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存档(KPOP)》 半秋(小妈 上海这几天因为日军炸弹的事情,这几天都派了警察在租界里挨家挨户的敲门,敲到洪家的时候,张妈正好不在家,她紧张的看了先生一眼,后者一脸无所谓的叫佣人打开了门,加了点钱随便搪塞了几句就打发了门口的警察。 只听着警察的声音飘远之后,他回头望过去正看见她用手卷着耳边的头发,手指拉长了耳朵下的小卷,又绕进手指里,一次又一次,像是怎么都解不开的结一样。 他们这样的关系大抵从两叁年就开始了,如果还能记得清的话,应该是某个晚上,他伸手去碰她的鼻子,而后者抓了他的一只手指,改紧了的旗袍的布料在手里很滑。他感觉到她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这一年是1937年,日军入华,甚至还丢了炸弹到南京路,先生猛得觉得有些羞愧,这时候了他还在思考男女之间的事情,着实不太应该。 女人应该算做被卖进洪家的,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坐在窑子门口吸烟的时候正好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公子爷经过,长得真的有几分秀气的帅,于是她喊了一句少爷不进来坐坐吗,还抛了个媚眼,只不过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烟气吐了出来也不知道那公子爷看没看见。 事实证明对方能看见她抛的媚眼,公子哥走近,低头看了他很久,她被看烦了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啐了一声:“不想来就别折磨人。” 之后的事情就真的挺折磨人的。 那公子哥听了也不恼,拽着她的手走进了窑子里,扯得她有些踉跄,来人稍微停下等了一下她整理好步伐才又继续前进。 “这个姑娘,我带走了,麻烦了。” 对方给老鸨了一大笔大洋,她这辈子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手上的烟头烫着了自己,一阵疼才把眼神从那堆钱上移开。 就这样被卖进了洪家。 而且还是给这个公子爷当个妈的那种。 照当时来说,一点都不亏,毕竟大部分姐妹也是只有死了惨了才逃脱了接客的命运,她应该感到幸运。可她一直想的是老鸨那里的钱,心疼没有能够走的时候顺几张,转念一想到了大户人家里至少吃穿不愁,不会生着病强迫工作,就算没有钱和自由也比在窑子里过得好,想到这里她开心得眯起眼睛,吸了一口烟。 这是她第一次坐黄包车。 可她真的纳了闷了,到底为什么有钱人家都喜欢坐车,根本没有她走路走的舒服,双脚不能自由的放开,风还吹的脸疼,她扯了扯旗袍遮了一下露出来的腿,身边的他把身上的摊子盖到了她身上稍微遮了遮,顺便还把她手中的烟灭了。 “进家门了就别再抽了。”他这样说道。 她闷闷的嗯了一声。 算了,人家是老板,人家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洪家是在公共租界,金头发白皮肤的洋人街上挺多,她以前听说租界实行华洋分居,不过问起他,他说早废除了,华人纳税得多,开始巡捕还管管后来看见这么多的税款谁也没在意华洋混杂了。 这大概是她对租界的初印象,满大街的洋人和低着头背着车子跑的华人。 洪家房子很大,下车的时候他拉了她一把,让她能够站稳些,她道了谢提着自己的包袱从侧门进了洪家。 按理说,侧房过门的时候应该穿的是不那么张扬的颜色,可她那天的红色旗袍格外的引人注目,她觉得他会教育她些什么,至少走之前也会让她换一件,不过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他叫张妈带她去二楼的房间,那个被叫做张妈的老婆婆和他一样盯着她看了好久,几乎要把眼睛都盯红了。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妈,她不是夫人,是路上青楼遇见的小姑娘。” 可张妈还是忍不住,抽泣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她真的太像夫人了。” 当洪老爷的叁太太是他安排的,她当时正坐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东西,窑子里带出来的几个首饰,还有压在首饰箱子最底下的一封家书,以及攒下的钱财。窗外是梧桐的枝叶,密密麻麻遮满了整个视线。 她似乎听见梧桐枝叶被风吹起敲打在阳光上细簌的声音,还有楼下洪老爷说他是个逆子的骂声隐约传来,接着是工程电梯轰隆轰隆的响声,皮鞋踏在油光锃亮的地板上的哒哒声传过整条走廊,然后她的房门被人打开。 洪老爷站在外头,后面跟着是他,她急忙起身行了礼,叫了声老爷好,抬头直勾勾对上对方几乎比他大一倍年龄的脸,布满皱纹,已经开始谢顶。 生理上的厌恶被她压了下去,她本就是个窑子里长大的女婊子,见过的男人比满地跑的虫子都多,笑盈盈地又挂上在窑子的那种谄媚的表情,眼睛半迷,脸上的肉都挤在两颊上。 洪老爷的胡子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眼睛却比脱口的话红的更快,几泡泪水在眼里打转,最后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道:“你留下罢了。” 她从洪老爷的肩头望过去,那个把她安排进来的洪少爷,脸一边似乎被打的红,但是看不太真切,他紧闭着嘴巴,什么也没有说,朝她点了点头。 洪老爷子本来是有正妻的,当年洪老爷子听说租界生意好做便逃到了这里,夫人因为水土不服很快得了咳嗽逝世了。张妈说,那年的小少爷连字都认不得。 她想象不出他字都认不出来的样子,她一直觉得只有像她这样在社会底下捡剩菜长大的孩子才会不认字,就像是窑子里老鸨的侄子一样,穿着开裆裤还不会走路就净说些羞人的脏话,那些富人家的孩子定是生下来就认得了字。 洪家当年在租界凭着钱多立了足,老爷在洋行当一个职员,已经算是租界里过的不错的华人了。 不过即使再有钱,华人在租界里的确是连狗都不如的地位。 她在窑子的时候听过一些客人说租界里的公园是不准华人进的,事实也是如此,带着小洋人的保姆可以蹭着小洋人的光进公园溜达几圈,但是绝对不能坐公园里的椅子,坐下了就会有红脸阿叁过来吼,把阿妈们从椅子上拽起来。 他有次陪洪老爷上街吃饭溜达的时候,就从公园的门口路过,看见一个阿妈被阿叁拽到地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的是吃着糖的小洋人,看着摔在地上的阿妈的滑稽样笑出了声。 她站在公园门口看了一会儿,风从旗袍的缝隙里溜进了裤脚,脸晒得红彤彤的阿叁神气地回头似乎在炫耀他的伟绩,转头对上的是她直愣愣的眼神,油腻得挤眉弄眼用她听不懂的洋文调戏了一翻,她不舒服得打了颤,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扶着洪老爷继续往前走。 过外滩的时候,终究是洪老爷走的不舒服才坐了车回家,一趟下来,虽是初秋,她都热得出了许多汗。安顿好老爷之后,她回了房间收拾了衣物准备洗一趟澡。她的房间里是没有办法洗漱的,只能到一楼的洗浴室,刚冲凉完推开门就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水滴还没有擦干,浸湿了脖颈附近一大片的布料,水珠顺着脖子从领口流到了背上。 听到张妈叫少爷,还有一些别的她不认识的人的名字,她估摸着是先生回来了,估计还带着些朋友,这么想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准备换个楼梯上楼回房自己去盯着梧桐树的叶子发呆,做些女红。 却不想刚走了几步就撞见了正好过来的他,她嘿嘿的笑了俩声,说自己马上就上楼,不打扰少爷们的活动。 说着说着,还不忘擦着头发,抬手理着发尾没有干的头发,丝绸的袖子没有扎稳从袖口落了下来,卷在胳膊肘处,露出半截好看的手臂,上面还有没有擦干的水迹,在梧桐阴影洒进窗户的光中散发着光晕。 他没说话,侧着身子给她让了半边路。 她并没有觉得这不合规矩,没管半截袖子滑动露出的肌肤,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男人们的说笑声,朝他点了一下头说了句谢谢啊,低着头把头发理到侧边,搭在胸前,往前快步走着。 身后的被未干的水滴浸湿大半的背部弄得她有些难受,丝绸这样滑溜溜的布料她穿的不是很习惯,被水一打湿就像条蛇扒在皮肤上,用手扯开,过了几秒又会自己黏到肌肤上,让人不舒服的很。 她致歉地向着他笑了笑,用手扒拉了一下背后的布料,这下整个大半手臂都露了出来。 他在旁边盯了她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 发丝还挂水,刚刚洗完的脸还有这高温蒸汽浮现的红晕,她的脸的确是很清纯的,平时都是浓妆,还笑得让人看不出她本来的心情,这些平时她的笑脸迭加在这张脸上有许些违和,却充满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媚。他曾几次给她说你不用这样笑,可她还是笑得假的无比,惹得现在他看她都觉得她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 突然她感觉自己肩上一沉,好像被人挂了什么东西,低头看了是他的西装外套,然后她听见他说“你背上都湿了,挡一下吧,我朋友们都来了。” “谢谢。”她拢好了外套,往前头走去。 没走了几步正好在转角处遇到了他口中的那些朋友,她低着头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往楼梯口走去。 “知秀,那谁啊?咋我没见过?你新交的女伴?” “我姨娘。” 她走着的脚步停了一下,她兀突地回头望去,惊异于他竟然会把这句话说的这么自然,毕竟她来的这么些天他从来都没有用姨娘这个称谓叫过她。 他的朋友们还在打趣,说些“真年轻啊”“洪老爷好福气”之类的话,他站在窗边依旧是保持着刚才侧身给她让路的姿势,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碰到了一起,一个站在窗边靠在墙旁,一个立在阶梯上回头相望。 她披着外套上了楼,直到她把那件丝绸的衣服脱了下来换洗时,把手伸进衣服里才猛地发现,沾了水的地方在阳光下隐隐约约有些透。 她突然觉得刚刚他叫她的那声姨娘似乎带有那么些讽刺的意味,像是在无意中说她“狗不了吃屎”类似的婊子就想爬别人床的行为,说她刚刚的动作是故意勾引一样。 可她本来就是婊子,勾不勾引别人从来都不是她说的算,只要给钱,她确实是可以连他一起连哄带骗地带上床,毕竟洪老爷也不是能够行男女之事还能不喘的年纪。 不过刚才他叫的那声姨娘也是让她红了脸,越往不道德的方向想越觉得不好意思,她虽然是婊子,但婊子也是有道德底线的,辈份上来说的确不能过这道坎。 