了啊, 报当初被杀得死去活来、仿佛被屠杀的自己连一只蚂蚁都不如的…… 死仇。 去死吧, 陆扉! 虽然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只要使用明明对深渊来说不过渺小一点的增幅能力, 这个世界就会毁灭, 但是啊—— 与这个世界一同死去吧, 陆扉! 白杨向陆扉露出了一点的笑意。 也如他所期待的那样—— 他的力量渗透进深渊的土地、渗透进地脉主脉辽阔的海洋里。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什么通过了他的身体进入了这个世界。 那是饱满的、似乎只要他的阶层稍有不够,便会将他活生生撑爆的能量,或者说是某种代表了绝对权柄的至高伟力。如果此时的他并没有成为硕果,或许这道力量依旧能通过他降临于这个世界、这片深渊之中、这道地脉的主脉。但他肯定是会在一瞬间就被这股力量撑爆、然后死得连渣都不剩。 这让他心有余悸。 不过就算没有被撑爆,他也被淹没在了这道无比强大的力量之中。他感到满足,也感到恐惧,他满足于在此时此刻,他也同样是强大的,仿佛这个世界都不过如此。 他也恐惧于—— 自己的身躯,依然显得脆弱! 仿佛世界于这一刻陷入永恒的寂静。 然后植物生长、生命进化! 那些最长不过有人腰间那么长的萤草越长越高,最后竟攀沿上如同大地与天穹的高度,触及到深渊那漆黑一片的顶层。萤草那看似细弱却无比坚韧的蔓芽在那连视线都无法触及的顶上盘结成网,最终形成一片闪烁的光辉越渐明亮、如同灼日的【白昼】。 不只是萤草。 任何生存在深渊的植物都发生了在它们的生命之中最为璀璨的进化,整个深渊在这短短一点时间过后便被茂密古老的植物所覆盖,不论是地上还是空中,连地脉之河金色的河流之上,都逐渐生了幽绿的河藫。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0节 也不只是植物。 还有所有与地脉有着关联的其他存在。 一只只地脉之灵进化为地脉领主,它们成群结队奔袭在深渊的河流之中、茂盛的森林之间;一只只地脉领主在海洋中翻滚,它们的进化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但哪怕是地脉主脉的海洋,似乎也容纳不下它们那庞大将近百倍的身型了。在这片海洋的底层,黑色不详的裂纹于辉金沙砾之下开始蔓延。 大地之上也是同样的。 因地脉的再度繁盛,大地之上的植物也有了变化,虽然比不上深渊之中瞬间进化的那些幸运儿。但对这些生灵来说,将一座城市化为一片森林也不过是短短一点时间便能形成的,最重要的是,进化的种子也在它们的灵魂之中扎根,它们只需要再等待…… 不、不…… 黑色裂纹开始在大地上蔓延。 它们没时间了—— 失衡已至。 进化的种子迅速发芽,地脉的满溢速度再度加快,但大地开始崩溃,就如一块块碎裂的积木一样,崩溃的地方显露出的是一片纯粹漆黑的空洞,那便是世界之外…… 这个世界正在崩塌。 正在以无法挽回的速度开始毁灭。 …… 世界之外的罅隙,金色的人形终于等来了他一直等待的讯息,连雁归都看见了。 那个世界的表层,黑色裂纹密密麻麻地显现,崩溃已然蔓延,正如毁灭的前兆。 “你看到了吧,白杨做到了、成功了。” 天道轻笑着、拍着手,赞叹这一幕的诞生,而雁归更加沉默了。她高昂着的头也慢慢垂落下来,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她坐在尘埃之上,沙尘已经在她的外袍与裙摆上铺垫了薄薄一层,虽然她的身边依旧留有失去意识的两人,但她给人的感觉,是孤独寂寥的。并非绝望,只是接受了残酷的事实。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天道笑着看她,就如看待一只囚鸟。 “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吧,雁归……” “不然接下来,我可就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了。一个世界的毁灭形成的震荡会将这片世界罅隙也一同拖进毁灭的漩涡里,你也只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不想与那个世界、与这片罅隙一同毁灭的话。” “……” 雁归站起身,尘埃从她身上落下。 她额前一直都保留着的细密刘海有些散乱,露出了那双漆黑无光的双眸。她用那双死寂的眼眸凝望天道,令天道的好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天道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弭,他觉得,或许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雁归?”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 雁归的手微微抬起。 她似乎想要做什么。 不过一声以人类的理解所无法描述的宏伟崇高的声音压过这里的一切,也阻止了少女的赴死,雁归的手顿在半空。天道霎时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雁归不知自己是该无奈还是庆幸了,她本来就准备赴死、也可以说是找死了。在死之前,哪怕自己尚且用不出任何能力,她也想报复一下眼前这个垃圾天道……没错,她刚刚就想给他一耳光。 她甚至为自己未能得手而感到遗憾。 怀着这无比坦然的宁愿赴死的遗憾,她也看向那边,她原本以为那道声音是世界崩溃的最后回响,但原本在她面前淡然且胜券在握的天道忽然如看见了极度不可思议的场景一样,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隐约惊恐。 “这……怎么可能!!明明这个世界天地平衡完全崩溃了啊,明明它已经陷入毁灭倒计时了,连崩溃的现象都在显现了啊!!” 他的这具由无尽光辉凝结而成的身躯都因他那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开始闪烁,又或许并非是由极其不稳定的波动造成的,而是天道确确实实正在畏惧,他心生了退意。 “它为什么还能反抗啊?!!” 天道的咬牙切齿仿若在无能狂怒。 还在反抗?不…… 这已经不再是如垂死挣扎般的反抗了。 而是明明白白的——反侵略! 雁归看到了令人惊叹的宏伟一幕: 那道连通了两个世界的光桥是一个完美的圆柱体,之前圆柱体里面流淌的是垃圾天道想要灌注进那个世界的能量,但现在那里面不知何时能量消耗殆尽,一道巨大的地脉之河从开始崩溃的世界往通道里涌进! 世界的崩溃停滞了。 那道金色的地脉之河,看起来甚至比地脉主脉那片似乎辽阔得漫无边际的海洋还要广阔,也不知是不是雁归的错觉,她隐约觉得那条因为通道是圆柱体的缘故,从而也将地脉的水流拉长成条的地脉之河的表面,那不断起伏的海浪就像一片片密集的鳞片,那地脉之河的尖端,隐约有蛇一般冰冷的眼瞳于水下浮现,那是璀璨的、巨大的金色…… 是古老者!! 雁归霎时反应过来,古老者化身的这条地脉之河顺着通道便去往了那个它无比垂涎想法设法都要得到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天道肯定不会无动于衷,但很显然他现如今已经深陷泥沼,连那条作为通道的光桥控制权都被古老者夺走了,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 古老者在还是地脉之灵的时候,也是一只羽蛇啊,雁归亲眼目睹了那道顺利钻过通道的地脉之河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羽蛇,那条通体金色的羽蛇长大了嘴,就如蛇吞蛋一样,一口便含住了那个世界的一部分! 这看得雁归一阵头皮发麻! 难不成古老者想吞掉这一整个世界?! 雁归的眼神忽然有了变化。 尤其是在看向那个垃圾天道的时候。 这个时候不趁火打劫,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她原本是准备就这样等死了,但现在看来,她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如果能活下去,谁又愿意死呢!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干了!! 第185章 幕中(七) 她调出虚拟网络界面。 现如今这个界面几乎全然陷入了瘫痪。 只有最基本的聊天功能还在。 不过现在, 雁归也不确定这个聊天功能是不是也有哪方面的残缺。 她的视线从崩溃成最初白板阶段的聊天界面上一晃而过,那些穿越者们对虚拟网络平台忽然崩溃的情况以及对那个世界的突变有一些寥落的讨论。或许是垃圾天道本就想弃置穿越者的缘故,在世界毁灭之际, 他们却无法再回归他们的家园,在他们看来, 或许他们会随着那个世界一同死去吧。 所以他们不再继续前行。 他们停驻的方位, 恰好是他们当初被召唤而来的地方——无归城之前、黑山脚下。 那块曾经浸满他们鲜血的土地上。 有人在上面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没人知道。 有人在疯狂圈雁归,认为她有责任拯救穿越者——但现在雁归可没时间搭理他们。 有人仰视布满黑色裂纹的天空。 俯览逐渐崩溃满目疮痍的大地。 眺望那些深植于破碎大地之上的、仿佛摆脱了基因限制,正以疯狂的速度无限制生长的植物,还有那些在人类的视野之内一只只忽然降临的地脉之灵、未来的天灾。 明明是生命的色泽。 却代表了黑暗降临。 更多的人保持沉默。 因为大概他们也知晓吧, 现在这种情形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哪怕雁归在这样的碎裂的世界面前,也是与他们一样。 就像随波逐流的浮萍。 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 有人在虚拟网络界面上写下了遗书。 世间百态,皆在其中。 …… 雁归的视线从上面一晃而过。 其中她之前让琉璃先别过来的留言,也不知道琉璃到底有没有看到。她调出了虚拟网络平台的核心, 也就是天道权柄。 虽然这道天道权柄的能量差不多都消耗殆尽了, 但它依旧有一个特殊的功能,便是它的诞生之源, 本就是那个现在正被古老者吞噬的世界,眼前这位无能狂怒的垃圾天道正是它的源流。哪怕现在这道天道功德已经被雁归纳为己用,但也抹消不了它与那个世界、那个垃圾天道的关联, 也就是因果。 通过这道永恒不灭的联系, 雁归觉得自己可以尝试看能不能从垃圾天道那里得到点什么, 眼看面前的天道那金色身躯在古老者对那个世界下了第一口之后, 便也同步崩裂了一道残缺, 这不免让雁归也心生妄念。 从古老者的嘴里抢走一份战利品…… 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谋划。 前提是, 她得活下去才行。 有很大的可能是她才刚一动手, 眼前这个垃圾天道就会瞬间暴怒,然后将她一把捏死,在这一点上雁归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现在天道的注意力全然被天穹之上所吸引,不、应该说他的大部分神识都已经回归了那个世界,现在留驻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类似于电脑桌面快捷键的壳子。但哪怕只是个空壳,雁归也没有多少自己能从天道的怒火之下苟活的奢望,她现在能做的—— 不过是试一次、拼上一把! 大不了就是原地暴毙。 她开始动手了。 将天道权柄当做电脑的程序。 再化作病毒,通过天道遗留在这里像是在待机的桌面快捷方式入侵他的本体…… 下一秒,她便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身躯骤然被恐怖至极的压迫感所限制,本就疲惫虚弱的灵魂都似乎陷入了停滞。她依旧无法抵御来自天道的控制,哪怕此时这位天道自身难保,却未必不能让她跟着陪葬。 “很好,雁归,你可真会挑时间啊。” 雁归勉强抬眸,扯了扯嘴角。 她心中平静,完全不惧生死。 眼前天道的躯壳缺少了人性化的情绪波动,哪怕是诉出如有愤怒的语句,也给人一种冰冷如机械的感觉。或许是那具身体的自主行为,或许是天道分了一丝意识过来。 金色的人形从头颅开始剥落、碎裂,直到现在,那颗头颅已经碎掉了将近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仅剩的嘴却是笑了一下。 “哪怕是乘火打劫,也不该是由你这样的蝼蚁来做……别以为我说上一句你是特殊的,你就真能觉得自己特殊到足以亵渎天道的荣光了。”天道面上那抹笑容,是看似机械的冷笑:“我确实输了,直到现在,我都对我输的原因一无所知,或许我会死去,我的世界会毁于一旦。但你,雁归——” 他的身躯碎裂速度加快,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辉光从上面分离出来,看来他宁愿耗费点掉这具身躯最后仅剩的能量,也要将雁归置于死地了,他的宣判也正是如此: “在此之前,你先走一步吧!”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1节 金辉宛如灼热的烈阳,扑面而来! 果然,成功几率实在太低了。 临死之际,雁归显得很平静。 她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她没有等来天道的攻击,反而小腿忽然有了触碰到某种植物一般的麻痒感。 “混蛋、你竟然——!!” 垃圾天道的声音戛然而止。 伴随悉悉索索的声音,雁归不由睁眼。 并非是他这具躯壳受到攻击什么的,古老者对这个桌面快捷键可看不上眼,只是他头上的碎裂已经漫过了嘴与下巴。他话说到一半就没嘴了,也不知道他这个由纯粹能量化作的身躯为什么没了嘴就说不了话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出自别的什么原因。 有人悄然站在了她的身旁。 雁归没有看过去,只是微愣着望着眼前的一切:一片不知从何时生长而出的稻花之海。稻穗还未结成,稻花香气倒是浓郁。 那个垃圾天道被淹没在稻花之中,身上纠缠着层层叠叠的稻草,失去了头颅的他说不出话,也有可能是他身上的稻草让他说不了话,又或者这具身躯里已经没有了属于那个垃圾天道的神识,不过挣扎还是有的。但看天上那个世界已经被巨大的由地脉之河化作的羽蛇吞噬了将近一半,他这边显然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还是只能无能狂怒。 “抱歉,我来晚了,龟龟。” 身旁的那个人语调温柔地向雁归道歉。 雁归终于看向他。 这片无尽稻海的中央,她的身旁,身姿绰约的男人面上也同样带着温柔如春风的笑意。他似乎有了某种变化,神性的辉光于他身上凝聚,只是看见他,便如看见那比高高在上的云端更为崇高的神明。他变得更加完美无瑕,变得像是其他存在,比如说他的气息与被他困住的天道极为相似。但雁归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确认了他的确是符青云。 而不是什么别人。 她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表情了。绝处逢生、意料之外的重逢,本来还以为之后便是两两赴死了。雁归心中重负在看见他之后便一扫而空,符青云的再现对她来说,不亚于给了她再一次的新生。 最后,雁归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她有点哽咽地道:“你还活着呢?”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丢脸。 “我还以为你被天道给吞噬了!” 雁归终于平稳了声音,有了些真实感。 哪怕符青云有再多改变,在雁归的面前他也一如既往的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他淡淡看了一眼另外那位天道的化身,心知自己与天道融合的情报是他为了动摇龟龟的心灵所暴露出来的。既然龟龟已经知道,那也就没有隐瞒她的必要了,便点了点头。 “嗯,我与天道融合了。” 符青云含笑望向为他而担忧的少女。 “不过,是以我为主导。” “那你现在……” 雁归深吸了一口气,依旧微微蹙眉。 “是、天道?” 符青云再度点了点头,然后道:“现在的我确实可以被称作天道,不过我仍然保留了这具人身。只要我还是符青云,就无法完全行使作为天道的权柄,这是缺陷,也是一种优势。无需忧心,龟龟,我还能陪你走过很久很久的时光,直到你厌倦为止。” “怎么可能厌倦,我可是要当天帝、要长生不老的人!”雁归这才完全安心了,她展眉向他微笑,然后疑惑道:“话说,为什么你和天道融合,是由你来做主导的啊?还有,如果你作为天道长期不回归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吗?就像真主拒绝回归天道,所以才会导致天地失衡什么的问题……” “这个啊,等回去了我再答复你吧,这片界域快要崩溃了,我们走吧。”符青云并非是避而不谈,只是这块两个世界之间的罅隙真的要毁灭了,他想要先将雁归带回安全的地方再说,顺便将地上被稻海淹没了的两个没被直接弄死的幸运儿也带回去。 “等等!能帮我争取一点时间吗?” 雁归心知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她咬了咬牙,还是如此请求了,那个垃圾天道的壳子近在眼前,而且还是被镇压的状态,就这样直接离开,她觉得不甘心。而且也不能丢下琉璃不管,她在符青云出现并镇压了垃圾天道后便重新通知琉璃尽快往这边来了。 垃圾天道那边可以失手,但至少得带走琉璃。 “如果是你的意愿,可以。” 符青云并没有感到为难的样子,这让雁归松了口气,他继续道:“只要我的领域还存在,你就可以在我的领域之中长留,世界罅隙的毁灭不会波及到领域之内。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龟龟。我会一直是你的后盾,从今往后,你可以过得再肆意一些。” 第186章 幕中(八) “不用害怕, 也不用担忧。只要在我的世界的管辖之内,你完全可以不受拘束、为所欲为……”符青云说得极其认真。 “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龟龟。” 雁归却沉默一下, 她用手指向上空: “哪怕我会惹到那位?” 天穹之上的古老者身姿宏伟而浩瀚,那强盛到一个世界都承载不下的地脉之力, 简直比那个正被它逐步吞噬的世界都还要恐怖且不可逾越。古老者只是一个世界的地脉化身, 但也仅仅只是一个世界地脉的主人,便足以压倒性地胜过另外一个完整的世界。 巨大的、半虚幻的身躯之内流淌着金色汹涌浪潮的羽蛇正在有条不紊吞噬着那个世界,一块块世界剥离的碎片被融入了它的本源世界的地脉源流。那个世界破碎的速度不算快,但也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毕竟将两个世界连通的桥梁、让古老者有机可乘的破绽, 正是那个世界的天道亲手递过来的。 符青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雁归的头发,明明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论年龄, 如果与天道相比较, 可能连一点零头都够不上。明明是正在鲜活如嫩芽的年纪,她本该活得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但世界将她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理性、谨慎, 小心翼翼走过每一步。 都是经受过磨难后无法愈合的伤疤。 是世界的错,也是他的错。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理那边, 就交给我。”符青云淡淡地道, “就算它现在正处于强势期, 它也不敢用这份强势来对抗天道, 哪怕只是波及都不行。除非它真的想打破天地平衡、与我还有世界一同毁灭。” 古老者现在确实是占据绝对的优势与掌控权, 但也相对应的, 它不敢用自己的优势去碰在此时此刻脆弱如鸡蛋壳的天道。 或许只是轻轻碰撞…… 天道就会泯灭、世界便会相继毁灭。 现在这个未来与结果它很满意。 如果再来一次…… 不, 它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世界的毁灭,哪怕时光都无法扭转。 哪怕时间重来,它也再也无法得到一个世界的战利品了,古老者应当很清楚其中利害。所以就算被夺走了一部分战利品,它也不会就此翻脸,同归于尽并不适合它。 更何况…… 古老者通过长逾两次时光逆转、跨越了整整数十万年的谋划所得到的战果,与雁归想要得到与挽回的,或许并没有冲突。 既然符青云都这样说了,就如同她相信符青云会护着她一样,她也同样相信符青云的判断,雁归便开始了她的入侵方案。 通过虚拟网络的那一道天道权柄化作病毒入侵那个世界,正是从古老者的虎口里夺食,天穹之上的羽蛇停下自己不断吞噬世界的步骤,它转过头,用冰冷的眼神俯视这片两个世界中央的罅隙,那双金色眼瞳中没有任何情绪,只余冰冷、与警告的意味。 雁归都不敢抬头去看。 只继续着自己那堪称作死的行为。 符青云将她挡在身后,也为她挡下了所有来自古老者的压迫,同一个世界的天道与天理在这一时刻就如站在了天平的两方,不论谁先动,就都代表了天平的倾斜、世界的倾塌,所以它唯有一个选择——妥协。 天道的化身抬起头,对上古老者冰冷的的视线,无声传达自己的意愿,便是让对方妥协,这也是他放任古老者这或许会拖着整个世界一同陷入毁灭境地的计划的交换。本来这将是一份会让他在这次事件中也能大大受益的报酬,古老者总会分润给承担了极大压力的天道一些好处。但现在,他用来换取一份古老者的妥协,这便是天道的意愿。 【你确定吗?】 古老者并不能理解天道的选择,它冰冷地道:【如果你得到了这份报酬,你便能得到更多的领域与更高一层的权柄。】 “没关系,只要我还是天道、只要世界还在我的掌控之中,那些权柄依旧会成为我的力量,不过是时间的快慢而已。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世界的成长与升格,也需要这段用来等待的时间。”符青云垂下眼帘,无声地回应它,“交换吧,理。将我的报酬换给她,将那些权柄交给她,她想得到的那部分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多余之物。” “在此之后,你也不能对她出手。” 古老者沉吟片刻,道:【那么,自世界升格之前,自你等待时光将那些缺失的权柄孕育出来的时限之前,深渊与地脉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场,直至天地恢复平衡。】 符青云微微闭眼:“好。” 天地平衡,在古老者获得了一个世界底蕴的时候便已然被打破,如若不想世界陷入毁灭的境地,只有让世界再度升格。古老者不可能独享一个世界的战果,甚至它需要将其中大部分世界碎片都融进这个世界里,再将一部分交付给天道,直至世界升格、天道所持有的权柄能够重新匹敌地脉的繁茂。 这样才能令世界真正恢复、并强盛。 但如果天道放弃了这份权柄呢? 只要世界升格成功,毁灭的结局应当是不会出现了,但大地之上的领域一旦跟不上世界升格的速度,便会面临其他所有存在都随着世界升格化为更高层次的强大之物,却只有人类这个万物之灵停滞不前的状况。 这对人类来说毫无疑问是灭顶之灾。 所幸古老者愿意插手这一事,虽然也有它想要将万物之灵引进新的深渊的缘故,但至少人类自此有了另外一条升格的道路,不至于成为世界升格的炮灰。直至天道逐步弥补上缺失的权柄、跟上世界升格的速度。 关于此事,完全可以说是天道为了一个人类从而放弃了其他所有人类。对于符青云来说,他本就不在意那些人类,万物之灵如果灭绝了,便再孕育出下一批。对天道、对这个世界来说,已经不知道诞生又灭绝了几代万物之灵了,这一代也没什么特殊的。 天道不会在意世间万物。 他并非神爱世人中的神。 只是世界规则的执行者。 在符青云为天道意识的主导者之后。 天道依旧不爱世间万物—— 他只爱一个人类。 为了这个人类,其他人类便都不重要。 如果只是想让古老者妥协,就这么僵持下去,最终得到的结果肯定也是一样的,但也正因如此,作为窃取者的雁归会得到古老者的敌视,只要回到那个世界,哪怕有天道的庇佑,都无法保证她的安全,这对符青云来说是无法忍受的,所以他选择了交换。 雁归并不知晓符青云与古老者的交换。 或者说交易。 这是一个或许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类迭代的交易,一无所知的她只觉得自己面前所有如山峦般沉重且无法跨越的阻碍都于瞬息之间烟消云散,她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部分天道权柄、一块大地。 以人身驾驭天道权柄,并非是被天道降格过、所以能被人类控制并使用的天道权柄的权限,而是真正的天道权柄本身。雁归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她像是占据了上帝视角一般,从崇高的天空俯瞰那块被她从古老者嘴里窃取过来的大地。 这个世界不久之前便还是末世。 现在虽然百废俱兴,但人类的数量依旧只是龟缩在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之中,雁归得到的这块大地便是人类最后的领土。 总归是没让这个世界的人类于古老者的嘴里灭绝,也没让穿越者们少了个本体,更没有让好不容易开展了新生活的母亲再死一遍。雁归俯瞰这片大地的全貌,人类在上面瑟瑟发抖,惊恐于世界的惊变,穿越者们的本体都沉睡在绝密的暗地里,这个世界还是夜晚,破碎的大地与夜幕,天上虚幻的明月便是雁归的眼睛,令她能够掌控全局。 她真正得到了一块土地。 在这片大地上,她便是新的天道! 平静的稻海将外界的崩溃全然抵挡,在这片罅隙完全崩溃的前一时刻,少女狼狈不堪地闯了进来,琉璃惊恐且茫然地望向伫立在稻海结界中央的雁归,稍后一刻,她才反应过来,有些拘谨地向符青云点了点头。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2节 “雁归殿下……?” 这片稻海与外界的崩塌完全不接壤,内里是一片宁静与安详,令琉璃终于褪去了惊恐,但她依旧是茫然的,正如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雁归为什么一会让她找寻过来、一会又让她先找地方躲起来。 最后还是让她赶快过来了。 世界都要毁灭了,她肯定得过来呀。 待她靠近雁归后,看见她似是失了神一般站在原地,符青云静静凝望着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雁归的手中捧着一抹半透明微微悬浮的圆球,就像一个吹大的泡泡,泡泡里面是一块满目疮痍的土块、或者说浓缩的大地。琉璃的眼睛还不错,至少她还是在第二眼后,便认出了那块大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上面城市的痕迹渺小如蚂蚁。 人类就更与尘土无异了。 雁归竟将一块辽阔的陆地捧在了手里! 就像神明一样,琉璃心中默默地想到。 她抬头仰望天空,那个世界已经被恐怖的羽蛇吞噬殆尽了啊,只余一片狼藉。 虽然她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能看到—— 她原本的世界被毁灭了, 而雁归,拯救了全人类! 第187章 幕落(一) “好像……停止了?” 但就算停下了仿若永无止境的生长, 对人类来说,这样的环境也是极度危险的。 这一支逃亡的队伍停驻在这片曾经沐浴了他们那具曾属于原主的身躯鲜血的土地上,他们周围都是新生的参天大树。 这里的每一棵树木的树冠都高高在上、触及云端, 雨水被拥挤在一起的树冠遮蔽得严密,半点都不曾滴落下来, 也没有阴暗的光线从上空照下。 这里就如同一片原始森林, 甚至比他们记忆中的原始森林更加危险,黑暗如深夜的森林之中,大量与这片森林一同新生出来的地脉之灵正想要凭借本能去追寻自己的适格者。 但很显然,如若不尽快处理掉它们, 在它们本能地钻进第一个遇见的人类的身体之后, 它们那不匹配的地脉能量便会瞬间杀死那位倒霉的人类,毕竟一只地脉之灵能够幸运遇上与自己的地脉能量相匹配的人类的概率几乎等同于零。 等到它们沾染了人类的鲜血,它们便会堕落为天灾,为人类本就岌岌可危的存续再压上一根致命的稻草。 这支队伍中也有着大量的普通人, 这些人首当其冲便是地脉之灵的目标, 在之前万物生长、世界改天换地的时候,在那措不及防间仍有几个人类被忽然从黑暗的森林里钻出来的地脉之灵偷袭成功。 他们眼睁睁目睹那几个人类于瞬息之间便凄惨死去, 原本闪烁柔和荧光的地脉之灵沾染了人类的鲜血,邪异的黑雾从它们身上腾升,虽然穿越者们很快便反应过来并清除了那几只新生的天灾, 但那几名死去的人, 并不如他们一样还有重来的机会。 这让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一块阴霾。 植物的生长停止了。 地脉之灵的诞生也停止了。 队伍中有人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前进吧, 无归城离我们不远了。”黑哥并未有任何犹豫地回道, 他顿了顿, 然后补充道:“这一路上如果遇见地脉之灵, 先尝试看能不能捕捉。” 穿越者这个群体足有近千人, 还是能出一个驭灵者分支中的捕灵人的。 现在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危险,但对捕灵人来说也是成长最为迅速的环境。 也着实是应了枯叶的眼光,穿越者中唯一的捕灵人独苗苗便是曾经那个名为阿棠的女人,她的能力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流动黑色液体的笼子,内里困住的一只被她捕获的地脉之灵身上同样连接了黑色的管道,通过这根管道,她能够逐渐沟通地脉之灵的精神,从而慢慢地驯化那只地脉之灵。 也是因由管道的缘故,原本在笼子里疯狂乱窜的地脉之灵一点一点地萎靡下来,就像打了镇定剂一样。这并非是安抚,但也能起到与安抚相同的效果,阿棠终究不是如柳叶那般天生便是亲和力满点的天才,只是凭借能力硬生生将自己转职成了捕灵人。 只是亲和力这一关,便差点将所有穿越者都拦在了门外。 毕竟与他们融合的,本就是嗜杀邪异的堕落天灾,而不是纯洁的地脉之灵。 其他穿越者不断抵御仿佛永无止境的地脉之灵,并辅助阿棠试着继续捕捉地脉之灵,连黑哥都怕刚转职不久的阿棠会承受不住数只地脉之灵的压力,他将自己的增幅能力向阿棠倾斜了大半。 黑色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从上空落下,落至黑哥的身旁,在这支队伍中最为敏捷的小黑先前跑出去探路了,现在回归的她带回了一个分外不妙的消息。 黑猫金色的瞳孔紧紧收缩成一条竖线,这是猫科动物神经紧绷并焦虑不安的特征。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我刚刚已经攀爬到这些巨树的最上层了,我看到不仅仅是这里,哪怕是远方的其他城市也都被植物所覆盖,地脉之灵侵扰的不仅仅是我们,而是所有人类。就连圣城……我看到圣城那座高塔的光芒消失了,连圣城都无法幸免于难……” “那些人类,真能在这样的灾难中存活么?” 这样的疑问,小灰不知道答案。 黑哥也不会知道。 “我们现在只能先顾好自己,这场惊变波及到的,应当是整个世界。也不知是好是坏,看起来好像除了我们人类,其他生命都跟上了世界的变化,这或许是一场升格。植物升格为参天大树、动物升格为凶猛之兽,我刚刚看到连一只兔子都像进化成了刺猬一样——只有我们人类被落下了啊。” 黑哥叹了口气,他眼神沉郁。 “但至少现在,至少我们穿越者还是领先的,不论是那些进化的野兽还是新生的地脉之灵都无法对我们形成困扰,那些看起来似乎进化得更好的植物,它们现在还没有自我意识,不过我觉得早晚它们会诞生灵智的。至此之后,这片大地便会易主,人类从未成为过大地的主人,那些野兽也不行,植物们才是。在它们醒过来之前,我们得提前清理出一片没有植物的真空地带才行。” “真是的……现在雁归也联系不上,看虚拟网络界面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怕是也出事了。”他低声抱怨道:“而且也不能回到那边的身体了,呼、真是……” 但抱怨也只是无谓的自寻烦恼。 穿过这仿佛永无边际的森林,无归城的城墙都攀爬满了茂密的藤蔓,巨树从城中生长而出,依旧是直达云端的高度,连城市都无法阻挡植物占据这片大地的脚步。 地脉之灵在阴暗的森林中、城市中穿梭而行,人类的声音依稀,虽然有很大一部分人类死于突如其来的惊变,但也有一部分幸存了下来。 人类是一种既脆弱又顽强的生命。 之前的天灾年间,人类总是有挖掘地窖的习惯,虽然浅薄的地窖大约无法阻挡天灾的追寻,只有一座城市专门的地下设施才能达到令天灾感应不到的深度,但也能阻碍上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便让他们迎来了新的希望。 因为穿越者们到来了。 穿越者们能做的,也只是救下最后的一些幸存者,然后继续往内地行去。 “不能在无归城停留,也不能回转到归离城,这一路上尽量多救几个人吧,然后我们去圣城。” 黑哥坐在橘猫的背上,于队伍最前方开路,他的身后是数千名这一路上他们救下的九弦洲的子民,穿越者分散在队伍最外层抵御不断靠近过来的地脉之灵乃至越渐凶猛的野兽。 这片大地如被黑暗笼罩,上空的树冠隔绝了所有光辉,他们点燃了火把于黑暗中前行,正如人类最后的希望。 朱鹞姗姗来迟,不过他的加入至少为这支疲于奔命的队伍带来了些许喘息时间,也为他们带来了一些别的情报。 这个男人在成为硕果之后身上血腥味更加浓郁了,比起白杨那种不引人注意的平平无奇的特质,朱鹞更像所有小说传记中那个永远都是所有人、乃至于世界焦点的主角。 只要他站在那里,人们都会不自觉地关注他、从而心生对他那种恐怖得就像杀人狂魔的气质的畏惧。旁人看他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但比起真正的疯子,他只是外表上、还有战斗方式上相似,但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 此时他便依着燃烧的火把,黑夜的阴影倒映在他的脸庞上,他冷静地陈述道:“圣城那边已经在安排军队去接引幸存者了,你们的方向没错,现在的人类都在往圣城靠拢,那里会是人类最后的阵地。尽快赶过去吧,将这些沿途收容的人还有来自外域的人安置在圣城后,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黑哥和小灰围坐在这圈火把旁,他们对望一眼,黑哥率先开口道:“什么事?” 小灰紧跟着有些犹疑地道:“你不是一直在往归离城这边赶路吗?按距离,在这个世界发生惊变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远离圣城了。就算圣城派兵到九弦洲各地接引幸存者,也不会与正处于远方的你碰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报的?” 朱鹞笑了一下。 浓厚的血腥味与隐隐的杀意扑面而来。 小灰虽然不觉得他会对同伴动手,但朱鹞肯定不喜欢自己被怀疑,她自惊变之后便一直顶在头上的黑色猫耳僵直了一瞬,在她警惕又倔强的目光之下,朱鹞虽然不满,但还是淡淡地解释道:“你们或许不信,是雁归通知我的。但就算你们不信,只要你们去了圣城就明白了,她现在就在那里。” “雁归在圣城?她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雁归可以说是他们穿越者的主心骨,乍然听见雁归的行踪,黑哥原本沉闷的心绪也不由一振,“还有虚拟网络的问题……是她现在没办法修好虚拟网络了,所以才没办法通过上面联系我们吗?那她又为什么能联系上你呢?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要说特殊的地方,当然是有的。 作为那个世界的天命之子,朱鹞对雁归的现状心知肚明,他却不会在雁归未曾应允的情况下将她的秘密告知给他人,哪怕是作为同伴的人,毕竟是他的现任上司嘛。 他含糊地道:“她现在的状态嘛,可以说是昏迷不醒,也可以说是在沉眠中融合新的力量。因为某个缘故,她能够沟通我,这个我就不便叙述了,如果有什么疑问,等雁归醒来你们可以亲自去问她。反正我们得尽快到圣城去,据她所说还有什么惊喜……” 作者有话说: 进度!给我加快!!! 第188章 幕落(二) 朱鹞所说的惊喜, 也可以说是惊喜吧。 虽然更多的应该是惊吓。 对于被世界升格所催生出来的无边树海笼罩、仿佛陷入永夜的穿越者们来说,他们所知晓的只是关乎于这个世界突然掀起的惊变,最多便是虚拟网络平台的崩溃、还有无法回到另一个世界另一具身体的信息。 他们所不知晓的是—— 在他们忐忑不安连遗书都开始写起来的时候, 他们的家园、那一个世界已然死去。 被这个世界吞噬得干干净净。 如果没有意外,如果没有雁归插手—— 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在那个世界, 都是有着唯一的家、与家人的。 自那个世界被吞噬过后, 他们便失去了家与家人,失去了过去、失去了自己诞生与存在过的证明。或许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会在这个世界重新组建新的家园吧,但失去的永远都无法重得, 伤口终究会愈合, 但终会留下磨灭不了的疮疤,这便是绝望。 不过幸好—— 现实是他们不会落得痛失家园的下场。 这是雁归为他们夺回的惊喜。 也是会让人发自内心感到后怕的惊吓。 …… 那一片荒凉的大地,曾经是一块大陆。 但在被连根拔起过后,这块大陆也便成为了那个世界最后的遗留, 那上面曾经是荒芜一片的。灰白的界域占据了大半土地, 剩余的便是黄沙与灰白的建筑混合的领域。 那是人类最后的领土。 但现在,原本一片寂然的大地上有了植物存在的绿色痕迹, 以人类家园为中心,鲜活的绿色化为一个不规则的圆弧。如果从上往下眺望过去,便能清晰看见那些绿色的圆弧仿佛是活着的生命, 它们每一根枝条都是活的、正如灵活的蛇一样不断扭动。 累累硕果被这些活着的植物收敛在枝繁叶茂的最里层, 大概除了强者能够得到它们的果实, 也便只有被所有地脉植物接纳的特殊之人, 才能靠近它们、安抚它们。 并得到它们的馈赠吧。 这样一个人, 是一位少女。 她是这片农园的主人, 也是唯一被地脉植物们接纳的特殊之人。她每日的工作便是穿行在树林之间, 提着手中的藤篮接过一颗颗地脉植物争先恐后送给她的礼物。 也就是它们孕育出的甜美果实。 