她叫佣人清洗了一下外套晾在外头,想了想脱了平时风骚的衣服换了身还算素净的套装,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晒着太阳等着头发晾干,楼下就是一楼的花园,他和他的那群朋友正坐在花园里谈着些国家大事,一个个像是下一秒就要掌权的大官,越说越激动。 她听不懂他们在叨叨的内容,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还陪着楼下不停的说话声,她竟然觉得有些困,索性打起了盹。 站在楼底下的他没见过她穿这么规矩过,从入门的那天开始,她就穿的是青楼女子的典型衣裳,开衩有些高的旗袍,料子不算好花绣的歪七扭八的花纹,和宽大的袍褂不同,衣服裹得紧的很,把身姿都勾勒了出来。 他有要求她去裁缝铺新做一些衣服,结果从裁缝处接到的单子却和他要求的有那么些不一样,什么上衣要整体收紧,缩短,以衬托腰身了啊,衣长不能及膝,用来修饰跨部了啊,过了膝盖的长裙都要开衩了啊。 他去找她的时候,她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道她已经做了很大让步都没有叫裁缝秀那些俗气的花,没穿那些红紫艳丽的颜色,裁缝很委婉的说这似乎不太合目前上海的规矩,姨娘这样穿出去是要被笑话的,上海的千金们不会穿这么高开衩的旗袍。 她当时听这就不开心了,瘪嘴扯了片窗外的梧桐叶子,小声嘀咕说被笑话就被笑话吧,反正谁在意呢,嘀咕了半天。于是他叫裁缝稍微改松了一些腰身,加长了裙长才显得没有那么的落俗风尘。 可她今天却套了一身几乎白素的套裙,没有任何的腰身勾勒,平时浮夸浓艳的妆容也卸去,就半瘫在二楼的椅子里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好似一个真正良家出来的闺女一样。 他猛地想起刚刚她洗完半干从洗浴室里出来的样子,脸上挂着水珠,印在红晕上,未干的头发扒在耳朵旁,还有湿了大半的后背和露出的手臂。 他吞了下口水,抬头望见她打盹的样子,像极了抽屉里那张他从未见过的年轻样貌时的母亲照片。 她一睡就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个毛毯,她以为是张妈给她盖的,于是收了毯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抱着下楼去找张妈。 张妈却说下午她没去二楼,倒是少爷上去了一趟,她想了半天去取了晾晒的西装外套和毯子一起还给了他。 他嗯了一声,却没有接过她递过来的衣物和毛毯。她一直举着站在那里有些尴尬,把东西放到一旁,示意了他她把东西放这儿了,就准备走人,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抓了手腕扯到沙发上。 “我爹来了。” 她觉得莫名其妙,老爷来了也不耽误她自己一个人上楼睡觉,干嘛拉她一起煎熬。然后过了几秒,就看见洪老爷拿相册来了客厅。 她立马又挂着笑,扭了几下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默默移开了一点位置,朝洪老爷的方向蹭了一下。 老爷给她指了相册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画的,只有几张家族照,这是洪老爷他妈,这是洪老爷他爸,这是二姨太,这是老妈妈,这是祖母,那张又是辛亥革命之前他们在江南的故乡… 直到她又快困得睡着了,相册才见了底,最后一张上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女,笑得灿烂,与她自己的脸有那么些相似,可看得出来人家是大户人家富养的千金,无论穿着打扮和她这个下叁流的哪哪都不一样。 洪老爷还没开口介绍,她就觉到旁边的那人朝他靠近了些,连呼吸的热气都有部分喷洒在耳垂,吹得她有些痒。 “这是我娘,死了。” 洪老爷被打断之后似乎生了气,连胡子都抖了抖,她忙去安慰老爷,接过张妈递过来的水,一边帮洪老爷顺气一边给他喂水。 他倒像是个没事人,继续端起架子看手里的画册。 洪老爷似乎还要骂这个逆子,他却先开了口,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她不是我娘?还是说她没死,半夜变成厉鬼去你梦中找你索命了?” 她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她一直以为他就是活于话本子里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温柔男公子,直到今天洪老爷子想打他一巴掌,她拦都拦不住然后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紧接着她听到了响亮的一声“啪”。 哦豁,大半年前她进家门那天被打的是左脸,今天他被打的是左脸。 她赶紧从地上滚了起来,以前当妓女的时候什么样的打架没见过,泼妇在街上打滚互相抓脸抓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干架她都见过。不过她每次都是捧着把瓜子坐在旁边凑热闹,添油加醋的那一个,要她阴阳怪气她可以,但要她真的劝架她不行。 她还没想好怎么张口说话,他扔了手中的画本,她去拉他,被他甩开。 “滚” “好嘞。” 她只好灰溜溜的收回手。 晚上的时候她刚刚收拾完准备上床睡觉,他却来找她了。 “今天推了你,抱歉。” “不碍事不碍事。” 两句话之后,都不知道再开口说些什么,一时间沉默堵住了空气,她闷得慌,于是说“你快上去睡吧。”说罢,看了看他的侧脸,还有些红肿,便又加了两句“你拿浸了凉水的毛巾敷一下脸,还红着哩。” “好。” 他转身走了几步,她刚想关门睡觉,前者又折返回来,上下打量了许久。 “你这样真的挺像她的。” 到底是像娘呢,还是说只要有人顶着他娘的脸跟他说上一两句好话,心里就隐隐动了情。 她感觉出来了,夫人的事情在洪家绝对不简单,她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决定在他面前闭口不谈以前的夫人。只要她还是坐着这个位置,她就天天陪老爷出去逛,听老爷给她讲外滩的演变,洋人的故事,什么外滩上的和平饭店对面的汇中饭店,洋人搜刮了几百两珠宝。可她觉得还是不算靠谱,私底下偷偷去探张妈夫人事情的底,张妈翻来覆去也只是说夫人咳嗽才走的,说夫人年轻的时候漂亮,身子苗条和她一样。 她猛地想起,在她之前还有一位太太,她是过来做叁姨太的,按理来说应该还有一位二姨太,来了这么多个月却没见过,她试探性地问起,张妈却许些为难。 她忙前忙后了几个月,给张妈送了对方嘴馋的桃酥,又忙着帮张妈张罗了许多家务,张妈才终于开口。 “二奶奶呀…也是个较弱身子,刚进门的那会儿,就已经不太行了,勉强撑了几年,最终还是走了。” 她觉得奇怪,连两厢太太都接连病逝,虽然说时间相隔大概也有二十多年,照着他的年龄来看的话,据二奶病逝也有快10年了,可她还是觉得不太安心,生怕自己哪天也染了病。 张妈看出了她的不安心,安慰她说,老爷请过人看过房子的风水,没那回事的,夫人是水土不服,二奶是身子本来就弱。 她听的将信将疑,可还是忍不住会往担心,这一担心整个人就愁容满面,饭也吃不下,消瘦了一圈,连从窑子那里带过来的紧身的衣服都大了一圈,好像真的生了病一样。 她心里慌,便跑了几次郎中,郎中开了些定神的药,也还是没有安抚好。她想,她是来做妾的还是来送命的啊,越想越觉得不舒服,索性连门也不太愿意出。 这是她进洪家的第二年,秋天的叶子都变得黄了,以前从二楼窗户看过去,看不见太多的街道和过往行人,家里的洪老爷老了许多,身体不大行了,他即使再不愿意爷背上了他老爹的重任,也不得不去了洋行当投资人,每天早出晚归,见不到人。时间一久,她都快无聊死了,在家里闲的不得不无所事事的在外滩上溜达,看洋人们开着车子,看来往人群走进又走出银行,或者哪个下午去电影院看一部片子。 洋人的片子似乎都只是两个人在说话,一男一女,说的还是中文。她带着耳机听也分辨不出来谁是谁,而洋人在她眼里都一样,看了几部,也睡了几部,索性也不去了,就只坐在外滩看来来往往的船只。 她觉着似乎街上的华人变多了,以前华人基本上都只是带着小洋人的阿妈,而如今却多了许多华人巡捕,还有拉车的男丁,她不认识字,买了报纸也读不懂,就只能听来往的人群的闲话。 她站起来往四处走走,走到小巷子里还能看见难民蹲在墙角,她又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来租界以前的日子。 只不过她成了路过的看客,而别人成了她。 他觉查到她身子瘦了许多,陪她去了裁缝店一趟,以前的那老裁缝不在,是学徒量的身,学徒没见过她,见他给了许多洋票脸都笑烂了,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打趣地说先生和小姐真配啊。 她急忙摆手解释,才说了不是两个字,腰上布料的触感一紧,像是被人抓了布料收了腰身,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掐断。 他抓了半截腰肢的布料,那松松垮垮的衣服便如同紧身的一样抽出身肢,把女人的曲线勾勒了出来,是当下上海千金们都喜欢穿的款式。 本来是她经常穿的风骚的做法,但是随着一大批名妓的兴起,女孩们也开始穿的风韵十足,学海报上那些名妓的样式一比一得做了出来。 他对学徒说,就做这样的旗袍,腰收得紧得,好看。 她吞回刚刚没有说完的话,笑着用手去够他抓着布料的地方,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但她没有具体的概念。他收手的时候似乎在她的腰上刻意停留了一下,一个手掌几乎就盖住了大半的腰身,等着她的手抓到布料的褶皱处,才缓慢地顺着身体的曲线移开。 那种感觉像是抚摸,隔着布料几乎不能触摸到对方皮肤的纹理,但是能够很清晰的觉察手的大小,把整块手掌的布料贴在肌肤上,不像肌肤之亲的袒露,如同亲吻之时蒙上的纱布所带来的窒息感那般暧昧,敏感腰肌的触感能够几乎感觉到衣服绣花的走向,线粗糙的质感替代了手的本来的纹路,擦着皮肤滑过。 她生理反应不适应的一抖,抓着衣服的手却突然被他扶了一下。她的手算得上是好看,虽然不是十指不沾羊水的玉指,但好歹也算是纤细,指甲没有留得很长,很干净的甲面。他的指甲盖抚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一下她的手腕,其实挺痒的,这种痒又继续增加了整个空间的暧昧气氛,指甲划过的痕迹仿佛绕了一圈的玉环挂在手上。 学徒拿了尺子出来给她量身,衣服要一直抓着衣服让围度尽量准确,他旁边坐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说我帮你抓着吧。 以前的衣服其实没有太松,另一个人帮忙抓着的话,姿势是会有暧昧的成分,靠得太近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得描摹。 折腾了几乎一下午,才和裁缝定下了布料和款式,还有绣什么花,用哪种绣法,她都一一跟裁缝确定了才离了手。 裁缝说最近新进了一批洋人的货,虽然洋人的衣服他们不会做,但是料子都是顶好的,拿来做旗袍什么也是可以的,现在有钱的小姐都这么穿。 她去摸了摸洋人的布料还是不太习惯,跟裁缝说还是普通的料子吧,洋人东西用不习惯。 裁缝道:“也是,也是,洋人的东西也就是涂个新鲜,论实用还是咱们的东西好。”可他还是孜孜不倦的推销那些料子,他被他念烦了,付了钱就扯着她走了。 他回去的路上问了一句,你以前也是每次都这么繁琐的挑衣服吗。 她说是,以前大抵一年可以换一件新的衣服,去不了好的裁缝店,就跟着老鸨去他亲戚家里选。布料是别人选剩下的,量身的时候会有动手动脚的趁机摸两下,惊叫唤一声的话会被打,钱还是要自己付,给少了还会被老鸨骂,说养你们这些烂畜生还不如养猪,养猪卖来得的钱都比你们多。最开始的时候付不起,就只好拿身子换,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新衣裳,就算是粗制滥造的花衣裳也会要,就觉得新年的时候穿也挺好。谁也知道换了新衣裳也离不开窑子,不过换了新衣裳总归是新的一年了。 “大家都喜欢风骚的款式,花越大越好,颜色越花越好,衣服越紧越好,这样的话身子换的也不亏。只有拿到新衣裳的时候,我们才感觉自己是个女人,而不是什么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发泄的东西。姐妹们互相帮忙穿上,说着打趣的话,捏着被勒出来的肉,这些时候才是感觉自己是个人。” 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两人就沉默着回到了洪家。 过了几周之后,裁缝送来了新做的衣服,他看她穿了一次,说:“我娘不会穿这种。” 她本就心里就闷得慌,语气不大好地回答:“我又不是你娘。” 真是有病,是他叫改紧的,又是他说这样不合规矩,谁叫人家钱多就是老板。每说两叁句话就扯上娘的,似乎是在诅咒她死一样。 “确实,我娘死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上次他发火的样子她还历历在目,她说实话有些怕。 “那我去换。” 说罢,等他的反应,她等的觉得阳光在她身上都逼出汗了,她刚准备转身去楼上换成宽大的套装时,前者却出声制止了。 “算了,不用了。你不是她,我娘早就死了,被我爹害死的。” “抱歉。”她说,可耳朵却竖了起来,欸,有八卦听,真好。 他似乎冷笑了一下,他很少做出这样的表情。 于他来说,他的记忆里没有母亲的形象,二奶对他不好,而所谓的夫人的样貌也只是在相片里出现过。 可他还是记恨于他爹,他记恨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看他爹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怀念他娘的深情模样,他觉得可笑,总会有无名的怒火从心里升起。小时候经过二奶面前,总会看见她得意的笑,他便连他爹一起记恨起,记恨他爹早出晚归的不知情,记恨他爹执意的入租界导致母亲的病逝,甚至连租界都记恨起。 如果不是他爹搬来租界,他娘会死吗,他会一直不知道什么是娘吗?挂着这样的想法,他顺理成章地恨起了他爹。 长大之后,这样的恨就很好的被他隐藏了起来,还是一副温柔待人有礼的样子,却没有人知道他背后干了些什么。 二奶在他初中那年得了场风寒,她趾高气昂地叫他出去买药,他到了药馆却叫小二多乱抓了几幅药,那是学校同学告诉他的,不能治好病的药。 回家熬了端给二奶喝,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一个小小的风寒竟然成了肺病,再过了几个月就走了。 算是杀人吗,他也问过自己,似乎这样的罪恶感就能够抵消心里的恨。 可他还是记恨他爹,在没有同龄女人的家里,性欲似乎变成了另一种躲避的出口,他跟着朋友喝酒,去租界外的上海找酒喝,又或者整天整夜不回家,就是单纯的逃离这个租界。 那天他遇到她正好也是他出租界找朋友玩的日子, 他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见坐在门口揽客的她,长得几乎和相片里的母亲一模一样,甚至于鼻尖旁的痣都几乎相似。 他突然觉得,叫他爹看到这个姑娘会很有趣。 “你不是她。”他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恼火,他娘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一点也不清楚,连个笼统的形容都不是很准确,只有那张照片印在脑海里。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娘绝对不是她这样谄媚的,撩人的,他娘应该是纯洁的,风韵的。 他本来想着当他爹看见一个母亲模样的妓女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大骂他是逆子的时候确实很解气,看他红了眼眶躲着自己流泪也过瘾。 可最后他却先动了不该有的情愫。 他偶然撞见洗漱完的她,半截透了的后背,没有擦干的头发,故意做出的撩人的表情,勾勒身材的衣服,每一处都提醒这不是他娘,可他望向那张脸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去照顾她的感受,就像讨好母亲祈求多得到一些关注一样。 当她终于换成那副良家妇女的形象的时候,他又总忍不住去回想她那副撩人的样子,那张顶着她母亲的脸撩人的动作,想起她走路时的姿态,想起她露出半截腿的旗袍,想起第一次见她烟雾缭绕中抛的媚眼。 他又突然庆幸起她不是她娘,要不然有些不太见得光的想法会折磨他许久。 他伸手去碰她的脸,她先是躲了一下,随后又抓了他的手指,她笑着说“你别打我啊。” 他也笑了,他的一根手指被她抓着,也抽不回来,就索性在后者手掌里画起了圆圈,痒得她松了手。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揽上了她的腰,相比起在裁缝店里只有一瞬的接触,这样的动作实属有些大胆了。 她愣了一愣,去推他的手,却听见他在他耳边说:“你不是青楼出来的吗?怎得还要立牌坊,让我摸一下都不行?” 这句话之后,她没再推手,反而顺着他手的位置往他的方向移动,从扶着腰的手开始,游走过手腕,单只手指钻进西服的袖口,然后隔着衬衫用指甲去划他的皮肤。 西服是定制贴身的,一根手指钻进去都有些困难,她借着这个姿势往他身上靠。 “这里面…好紧啊。”她慢慢地说着,在西服袖子里的手一点点地挂着衬衫,另一只又去摸他的脸,先是额头,接着是鼻子,最后才是唇部。 要论调戏人,她可是比他的经验丰富多了,还没等她把手收回来,他的耳朵就红了一半。可男人的手劲还是大的离谱,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量,把她往她那边压。 “可别这么着急呢,老爷还在楼上。” 他听了这句话,下意识地推开她,脸上的失态还是多了分不正常的红色,他恨了她一眼,喃喃想找些话掩盖自己的动情,思来想去只能笨笨地用妓女这个词去羞辱她。 她听了倒是没在意,她忽地想起已经好久没有抽过烟了,往自己侧边一模却摸了个空。 “我也不是天生就是妓女的。” 她没继续说别的,她想起自己藏在首饰箱最底下的那封家书,才懂事的她就得安顿父母的尸体,粗糙的织布上写的字她念不懂,所以一直都没读过。 若不是活不下去,哪个姑娘愿意去卖了身子换口吃的?妓女们都传着一句话,说是除了死,几乎不能活着离开窑子。前几年确实是这样的,可后来的形势稍微好了一些,最开始痛打他们的老鸨死了,换了她的亲戚。一个姑娘得了病,被活活压了棺材埋了地里。老鸨说“既然活着接不了客,那就当她死了罢。”一常来的客人竟然是报社的记者,听了之后回去写了篇文章,掀起了先生们对于人命的讨伐,最后倒是不会犯人命的事情,大部分姐妹却也还是只能靠死来解脱。 话一出口,两人谁也再进行不下去了,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窗外梧桐树被风吹过的沙沙声贪婪地穿进客厅里,老式立钟的响声回吻于风声,缠绵在空气的沉默中,他们分坐在沙发的一头,听着这不是他们的风花雪月。 秋风却给不合时宜的月意打了一个醒,镜子的冰凉将照在墙上的两人的影子捏碎了揉在一起,谁也没再伸了手。 终是她忍不住开了口要他给了根烟抽,他从抽屉里找了一根他爹的。她没抽过这么好的烟,第一口吸的时候咳了半天。 烟味混进了穿堂的风,吹的桌上的蜡烛东倒西歪得摇,把昏黄红晕照了个遍,那墙上的两个影子又一深一浅得串在了一起,一会儿是一个人,一会儿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再一看,她还是在一边抽着烟,他却起了声,开了更多的窗户,让烟味散尽。 从此便破了戒,他总会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去摸她,最开始还有所收敛的只是抚腰,她也任由他去,过了几次之后两人都大胆了起来,或是抓了手指含去揉下体,又或是解开了衣服去裹乳房。 她骂他道:“看你平时那么正人君子也没见你这么变态过。” 他被骂了还更有些兴奋,双手一只手摸她的乳头,另一手顺着腰往下移,在离私处只有一手掌的距离停了下来,他的头耷拉在她的肩上,呼吸的热气全融进了锁骨里。 “你可不是纯洁的,跟我计较这些干嘛?” “我也没说我是纯洁的啊,倒是你应要加些要求,以前我做这行的时候,可都要是加钱的。” 他倒是听了进去,回头给她多塞了些上好的烟草,她见了吃了一惊。 “你不是不叫我抽烟吗?” “那是以前,现在你想抽就抽吧。” 两人心有灵犀般的避过了所有的唇齿相接,只是用手去揉,用身子去撞,她有时会闷闷地喘一声,他也只会重地呼吸几次,大部分时候也都仅剩下被子被压出褶皱的痕迹以及红肿的肩头。 1937年8月淞沪会战扰乱了两人本来和谐的关系,租界彻底成为了一个孤岛,一个随时有可能被炸掉的孤岛。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他也强撑着过日子,洪老爷被这一吓彻底不行了,天天躺在床上,她只好每天都守着,他趁着她端碗下去换药的时候会偷偷蹭两下。 14号的时候,日军将一颗炸弹丢到了南京路沙逊大厦的门口,洪家离南京路还算一些距离,第二天的听他说银行里有洋人看见了南京路的现状。 “至少有50个人在人行道和马路上扭曲挣扎。叁个洋人想从尸体上爬出去……远处街道上,一个洋人老头蹲在路中央,正帮助她的女儿分娩……救护人员扒开街上一个个流血的身体,挑出还有希望救活的。” 她听的长大了嘴巴,她全身冷得像是进了冰窖,她突然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模糊得记起自己被人拖走,面前还躺着没有下葬的爹娘,手里攥着没有打开的家书和最后些洋票。 她的爹娘躺在别人的尸体上,那一圈都是血肉模糊,臭气横飞,让人止不住作呕。她也想呕吐,肚子饿的只剩下酸水,难受的不愿多留一步。 她失了神,没注意到他说洋行的一些人准备离开上海。 