她可真受欢迎啊……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3节 这一日也是。 少女日日夜夜辛劳地打理这一大片广袤如森林的农园,也只有她一人在这里忙碌而孤独地生活了。哪怕前不久这个世界发生了巨变,天穹与远方都骤然破碎,现在这片土地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日月星辰,只余一片黑暗与空洞,唯一的光芒,仅仅来自那天穹之上似乎代替了日月星辰的一轮光环。 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人类的救世主们却失去了踪影,就如人类失去的光明一样,他们同时失去了救世主。世界毁灭的流言重新于人群中传播,他们甚至以为救世主抛弃了他们,□□四起、甚至有人崩溃自尽。 但就算世界即将毁灭于下一刻, 这日子总归是得继续过下去的。 少女依旧行于林间。 那些原本活跃的地脉植物似乎也受到了环境变化的影响,一棵棵有气无力地挥动藤蔓或枝叶,全然不复以往那般会拉扯少女的头发与衣角、想让她再停留片刻的亲昵。少女一头漆黑的长发在穿过整片农园之后也依旧柔顺,最后她回过头,所有植物都弯曲着树冠,仿佛在向某一个存在鞠躬行礼。 但那个方向,空无一人。 环境昏暗,少女撰紧了手中藤篮,快步回到自己家中,内里的果实比起以往的供给少了大半,但已经够她自己的生活了。 救世主们消失过后,这片农园便失去了管理与保护,不久前也有不轨之人想要闯进农园,因为普通人是没有资格享用植物果实的,现在地脉植物们虽然已经形成了一片森林,但终归是无法提供上全人类的供需。所以在世界毁灭当即,那些没资格的人想要铤而走险在生命最后关头疯狂一把,也是正常的。虽然最后他们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直到现在,已经没人敢过来了。 这片农园除了她还有那些植物,不该再有其他存在了,少女是如此作想的。不过她的身后,那些植物鞠躬行礼的方向一直在慢慢转变,那位不应存在的存在似乎一直跟在少女的身后、又或者身旁,最后跟着少女进了她的房屋,植物们才重新挺直了身躯。 沉默的、无人知晓的少女坐在了这栋房屋的窗沿上,她身上穿着长长的风衣,只及膝盖的裙摆下,裸露在外的白皙无暇的双腿随着屋内火炉燃烧的热气微微晃动,火光透过她的双腿,倒映在她身下那堵矮墙上。 那些植物可真喜欢姜琳啊。 这名少女心中默默地想到。 不只是果实,连自己的本体都能折断出一些不太重要的枝干让她点燃黑暗中的火光么。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就不需要太担心阿娘会不会过得不好、会不会被人欺负了。 屋内姜琳用那些果实煮成热粥,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搅拌着,她低垂着头,阴影同样淹没了她。作为她的便宜女儿,那位神秘少女、也就是雁归观察起她的现状来: 姜琳如今有着一张与她将近一模一样的脸,但比起因为进阶为硕果级所以外表变得毫无瑕疵的雁归,姜琳的皮肤看起来要粗糙些,这也是正常的。这点粗糙让她看起来要健康得多、也真实得多。在雁归看来,她大概过得还不错,穿越者们会照顾好她,这一点雁归从未有过任何怀疑。不过她本以为这几年都过去了,姜琳或许会有新的生活。 她会有新的爱人、新的家庭…… 新的孩子。 但她没有。 姜琳依旧是孤独一人,她固执地一个人生活在这片农园里,与爱着她的地脉植物们朝夕相处。看着这样的她,雁归觉得有些难过。尤其是在那锅热粥终于熟透,姜琳含着仿佛回忆往昔的浅淡笑意,盛出两碗。 一碗放在她的对面,摆上了筷子。 她低垂着头,闭上眼,虔诚地道: “请……保佑我的孩子平安无事。” 雁归就这样望着她,望着哪怕有了新的生命、本不该如此执着过去的她的母亲,她停下了晃动的双腿,慢慢转过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弥散的光芒只比夜晚的月光更亮堂一些的光环。最终她还是有些别扭地从窗沿上跳下,进了屋内,坐在了那碗热粥前。 就如许久以前,她小时候那样。 她现在是吃不了东西的。 并非是触碰不了什么,如果她想这样做的话,只要使用力量,她依旧可以做到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但现在她显然不打算浪费任何一点力量,只为了去吃掉一碗她的母亲盛给她的晚饭。现在的她也还没准备好…… 再与姜琳相见、相认。 说她理性也好,骂她缩头乌龟也罢。 雁归就坐在那里,看着姜琳慢慢吃完那碗热粥,而摆在她面前的那碗逐渐凉透。 等到姜琳去做其他事情,等到夜深,姜琳重新回到这张桌前,她面上浅浅的笑意终于随着深夜的到来慢慢逝去。姜琳将那碗凉透的粥吃掉,她的背影是孤独的、也是执着的,这样的情景,她每日每夜都在经历。 等她去睡了,雁归叹了口气。 等这一切结束,她需要见姜琳一面。 人类是无法独自一人生存下去的,人类是群居生物。雁归不希望姜琳一直执着于过去,她的本意是想姜琳过得更好,她与雁黎对姜琳来说本应该是无需挂念的过去式。 但…… 雁归心想,既然现在的她已经有了足够保护家人的力量,如果姜琳真的不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她依旧会是阿娘的孩子。 或许这才是姜琳想要的吧。 她的孩子会回到她的身边。 而她那位不负责任的丈夫…… “等能回去了还是找一找雁黎吧……话说回来,现在雁黎还活着吗?他会不会已经被真主给弄死了啊……?”雁归喃喃自语道。 她悄无声息走出屋门。 天上的圆环依旧黯淡,只比月光要亮上一些,雁归被困在、不,被留在这片大地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或许是十多天吧。 毕竟这里没有白天黑夜。 她只能凭借经验来估算时间流逝。 自她来到这里时起,天上才出现了这轮圆环。自一开始,圆环是没有光亮的。 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她与新获得的天道权柄开始融合,随着她的意识逐渐与这片大地不分彼此,天上圆环逐渐亮起了光芒,并一天比一天更加光亮。或许再过不久,圆环就会成为新生的太阳,成为新的起点。 雁归现在情况特殊。 她可以算是这片大地的新任天道。 在前任天道消逝过后,她得到了这片大地的所有权还有前任天道的一部分遗物。 也就是天道权柄。 就此——她也得以升格。 只要在这片大地上,她便无所不能。 但也因为作为天道的限制,在这片大地上她失去了具体的形态,只能以谁也无法知晓的状态存在于此,就如同她无处不在。 虽然只要她愿意,她仍然能在这个碎片表层留下痕迹,但还是需要等她的融合完成才行。融合未完成,她就依然不是真正的天道,融合未完成,她就只能像个地缚灵一样被困在这片大地之中,旁观这世间一切。 ——她需要继续等待。 第189章 幕落(三) 但是……还需要等待多久呢? 一日、两日、三日……十日、十五日…… 在此期间, 雁归终于能完美掌控一部分天道权柄了。但她仍然无法离开这个世界碎片,因为融合与升格仍未完成。 但至少她能向外打开一道门,让作为天道的符青云能投入一缕神识进来了。 此时她依然呆在姜琳身边。 是跟随, 也是保护。 因为有她在,农园里那些活着的植物在这段时间里全都死气沉沉的, 也正因为它们就像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一样, 想要在生命最后关头铤而走险疯狂一把的人也多了起来。 甚至有一位手持双刀的猛汉突破了被天道压制到极限的地脉植物的重重阻碍来到了姜琳面前,不过很显然,他也来到了雁归的面前。与这位壮士打着同样主意的人绝大多数都倒在了农园里,悄无声息成为了那些植物的养料, 而真正来到最后关卡的—— 比如这位勇士。 雁归冷笑一声。 随着融合的加深, 她也逐渐能干涉这个世界了,而不是只能俯览这片大地,或者需要增加耗能才能行使作为这方世界碎片的天道的权柄。 姜琳被这个闯进农园的发疯男人吓了一跳,短促而惊惧的叫声下意识地从她喉咙里溢出, 听见她的声音、感应到她心中激烈的情绪, 离她不远的植物也躁动起来,都试图顶着天道的压制护卫它们的主人了。 雁归也同样地心生不愉, 她的阿娘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在姜琳的身后,她只是冷冷地看了这个人类一眼, 然后一切便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植物的躁动平息下来, 甚至显得过于安静了。 姜琳后退的步子停下, 她的面上也浮现些许茫然。 “咦?我怎么……我在发什么呆呢……” 那个男人被抹除了, 就如被橡皮擦从白纸上擦拭掉了一样。不仅仅是他的存在, 还有他的过去、未来、一切因果…… 正如他从未诞生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他的妻子有了另外一名丈夫、有了一个女儿, 他的儿子也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 这便是天道的审判, 只是雁归凭借本能使用出来的能力,她还无法完全掌控这样的权柄。不过她也意识到,大概真主窃取的那部分天道权柄,也是属于这一方面的吧。 “那是属于【因果】的权柄。” 她的身后传来男人含笑的声音。 也如预料到雁归的所思所想一般,悄然而来的符青云缓缓述道:“当初也是因为枯叶与繁叶的地脉能力本就是较为纯粹的【因果】源流,所以真主从我这里窃走的,也同样是属于【因果】的天道权柄。现在的你还无法掌控这方面的天道权柄,并非是你与这道世界碎片的融合进度的问题,是因为哪怕是原本那位天道,也是缺少这部分天道权柄的。本就缺少,掌控……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我会帮你的,龟龟。” “青云!”雁归霎时回首望向他,或许也只有在符青云面前,她才会有如少女般的神态了。她笑着扑了过去,面上原本的冷淡与焦虑全然消散,在她的双手搂住符青云的腰间之时,她才有了一点放松的感觉。 她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啊。 好累…… 取代紧迫的焦虑感的,是淡淡的疲惫。 符青云摸了摸她的头,给她带来温暖的安心感,他温柔地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龟龟。一直持续下去就够了。” 什么都未曾知晓的姜琳已经提着她的藤篮进了农园深处,她不记得之前那个闯到她面前的男人,也不记得她一直挂念的女儿就在她的身边。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与身后的两人渐行渐远。 雁归在缓过那阵突如其来的疲惫感后。 她抬起头望向符青云,轻声道: “嗯,我知道,只要一直持续融合的趋势,我就会成为这片大地的天道,只要我完全掌控住作为天道的权柄,我就能打开那扇大门,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不过我无法确认我会在这里耗费多少时间,外面……” “你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理吞噬了一整个世界,它将那个世界的一半都融入了深渊,而剩余的便化为了令世界升格的燃料。”符青云没有任何偏向地向雁归叙述道:“世界的升格将整片大地都化为了生命狂欢的海洋,所有生命都在不断进化,植物遮蔽了天与地,凶兽在大地上肆虐奔行,所有一切都在进化中欢呼——” “除了人类。” “或许在这场升格结束之后,人类会沦落为最弱小的种族,只有作为天道的我重新与地脉达成平衡,这一趋势才会被打破。不过今后世界的主场会转向深渊,人类能够获得地脉的馈赠,从而得到保全自己与保证种族延续的力量,就如同现在的驭灵者。” “我明白你在担忧什么,龟龟。”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4节 符青云直言不讳:“你的直觉是对的。” 雁归闻言一愣,然后沉默些许,才道: “……荒野遗民全军覆没了?” 符青云神情淡漠,道:“对。” 雁归扯了扯嘴角,也笑不出来了。 “北域那边呢?” “那边更糟——曾经春神将整片雪原都种满了界脉之花,为北域来带了长逾万年的春天。而在世界升格之时,那些被掩埋于大地之下的界脉之花旧种重新焕发生机,现在的北域已经成了界脉之花的花圃,不论是野外还是城镇、哪怕是十日的黑日城,都未能幸免于被界脉之花的海洋所占领的局面。” 符青云摇了摇头:“现下唯一能够踏入北域的便是作为春神圣女的裴珠了,其他人只要靠近龙门峡,便会受到界脉之花延绵不绝的攻击。裴珠独自一人进了北域,但我想里面的情况会比荒野还要差,界脉之花是扎根于地下的。哪怕躲进地下,或许都……” 荒野那边没了,北域也没了? “那完犊子了啊!” 雁归倒吸一口冷气,却听见符青云轻笑了一声,她当即就怒了,“你还笑呢?!世界都要毁灭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符青云轻咳一声,收敛起笑意,不过他的眸色依旧是平和淡然的,仿佛世界毁灭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提示道:“不,以往你已经得到过的功德不会消失,哪怕提供它的人已然死去。而剩下的对现在的你来说,已经不再是难题了。现在的你不是已经有了一片领地、有了将近百万人的新领民吗?” 雁归一怔:“你是说这里?但是……” “龟龟,你不可能永远都用双手托举这片大地。随着你的融合趋势加深,这份世界碎片也会逐渐恢复它原本的模样,也就是一块陆地。除了将这份大地融入我的世界,你也没有其他选择了。”符青云道,“等融合过后,这里的人同样会是我的世界的子民,一样可以为天命之子提供功德,现在你已经离天地之位近在咫尺了,只差最后一步。” 雁归霎时明悟,她沉思一番,然后道: “在我被束缚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里,我并不是白白耗费了这段时间用来等待,而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收敛这里的所有功德,直至我脱离这个世界碎片的影响。等我可以出去了,大概就能直接登上天地之位了……?” “就是这样。” 符青云点点头,“收敛功德这一事我不会插手,也不适合插手,等到你与世界碎片的融合再进一步,大概就能够联系上你的穿越者们了,到时候就让他们去做吧。” “也同样是那个时候,你需要初步将这块大地落至世界之中,在天地重新达成平衡之前,大地之上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你可以直接将这块大地坐落进深渊里。” “深渊,才是世界未来的主场。” “我倒觉得深渊才不适合人类居住呢。” 雁归小声嘀咕道,她记忆里的深渊,依旧是硕果之下不得进入的危险之地。 “现在的深渊已经不同了,理将它收获的一半都融入了深渊里,现在的深渊拥有了肥沃的土地、适宜的环境,深渊中的地脉造物大多都有了自己的意识与领地,只要人类能够站出一名足够震慑地脉领主的强者,在这里繁衍生息才是人类最好的前路。” 符青云道跟她解释道:“深渊的地脉之河变得更加内敛,不再那么触之即死,甚至有让人类等进一步的机缘孕育其中。而且在不久前,理终于制作好了一个太阳——这样一来,深渊就真成一个地下世界了。” “这也行?”雁归惊叹道,“我知道了。” “最后,在剩余的等待时间里,你可以试一试,看能不能在多掌控点什么,比如说那位天道的天命之子。”符青云顿了顿,“理对那位天道的权柄是全然吞噬、一点残留都没有剩下,而你却是掌控与继承。按理来说你应当是有几率继承到天命之子的。” 连天命之子都可以继承? 雁归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阿娘。 也不是朱鹞、又或洛河。 而是那位天道的后手——白杨。 白杨是不是天命之子雁归并不清楚,但可以试一试,不过也有很大可能白杨已经没了,毕竟深渊是古老者的地盘,古老者又是占据绝对胜利的那一方,雁归对白杨能不能从古老者那里跑掉的可能性保持怀疑。 符青云正如他所说的,并不插手这个世界碎片的任何方面。他只是为雁归解释与剖析关于如何行使天道权柄的经验,在雁归当腻了作为一名人类存活的时光之后,她也可以摒弃掉人类的外壳,成为一名天道。 他在为雁归的未来铺路。 然后便是陪伴。 再许久过后,雁归确认自己的确继承了那个垃圾天道的遗产,也就是天命之子。 不过或许因为她所继承的天道权柄破碎得太过严重的缘故,她只继承到了朱鹞这一个天命之子,没有洛河也没有姜琳,更别说白杨了……她总觉得白杨现在已经没了。 不过能够联系上朱鹞也是一件好事,雁归现在控制不了虚拟网络界面,在她完全升格之前,她也无法修复那道能量耗尽的天道权柄,她需要委托朱鹞为她联系穿越者。 在她修好虚拟网络之前,朱鹞便是她的代言人了,朱鹞在面对自己人的时候还是挺好说话的,在让他代雁归为穿越者们传话过后,雁归便只需耐心等待融合进度,等待大地从她手心落下、落入深渊的那一天到来。 第190章 幕落(完) 那一天到来得并不算久远。 一直到天空的圆环变得明亮, 哪怕比不上白日的阳光,却也能将这片陷入黑暗的大地映照成被乌云笼罩的阴天那般色彩,人类的□□也随着天亮而逐渐平息。 人类的聚集地并不临海, 在他们的救世主们失踪以后,他们是不敢摸着黑离开人群太远的, 只要他们看不见那大陆边缘仿佛被强行撕毁的裂口、看不见大陆之外那无尽的黑暗, 他们便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这一日,天空变得更加明亮,像是乌云逐渐消散的雨过天晴,姜琳家的饭桌围坐着三人, 一人是这间房屋的主人, 一人是主人的女儿,最后一人是主人女儿的……男友? 不过吃着午饭的人只有那个年纪轻轻便成了母亲的少女,剩下的两人是无法被人类用肉眼勘测到的,当然, 用机器也不行。 雁归的视线掠过面前盛着热腾腾食物的碗, 然后望向雨过天晴一般的窗外,虽然天穹之上的圆环能够模拟阳光的照射, 但它无法关闭,这样的白昼已经持续三天。 她轻声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雁归已经能摸到作为天道的门槛了。 “嗯,只要等到奉天之环上最后的阴霾消散, 你就无法继续维持这片大地的概念化了。待它恢复实体之后, 你需要尽快将它放下去、将它融入这个世界。不然世界的排斥会将这片大地泯灭, 作为天道的你也无法幸免。”符青云再一次认真地跟雁归嘱咐道。 然后他又安抚般对雁归笑了笑。 “不过也不需要太紧张, 我会暂时压制世界对外来之物的排斥的, 只要在时限之内将大地放进深渊就行了, 你应当还有余地去挑选一处合心意的安置点。” “好。”雁归点了点头。 她起身重新坐回高高的窗沿上, 在这个位置能够令她清晰地观测天上奉天之环的升格程度。外面的地脉植物们本就受到一个天道的压制,而且还是不怎么入流的半吊子天道都能压得它们死气沉沉,现在又来一个更加强势且完整的天道,那些地脉植物比起死气沉沉,都更像是奄奄一息了。 连姜琳都有些受到了影响。 她打着冷噤,喃喃地道:“明明温度不低啊,为什么总觉得……冷得骨头都有些发痛了。还有那些植物仿佛都要死掉了,明明能感知到它们的生命力依旧蓬勃……” 要不还是离姜琳远一点吧? 作为天道,对人类的压制是铭刻在人类灵魂之中的,万物之灵本就是隶属天道的造物。但不呆在这里雁归又总觉得不放心。 虽然最近那些人类好像安静下来了,但前段时间那几位闯进农园的猛人令她印象深刻,如果她不在这里,或许姜琳会受到伤害也说不定…… 这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雁归可没想到如果她远离了姜琳,那些被压成狗的地脉植物便能重新雄起了,虽然地脉之种孕育出的植物比不上地脉之灵,但对付一些手中最厉害的武器不过家中菜刀的普通人,还是简简单单的。 又或者哪怕她再傲娇、再不会承认—— 她是想念自己的母亲的。 在母亲身边的时候,便是终于回家了。 …… 这是雁归被困进世界碎片的第二个月。 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突破与奉天之环的升格,一般来说奉天之环是作为天道的概念化本体而存在的,雁归的本体还在,奉天之环便是她的灵魂升格为天道后凝聚出的第二道躯体。 它本不应当存在于现实之中,它只是虚幻的概念,是承载天道权柄的唯一之物。 如果说天道权柄能被当做一道道电脑程序的话,奉天之环便是创造出天道权柄的服务器,曾经雁归所拥有的天道权柄,不过是下载安装到自己电脑上的程序。哪怕她得到了天道权柄的所有权限,都不过是杜绝了自己电脑上的程序被服务器召回的可能性。 而现在,她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服务器!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作为并非这道世界碎片的天道,我也无意于抢夺你对这片大地的掌控权,我需要先脱离出去。” 符青云的身形变得忽明忽暗,虽然天道对于世界来说也同样是概念化的,但之前不论是符青云还是雁归,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类形态与相对的实体。而现在,他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符青云如他所说的正在脱离这个世界,他最后的轻语仿佛随风散去。 “我在那个世界等你,龟龟。” 那个世界,符青云坐在点燃烛火的窗边看书,他手中轻捻纸页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他那双冷漠如神明的眼眸转向了身旁。在看到少女的身影时,他眸中的冰寒也慢慢散去,化为春天轻柔的风、与温暖的光。 手中捧着世界碎片少女双眸无神,坐在他的身旁,如若远远望去,或许便像是两人依偎在一起了。 不如那道世界碎片里仿佛永恒不灭的光亮,这个世界像是陷入了久远的昏暗,那些生长在荒野,城镇,乃至圣山上遮天蔽日的巨树,哪怕符昭阳花费大力气、也像是发泄一样硬生生砍伐掉一棵,在下一个时间里这颗树也会由那被斩断的横截面上重生。 都用不上一天的时间,一位天命之子的辛勤付出便都成了白费功夫,符昭阳的心情肯定是极差的。所以在奉命阻止那些好不容易赶来圣城的穿越者们想要面见雁归的时候,他连吼带揍也不退让半步,整个人都凶神恶煞的,不过穿越者们也不是好惹的。 一对一打不过这位从年幼至年长、逐渐站在了武力值顶端的天命之子,打群架还打不过吗?所以直至现在,天命宫外都时不时传来符昭阳和穿越者们打群架的声音。 对此符青云充耳不闻。 现在的龟龟情况特殊,最好不要让任何外人接触到她——哪怕是那些穿越者。 不过不论是符昭阳还是那些穿越者在动手的时候还是都有分寸的,至少没人在城市里动用天命能力或者地脉能力。 符昭阳有他的妹妹符辉月看着,而穿越者们,至少那个名叫朱鹞的天命之子还真暂时遏制了穿越者们、不让他们将‘闯进天命宫面见雁归’变为真正的‘闯宫’。但所有人都知道,穿越者们的耐性是有限的。 符青云将手中的书放下,然后起身。 他看见雁归无神的双眼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光,坐在窗边的少女手中捧着的那块像是土块一样的东西随着她的意识回转化为灰尘簌簌落下,然后消弭不见。 天穹之上似乎有什么恐怖而巨大的东西碾压而下,但无边树海将上空遮蔽,所有人都只能茫然向那黑云一般的天空望去,他们能感觉到无尽的压抑感越来越接近。明明空气流通是正常的,但他们却感受到了窒息!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云层之上的高空,一座堪比下方广袤大地的空中大陆安静地悬浮着。 不只是下面陆地上的人类忽然便感知到由上空传递而来的恐怖压迫感,这块空中的陆地上,在那一刻也是瞬间感受到无比璀璨的白日照耀。 云层之上的高度同样也是巨树树冠之上的高度,这里毫无遮蔽、正对夏末的烈阳,天空的圆环消隐不见,仿若近在咫尺的太阳能轻易刺瞎人的眼睛。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状态不过维持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两三秒钟过后,悬挂在高空之上的陆地消失不见,碾压在人类身上的恐怖压迫感也同样消失不见,在他们摸不着头脑感到茫然的时刻,那块大陆出现在了深渊。 雁归确实有在深渊挑选一块好地盘的余地,她选择的地方远离了地脉的主脉,同样也远离了那些越接近地脉主脉便越活跃的地脉领主,这里有着肥沃的土地与适宜的环境,这是最基本的。 关键是这附近没什么太过强大的地脉生物,还有新生的较为密集的丰富水源。 天空的‘太阳’并非如陆地上那般一个圆形,而是密密麻麻由升格的萤草纠缠而成的光网。白天与黑夜便是萤草亮起与熄灭的转换,如果选择的地方离那些已经进化为太阳草的萤草太近,就怕得成炭烤人类了。 一块大陆与深渊的融合,并非是简单将大陆压在深渊的土地上那么简单,而是涉及到两个世界的融合,虽然其中一个只是世界毁灭之后遗留的碎片。 从上方压下的大地似乎变得虚幻,然后慢慢与下方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重叠,大地之上的人类还在惶恐刚才的接连变化呢,他们再一次提起了世界末日这个话题。 不过下一刻,他们脚下贫瘠的土地迅速转化为了黑褐色的肥沃泥土、青草从泥土里冒出来,密密麻麻将人们的双脚簇拥。树木与山川流水由虚转实依次坐落于这片灰白与黄昏交叠的大地上,像是这个令人绝望麻木的悲惨的世界,于这一刻重获新生—— 也如人类这个悲哀的种族。 “这是……” 有人茫然四顾,然后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摸了摸那青翠柔嫩的草叶,它们并不像农园里那些古怪的植物一样会攻击人啊。 然后他在草叶之下抓了一把湿润的黑褐色泥土,泥土中混着生机勃勃的草籽,有些都生了嫩芽,还有小虫子慢吞吞爬过。 似乎远方有什么奇怪的声响,清脆的声响由远至近,这人抬头望去,那是一只奇怪的……动物?他依稀记得曾经的古书中,这种小小的站在树上的动物,叫做鸟。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5节 一只蝴蝶也翩然而至。 似乎这片大陆的主人不再是人类了。 也不再仅仅只有人类了。 那人忽然哽咽了一下,眼泪从他脸庞滑落,他也听见有其他的声音,是哭声。 “神迹啊……” 第191章 登临.前奏(一) 天命宫前, 那曲水流觞的长廊是隔着湖水与高墙,唯一能进入宫内的通道。 但一个人类、一位战士挡住了这条路。 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长廊的入口处,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的面前是数百名敌人, 他的身后却只有他的妹妹,和被符辉月牵着的小小的女童。 一场激战过后, 两队人马迅速分开。 名为符昭阳的天命之子愤愤甩掉手中长剑沾上的血水, 这些穿越者真的不讲武德,闯宫不成,居然还分成好几队每天都跑来车轮战!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哪怕他的剑再锋利, 在一打几百人的混战之中也不可避免得挨上几通老拳。 他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 回转过身,看起来依旧像是个不可战胜的战神。但看他不着痕迹的抽气动作和他紧绷着却隐隐打颤的面部表情就知道,现在的他伤得也不轻。 “思思治疗,伤得轻的打扫战场, 然后回去吃午饭, 等吃了再来!” 作为队伍中的辅助,黑哥却是伤得最重的那一批, 差点就被符昭阳提着剑硬生生砍死了,不过作为指挥受到针对也是正常的。 但在他有气无力地喊出这段话之后,来自对面的仇恨值明显再度升高, 他被针对可不只是因为他是指挥者, 绝大多数来自于他那不要脸的架势。 听见他还会再来的噩耗, 符昭阳脚步一顿, 然后身上浮现似是要喷涌而出的愤怒。 他恨不得现在就转身把那个叫黑哥的打死,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种恶心人的计划是谁出的! “星瑶, 治疗!” 被符辉月牵着的小女孩便是天命之子中的治疗能力者, 哪怕现在的她尚且年幼,她的治疗速度也不是驭灵者能比的。 不过短短数十秒,符昭阳便舒缓了面上隐忍疼痛的紧绷神情,现在正当中午,穿越者们回去吃午饭,他也回去吃完饭再来,这就像是双方的默契,穿越者不能和天命之子阵营撕破脸皮,天命宫也不能。 不过走在半路上,他忍不住跟妹妹抱怨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我都不知道那个雁归殿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小叔叔就让我把那些穿越者拦在外面!” “看他们现在越来越浮躁了,我都觉得下一次他们就得爆发了,反正不走正道,他们完全可以绕到天命宫后面去翻墙爬树进来,那些没法清除的古树就是最好的梯子。如果不是被这事绊住了手脚,我还是更想去外面拯救那些灾民,不然去北域也好……” 符辉月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 “就算没有雁归殿下的事,你也不能离开圣城,这里离不开你。” “我知道,我知道……” 符昭阳也只是抱怨一下子,不过他的声音忽然卡在了喉咙里,他霎时抬起了头。 …… 穿越者们那边也是。 朱鹞这个穿越者群体中的最强者在这仿佛波及了整个世界的危难面前选择勉强留在圣城,他是一个标准的独行侠,像是呆在人群里都浑身不得劲一样。但哪怕他时时刻刻都是远离人群的,穿越者中他的狂热粉丝也不少,曾经那个玩笑一样的朱神教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在穿越者中得到了一定地位与影响力。 也是有朱神教的发力,还有朱鹞本身的信服力,黑哥和小灰姑且信了他所说的、关于雁归的事情,同样也是朱鹞阻止了他们与天命宫起冲突。 以雁归的名义,让他们暂且等待。 现在哪怕依旧不可避免地有了冲突,但至少是可控的,既然已经明确了雁归就在天命宫里,绝大多数穿越者都是秉持至少得见她一面,哪怕她真出了什么问题,也得确认她现在的状态这样的想法。 至少在那变得无比简陋的虚拟网络平台上投票,得到的便是这样的结果,朱鹞的一面之词暂且按捺住他们、不让他们做出更激烈且不可控的举动,但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在这一抉择上站鹰派的小灰再度问道: “还等吗?” 这段时间里,这样的问题,她已经问了无数遍。 黑哥依旧是犹豫的。 他相信朱鹞不会骗他、不会欺骗他的同胞们,但那个独行侠一样的男人并不是喜欢重复做某件无意义事情的人。 他只会阻止穿越者们一次,只会向他们告知一次‘雁归让你们在圣城里暂且等待’这样的言语,之后便是冷眼旁观他们的选择。 他也不参与穿越者们去冲击符昭阳那个挡路者的活动,比起这个,朱鹞更喜欢在圣城周边与嗅到人味聚集过来的凶兽群厮杀。 这一次他犹豫得格外之久。 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黑哥终于松了口。 “你打算怎么做?” “别担心,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小灰轻哼一声,然后道,“都说不能与天命之子的阵营撕破脸皮,那就我一个人好了,我会趁晚上夜深人静的潜进天命宫,谁都不会发现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就今晚!” 黑哥迟疑地道:“会不会太匆忙了?” 小灰认真地看向他,认真地道:“时间不等人,这都两个月了,如果不是朱鹞做了担保,我可能都会以为雁归已经死掉了。而这个世界的情形越渐严峻,如果不尽快寻回雁归,我有点怕我们都会死在这个世界。” 她说的没错。 这样的事实让黑哥再度叹了口气。 他准备再说点什么,这个角落里也只有他与小灰在,其他穿越者都在这栋圣城黎明商会总部的大堂里吃大锅饭。除了换队去骚扰符昭阳以外,剩下的穿越者都是抵御圣城之外那些源源不绝且越来越强大的凶兽的主力军。这也是符昭阳哪怕再生气,也硬生生容忍了他们肆意妄为的原因之一。 但他的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从天而降,大堂中的穿越者都下意识往天上望去。普通人在这种恐怖得就像一座大山压下来的压迫感中只能低着头瑟瑟发抖,甚至有些都匍匐在地,穿越者们能够抬起头,想要竭力反抗这样的压迫,却也只看见了这间大堂的天花板。 而符昭阳那边也差不多。 一边看见了天花板,一边只看见天穹之上那乌云般的树冠,不过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光辉的完全消散、或者说被完全遮挡了。 天上覆盖成树海的巨树之冠虽然遮天蔽日,但树叶与树干之间总是有空隙的,所以下界的光线虽然犹如黑夜,但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但在那一刻,光线被什么东西完全遮挡,世界陷入了一瞬的永暗。 “……发生了什么?” 如此困惑惶然的人不只他们,姑且能说全人类都是如此。 “去小叔叔那边!” 符辉月出声提醒了她的哥哥,符昭阳回过神来,一把抱起走的速度不快的简星瑶,然后快步前行。不过在他们刚走过短短几步的路程,从天而降的恐怖压迫感又如来时的突然一样,突然而然地消弭了。 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穿越者们茫然走出了那间大堂,来到巨树密集的街道。 虚拟网络界面忽然弹跳出来。 “我去,什么情况?!” 在树海的世界中最难行动的橘猫嘀咕了一声,巨树密集,就代表他这庞大的身躯有些难以行动,他差点就被卡在两棵树之间。 橘猫发誓等自己到蕴珠了绝对要坚定自己的信念,蕴珠到硕果的进化足以改变生命的本质,他绝对要从一只橘猫进化回人类! 不过说起成就硕果,也不知道荷叶现在怎么样了,在这天地巨变之中,那个女孩真的能够在深渊中幸免于难吗……? 不提穿越者们的繁杂思绪。 他们所有人都目睹了虚拟网络界面正在发生的惊人变化,正如这个世界的升格一样,承载于每个穿越者灵魂之上的虚拟网络也在进化,原本简陋至极的界面变得高科技起来,以往有的功能都恢复正常,新的功能也迅速孕育出来,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最后,一个视频界面跳了出来。 “好久不见啊,大家!” 视频中一开场便是少女的问候。 是雁归?! 所有人都认出了视频中的少女便是他们这段时间里费尽心思都想要见到的人,但她也有着如虚拟网络界面一样的变化: 她的气息变得崇高,哪怕隔着虚拟网络界面的屏幕,也有一种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神圣感,如果说以往的她再怎么异常都还算是个人类的话,现在的她便像是完全褪去了人类的躯壳,化为了高居天上的神明。 她那双原本漆黑的双眸,似是流淌着金色的洪流。 “我回来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问我的、想知道的,稍后我会将我所知道的都一一整理,然后发到虚拟网络上,所以就先不多说了。”雁归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黑发尾端化为界脉之花的藤蔓,现在那墨绿的藤蔓与粉紫的繁花于她身后纠结出一个威严而圣洁的神座,她便随意地坐在座上。 她的身上隐约环绕一道明亮的圆环。 她面上绽放一如往常的微笑,这样的她终于让穿越者们安下心来,太好了,雁归还在,他们就依旧有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现在的我情况很特殊,还是无法真正出现在你们面前,不过有什么事还有虚拟网络呢。”雁归再笑了笑,“我之前让朱鹞将你们召集到圣城,说是有事,现在就是你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现在,我需要你们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比如说天命宫里面……” “安心安心,现在天命宫的人不会再阻拦你们了,请你们尽快回归本体吧。你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我在那边等你们。” 第192章 登临.前奏(二) 在刚才那股诡异的、宛如山峦碾压的压迫感消失过后, 符昭阳抱着此刻还年幼的简星瑶快步来到符青云的居所门前。 前段时间小叔叔是禁止任何人进入其中的,所以他依旧在门口下意识地踌躇。还是跟在他身后的符辉月秉持着冷静与理性,无奈地看了一眼从小便对小叔叔有着浓厚心理阴影的哥哥, 上前敲响了那扇紧闭的门扉。 “小叔叔,方才的异状, 您是否……” 她还没能轻声汇报完, 便听见房间内里传来一声清冷淡漠的回应:“进来吧。” 这让她不由一愣,在小叔叔回归圣城之后,从那时起小叔叔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了啊。她与哥哥两个天命之子暂且不提,其他人只要有哪怕一丝一毫想要探究他到底在那扇房门中隐藏了什么秘密, 哪怕还未有半点行动, 便只能迎来死亡的结局。 她也猜测过,或许那位不见行踪的雁归殿下便被小叔叔藏在了里面,或许是雁归殿下出了什么问题,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符辉月虽然也有过是不是小叔叔对那位雁归殿下做了什么的猜想, 但她非常迅速地便否决了这一想法。小叔叔、符青云并不是一个好人, 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但就算再冷酷、再不似人类,符辉月也无法想象她从小便仰望且追随的、如同神明转世的小叔叔会做出什么卑劣的事情。 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呢? 符辉月的心跳不由加快, 紧张的情绪与即将揭开一项她在意许久的隐秘的隐约兴奋感令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她的哥哥同样也用含着紧张的语调,站在她身后一步抱着孩子, 也不去推门, 而是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呢, 小叔叔让我们进去!” 哥哥还真是…… 符辉月都不知道怎么评价她那不让人省心的哥哥了, 她推开房门, 走了进去, 第一时间便是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圈小叔叔的房间内部。 