1941年,日本和美国宣战,公共租界要被日本鬼子接管了,这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都说租界里头是天堂,租界外头是地狱,这下租界里头也要是地狱了。 他拿了几张去美国的船票,他跟她说时,总觉得自己过于自私,这种时候竟然想着自己的安危,逃了国家,几年前还念叨说自己要如何拯救腐朽的政府,如今却先了大部分人一步逃去国外。 她听了他的话,把那几张船票展开一一来看。 最后看了许多次,也只有叁张。 她笑了说“那不是还没有我。” 他说:“先把我爹,你还有张妈送过去,洋行自会保我的安危。你放心,日本鬼子不会对洋人怎么样的。” 她打趣他问“用什么身份把我绑过去?你的姨娘?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他也笑了,接了她的话,说道:“对,姨娘,把我的姨娘先送过去,我再去找姨娘。” 两人又坐了很久,久的以为是过了一天的零点了。 她摘了头发上的簪子,把头发一散,搅乱了本来柔顺的发尾,簪子掉到地上叮铃当啷,她又俯下身子去捡,头发就顺着动作拧成了一团披在一侧的肩上。 他去帮她理了长发,一只手托着她的头发,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按了她的后脑勺去吻她的唇。 似乎记忆中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吻,但两人都直觉地认为不是第一次,因为在想象里他们吻别了许多次,他们有过无数次的幻想,在和平饭店的前头,在电影院里的座位上,甚至于在家里的楼梯旁。 他力重地按了她的后脑勺,唇瓣软的比腰还嫩,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风吹起窗帘,惹得雨丝飘了些进来,沾湿两人的额头。 她觉得自己被转了一个圈,整个人晕乎乎地靠在一个冰凉的东西上,似乎是墙壁,又似乎是雨中的南京路的路灯杆,应该也有可能是没有铺被褥的冰凉的床板,反正就是背脊始终紧贴着一块冰凉的东西。 她受了刺激,往他那边靠,脸是被羞热的,嘴唇是被吻热的,连下面也是被涨热的,甚至于背部也开始变热,弄得那块冰凉的东西越发的刺激。 他的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嘴,她突然觉得格外的讽刺。下面都被人操烂了,最后只能靠这张别人最看不上的嘴来证明一些东西。 两人做了许久,等着墙上的人影终于变成了微弱的黑暗,才分开了身。她一看,自己竟然被推上了镜子旁,她趴在他肩头看见的一切亦是他抵在她锁骨上看见的一切。 她回了自己床上,摸出了一块被粗布包着的信封,拿了去叫他读给她听。 她不认字,他却认得,里面写的东西她没看懂,便坐在只剩最后一节的蜡烛旁边听他慢慢地念。 信里说的事情很短,她父母也不大认得字,写了许多错别字,好像是在说,照顾不了你了,很抱歉,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作贱。 念了好一会儿,她便什么也听不清,怂了肩膀哭得蜡烛的火焰一颤一颤地跳。 风一吹,蜡烛就灭了。 // 本文一些私设的历史背景,可以考证,不过毕竟本文是娱乐性质的,所以还是看看就好: 辛亥革命 1911年 也是洪家进租界之后的几年,那时候已经不实行华洋分居的政策,因为鸦片战争,辛亥革命等有大量难民流入租界。 她进洪家的年份大概是1930年代初,这时候的他大概25岁左右,她也差不多,不要把他俩的真实年龄代入哈,不过你带入了也可以因为这样更刺激,“比我小的小妈”。 1930年代的上海市容市貌已经相对完整,租界和华界没有太多隔阂,虽然还是分割管理。 那时候的南京路的先施百货,可以买到世界各地最时髦的商品,也可以享受邮购到家的服务。大光明影院里,上映的几乎都是外国电影,好莱坞制品在这里和世界同步播出,甚至于电影院都有耳机可以同声翻译。所以我写的看电影是真实的,不是胡编乱造。 她是十多岁死的父母,去了窑子当妓女,家里算是北边到上海的难民。 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当天日军便进入了上海公共租界,孤岛不再,上海进入了历史最黑暗的时期,为了支持太平洋战争,日军对上海实行全面的军事管制。 1943年1月,美、英两国审时度势,放弃了治外法权和在华的一切租界,至此从法理上存在了百年的上海公共租界宣告结束。 1945年8月15日,日本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租界才正式归还中国。 《半秋》 // 抄的张爱玲女士的 致约书亚-寻圣杯记(亚瑟王x约书亚) (借用了基地的设定,科幻向,改编自亚瑟王的故事,若有冒犯,我很抱歉) 我的剑指着他,下一秒几乎就要把他身上最后一件罩衫挑开,我非常有信心我可以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把着累赘去掉,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有的自负,从知道关于王的传说开始,这种自负便开始围绕着我,直到现在。 我告诉他,我是王,帝国的王,我可以做我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就这么看着我,丝毫不担心我可能手抖,剑锋就会划伤他。 他说:“智者不入爱河,陛下。” 去他妈的智者,我有这么一瞬间的毁灭思想在脑海里蔓延,他的眼睛还是这样看着我,似乎知道我之后的动作,这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我手软了下来,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放下剑,然后慢慢收回伸出的手。 他还是这么冷静,我仔细地在他的脸上寻找一些可疑的红晕,比如至少也会因为紧张和害怕导致的呼吸不畅,胸口剧烈的起伏和耳垂敏感的血色,但是一切都没有出现,那双美丽的眼睛一如既往地,仿佛第一次见面一样,带着审视的眼光盯着我。 再一次,他又开口了。 这下我是彻底地清醒过来,颓丧地点了点头。 // 国王和众骑士随后便返回卡美洛城堡,他们在大教堂做过晚祷后便同赴晚餐。每位骑士在圆桌就座后,窗外忽然雷声大作,就好像大地要炸开了一样,在爆裂声中射进了一道比白昼阳光还明亮七倍的光线,所有人顿时都沐浴在圣灵的恩泽中。一时间,骑士们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就在这时,那只圣杯由一块白色的绸布覆盖着出现在大厅半空中,没有人真正看到圣杯。但大厅里已经弥漫起一股幽香,每位骑士都获得了人世间未曾有过的美酒佳肴。那圣杯绕着大厅巡行一周后忽然消失。 这时,大家才缓过气来,敢开口说话。亚瑟王虔诚地感谢上帝赐予的恩典,说:“在这神圣的五旬节,感谢上帝为我们显现的一切。” 高文爵士说:“今天我们已经吃到了梦寐以求的圣餐,但仍有一事让人感到遗憾,我们还无缘见到那只圣杯。我在此立誓,明早我就要出发去寻找圣杯,如不能清楚地看一眼这圣杯,我就绝不返回王宫。” 全体圆桌骑士听完高文爵士发下的重誓,一大半人都站了起来,跟着发出誓言。亚瑟王听了他们的誓言大为不快,对高文爵士说:“你的这个誓言就要让我失去完整的圆桌骑士团了。大家一旦离开这里,就怕再也不能聚集在一起了,许多骑士将在寻找圣杯的途中付出生命。” 亚瑟王一边说一边已泪流满面。兰斯洛特爵士说:“陛下,您别太难过了。为寻找圣杯而死,总比死在别的地方要荣耀得多。” 国王说:“兰斯洛特爵士啊,我说这样伤心的话是因为我这一生无时无刻不在真诚地爱着你们,大家的离去将伤透我的心。” 当王后和其他名媛淑女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们心中的痛苦之情无以言表。长期以来,这些骑士对她们都恭敬有加,呵护备至。所有女子当中,最伤心的还是桂妮薇儿王后。她说:“我感到奇怪,亚瑟王怎么会同意让他们离开呢?”那些爱上了骑士的名媛淑女很想跟自己的情人一道出发,但一位穿宗教礼袍的老骑士出来阻止说:“隐士南逊说过,出发寻找圣杯的骑士是不可以带任何女子同行的,而且任何戴罪之人都见不到我主耶稣基督显示的奇迹。” // 我最终还是同意了骑士们的圣杯之旅。 接着,他的脸又在我的面前浮现,还是那句话还是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如同在批评我做的一切。 后宫女人的哭闹让我心烦意乱,我知道她们在哭什么,她们还认为在我面前掩盖的很不错,那些也算是损失了一些颜面的八卦,例如桂妮薇儿王后和兰斯洛特爵士的私情在我这里听的已经腻烦了。 一百五十位,整整一百五十位骑士啊。寻找圣杯,真他妈狗屁的圣杯,就他妈的有这么重要吗?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这些嘈杂的哭闹声,告别声,军装机械碰撞的声音变得不再侵入大脑,昨日晚餐之时,圣杯突然出现在餐桌上的影子,如果他也在的话,他也应该会毅然决然地离开。 “神使你们得享平安,也必将这地赐给你们。” 他到来的那天是这样说的。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如此风尘仆仆地赶到此地,帝国的舰队对于这种程度的跃迁早已经可 以做到万无一失的平衡,我不知道他为何能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模样,仿佛在沙漠里行走了数十个月。 他不比我大多少,我一直以为这些整个宇宙乱窜的传教士都应该是大胡子一类的人物,不过想来也是,现在的老头子也很难多次跟着星船乱跑,保不齐就会葬身在冰冷的宇宙里。 我想到这里冷哼了一声。 “陛下。”他对我说,似乎是在提示我不应该如此怠慢。我承认现在这样的做法的确有失礼仪,可是这又怎么样,我至少是这个帝国的王,无论别人相信与否,内心臣服与否,我至少都是一个明面上承认的王,连传说也是这么写下的,拔出剑的骑士,会成为帝国的王,统一战乱,成为帝国的守护者… 然后我顺着视线盯着住了他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想法突然被打断,我在盯着他的眼睛,直到我开始发觉我似乎盯着的时间太久了。 这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即使他一路走来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刮伤,连身体也因为疲惫展现出了一种伤痕的模样,头发没有被很仔细的打理过,可是他的眼睛… 这样的回忆让我又想起昨日出现在餐桌上的幻影,高文说圣杯出现的美丽无法用语言形容,我虽然并不太理睬他这样大呼小叫的话语,觉得都是因为他没读多少书导致的,不过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连我自喻为博学的知识也想不起他的眼睛能够符合的形容词。 “陛下,如果您也看见了的话,一定会理解我们为何执意要去寻找圣杯。” 高文这么说。 我觉得他脑子真的是坏掉了,他应该已经忘了昨日我也在现场,我甚至还感谢了神的馈赠。他继续在一边说些什么荣耀,人类,宇宙之类的话语,什么为了寻找圣杯而死,总比死在别的地方要荣耀得多,我满脑子只能想到一个词语,那就是背叛。 他们背叛了我。 或者说一开始就并不是属于我的。 一百五十位骑士啊,这种叹息又再一次在我的心里响起,他们怎么能弃帝国于不顾,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去寻找不可能存在的圣杯?就算是昨日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为何要去追寻所谓的海市蜃楼,人类对于宇宙的探索永远都是渺小而不足味道的,为何他们如此坚定圣杯的存在,为何他们不曾想过这或许是冰冷宇宙开的一个玩笑? 而另一个声音也在我的心里回荡,他告诉我,你也可以弃一切不顾,王又算是什么,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就像骑士们放弃帝国去寻找圣杯一样,你也可以去寻找他。 // 亚瑟王伤心不已,一夜都没有合眼,天一亮就找到高文爵士和兰斯洛特爵士,他俩正在做弥撒。“高文啊高文,你背叛了我,我的宫廷再也没有昔日的辉煌了。”国王转而对兰斯洛特爵士说,“兰斯洛特爵士啊,我求你想想办法,取消这次的圣杯冒险吧。” 兰斯洛特爵士说:“陛下,这已经不可能了。昨天那么多骑士一起发誓,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高文爵士和兰斯洛特爵士命人取来他们的装备,披挂整齐后,找到准备出发的骑士伙伴,一道前往教堂做临行祷告。 // 可我还是没有如此的做下去,我清楚地听见他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智者不入爱河,我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句话,似乎能让我内心逐渐变得不受控制的念头稍微平息一点,比如能够让我回到目前帝国所有的困局面前思考一些必要的对策,一百五十位骑士的离去,或许在一定程度上会代表之后帝国的分崩离析,我甚至开始祈祷这样的处境不要出现在我统治的时代,至少在我死去之后再出现。 我走出房间,宫人们说桂妮薇儿已经回了房间,但是事实上是我也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入睡,这样的想法的确是有些不道德和无情,人们都说帝王薄情,其实要我说的是,智者不如爱河。 我来到最后一个晚上他站着的阳台,在这个阳台上,可以看见花园的一部分,所有的区域都被人精心打理,所有还现存的名贵花种和各种鸟兽都寄息于这片土地。不过几乎整个星球的地表都应该属于我和我的家族,以及我的后代,直到远处恒星毁灭的那一刻,这些美丽的,人工制造而成的景色并不是多么令人振奋。 他对我说,陛下,他的星球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景色。 “那是一片沙漠,远处的圣山,倒在朝圣途中的人们,漂浮在空中的黄沙,我诞生于那个地方。” 他说的是比邻星,一颗诞生了宗教的贫瘠星球,在创世之初我曾经到过那颗星球,这些印象的碎片几乎都是同意皈依的话语,我丝毫记不起来别的感受,除了当时满腔的愉悦。 比邻星几乎没有任何草木,我很难想象人类最初是如何来到这颗星球,凭借着自己的一腔期待将这颗星球顽冥不化的气候改变成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 但这就是宇宙的终极法则,不是生物征服星球,就是星球颠覆生命。 “人类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陛下。”他继续说着,远处的星空还有很多我们并没有探索的空间,但是似乎对于现在的帝国来说,这不算是什么大的问题,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他知道我对神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但他猜错了,我对于神唯一的好感只来自于远处传说中的关于剑的故事。 “能拔出此石之剑的人,即为帝国之王。” 这并不是完美的传说,为了能够达成自己的阴谋,人类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至于为何是我能够拔出这把剑,而不是别人,我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这并不是神的天意,这是人为制造的结果。 人类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人们可以制造出任何他们自己想要的结果,甚至于改变命运,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有有足够的手段,人们是可以这么做的。 虽然并不知道是谁,但是无论怎么样,这样的结果对于我来说是有利的,不知道制造这个传说的人物如今看到这一切是不是有些安慰,也许他也在等待某一个后人能够识破他的诡计,好让人类的火种能够得以延续,但是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确做到了。 就算是宇宙中总会存在的守恒定律,得到的部分总会代表另一部分的付出,这样的公式套在我自己的身上大概就会是我必然会对创造这个神话的人付出一部分的代价,也许是一部分的权力,也许是时间的加快带来的帝国衰败,宇宙不是仁慈的,人类当然也不是。 可是如今,这情况真的够遭,圆桌骑士的一百五十位,他们竟然为了虚无缥缈的圣杯踏上了自己的路程,把辛苦打来的帝国丢在一边,甚至于叫这是荣耀?至少比死在其他地方好? 这种怒气伴随着我的感受,从脑子延续到手掌上,我闭上眼睛,努力消化着这一切。 我努力按照人们的逻辑去理解,例如圣杯,例如荣耀,例如死亡。这种我至今无法理解的想法把我的脑袋的一部分撕裂,剩下的是其他乱七八糟的话语,宫人们走路的声音,风吹过夜空发出的声音,草木鸟叫摩擦的声音,可能还有桂妮薇儿抽泣的声音。 或许这就是宇宙所要的回报,以帝国的衰落来收取帝国的统一这个事件的报酬。 如果他还在的话,他应该会说,这就是宇宙的法则。 他知道我不信神明,至少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虔诚,这一事情让他无可奈何,无论如此我还是无法这一方面向他或者他背后的宗教屈服,这只不过是披着神学外表的科学罢了,神嘛,也应该是某位人的创作。 我并不想和他争论这些,那天晚上,最后一天晚上,如果他认为的神真的存在的话,我应该要求给出一个答案,不是关于帝国的,不是关于宇宙的,而是关于我们俩的,关于我和他的答案。 // 等祷告做完,国王清点参加圣杯历险的骑士,结果发现一百五十名圆桌骑士都在内。众人当下便戴上头盔,准备出发。临走前他们向王后致意辞行,免不了又是一番痛哭与伤感。王后躲进房间,不想被人看见伤心痛哭的样子。兰斯洛特爵士发现王后不见了,悄悄来到她的卧室。 王后一见他便大哭起来:“兰斯洛特啊兰斯洛特,你这样离开我的夫君,弃我于不顾,真是极大的背叛。” 兰斯洛特爵士说:“请别太难过。我很快就能找到圣杯回来。” “但愿我还能再见到你。但愿那位为全人类死在十字架上的神能保佑你和其他骑士平安归来。”王后哭着说。 兰斯洛特告辞王后出来时,他的同伴已在等他了。众人骑马穿过卡美洛城街道。城内居民无论贵贱,都在为他们的离去而痛哭。 // 所有的骑士都离开了。 我站在星船之外,目送着他们离开,每一个人都带走了一部分部下,足足五十艘星船,几乎是帝国舰队的一个小分队,他们就这么什么也不管地,带着所谓的飘渺的梦,去寻找神的迹象。 它们启动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声,还有引擎带来的巨大气流,卷起田野的一部分稻草,蓝色的天空,蓝色的发动机火焰,我抬头看着,恒星的光芒依旧刺眼,似乎永远都会这么持续下去,我的子孙,所有人类的子孙都会继续望着这颗恒星。 高文说,帝国现在没有任何危险,帝国已经统一,目前发现的其他文明并不能够对帝国造成威胁,帝国的能力已经足够强大。 我看着他说这话的样子,张口闭口都是帝国,一如当年我们一起踏上星船企图征服银河的誓言,真不知道他是在拍马屁还是在说真话,但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帝国已经足够强大,我们的王足够英明,没有任何一个因素会威胁帝国的存在等等等,甚至大家又开始搬出许多年前的传说,来证明帝国不可毁灭的理论。 我并不想去破灭所有人的希望,于是我终究还是同意了。 也可以说我是被迫同意的。 寻找圣杯,让他们去吧,就如同他也要去寻找神的产物一样。 但我不行,我永远不行。 因为我是王,这个帝国的王。 他那天所说的话,智者不入爱河,仿佛成为了一道咒语,把我禁锢在宇宙的中心,在这颗星球上。 关于我和他的故事,这么说起来真够蠢的,和他说反复提及的那句话真的就像是宇宙的正能量和暗能量,一个正在加速膨胀,一个在反面加速撕裂。 他总是会用一双美丽的眼睛看我,从头顶到下体,即使每天我都会被宫人打扮得光鲜亮丽,但是他这么一看我总觉得像是脱光了所有的衣服站在他的面前,我倒是没有什么羞愧的心里,反而希望他能够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气氛,想看看他遇到这种顽劣的恶作剧的反应。 不过我似乎忘了,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感受,他不大可能看懂我朝他挤眉弄眼背后的意愿,可能在他的想法里,这个被称作王的人还有一部分的起床气。 我每天早晨一如既往地穿上王服,坐在大厅里等待着不同星球的不同信使地到达,可能大部分都是如复一日的相同话语,例如殖民地上的冲突,然后一大推吹捧的狗屁话,才有可能提到自己星球目前所缺的资源,希望帝国能够帮助。 他还在的时候会站在一边,估计他每天站这么久自己脚也站疼了,反正我自己也坐得不是多么舒服,但是就像人们所说,科技会解决所有一切,后来的时候他坐在一旁,和我一样,心照不宣的对于所有无聊的情报在心里打着哈切。 可能对于唯一能够引起他的兴趣的就是宗教相关,比邻星新的统领,宇宙所做出的指示,这时候他才会又张开美丽的眼睛看着面前汇报的大使。 我和他一起用餐,这是别人所说的神的旨意,他就是神的代表巴拉巴拉,似乎我会因为这样的举动而觉得自己的王权被侵犯了似的,我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说话方式觉得好笑,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开口说根本没有必要绕这么一大圈,无论是不是神的旨意,他与我用餐并不是一件难事,至少我自己也愿意。 