符青云就坐在窗边, 如果外面有太阳能照射进来的话,那个位置也是一个看书的好位置,不过现在这片天地都是昏暗的,哪怕就着烛火,在夏日的光景里,窗边也是吹着冰冷的寒风。 “请注意身体,小叔叔。” 符辉月立刻严谨地道:“长时间在夜晚用烛光照明书页,会对眼睛造成伤害的。现在这个世界越来越寒冷,您坐在窗边一直吹冷风,哪怕是天命之子也是会生病的。” 同时,她也瞧见了坐在符青云旁边,像是也陪着他吹冷风看书的少女。那位雁归殿下她未曾见过,但也知道她的情报、知道她是什么模样。符辉月一眼便认出那位半睁着眼坐在椅子上,自他们进来时起便没有任何反应的少女便是归离城的雁归殿下。 她果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6节 不过这个问题大概不是什么坏事,毕竟符辉月已然从少女的身上感应到仿佛不可逾越的崇高气息,她究竟是……? 她迟疑地道:“这位……便是雁归殿下?” 符昭阳现在已经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人类中最强者之一了,但随着他年龄的长大,符青云带给他的心理阴影似乎也越沉重了。 他此刻早没了那股意气风发的气势,仅安静缩在自己妹妹的身后,怀中搂着的小女孩带给了他一些温暖,看起来简星瑶这个小孩子都比他坚强。小叔叔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站得就像一杆木桩,心中如此做想。 符青云点了点头,并没有向他们解释雁归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解释雁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方才的异状不是什么坏事,你们无需在意。从现在开始,就不需要再阻拦那些穿越者进入天命宫了,当然,一些重要的机密场所无需向他们敞开。如果他们想要求见雁归,就让他们自己联系,然后为他们准备一间足够安全、也宽敞的内殿,这件事情需要立刻去办。” 这就朝令夕改了? 符昭阳忽然就觉得自己前段时间挨得打都白挨了,那些穿越者也白白被他砍了无数次。在他听见自己的妹妹毫不犹豫地应下之后,周围环境忽然安静了片刻。 他心有所感,从低头死死盯着地面的动作变为往上望去,他一直敬畏着的人,在注视着他:“小、小叔叔?”符昭阳慢慢扯开嘴角,有些僵硬地向符青云讨好一笑。 符青云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道: “然后便是,昭阳……” 符昭阳一个激灵,大声地道:“是!!” 符青云仿佛也无语了一下,他语调轻顿了一下:“你需要去做好一件事,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或许人类这个种族都会灭绝。你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也是现如今的人类能拿出的最强者,你必须要做好这件事。” “是……”符昭阳忽然反应过来,“哎?” 符青云道:“现如今,这个世界、这片大地,除了人类之外的其他生灵都在飞速进化之中,它们越来越强大,只有人类暂且被遗忘了。如果要等到天道重新回归于平衡,等到人类也进入升格的那天,或许我们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人类便会灭绝于此。” “哪怕没有那些凶兽,现在的大地也逐渐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你们应当也感觉到了吧?大地正在陷入冬眠……冰河时代即将到来,如果人类想要延续,就得做出选择。” 符青云缓缓诉出这个世界的现状,与人类已然面对的绝境,在听到他的判断之后,哪怕是畏惧大于尊敬、在符青云面前就像一只鹌鹑的符昭阳也集中起了注意力。他迅速褪去不自在的紧张情绪,专注地回问道: “选择?小叔叔……已经有了选择吗?” “当然。” 符青云轻轻点头:“如果大地不再适合人类,那就离开大地,迁徙去往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在接下来的时代里,大地会陷入冰河与凶兽共存的黑暗时代,而深渊却会代替大地,成为时代的主场。我需要你去主导——将剩余的所有人类迁徙至深渊之中。” 深渊? ……将人类迁徙至深渊? 这是一个或许会令所有知道深渊的人都感到不可置信的选择,深渊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生灵的禁区啊!硕果级以下的人类进去就得死在那里,符昭阳皱起眉头,但他并不觉得小叔叔是在胡言乱语,他紧紧抿起了嘴唇,认真倾听小叔叔接下来给予的解释。 “现在的深渊已经有了白天与黑夜、大地与太阳,要论生存环境,大概比过往的九弦洲都要好得多。这次世界的升格,深渊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好处,就连那些地脉领主都由此诞生出了堪比人类的智慧。”符青云解释道,“将人类迁徙至深渊,也并非只是进去就行那么简单,深渊之中有一块土地,那里没有任何地脉生灵的存在,非常安全,且有一位绝对的强者庇护着那片大地,我为人类选择的新的栖息地便是那里了。” “无须怀疑,也无需担忧,接下来,你只需要依次将剩余的人类带入深渊,然后去往我给你的坐标位置。途中如果遇见危险,地脉领主之下的你应当能轻易解决,而地脉领主,有了智慧的它们是能够交涉的,地脉的造物也并非是嗜血食肉的生灵。” 他所说的地方,便是雁归融入这个世界的那片大地。那里确实是深渊之中最安全的地方了,来自异域的天道气息虽然与深渊格格不入,但能够很好地驱离地脉造物。只要不是古老者故意针对,人类能够在那片大地之上生存得很好,那片大地布满了现代化科技的结晶,还有来自像是这个世界未来末世时期的人类存在,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抬眸望向似乎有些犹豫的符昭阳: “你应当信我、遵从我,昭阳。” 在符昭阳心目中,小叔叔说的这些就犹如天方夜谭,但在看见他那双表面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内里却是让人只能感叹高山仰止的崇高眼眸时,他知道自己确实得相信小叔叔,得遵从他的意愿,但是…… 这可是将人类的未来都全然压上的赌博啊!他张了张嘴,最后艰难地道: “我知道了,小叔叔……但第一批去往深渊的人选,我能带那些穿越者吗?” 他也学聪明了,反正那些穿越者都不会死的,和他去深渊探一次路不是正合适? 符青云只是道:“你可以去询问他们的意见,我并不反对。” 符昭阳却不由望了他旁边坐着的那位少女一眼,穿越者们的主人不是就在这里吗? 他与妹妹符辉月是双胞胎,本就心意相通,在妹妹认出那位雁归殿下的时候,他也便同样想起了这位便是雁归殿下了。 雁归殿下大概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少女就坐在那里,仿佛在倾听什么,但现实是她什么都听不见,留在那里的,只是一具空壳。连窗外吹拂进来的寒风都未能撩起她的发丝,纠结而成的界脉之花盛开正绚烂。 符昭阳收回视线,道: “好,就交给我吧,小叔叔。” 符青云便最后道:“那就去做吧。” 符昭阳终于踏出了小叔叔的房间,竟让他觉得恍如隔世,这不到一个小时的谈话真的能决定人类的未来么?仅凭小叔叔一人的选择,真的能让人类获得新的延续么? 他不知道,但他只能去做。 “辉月,圣城这边,得拜托你了。” 他的妹妹向他微笑,那学习小叔叔的笑颜终于有了自己的味道:“嗯,我会镇守在圣城,直到最后一刻。也拜托哥哥了,在最后要来接我去新家啊,不要走丢了啊……” 第193章 登临.前奏(三) 眼前虚拟网络的视频界面霎时消失。 黑哥呆愣了半晌, 然后对身旁小灰道: “你刚刚有没有看清雁归那王座后面的背景啊?我总觉得看起来很眼熟,但又全是植物与生命繁衍昌盛的样子……你说,她是真的去到我们那个世界了吗?” 作为猫科动物, 小灰的视觉自然是灵敏锐的,她没好气地道:“哪怕认不出雁归身后的地理位置, 但你总认得人吧?方才从她那王座后面的缝隙里一晃而过的人影, 毫无疑问是我们的守林人——姜琳。” “……后面有人过去吗?” 黑哥发誓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毕竟只要雁归在那里,大概谁都无法将眼睛从她的身上挪开吧,那被神圣而崇高的辉光萦绕的、仿若神明的少女值得所有人去顶礼膜拜,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的心思。但如果雁归真去了那个世界, 她又为何会说现在的她依然无法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呢? “真是, 可让人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 小灰自顾自地嘀咕一声,虽然她并不会表现出来,但实际上她也确实担心了雁归许久。直到现在有了雁归的亲自回应过后,看见雁归并未出事、且毫发无损, 她才默默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 她利索地打开新的虚拟网络界面,将集合的紧急通知发布在最上面。等到圣城范围内的穿越者们集齐, 她才领头向雁归所指向的安全之地——天命宫行去。 她头也不回地道:“走吧,黑哥。既然不确定,等我们回归了自然就能确定了吧。” “说得也是。” 黑哥暂且放下所有的疑惑, 跟了上去。 果真如雁归所说, 天命宫的人不再阻拦他们, 符昭阳一手拄着剑柄颇有种蠢蠢欲动的架势, 不过哪怕他再怎么不爽, 也为穿越者们让开了道路。 符辉月为穿越者们准备好了一间位于天命宫深处的殿堂, 她轻柔地问道:“请问除了这一间场所之外, 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用了……” 拒绝刚出口,黑哥便感觉到小灰从身后掐了他一把,他霎时住了口,并用疑惑的眼神回望过去。直觉敏锐的小灰暗暗瞪了他一眼,快步越过他,并说道:“我们需要一定的保护,并且如果我们没有自主踏出这间殿堂,便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其中,我说的是任何人,其中也包括了你们天命之子。” 符昭阳在后面不爽地渍了一声,而他的妹妹符辉月却意外地通情达理。她微微拢袖敛眸,笑着应道:“好的,请放心吧,接下来,我会派遣守卫驻守在周边,我也会亲自镇守在这间殿堂附近,不会让任何人进入其中,也不会让任何危险靠近这里……” 小灰一愣,她便知道面前的天命之子对他们是有所求的了,她的本意是让天命宫派一队守卫过来就行了,但符辉月这个天命宫的代理当家人要亲自过来为他们护卫…… 这便不怎么符合常理了。 不过对他们有所求也好,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纠葛,就不怕天命宫的人趁着他们都躺尸的时候对他们的身体做些什么了。她也对符辉月一笑,没有直接言明,而是道:“那就多谢殿下了,不过现在我们有要紧的事要做,就不多言了。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符辉月闻言也便明白了。 她端庄地向小灰微微施礼,然后便领着哥哥离去,等到这间宽敞得能让所有穿越者都躺下的殿堂大门关闭之后,小灰让黑哥先打住,她如此道:“等到了那边再说。” 也行。 黑哥便就地躺下,闭上了双眼。 黑暗淹没了视野之后,另一种感觉浮现于躯体之中,他忽然想起了雁归失踪了两个多月,他们也就有两个多月没能回归那个世界、他们的本体了。也就是说,他们那边的身体已经在深暗的地下庇护所里躺尸了整整两个多月!虽说穿越者们都已经迈进了散叶阶段,两个月的深眠就如动物的冬眠一样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饿死,但身体状态总归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这种感觉就叫做虚弱啊。 黑哥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 “卧槽,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救命救命,有吃的吗,我动不了了。” “你们相信有人真的被饿死了吗,我旁边那个兄弟就是。” “都淡定,这边饿死了还有另一边活着呢,还没死透……” “应该还能复活的吧?可以的吧?!不然如果想杀我们的话,连战斗都不需要,只让我们失去行动能力然后困起来直接困到饿死,我们不就没了?那兄弟起来了吗?!” 有人发现了华点。 “起来了起来了,他诈尸了!!” “那就好,差点就被吓死了……” 在一阵有气无力的喧闹之中—— 终于有‘人’爬了起来。 或者说,这如同庞然大物的一坨便是耐力十足的橘猫,比起其他动都没力气动、爬都挪不开手指的人类,他竟然还能勉强站起来,并向食物储存的地方走去。 不过路途中总有躺尸的穿越者拦住他去路,令他的身躯左右摇晃,被遮蔽在他阴影之下的当事人当时就麻了,他奋力想要逃出泰山压顶的范围未果,只能徒劳地大声道: “我的妈!橘猫大哥不要嗷!!!” 沉重得比卡车都要重的巨兽身躯轰然倒地,旁边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不知名液体、与零碎。 “好了,他没了,等复活吧。” “抱歉啊,没控制住,等我先去补充下消耗了再带食物回来给你们,坚持住!” 橘猫摇摇晃晃挪上通往二楼的阶梯,此刻穿越者们都深深痛恨起为什么食物仓库是建在二楼的。他们躺了许久,才等到了橘猫的归来。他们作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本就应当享有最好的资源,地脉植物的果实比起普通植物拥有更多疗效,也更加耐储存。至少在食用了一个外表皱巴巴、内里却完好无损的果实之后,穿越者们慢慢的便恢复了力气,可以站起来、离开这幽暗地下了。 “都过去两个多月,也不知道这里怎么样了……” 听见有人这般喃喃道,黑哥觉得外面的世界或许会出乎所有穿越者们的想象。 雁归所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还有刚刚那视频界面中,那些繁盛的植物就像一片漫过长年累月的时光才生长为那般壮丽的森林。但据小灰所说,她却看见姜琳从雁归身后一晃而过。姜琳所在的那片农园黑哥可熟悉得很,别说森林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地脉植物还不足形成壮丽的绿景。 所以,到底是雁归做了什么…… 还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这处地下设施隐藏于那片遭受过导弹打击的废墟之中,这里鲜少有人靠近,也是被严禁进入的区域。在废墟中掩埋、也是掩藏的地下庇护所的大门被从内里艰难地打开之后,除了明亮的光辉从上空照耀而下,还有厚实的泥土混淆些许草籽与虫卵落了下来。 这让开门的人大吃一惊。 这处庇护所所在位置可是曾经的核心区那座城主府的正下方,这里怎么可能有泥土存在?庇护所之上应当只有水泥与钢筋浇筑的厚厚地面,还有随着风铺满水泥之城的灰尘,但他却在开门之后便呼啸着灌入地下空洞的风声中,恍惚听见了鸟鸣的声音。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7节 黑哥过来问他:“怎么了?” “外面好像……”这人呆呆地道。 “我们……是不是又穿越了?” 黑哥眉头一皱,便攀爬上长长的钢铁阶梯,从洞开的通道入口探出头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正在逐渐加快,哪怕外面的世界真的化为了过去记录中那般生长了繁盛植物、栖息了各种生灵的大自然,但在另一个世界,他也应当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了才对。但现在,他依然在为一个未知的变化感到忐忑不安…… 与期许。 外界的光辉不似正常的阳光。 泛起的白光却意外显得纯洁。 这种奇异的光源给人一种温暖而不炙热的感觉,黑哥努力向上望去,黑褐色的厚重泥土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只小小的蚂蚁攀爬上钢铁阶梯的骨架上,然后触及黑哥的紧握手指。黑哥没有在意这一只小小的蚂蚁,只将视线久久留驻在洞外的景色之上。 他看见一棵棵挺拔的大树组成了树海蔓延至遥远天边,看见枝繁叶茂的花朵盛开在原本是一片水泥钢铁堆积的废墟之上。看见嫩绿的小草尖铺成柔软草坪,就贴在他的脸旁,柔软得比上等的羊毛还要舒适。一只蝴蝶翩然飞过花丛间,蜜蜂嗡嗡的声音落入耳中,林间小鹿的身影踢踏着飞快跑过。 远处瀑布的声音依稀能够听见。 一切都井然有序。 这便是他印象中的大自然。 不如另一个世界的广袤森林中那般危险黑暗,这个世界的大自然,给人一种无害柔和的感觉,黑哥有些发愣,同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催促的声音:“别挡道啊,黑哥!” 小灰动作敏捷,几个跳跃便超过了爬在最前面的黑哥,连楼梯都用不上,黑猫一般的少女顺利落至青草铺垫的柔软地面上。 “卧槽,这是——!!” 她也被这足以让人岿然泪下的景色所震撼,这也是正常的,只要是诞生于这个世界的生灵,便没有不会被这般仿佛重归过去那繁华之年的景色所震撼的吧。黑哥被她的动作惊醒,从内里爬出来,为后面的同伴们让开通路,于是他便听到了接连不断的惊叹之声,为这个有了翻天覆地般变化的世界而震撼,为人类的未来终于洒满光辉而喜悦。 “这就是雁归所说的惊喜?” 谁都能想到这便是雁归的成就吧,小灰喟叹一声,她那双明亮的猫瞳映照出这仿若一个崭新世界的一切,最后她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她转向黑哥,异常坚定地道: “我好像已经有了足够的决心——我会为雁归而战,我会是她最忠实的信徒,我能够为她而死。这便是书中所说的信仰吧,我们都被她救赎了,我们与这个世界一样。” “我还以为你早就有这样的决心了呢。” 黑哥笑着看她,小灰不由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傲娇地道:“就在今天之前,我都只想作为她的下属呢,她给多少工资我就做多少活,如果有利益可得,我就殷勤些,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我就准备混一混!但现在我忽然就觉得,我所得到的与我付出的完全不成正比啊,哪怕赔上一辈子都还不上的吧,所以就只能真的赔上一辈子啦。” “噗——” “你笑什么!”小灰都想挠他了。 “没有,没有!”黑哥赶紧藏起笑意,“我觉得,现在的雁归应当与传说中的神明也无差别了吧,或许比不上真正的神明,但我们可以顺势推上一把。我想在这个世界为她建造一座神像,就如那座春神神像一样。” “你觉得怎么样?” “呵呵,马屁精!” 小灰白了他一眼,不过她语调一转: “但我同意。” “我、我也同意!!” 橘猫从旁边挤了半个脑袋过来,不只是他,还有其他听见黑哥所言的穿越者们也争先表明自己的意愿,在这个话题传遍整个穿越者的群体之后,得到的结果当然是全员同意了。连小灰这个最顽固的利益党派都能成为雁归的忠实信徒,更别说其他人了。 第194章 登临.前奏(四) 这场一边倒的表决, 雁归也在旁观。 穿越者们准备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造神计划,作为受益人,雁归也为他们的诚挚与决心感到震撼, 并心生感动。他们并未知晓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知晓那个就像悬挂在他们头顶的铡刀一样的天道已经死得彻底。但他们依然想要顶着来自天道的压力, 将雁归捧上那崇高的神坛—— 对此, 雁归肯定是会心生动容的。 这样一来,或许连嘱咐他们为自己收集功德的步骤都不需要,自己只需要坐在高高在上的神座上,等待信徒们将信仰的果实呈上。 虽然是这样想的。 但雁归还是决定先见穿越者们一面。 在那如今已被茂盛的植被所覆盖的废墟之中, 青草遍地, 树木丛立,藤蔓攀爬至凸起的水泥断壁上。穿越者们从地底也攀爬出来,他们望见天上那纯洁的白光并非曾经炽烈的太阳,而是一片洒满天际的‘光网’。 如果说普通人在抬头望去, 便只会觉得宛如直视太阳一般刺眼的话, 驭灵者便能依稀看清楚那片代替了太阳的天空的全貌吧。 由某种植物的藤蔓不断纠缠而成的网悬挂在极高的天上,一朵朵小灯笼一样的花苞向下垂落, 犹如星辰。不论是植物的藤蔓还是花苞,都像是由最纯粹的光辉形成,而在这道光网背后, 奉天之环隐约浮现。 圆环中央, 一道人影忽然显现。 有人眼神挺好, 便能看见那道人影的存在。小灰便是其中翘楚, 她立刻道: “是雁归……” 确实是雁归。坐在神座上的少女突兀地出现在天空纠结成白日的光网背后, 又在下一瞬间被崇高的圆环所环绕、降临之他们能够轻易看见的空中。其实雁归是可以仍选择通过虚拟网络界面通知穿越者们的, 她现在已经逐步能掌控属于自己这个新生天道的天道权柄了, 但说是掌控,距离完全掌控并化身天道,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一次在人类面前显露天道的化身,会将她完全掌控天道权柄的时间再度拖延。 这本是不必要的。 但雁归仍然这样做了,这些人已然算是她的信徒,面对信徒们的奉献,作为被信徒们所供奉的神明,她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所以冲动一把也没关系。 不过是再等待一段时间罢了。 现如今的她,除非那位古老者想对她与这片融入这个世界的大地出手,不然哪怕是真主,现在都无法对她产生威胁了。 反倒是她可以对真主动手了。 “咳咳,我都听到了哦!建立神像什么的真的可以有,我想让你们去做的事也是这个。我需要现存于世的所有人类的信仰与功德,这是接下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了。” 雁归心情看起来很好,她含着笑,坐在那花繁与叶茂编制而成的神座上。被奉天之环所围绕的少女乍一眼看去已然脱离了人类的范围,真如降临于世的一位女神了。 “知道了,居然在偷听……” 在雁归没在的时候,小灰还能因一时的心绪激荡而袒露心声,但在雁归真正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有些别扭。就像原本一直傲娇着的黑猫趁着深夜亲了主人一口,却被装睡的主人抓了个正着,黑猫就如炸了毛一样,她紧紧绷着表情,生硬地转移话题: “在这之前,你先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吧?还有你现在的变化是怎么一回事?你先前让朱鹞带给我们的话中,你所说的惊喜难不成就是这个世界的转变?”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雁归的回答。 “在你们去工作之前,我确实得将这个世界的变化、还有我的转变这些情况都告知给你们。就先说这个世界、这片大地吧。” “世界已经毁灭了。” 雁归顿了顿,她从穿越者们的脸上看到极度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暗暗叹息一声,然后再度确切地道:“没错,你们没听错——你们原本的世界整个都被毁灭了,现在这块承载了最后剩余的全人类的大地,已经是那个世界最后的遗留了。也别去追寻什么世界毁灭的真相,至少你们生存的土地还在,你们的亲人也大多都还活着。知道太多还有计较太多,对你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雁归说得冷淡,也隐含提醒与警告,她生怕穿越者里面蹦出一两个复仇者,那就坑爹了。她继续道:“你们只需要知道,在世界毁灭之后,我得到了这最后一块大地,也得到了一部分关于这块大地的天道权柄,现如今的我,已经是这块大地的天道了。” “也正因为世界毁灭的缘故,这块大地失去了原本的寄托,所以作为它的新主,我将它融入了另一个世界,也就是你们所能触及到的、你们的另一具身体所在的世界。现在我们的坐标是在深渊之中,来自深渊的威胁这个问题暂且不提,现在的深渊比起以往还算安全,作为天道的我也会看着。也就是说,恭喜你们,能够使用的两具身体都处于同一个世界了,不过也因为世界与时间已经同步的缘故,你们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对啊,现在天是亮着的!” 有人惊呼出声,如果那个世界并没有如雁归所言的被毁灭,那两个世界的白天与黑夜都应当是倒转的,他们回归时那个世界虽然天光被树海遮蔽,但也是白天没错。 那这边应当是夜晚才对。 所以,雁归说的便是绝对的真相! “所以那时的我们才无法回归到这边?” “世界毁灭什么的……” 怎么听都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黑哥嘴角抽搐一下,他也同时想到了更多。那个世界毁灭的同时,这个世界便进入了升格,其中关联无需多想,是个聪明人都能猜到,也是个聪明人都能听懂雁归的言下之意。不能深究,不然能做出毁灭一个世界这种丧心病狂行为的存在,应该不会介意再捏死一两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小虫子。 “这已经足够了……” 大概小灰也立即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吧,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即刻打断了周围同伴们的窃窃私语,她的语速挺快: “至少这块大陆还在,我们的亲人也都还在,虽然这样说有些不近人情,但那个世界的毁灭对我们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坏事。比如说那位看我们穿越者不顺眼的天道终于没了,雁归殿下将它取而代之,我们便不会再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而且现在我们的生活条件有了更好的转变,哪怕没了两个世界轮换多出来的一半时间,但也足够了吧?” 人要懂得知足,也要识时务。 虽说现在只要打开虚拟网络界面,就能看到穿越者们仍在上面不断猜测这场导致一个世界毁灭的事件发现经过,但至少现实中没有再表现出想要探究的样子了。虚拟网络界面不是古老者能够插一脚的地方,雁归也不阻止他们在网上闹腾,还准备后面自己直接爆料得了,再警告他们不要露出马脚。 “你们明白就好,还有什么问题吗?” 雁归的身体已经有了变得虚幻的感觉。 “等等——” 橘猫大声道:“惊喜呢?惊喜呢?!” “……我保下了这块大地、从世界毁灭的趋势中保下了这块大地上的全人类,这对你们来说,难道就不是最大的惊喜吗?” 这能量消耗可真是够大的。 雁归都想早点撤了,再拖下去,感觉多显现一分钟,她的融合进度就得多拖上一两天的时间,她继续道:“好了,好了。” “虽说现在的我是这片大地的天道,但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融合、去升格。所以接下来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通过虚拟网络界面联系我吧,在融合完成之前,我都不会再人前显圣了,这可是会拖累进度的!收集信仰功德的事也就拜托你们了,等我真正完全成为天道之后,保准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她的身形已经变得透明。 最后迅速消弭于这世间。 穿越者们大眼瞪小眼,橘猫最后才咕哝道:“什么惊喜呀,明明是大大的惊吓——我本来还打算跟雁归问一下她知不知道现在荷叶的情况的,既然我们都到了深渊,能不能试着去找一找荷叶什么的。好吧,她跑得可真快,等下我上虚拟网络再问她好了。” “荷叶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只有等雁归的回馈了,深渊可不是我们这些弱者能够涉足的。”黑哥叹了口气,拍了拍橘猫毛绒绒的猫腿以作安慰,然后他看向其他人。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我们能够使用的两具身体都处于同一个世界了,未必不会因为相隔太近而出现什么异变。而且,现在两具身体已经没有了昼夜的交替,我们这边醒着,那边就得沉睡,如果短时间里选择让其中一具身体昼伏夜出那还好说,但如果长时间这样,又该选择让哪一边来做这样的牺牲呢?又或者说,如果我们必须得放弃其中一具身体,又该怎样去做选择?我相信大家都有这种预感,如果不尽快做出决定……” 这样的预感,大概每个人都有。 在同一个世界,一个灵魂同时拥有两具身躯?这是违反规则的行为,就与夺舍一般的恶迹。哪怕他们现在正处于雁归这个天道的庇护范围以内,也很难说这个世界真正的天道不会与他们这些违规者计较此事。 有些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大家都好好想想。然后,走吧——” 该工作了,黑哥领头,穿过与天际相连的森林,往他记忆中人类的聚集地走去。 第195章 登临.前奏(五) 穿越者们重新收复了陷入惶惶不安的人类聚集地, 先前的一连串变故虽然看起来如同天翻地覆、世界末日降临,但实际上对人类与这片大地来说,并未造成太大的损伤。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8节 这片大地之上的人口也并未有大幅度缩减, 最多不过是除了一些陷入绝望的疯子。 这些疯子中除去自杀的那部分,剩余的想要报复社会的那些, 最多不过是拿着自家的菜刀出去砍人, 造成的人员伤亡与大数据对比起来并不算多。绝大多数人类都是惜命的,哪怕世界末日真的到来,哪怕真到了最后关头,人类的本能也会促使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地存活下去的—— 一切为了延续。 在穿越者们将世界的变化定论为新生。 将世界的新生, 归于一位女神陛下的垂怜之时, 为雁归获取这片大地最后的信仰这一事的基底便已打好,收集齐信仰功德的那一日终会到来,雁归也只需等待。 不过在这之前,她也不能忽略橘猫的请求, 因为她也与橘猫还有黑哥一样为荷叶的现状而担忧着。她的理性告诉她, 荷叶不太可能会在深渊的升格过程之中存活,如果她还活着, 那她又怎么可能不回应虚拟网络界面之上、那些来自关心她的同伴们的呼唤? 荷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如真的死去了一般,还有白杨那个二五仔也是。 雁归是想去寻找一番荷叶的。 但问题是现在的她根本无法脱离这片大地, 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融合、去升格。 而且, 哪怕她真正成为了这片大地的天道, 重新获得了自由, 她也很难在属于古老者的深渊之中, 去追寻一位或许早已死去的人类残留的一点痕迹。她思虑些许之后, 觉得自己可以从翎叶那里得知荷叶的下落, 不论荷叶是生是死,总得见人或者见尸的。 翎叶是荷叶还有白杨在深渊之中的领路人,作为深渊的眷属,那些个地脉领主都能安然无恙,还能从世界的升格中得到莫大的好处,翎叶也不大可能会出事。 雁归虽然不能离开这片大地,也不能被大地之上的任何存在所看见,但她作为这片大地的天道,她的气息理所应当地融入了这片大地的一草一木中。 她将自己的气息扩散出去。她觉得,只要翎叶在深渊中感知到属于自己的气息,那个孩子就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但她足足等了三天。 人类准备建造的女神像都已经在那片废墟之上挖好了地基,翎叶却依然不见踪影。 这差点让雁归以为连翎叶都出事了。 不过在她等待了三天过后,一位身份特殊、阵营也特殊的人踏进了这片土地,穿越者们对这位被他们挂在虚拟网络的悬赏频道里头一个位置的敌人的到来一无所知。 但雁归却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 看到陆扉的到来。 陆扉是从一条深埋地下的地脉之河中钻出来的,地脉之河的上方是一条真正川流不息的大河,他从河底泥沙中出现,然后游上岸,在这过程中他身上的淤泥也被洗净。 河底更多的淤泥河沙中,漆黑的蛇尾只显现了一瞬间,便迅速消失不见,连雁归这个天道都没能反应得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之后,便明悟了这是翎叶不敢见她。 看来荷叶真的出事了。 这即是预料之中的事。 也是雁归宁愿在预料之外的事。 她叹了口气,从遥远的天穹之上眺望陆扉,与她曾看见过的预知画面中那成年的陆扉已然相差无几的少年捧起了河流中奔涌的河水,他垂着眸,似是认真地观察些许。 待他洒掉手中的河水,又拔了几根河畔的野草、更是挖开了深埋的泥土,连土下的虫蚁都不放过。他在干什么?雁归悄然降临至陆扉的身边,冷眼看待他的一举一动,直至陆扉重新站起身,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翎叶没有感知错,这里真奇怪。” “不论是河流还是土地、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连空气,都散发着一股来自时月小姐的气息。这里可是深渊啊,是时月小姐对这里做了什么,还是她出了什么问题?” 时月小姐,雁归知道他是在说自己。 “时月小姐?雁归殿下?” 陆扉就如心有所感一般,又像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左右看了看,试探性地唤出他对雁归的两个称谓。 而雁归就站在他的身旁。 雁归不知道陆扉的来意,但看在他确实为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锅的份上,如果他未曾露出敌意,那自己也不会对他出手。 而且是翎叶送他过来的。 哪怕翎叶现在不敢前来见她,翎叶也必然会将自己所亲眼目睹的所有经过都告知于雁归的,而且她定然不会拖太久。所以陆扉就有很大可能会为雁归带来翎叶的口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糊弄翎叶的,他像是重新得到了翎叶的信任,但雁归并不觉得自己也会信任陆扉,哪怕自己欠了他的人情。 所以,要去见陆扉吗?在自己真正成为天道的时限再度延长的前提之下? 见、也只能亲自见了。 如果是陆扉的话,以他的性格,哪怕是穿越者们想用暴力撬开他的嘴,在没见到雁归之前,他都绝不会泄漏一点情报的吧。 雁归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了解陆扉。 但她也清楚陆扉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陆扉遗憾般叹了口气: “看来不在。” 他的眸中含着虚假的笑意,与真实的被掩埋在重重虚假之下的冷漠。他用双眼望向远方,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能力,他的目标非常清楚地定格在人类聚集地的所在方位。 他再度自言自语道: “那就去找时月小姐吧——有非常庞大的人群聚集在那个方向,哪怕时月小姐不在那里,但同样携带着时月小姐气息的人类,应当知晓她的踪迹。或许那些人会是时月小姐的穿越者,毕竟深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类都能涉足的,但这次我可是带着翎叶的口信而来的啊,还有黎叶的死讯。看在过去我帮过时月小姐大忙的份上,这次我可不是他们的敌人,也并不打算与他们起冲突,还是稍稍服软一下吧,道个歉什么的也不会……” 他最后道:“希望一切顺利。” 翎叶的口信是在雁归的预料之中。 但黎叶…… 雁黎的死讯啊。 可以说,雁归都能够预见在自己从真主手中逃脱之后,自己那便宜父亲被真主一把捏死的情景了,这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了。对于雁黎的死,她也不算太难过,只是觉得,自己那想将他绑回来给姜琳的想法就此破灭了,虽然姜琳也不一定想要。 但说是不太难过,却也…… 雁归现在忽然就不想见到陆扉了。 不想得知雁黎之死的详情。 也不想知道荷叶又是怎么死的。 一直到陆扉长途跋涉,从这片大地边缘的位置去往内陆,人类所在的中心地域。 雁归重回天上的神座。 也没有再降临至自己的母亲姜琳身旁。 直到一位围绕人类聚集地巡游的穿越者碰见外来的陆扉,这个被挂在通缉榜第一位的通缉犯在第一时间还没被认出来,毕竟十二岁时的陆扉和现在十九岁的陆扉看起来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人大大咧咧地问道: “兄弟你是人类吧?你是怎么来深渊的?你来深渊干啥的?” 这个缺心眼的穿越者总觉得眼前这位看起来即俊秀又开朗的、穿着抑郁服饰的少年有些面善,他好似在那里见过,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毕竟当初被陆扉虐杀数次的穿越者只是少数,而多数连曾经陆扉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了。而陆扉却一眼便认出这个人身上奇特的服饰代表了什么——穿越者。 他慢慢挂起如同友好的笑容,只道: “是逃难啊。” 他说的是逃离真主能力辐射的界域,而穿越者自然便以为他是想脱离大地之上仿若陷入永夜的世界。穿越者理解般点点头,然后热情地邀请陆扉去往他们的聚集地。 这一出看得雁归都无语了。 虽说穿越者们聚集在一起,在深渊之中除了需要敬畏古老者之外便是无敌,而且作为他们守护神的雁归已成为了这片大地的天道,无时无刻不在注视这片大地。但就算有足够的实力,也要有足够的警惕心吧? 等到这个路人穿越者真将陆扉带回人类的聚集地,还是有人对陆扉的身份怀有疑虑的。小灰皱着眉,凝望了些许陆扉那张携着友好微笑、却让她产生了强烈即视感的脸。 她转向那个穿越者,谨慎地问道: “……这人是谁?” “对啊,我都忘记问了!”那个穿越者傻乎乎看向陆扉,“兄弟你叫啥名字来着?” 小灰都无语了:“……” 陆扉向他与小灰笑了笑,并未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打算,他坦荡而无所畏惧地道: “好久不见了,我是陆扉啊。” 是陆扉……啊! 如果不是陆扉语速飞快地赶紧道:“等等等等,我并不是你们的敌人!我这次来是带着翎叶的口信还有雁归殿下父亲雁黎的消息的,过去我们之间确实起过冲突,但那时我还年幼不知事,我向你们道歉!!” 