我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正在他吃饭的时候,经过几周的修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的糟糕模样,身上的每一处都被人细致照料,衣服被收拾得平整,没有一处不该出现的污渍,拿着餐刀的手指上带着一圈戒指,上面刻着人类古老的语言,机械自动蓄满的酒杯一滴未沾。 “您,相信神吗?” 这可能是一个蠢极了的问题,出生在比邻星的圣人怎么可能不会相信神明的存在? 我看见他放下手中的刀叉,后面的机器人立马过来要收拾残余的食物,我摆手让其停下,他似乎没有听清我说的话,有些惊讶地问我:“什么?” “您相信神吗?” 说实话,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样的勇气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还问了俩遍,而他的回答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依旧是坚定的“是的,我相信神。” “那您呢?陛下,您并不是如此相信神明的吧?” 他继续说着,也并没有停下来等我的答案。其实他早就心知肚明,这样所谓的传教传统只不过是一个帝国与比邻星互相示好的表现罢了,在我之前甚至还有王直接公开表明他宗教是束缚科技的一个因素,结果最后被比邻星的大使追着打,所以后面的人类都学乖了。 帝国忌惮宗教带来的力量,才皈依于比邻星的教宗之下,这一点似乎成为了不能说的秘密。 “关于传说,陛下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他朝我狡黠地眨眨眼,那双眼睛如同宇宙一样美丽。 传说是什么样的呢,我记着这个几乎改变了我之后人生旅程的传说是从一颗来路不明的石头说起。 从饥荒延续到反叛,一个伟大的银河帝国就要消亡了,这时候有人说:“如果有人能够拔出插进石头里的这把剑,他就是下一任帝国的王,他会统一现在战乱中的帝国,带领帝国走向新的辉煌。” 于是所有人都在紧张之中期待着这样一个救世主的出现。 这时候的我正好从遥远的帝国边缘回到中心,作为脱离政治中心许久的骑士来说,眼前地局面过于复杂,我本来想着回到这颗星球睡上个俩天一夜,因为那时候比邻星刚刚同意了和帝国的约定,关于宗教势力的帮助,我也没想契约精神会持续多久,反正已经够我累的了。 事情的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刚回到川陀,便有看热闹的死对头调侃我,让我去拔那颗石头里不被人拔出来的剑,几乎所有的骑士都试过了,无疑都是失败,只有我这个在外头被人遗忘的骑士还没有尝试。 可能大家都是抱着一种笑话的心态,准备看我使出吃奶的劲还没无计可施的可笑状态吧,但是就在这时候,剑被我拔出来了,于是从川陀开始,巨大的,汹涌的讯息就传遍了整个帝国,一个新的救世主诞生了。 “确实很传奇色彩。”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其实没有人发现,那颗石头是有开关的,如同比邻星上的曲折的朝圣之路一样,并不是只有看见幻像才是灵魂存在的证明,这一切不是传奇的宗教,只不过是某个如同上帝的人物为了给人类重拾勇气的信心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罢了。 他没在意我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理论,这顿的餐食似乎使他很满足,眼角露出了愉悦的弧度,远处是恒星即将下落到星球的另一边。 “您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他说,“首领告诉我,能够统治帝国的王至少会有残暴的一面。”他顿了顿,“可是陛下您,”似乎是在想一个较为贴切的形容词,“您身上还带着孩童般的顽劣。” 这到底是一个赞美还是贬低? 我有些恼火。 我是不是该告诉他我其实也有残暴的一面,只是在他的面前收敛了起来。 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作多情了,像是一个君王挑逗看中的美人,估计美人会冷面相对。 虽然他的确有双美丽的眼睛,但是… 我突然领悟过来我在想的事实是多么的离谱和偏差,几乎是一艘光速行驶的星船离开了设定好的航道,直冲横撞在黑暗的宇宙里,并不知道下一秒会撞向哪一颗行星。 有够危险的。 他有些笑意地看着我失神的状态,晚餐时几乎不会有第二个人类来打扰,剩下的只有机器人工作的电流声,和那群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骑士比起来,这样的模式显然对于我来说更加惬意。 他并不会像那群骑士一样和我扯已经听腻了的星球之间的摩擦,似乎大家还挺喜欢把农耕星球之间的野蛮抢夺当作笑料的,也有可能是我根本没有找到他们的笑点,就这种笑话还被兰斯洛特爵士认为我是一个冷血的人。 我想我并不冷血,在我注定要拔出这把剑之前。 面前的他的头发温暖柔软,我似乎不受控制地伸手要去揉揉他的脑袋,好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但事实是他比我还大那么几岁,这种感觉真的太怪了,怪的我手脚都产生出一种不自觉的紧缩。 “陛下,”他叫住了处于混沌中的我,“您有想过为何会是我吗?” 这个问题的指代不明,我不知道他是在指哪一方面,传教?亦或者是其他的我没有特意想过的方面。 “我只比您大几岁,以往的工作都是依靠长老们进行的,为何这次会是我呢?” 他笑着问我,这是我最见不得一种表情,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往上杨,睫毛下面的卧蚕会变得清晰,我几乎不敢看他。 “神的计划是无差错的。从古至今,神从来都不会只倚靠一位仆人,摩西离开了,神就预备了另一位,无论仆人如何更替,主人却永远不变。” 他指着远处即将影入黑暗的恒星说,“宇宙也是如此。” 这是我和他唯一达成相同观点的问题。 而在其他方面我几乎和他没有任何一点相像,就像是处在银河系旋臂的外围的两端,可能只有到达中心的距离没有大的差别。 “长老们总是这样对我说,‘你只要刚强壮胆’,这句话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伴随着我的耳边,”他说,“长老们还说:‘神与你同在。’” 我们站在地表的花园里,抬头望向宇宙的深空里,那里有无数颗星星,在黑暗当中还隐藏着无数颗星星,几乎很大一部分是人类从未踏足过的。 // 次日,王后被押出卡莱尔城堡,她脱去了华丽的服饰,只穿着一件罩衫。神父也已经在她身边,准备起忏悔仪式。王公贵族们都相互挽着手痛哭。整个会场上,披挂盔甲负责监刑的骑士并不多。 刑场上有一个兰斯洛特爵士的耳目,他一看见神父开始作忏悔祈祷,便赶紧通报了兰斯洛特爵士。兰斯洛特爵士随即飞马冲到火刑场。凡是抗拒他的,都遭到他的杀戮。没有人能抵挡住他,那些身披盔甲,前来阻挡他的人一个个都死于非命,其中包括塞格华莱德斯爵士、艾格罗维尔爵士、托尔爵士、特里恩特爵士、朗伯格斯爵士等等。兰斯洛特爵士在刑场上左冲右突,混乱中竟失手将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高海里斯和高雷斯也杀死了。 兰斯洛特爵士终于奋勇杀到桂妮薇儿王后跟前,并用长袍裹起她的身子,将她放在马背,叮嘱她不要害怕。兰斯洛特带着王后骑马飞奔,径直回到了快乐园。在那里,他尽一位骑士的职责殷勤地侍候她。许多王公贵族都派来骑士声援兰斯洛特,还有许多骑士赶来投奔他。 当亚瑟王得知王后被兰斯洛特从火刑场救走,并杀害了高海里斯和高雷斯在内的一众骑士时,气愤伤心得昏倒了。苏醒过来后,他说:“哎呀,自从我登基为王以来,这两天的事真是再伤心不过了!我已经失去一个最强大的骑士团!仁慈的耶稣,高雷斯比世上任何人都爱兰斯洛特爵士,他为什么要杀了高雷斯和高海里斯呢?高文爵士一旦知道此事,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他们的死注定要带来一场残酷的战争。” // 呼,最后我还是得谈一谈关于桂妮薇儿和兰斯洛特的事情,这件事情直到现在我想起来都头疼。 头疼的不是说桂妮薇儿和兰斯洛特的私情,他们是否真的有过一系列的动作我完全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他说得对,智者不入爱河,进入爱河的桂妮薇儿和兰斯洛特就如同两个傻瓜,如果当时征服银河的时候他们俩是这样的状态,我估计目前也没有能力诉说这一切了。 当然,这不是我的不怀好意的调侃,当寻找圣杯的骑士们的星船终于回到川陀的时候,我悬着的一颗星也终于放下,没有外来侵入者,没有内乱,帝国依旧保持着他们离开时候的模样,一如既往的恒星闪耀,一如既往的行星轨道。 “只有加拉哈德能够捧起它,在他捧起圣杯的刹那,无数光辉的天使降临,将他的灵魂迎入天堂。”人们这样说着。 我根本不在乎,我只知道又少了一些骑士,不过幸运的是,大部分骑士都安全地回来了,并且他们这次的寻找圣杯之旅也使得人类的星际征途的地图上又多了许多的星球,这是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地方。 所有人都可以为了伟大的事业献身,科学家为了科学,骑士为了圣杯,他为了神,只有我不能,我唯一只能为帝国献身。 那句话不再是一句戒言,这是一句咒语。 说回桂妮薇儿,将她执行刑罚,这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即使我和她并没有过多的情感但是她的确陪伴了我从川陀走向了银河系,和兰斯洛特一样,两个人的感情我并不清楚,我也无权干涉,但是这是关乎于帝国的颜面。 我和他们是在同一条船上,就如同我当年如果打算去寻找他的话,就会如同今日一般,帝国的颜面尽失,这种令人兴奋的皇室八卦会传遍整个银河系,也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所以最终我还是这么做了,行刑的场面注定会伴随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赞同和反对。 他的话语又再一次地响彻耳边。 “陛下,智者不入爱河。” 又是一个一样的夜晚,星空闪烁,我当时正拿着剑,就差最后一件衣服,我还能清晰地感受自己从下体传来的热度,这种热度让我无疑多了很多不应该有的冲动,例如情欲。 但是我后来发现我错了,他们俩和我不在同一条船上。 这就像是星际航行里,我和他们坐在一艘星船里,俩人说他们要去遥远的宇宙里感受浪漫,我说我们得改变航向,前方有一个黑洞。 兰斯洛特救出了桂妮薇儿,这件事情让所有的骑士都感到震惊,甚至于他还杀了高文的兄弟。 我想,他可真的敢做啊。 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这么做吗? 无疑这是不可能的,在许久以前我应该有过这样的机会,在他要走的前一个晚上,那个群星璀璨的晚上,我本来应该可以用剑挑开所有的事情,然后或许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在这里羡慕这些人。 可无论怎么样,我是王,是帝国的王,这就已经限制住了我大部分的自由。 我想,今天可真的是糟糕透了,是我登基以来最糟糕的一天。 帝国诞生之初,所有人都在欢呼这个崭新的,前无古人的巨大盛世,一个银河帝国的诞生,一个伟大的王朝,一个英明的君主,一个神注定的宠爱。 而他,从比邻星而来,身上的一切破破烂烂,或许是刚刚朝圣而来,穿过了大半个银河系,从边缘的角落跃迁至这篇繁华的中心。 这些话说的可真的是莫名其妙吧,我觉得可能是我最近被烦的脑袋瓜子疼,真的是很难理出一个头绪来。 关于他的名字,请让我最后一次详尽地说一遍,一如他来到川陀的第一天。 “陛下,我叫约书亚。”他说。 // 来到我们星球的这位骑士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从踏上比邻星的沙漠的第一部开始,他回到川陀之后的所有一切都改变了。 我站在迎接的人群的后面看着他,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帝王,于是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打造了这样的一个局。 “大人,”身边的侍女叫住我,“您不必来这里的,这位骑士并不受帝国重用,他…”我打住了她的话,她并不知道她口中的不受重要的骑士很快就会成为银河帝国的统治者,甚至不需要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银河系。 我闭上眼睛,开始想象民众聚在一起为新诞生的救世主欢呼的样子,走之前我还最后看了一眼那位骑士。 于是我回到了神殿,创造了一个传说,除了长老应该没有人能够识破,只要我做得更加小心一点,没有人会知道这是我做的,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来自于神明的指示。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神明会是一个人。 人类的科技已经足够让我做我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包括这场传说。 不出我所料,没有几个月,所有人都在惊喜于传说的实现,“亚瑟王抽出了传说中的剑!” “人类马上就会建立颠覆的帝国了!”“这是一个新的创举!”几乎所有人都这样高喊着,没有人怀疑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也没有人突然发现以前没有任何印记的传说是怎么突然在脑海里重现的;。 我再一次进行了一番朝圣。 圣山的幻想提示我这次是我去川陀了。传教,这个古老的仪式,第一次由我这样的年轻人完成,所有长老对于这个结果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质疑。 “你要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神必与你同在。” 我离开比邻星的晚上,繁星遍布,我看着星船离这些星星越来越近越来愈近,直到窗外变成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川陀还在闪耀。 不过刚刚那句话给亚瑟王说才是对的吧。 我并没有换任何衣服,朝圣归来的时间不允许我换上叫为得体的衣物,我此时站在镜子前如同捡破烂的,但是这并不是大事。 几乎所有的长老们也没有几个打扮的光鲜亮丽去见王,宇宙永远凌驾于人类之上。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但可能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见我。 这不怪他,当时他来比邻星的时候,也不太可能注意到我,我正躲在人群的后面观察,之后我就在神殿里呆了一整夜,布下了这个局,他没见过我应该是正常的。 我叫他:“陛下。” 这时候他才如梦初醒一样,把眼睛从我的视线里离开。 这样的对视他经常和我发生,让我都有一些奇怪,可能是他还对于当时传说所造成的处境有些蒙圈,但是很快他就会习惯这一切。 不过如果说是我操作了所有,这也算是对于我的一种污蔑,神的计划不会出错,就如同神从来不知会有一个仆人。 话说回来这位亚瑟王,让我惊异的是他竟然对于我所创造的局有这么一些怀疑。 “您相信神吗?”他问我。 这真的得费我一些脑经去回答,于是我假装没有听清他的问题。 这才是大祸酿成的成因。 我依旧记得那个发疯的晚上,真的是有够疯狂的,他几乎想要扑上来亲我,或者说抚摸我,这位王,一如我的年纪,还未真正领教过情欲的欲望,也如长老们口中的纯洁的我一样,这必然是不行的。 “智者不如爱河,陛下”我说。 这他妈疯了啊,自己把自己造的局给玩完了。 话说回来,这句话说的还真的是对。 我在比邻星上朝圣过两叁次,第一次的幻境是一朵合欢花,解读出来的结果是情。这个结果令当时的所有长老都很震惊,于是这句话就如同监狱一样附魔在我的身上。 智者嘛… 这应该是智者都会拥有的自负,他们认为小小的情打败不了任何计划,理性会让人占据上风。 我和他亦是如此,可是智者要做的并不是情,要不然直接改名叫情者好了。、 至于我之后的行程,当然和所有的传教人一样,去寻找神明。 如果你问我,神明是谁。 就如同我告诉他的那句话一样, “神的计划是无差错的。从古至今,神从来都不会只倚靠一位仆人,摩西离开了,神就预备了另一位,无论仆人如何更替,主人却永远不变。” 宇宙也是如此。 -------选自《约书亚日记》 // 有一件事情,其实我们俩都忘了。 这都是我过了很久,在宇宙的某个角落里,坐在星舰的窗户之前看着面前巨大恒星已经是在暮年时过于冰冷的光反射映照在有着半虚着我的影子的玻璃上,然后借着机器才记起来的。 那时候的星舰的技术都还是跃迁呢,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有可能遇到你。如果像如今这样,都是用的是阿库别瑞引擎,那么估计那群早就死了的老头子也不会让我去见你。 我不敢把这一段写进日记,或者说抑或是逃避,在发生那一次的之后,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忘记,以至于,我当是认为,我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你用剑挑着我的衣服已经是最大的挑衅了。 可是,原来,我还做过比这更加愚蠢的事情。 我估计你要是知道--——我把这种事情描述为愚蠢,估计会气的直接摔了内殿里某个昂贵的装饰,也许现在的你也学会了一些收敛,也有可能那时候我在你旁边叨叨的东西你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等我走了现在还在偷着乐,更加放肆大胆。 虽然我也觉得你也听不太懂古板教义的意思。 在帝国边疆的远处,很难听到消息的地方,连光都要过几万年才能到达。 像是一个过于敏感的小孩子,如同我在比邻星某次见到你一样,被簇拥着的贵族里没有你,你站在边上穿着过于繁复却不算上好布料的衣服,被太阳晒着几乎红了脸,环抱着胸,看着天空不远处的恒星。 然后好似不怎么在意地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盯向前面不远处贵族的背影,流露出来的表情,几乎是照着所有可以被叫做“羡慕”的词语表现的,但是却又不仅仅只是一个羡慕。 你当时肯定没有注意到我,就像我可能也不会认为你——也能成为如今掌管帝国的王一样。 直到之后你独自一人来到比邻星,如同帝国对于这贫瘠土地的不屑一样,并没有任何人在意的某位骑士,没有任何新意的欢迎仪式,我无聊地出门逛了一圈。 所以我稍微起了一下玩心。 打造了这样的一个局。 可你没想象中的那么傻。 当之后的无数次,你几乎是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问我,那句“大人,您相信神吗?”内殿里几乎只能听见我和你的呼吸声,那种几乎是笃定的眼神盯着我,我只好默默站起身,拢了并没有虚空的袍子,点头朝你回答。 “是的。” 你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要拆穿我做的一切,被封印的“决定未来王位”的剑,也许你也并不觉得这是我做的,也许也认为是某个长老的手法。从你看见我的第一眼,在川陀,我向你施礼之后抬头的那一次对视,但我知道,你也不会像是对待普通大使那般的对待我。 相似的年纪,相似的重任。 在骑士们提出要去寻找圣杯的晚上,我如同往常一样等待着侍女敲响你的房门,准备再和你念念古老经书里的内容。 其实你以为你自己装的很好,可是你真的管不住自己表情,每次都是几乎摊在沙发里,皱着眉头,听到某处过于复杂的语句,会不满的轻轻耸下鼻子,有些时候会轻轻啧一声,直到我从经书里抬起头向你看了一眼,才会稍微收敛一下这样的算得上做“不尊敬”的表情。 “陛下。”我会这样提醒你,你便稍微从沙发里端正了一下,以示歉意地看我一眼,又立马收回了眼神,把面前的经书盯穿了也一句话不说,摸着面前的桌子,好似真的做好了听我继续念叨的准备。 和白天那个坐在王座上百无聊赖的人倒是有几分一样的地方。 所以你那天晚上脑子搭错了一根筋倒也是合理的。 侍女是几乎立马就要回答拒绝的话“陛下今晚…”,但是听到是我之后便没了声音,几乎是默认我直接推门踏了进去。 “大人,”一直带路的侍女朝我悄悄地说,“陛下苦恼的是,关于圣杯的事情。” 但我俩之后做的事情,似乎和圣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瘫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脸,长了的头发随着重力垂在耳边,被随意拉开的衣服,露出脖子和锁骨的交汇的部分肌肉,乱七八糟的文件撒在桌子旁边和地上,如同我俩的这莫名其妙的关系。还没有关闭的系统是房间里唯一的亮光,蓝色的冷光洒在你的身上。 我进了房便没有说任何话,你也只是疲惫的任由着呼吸一阵一阵地呼出,沉闷地在整个房间不停的扩大。 “陛下。”我叫了你一声,后面要说的话却被你打断。 终是把手从脸上移了下来,移动了一下身子,衣服悉悉索索发出布料的摩擦声,“您说,”你拿着指尖轻轻指着自己,“我该怎么办?” 没有看着我的眼睛,虚无缥缈地任由才刚刚从黑暗的里恢复的视力虚焦在任何地方,像是一台并不完整的机器,慢悠悠地卡着机械的齿轮。 并不是在问圣杯。 而是——在问我,你该怎么办? 突然之间,我就想起以前在比邻星,会被长老不满地说一两句年轻人做事不加考虑,又碍于我的身份,只能嘟囔一两句,所有的事情还是由着我去了。 我搬出经书里的一套“神与您同在,与帝国同在。” 那你呢?