那些瞬间就围过来的穿越者,怕是得给他一场正义的群殴。 这就是服软了,从心就对了! 说实话,陆扉是并不在意这些穿越者们的,如果真要打起来,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不过打狗也要看主人,他想要与时月小姐重归于好,就得让这些穿越者对他放下芥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道歉,说起谎话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演个回头是岸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不过,他话语一转,便暴露了自己的真正目的:“请问,雁归殿下在这里吗?” 第196章 登临.前奏(六) 小灰毫不犹豫地道:“不在!” 陆扉也不气馁, 他面上虚假的笑意没有半点变化,只有眸光隐约加深:“那就请帮我联系雁归殿下吧,我会在这里等她。” “不, 她不想见你。” 小灰依旧是回以冷言冷语,没有半点妥协或者犹疑。在这片大地之上, 雁归作为天道, 便是无处不在。她觉得,如果雁归愿意觐见陆扉,早在他到来之时便会见他了。 雁归对陆扉这么长时间的无视,便代表了她根本不想见到陆扉。 不过, 雁归也没有对陆扉出手。 虽然无视了他的存在、不想见到他, 却也放任了他在这片大地之上自由行走。陆扉说自己并不是敌人,小灰是相信的。 她相信雁归的判断,所以她才没有在一开始就将陆扉视作敌人,并与其动手。 周围的穿越者们也有蠢蠢欲动的。 但小灰从暗中制止了他们的冲动。 雁归并不想见到陆扉, 但陆扉却又带来了听起来很重要的信息—— 翎叶的口信、与雁归父亲的死讯。 “你的道歉看起来没有半点诚意, 但也无妨,现在的你, 已经无法再对我们造成威胁了。”小灰冷漠地道,“我们会暂且不将你当做是敌人,这是殿下的判定, 但也不会再将你当做朋友。你是一个低劣的背叛者, 我们会永远铭记你对我们的背叛, 如果你是想再来一次背刺, 那就免了吧, 如果你真为我们带来了你所说的消息, 就请在这里直接告诉我吧, 我会为你转达给雁归殿下的。” 哪怕雁归判定陆扉于此时此刻并非他们的敌人,但重归于好什么的还是免了吧。别说小灰这个天性多疑的人了,没有谁会敢于再度接纳一个背叛者,对此陆扉只能遗憾而了然地叹了口气,当初可真是冲动了啊。 “不,抱歉……” 虽然感到遗憾,但陆扉的回应同样不带半点转寰余地,他也不在乎这这些穿越者有没有感受到他的诚意了,他只平静地道: “只有见到雁归殿下,我才会说出来。” 小灰沉默了些许。 她不想妥协,但陆扉也不想。 直到黑哥和橘猫也从虚拟网络上看到消息赶了过来,他们的关注点与小灰不同。 穿成天灾之后 第159节 体型越渐庞大的橘猫就像一台开得飞快的重型卡车,他们硬生生挤开了所有挡在他们前面的人群,黑哥就坐在橘猫的背上。 他们到了之后,一眼便瞧见小灰就站在人群中央,还有与她似是在对峙的陆扉。橘猫匆忙地问道:“有荷叶的消息吗?!不是说陆扉带来的是翎叶的口信吗!在荷叶失联之前她肯定是跟翎叶一路同行的——” 他向陆扉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化敌为友了,但现在的你不是敌人对吧?明明我们都在深渊了,翎叶为什么自己不过来呢?你带来的口信中有关于荷叶的吗?” 突破口这就送上门来了。 陆扉面上笑意加深,他状似友好地道: “有哦。那个名叫荷叶的女孩,在当时是与另一个穿越者还有翎叶同行的吧?我见过她、也亲眼见证了她的结局。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要见到雁归殿下,否则免谈。也别用那些谎言来搪塞我了,雁归殿下就在这里,对吧?她显然正在用某种方式注视着我们、注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不然小灰小姐也不可能用如此笃定的语气拒绝我了。” 小灰冷哼一声,这是显而易见的。她转向橘猫,也不搭理陆扉,只道:“哪有什么化敌为友,这家伙根本不值得信任。” 陆扉失笑一声,并不再言语。 而黑哥却是忽然抓住了重点。 他的表情慢慢变差,他轻声道: “结局?你看见荷叶死了吗?” “……荷叶死了?” 橘猫距离黑哥最近,他显然听见了黑哥的喃喃自语,他的声音泛起了茫然无措。 所有人都看向陆扉,包括小灰。 陆扉想了想,只简单地道:“我并不确定,大概率是死了吧。或许也有很小的几率她现在还活着,但就算你们仍对她的存活留有希望,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我说,我需要亲自将这份情报告知给雁归殿下啊……” 空气中一片寂静。 于这寂静之中,陆扉再度问道: “所以,我能见雁归殿下了吗?” 小灰的表情看起来格外不爽,但她沉默了,她不再对陆扉付诸冷言冷语,这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而黑哥也听懂了陆扉的言下之意。他要是不说,荷叶就真得死了。 他要是说了,荷叶依旧有很大可能早已死去,却有着一线希望。不过陆扉有可能又是在编织一个弥天大谎,他是有前科的。 但也不能因此就放弃荷叶最后的希望。 如果荷叶还有救,肯定是越快越好了。 等待翎叶放下心虚与愧疚的情绪过来? ——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黑哥最后还是向陆扉点点头,并道: “你等着。” 他打开虚拟网络界面,想要打字,却又顿住了思绪。如果雁归愿意面见陆扉,不需要自己请求,她便会自己降临,如果她不愿意,哪怕自己强求,她都不会理会的吧。 但如果是雁归的话,她肯定是会救荷叶的,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哪怕陆扉所说的那一点微弱可能性只是他的谎言。黑哥如此作想,也如此坚定着,他关上了虚拟网络。 他、与所有人都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他的坚定信任并没有出错。 雁归并不会舍弃荷叶不管。 “时月小姐……” 陆扉的声音很小,如同蚊呐,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但其中经年累积的执着已经化作深刻的执念。他面上显得虚假敷衍的表情瞬间鲜活了许多,铭刻在他骨子里的疯狂气息被他牢牢掩藏在躯体深处,明面上的他微微抬起头望向天空,笑得正如纯真少年。 这一处界域位于曾经作为核心区的废墟正中央,现在已然被青绿植被所覆盖。女神的神像尚未坐落,在这施工现场的人类可不仅仅只有穿越者,还有一些普通工人。 有些事不适合穿越者们听见,更不适合那些普通人旁听。并非是雁归不信任与她一路走来的穿越者们,而是他们本身的阶层不够,知道太多不属于他们这个层次的隐秘之事,对他们来说或许便会有杀身之祸。 比如说,如果陆扉在言语里说出些涉及到那位古老者的事情,如果穿越者们当场就露出对古老者不敬的姿态,在这本就是古老者主场的深渊,如果古老者真计较起来,怕是雁归都保不下他们。而且,雁归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父亲还有十日的事情。 如果能说,她早就说了。 至少在穿越者们的大部队跨进硕果阶段之前,雁归不会将这些秘密公之于众。 雁归选择将陆扉拉进自己的领域。 天道的领域位于奉天之环中。 虽然不论是自己降临还是将人拉进来都需要消耗能量,但至少有最高程度的保密功能。在这里,哪怕是作为深渊之主的古老者都无法探究内里,是绝对隐秘的界域。 而陆扉是否会察觉到这里竟是一方天道领域,雁归觉得是不可能的。哪怕是上辈子那位在天帝之位上坐了两千多年的天帝,也不可能有接触得到天道领域的机会吧。 这里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化身为少女模样的天道坐在神座之上。 她微微垂眸,俯览被她拉进来的人类。 在外界强势围观陆扉的穿越者眼中,便是陆扉的身影于一瞬间消失不见,他们大多都明白是雁归下场了,不明白的也从虚拟网络上不断的讨论与判断中得到了答案。 雁归为了荷叶的事,选择了出面。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选择降临、而是将陆扉带走,其中大概是有不能让穿越者们知晓的隐秘吧。比如说这里是深渊,荷叶是在深渊出事的,在当时还有作为深渊眷属的翎叶跟在身边。能在翎叶的庇护之下对荷叶出手的存在……又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或许只是知晓、只是想象…… 都会被那样的存在所知晓、所泯灭。 黑哥拍了拍橘猫毛绒绒的脑袋,他微微叹气,安慰道:“好了,别担心了,相信雁归能解决的,她会将荷叶带回来的。” “不要去臆测、也不要生出敌意……”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相信雁归,等待她的抉择。 这是穿越者们共同的判断。 天道的领域中,陆扉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便来到了这片纯白的界域,但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去向、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他微微抬起头,望向那位坐在繁花拥簇的座上的少女。一时间,少女的身影与记忆中那道永远与他背道而驰的女皇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心中默念一声,时月小姐啊…… 但现实,他却只是扬起欣喜的笑容,竭力掩藏自己那不安定的疯狂本质,他无害而殷勤地向上方伸出手,似是想触碰什么,最后却只是挥了挥,就如普通打招呼一样。 “好久不见,雁归殿下!” 他的声音高扬,却带了点委屈的腔调: “你终于肯见我了啊,你还在生气吗?” 他或许是想与时月小姐一同回忆一下往昔,再顺便为七年前自己的不理智假惺惺地道声歉,但雁归可没心情和他纠缠,陆扉这人什么性格她清楚得很。指望他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而悔过?别开玩笑了! “够了,你要见我,这也见到了。” “说吧——” 雁归表现得分外冷酷无情:“先说说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他是被真主抹杀了、还是死在了世界升格所引发的灾难中?” 第197章 登临.前奏(七) “世界升格?原来这个世界就如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世界的升格呀, 看来雁归殿下知道了许多我不曾知晓的隐秘呢……”陆扉看起来并不在意雁归表露出的不近人情,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在雁归殿下这里得到冷漠的回应了,他也习惯不论是现在的雁归殿下、还是过去的时月小姐对他总有戒备了。 他依旧是笑着, 兴致勃勃地抬头望向那位似乎比记忆中距离天帝之位仅有一步之遥的时月小姐都要崇高的雁归殿下,天帝之位或许不再是她的终点, 这就是更加有趣的一件事了, 雁归殿下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 他如此作想,然后笑着道: “不先请我落座吗,雁归殿下?” 这里哪有其他座位啊,雁归冷着脸, 心中如此想到。不过她还是用能力为陆扉幻化出了一张座椅, 或许陆扉是想在她这里得到一部分主动权吧,但雁归不在意这一点,主导权这种东西,只会掌握在强者手中。只要她愿意, 她便能随时收回她给予出去的主动权, 就如她轻而易举妥协了一步一样。 “多谢,雁归殿下。” 陆扉落座之后, 在雁归越渐冷淡的目光之下,他也没有在顾左言他了,这样的小手段用一次就行了, 再多怕是雁归殿下就要翻脸用强的了。不过, 如果能再来一杯茶就更好了, 他将手撑上座椅的扶手, 便道: “好了, 既然雁归小姐想要先知道你父亲的事情, 那就开始吧, 大概也与你猜想得一样,我这里可拿不出一个跌宕起伏的好故事啊。真主大人杀了他,在雁归殿下你明确与十日背离之后,第一时间,他就被抹除掉了。我可真没想到殿下你还能做到那般惊天动地的事情啊,与十日为敌尚且容易……” “但收留从十日里跑出去的枯叶、将繁叶从红叶那里偷走,最后还拒绝将真主大人想要的少女交给他,前面两条其实都还有转圜余地。但最后这个,按照十日的记录,真主追寻那位春神的影迹已经长达万年,十日便是为此而生、春神教也是为了另一个复活的可能性而存在的。不论你这里的这一个是真是假,他都会为此而不择手段,其实我的建议是交给他得了,如果那个少女真的是春神转世,那她便能轻而易举得到真主大人所拥有的一切,如果她不是,反正你的穿越者都是不死的,她总是能活着回来的。” 陆扉说得其实没错,如果雁归在当时第一时间选择将荷叶交出去,那不论是她偷藏枯叶还是偷走繁叶的事都不再是问题了。不过那时候荷叶已经去往深渊,但就算她那时仍在归离城,雁归也不是舍弃同伴以求苟活的人,她不习惯向任何人摇尾乞怜。 雁归只冷漠地道: “我知道了,下一个。” 雁黎的死,只能说在她意料之中。 如果有机会,她会为父亲报仇的。 陆扉只能叹气,他可不觉得自己就能动摇雁归殿下的意志了,眼前的雁归殿下虽然看起来要比记忆之中的时月小姐温柔些,却是要更加顽固、也可以说是坚定不移。 他本来还想着如果雁归殿下愿意妥协一步,那他也就不用继续害怕真主大人的抹杀了。先前世界剧变,真主大人通过某种方式联系了十日剩余的所有成员,包括他这个痛杀同伴、只能在深渊里徘徊苟活的叛徒,大概也包括枯叶那个叛徒,还有繁叶吧。 真主的意愿只有一个: 为他带回那位少女。 那位与春神有着同一张脸的、来自归离城的、天命之子雁归麾下的——穿越者。 如果能将那名少女带回,就好了。 可惜不能。 “对了,雁归殿下,当初将繁叶从红叶那里偷走的人我已经确定就是你了,而且那时候你还是伪装成我的模样去做的,这可让我背了好大一口锅呢。直到现在我都只能在深渊里行走,而不敢回归大地之上。” 他顿了顿,面对雁归依旧冷漠得如同理直气壮的视线,他笑了笑,继续道:“别误会,我可不是想用这件事来做什么计较,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铺垫。我只是想问——” “当初你是什么时候遇见枯叶的呢?” 雁归直言不讳:“我见到你的时候。” 果然,早在听说枯叶与雁归殿下搅和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有这个预感了,当初他翻车就是因为枯叶的插手吧。而且当初他在穿越者的群体还有无归城中寻找枯叶的踪迹,应当早被枯叶看在眼中,所以也是报复。 “我明白了,那就继续吧。” 陆扉像是回想了一下,仿佛他的身躯依旧留有当时的痛楚,他微微皱眉,仿若强忍疼痛,嘴角笑容也浅淡了些许:“要说翎叶要我帮忙转达的口信啊,她现在不敢前来见你,是因为她没能保护好你交给她的人,也就是那位名叫荷叶的少女穿越者。而另一个男人,或许我这么说你会不信,但他是造成这个世界变化的主谋、或者说引线。” 不…… 她知道的可比陆扉知道的要多得多。 不过雁归只催促道:“他做了什么?” “我不清楚啊,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做了什么,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整具身躯之中都充满了几乎要满溢而出的能量,那些如同凭空出现的能量通过他的身体流向这个世界,变化、不,正如你所说的世界升格便开始了。不过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0节 像是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黑历史,陆扉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连他这种经常不走寻常路的人都显得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他想杀了我,我也差点就被他给杀了。那股能量真的很恐怖,不是我这样的人类能够承受的,所幸我的天命能力可以将我体内吸收的力量释放出去,而地脉的能量能够延缓我的死亡。我逃进了地脉主脉的海洋里,身体崩溃了足足上百次,死去活来了上百次,才缓解了崩溃与死亡的趋势。而那个发了疯的穿越者嘛,比我死得早,他只用了一招就差点杀了我,但最后是他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而崩溃,我却勉强活了下来。” 在陆扉说别人发了疯的时候,雁归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他怎么好意思呢?她立马就回想起了白杨也是当初被陆扉翻来覆去虐杀了好几回的受害者啊,她忍不住问道: “你确定你不认识他?” 陆扉眸光明亮,内里的疑惑毫不掩饰: “不认识,我该认识他吗?” 好的,陆扉这人根本不记得自己的手下败将,雁归不由露出一点笑意,显得不再那么冷漠疏离了,她微微点头,道:“你当然应该认识他,毕竟当初你和他打得火热——唔,这是动词。在你还没翻脸之前你和他的关系还不错,在你背刺之后,他又被你翻来覆去地虐杀。可以说他能有今天,你也得负起码一半的责任。不过他将你当做死敌,但看样子,你完全不记得他是谁了啊。” “……” 陆扉沉默了一下,他确实不擅长记人。 不,与其说是不擅长,还不如说他不在乎任何人,所以除了感兴趣的人之外,他几乎不会刻意去记那些只是陌路的人,更别说自己的手下败将了。他能记得他刚回归十二岁那年的时间点里,他坑杀雁归殿下的人却翻了车,却不会记得其中被他坑杀的人具体是哪几个,除了那个让他翻车的男人。 “嗯,咳咳,我们还是继续说正事吧。” 哪怕是现在,陆扉也是觉得无所谓的。 毕竟那个穿越者已经死了啊,他连询问一下那个人的名字的意思都没有,明明是他像抱怨一样说起了这个话题的。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却又在说起某个存在的时候变得郑重起来,他道:“那个名叫荷叶的穿越者,她被古老者带走了,我亲眼所见。” 雁归一惊:“古老者?!” “看样子你知道古老者——它是地脉最古老的生命,也是最强者。连翎叶都奈何不了它,当时我差点被那个穿越者给弄死,翎叶就是差点被古老者给弄死。她想从古老者那里夺回那个女孩,但很显然,她做不到。那一刻,翎叶的血渲染了一大片海域,原本显得虚幻的海水凝结为具有实体的流水,那无疑是翎叶的血,她就如死去一样在地脉的海洋里沉浮近半个月,才缓过了那口气。” 陆扉的讲述令雁归沉默了一瞬,翎叶因为弄丢了雁归托付给她的两个穿越者,所以不敢亲自来到雁归这里,她为此而愧疚、悔恨。但实际上,她已经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所有了,她甚至差点因此而死,她无需感到愧疚,这并非她的责任,反而雁归需要。 陆扉的讲述仍在继续。 “如果不是古老者的威慑赶走了其他所有地脉领主,怕是翎叶还未恢复意识,她便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地脉生物给分食,就如一场鲸落。在之后,哪怕她终于摆脱了死亡的阴影,直到现在,她都未能完全恢复,也直到现在——她都还在寻找那个女孩。” 哪怕只是尸体,她都要找回来。 雁归仿佛看见翎叶拖着重伤甚至残缺的身躯,如同漫无目的在地脉的海洋里徒劳无功地寻找一个渺小的人类。哪怕只寻找到荷叶的尸体、或尸体的一部分,哪怕那位至高无上的古老者冷漠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她的所作所为最终会触怒那位作为始作俑者的地脉与深渊之主,她也依然前行。 第198章 登临.前奏(八) “我知道了, 如果说荷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便是古老者留了她一命。古老者为什么要带走她?荷叶对古老者来说,又代表了什么?她是否真的是那位……‘春神’?” 这也不怪雁归会这样猜测了。 如果说春神必定会归来的话, 不论是重生还是复活,在临近世界毁灭最多不过两百多年的界限之内, 与春神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荷叶, 确实是最有可能是春神的人。哪怕她曾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但现在的她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接纳,更何况她非常的特殊。 特殊到古老者都对她出手了。 如果她就是春神的转世,那性命暂时还能保住。但如果她不是, 那古老者带走她的缘由就有待斟酌了, 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么,春神并非死去,而是她本就是从未来重归到过去。所以她才能熟知未来,熟知曾经的真主那逆天而行的、作为叛逆者的未来。 问题来了, 荷叶会是春神的转世么? 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可能性不大。 那她会是从未来重归过去的春神么? 按照芜青曾经对春神的描述,那位冷漠疏离的女神可不是荷叶这种对谁都温柔且安静的性子, 如果春神真的是从这个时代穿越到过去的旅行者,古老者带走了荷叶,确实有将她送到过去的可能性, 但抵达了过去的荷叶, 并非是芜青描述中的春神, 这就让雁归感觉到悚然了, 她有一个恐怖的猜想。 古老者带走了荷叶。 古老者将她从现在送到了过去。 但它送去的, 只是荷叶的躯壳。 内里的春神, 另有其人。 ……那荷叶怎么办? 被夺走了身体的她也无法回归自己的身体, 那她就只有悄然无声地死去了,死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由于情报不对等的局限性。 受限于世界对‘虚假’判定的限制。 不论是谁都无法对她述说出真相,所以雁归也只能推测到这一步了。她本身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所以她看待所有事物都有着自我的悲观一面,不过就算再悲观、再对荷叶的存活感到希望渺茫,她也不打算就此放弃。既然知道了荷叶的去向,她便要向古老者讨回荷叶,哪怕只是尸体、或灵魂。 能带回灵魂也好啊,至少荷叶还有一具属于她自己的身体,她还能再活过来。 而那具原属于麻雀的躯体…… 只能算是她对不起麻雀了。 “这就是全部了?” 雁归沉思过后,便如此问道。 “是啊……” 陆扉心知如果自己拿不出其他情报,雁归殿下大概就要毫不留情地赶人了。虽然他对雁归殿下有着还算大的人情,看在自己欠了陆扉人情的份上,雁归殿下虽然不会将他当做是自己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依旧是被警惕、被排斥的那个疯子陆扉。 但至少雁归殿下不会对他动手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打算就留在这片大地之中,不论是以越渐靠近雁归殿下、还是这里可以说是深渊中最安全也是最舒适的界域为缘由,他都想留在这座古怪的城市。 “我能向雁归殿下索取一个小小的请求吗?”陆扉笑道,“你也知道,现在的我不敢离开深渊,否则一出去大概我就得和你的父亲一样瞬间暴毙。在深渊里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风餐露宿的,现在的深渊啊,强者虽然能存活,但需要每时每刻都保持警惕与高度精力集中——我现在已经疲惫不堪了。” “请雁归殿下收留我吧,看在我现在的窘况,全然是因你而造成的份上。我不会对你的人还有界域造成任何威胁的,大概我也能感知到你现在的强大是无与伦比的。如果我搞事,现在的殿下应当能像真主那般轻而易举地将我抹杀吧,所以就拜托你了!” 陆扉祈求得非常诚恳,至少从外表上看来,他是真心实意的。雁归的本意是想将陆扉撵出去算了,但在他为自己带来重要情报的份上,还有正如他所说的,他现在的窘况确实是自己甩给他的黑锅造成的。如果陆扉想搞事、不,在这片大地之上,他什么都做不了,雁归的视野能遍布每一个角落。 只要将他盯紧点就行了。 “可以,到你要记住你的承诺。” 淡淡地说完,雁归便将陆扉送了出去。 外界的城市坐落于葱郁的林间,不过街道还是第一时间被清理干净了,这里的城市也确实与九弦洲的建筑有些极大的差异,灰色的钢筋水泥建筑与青绿的植被形成鲜明对比,这也是陆扉觉得这座城市、与这片和深渊也显得格格不入的大地古怪的原因。 “喂,你和雁归谈完了?” 外界绝大多数穿越者们依旧停留在原地等待,看见陆扉的身影又凭空出现,小灰第一时间便如此问道。陆扉眼神重新凝聚,他慢悠悠叹了口气,才望向小灰,简单地道: “谈完了。” “那荷叶的事,雁归怎么说?!” 橘猫火急火燎地道。 “这就要看雁归殿下的抉择了……她怎么可能会和我说她要怎么去做呢,如果你想知道,自可去询问雁归殿下呀。”陆扉含笑望了橘猫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小灰,这个精明的女人才是穿越者中能做决定的那一个,他向小灰道,“请帮我准备一间住所吧,往后的日子里,或许我会在这里长住。这也是雁归殿下应允我的哦,你可以先去求证。” 应允陆扉在这里长住? 小灰是想拒绝的,陆扉这疯子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搞事,可那是雁归的决定。她冲着陆扉冷哼一声,要不要在住所方面给他下下绊子呢?虽然很想这样做,但陆扉的身份毕竟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如果敌对那还好说,但如果是接纳,便理应受到厚待。 他们这些外来者,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就当给这个世界的天道一个面子好了。 “跟我来吧,其他人继续工作!” 小灰领着陆扉,便往核心区外行去。 …… 穿越者们并不是全部都留在这边工作或者监工的,在他们还未完全被这个世界排斥那违规行为之前,另外那具本不属于他们的身躯也依旧是有用的。 还有相当数量的穿越者觉得另一具身躯更加年轻富有活力、又或者更有潜力,在他们必须两者之间选其一之时,他们会选择另外那具。 而当他们的一部分回归圣城之时,那仿若遮天蔽日的树海生长得越渐浓密幽森,原本就像是被黑色永夜所笼罩的树下城市,现在也越渐深入黑暗。 或许再过不久,连半点光辉都无法落下的这片界域,便会化为完全的黑暗与死地。 空气变冷了,虽然不会有寒雪落下,却也能带来如同冬日渐近的冰寒刺痛触感,这样的世界不再适合人类居住,所以天命之子们委托穿越者们带领仅剩的人类迁徙至现如今比起地面更适合人类生存的深渊—— 也是正常的吧? 迁徙的进程正在缓慢推进之中。 深渊这边,为雁归建造的女神像也在有条不紊地攀升进度条,在巨大而崇高的神像建造完成之前,雁归所需要的信仰功德应当能先其一步收集完毕。她本想亲自去往古老者面前的,但现实是时间不等人,她还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才能从这片大地脱身。 她能等,但荷叶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她只能拜托符青云替她先去拜见古老者了,不过这并非是由她自己前去,所以能够冒一定程度上的风险。她不喜欢让别人为她承担本不必要的风险,她也不愿符青云为了她的事,与古老者这位现如今占据了世界主导权的地脉之主交恶。正如符青云无比的重视她一样,符青云对她来说,也是最为重要的。她只向符青云告知,如果能带回荷叶最好,如果不能,那便就此作罢。 如果不能…… 等融合进度完成,她会再亲自去一趟。 雁归现在正处于融合进程之中,所有外来的力量介入都有可能扰乱融合的进度,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她也无法见到作为另外一名天道的符青云,她向符青云所托付的、想让他帮忙从古老者那里带回荷叶的事情,都是靠能够两边来回的穿越者带话的。 随着迁徙的进度也逐渐攀高,这片大地慢慢地迎来了新的住民,穿越者们也慢慢地只能选择让一具身体作为主导,最终将另外一具身体舍弃。城市的外围,一个特殊的墓园也随之建成,那些失去了灵魂的身体最多只能算是植物人,也很快便都死去。 最终被埋葬在墓园里。 唯有荷叶的身躯,为了她那最后仅有的一线生机,这具身体被安置在条件最好的病房中,通过营养液与医疗机器维持着最后的生机,等待那被夺走的灵魂的回归。 在雁归还未融合的时间之内,她没有再托穿越者去问询符青云有没有带回荷叶,因为问也没用,结局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在最后的时间里,越渐集中精神加速融合的进度,她感觉自己那最后一点阻碍都开始摇摇欲坠之时,她便知道—— 是时候了。 奉天之环已然完全融入这个世界。 天空之上那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浅淡的白色圆环终于消失不见,虽然深渊的白日不见蓝天,但在那一瞬间,所有生灵却都若有所感一般抬头望去,他们望见白日遍布天穹的、取代了太阳的光网开始扭曲,与仿若消失了的奉天之环融为一体。他们望见天上四面八方的白光往中心聚拢,形成了一个让人熟悉的圆,蓝色的光辉正如一张巨大的幕布,随着白光的聚拢从而铺满天空。 最终—— 一轮真正的‘太阳’挂上了天空。 蓝色的‘天空’取代了纯白光网。 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过的…… 安心感。 第199章 登临.前奏(完) 少女睁开了双眼。 漆黑得与纯粹黑暗无异的环境中, 仅有一盏灯火照亮了这片界域,这是一个房间内的窗台前,可惜窗外没有皎洁的月光。 不过窗内, 映照着摇曳灯火的人在影影绰绰间,似乎比记忆中的明月还要高洁, 恍若明月无暇。这是一名谪仙般的男人, 他望向苏醒过来的少女,静谧的黑暗中,他的声音也是温柔如月:“龟龟,融合完成了?”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1节 “嗯, 已经完成了。” 少女神情平静而空灵, 轻声回道。 成为天道,哪怕只是成为一个世界碎片的小小天道,对雁归来说,也是被世界规则磨灭去了相当一部分人性。天道只是世界规则的执行者, 而不是世界规则的主人, 执行者不需要有自己的情感,人性过多便会导致执行者生出不符合规则的自我的偏向。 天道不该有私情, 天道理应平等。 众生平等…… 以万物为刍狗! 不过,被磨灭了的人性终归能再孕育出来,雁归也终究不是由世界孕育而出的天生天道。她在成为天道之前, 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 她有着私情、有着六欲, 过往的种种化为了锚点, 将她作为人的一面留驻。 符青云牵起了她的手。 “回想一下你的过去吧, 龟龟。” “过去的你有过欢乐的时光, 也有过苦痛的经历, 回想起那时的你怀着怎样的心情吧。不论是喜悦还是愤怒、满怀希望还是濒临绝望,回想起那些属于人类的情绪……” “不要被规则的力量影响、或束缚。” 他的声音轻柔,仿若在安抚一个孩童。 “你要记住,你是人类。” “你要成为它的主人,而不是奴隶。” 雁归望向窗外的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神便慢慢有了晃动,她一点一点挪动眼珠看向符青云,虽然依旧显得充盈神性的空灵,却有了人性的情绪波动,她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我正在控制。” 许久过后,她才再度出声道: “现在好多了,也是现在,我才能理解曾经的你有多难了。你是天道分离出来的碎片,还不是那种只是附着了天道碎片的人类灵魂,而是本就是由纯粹的天道碎片孕育出的神魂,本就不该生出人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哪怕是作为人类的我升格为天道之后都不免被剥夺太多人性,差点就被同化为一个真正的天道,而你本就是天道,却能生出人性,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人性啊,或许我并没有这种东西。” 符青云笑了笑,他看向雁归的眼神温柔而专注,对雁归来说,这便是符青云人性的体现了,但对符青云来说,却或许并不是这样的,他轻轻环抱住少女,仿佛抱住了这个世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宝物,他徐徐道: “现在的我依然是一个合格的天道,不论这个世界怎样变化,只要世界不会真正毁灭,我便不在乎这个世界中的一切。我让昭阳与辉月带领仅剩的人类迁徙至深渊,也不过是因为如果人类在这个时间点灭绝,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创造出新的万物之灵,这样未免太过麻烦了。但其实,我不在乎人类的延续,也不在乎昭阳和辉月……” 他低头轻蹭少女的额发,眉眼含笑。 “现在的我——也只是你能看见的我。” 他在说,我不在乎世间万物。 ——只在乎你。 雁归表情变得鲜活了,她回以一笑: “嗯,这样更好。” 你说,你不在乎世间万物。 只在乎我。 ——这不是更好么! 过了一阵子,符青云伸出手,雁归看见他的手心飘出两颗小小的光点,这两颗光点就像活着的萤火虫一样慢悠悠飞舞着。 雁归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 “这一个,是荷叶的灵魂。” 符青云指向亮度稍微黯淡一些、也迟缓一些的光点,雁归闻言一愣,她原本是不想给符青云添加本不属于他的压力的。如果他将荷叶带回来了,他自然会告知自己,如果他没能带回荷叶,雁归也不打算去追问。 但现在,符青云拿出了荷叶…… 的灵魂。 她猜对了,古老者要的是那具躯壳。 那更多的,应当也与她猜想得无异。 雁归叹了口气:“另一个呢?” 符青云手中的光点一明亮一黯淡。 明亮的那一个看上去竟有些虚幻。 “是你的父亲。”符青云道,“在他死去的时候,我顺手将他的灵魂留下了。不过因为他死于世界对【虚假】的判定,现在的他还无法复活或者轮回,只要脱离我的庇佑,这道灵魂便会立即烟消云散,所以如果你想要带走他们的话,就只能先带走荷叶了。” 父亲,雁黎? 雁归还以为他死透了呢…… 现在雁黎还只能保持灵魂的状态,后续是给他捏具躯体复活还是让他去转生,得看姜琳还要不要他。现在成为天道的雁归确实具备造物的能力,不过她并未拥有一整个世界,也并不具备完整的天道权柄,捏一具不带灵魂的空壳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嗯,那就先让荷叶复活好了……” 雁归这样说了,却并未接收过荷叶的灵魂,她继续道:“不过,得等正事办完。” 她重新望向窗外,然后起身。 窗外漆黑一片的远方,那被树海遮蔽的地上界域,只有一个建筑能突破仿若遮天蔽日的天冠。这个世界唯一的微光在看似遥远的地方闪烁崇高的辉光,就像指引人类前行的希望之光,雁归看向那道通天辉光—— 心知,是时候了。 符青云问她:“就现在吗?” “不然呢?又不需要什么前置准备。” 雁归的回答令符青云沉默了一瞬。 “……也是。” 但看起来,符青云却显得有些紧张了。 明明都到了最后关头,连雁归这个当事人都坦坦荡荡只等最后了,他却看起来有些不在状态,这或许便是关心则乱吧。 现在还留在圣城的人类已经很少了,经过半年多的迁徙,大多数人类都已经去往了地下的深渊、去往了新的家园。现在还留在这里的除了几个穿越者之外,便是为了保护符青云殿下而留驻的精兵、还有符家的驭灵者,连天命之子们都已经离开这片土地。 哦对了,还有芜青和他的哥哥繁叶被留在了最后,毕竟除了符青云,便没有任何存在能够看管得住繁叶这个叛逆者了,如果他离开了符青云的视线,怕是真主第一时间就会将他捞回去,这也是芜青不想看到的。 在这里等到最后,也是芜青的主张。 所以去往圣山这一行,无论如何也是甩不掉他们兄弟俩的,在卫兵们被集结起来为两位殿下开路的时候,连那几个选择了这边的身体所以还在地面上晃荡的穿越者们也凑热闹围了过来,他们看见好久都不见踪影的雁归时眼中顿时一亮,上前去打了声招呼后便厚着脸皮挤进人群,跟在了雁归后面。 还开了直播。 其中一人自来熟地凑过来。 他偷摸着向雁归小声问道: “你们……不,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 雁归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虚拟网络上的直播界面不时便有穿越者看见了视频中雁归的身影并点击进来,人数越来越多,看来他们都在呼朋唤友了。雁归非常淡定地回答: “去白塔啊。” 白塔啊……那是啥? 这名穿越者摸不着头脑,不过穿越者的群体之中还是有人了解这个世界的种种隐秘的,此刻便有人在虚拟网络上解释了白塔是什么,那是天命之子成为天帝的登天之地。 那问题又来了—— 雁归去白塔干啥? “卧槽!难不成……!!” 几个穿越者立刻就激动起来,他们这是赶上重大事件了么!!这个答案肯定不止一个人能想到,直播弹幕中所有人都想询问雁归一个答案,密密麻麻的弹幕全然遮挡了画面。雁归也看到了,她便坦然地回答: “就是这样,我要成为天帝了。” 雁归说得淡定、非常的轻描淡写。 但听众听起来可就淡定不起来了。 不只是虚拟网络上瞬间掀起了狂欢,连周围那些圣城最后的护卫也不免生出激动的情绪来,一位天帝的登临对人类来说绝不仅仅只是镇压邪祟的一个象征,而是能指引并带领人类继续走下去的领航者、与希望。 尤其是在这般令人绝望的黑暗年代。 他们对雁归的态度变得更加恭敬,隐约都有超过符青云的程度了,在即将出发的时间点,芜青终于与他的哥哥一同被符青云领过来。不同于心不在焉、沉默得仿佛一樽古老石像的繁叶,他倒是看起来挺开心的,他笑着向雁归道:“恭喜你了,雁归殿下!” 你终于要达成心愿了啊…… 我也是。 他笑起来就像一个毫无阴霾的孩子。 虽然现在的他确实也只是一个孩子。 雁归向他点了点头,并道:“谢谢。” 随即卫兵的队长上前来问询是否该出发了,他先是向两位殿下行礼,随后恭敬的问询却是向雁归发出的。这让雁归不由望了符青云一眼,不过很显然他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对卫兵们态度的转变显得乐见其成。毕竟雁归可都要成为天帝了啊,哪怕符青云在他们的心目中再重要不过,被捧上神坛的天命之子也终究比不过一位真正的天帝陛下。 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一幕。 在他期许的目光下,雁归深吸一口气: “出发吧!” 第200章 登天 攀登上圣山。 昔日圣山仿若永远都沐浴在光辉之中, 那一座座灯塔既是圣庭之主的能力显现、也是代表了人类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除了等待一名天帝诞生之外的最后一点希望。 但现在,哪怕是没能诞生出天帝的罅隙间, 那风雨飘摇中仅剩的一点希望的火苗也已熄灭,圣庭之主哪怕有着异心, 却也竭力护佑着这一方子民。 但现在, 她已死去。 火光熄灭了。 黑暗笼罩了这座原本沐浴在光辉之中的山峦。 人类点燃火把,一步步丈量这座死寂的高山。 那微弱的火种无法重新点亮那一座座高耸的灯塔,但人类依旧在前行、在攀登。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2节 不论是那位众望所归的天命之子,还是被当做是人类最后希望的圣庭之主, 在这些蹒跚前行的士兵心目中, 应当都比不过那位即将成为新的天帝、会为人类带来新的希望的殿下吧。 雁归殿下会不会失败? 她会不会从天空跌落? 这样的想法或许是有的吧,但这样的想法不该留存。相信那位对自己能否成为天帝表现得信心十足的天命之子吧,哪怕符青云殿下都做不到这一步,只有雁归殿下—— 现在, 她才是众望所归! 虚拟网络的直播中, 穿越者们也在不断讨论着。 “雁归能行吗,会不会太仓促了……?” “相信她吧!我们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去做的吗!” “成为天帝啊, 如果我们能在现场就好了,雁归可以做到的,这一点无需置疑。在她成为天帝之后, 地上那些树海、还有那些越来越疯狂且强大的怪物, 是不是就能被成为天道的雁归压制下去了?” “大概可以吧, 那可是天道欸!” “话说, 雁归会怎么成为天帝啊, 需不需要什么仪式?” “看着不就能知道了……不过大概不需要吧, 不然以雁归谨慎的性格, 她肯定是会再准备一段时间的,而不是直接就上了。” “还有白塔,圣山之上哪有什么塔,我从来都没看到过……” “等等……那是什么啊!!” “那就是白塔吗?这高度好夸张啊,从树冠穿透过去了!” “大概平时是有什么结界遮掩住了,只要靠近就能看见……” 白塔,伫立在圣山最高的山巅。 平日里它是不见身形的。 哪怕是在圣庭这般极为接近的位置也是无法用肉眼瞧见它的。想要令它现身,除了如穿越者们讨论的,需要靠近一定程度的距离以外,还需要队伍里有天命之子存在。 不过并非需要所有天命之子都聚集于白塔,只需要想要成为天帝的那位天命之子前来攀登圣梯就足够了。在以往,如果天命之子中有人想要登临天帝之位,按自古流传下来的规则,是需要聚集所有天命之子的。 但现在不需要。 因为天道本身就在这个队伍之中。 这位殿下啊—— 不仅仅只是民心所向的天命之子。 连天道,都向她赋予认可与期许。 “接下来的路,就只能由殿下来引领了。” 白塔之前,士兵队长向雁归恭敬地道。 直入云霄的巨大白塔已经近在眼前,雁归抬头眺望那极其遥远的天上,黑压压的巨树之冠没能将连通天与地的白塔遮蔽,这是这个世界这片大地仅存的能触碰到光芒的圣域。 不过这座白塔没有入口,又该怎样进入呢?是有什么方式能进入内部、还是需要直接从外部攀爬上去?雁归看向符青云。 天道的化身没有遮掩,他径直道: “想要登上白塔,需要即将踏上圣梯的天命之子的血液,这既是打开门扉、也是唤醒圣梯。龟龟你将自己的血沾上白塔的墙壁就行了。” 雁归便依言割破自己的手心,在手心血液流淌而下之前,她将手贴上白塔宛如玉石且毫无瑕疵的墙壁。一道虚幻而古老的大门由她的血构制而成,红色的门内映照出柔和朦胧的光辉,那些护卫他们一路至此的士兵停在了白塔之前,他们没有资格进入其中。 反而是厚着脸皮凑过来的几个穿越者依着雁归的关系得到了进入的资格。 “走吧……” 雁归想要成为天帝,就得成为唤醒圣梯的天命之子。 她献出了自己的血,还需要走出自己的路。 她率先进入门内,符青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几个穿越者担任了摄像机的职责紧跟其后,或许是因为他们也与雁归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缘故,芜青在那些士兵们略有不善的目光之下摸了摸白塔墙壁上的门。 他的手顺利穿透而过。 “……果然,能进去。” 他低喃一声,便拉着哥哥也跟了进去。 白塔之内,是一片空茫的白色世界,看大小远远超过了外界白塔崇高外壁的占地面积。 白色柔和的光芒似乎洒满了每一处塔内的角落,人类走过白茫茫的地面时,连影子都不曾落下。 雁归没有在内壁上找到往上的阶梯,她便往白塔内部的中心走去,这片空荡荡的界域没有脚步声,似乎连人类的所有声音都会被吞没。 一行人走了许久,雁归看符青云没有想提醒她什么,便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连虚拟网络平台上面的弹幕都越来越少了,看来在这白塔内部的时间流逝与外界无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雁归终于看见了通往白塔顶部的阶梯:围绕一根通天之柱建立而成的环形阶梯通往了人类肉眼所不能抵达的天穹之上、那隐隐的白雾之中。 雁归毫不迟疑地踏上阶梯第一层。 她终于听见一声轻响:“咔擦。”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被吞没的声音重新回归了。 后面性格跳脱的穿越者们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不过他们也是注意控制了自己的音量,更后面或许是觉得其他人都是安安静静的,他们在那里说话显得有些尴尬的吧。 他们将说话的平台挪回虚拟网络上,周围环境再度安静了下来。 在这安静的氛围之中,他们沿着环形阶梯走了更多更久远的时间,走到本身便是散叶阶段的穿越者都差点累趴下的时候,白塔最上层的朦胧白雾终于近在咫尺。 白雾之内,被掩藏的通路洒下灼目的阳光。 “原来是白天啊……” 雁归小声呢喃一句。 在树海之下的时候,她完全分辨不清现在这个时间点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但在白塔的顶层,她沐浴着久违的阳光,在这种高度连太阳都仿若近在咫尺。 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远方是一片不着边际的云海,树海的树冠最多在云海之中冒出一点点森绿的尖端,完全及不上白塔崇高无比的顶部高墙。 “我的妈,终于到了!!” “累死了累死了,我要歇一下!” 几个穿越者像是卸了力一样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不过这里的主角并不是他们,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无关紧要了。 雁归回过头,看符青云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而芜青倒也是气喘吁吁的,繁叶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他那些微摇晃的身躯也表明了他现在也已经精疲力尽。 雁归自己也是。 她觉得自己硬生生都走了好几天。 “这是攀登圣梯之前的必须步骤吗?” 她也喘着气,询问对此一清二楚的符青云。 “在攀登圣梯之前,白塔会将进行测验的天命之子体力耗光,如果没有耗光体力,你就抵达不了顶层,只能在阶梯上面无限循环。接下来的路便不是你自己便能走过的了,接下来,你所拥有的功德会支撑你一直走到天帝的座前。如果你的功德不够,体力耗尽的你便会直接从天空之上跌落……” 符青云顿了顿,他安抚般对雁归道: “不过你无需担忧,龟龟。你的功德是足够的,不会有跌落的那一刻,你只需要一直往前、往上走下去就够了。” “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往前……?” 雁归看向前方,白塔平坦无余的顶部什么都没有,更往前的便是高高的围墙。 但她相信符青云的描述,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唤了她一声: “叶……雁归殿下!” 雁归停下脚步,看向了他。 小孩子模样的芜青神情有些复杂,像是在期盼着什么,也像是在顾虑着什么。那稚嫩的外表之下,古老而沧桑的灵魂像是看到了时光倒转的洪流正在蓄势待发,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打算为雁归的这一路再添波折了。他向雁归露出一个宛如思念着什么的笑容,道:“雁归殿下,祝一路顺风。” “嗯,别担心。” 雁归向他笑了笑:“我会成功的。” 她终于踏出第一步。 疲惫的身躯忽而受到无形的重压,但在沉重的压力压垮她纤细的身躯之前,有什么同样无形的力量将她的肢体托起。 她的这一步踏上了看不见的阶梯,令她悬浮在离地面不远的半空中。 这便是圣梯啊…… 她若有所思,然后接连几步使她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高。 直至她走出了白塔的范围,来到云海之上。 同一时间,这个世界所有人类都如有所感—— 他们抬起头,怔怔望向高空之上。 哪怕深渊的障壁将他们的目光阻挡,但那朦胧的光影依旧映照出了一个少女轻踏在云海之上、沐浴着从天而降的璀璨辉光。 她在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 似乎要走出这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 她就像一缕光…… 显现在每一个人类的心中! “雁归殿下……” 现如今,大概所有人都诵念了雁归的名讳。 他们都是少女的追随者、与信徒。 他们仰望少女攀登到天上,期望她摘下那漫天的日月星辰——与至高的冠冕。 第201章 溯洄 这是陆扉第二次注视着时月小姐登上圣梯。 这可不比第一次啊, 那时,所有天命之子都留驻在白塔上面,都抬头仰望那位在世人心目中名声颇具微妙、却又是天命之子中第一个敢于踏出这一步的女皇。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3节 这个世界本没有‘女皇’这个职位, 但那个冷漠的女人将自己奉上皇位,踏着一步步染血的荆棘之路, 她铸就了冠冕与王座, 所有流向她的信仰功德,都浸染了血与畏惧。 她的子民信奉她、也畏惧她。 而与她一路同行的同伴,也认定了她的冰冷与残酷。 所以,时月小姐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无懈可击的啊! 所以, 她的同伴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抽身而去, 这并非背叛,只是那人或许以为,哪怕自己不在,那位冷酷而令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女皇也依旧能走到最后吧。 他是可有可无的, 但他是一个人, 他是独立存在的人类,而不是女皇的附属、又或真是她最锋利的刀剑—— 他想走出自己的路。 想走出过去的阴霾。 那时陆扉抬头仰望脚踏云端, 似乎迎上太阳的时月小姐、自诩天命的女皇陛下。 她艰难而满心坚定地踏出最后一步,天帝的王座似乎离她近在咫尺。仅差这一步,她就能成为真正的女皇陛下了。 但他心中非常清楚, 时月小姐跨不过这一步了。 她从天上坠落的样子, 非常像断了翅膀的飞鸟。 陆扉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死亡, 不论是自己濒死的模样、还是他人死去的模样。 他战胜了人类对死亡的阴影, 虽然有些过犹不及, 他开始期待死亡所绽放的艳丽花朵, 开始扭曲成怪物与疯子的模样。 时月小姐也会死亡啊…… 她的死亡, 又会盛放出什么颜色的花呢? 那个时期,是他最扭曲、最黑暗的年纪。 他对时月小姐死亡竟未抱有任何的遗憾。 只有兴奋。 最后,他得到了答案:是白色的飞鸟啊。 白色的飞鸟从高空坠落、在大地上盛放一朵血色的花,这一幕场景令他牢牢记住。 直到十年、百年、千年…… 人终是会成长的,随着时间流逝,随着阅历增长,迟来的遗憾与后悔占据了他的灵魂。 如果当初能拉时月小姐一把的话,或许她就不会死了吧。她的死亡也是有趣的,但这样的趣味建立在她再也不会变得更有趣的前提之上。 她死去了,所以她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只有自己在独自前行。 一个人、漫无目的、茫然而无趣地走到最后。 在最后,他也仍后悔当初的抉择。 ……那现在呢? 现在啊,雁归殿下与时月小姐是不同的,她们或许有着同样的灵魂,但她们截然不同。 陆扉终究不是那个将扭曲的兴趣当做自己所有的年轻的疯子了,时间终会让他明白许多东西,哪怕这样的时间也不过是虚假的寄托。 曾经时月小姐或许会需要他拉上一把,但现在的雁归殿下不需要,她从不曾执起时月小姐曾拥有过的那把剑,也不曾孤独一人走下去,她有更多同伴、也有绝不再是畏惧的信仰。 陆扉叹了口气。 这一次啊,他依旧是抬头仰望那道身影去往崇高的天空,不过那时候他离时月小姐很近、却也很远。那时他依旧有接近时月小姐的最后机会,只要他愿意伸出手,接住那只从天空坠落的飞鸟。 而现在,他没机会了。 他永远失去了那只令他仰望的飞鸟。 雁归殿下不是时月小姐,她不会输。 …… 这一次,并非是用摇摇欲坠的、满含血与畏惧的信仰搭建那条通天之路。 这一刻,所有人类都真心实意地期盼雁归殿下能够登临天帝之位。核心区内那座足有十多米高的女神像早已建成,现在神像的脚下,无数人跪在那里虔诚祈祷,也有无数人仰望她的神迹。 这一次,雁归走得很稳。 在白塔内部的长途跋涉中,作为登天之人的她所耗费的体力与其他人比起来完全是呈倍数增长的,白塔的判断很精准,在那几个体力值最弱的穿越者抵达极限之前,雁归便与他们在同一时刻陷入精疲力尽的状态。 她现在每走出一步、每攀登一步阶梯,便是在透支自己身体的极限,无形重压就像一座泰山压铸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地增加压力。 如果在这里跌落,这恐怖至极如同泰山压顶的重压大概会将她瞬间拍落到地上,甚至会碾压成一个凄惨的肉饼吧。 但在这重压之下,也有轻飘飘的风托起她的身体,她每走一步都像是漂浮在云端之上,明明沉重的压力令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调动,但只要她有一个再走一步的念头,她便能轻而易举地跨出那一步,就如水到渠成。 这同样无形的轻风啊,在她意念模糊之中仿佛能听见其中无数的祈祷声,所有人类都在祷告、都在期许同一个愿望: “愿雁归殿下能顺利成为天帝……” ——她听到了啊。 成为天帝是她小时候的梦想,天帝多牛逼啊! 天帝拥有世间最大的权力与悠久的生命,只要能成为天帝,她就能做到一切、得到一切! 人类生来便是贪婪的,她也不例外,所有的开端,都不过起源于一个只能将自己掩藏在黑暗之中的、就像只下水沟里小老鼠的穿越者的贪婪之梦。 那时的雁归垂涎于天帝的地位,却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真会有成为天帝的这一天吧。 走到这一步的时候,雁归会觉得世事无常,连自己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天帝。 但同时,她也不免联想到自己成为天帝之后,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能得到无上的权利与悠久的生命,但哪怕不成为天帝,现在的她也已经拥有了这两样东西啊,在得到的同时她也需要付出与所得价值等同的代价。她在想,自己需要为自己本就拥有的东西而付出什么呢? 她停留在这一步,最后一步。 天帝之位近在眼前,古老的王座伫立在天上,悬空的石刻雕砌出时间的年轮,一代又一代天帝的圣像刻录在王座的背面。 她只是看见这沉重的、古朴的王座,便能感知到一股古老而神秘、崇高而神圣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道源远流长的虚幻河流从王座之下缓缓淌过,又在王座背面形成一个衔接的圆环,不过这道由河流汇聚而成的圆环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上面河道中虚幻的流水仅差一点便会逝尽。 ——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雁归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暴君,只要她做到她能做到最好的程度,那就够了吧。 只要她成为天帝,这个世界就会得救,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这种种暗示不得不让她能联想到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如果说这个时代有谁能成为时代的主角,雁归觉得—— 会是自己。 她终于踏出了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也是极稳的。 白色的飞鸟没有从天空跌落; 而是顺利坐上属于她的王座。 一时间雁归体内消耗殆尽的力量重新满盈,天帝的位格会将人类的躯体再度改造升格,这一过程并不会太久,但王座上的少女却轻轻闭上了眼睛,恍若陷入了沉眠。 “终于到了这一刻……” 白塔之上的天道化身终于听见命运回转的声音,他始终注视着沉睡在王座之上的新任天帝,他的视野突破了所有屏障,抵达了这条虚假世界线的尽头。 他看到体型巨大得能将一个世界都紧紧环绕的羽蛇沉寂在时间之河里,古老者慢慢低垂下庞大的蛇首,它张开嘴,吐出少女失去了灵魂的身躯。 天道与古老者共同注视人类少女的身体沉沦在时间之河里,她慢慢飘远,随着时间逆流往过去的方向。 “原来如此,原本我也有这样的预感……” 天帝的灵魂被世界线的收束送至这一时刻,金色的灵魂望向荷叶被夺走的身躯,她沉默良久,所幸时间之河并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她可以犹豫许久、思考许久。 最后,她有些郁闷地道: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古老者冷漠地注视她的灵魂。 而天道温柔地回答她:“因为不能。” “你应当知道,这条世界线是虚假的,如果你得知了真相,你也同样会被判定为【虚假】,并予以抹除,就如芜青一般。你的存在太重要了,重要到无与伦比——谁都可以冒这个风险,但你不行。” 这样的回答让雁归更郁闷了。 最后她只能呼出口气,道了声: “我知道了。” 天道似是沉吟了一下,他温柔地道: “你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龟龟。” “……我知道。” 雁归目睹了荷叶的身体沉浮于时间之河中,她并不觉得符青云会背叛自己,哪怕他确实有这个动机。她停留在原地,梳理了一遍她所知晓的关于春神的所有情报,不论是来自芜青亲述的还是来自其他方面的。 待她梳理好自己该怎么去做之后,她缓缓降落、放任自己进入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里、与其一同沉沦在时间之河中。就算再郁闷,这个世界也是需要她去拯救的,雁归有这个觉悟,她一向不缺少觉悟与狠劲。 她只是缺少一些运气。 时间之河的逆流是命运的惯性,也是世界最后的自救行为,雁归的眼前陷入黑暗。 最后一刻,她听见符青云向她道: “我会等你回来的,龟龟。” 就此,声音断开了。 她陷入黑暗的永眠。 第202章 冰原 这里是一片冰原。 仿若无边无际的冰雪将天与地都染成了银装素裹的颜色, 天空上吹落的雪花是圣洁的,寒风也是孤高的,它们为艰难生存在这一片冰原的所有生命带来众生平等的死亡。 于冰原疾行的一只雪狼, 每前进一步都会在雪地上溅染小小的鲜红刺眼的梅花。它无法挨过死亡的如影随形,最终它瘫倒在地上, 呼吸的白雾逐渐消弭, 那双冰蓝兽眸凝结成冰,白色的雪覆盖了它最后的行迹,也覆盖了它的身躯,堆出一座孤独的坟墓。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4节 死亡无处不在。 这只孤独的雪狼死去的同时, 人类的城市中也有无数生命于这一刻死去, 雪地下深埋的冻土层中也有一只只沉眠的虫豸悄无声息地失去生命。 在这样冰冷的死亡中,所有生命皆为平等,所有生命在绽放之前都在疲于奔命,都在哀叹死亡的无情、与这个世界的悲哀。 没有任何一朵花, 敢在死亡面前绽放。 死去的雪狼被仿若永无止境的寒冷落雪掩埋, 但在它的不远处,平坦的雪地忽然隆起了一点弧度, 这只死去的生灵仿佛换回了新的生命。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穿过掩埋众生的雪地,接住了从天空落下的雪花。 一抹绿色慢慢从纯白的雪中突出一点显眼的芽尖,然后这株本不应存在于冰原之中的植物迅速生长出鲜活翠绿的藤蔓。 生命在蔓延…… 直至以这株植物为中心点, 方圆千米以内的雪地都于瞬息之间成了绿色与生命的园圃, 一根根藤蔓互相纠缠攀爬, 直至形成如一棵棵由藤蔓组成的树。再之后藤蔓的树凝结出一朵朵粉紫相间的花苞, 花苞绽放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浓郁甜美的花香便取代了冰雪的凛冽气息, 绿色与鲜艳的粉紫覆盖了冰原的纯白之色。 死亡无法阻止它的绽放。 正如这个世界无法阻止一位神明的降临—— 与女神即将要做的一切。 那只手,轻轻握住了藤蔓的一端。 就如被从地下拉出来一样,那只手的主人突破了厚重的积雪,随即少女的身躯从积雪中飞出,无数四溅的飞雪环绕她形成一道呼啸的雪旋风。在旋风的风眼之内,生长出繁花的藤蔓于她身下纠缠出一个巨大的植物王座。少女闭着眼,慢慢坐至王座上。 呼啸的风也停了。 这位少女身着一袭与飞雪无异的白色风衣,内里是现代化的简洁衬衣与及膝的百褶裙,她踩着一双利落的薄款短靴,这一身没有任何防寒保暖的功效,薄薄的一层更像是夏装。但她裸露在外的双手与格外纤细的双腿却没有半点被冻伤的痕迹,甚至有某种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将她的身躯转化…… 少女睁开双眼,望见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就是万年前的世界……北域?” 她的喃喃自语被淹没在风雪呼啸之中。 随即少女低下头,注视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不属于她,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来自麻雀的这具身躯从小先天不足,哪怕后续荷叶成为了驭灵者,这具身体也是极为瘦弱的。矮小的少女身高不足一米六,纤细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这双手就如白玉无瑕,却没有任何健康的血色—— 属于天道的力量正在调整这具躯壳。 荷叶在被古老者抓走之前,是顺利成为了硕果级驭灵者的。她的头发原本是由伤人且伤己的荆棘化成,随着她的等级升高,一头荆棘长发逐渐收敛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在最后,她的发丝已经完全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但到了现在,在天道的力量影响之下,这具身躯一头极长的黑发发尾一段段化为翠绿的藤蔓,这些藤蔓连接了冰原的冻土深层。可以说,周围那些藤蔓组成的苗圃便诞生于少女的发尾——她是最初的根脉。 她是一切之【因】。 也该由她亲手铸就一切之【果】。 雁归已然理解一切的种种因果。 她并没有猜错。 春神是由未来重归到万年前的过去,属于麻雀的躯壳是春神的外壳,而其中的灵魂并非是麻雀或者荷叶,而是——她自己。 眼前这片比她想象之中更加严寒残酷的冰原,便是上万年前的北域了。 她现在需要做的便是依着未来对春神神迹的种种描述,走过她需要走的命运。 她得用界脉之花将这片冰原转化为春天的花圃、要在这冰天雪地中找到现在尚且只是一只雪鬼的真主,并教养他直至自己回归正确的时间点、她需要在北域某一个城镇中寻找到正在流浪的芜青与他的哥哥繁叶,如果去晚了,怕是这两个人就会被冻死。 如果出了差错…… 怕是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 雁归想明白这一点后,她从植物的王座上起身,不论如何,还是先动起来吧。 但在她想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像玻璃崩裂的声音传响至她的耳畔,仿佛她这一脚落下去,这个世界便会如脆弱的玻璃一样崩溃碎裂。她听见了世界的悲鸣声,心中忽然生出难以描述的恐惧感,恐惧于自身的渺小、恐惧于自己的死亡,也是如此轻易。 她迅速收回了自己即将落下的脚步,沉重压在心头上的莫名恐惧感也慢慢消散,但并未完全消弭。似乎不论是她走向错误的方向、还是在原地停留,都是错误的选择! 这便是命运线给予她的警示了。 如果走错了路—— 就代表这条命运无法形成完美的闭环。 就代表她一旦选错了,世界就会毁灭! “我去……这么困难的么!!” 她不免骂出声,原本苍白而肃穆的神情显露出鲜活的色泽,“不过,哪怕是世界毁灭的征兆,这样的反馈应当能利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后面就能按照唯一正确的命运线一路走下去了。唔、心中危险的预感越来越严重了,不能在原地停留,得走了!” “要小心、谨慎一点……” 她试着转变了一下方向,在她面向不同方向时,心中的危险预感也给予了不同的回馈,果然,在她面向某一个方向的时候,那种萦绕在心头上的恐惧感终于完全消散。 “就是这边了。” 她行走的脚步依旧缓慢,生怕自己踏错一步就得跟这个世界殉情了,在她往前、往那与任何一个方向都没有任何差异的冰原行去之时,她连接了冰原冻土的头发也在不断生长—— 春神是如何栽种界脉之花的呢? 雁归现在已经明白了。 以她为中心、或者说…… 以她那作为最初根脉的长发为中心,四面八方延伸了上千米的界脉之花苗圃也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扩张,无需她亲手种植。 只需要一直走下去就足够了。 现在的她大概真如传说中的神明一般强大而难以描述吧,一片植物的海洋随着一人的前行而覆盖了冰原的雪色,死亡无法摧毁生命的绿色,漫天飞雪也无法掩盖花朵的艳丽,冰原在面对神明之时,也只能败退。 这是毫无疑问的神迹。 在距离她降临的地点不远处,雁归稍稍停住步伐,仅是心中的恐惧感再度升起。她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四下查看之后,她在不远处的雪堆里找到了一具雪狼的尸体。 这具狼尸已经被界脉之花的藤蔓所吸干了营养,凝结成冰的毛发一撮撮掉落,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雁归在它脖颈上找到一个小小的吊坠,在她的手触碰到这个吊坠的时候,心上萦绕的恐惧感便再度消失,她便知道自己拿到了命运指向的重要之物。 这个吊坠很普通,甚至粗糙。 由坚韧藤条编成的项圈上穿了几颗人类的牙齿,看这牙齿的大小,应该是小孩子的乳牙,难不成这只雪狼还是人类饲养的? 雁归收起吊坠,便继续前行。 说起来,这个危险预感着实好用。虽然很危险,但就像给了雁归游戏攻略一样,她不会走上任何一条弯路或者错路,她只会向正确的唯一道路前进。反正心头上的恐惧感反反复复的出现,感受多了也就习惯了。 就这样,她看似漫无目的,却又目的明确地在界脉之花的环绕下走了将近十天。 待她回首望向背后时,界脉之花已经将身后一望无际的冰原渲染成植物的海洋,而她的身前也是仿若为神明开路的界脉之花的苗圃。大概人类在很远的距离便能清楚看见这一片拖长如巨蛇的森林吧,毕竟刚刚在一处冰崖上的时候,雁归已经看到一座人类的城市,恰好停驻在界脉之花延伸的边缘。 有人类试探般走进了那片森林。 但在之后,那些不愿且不敢进入界脉之花苗圃的人类也被就像活着一样不断往前推进的界脉之花森林所淹没,有人恐惧地在林中大喊大叫、四处奔逃,有人抖如筛糠跪地向神明祈祷,更多人是麻木地停在原地,哪怕植物试探地攀上他们的身躯,也死气沉沉地缩在角落里。比起死亡,或许那些植物上面绽放的花朵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吧。 这里的人类啊,绝大多数都从未见过绿色的植物,也未曾见过那般美丽的花朵。 这是灭顶之灾,还是神明的垂怜? 没人知晓、但他们能用双眼看到。 那些植物虽然触碰到人类的身躯,却并未有伤人的意思,它们鲜活而冷漠地攀爬上人类的城墙与房屋,冰冷的冻土被绿色藤蔓满满地覆盖。藤蔓上粉紫相间的花朵盛开之后,浓郁而甜美的香气充盈了这座城市。 有人试着摘下一朵藤蔓上美丽至极的繁花,在嗅到浓郁而陌生的甜美香气之时,这人忽然发现自己原本沉重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快起来,他身上的所有痛楚与旧伤都在醉人的花香之中于消弭无形。连他手上层层叠叠经年累积的旧伤疤,都一点一点剥落了凹凸不平的旧皮,新生出白皙光滑的肌肤! 这人都惊呆了。 他愣愣望向自己的手,然后忽然便反应过来,他不再恐惧,反而激动而敬畏地注视向这片有着自己生命的林海。这绝非是又一次天灾,而是神明的垂怜!他将这一事传递给了其他人,神明为断崖城降下神眷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座城市! “这是神迹啊!赞美伟大的神明!!” 这是雁归未曾料到的一幕。 待到她来到这座城市的城门前,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她还以为这些人不长眼想和她来上一场了,但下一刻,所有人都激动万分地跪在了她的面前,一个比一个像是她的狂信徒,他们高呼道:“恭迎女神陛下降临至我们断崖城,感谢女神对我们的恩赐!” “赞美女神!还请告诉我们——” 雁归甚至看到他们之中都有人哭了。 “请恩赐您的子民们吧,让我们能够知晓您伟大的神名!” 雁归:“……?” 第203章 雪鬼 那位降临至这片被遗弃之地的女神啊, 有着无与伦比的容貌、与崇高而慈悲的气息。 她生长着与人类无异的躯壳,肢体却又化作有着自我生命的植物连接大地。 女神行走于遍地死亡的冰雪之上,并将她的神国坐落于这片曾孕育罪孽的土地, 从此这片冻土便成为了女神的地上神国。 在她的神国之中,仿佛永远陷入凛冬的冻土生出了植物、森林、与希望。所有陷入苦难的人们都被仁慈的女神所救赎、所接纳。 在她的神国之中, 每一日都是温暖而温柔的春天, 寒冷不再来袭,病痛不再侵袭,所有人都安居乐业,所以那位伟大的女神啊! 即是生命的女神, 也是春天的女神。 …… 这是雁归曾翻阅过的, 春神教的教谕中所描绘的一段关于春神降临的赞美语录。 曾经她以为关于春神的各种神迹描述都是有夸大描写的,那位作为穿越者前辈的春神最多不过是一个硕果级别的驭灵者。就算她真用界脉之花将万年前的北域化作了她的苗圃,也不过是依靠界脉之花的分植能力一点点自己栽种的,而不是神话中所说的什么:‘女神有着人类的外貌、肢体却又连接了大地, 她的降临便将这片冻土化为了她的地上神国’…… 这也太夸张了! 但现在, 雁归亲自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她才已然了解关于春神的种种神迹都是能够实现的, 因为神话的主角从一开始便是她自己。她也不是什么硕果级别驭灵者,而是一方小世界的天道。所谓天道,便真与神明无异了。 女神的神国已经降临。 连接大地的肢体, 是她披落的长发。 在女神最初的信奉者跪在她的面前, 虔诚而惶恐地向她祈求问询她的神名的时候, 雁归终于有了一点‘原来自己便是过去历史中那位被奉为生命与春天的女神啊’这样的真实感。 她一路行于此地, 先前一直只将这万年前的北域当做自己无需记住的过路, 只有走完这已经注定的剧情, 她才能得到真正的he结局。 但是啊…… 哪怕只是万年前已经化为历史尘埃的这些人啊, 现在也是活着的,他们并非只是历史的尘埃,他们是活着的、艰难求生的人类。 他们是……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5节 春神的、是自己的……信徒。 雁归被簇拥在地上神国的中央,她垂眸注视面前跪地的信徒们,很可惜她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真正的名字,这是不被命运线允许的。她只能有一个回答,女神如未来春神教的教谕中所记录的那般,她从手边的藤蔓上摘下一片绿叶,微微俯身,递给了她面前最近的人。 “吾名——【叶】。” 树叶的叶,这是她仅被允许的神名。 说完,雁归便穿过这些跪地的信徒,继续往自己的既定目标行去。这里不是能让她停留的地方,在这里只是站了这么点时间,心中那来自世界毁灭的危险预感便再度出现了。 这里只是一座冰原边陲小小的城市。 或许也不是什么城市。 而是一个零落的小镇? 她继续前行。 随着她穿过一座又一座冰原中的城市,被称作地上神国的森绿树海拖长了尾调,化为生命的障壁将北域的疆土分隔为两地。这条壁垒两岸,一边是人类被女神纳入庇护的居所,另一边是依旧残酷、甚至更加残酷的冰原。 没有比较就没有差异。 只要有了比较,似乎被女神所遗弃的另一边,便会瞬间落入更加绝望的黑暗之中。 而被女神所选中的这一边,所有人类对神名为‘叶’的女神陛下的信仰便更加坚固而虔诚了。对于这位降临于世间的女神,这个时代的人将她奉为最为崇高的生命女神,比起女神与她的神国前行的速度,还是她的神名与伟大的存在流传得更加迅速。到了更后面一点的时间点,雁归还未至远方的那座新城,便已有来自更遥远地方的信徒长途跋涉前来参拜。 在这些朝拜者中,雁归在看到那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时,命运线便给予了她非常强烈的启示,她便召见了那个满脸风霜的老者。 “能告诉我,关于雪鬼的消息吗?” 雁归向看起来苍老而睿智的老人询问道。 雪鬼,也就是真主。 她能从这名老者的身上得到雪鬼的情报。 这便是命运的启示。 这个老人先是惊愕了一瞬,随即他显露出了然的神情,他再度跪在地上,虔诚而卑微地向女神述道:“是,原来陛下是为了雪鬼而来的啊,现在知道他的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我算是其中一个。那个渎神者曾经践踏神权,将从圣地至北域这一条路上共十二座城市的人都屠戮殆尽,最后他逃至北域,躲进了极冰绝地的最深处。在上一个十年,他还时有出现袭击边陲的城市夺取生活物资,但距离他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老者顿了顿,他的声音有些微颤。 或许他曾也面临过雪鬼的威胁吧。 老者缓过这口气,继续道:“不过既然陛下是为他而来,他大概现在仍然还活着吧。” 但雁归是懵逼的,他说的谁? 她以为的雪鬼,这个时间点的真主应当只是一个比她这具身体的年龄还小的少年。 而老者所叙述的雪鬼,是一个屠戮了十二座城市的渎神者。而且听起来这位雪鬼年龄还挺大,十五年前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前面大概有很多年这位雪鬼是在北域活动的,雪鬼这个名称,大概就是这人在北域闯下的恶名。 而在更早以前,雪鬼是一个渎神者。 他总不可能一出生便能屠杀城镇吧?至少二三十年里他都在成长,所以这位雪鬼的年龄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他肯定不是真主啊! 心中急转,不过面上雁归并不显神色。 她需要知道更多情报,她轻轻颔首道: “继续。” “是,陛下……” 在老者更加详细的描述中,这位雪鬼一开始是圣地远近闻名的天才。哦对了,所谓圣地便是北域之外的界域,对北域的人来说,那有着一年四季、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温暖平安的广袤土地便与传说中的圣地无异了。圣地的居民也自诩为深受神眷的神民,他们信仰各个的神明——但很显然,这个世界并没有神。 雪鬼出生于圣地陆家,大概也是作为神眷者培养出来的。不过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不知为何狂性大发,他杀掉了当时那座陆家管理的城市中所有人,之后便一直处于家族与圣地其他族裔的追杀。接下来便如老者先前所说的,雪鬼边逃边杀,在往北域这个被遗弃之地中逃亡的时候接连屠尽了旅程中整整十二座城市。 他抵达北域之时,刚好二十二岁。 再之后,来自圣地的追杀队伍无法适应北域极端的天气,最终还是退去。而雪鬼顺利躲进了极冰绝地深处,只时不时伴随绝地中的野兽袭击人类的城市,每一次都会造成大量伤亡与物资损失。久而久之他的真名已然不显。按照他较为奇异的外貌,他有了一个恶名—— 雪鬼。 雪鬼的外貌啊,说来也是非常奇妙,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却有着一头雪一样纯洁的白发还有冰蓝的眼眸,他的长相也是极为好看的,简直就像传说中神明的转世,不然整个陆家也不会选中他成为那一代的神眷者了。 雪鬼在北域肆虐的时期大概有十多年。 在他大约三十多岁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明面上的时间点,是十五年前。所以他现在如果还活着,确实已经有四五十岁了吧。 这位雪鬼并非真主。 但他的外貌描述却与雁归所知晓的那个真主相差无几,雁归觉得那位闯出了雪鬼之名的人大概真的已经死去了,而真主应该是他的后裔吧。将真主奉为老祖宗的北域陆家,应当是圣地的那个陆家的后裔,这个古老的家族传承了上万年都未曾泯灭,这也是真主的功劳。 她知晓了这位雪鬼的开路与去处,便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应当就是极冰绝地了。 最后,雁归向老者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雪鬼的真名吗?” “当然了,女神陛下。当初我的两个孩子与孙子都是死在了雪鬼的手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是谁的……”老者的声音含着悲痛。 “陆霄,这便是雪鬼的名字。” 雁归本想治愈这个可怜而孤独的老人一身伤痛的,但他一路走来,这一路上界脉之花上绽放的花朵也能治好他的身体,但他没有那样去做。他太孤独了,妻子早早地逝去,两个孩子与唯一的孙子也早在二十年前死在了雪鬼手里,或许生存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痛苦吧,死亡对他来说,才是安息。 让其他信徒在这位老人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里照顾好他,是雁归所能为他做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事。 她辞别了信徒们,继续前行。 不过这一次她便偏离了城市的路线,转向冰原的深处,极冰绝地是整个北域最为严酷的界域,如果看地图的话,或许雁归便能发现这个绝地与她最初降临之地距离不算太远,她绕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回往了她的初始点。 与此同时,一道消息传遍整个北域: 女神陛下是为雪鬼而来! 但待她清除掉雪鬼之后…… 她会……离开吗? 第204章 少年 极冰绝地。 这里是整个北域最严酷的地方, 如果说其他地方在一年夏季的时间点还会有将近一个月的回温天气的话,这里便是永远的严寒。北域的积雪之下也有一些耐寒植物能够生长,冷杉的雪林亦能伫立于冻土之上。但这里是植物的禁区, 这里只有极冰与永无止境的飞雪。 这里并不适宜生命的驻足,更何况是长久居住了, 雁归想象不到一个人类该如何在这种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断厮杀、得汲取其他生命的养分才能换取自己生存的绝地存活下去。 这一路上活着的生命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不过植物的痕迹还是延伸进了这片死亡的绝境中, 随着雁归的前行,界脉之花顽强地扎根在了极冰绝地冻结的土壤里,冰雪无法磨灭它的生机,一朵朵繁花依然绽放得绚烂。 或许再过不久, 这片盘踞在北域最深处的绝地也会化为女神的地上神国的一部分。 生命女神的神迹仍在蔓延, 春神的历史还未展现。不过在雁归终于找到那个最重要、也是作为罪魁祸首的少年的时候,她便听到命运终于拉开帷幕的声音。不过在这之前,一次既想将她引至那个方向、却又在阻拦她,仿佛她遗忘又或错失了什么的危险预感显现了。 此时界脉之花的林海延伸已经触及了极冰绝地里唯一栖息的凶兽群, 奔逃的雪狼群中那个仿佛与周围白雪融为一体、却又在翠绿藤蔓的映照下无比显眼的少年身影清晰可见。 只可惜, 雁归得在这里稍稍驻足了。 她忘记了什么? 又缺少了什么? 回忆起春神的种种记录,最终雁归想到自己与春神最后的差别——位于归离城中那座女神像虽然穿着是与现在的她一模一样的, 但她身上还有一个穿越者们还未能创造出来的高科技物件,便是春神腰间别着的那把□□。 春神为什么会有枪这种东西……? 雁归不知道,按理来说, 荷叶也不可能有枪, 但那座春神像就是自带了一把枪。对此命运线再度对她赋予了警告, 在见到那只雪鬼之前, 不论用什么方式, 总之她得有那把枪。 所以, 她便自己造了一把。 别说, 这把枪可不是样子货,虽然如果拆开来看,里面肯定是惨不忍睹的,因为雁归也不知道枪到底是怎么制造的。但它依然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甚至能按照雁归的想法变得更强、无比强大,这便是天道权柄的作用了。 别好枪,危险预感也再度消失了。 她找到了那只混进雪狼群的雪鬼。 明明那只是一个人类的少年,却常年与野兽为伍,雪鬼身上裹着厚厚的白色兽皮,他的头发杂乱地披散着,也是如雪一样的白。他看起来已经与雪狼无异了,却唯有那双冰蓝色如同极厚冰层的眼睛,回首望来时能倒映出如野兽般的蒙昧、却又冷然而理智的复杂目光。 他是野兽。 却并非纯然的兽类。 从野兽群中逮出这样一个奇特的人类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这个人类似乎并不被雪狼们接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在里面却又没有被攻击的,大概是雪狼将他当做储备粮吧。 不然那隐隐的排挤、与一见到少年被界脉之花的藤蔓所束缚便头也不回集体跑走了的雪狼们的态度就能表明,他的处境着实堪忧。要知道狼这种生物可是非常团结的,除非整个群体受到的伤亡太过惨重,不然狼是不可能抛弃同伴直接跑掉的。而现实是,狼群确实毫不犹豫就丢下这个少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野兽一样的少年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他在拼尽全力地挣扎,但真没啥用。 难不成这个时期的真主还没有觉醒天命能力?雁归将他拖到面前仔细观察,好家伙,这家伙身上的味道真和狼无异,大概是和狼群混久了腌入味了。他也真像狼一样龇牙咧嘴想咬雁归一口,那凶狠的眼神也与野兽无异。 “这家伙真能养熟么……” 雁归一把捏住他的嘴,不让他跟狗一样咬人。疯狂挣扎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貌,雁归等待些许,也没看见他用出属于真主的招牌技能,也没发现影子的变化。便能确认他现在还不是天命之子,也不是驭灵者。 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狼孩…… “不会还需要先教他说话吧?” 想想就觉得麻烦。 雁归对真主是秉持敌视态度的,哪怕是面对过去尚且还只是个少年的真主也一样。 她在注视着少年的时候,面上不带任何称得上是温柔的神情,只有冷冰冰的、像是在评估或审视着什么的目光。但那原本仇视着她的少年眸中蒙昧的野性却逐渐褪去,他的脸上说实话是脏兮兮的,但那双冰蓝眼眸忽而透出冷静的光辉,他是有如人类一般的理智的。 “我闻到了……母亲的……” 少年忽然开口了,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显然是人类的语言。他抽了抽鼻子,他的嗅觉应当非常敏锐,在狼群中生活的年岁让他学会了如狼一般运用自己的嗅觉。他的眸子投向下方,雁归身上穿着的长风衣的口袋位置。 “是母亲的、味道……你杀了它?” 像是雁归一旦承认,这个少年就会和她拼命一样,他那凶狠的眼神是这样说的。雁归从那个被死死盯着的口袋里掏出了少年嗅到气味的东西,那个被她从死去的雪狼身上找到的吊坠,原来这个东西是要用在这个时候啊。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 雁归看了看粗糙的吊坠上串着的那几颗人类孩童的乳牙,她觉得这些牙齿的原主便是面前的雪鬼了:“你的母亲是那只雪狼?” 少年却不回答,他只执着地继续道: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6节 “你杀了、母亲?” “不是我,这可与我无关。”雁归坦然地回答,“我只是碰见那只雪狼死去的尸体,然后在它的尸体上面,捡到了这个吊坠。” 随即雁归便将吊坠扔回给了少年,反正她留着也没用。虽然肢体被藤蔓牢牢缠住,但少年依旧接住了那个吊坠,用他褪去那些乳牙之后新生出的牙齿,死死衔住吊坠的草结。 不知不觉地,少年也不再挣扎。 他像是服从了一般低垂下眼眸,那凶狠而理智的眼神也透出一点温顺的光芒。他是被狼群养大的孩子,灵魂之中早已融入了向强者臣服的天性,虽然如果他灵魂中属于人类的一面完全觉醒,作为人类的他应当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人形的雪狼。 他认为雁归的强大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逾越的,所以这只狼便臣服了,雁归本以为要驯化这个少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是她自己想差了。她缓缓放松了束缚少年的藤蔓,哪怕重获自由,臣服了的狼也依然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就像一名忠诚的追随者。 他动作轻柔将吊坠戴回自己的颈间。 也由此,露出了另一块颈间的玉牌。 “那是什么?” 那是一块一看便是上等的玉牌,描绘了云卷云舒的玉牌也有着云一样的颜色。少年闻言将玉牌从兽皮中掏出来,雁归看见上面除了绘制了云纹以外,还有一个‘云’字。她忽然记起了曾经芜菁说过的,真主的名字是—— ‘阿云’。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 少年磕磕绊绊地道,对比起被他精心保存的乳牙吊坠,这一个更加贵重的玉牌他却不怎么看重,他将玉牌取下,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奉给了主人,雁归也毫不犹豫就接了过来。 这是部下的供奉。 少年很显然便是这个意思。 雁归看了看他,一点都没看出眼前野兽一样的少年与那个冰冷如神明的真主都哪点相像的,当然,要除去外表。她收下了供奉,接着跟少年道:“你是我的俘虏,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得跟着我一同行动。不过既然我收下了你的供奉,你就不再是俘虏,而是部下了。作为我的部下,你能够吃饱穿暖,至少不用一直像一只雪狼一样活着,你是一个人类。” 少年沉默着,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然后便道:“父亲死去前、他说过,我不能离开这里,不然我会死……我不能去人类所在的,地方,他们会杀死我。他说,我也不能……” “不能,成为人类。” 少年口中的父亲,应当就是那位雪鬼了。 如果他在少年的幼时死去,确实应当嘱咐自己的孩子不要离开极冰绝地。在这里,少年至少还有一只雪狼母亲能够看顾他,有一整个雪狼族群为他提供庇佑。但如果他出去了,他就得面临死亡的严峻。如果他去往了人类的领地,憎恨雪鬼的人类毫无疑问会杀掉他。 如若有一日,他的孩子能够摆脱父亲给予他的束缚,到那时这个孩子应当也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是能决定自己去路与归途。 但现在显然不行。 不过雁归拍了拍他的头,少年的父亲早已死去,而为他提供庇护的母亲也已死去。现在能决定他命运的存在,并不包括他自己。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主人按住了狼的头,不容置疑地道: “你不会死去,也不应当一直作为一只雪狼活下去,你很清楚自己本来是一个人类。你的父亲早死了,死去的人不应该干涉现在,所以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野兽了,你是一个人类,你必须成为人类,你得听我的命令。” 少年眸光似乎变得更加明亮。 他遵从父亲的指引,但更应当听从主人的命令,或者说,他从心里便不愿自己真活成一只野兽,他渴望自己是一个人类。野兽般的少年低下头,完全地顺服在主人的手心下。 “是,主、主人……” 雁归眉头一皱,这个称呼可不妙啊。 危险预感再度袭来,她却依旧从容。 她收回自己按住少年头顶的手,轻描淡写地道:“我的名中有一个‘叶’字,主人这种称谓便不必要了,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姐姐……?” 少年回忆起已经变得模糊的过去记忆,父亲好像没说过‘姐姐’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依旧顺从,顺从自己心中所愿,他像是褪去野兽的姿态,以人身慢慢地道:“叶、姐姐。” 这就对了,危险预感随之退去。 雁归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向他问道: “对了,你有名字吗?” “有的,好像是……” 少年回想了一下,他许久未曾用过人类的名字了,他点了点头,道:“陆观云。” 第205章 神明 陆观云自小生存在极冰绝地。 自有记忆以来, 他对父亲的映像屈指可数,比起那像是永远身上都染着血迹、不论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他物的血都混淆在一起,周身都透着难以忍受的血煞气息的父亲, 他更愿意与作为一只雪狼的母亲待在一起。 当然了,母亲并非真是他的亲生母亲, 一只雪狼生不出一个人类。 母亲是父亲的从属。 就如现在的他与叶姐姐一样。 大概是父亲降服了当初作为雪狼一族头领的母亲, 所以他得到了一整个雪狼族群的拥护吧。 总而言之,父亲在陆观云五岁之前都是活得好好的,那个被世人称作雪鬼的男人总喜欢带着雪狼群到处厮杀、又或闯进人类的城池里肆虐。 虽然在极冰绝地中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陷入永无止境的厮杀,但父亲喜欢血、他将战斗当做一种乐趣, 这是尚且年幼的陆观云也能感觉到的。 所以他早早死去了。 五岁对陆观云来说, 是一个分歧点,五岁之前他至少是作为一个人类活着的,而五岁之后,他便只能成为一只在极冰绝地挣扎求生的野兽。哪怕到了现在, 他也还依稀记得父亲死去时的模样, 与他对自己说的话: “咳咳……没想到,我会倒在这里啊……”一直是浑身染血, 在此刻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血泊之中的男人明明已经濒死,却依旧是笑着的。他没有望向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也没有望向一直追随自己一路走到现在的雪狼, 他只高昂着头, 向着上天。 “这个世界有神吗?如果有, 又为何不救虔诚的我呢……我一直仰望着啊, 从一开始到现在……您收到我奉上的祭品了吗?这么多年、这么多祭品, 您是否满意呢?呵呵……”他呢喃着年幼的孩子听不懂的话, 最后他望向自己的孩子, 笑得疯癫,咳出的血液溅在陆观云的衣领上,最后他眼神狠厉,夹杂着傲然,笑道: “这个世界,没有神!” “阿云,你过来。你是我的孩子啊,虽然你的出生只是一个错误,你不应该出生的……我要死了,没想到那群侍奉所谓神明的家伙能够让我死在这里,现在北域应该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了……只有在这人类无法生存的冰原深处,你才尚有一线生机。”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柔软,唯有深诩这世界弱肉强食本质的冷酷。 “虽然阿雪与它的族群能够庇护你,但它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如果我现在不会死去的话,或许还不需要这般严苛……但你要知道,阿云。从今以后,你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在这极冰绝地之中,一个人类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生存下去的!” 就如回光返照一般,他的气色似乎变好了一点,也不再咳出血块。 “你要记住,阿云——不要离开极冰绝地,不要去往人类的城邦,你会死……你要学会如一只野兽那般活着,在你真正能够理解我在说什么之前,你不能成为一个人类。”他冷酷地道:“学着成为一只野兽吧。” 于此,陆观云便真成了一只混迹在雪狼群中的野兽。但人类的幼年期比起雪狼要长久得多,在他还未成人之前,被他当做母亲的雪狼便已然老去。狼王失去了作为靠山的主人,又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衰弱,最后在某一次狩猎中,他的母亲再未归来。 如果叶姐姐没有来到这里,或许再过不久他也会被新的狼王驱逐出去吧,更甚者,他会被当做食物,这一个可能性或许更大一些。但现实没有如果,自幼作为一个人类活着的年岁不过五年,那懵懵懂懂的新生期早已被作为野兽的生长期所覆盖,哪怕他心中本愿是重新成为人类,但实际上野兽的一面已于他灵魂之中扎根。 他需要更多时间、更多成长。 …… 雁归没有询问陆观云的过去,因为没有必要,她只需要将真主芜青繁叶这三个人集齐,然后用界脉之花将整个北域种满,就算完成任务了。 她不想节外生枝。 命运线的指引依旧指向极冰绝地深处,不过这轻飘飘的指引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危险告知,雁归便明白自己只需要将这片冰原最深处用界脉之花铺满大地便能离去。反正来都来了,现在不弄未来还得再跑一趟。 但继续前行之前,她得先料理一番被她寻到的过去的真主,这只小雪鬼身上裹着大概是白熊的毛皮,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连白色的头发都粘黏在一起,只有那双冰蓝的眼睛漂亮又清澈,像只警觉的雪狼幼崽。 “你过来。” 雁归向他招手。 在这极度冰寒的界域之中,别说洗澡了,就连短暂地脱一下衣服都有可能将人直接冻死,雁归甚至觉得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少年从小到大都没洗过澡。只是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连自己都浑身不得劲了,要把他弄干净! 陆观云不由打了个寒噤,好似有什么危险正在接近,但此时他已经极度接近危险的来源了。雁归并不想用手碰这个脏兮兮的少年,只是稍稍审视了他一番,然后便直接用天道权柄的能力将他情理干净——这可比让他现场脱衣服洗一个澡要容易多了。 随后,她给了陆观云一套现代化的羽绒服让他换上,那身臭烘烘的白熊皮就得扔了。对于天道来说,调动一部分普通元素转换为另外的模样并不是什么难事,雁归能轻易做到。 陆观云有些茫然地换上了那身轻便保暖的羽绒服,就只是换衣服的过程便让他冻得不清。这时他浑身都干净了,雁归才发现除去他那头雪一样的白发与冰蓝的眼眸,他的面容竟与符青云近似。或许天道的碎片都有让化身不知不觉偏向本我的能力吧。 “叶姐姐?” “走吧。” 雁归转过望向他的目光,面无表情眺望向风雪交加的遥远方向,哪怕界脉之花的林海为她挡下了所有风雪霜剑,但那远方依旧是一片未知。 她再次前行。 这一次她并非孤身一人,看起来比她矮上一头的少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陆观云懵懵懂懂地并没有在意叶姐姐对他那种潜意识里便付诸冰冷与不信任的态度,他只以为这是狼王对部下应有的姿态。狼群中唯一的王本就应当孤高而冷酷,这是正常的。 这是他以为的正常。 “叶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陆观云已经在重拾作为人类的语言功能了,但叶姐姐没有向他投来注视,这让他有点失落。不过雁归还是用冷冰冰的语调回答了他:“去到极冰绝地最深处,抵达北域的边缘,让我的神国遍布这片大地。最后,将整个北域化为我的花圃、我的领土。” 这样的行为、如果真能做到的话那就真与传说中的神明无异了吧。 托他那早早死去的父亲的福,陆观云对‘神’的存在还是知晓的。 他心中不由地思虑: 叶姐姐会是神明吗? 神…… 真的存在吗? 他回头望去,界脉之花形成的林海已经望不见边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能够达成这般伟业。他只是望见这壮观的一幕,便已心生出莫名的感觉,连带他望向叶姐姐时,心脏的跳动仿佛震撼了他的胸膛。人生来有对强者的敬畏,还有对神明的尊崇! “叶姐姐,你是神吗……?” 他问出口,怀着敬畏与憧憬。 “你认为‘神’是什么?” 雁归反问道,陆观云这个问询令她联想到了未来那位真将自己奉上了神坛的真主,她终于如陆观云所愿地重新看向了他,被雪狼养大的少年却说不出什么来。他知晓有‘神’的存在,却不知道‘神’到底是什么。 雁归叹了口气,这个少年并非是那位成为了冬神的真主啊,至少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盲目无知的弱者。她便徐徐地道:“所谓‘神明’啊,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能成为神。” 在说这句结论的时候,雁归望向陆观云的表情有些复杂,那隐含疏离与冷意的神色以现在的陆观云还尚且不能察觉,但未来他终归会知道。 这一幕,也被他牢牢记住。 哪怕岁月流转、沧海桑田。 极冰绝地的边缘同样也是北域的边缘,越往深处便越无生机。直到后面哪怕穿着好几层羽绒服,尚且还是个普通人的陆观云都被内里极端的温度冻得瑟瑟发抖。如果雁归不用其他方式给他升温,怕是这位未来的冬神便真能活生生冻死在这绝地里了。 冬神死于寒冬什么的…… 这又不是十万个冷笑话。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7节 总而言之,陆观云可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时间点。在为他添上一把温暖的火焰之后,雁归便再未停下过脚步了,哪怕中途作为普通人的陆观云精疲力尽、再也走不动路了,也有界脉之花可以带着他继续前行。 他们抵达北域边境的时间,不过半个多月之后。似乎在经过某一个界限之后,原本生机全无的死亡雪境慢慢地重新出现了生命活动的痕迹。 直到越过一道山崖。 带着咸腥气味的湿冷海风瞬息之间扑面而来,山崖下面是一览无余的平坦冰层。远处一只雪白的熊领着幼崽慢腾腾路过,海鸟在天上盘旋,水声潜伏在冰层之下,但这一切迅速被翠绿的林海所覆盖。毫无疑问,北域的边境是一片辽阔无际的大海。 连海洋—— 都无法阻止神明的步伐。 第206章 觉醒 眼前这片冰海依旧蔓延出去了几百公里远, 界脉之花的藤蔓从海底生长出来,扎根渗透了极厚的冰层,诞生的林海依旧与陆地之上的无异。 这里便是北域的尽头了。 无需再前行, 雁归准备返程。 这一片界域已经完全成为了界脉之花的形状,连北域最为严苛的极冰绝地都已然被攻克, 可以说雁归的这一次穿越时空的旅程已经过半,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将界脉之花种满整个北域只是时间问题,找到芜青与他哥哥是下一步将要去做的事。 雁归说是得暂且教养现在仍是野性未泯的陆观云,但说到底,她也没心思真去教他些什么。不过陆观云很显然也是一个天才, 哪怕雁归没有教导他什么, 这个少年也迅速地褪去了野兽的秉性、越来越像一个人类。 最先好转的是他的语言功能。 他说起话来不再磕磕绊绊了,更像是模仿雁归这个主人的性格,也如他的声音天生带着冰雪般的冷调,他给人的感觉开始向雁归记忆中的那个真主靠拢, 最后那点残余的野性, 反而让他看起来还有着鲜活的模样。 按照命运的指引—— 回程的路上,雁归终于准备教导陆观云, 关于他天命能力的问题了。 天命之子该如何觉醒天命能力? 据雁归所知的就两个办法: 一个是圣选典仪,通过接触圣匣将天命能力唤醒。以往雁归还不清楚圣匣之中到底承载着什么珍宝,待她成为了天帝之后她才恍然明白, 圣匣里盛放的, 是已经仙逝的前任天帝遗骸之中的、最后的一缕天帝之血。 第二个嘛, 便是在生死存亡之中强行觉醒……雁归自己便是通过这个九死一生的方法觉醒的天命能力。 雁归没有直截了当就告诉陆观云他就是这一时代的天命之子, 是当仁不让的时代主角。只是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了, 他的体内隐藏一道特殊的能力, 只要激活, 他就能变得很强。 “变强……?”陆观云回望向雁归的眼神虽然如隔了一层冰雾,但其中依然有如同执念的憧憬之情。他的着重点也不同常人,理所当然般地问道:“能变得像叶姐姐这样强吗?” “……能。” 如果她没有半路超车成为了一方小世界的天帝,那真主可就比她强太多了,毫无疑问陆观云能成长为超乎想象的绝顶强者,雁归的回答虽然显得冷淡,却也没有想误导他什么。 “那就拜托叶姐姐了!” 少年点了点头,停了下脚步。他尚且还感觉不出雁归对他的态度有多么的冷淡,他只认认真真地应下。 这个时期的陆观云只是一个无辜少年,雁归不想迁怒、但也不愿与其深交,她沉吟片刻,做好了选择,也总不能真把陆观云打个半死,以求生死之间让他自行觉醒天命能力吧。 虽然真的可以…… 她也不介意亲手痛扁幼年期的真主,但瞧见少年那全然信任的明亮目光,雁归最终还是打消了公报私仇的想法,现在的陆观云,并非真主。 雁归在少年信任的目光之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天帝之血,她有很多。不同于天帝遗骸中随着天帝仙逝而耗费得仅剩一点的天帝之血,雁归这个新任天帝正处于职业生涯的巅峰时期,她浑身上下都是天帝之血。 反倒是陆观云被吓了一跳。 “叶姐姐?!” 叶姐姐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是他的能力觉醒需要叶姐姐受伤、还是需要她的血?在思绪之间,陆观云忽然想到,原来叶姐姐也会流血啊。 她是如神明一般的强者。 却也会受伤、流出血液! 这道伤口,是因他而生…… 雪鬼一般的少年那不经意地模仿了主人、显得冰冷如雪的面容上慢慢地便浮上了隐约一点笑意,不过下一秒,他就没有功夫再想东想西的了。 叶姐姐只是用那根染上了刺眼猩红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他的额头,如风吹过,他的体内便轰然出现了一道对他来说陌生却又如臂指使的能量! “果然有用。” 雁归顺着忽然平地掀起的狂风后退了几步,她落至界脉之花的防护中央,指尖的创口于瞬息之间愈合。天命之子觉醒的阵势可大得很,所幸这里是极冰绝地深处,没有任何存在能前来打扰这一位天命主角的觉醒。 唯有雁归这一个观众。 她退到合适的位置、抬起头望向那道从天而降的耀眼光柱。天上雪云都为光柱的降临而退避,飞雪也被消弭,极冰绝地无数年都未曾见到过的阳光短暂地洒落在这片大地之上。 沐浴在阳光之中的少年看起来有些出神,光柱应当会给予他作为天命之子的传承,不过这个时代的天命之子不同于未来那些自一出生便有着拯救世界责任的天命之子,这个时代的天命之子,大概不会知晓太多。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替天道收集这一时代的信仰之力,注定一生波澜壮阔。 光柱出现之时非常地壮观。 但可惜的是观众只有一个。 陆观云的这道光柱,与雁归亲眼见过的两次有着明显差别,简星澜的光柱有些纯粹的精华气息,而她自己的是如临毁灭的温度与火,陆观云的却带着隐隐空间折叠碎裂的感觉。 光柱消散得也很快。 在那斑驳的碎影之中,少年的身影瞬间消失,雁归眼神很敏锐地察觉到陆观云原本所在的地方由一个人变换成了一粒小石子。她猛地回头,便看见陆观云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我真的拥有这种能力啊,叶姐姐!”陆观云很罕见地显露出新奇的神情,他的身形再次消失,少年的身影在界脉之花的林海中来回穿梭。不过刚觉醒了天命能力的天命之子显然不是那么□□,不过十多次转换,他便气喘吁吁重新回到了雁归身边。 “好累,感觉消耗好大,而且距离也很短。”他喘着气道,“对了叶姐姐,这个能力就叫做【置换】!” 雁归原本心生的警惕也在他那显得不堪的能力表现中消弭于无形,很显然,当初那场她与真主的追击战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不过现在这个尚且稚嫩的陆观云,他的置换能力能够使用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距离也不超过百米,这让她觉得很安全。 “这很正常,你刚觉醒了天命能力,在新生期能力显得疲弱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等后面随着你不断的运用与钻研,能力也是会不断成长的。” “天命能力?” 陆观云有些茫然,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能力的名称,随后他问道:“叶姐姐,你能力也是天命能力吗?” 看来他没得到半点传承。 雁归了然。 也不知是这个时代天命之子都是这样,还是就陆观云一个是特殊的。 她向陆观云摇了摇头,并回道: “并不是,虽然我也拥有天命能力,但界脉之花并非隶属天道。这是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名为地脉的能力。天命能力来源于天道,是得天所授、天生便有。而地脉能力来源于深渊,想要得到却是需要一番际遇。或许往后,你也会有机会接触到地脉之灵,从而获得地脉的眷顾与力量。” 这便是为陆观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看来他也是明白力量的重要性,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不断钻研自己的天命能力,他便是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缠着雁归问各种问题,不论是关于地脉能力还是天命能力。 对此,雁归虽然态度冷淡,但还是会为他解疑答惑的。他并不觉得叶姐姐对他的态度是有问题的,在他的小时候父亲差不多也是这般冷漠,只有在有对比的时候,或许他才会忽然发现,原来叶姐姐并不喜欢他啊。 甚至…… 原来叶姐姐讨厌他啊。 这次返程并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连城镇雁归都刻意避开了,通过命运线的指引,她选择了最快的一条路,最终这条笔直的路线指向一座并不起眼的边陲小城,或者说小镇。 为了顺利从这座城中带走芜青和他的哥哥,也为了与芜青记忆中与春神的初遇相差无几,雁归在降临只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停下了界脉之花的不断延伸,她的长发断掉与大地的链接,重新翘起,生长出花与叶。 界脉之花的林海停留在这座城市的边缘,现在的北域大部分人类都已自发性地成为了她的信徒,他们膜拜界脉之花的枝头上那绽放的花朵,想要在这仿若无边无际的藤蔓海洋里找寻到那位为北域带来生机的女神。 陆观云将自身置换到界脉之花的顶上,他谨慎地观察起那些闯入林间的人类,就像一只被入侵了领地的野兽。他同样也时刻关注着雁归的一举一动,在看到她似乎有向界脉之花林海外面去的动向时,也顾不得继续隐藏了,他忽而心生出不安的感觉。 “叶姐姐,你要去哪里?!” 有人类听见他的声音,便摸着找了过来,但他们经过了他们一直找寻的女神陛下,也没有半点察觉到她的存在。雁归并未回头,只是向陆观云挥了挥手,她的声音也只有陆观云能够听见,她不容置喙,漠然地道: “你在这里等我。” 随即,也不给他其他选择,那道身影同样消失在了陆观云的视野里。 陆观云有一瞬的茫然无措。 他几乎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但下一秒,他觉得叶姐姐只是去做什么事了,自己就在这里等她回来好了,就如她说的那样。不过刚刚那一声已然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人类与他们的女神插肩而过,有人抬头,忽然便望见上空那道通体白色的身影。 “那是——雪鬼?!” 第207章 对比 雪鬼最初指的是那位屠杀北域十二城的渎神者。在当年, 雪鬼与他的兽群侵扰了北域整整数十年,属于他的恶名随着他的足迹遍布了整个冰原。在他失去踪迹之后,他的雪鬼之名也没有随着时光流逝消弭在历史的尘埃里, 而是作为北域广泛流传的怪谈传承了下来。 怪谈之中—— 传说中的雪鬼有着雪一样的头发与冰层一样的眼眸,他有着人类的模样, 也有着与冰雪无异的冷酷残忍的本性。雪鬼一旦出现便会伴随着无穷无尽的杀戮, 他热衷于杀死人类、毁灭一切。他是上一代人心中永恒的梦魇。 而这一代人从小便听着雪鬼的恐怖传说长大,所以现在的人类同样对雪鬼的存在有着童年阴影。 随着生命女神的降临,她的目标便是雪鬼的情报也随之传遍了北域。这一消息令人们震惊的同时,也感到了后怕。雪鬼对当代年轻人来说虽然是童年阴影, 但也不过是恐怖怪谈中的人物。而对老去的人来说, 除去少许几个知晓内情的老人,其他人都只知道雪鬼嗜杀的一面,他们都本以为雪鬼早就死在了当年。 但那位女神的存在…… 直接表明了雪鬼现在仍在这个世上! 雪鬼,有着雪发冰眸。 虽然陆观云不将这些循着声音过来的人类放在眼里, 虽然他躲避得很快, 但他那头雪白的长发在界脉之花翠绿的藤蔓的衬托之下,变得无比显眼, 他被人看见了—— ‘雪鬼’被发现了。 人类惊呼‘雪鬼!!’的声音络绎不绝。 但陆观云毫不在意。 他只高高地站在界脉之花林海的顶端,眺望那座边陲之城。 刚刚叶姐姐去往的方向,便是那座城市。 叶姐姐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他只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或许, 这是他追随叶姐姐这么长时间以来, 第一次, 他被叶姐姐给抛下了。这让他感到分外不安, 明明之前叶姐姐不论做什么都会一直带着他的, 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叶姐姐, 所以叶姐姐才会丢下他。 “怎么回事……?” 下方有来人不可置信地道: “不是说女神陛下是为了清除雪鬼这个灾祸才降临而来的吗, 那只雪鬼为什么会出现在女神的神国之中?他凭什么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啊!神国……女神陛下为什么会接纳他?!”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8节 好吵…… 陆观云皱起眉,有些烦躁地下瞥一眼。 “那毫无疑问就是雪鬼,看他那头不详的头发啊……”可以说,整个北域就没有不知道雪鬼的人。陆观云想要停留在这里等叶姐姐回来,就不可能离开得太远。看见他的存在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聚集在一起,如临大敌。 ‘雪鬼’之名被冠在了陆观云的身上。 人的窃窃私语不断传进陆观云的耳畔。 “但圣树没有排斥他,明明我们都不能在神国中待太久,不然圣树就会将我们驱离,更别说攀爬到圣树上面去了,敢这样做的人都死了!这可是亵渎!”他们的声音含着难以言喻的厌恶与嫉妒,“凭什么一只雪鬼——!!” 雪鬼、雪鬼地叫着……这些人类的声音嘈杂刺耳,令人生厌,陆观云有那么一个瞬间是想要将下面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类都杀掉! 他的父亲便是一个嗜杀成性的恶徒,他又从小生存在弱肉强食的狼群之中,耳濡目染之下,不论是杀人还是杀死猎物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如若他能坐实‘雪鬼’之名,或许对雁归来说还是一件乐见其成的事情。 但陆观云却强行按耐下了心中的燥郁。 他认为,如果他真动手了,叶姐姐会生气的。这些人,被叶姐姐‘允许’了。 这个理由就足够他隐忍不发了。 他忽地起身。 将下面聚集而来的人吓了一跳! 他们生怕这只雪鬼暴起杀人,不过这里可是女神陛下的地上神国啊,雪鬼能在神国里杀人吗?不、这只雪鬼幸运地被女神陛下所接纳了,如果他真要杀人,或许女神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于瞬息之间,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如果女神陛下在他们与雪鬼的纷争中选择站在雪鬼那一边,这样的代价不是他们能承受的。而最好的结果是,他们与这只雪鬼相安无事,望女神陛下能够约束雪鬼不再做恶。 这便是最好的了。 有迟钝者,还在说自己的最后结论: “或许女神陛下是为了点化那只雪鬼而来的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这也应当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也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雪鬼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人所有人的视野里,他们瞬间警惕起来,不过雪鬼就真如凭空消失了一样,久久地不再出现。终于有人迟疑地开口道:“他离开了?” 众人沉默四顾,有人接过话茬: “应该是不在这里了。” “……” 陆观云并非是要对这些人做什么。 而是他再度望见了叶姐姐的身影。 如果继续在这里等下去,或许早晚他会忍不住弄死那些烦人的人类,只有在叶姐姐的身边,他才能得到足够的安全感、才能感受到心绪的宁静,或许这就是他想出的借口吧。 等见到叶姐姐了, 就这样对她解释吧。 如此作想的陆观云速度极快地进了城中。 他看见叶姐姐的身影便显现在这座城中。 这条白茫茫的街道上。 陆观云有些迫不及待。 但最终…… 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慢、越渐沉重。 最后完全停下。 天上下着刺骨的飞雪。 界脉之花的林海还未曾坐落于这座边陲小城,在这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的冰冷世界里,他所注视着的、有着少女模样的女神正站在这条铺满厚厚积雪的街道一个角落中。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注视这个角落里被飞雪掩埋了半边身躯、被刺骨冰寒冻得僵硬的两个人类。 两个浑身冒着死气的人类。 如果叶姐姐不救他们,他们就会很快被冻死在这里。陆观云觉得,叶姐姐会救他们。 但他从未想过,叶姐姐来到这座边陲城镇的原因,便是为了他们两个人—— 为了将他们带走。 他看见叶姐姐伸出手,从年龄较大一些的少年手里接过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孩子。明明她望向那个双目失明的少年的眼神也是如望向自己的那般冷漠,但她望向怀中被她亲手抱起来的孩子时,她的眼神有着明显的不同,这样的区别对待,这让陆观云停驻了脚步。 他忽然觉得,这座城市的雪…… 真冷啊。 没有对比,他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对叶姐姐来说也不过是不重要的、不被接纳的存在啊。她望向那个孩子的眼神是温柔的,虽然他从未得到过温柔对待,哪怕作为雪狼的母亲对他也不会怀有与人类近似的细腻情感。 但他却在这一瞬间…… 确定了那就是温柔的眼神。 那个孩子是不同的。 叶姐姐…… 被他夺走了。 …… 雁归找到现在大概只有七八岁的芜青还有他哥哥繁叶时,他们确实几近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不过这弥留之际,她轻而易举挽回了两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双目失明、应该说只能看见一点模糊重影的少年现在还只有一个名为‘阿蓝’的名字。 少年从被冻僵的状态中脱离,然后茫然无措地从雪中爬了起来,望向他与弟弟的救命恩人,看他年龄,现在也不过十五六岁。 比起被她温柔对待的芜青,雁归也如不喜欢作为真主的过去的陆观云一般,同样不喜欢作为过去的繁叶的阿蓝。 她的身边燃起了黑色的高温火焰,让这片冰寒刺骨的界域迅速升温至适宜的温度。 她怀抱着瘦得跟排骨架差不多的芜青,这个孩子也逐渐恢复了意识,除了那双琥珀色特殊色泽的眼眸之外,他与雁归所认识的那个芜青没有半点相似。 这个虚弱的孩子悄悄握紧了面前这个会将他抱起来的、怀抱温暖而令人无比安心,就像拯救他们的神明一般的少女的衣角。他也用脆弱的、如有惶恐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道: “您是神明大人吗……?” 这个性格也不似记忆中的芜青,更像是一面易碎的玻璃。雁归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轻柔地安抚道: “你可以叫我叶姐姐。” 孩子鼓起勇气,喊道:“叶姐姐!” 这个孩子灰暗的眸中重新亮起了光芒。 而雁归的眼神转向这个孩子的哥哥时,其中情感便显得虚假了,比起让幼年时的芜青称呼自己为姐姐,这算是同伴之间的纵容。要不是芜青曾述说过的回忆之中,他的哥哥对春神最初也是与他同样的称呼,她才不想开这个口呢,她虚情假意地对阿蓝道: “你也是。” 这个时间点的繁叶双目失明,看起来性格也有着比未来更严重的问题,雁归估摸着这人天生便有自闭症,只不过未来时光流逝与地脉能力逐渐将他改造成了近似正常人的模样。少年神情显得空茫,他望着雁归,慢慢地道: “……叶姐姐。” 雁归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不再停留。 “走吧,跟上来。” 这下找到了芜青与繁叶,她的旅程便已经走了大半,最后剩下的便只有将界脉之花种满北域这一事了。她不想管陆观云与圣地陆家的事,也不打算如何去教导手中的芜青,更没心情去开导或治疗看起来像是自闭症的繁叶。 她也看见了停驻在半路上的陆观云。 这个真主的过去式身上落满了积雪,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雁归看到了他,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怀中抱着自己在这个时代唯一的同伴,神情冷漠地与他擦肩而过。 她知道,他会跟过来的。 雁归想要尽快完成命运线的闭环。 她想要拯救这个世界。想要回家。 第208章 意义 陆观云是个什么性子, 雁归在与他相处的近一年时间里,早已清楚他的秉性。不同于那位历经了上万年时光流逝、从而整个人都充满仿若恒古不变的神性的真主。陆观云现在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哪怕他的学习与模仿速度极快, 但过往十几年混迹在野兽的族群之中、作为野兽的印记并不能那么快便能磨灭。 野性未泯,这是他的现状。 在她终于找到芜青与繁叶之后, 雁归本以为陆观云会做些什么, 比如说就像一只野兽一样疯狂敌视那两个侵犯了他的领地的人类、比如说会趁自己不注意的某个时刻袭击他们。 毕竟过去整整一年的时间里,这段旅途上的同路人便只有自己和他。野兽都是有领地意识的,他对自己的依赖,也是有目共睹的。 曾经有人类闯进界脉之花的林海里, 接近了作为林海的道标一路前行的他们, 那时陆观云便真差点杀了那几个人类,那时雁归便意识到,陆观云心中的野兽依旧不灭,他用野兽的思维圈定了领地, 将自己与她划为一地。 不允许任何存在的介入。 现在的芜青与繁叶来说, 只是两个弱者。 如果陆观云真的在乎‘叶姐姐’,那他便不可能忍受得了两个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弱者介入他与叶姐姐之间, 甚至有可能会取代他的地位、夺走本来仅属于他的‘主人’。 这是雁归心中对陆观云的预判。 按常理来说,事态会向她所预见的这般发展,她也对此有着应对方案—— 但很显然, 她的预判失误了。 或许是陆观云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在乎她这个‘叶姐姐’吧, 又或许他有着别的什么想法。总而言之, 他什么都没做, 虽然在面对芜青与他哥哥时没给过半点好脸色, 在了解繁叶的性格之后更是毫不客气地颐气指使, 但他本来就没什么温柔可言, 冰冷才是他的常态。 他在以正常的态度,对待两个入侵者。 这就让雁归有些惊讶了。 她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陆观云并非真的是一只蒙昧的野兽,他也是一个人啊,人类都是多变的,她不能永远用一个眼光去看待一个多变的人。 这一路上,陆观云似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默不作声跟在雁归身后,走过漫长却又短暂的一段时间,他在学习、也在模仿。 就像一道影子。 悄无声息、却又亦步亦趋。 如果他沉默着望向天上飞雪的方向,那模样竟染上了与那位真主无异的神性……那雪白的长发因没有修剪而长过了膝盖,冰蓝的眼眸仿佛倒映不出任何东西,雪鬼的名号随着他出现在北域之人的视线之内得而重现世间。 穿成天灾之后 第169节 这样的他,还能被称作是野兽么? 时间依旧在不断流逝。 雁归看到了他的改变, 也冷眼旁观他的变化。 两人表露出的冷漠竟有些同出一辙。 而被她救回来的两个人中—— 作为繁叶过去式的阿蓝,简直比现在的陆观云都要冷得多,也或许是他的情绪只能表达出‘冰冷’与‘麻木’吧。 他不常说话,就像一个沉默的木偶,雁归估摸着他真的有先天性自闭症这样的病症。 不过阿蓝的自闭症状不算严重,还保留着与常人无异的自主能力,不然他不可能在北域这般严酷的绝地活下来。 而另一个让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大概是他的幼弟吧。 芜青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 或者说,他很机灵、顽强。 刚遇见他时那样的死气沉沉可不适合雁归所认识的芜青,他也理应是两兄弟之间作为主导的那一个,哪怕现在的他,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比起他那沉默且冰冷、麻木而顺从的哥哥,他不喜欢陆观云,就如陆观云也不喜欢他一样。对于哥哥听叶姐姐的吩咐就罢了,连那只雪鬼的吩咐他都能默不作声地听进去! 芜青是恨铁不成钢的! “哥哥,你和我才是一国的呀!”矮小的孩童拉着哥哥的衣袖,他气呼呼要求道,“你不能听他的话,你要听我的,反正在叶姐姐的面前他也不敢做什么,你别理他就行了!” 而他的哥哥回以沉默,木偶一样的少年眸色也是黯淡无光的,或许等他遇见了自己的地脉之灵,这样的自闭症状才会逐渐改善。 阿蓝缓缓地摇了摇头,就如未来的他选择了十日与真主一样,他的天性便是这般,他总会容忍并应允同伴的任何要求。 在他看来,陆观云已经是他的同伴了。 同伴便是与亲人无异的存在,就如芜青一样、与叶姐姐一样—— 陆观云也并不例外。 既然是同伴,那他便不会拒绝。 况且…… 他也并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啊。 他顺从地改掉的称呼也是,他愿意为陆观云做的一些事也是。不过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并不是被叶姐姐喜欢的那一个,那个神明一样的少女,仅仅只是偏爱他的弟弟。她愿意收留他们兄弟二人,大概也是看在芜青的份上。 而他只是一个搭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还被陆观云所敌视的话,他害怕会有一天,自己会失去这个容身之地。与其说他将陆观云视为自己的同伴,不如说在潜意识里,他想成为陆观云的同伴。 看见这般固执的哥哥,芜青也只能更加气鼓鼓地就此作罢,他转眼便瞪向了将他哥哥当做工具人一样使唤的雪鬼,但他着实无法在陆观云那里得到半点注意力,如果说陆观云还会稍微搭理会听他话的阿蓝的话,那这个被叶姐姐所偏爱的小孩,他一向都是视而不见的。 这个队伍很奇怪。 作为核心的少女神明仿佛永不停歇、却又漫无目的地前行。她永远都居于神国之中,绿色的生命之海一点一点覆盖了苍白的大地,给这片土地的子民带来新的希望。人类就像狂热的朝圣者,无数信徒追随她的脚步,踏遍北域大半的领土,却又往往无法寻觅她的足迹、窥见自他们心目中济世的女神的踪影。 她是降临世间的神明。 与这位神明相伴的,其中那只雪鬼被传言是经受了伟大的女神陛下的感化,所以改邪归正不再害人,雪鬼还成为了女神的信仰者与追随者,无时无刻不侍奉在女神的身边。 而另外两个人类则是被女神陛下所收养的幸运儿,他们更是被传为圣子。 总而言之,大概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这位女神陛下虽然看似漫无目的在北域的大地上游荡,但其实,她所前往的方向永远都是那片生机盎然的地上神国所未能涉及到的地方。或许再过不久——这片纯白大地,便会真正化为生命的绿洲,雪色无法掩生命之海、死亡也无法泯灭生机。 “但是,有意义吗?” 陆观云忽然问出这个问题。 他并不搭理挑衅他的孩童。 这一路上,从开始一直到现在。 他目睹了这片生命之海的蔓延,也亲自跟随着雁归的步伐一步步丈量过这片大地。 他无法理解叶姐姐为什么要做这种在他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甚至为此半步都不曾停歇过。不论是他还是那两个兄弟,又或者被偏爱的那个孩子,哪怕他们都精疲力尽了,叶姐姐也只是用她的能力将他们托起来,然后继续前行,而不是稍稍停下脚步,于这个世界驻足片刻。 ——是的,这个世界。 她从未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也未曾正眼看过跟随在她身边的人。哪怕看似被她偏爱的那个孩子,她也未曾真正的正视过。 陆观云原本只是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一切都起始于他与芜青之间的不平等。 最开始,他甚至以为芜青的出现会将叶姐姐从他这里抢走,但后来他才发现,芜青抢不走叶姐姐,而叶姐姐也不曾属于他。要不是旁人的提醒,他或许真会一直如野兽一般蒙昧无知下去,直至叶姐姐毫不犹豫的离去。 她不是此间人…… 而是来自天穹或彼世的神明啊! 她不曾属于这里。 所以她终会离去。 什么敌视、什么斗争,都是没必要的。 叶姐姐注视着的,从来都不是他们啊。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到这片被神遗弃的土地?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举措?她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她想得到怎样的结果?她又何时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 这种种疑问的答案,只是想到便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但他都想知道。 “有啊……” 陆观云听见叶姐姐用一种飘忽不定的语气回答道:“你知道春天吗?冰雪消融、万物生长、春暖花开的季节,便是春天。总有一天北域也会迎来它的春天,到那时这片土地便会化为人类长久的乐土,这一天到来不会太远。 “或者说,已经近在咫尺了。” “就算春天到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观云显得有些固执,他想得到答案。 这人是不是抬杠啊……雁归看陆观云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不想和陆观云争辩什么,但命运线似乎想要促成这段交流,又或许其中有她不能跳过的关键命运点。 她也只能无奈地继续开口道: “春天对于这片大地还有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人类来说,是有意义的,只是对你来说没有意义而已。你已经不需要再等待春天,而对我来说,春天的到来,便昭示着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我会为这片大地带来春天,这是命运既定的结局。” “而且,为什么非得有一个意义呢?”不曾注视这个世界的女神,如此冷漠而理所当然般地地道:“我需要这样去做,仅此而已,不需要任何意义。” 作者有话说: 又卡卡卡文了,都不知道我在写什么,意识流? 防止有人吐槽我,我自己先吐槽了吧…… 没办法好想完结啊,这篇文越写越头痛,剧情我要再加快了,下一章就是约定的剧情,然后就溜了,等回未来了就要真的写结局了!! 第209章 约定 “叶姐姐……你真的是‘神’吗?” 这个显得艰涩的疑问, 他问了第二遍。 雁归不由一滞。 陆观云问第一遍的时候,她的回答是‘只要一个人足够强大,就能成为神’。而他问出第二遍的时候, 也就是现在,他所怀有的心态也与当时是不同的。第一次, 他憧憬一位神明;第二次, 他是在质疑那位神明。或者说,他宁愿这位神明并非真正的神明。 雁归被世人奉为神明,她也正在做与神恩无异的事情。但她从未觉得自己便真是一位神明了。她一直谨记着,自己是雁归, 是一个人类。直至现在也仍是一个人类。 所以这一次, 她给出了正面回答: “不是。” 陆观云沉默些许,然后他慢慢地道:“但你说过,只要一个人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那这个人就是神明。如果连叶姐姐你都并非神明, 那所谓的‘神’又究竟是什么呢?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一个使命, 其他人都以为你是为了雪鬼、为了我而来,新生出的生命之海是你对这个世间的恩赐, 但实际上你本就是为这片大地而来。” 他很罕见地长篇大论。 “你从何处而来呢,叶姐姐?又是谁给予了你这个使命?”他像是在提出自己在意的疑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也清楚叶姐姐不可能给予他这几个问题的答案。最终, 就像发泄一般, 他询问一个略显讽意的疑问: “你说, 你并非神明啊……” “这片树海确实像一个伟大的神迹, 但树海之下的冰霜依然未曾融化过, 天上飞雪只是被遮掩、而没有完全消弭。或许未来的某一日, 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雪层能将界脉之花的树冠都压塌,冬天是这片大地永恒不变的主题。如果你是神明,或许真的便能做到将春天赐予这片土地吧……但你不是。” “能否告诉我,叶姐姐。” 他抬眸,眸中是冰霜一般寒凉的光泽。 “你是否真的能为这片大地带来春天?” 春天是什么? 他出生在北域、生长在北域,这一辈子都未曾见到过春天的模样,连想象都无法联想出春天的景色。这时有一个人告诉他,她会为这片大地带来春天,这是她的使命。 ……叶姐姐能做到吗? 他曾挖掘过被鲜活藤蔓覆盖的大地,地下深埋的冻土依然是坚硬如铁。他曾坐在界脉之花的树冠上眺望天上云卷云舒,飘落的飞雪从未有过半点的停歇。这个世界依旧令人绝望,只是绿色的生机短暂遮掩了这个世界的苍白,令它有了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叶姐姐说,她并不是神明。 所以大概,她做不到为这片大地带来春天……的吧。所以,她完成不了她的使命,她便不会、不能离开这个世界了。陆观云才不管什么春不春天的,他从未见过春天,也未曾感受过温暖——叶姐姐便是他的春天。 但这个问题,连雁归自己都没有答案。 她是一个小天道,但这个世界并非她的主场,而她的主场无法为她提供哪怕一星半点的援助。她现在就如无根的浮萍,虽然依旧有着庞大的力量,但用一点少一点,她用在一些小事上还无关紧要,但要用来驱除这片大地的冰雪,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啊! 更别说这块土地有着自己的天道…… 这个时间点的天道会不会配合她都是一个问题。她完全想象不出历史上的春神究竟是如何做到将整个北域都改造成她的人间神国的,虽然现在她自己就是那个春神。 命运与历史告诉她,她能做到。 但她的理智与现存能力告诉她—— 臣妾做不到啊!! “……我能。” 穿成天灾之后 第170节 虽然这么回答了,但前面的些许犹豫依然被陆观云清晰地瞧见。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叶姐姐犹豫了啊,她或许也觉得自己做不到。这样的话,她就不会离开这个世界了吧。他这样想着,便忽然道: “但我认为,不能……你做不到的。” 一瞬间,极其恐怖的气势差点将他碾压在地上,旁边的芜青也被吓得不轻,他现在还年幼,虽然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生存能力非常顽强,却还不能清楚地明白大人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而他的哥哥或许听懂了,但现在的阿蓝深受自闭症的困扰,他说不出什么,只能作为一个沉默无声的旁观者。 雁归生气了。 叶姐姐生气了啊,陆观云也如同步一般感受到一直冷漠而疏离的少女忽然掀起的罕见怒意,不过这般失控的情绪只是短短一瞬间,这一瞬间也让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揣测是正确的,叶姐姐自己都心知肚明了—— 她做不到的。 她并非神明! “要不要打个赌?” 雁归像是怒极反笑一般,她那仿佛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地便挑起了一点笑意,但这点笑意也显得冰冷,她垂着深黑的眼眸俯瞰被她的能力碾压在地的少年。 这是她第一次,对陆观云动了手。 “我说了,我会为这片大地带来春天,等我达成的使命,你便欠我一个要求。” 她的声音如深埋的冻土一般冷漠。 明明在冻土上滚了一圈、浑身都沾上刺骨寒凉的陆观云勉强站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却像是依旧在模仿着叶姐姐的一举一动,他也慢慢的、用嘴角挑出了一点笑意。明明那张携着神性的脸上,那冷漠的表情甚至与雁归如出一辙,就如镜像。 “如果你没能做到呢?” 他的眼神亮得吓人,充满了执拗。 雁归望着这样的他,周身恐怖经历的气息终于逐渐消散,她平淡地道:“一样。” “好,一言为定!” 陆观云没有问出他最想知道的答案,比如说叶姐姐从哪里来?又是谁给予了她拯救这片大地的使命?但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结果,这一个赌局,是他留下叶姐姐的一线生机。他不会在叶姐姐的布局中捣乱,他也做不到这种事情,但他总有能做到的地方。 原本凝滞的气氛终于开始和缓。 “……叶姐姐?”被吓得不轻的小孩颤颤巍巍拉了拉雁归的裙摆,他高抬着头,满脸都是迷茫,“你和雪、和他在说些什么呢?” 说着说着,叶姐姐就生气了呀! “没有,只是一个约定。” 雁归摸了摸他的头,或许长久的时光流逝与幼年时记忆的不确定性让万年之后芜青的记忆有了一些模糊与变化吧。她记得当时芜青说的,是春神与雪鬼有过约定,所以现在,这个赌约被模糊成一个约定,既是为了照顾小孩子的心灵,也是为了贴近命运。 接下来,历史仍在继续推进。 雁归对待陆观云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 她的目标也没有任何偏移。 命运无时无刻不在为她指引唯一正确的道路,这条路便是坚持下去,直到最后。 期间或许还发生过其他事情吧,比如说圣地陆家终于派人过来接触陆观云这个现任雪鬼,不过他们的态度有些奇怪,曾经的那位雪鬼、陆家的渎神者陆霄可是杀光了一整座城市的陆家人,要不是那座城市并非陆家的总部所在,怕是仅那一回屠杀,陆家就得当场灭族绝种!更别说陆霄往后屠的那十二座城市了,作为陆霄的孩子,他们本应对陆观云赶尽杀绝才对,但他们并未这样做。 不…… 在之前,雁归便察觉到已然有人偷偷接触过陆观云,或许那便是陆家在北域留下的布置。他们本应是作为防备雪鬼的机构而存在,但当陆观云出现在‘女神’身边之后,种种曾经的纷争便都不是什么问题了。也是他们提醒了陆观云,那位女神从未正眼看过这个世界,女神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 圣地的各种家族组织大多都是供奉着各种神明,但随着时光流逝,哪怕家族的幼童自小依旧是按照信徒的方向教养的,但信神的年轻人也变得越来越少,其中不乏有陆霄这样完全背弃神明的渎神者出现。这么多年啊,神明从未降临过,也没有人真正受到过所谓的神恩。那些孩子自小便被灌输信奉伟大神明的信息作为常识,但并未有神明的现实逐渐与他们的常识产生剧烈冲突,他们开始混乱迷茫、逐渐迷失自我,怀疑人生。陆霄便是这一冲突之下,最极端的牺牲品。 在这般越渐严峻的现实与信仰的冲突之中,如果不能改变这样的状况,或许圣地也会逐渐被拉下神坛,世家组织也会失去以往的崇高。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一位女神横空出世,这意味着什么,世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要得到、留下这一位女神! 所以陆观云便不再是渎神者的后裔,而是女神陛下的神眷者,陆家之人偷偷接触到这个流淌着雪鬼血脉的少年,他可不仅仅是 雪鬼的后裔,他更是陆家这一代被选中的祭司!早在陆观云出现在女神身边的时候,陆家便毫不犹豫地定下了他崇高的位格,并再往后一段时间里竭力教养他属于人类、属于贵族、属于一位神明的信徒应有的知识。 他们所求的只有一个结果。 “留下那位陛下吧,祭司大人……” 新的教养者是来自陆家主脉的长老,他衣着华贵,面目沧桑而虔诚。他并未背着那位神明行事,而是正大光明地来到这片女神陛下的地上神国之中,他对神明的狂热信仰无需质疑。所以,他对这一代被突然替换上位的、尚且并不合格的祭司徐徐嘱咐道: “将她留在这个世界,留在你我身边。” “——留在陆家!” 第210章 春天 雁归并不在意陆家派人来教导陆观云。 来人是一位循规蹈矩的老者, 也是一位深信神明的信徒,他不会也不敢在雁归面前述出他的拙论,所以每次授业, 他都会将陆观云领至不会侵扰到女神陛下的他处。而对于雁归将芜青和他哥哥阿蓝也塞给他教导的举动,反正一只羊是赶, 两只羊三只羊也是赶, 这位老者也妥善接纳,没有半点微词。 雁归自己是没耐心教导他们的。 她自己都是从小出身低微、大字不识。 直到后来她成为了天命之子、拥有了归离城,她才慢慢补上了自己所缺乏的知识。 要看阿蓝都要成年了,而芜青也在迅速成长, 学习一些他们所无法触及到的知识也是必须的, 有这个条件不用那才是傻子。差点就因为自己单方面敌视雪鬼而成了这个傻子的小孩,被雁归以强硬的态度塞了过去。 他们学他们的,但路还是要赶的。 所幸这位陆家的长老是一名这个时代的驭灵者,等级还不低。即使他坚决以不可亵渎神明的缘由拒绝雁归捎他一程, 他也跟得上这支队伍的行进。这样看来, 这位长老年轻的时候也定当是一个陆家出身的天才。 在他这里,陆观云乃至芜青和阿蓝三人才终于得到了一部分这个年代关于地脉与地脉力量的相关信息。他们都知道叶姐姐的这片神国便来源于地脉, 却又不知地脉究竟为何,如果没有陆家长老的教导,大概直至雁归离去, 他们都还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虽然这个年代, 人类对地脉的探究程度还尚且处于最初阶段, 但直至雁归所存在过的未来, 绝大多数人类也不过知晓地脉之灵诞生于深渊、是深渊造物而已。而关于天命能力, 要不是雁归说过一嘴, 怕是陆观云乃至这个世界所有人类都不可能明了他的天命能力的来源, 只会将其就当做是所谓天生或者继承父母的地脉之力。过去不是没有出现过天生自带或自行觉醒‘地脉能力’的孩子。 这样明显的天命之子, 大都被归类于驭灵者。 总而言之,他们知道归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距离他们获得地脉能力的时限还很遥远,至少在雁归离去之前,在他们长大成人之前,他们是无法获得或许能够挽留下他们的‘叶姐姐’的能力的。而当他们终于获得的时候,他们想要挽留的人却早已离去,这也便是拉开长达万年之久的叛逆之乱的开端。 这个时代的主角还未曾拉开新时代的帷幕,旧代的主角也依旧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苟延残喘,而与主角一队的两个配角,肯定是不能赶在主角前面获得地脉之力的。 芜青与阿蓝。 他们毫无疑问是这个新时代的配角。 还是挺重要的那种。 如果他们与陆观云一直不分道扬镳…… 或许还能竞争一下男二? 陆观云是时代的主角。 他的路,在北域之外。 所以,一直待到雁归终于完成了她的工作与使命,这一趟自未来到过去、长逾万年之久的时光旅行历经了差不多有三年时间。 界脉之花将整个北域都得覆盖完全,直到这个时候,三个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少年也没能等来或许是最后希望的地脉能力。 当然了,他们也终究没能让那位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女神对这个世界或者他们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不然他们也不会将地脉能力的降临,当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北域自银装素裹的世界,转变为了生机盎然的绿色海洋,但天上飞雪依旧不急不缓的飘落,地上冻土凝结成的寒冰,怕是用夏日的烈阳来暴晒,都需要整整一个夏季。 “是不是……不会有什么春天到来了?” 如果春天并不降临,怕是雁归作为女神的神格与在这个世界的名声得当场破碎,但芜青的声音中不免带上了些许的期望,比起作为女神的崇高而遥不可及的叶姐姐,他更希望叶姐姐能够留下来,留在他们身边。 雁归抬起头,伸出手心,接住一点从界脉之花海洋的某个缝隙里漏过来的雪花。她并不做声,依旧挺直了脊背,宛如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并未神格破碎,她依然崇高。她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但她有着外挂—— 命运线会指引她走完最后一步。 “喂!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和叶姐姐也有一个约定吗!看样子你会赢,就用那个约定——”芜青急不可耐的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他望向了陆观云,通体雪白的少年本应有着一双蓝色的就像水面冻结的冰层一般寒凉的眼眸,但此刻,陆观云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淡漠无谓地注视着少女的背影,他那双无波的眼眸中,金色瞳孔亮如长昼! “陆、陆观云……?” 芜青倒吸一口凉气,他喃喃出声。 前方少女仿若也感知到什么,她慢慢回转过身,黑色双眸对上了那双充盈了至高神性的双眸,此时的陆观云显然不再是那个陆观云了,这个时代的天道应该是最强盛的时期,也该是神性占据主导的时期。他的降临在雁归的预料之外,但仔细想来,为北域赐下春天这一神迹,也只有天道能做到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半个字。 天道也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天道平缓无波的眸中忽然掀起了一点波澜,他缓缓地勾勒起嘴角,向雁归露出一个令她感到无比熟悉的微笑。披着陆观云的身躯的存在向她轻点头,在得到一个显得迟疑的回应之后,他的眸光转向他处,转向这片不知被冰雪掩埋了多少年的大地。 “这片土地,是罪恶之地。” 他用陆观云那冰冷如雪的声音,述出称得上是温柔的语调:“这里埋葬的,是曾经犯下过滔天罪业的罪人。他们是世界的亵渎者与背叛者,不论是妄想谋得至高权柄、还是想破坏这个世界,这里是他们的埋骨地,所以连带这片土地都与他们一同被世界与天道抛弃。这些永不融化的冰雪啊,都代表天道对他们的厌弃,想要融化这里的冰雪、迎来久违的春天,只能由天道收回他的厌弃。” 雁归怔松一瞬,然后也不禁露出一点笑意来,她认出了眼前这位天道的转变。所谓天道的过去与未来,其实并不用分得那么清楚。时间长河的存在能让他短暂降临至这个时代,古老者在其中应当也是出了力气。 她也点了点头,笑道:“拜托你了。”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天道笑了笑:“我需要融化这片土地的冰雪,解除天道对这片土地设下的禁制,还需要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不能让这个时候的我胡乱出手,以至于功亏一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布置的局面,现在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就好了。” 一旁的芜青与他哥哥目睹了一切,他发现自己喊不出任何声音,也动弹不得,占据了那只雪鬼身体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予他哪怕一丝一毫的视线,但他也理解了一部分事实——天道会为这片土地解除禁制。 禁制一旦接触,春天便会降临。 那个占据了陆观云身体的存在—— 是天道!! 下一秒,他看到了仿若神迹的一幕: 以往界脉之花的海洋,由藤蔓纠结而成的树冠一向是编织得密不透风的,总不能让上面堆积得越来越厚重的积雪再度落到地面上。但这一刻,那些密集的、为树下的生灵与世界挡下所有风雪的树冠活了过来,它们像是妥协一般为上面的绝境让开同路,但并不如芜青所想象的,堆积了整整三年的积雪如土石一般坠下,而是像是从未见过的春天的雨水——永不融化的冰雪终于消融了! 北域从未下过雨。 至少芜青从未见过这片大地落下雨滴。 过去所有的雨水都化作了一场场死亡降临的大雪,这里是没有雨天存在的。但这一刻,从天上落下雨水带上了比起落雪更加温柔的温度,他没有看到白色的雪,仅仅在抬头之间,望见那透明的雨滴落至大地上。 雨来了,春雨落下了。 地面冻结的土地传响起崩裂的声音。 冻土也在融化。 那些埋葬在地下、冰封在地底深处的植物种子或者残根也开始发芽,天道宽恕了这片罪孽的土地,所以在界脉之花这一属于某位天道的领域之内,植物从地下冒出绿色的芽尖,然后迅速长大,在短短几息之间便占据了大地之上除去界脉之花这个植物王者之外的所有土地,并将过去与冬天一同埋葬。 温度开始提升。 一朵不起眼的野花终于绽放。 穿成天灾之后 第171节 然后便是第二朵、第三朵…… 整片北域,盛放满了春花! 春天——降临了! 陆观云…… 不,天道眸中的金色流光明明灭灭,这样的景象他早已见过一遍,不过是视角与认知的不同。在他眸中金辉消散之前,他笑着向雁归道:“要早点回家啊,我等你。” 他先一步离去。 在时间长河的尽头等待雁归的归去。 而陆观云只觉得自己恍惚了一瞬,不过短短一个晃神,天地便发生大变。淤积三年的积雪化作的雨水便是倾盆大雨,但更高的天空之上,那些翻涌的雪云已然消散,倾盆大雨之中,太阳的光线也隐约投射而来。 他却觉得这场雨、这个春天有点冷。 ——他输了。 第211章 真实 “叶……她怎么还不回来?” 芜青再一次忍不住问了出来。 万年前那个总喜欢缠着叶姐姐的孩子早已脱去了过往的模样, 除了那双遗传下来的琥珀色眼眸,他与那个孩子没有半点相似。 但任凭时光流转、沧海桑田,那位被奉为女神的少女终归是在他的灵魂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以至于被抛弃的他们为了等待一个结果, 做下了同样罪大恶极的错事。 或许北域会再度因他们的存在而重归被遗弃的罪孽之地?哪怕现在的北域也与当初被冰雪掩埋的绝地相差无几,过去女神的救赎也化为了压垮北域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在意自己的结局, 也不在意北域的结局。 只不过在这时候, 他等待雁归的这三个月里,他忽然回想起了被自己掩埋在灵魂深处的、来自遥远过去的最后那段记忆。在叶姐姐态度冷硬而坚决地将他们安顿好后,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消失不见。 她回去了她的‘家乡’。 那仅凭人类完全无法想象与触及的遥远的地方,或许是天上、或许是未来, 反正他们是无法挽留下她的, 也无法跟随而去。 芜青承认自己当初哭着鼻子想要跟叶姐姐一起走的样子是一个他不愿回想起来黑历史,但比起在叶姐姐抛弃他之后在北域发了一场疯的雪鬼,他觉得叶姐姐是对自己还是有一定感情的。整整三年的相伴啊,哪怕只是养一只狗, 也不可能真的毫无感情吧? 所以在之后的, 陆观云就像真的天命主角一样在这个世界掀起狂澜的时候,在他碾碎那些被高高供奉起来的神像的时候, 芜青带着哥哥选择留在了北域,留在了北域子民为叶姐姐的建立的神宫内,成为了距离叶姐姐最近的她的神官。或许是陆观云的某种执念吧, 过往关于生命女神的神名逐渐被春神所代替, 而另一位神明的名号随着陆观云将所有伪神都碾碎之后, 传遍了整个大陆—— 冬神、黑暗之神。 如凛冬一般残酷的神明。 自此, 世间唯有、仅剩两位神明。 那可真是一个令人震撼的时代啊! 不过, 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些久违的往事来啊?芜青百无聊赖地坐在白塔顶层的地板上发呆, 天帝登临还未结束, 他们便不能离开这座至高的白塔。虽然哪怕能离开,他也不会真在叶姐姐成为天帝的仪式里半途走人就是了。但过去了整整三个月啊,连天帝的宫殿都重现世间了,那坐上了天帝之位的人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就很奇怪了。 所以他再度忍不住询问唯一知晓内情的存在,也就是符青云。但从头到尾他都没能从符青云那里得到半个字,他被无视了。 可以说这人就和当初那只雪鬼一样令人恼火,但那时雪鬼的地位可完全比不上现在的符青云,而现在的芜青也不如当初那般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自己猜想雁归可能会经历过什么。她登上天帝之位毫无疑问是非常重要的、是扭转这个世界现状的关键,拥有因果之力的芜青也能模糊感应到这一点。所以,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叶姐姐会归来吗? 就在这一次世界扭转命运线的时候? 冥冥中的预感令他心生无尽期待,他摸了摸自己已经化为无形的整个左手臂,世界的虚假对他的否定效果依旧在不断生效,但比起自己会不会消失,可以说他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一个畏惧死亡的人了,他只想要再度与叶姐姐重逢,哪怕将面临死亡。 最终,那一刻的到来像是措不及防。 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天上璀璨的太阳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周围所有环境化为一张无尽的幕布。 不论是白塔之下的树海还是云海,不论是清风还是阳光的温度,哪怕是人类、是他自己都像化为这张幕布中的一点。芜青消失的手臂重新显现,不过在此时这段手臂连同他整个人的身体都不带半点生机,幕布中的画像显然不会拥有生命,所以他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与这个‘虚假’的世界融为一体。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现在,这份虚假终于暴露—— 被世界的‘真实’完全察觉! 如若没有意外,接下来便是整个世界线的崩塌与重置,命运会重新倒转回那位女神还未出现的前一刻,但这个世界最后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起一次世界的回转了,所以它的结局只有毁灭,毁灭于世界的自救! 但这样令人绝望的结局,终究是没能降临。这个世界未曾化为虚假幕布中一员的存在不过那两位,属于符青云的身躯都被判定为虚假,而天道与古老者却如已经知晓答案与结局一般淡然自若。时间之河扭曲的倒影是有那么一个瞬间的破碎影像,但一个人影从虚幻的河流中缓缓冒出了半个头颅,自她出现时起,破碎感消失、虚假判定终结! 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命运锚点。 她便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 自少女重归的这一时刻起,整个世界化作的虚假幕布慢慢凝聚成一个被认同的真实世界,所有无法探究的过去与所有的生灵都是真实的。命运终于连成一线,命运的圆环终于完美衔接而上,植物脱离了死亡、人类重新望见这个世界,毁灭终于完全消弭! 芜青只觉得那一瞬间是自己的错觉,但他那消失的左手却重新显现出来,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取代了他心中仿佛永远萦绕着的不安,哪怕现在世界给他的感觉要比以往更加可怕与威严,他或许会被审判吧,作为这个世界的罪人,他觉得现在这个世界能做到将自己送上审判台。但他也忽然便明白了—— 他要与叶姐姐重遇了。 ……这就够了啊。 他重新抬头望向天空,那座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宫殿群,天帝宫。重归的叶姐姐会是雁归吗?他认为是。所以,至少在自己死去之前,让他再一次见到叶姐姐吧,他的眸中浮现出迫不及待的情绪,与些许的焦虑。 他有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审判啊。 所以快一点吧,叶姐姐…… 雁归! …… 时间长河之中,那个为这个世界带来真实的人影仿若体力不支,在河流中安静地沉浮,庞大得如能遮天蔽日的羽蛇俯视她的存在,它微微向这个人类低下它那巨大而崇高的头颅,感谢她为这个世界的奉献,然后古老者便从这方命运终于衔接的节点退去。 而另一道有着人形的身影淌过时间之河的河流,将少女从时间之河中抱了出来,他的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如对待一份珍宝,他摸了摸少女惨白的脸颊,对上那双明明完全不同、本属于另一个人的眼眸,他也能从其中望见那道如同一颗黑珍珠的绮丽灵魂。 “欢迎回家,龟龟。” 少女向他笑了笑,然后安心地睡去。 她很累,这三年时间里一直都很累。 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不过,她终于回家了。 她没有重归自己的身体,因为她还需要去做最后一件事,符青云也没有。在这件事与去处理这个世界最后需要清理的一点杂质之前,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就在这时间之河的河畔,一座辉宏的殿堂拔地而起,符青云便抱着雁归走进这座新建的神殿,将她安置在殿堂内雕刻华美的床铺间,望着她疲倦的睡颜,仿佛时间停滞在了这一刻。 许久过后,雁归才苏醒过来。 “现在什么时间了?”她起身,有些恍惚地望向周围,然后向符青云问道。 “自你登上天帝之位时起,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符青云坐在床边,他的身躯隐约流溢金色辉光,他的双眸也是璀璨的金色,这是属于天道模拟出的人类形态,而不是他作为符青云时的身躯,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而你回归之后,昏睡了六天。” “三个月啊……”雁归感叹一声。 “这期间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吧?” 符青云回道:“没有,剩余的人类都已经安全迁徙至深渊新的居住地了,穿越者们那边我也关注着,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就好。”雁归点了点头,随即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她望向符青云的眼神平缓无波,还有点秋后算账的味道:“所以我这一趟时光旅行,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 “……抱歉,龟龟。” 符青云也只能道歉了。 “之前由于世界判定的缘故,我无法对你述说一切,但我发誓我只是出于想要保护你的想法才做出了隐瞒的行为。”他看起来有些局促,有些害怕雁归的不理解与不原谅,他低着声音道,“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你在这场时间线的收束中受到伤害,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将所有都告知于你,龟龟。” “所以……” “我又没说我生气了。” 雁归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带上了和缓: “其实我自己也差不多都能猜到了,隐瞒是必要的行为,不然我也走不到这里。但该知道的我还是得知道,你说吧,我会听。” 她确实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不过是按照攻略跑了一遍地图而已。这对她来说,哪怕是在之前便知道了全部因果,她也是会毫不犹豫地应下这一次拯救世界的行动吧。她已经将这个世界当做自己的家乡,她的领地她的同伴她的爱人都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她又怎么能冷眼旁观这个世界陷入毁灭呢。 她听符青云缓缓述出所有一切,与她自己猜想的也相差无几,她最后需要去做的那件事,与这个世界最后需要清理的杂质—— 也是相差不离的。 第212章 重逢 最后的一步, 是真主。 陆观云。 要说雁归对陆观云是否怀有一定的感情,哪怕只是养了一只狗呢,三年的时间啊, 也总会生出一些朝夕相伴的情谊来吧。 但也不过是三年。 不过是刻意冷漠与疏离造成的结果。 她很清楚自己最后是要亲自送这个朝夕相伴过三年时间的同路人上路,又怎么会真的付出自己的情感呢。所以她非常理性地认知到自己并不在乎陆观云, 能够亲手杀死这只陪伴自己走过三年时间的狗。 更何况, 也未必真能动起手来。 她并未回到自己的身躯之中,天帝宫也依然静谧地悬浮在树海与云海之上,坐在浩瀚殿堂内那代表人世至高的天帝之位上的少女身姿渲染上了尊贵而庄严的光辉。在这光辉之中,这位新任天帝微微闭着眼, 她的灵魂穿着过去友人遗留的躯壳, 来到了最后的地点。 雁归曾得到过真主的倒影之城的坐标。 所以,她来到了倒影之城所在的界域。 独自一人。 这座由漆黑影子形成的城堡,坐落在人类已然灭绝的某个大陆之上。 自世界升格之后,哪怕是真主的能力捏造而成的倒影之城, 也不免被绿色的植物所掩埋, 郁郁葱葱的植物藤蔓攀爬上漆黑城堡的城墙与窗户上,巨树大大咧咧伫立在倒影之城的里里外外。 要不是这座城堡同样脱胎自地脉, 也同样受到了世界升格的加成,怕是活着的植物与不远的森林里那些蠢蠢欲动的怪物们会将倒影之城吞噬殆尽。 雁归到来之时,便以看见数只狂暴的野狼缩在林中的阴影里, 用贪婪而忌惮的残忍目光往倒影之城的方向眺望窥视。不过它们跑得也飞快, 陌生强者降临时的气息惊到了这些警惕的野兽, 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先打几个小怪的想法, 仅抬起头, 望向眼前那座黑色城堡。 倒影之城是全然漆黑的, 仅有最中央的那扇窗户内亮着微弱朦胧的灯光, 哪怕外界的危险已经接踵而至,那道光芒依旧是宁静而柔和的。 穿成天灾之后 第172节 雁归慢慢走进这座城堡的范围,脚下大地已然被阴影所覆盖,但那些植物与树木都能突破阴影肆意生长,野兽也敢暗自窥视这座黑暗的城堡,也她这个天道也没理由惧怕阴影中所掩藏的无数天灾。 她的目的地,是那个唯一亮着灯火的房间。 哪怕是一个陷阱呢,现在的她也不惧怕任何陷阱。 那扇窗户、那个亮着灯的房间是倒影之城唯一显露在外的特殊之处,也是她的第一个目标,希望能一次就中吧。 而且是真主想要见她这个叶姐姐,她都自己过来了,只要真主没有发疯,都会让她畅通无阻一路走到最后。 她穿过城堡微微敞开的铁门,进到的城堡内部,沿着长长的漆黑无光的廊道走到尽头。 倒影之城里安静得仿若真空。 她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脚下的阴影像是流动的水源,内里掩藏的天灾毫无疑问是被这座城堡的主人所束缚住了。雁归可还记得曾经她所见到过的那道预知画面里,这座城堡的阴影里装满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天灾,而城堡本身便是阴影的凝聚物,谁又能伤害到脚下无形无物的影子呢?所以那些被阴影同化的天灾也不会灭亡。 如果来到这里的不是雁归,而是一个人类,哪怕是现如今的人类最强者,只要进入这座倒影之城,便也摆脱不了被堪称无敌的天灾海潮围攻致死的结局。 对人类来说,这里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深渊的最危险的地方。 但雁归踏过阴影,她的脚步溅起一圈又一圈悄无声息的涟漪,这里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她登上了廊道最深处的阶梯。 虽然眼前漆黑一片,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她知道自己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目光隐晦地投至她的身上,她的感知非常敏锐,她瞬间明白这是来自真主的注视。 黑暗的廊道上一盏盏灯火从前往后逐次亮起,朦胧虚幻的灯光将这片漆黑无光的界域照亮,像是在为她引路。 她也由此看清了城堡内部的全貌。 城堡内同样有着各种室内装饰与家具, 但这些装饰家具同样是由阴影化成的。 连桌上的水果与杯中酒水都是黑色的。 她终于停下脚步。 面前的门扉原本是紧闭的,但当她来到这里时,这扇紧闭的漆黑房门便在她的目光之下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温暖而宁静的昏黄灯光从缝隙里隐约透出,比起这一路上墙壁亮起的显得虚幻的光辉,这间房中的光芒给人一种冰冷真实的感觉,灯光透过门缝照射在雁归手背上,却像是落了一片冰冷的雪花。 雁归觉得,门内大概会有开门杀。 但那盏灯火毫无疑问是通往水镜城的路。 或者说——机关。 如果雁归使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怕是这个开门杀就得用在她身上了吧。 但她现在可是真主的叶姐姐啊,她垂着眼眸,略显冷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那一点冰冷的光辉,随即推开房门,沐浴着冰冷如雪的灯火走了进去。 屋内仿佛不是一个房间了,而像是由阴影浓缩而成的某种巢穴,不论是墙壁还是地板都呈现不规则的凸出形状,其中隐约凝固了体型庞大而诡异的怪物。 唯有那一盏灯火依然宁静。 那盏灯漂浮在巢穴正中央。 开门杀的怪物没有被激活。 冰冷的灯火中,世界似乎发生了一瞬间的倒转。 整座倒影之城逆转了方向,像是真如一座城市的影子一般大头朝下。 雁归游刃有余地将自己换了个方向,轻盈落至原本应是天花板的地面上。 在这诡异的逆转空间中,一道由阴影绘制而成的门从倒影之城的上空、也就是原本的地板位置冒了出来。屋内唯一没有经受倒转的那盏灯火化为点点星光覆盖上阴影之门,雁归静静等待这扇由阴影化作的门慢慢地染上了斑驳的光辉,化为了冰雪一般剔透的色泽。 这扇逆转之门,在她的眼前开启。 门内,是由冰晶雕刻而成的世界。 她忽然想起了,真主也是冬神啊。 真主应当拥有一部分关于冰雪的权柄,他的水镜城坐落于冰雪的世界之中也是合情合理的。 门内那座伫立在冰雪世界中的水镜城与倒影之城从外貌上来作比较差不多是一模一样的。仅是一个是由漆黑无光的阴影化成、一个是由晶莹剔透的冰晶凝固而成的区别。 风雪从门内吹拂而出,甚至将倒影之城漆黑的阴影都覆上一层冰晶,一道身影随着风雪降临至门的另一边。 他仿若便是这片冰天雪地的化身,通体雪白的男人没有半点属于人的生气,就如一座气息崇高的冰雕,也如一座被永恒凝固在冰雪之中的神像。 他望向雁归,眸光都是仿若极冰霜寒的冷,这便是真主。 一位活了上万年的神明。 明明在印象之中,不久前,他都还只是名为陆观云的雪鬼。 对雁归来说不过是十多天之前的事情。 但对真主来说,却是长逾万年的分离。 万年时间,足以将一个人改造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真主稍稍停驻在了原地,像是在回想记忆中那道身影的全貌,又像是终于将面前的少女与记忆中叶姐姐的模样对上了。 明明眼前的叶姐姐啊,与她离去的那天时不论是外貌还是衣着都是一模一样,万年时间并未给她带来半点的变化,她连眼神都是一如往昔的冷漠。 “叶姐姐。” 雁归听见他用结了冰一般淡漠的声音轻声喊道,仿佛他用一开始便是俯览众生的无心神明,他从未有过任何的执念,也从未执着于与另一个人的约定,等待了万年时间。真主微微侧身,他的一头雪白的长发垂落至地面的白雪上,就像植物的根须,他望向雁归道:“请跟我来。” 雁归跟了上去。 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座被封存在某个世界罅隙里的水镜城。直至抵达一座坐落于水镜城最内里的宫殿,这座宫殿乃是一位、不,两位神明的神宫。春神缠绕着青绿藤蔓的神像,与另一座冰晶雕刻的显得冷肃的神像两两对立。 在两座神像之前,摆放了一张唯一不属于冰雪的木制矮桌。桌上一盏灯火虚幻地燃烧着,除了这点温度,便别无其他。 真主淡淡地道:“请坐。” 他本人坐至了矮桌的另一端,在他低垂着显得神性满溢的眸光之下,矮桌上凭空显现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雁归看了看那杯茶,并未有所动作。 只是同样地坐下。 她等了等,看真主依旧是那副冰雕一般的模样,她便径直道: “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 真主缓缓点头,他道: “你想要我履行约定。” 雁归与他曾有一个约定。 如果雁归能为北域带来春天,那陆观云便得答应她一个要求。 如果不能,便反之。 最后雁归赢得了这个要求,她本来的要求,是想试着改变一下过去,那是她唯一一次基于自己与陆观云朝夕相伴过三年时间,用这三年相伴所生出的那点感情付诸的一次冲动之举。她要求陆观云好好活过他那一辈子,然后自然而然地死去。不要去追逐什么,也不要去执着什么,不要去追寻虚无缥缈的长生。 但那一个要求没有引来任何命运线的回馈,在她提出那个要求之后,她也瞬间就后悔了,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不忍而毁掉那个未来啊,她便换了另一个要求。 未来他们终将会重逢。 所以,在重逢的时候—— 就将他的命还给她吧。 陆观云是她从雪狼群里带出来的孩子,是她的俘虏,他的命理所应当是属于雁归的。 那时的陆观云也如理所应当般地答应了。 “你想收回我的生命,叶姐姐。” 真主像是并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一般,他所执着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乃至其他所有的生命。他望向雁归,慢慢地道: “但我也有另外一种选择,我寻你已经过了万年之久,或许我并不甘心就这样逝去。我还可以将你留在这里,永远地留在水镜城——所谓约定,便成空谈。” “嗯,你可以这样选择。” 雁归却并不在意他所说的什么将自己留下来的言语,或许在他追杀自己的那时候他还能做到,但现在,在他的追杀之下自己才进入了那道世界罅隙,从古老者嘴里夺得了一部分天道权柄,顺利成为了一方天道。 有因便有果,真主大概想不到自己并不放在心上的行为导致了他失去了所有机会吧,看在自己与他尚且还有一点情谊的份上,雁归给了他自主选择的权利。 她抬眸,道:“我也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你自行回归天道。第二个,是我帮你一把,让你回归天道。” “你还是这般,冷酷。” 真主叹了一声,他大概是许久未与人交流过了,他的语言能力只比当初他作为雪鬼时要好一点。他转而问出一个问题: “我有一个疑问,叶姐姐。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我曾有过猜测,但现在看来,你应当是由作为未来的现在回往了过去。现在的你与我记忆中的你没有半点变化,时间未能改变你一丝一毫,也仅有你没有经过时间的能量冲刷这一可能了。现在的你,是多久之前与我分别的呢?” 雁归并未隐瞒,她坦然道: “十二天前。” 真主低喃一声:“仅仅是,十二天……” 但他走过了上万年啊。 他都有些忘记自己在执着什么了。 “所以,你是谁?”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雁归,声音弥漫上一点惆怅的情绪。不过这也让他不再那么像是一座冰雕,他终于有了一点人类的模样,“你是我先前在寻找的那个女孩吗?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她是荷叶。叶姐姐,你名字中的‘叶’,是‘荷叶’吗?” 他本来以为是的。 但他却看见对面的叶姐姐慢慢地冷笑了一下。叶姐姐不常笑,也从来不会将温暖的笑容对向他,记忆中叶姐姐的笑永远都是带着冷漠而薄凉的,所幸这般冷漠的笑意不会对向他。但这一次,叶姐姐笑得冰冷,其中还含着一丝讽意,向着他。 这让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是陌生无比的,他也不应当得到叶姐姐这般对待才对。 ……他什么都没做啊。 “不是。” 他望见叶姐姐终于收敛起冷笑。 随即便听她补充道:“我不是荷叶。” “我是被你追杀的那个,雁归。” 穿成天灾之后 第173节 第213章 信徒 真主明显愣了一下。 “……雁归?” 那张仿佛亘古不变充满神性的面容也有了一丝破碎感, 就如冰层骤裂。 他真的,从未在意过那名为雁归的人类。哪怕她是十日的黎叶的孩子、是与叶姐姐几乎一摸一样的那个名为荷叶的少女的主人,在前段时间他还追杀过雁归, 要不是世界升格来得突然,要不是雁归有着保命的后手, 或许他真的能将名为雁归的存在从这世界上抹除。 哪怕是现在, 他回想起雁归这个名字时,也不过是觉得曾经听见过,但未在意过,所以连记忆都未曾留驻。 他从记忆中翻出属于‘雁归’的那部分, 不过一点零星的记录, 那位少女城主的外貌与记忆之中的叶姐姐没有半点相似,而性格什么的,他又未曾接触过,只知道雁归还藏匿了枯叶、偷走了繁叶, 她在与十日、在与他真主作对。 所以, 他将雁归划到了必须抹除的名单之上。 而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叶姐姐与万年前离去之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在这个时代与叶姐姐相似的人类,有可能便是叶姐姐的过去或者新生的人类只有名为荷叶的少女一个。 如果叶姐姐正处于这个时代,她应当是‘荷叶’才对。但她正如敌视十日与真主一般, 她冷笑着说:她是雁归啊, 是前段时间他差点就亲手杀掉的那个雁归。 这一切都对上了…… 雁归与十日是敌对的双方。 真主差点就亲手杀死雁归。 所以, 叶姐姐讨厌陆观云。 他曾经一直在意且迷茫过, 自己为什么会被叶姐姐讨厌呢?明明是她将自己从冰原里带回, 是她让自己从一只野兽变回了人类。 她未曾抛下过那时的陆观云。 也不曾对他表示任何的反感。 但她下意识里的一举一动却都表明了她讨厌、至少也是不喜欢那只雪鬼。 尤其是在芜青到来之后, 陆观云才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她在望向芜青的时候眼神是温柔的,在望向自己的时候,那双眸中永远都冻结了一层疏离的冰霜。她会对芜青笑,却只会对自己付诸漠然。 虽然也有另一个阿蓝是与他有着同样待遇,但阿蓝并不是他,他也只会为叶姐姐对自己与芜青的区别对待而感到困惑与无力、然后形成执念。 他介怀着这样的差异一直到现在,也直到现在,哪怕叶姐姐不亲口说出她为何会这样,他也立刻就明白自己为何会得到这样的对待了。真主沉默了许久,直到桌上烛火微晃,杯中清茶转凉。 他才低着声音道:“对不起。” 过去种种都不能改变了。 坐在对面的叶姐姐也依然神情冷漠、眼神疏离。 他再度沉默了些许,然后艰难地问出一个问题: “叶姐姐,一直以来是将我当做敌人……吗?” 雁归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变化,过去三年她与陆观云的朝夕相伴并不是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但在她的刻意维持之下,这一点小小的情谊也不过水中荡起的涟漪,一瞬即逝。 哪怕是经历了一场时光旅行,她也能确定自己的态度与立场未有任何改变,所以她回道:“是的。” 冷酷得毫不留情。 她是真的已经做好亲手送她曾经养过三年的孩子上路的觉悟。 “那……当初,你又为什么要将我从雪狼群里带出来呢?如果将我当做敌人,让我死在雪原里不是更好吗……?” 真主终于有了点情绪起伏,冰雕一般的神明也终于化作了人类的模样,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将我当做敌人,同样也将繁叶当做敌人,唯有芜青不同,他是确切叛离十日站在你这一边的人。原来如此,我终于……” “因为,这才是命运的全部。” 雁归直白了当地撕开了所有虚假温柔的掩饰,将一切的残酷都摊开给真主观看,虽然这样的真相对他来说真的很残忍,也很讽刺。 他等待了上万年的时间啊,最后只等到了一句‘当他是敌人’这样的答案。 但这也是雁归对陆观云这个人最后的一点善意了,他可以得知真相,他需要得知真相,不论知晓过后他是忽生仇恨还是终究释怀…… 总而言之,不要再等下去了。 “你应当也知道,这个世界命运线被判定为虚假的结果吧?你曾利用过世界的判定抹杀过无数你的敌人,但你或许不知道这样虚假的【果】是因为什么。”雁归淡淡地述道,“是因为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一时代是作为雁归而存在的,并不是春神。对这个世界来说,从古至今直至世界灭亡的那一刻,春神都并未存在过,所以没有春神回归到过去,过去的种种便并不可能存在。现如今建立在那并未存在过的过去从而搭建成的历史长河,便只是虚幻的水中泡沫。” “所以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我成为了春神,回到了过去,将原本就应当存在的虚假历史重演了一遍。对我来说那段时光并非开拓,而只是饰演,不论是带走你还是芜青他们,都只是历史的惯性。” 她抬眸,平静地看向真主。 终于捧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慢慢饮了一口。 茶水似乎也染上了冰雪的寒凉,带来刺骨的隐痛。 “你明白了吧?” “我们并不存在什么情谊,你的等待也都是无意义的。”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木制的桌面碰撞,有一声沉闷的轻响,“所以,别再等了,回归天道吧。不然,我也只能亲手送你上路了,阿云。” 真主正如真化作了一座塑像,他那头白色的长发似乎已被冻结在了地上,他那双冰蓝的眼眸透彻得如同冰晶,却又显得无神空洞。 这上万年的执着是毫无意义的啊,他又究竟在执着于什么呢? 他慢慢地便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陆霄。 陆霄曾经陆家的天才,在幼年时便得到了神明的恩赐、获得了所谓神术。在那个时代人类还并不能理解地脉与深渊的存在,他们将地脉之灵当做神明恩赐,而驭灵者便是神眷顾与选择的宠儿。 不过五岁年龄便成为了驭灵者的陆霄,便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从小便受到最为精心的培养与作为神官的教养。所有人都说陆霄是天生的神眷者,他便是为了侍奉伟大的神明而诞生的,他的人格形成便是作为神明最虔诚的信徒,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个世界有神。 但神真的存在吗? 逐渐长大的陆霄每日每夜都向神明祈祷,祈求神的回应,哪怕只是一点点注视。但神永远都端坐于神坛之上,他得不到任何回应,哪怕仰望,都望不到半点希望。 或许陆家的基因便流传着疯狂与偏执的一面吧,真主曾翻阅过陆家的历史记录,陆霄从头到尾都是陆家精心养育与供奉的神官,他没有受到过任何挫折与改变,他只需要侍奉在神像之侧,作为神的眷属为神献上自己最诚挚且狂热的信仰。 但就是这样一名狂信徒,直接就疯了。 神永远都不会回应他。神真的存在吗? 直至死亡,陆霄都在否认那位神明的存在,也直至死亡,他的口中也依旧是那位永远不会回应他的神明。 陆观云曾经觉得自己绝不可能落得父亲这样的下场,父亲所信奉的神明是不存在的,所以他的信奉与疯狂都是毫无意义。 但叶姐姐却存在。 曾经,他将圣地那些虚假的伪神所有信仰与供奉都摧毁殆尽,转而建立起属于春神的殿堂,他不允许那些愚昧着信奉除叶姐姐之外的任何伪神,唯有叶姐姐才是真正的神明。那些过往伪神的遗迹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唯有春神的信仰依旧在这片大地上绽放,这万年的时间啊,他到底是在执着于什么呢? 是他喜欢叶姐姐吗? 是他心中的求而不得所以升起的执念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但信仰终归是不会熄灭的,哪怕他曾固执地否定了作为生命女神的叶姐姐,转而将她春神的神名于大地之上广为传播,生命女神的神迹代表了世人对她的歌颂,而春神却是代表了女神对北域、对他的救赎,他的执念并非是爱恋那么简单啊。 他是作为信徒而存在的。 正如曾经父亲那般。 陆家的血液里流淌着疯狂与偏执。 一如过去的父亲、现如今的陆扉。 陆观云哪怕表面上再如冰雪般寒冷,漠视着世间万物,如同神明般高高在上,他的骨子里也是疯狂的吧。父亲从未得到他所信奉的那位神明的回应,所以他疯了,而自己得到了一个同样是毫无意义的回应,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发疯。 他是真主、是冬神,而不是疯子。 但体内流淌的血告诉他,他该怎么去做。 “我明白了,我会回归的。” 真主用那双显得空洞无神的冰蓝色双眸,定定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叶姐姐,他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他似乎想笑,所以他慢慢扯动了嘴角,然后问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关的问题:“我想起来,那个名为符青云的天命之子,现在已经与这个世界的天道融为了一体吧?” 雁归并不能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不过她还是给出了一个回答:“是啊,现在的符青云正是天道。” “叶姐姐是雁归。”真主继续道,“我想起来,好像有这样的情报,雁归与符青云是恋人,所以叶姐姐现在正与天道相爱吗?” “……你什么意思?” 雁归瞬间有了点不妙的联想 。 不会吧,她的魅力有这么大? “我会回归天道的,我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啊,叶姐姐。” 真主面上细微的笑意终于显现,冰雪般的神明也有疯狂且偏执的一面,他身上忽然散出代表了力量与权柄的光点,这些光点融入了世界,补全了天道所缺的权柄,也代表他确实如他所说的选择了回归天道。 你觉得回归天道之后你还能保留自我? 别想了,这绝不可能! 雁归本来想直接说的,但最终她还是沉默了,真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与符青云可不一样,符青云直接就是天道的化身,可以说符青云与原本那个天道本就属于天道的两个人格,自然可以两者合二为一、任选其一为天道的意识。 而真主,陆观云只是一个人类,那个时代的天命之子只是降生之时灵魂附带一道天道权柄的碎片,哪怕后续真主夺得了更多的天道权柄,也抹消不了他只是个人类的事实。 他的回归,只是成为天道的一缕能量。 这也本就是雁归想要看见的一幕。 这便是最后的结局。 “这样就好了吧,成为天道的一部分,这样一来,叶姐姐就不会继续讨厌我了……”哪怕无法再看见,哪怕无法再思考,哪怕上万年的分离仅仅只得到了这不过一刹那的重逢,哪怕自己的所有执着与信奉都是毫无意义的虚妄,但这样的结局,或许也不算太差。 ——她终究会看向我的。 哪怕她看的,只是天道。 光点从真主体内飘出,密密麻麻就像萤火虫的海洋,水镜城的天与地也在天道权柄的不断缺失中一点点碎裂,冰雪化作的天日从天空倾倒而下,桌上的烛火终于熄灭了。 像是被光拥簇着的身影缓缓向前伸出遍布裂痕的手,似乎是想触碰什么。过去在雪原里的时候,那时芜青与阿蓝还未被叶姐姐带走,他还未泯灭灵魂中的兽性。 那一次便是像现在这样,他偷偷摸摸地伸出手,小心翼翼拉住叶姐姐的袖口。 那时他抬着头,懵懂而执着地道: “叶姐姐,是、我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这里完啦,最后还有一点后续,明天一章搞定,差不多这篇文结束啦!!写死我了呜呜呜!!! 明天完结再详细总结一下这篇,我觉得我越写越差了……但总归来说比上一篇还是有进步的……吧? 穿成天灾之后 第174节 第214章 落幕 一切都结束了。 被藏匿在某个罅隙中的水镜城与这片罅隙一同消弭, 雁归重归世间的落点,是北域深处,曾经的极冰绝地深处, 她与那只雪鬼初见的地方。 一切过往皆不可追寻,早该死去的人不应强留在这世上, 接下来她便能一身轻松, 仅凭自己的意愿走下去,一直到时光尽头。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她换回了自己的身体,重新成为了那个新任天帝, 但或许是她穿着麻雀的遗骸在时间之河里走过一遭的缘故, 也或许是发生了某种奇迹,她的一道天道权柄被强行留在了那具躯壳之中。虽然她也能强行将这一点权柄收回,但那具躯壳却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了过来。 有着一张柔弱苍白面容的少女像是在沉睡,她的胸口有细微的起伏, 但这具身躯之中的灵魂并非是荷叶。 对此符青云给予了一个详细的解释: “你知道这世界灵魂转世的规则吗, 龟龟?这个世界也有轮回一说,但人类的灵魂真正进入轮回的前提是, 她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遗物也化为尘土、消弭无形。如若遗物还残留在这世上,这个人类的灵魂便无法进入轮回获得新生,只能暂时沉眠在净土之中。” “你的父亲那时连尸骸都被一同抹除, 如果不是我插手留下了他的灵魂, 或许他会在下一刻便进入轮回之中。而这个女孩不同, 她的身体一直都保存得相当完好, 经由过一次时光逆流的伟力, 再辅以一道天道权柄的力量, 她的灵魂被召回了这具身体里,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复活了。不过如果你收回那道天道权柄,时间的力量也无法继续对她的灵魂起到复苏效果,该怎么做,就看龟龟你的想法了。” “反正不过是一个人类,哪怕拥有了天道权柄的一丝力量,也不过算是个天命之子,她的寿命有限,作为天道的你也没有一方地脉需要平衡,你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符青云眉眼含笑,道: “一切有我。” 麻雀复活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措不及防的意外。 该怎么做?是收回天道权柄、让麻雀回归净土,回归她原本的命运,还是让她就此活过来? 雁归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这个奇迹既然已经降临了,那就顺其自然好了,如果就此收回天道权柄,不就代表是她亲手杀了麻雀这个曾经的好友一次吗?接下来就将活了过来的麻雀交给姜琳收养好了,再把陈平安叫回来照看他的这个死而复生的青梅竹马,她现在是一方天道,并不适合长久逗留于人世。 当然了,偶尔降临还是可以的。 看她做好了选择,符青云道:“我还以为,你会将过往那些死去的人都复活呢。” 对于符青云的感叹,雁归摇了摇头。 她理性地道:“哪怕我拥有复活的能力,我也不打算复活过往任何一个人。就算是麻雀,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那些死去的大多数人都与我无关,如果要复活,我也只会复活麻雀驴蛋这些熟悉的友人。但如果我将他们复活了,他们会不会又想要我复活更多的人呢?比如说他们的父母亲人,就连狗蛋这个现在还活着的也不免渴求父母的复活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天道,分不出那么多天道权柄出去,也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人这种生物永远都是不知足的,还不如从一开始我便不开这个口子。” 雁归顿了顿,她道:“就连复活过来的麻雀我也不打算干涉太多,在她还未适应这个世界之前,我会让阿娘照顾她的,狗蛋也不会放着她不管,而之后她的未来就全由她自己走下去了。我会注视着她,却不会将她看得太重要。” 符青云轻笑着摇了摇头,他并未点出雁归的嘴硬。 “天道的注视,对她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接下来,雁归将荷叶的灵魂送回了她自己的身体里,而复活的麻雀她便留给了自己的母亲姜琳。她终究是鼓起了勇气重新站到自己的母亲面前。 姜琳从复活到那个陌生世界时起便一直心心念念自己的女儿,甚至在她从穿越者们那里得知自己女儿的消息之后,她便不间断地向穿越者问询龟龟的消息,会为女儿担忧,也会为她的成就而自豪。 母女俩终于得以重见,虽然雁归不会在这片大地之上呆太久,但她重新拥有了母亲的爱,与过往一样令人怀念的家。 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雁归询问了姜琳的意愿,如果她还想要雁黎的话,自己就将那个便宜父亲复活得了,如果她不打算再续前缘,就让雁黎去轮回吧,反正她对雁黎也没有太多感情留存。 对此姜琳沉默了许久。 这么多年过去了,过往情谊也早就烟消云散,她心中记挂的仅有自己的女儿。 不过她还是低声道:“看在禾……他是你父亲的份上,如果你能做到,并且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的话……就让他活过来吧。但再续前缘什么的,我早已没有这样的想法了,过去他抛下你我母女二人出走,自那时起我们便不再有任何可能了,我也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纠葛,你只当是还了他的骨血之恩边行了。如果可以的话,将他安置在离我们远远的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姜琳看起来面色平静,不再对雁黎的消息有半点反应,比起那被她抛之脑后的前夫,她更在意自己孩子的安危。 “真的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龟龟,这可是将一个人复活呀,虽然一直以来听那些穿大人们说起你都成为一个强者了,还成为了天帝——但复活这种事,你应当得付出很大的代价吧?不要太逞强,对阿娘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没事的阿娘,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虽然这样回答,但对阿娘的关怀,雁归还是很受用的。 所以雁黎这个便宜父亲她还是复活了,虽然阿娘口中说着已经对他并不在意了,但她能说出‘就让他活过来吧’这样的话,总是有一点言不由衷的。 雁归将复活的雁黎放置了这片大地最边缘的界域,如果他真与姜琳还有缘分,他或许依旧能够来到这片人类新建立的栖息点核心区,重遇他曾抛弃过的妻子。如果没有,那他往深渊那边行去、与自己过往的因果纠缠渐行渐远也是有可能的。 一切都交给命运来抉择吧。 而关于芜青与繁叶,符青云并未让雁归太过为难,除去真主这个窃取天道权柄的罪人,这两人只是地脉能力过于特殊而为真主所利用,他们而并未贪墨半分天道权柄,看在雁归的份上,天道便未曾计较他们的罪业了。繁叶整个身躯是万年前早该作古的人类,而雁归也并不喜欢或者在意他,在失去真主的维持过后,他应当会很快老死。 而芜青的身躯却是真真切切的这个时代的人类幼童,在天道的刻意忽视之下,他能好好活过这一生直至老死,一位强大的驭灵者从年幼至老死大概还能活几百年的时间,对他来说也是足够了。 虽然哥哥先走了一步,但他找回了叶姐姐,等他死去,应当能和哥哥炫耀一番自己与叶姐姐的这一新的旅程吧——只要那时哥哥还未曾轮回的话。 虽然也有可能雁归根本就不带他的。 最后,雁归不知道自己能在天帝之位上坐多久,她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天帝,自她以后,世界便不再需要天帝的诞生。 天道回收来自真主的那部分权柄之后,或许在过几个世纪,天地平衡便会重新建立起来,自那时大地之上也会进入升格,新的纪元已经近在咫尺。 一切都在向光明的方向发展。 雁归不是曾经那个垃圾天道,她不会对穿越者的存在心怀忌惮,只要他们不做出什么祸事,不论是权利还是荣耀都是作为救世主的他们应得的。 等到他们这一代逝去,他们的后代如果能掌控这份来自先代的权利也无妨,如果不能,那便一场新旧更替的战争了事。 哪怕过往的救世主们逝去、他们的荣耀与权利都归于他人,哪怕连那高悬于天空之上、如同日月星辰的天帝宫也终究坠落,最后的天帝仙逝,一切皆成—— 但雁归、天道会注视这片大地。 直至永恒。 作者有话说: 自此,这篇文终于完结啦!! 让麻雀吐了个便当,驴蛋就不行了…… 相信一路看到这最后一章的小天使们都应该感觉到了,我在后面越写越差,我承认我写差了,前面开场便有问题,写到中途我又没法转回去修改,收益从头到尾都差得要死,每天1块钱都够呛,开始连入v都让人头疼。 我都有几次中途破防想要跑路算了,歇了两次,歇了半个多月,但最后重新打开文档,还是坚持着写完了。 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来吧,这篇文从头到尾都是一条主线,哪怕有点水花呢我都能多写点打开世界观,但扑街就是扑街,扑街的我早就想完结了。 从开场不久我就想着快点完结,如果扩写的话这篇文我估计能写200多万字,但基底都没打好,我也没那个能力化腐朽为神奇。 天灾是我的第二篇文,虽说写得差吧,但也不是烂尾,我已经尽量给出一个好结局了。 我能感觉到我有太多太多不足的地方,也能感觉到至少比上一篇文要好一些,不是说这篇文比水母要好,而是剧情的把控与写法都有进步了,就进步就好,如果我能一直写下去,总有一天我能成为真正的优秀作者吧。 我放不下小说,也放不下自己的作者梦,哪怕扑街呢,扑着扑着就能成大扑街、小透明、大透明、小水花、大水花…… 终有一天我也能上首页吧! 就这样啦,也希望大家看完不要喷我写的什么垃圾,我这个人真的很容易就破防了,我真的在努力在学习在进步了,也非常非常感谢一直陪伴我走到完结的小天使们!!么么哒!!!要不是你们我破防的时候或许就爬不起来了,有你们真好啊,哪怕没有看完的小天使们,觉得这篇文垃圾的小天使们,真的感谢你们没有留言喷我打击我的自信心,哪怕我写得再垃圾、再稚嫩,我遇见的读者们都是我的小天使呀,你们好温柔!!! 最后,下一篇文我也会努力的! 虽说红月被写了写不了,但黎月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望我的明天光明无限,望我的小天使们也都前途似锦,开心快乐,心想事成!!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