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连你自己说完之后也愣住了,就像是你看见我的第一眼,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之后,被我一句提醒才点醒的模样。 “智者不入爱河。”向你轻轻执意之后,我准备不继续这个话题,想要离开你的房间,可是你却先一步地拉住了我的手,几乎是祈求地向我轻声问着:“求您。” “求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一个敏感的才被人强加施舍获得大量荣誉的小孩子,却突然丢失了能够用来增强安全感的一切,你半直起身子地向前勉强拉住最后一丝可能还有安慰的光,祈祷一样地让他不要离开。 即使,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可你还是低低地一遍一遍地念着,抓着一点几乎不太能实现的可能性,从开始的轻声,到后来几乎染上了哭腔,连使劲拽着我的手都轻轻颤抖地把多年拿着剑的茧磨在掌心的肉上,祈祷般地让我给出一个答案。哪怕不是确定的,哪怕你也知道,好似你是在求着一个夺去你安全感的,让你敏感地完全暴露在这一切的下面的人,让他给一颗糖。 哪怕你知道,我最后给出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我犹豫了。 你轻轻拂过我脸颊的旁的手,微乎及微地叹了一口气,抵在门上的动静有点大,惹得外面守着的仆人连忙问了情况。 你却示意叫我说。但是手一直不停地往下试探着,连着逼着我说出来的回答都多了太多的颤抖,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到底有没有察觉出什么。所以你又急忙补了一句解释,说是我们在为圣杯的事情苦恼。 你的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 饶是仆人也不敢多问,才过了这一关令人尴尬的时刻。几乎就在我闭嘴的那一刻你的手就完全地包裹在我的阴茎上了,急匆匆地弄着动作,来不及整理好的说词猛地变成了被挑起的性欲,我伸手去推你的肩膀。 长久因为没有动静的系统自动关闭了,这下整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落地窗外几乎渺茫的星光才带来了一丝亮光,我乱抓着,却只在胡乱中抓住了你的乳头,刺激得连着你握住我下体的手也变得紧了一些。 但其实还是没有到最后一步。 被压在门上的时候,你依旧一直贴着我的耳朵问,说的时间久了,口干舌燥的一直吞着口水,喉结的滚动和咽下口水的声音都很明显,连背后的热度也很明显,然后你就这样一直如同情人间的相拥一样问我。 “我到底该怎么办?” “求您告诉我。” 我被弄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你也大喘粗气的声音飘进耳朵,胸膛贴着我,往着能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亲,手故意按在腹部的位置,就等听着我慢悠悠地轻轻哼一句,似乎这就是对你那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我后来缓了一下,有能力说话了,你又怕我说出些什么,于是用了些力把我按住,要我伸出舌头去舔你的阴茎。 说实话,那一刻我是有了“当年真的是帮错了人”的想法,甚至想着第二天就回去给长老们报告,当然之后的你就玩完了。 虽然我觉得凭你的能力大概率也不会那么在意比邻星,不过至少不会让你的路那么顺畅。 几乎是红了眼睛,看着我难受身体小频率颤抖之后,你又把我捞起来,还是一副敏感的小屁孩的样子,没有被发泄完的欲望死死的压着,就要凑过来又来亲吻我。 我还是软下了心,并没有叫你滚,只是任由着你在我身上乱摸,之后我们都面红耳赤了,到了最后我推了你,到了半夜才气喘吁吁的结束。 没到了一会儿,应该是又都后了悔,所以当最后一个晚上,你用剑挑开的我衣服的时候,我们俩都下意识地认为这应该是第一次,或者是说,我们两记得的第一次。 而这一次,就像我给你的这一次,也算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能够达成一致的事情,都选择了在机器的帮助下把他遗忘了,好似从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一样。 在帝国的边疆之外很难接收到你的消息。 有些时候在星舰里往外看,看到的也只是几万年前那些星球的模样,光都需要多少年才能到达的地方,怎么可能能够知道你的现状呢? 古代的学者说:仰望星空的时候,其实就是在仰望历史。也难免会有些矫情地想,你某一天是否也会在川陀的某个星空之下,愿意想起那天荒唐的夜晚。 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如此哀求我的你,很是羞耻就好了。 仅仅模糊地听说,好像被人们叫做“亚瑟王”的那位君主,是一个难得的勇士,如同真的印证了古老传说的一部分一样。 你应该,也只在我那么多天叨叨絮絮的古板文字中,认真听了一句话吧。 “智者不入爱河。” // 后记: 因为是今天下午的短打所以并不是完整的故事叙事形式,很感谢大家看完到这里。 对于很多一头雾水的宝贝,我觉得我还是稍微解释一下。 这里的设定是 亚瑟王x约书亚 亚瑟王的故事只选了寻找圣杯和后面的一部分,以及传说中的拔出石头中的剑,就可以统一英格兰(这里改成了帝国)。 约书亚是圣经中的人物,冒犯了信教的宝贝,我深表道歉,请就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传教士吧,因为确实除了名字一样没有别的一样。 关于背景的设定,是基于阿西莫夫的基地,即人类统治了整个银河系,建立起了银河帝国,中心城区被叫做川陀,所以才会感觉又古老又科华哈哈。 大概的故事就是约书亚诞生在比邻星上,一颗统治宗教的星球,他是作为“圣人”被崇拜的。 他来到川陀为统一了帝国的亚瑟王做传教,这是古老的传统。 但是俩个人却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情愫,另一方面两个人都不能产生这些,一个是作为神的仆人,一个是作为帝王。 约书亚的部分写的较少,如果我说我是为了表现这一段情感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全部呢(其实只是紧张摸鱼,要把自己摸鱼摸死在考试前了)。 关于亚瑟王的传说,本文中是以约书亚人为创造的方式来达到的。“人类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约书亚可以创造自己想要的物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有机关还有眼线存在,这并不是神明的指示,而是人为的改变。 至于人们信奉的神明是谁,其实是宇宙。 为什么要去寻找圣杯,就算没有寻找到真正意义上的实体,这也促使了人们朝更远的星河出发,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 用圣杯作为主体的原因呢,其他骑士都可以不用担心国家安危的去寻找圣杯,但是王不可以,他有自己的责任,一如他不可以一意孤行地抛弃整个国家只为了自己的情愫。 所以说,智者不入爱河,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谢谢听我唠叨了这么多,大家看着玩吧kkkk。 紫玫瑰 大家都知道崔先生家里养了一个金丝雀,也都知道那只金丝雀很漂亮,油光水亮,歌喉婉转好听。金丝雀的笼子也是金色的,有一扇没有上锁的小门。有客人问过崔先生,难道不怕金丝雀飞走吗,崔先生摘下了金丝框眼镜,视线聚焦到笼子旁边种的紫玫瑰。 “它想要走,就让它走好了。” 可奇怪的是,那只金丝雀没有离开过崔先生半步。下午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崔先生在花园里整理的花丛,金丝雀从笼子里飞出来,爪子趴在无名指的戒指旁边,啾啾叫了几声,似乎是要引起崔先生的注意。 崔先生手指逗逗金丝雀的下巴,另一只手还在修剪一大片的紫玫瑰。金丝雀仿佛通了人性,用脑袋蹭了蹭指腹,又飞回笼子里。 每天下午都是如此。 玫瑰的刺挺扎手的,崔先生的手上也会贴满膏药,但是他从来都不戴手套,好像就是为了故意让刺扎到手上。 传说中,紫玫瑰是从爱情之神商洛凡的未婚妻的葬地长出来的。紫玫瑰是怕爱人寂寞,于是灵魂幻化成花朵来陪伴爱人。 “是吗?”黑暗中他翻身抱住床上另一个身体,洗好的沐浴露的香气和玫瑰一样好闻,皮肤光滑细腻,呼吸平稳均匀,肉体单薄温暖。他抱的很紧,要把另一具肉体揉进身体里似的。 即使这样,他也总感觉心中有一块地方落空了什么,贴在心口上的对方的肌肤也掩盖不了一阵落寞的潮水。紫玫瑰怕爱人寂寞,但是爱人只能看见紫玫瑰,却再也看不见冰封之下曾经的容颜。 商洛凡站在湖边望着那些紫玫瑰,传说中是这样的描述他的 “在曼舞的风中,一块黑色的大理石上坐着一位俊美的白衣男子,用深情而哀伤的眼神,看着沉寂的湖面,如同一尊精美的雕塑。” 可他自己不是这样的。深情而哀伤的眼神是没错,但是那个人肯定会笑他“故作深沉”的表情,说他这样真的没有什么氛围。面前是繁花锦簇的玫瑰,他肯定会说这样的表情煞了风景,没有风情,还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好看一些。于是他也就每天下午这样笑着去修花丛,用手去碰那些长出来的刺,然后贴上药贴,等待着风吹过下午的香气。 他觉得他自己这样肯定像是一幅油画,或许是莫奈笔下的《从玫瑰花园看住处》那样,一大团的紫,一大片的绿,看不清的模糊的笔触,是下午4点阳光射进来的滤镜,只是这样的画中少了他自己,也少了他。 《小王子》里的狐狸说“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似乎说的就是他现在正在种的玫瑰,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啼笑皆非的故事把身后的人招引过来也要凑个热闹。 他也不清楚现在这样的意义是什么,是因为花费的时间变得如此珍贵,让他舍不得放手,还是因为那个人本身的一切如此美好,让他没有办法舍弃。 但是至少,约定的一切还有在完美的进行。 他想去亲怀中抱着的人,但是对方已经熟睡了,他便碰了碰脸颊,细心地整理好被子,让怀里的人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他很多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每一个时刻都能看见他,早晨起床的时候,中午吃饭的时候,下午修建花园的时候,晚上床事的时候,就像很久以前一样,一抬头就能看见的男孩,一张手就能抱住的身体。 “他至少现在人在这里。”崔先生自己安慰着自己。 虽然记不起曾经一起走过的时光,但是至少还能度过以后一起将要走过的时光。 花园里的紫玫瑰开的格外的耀眼,他把坐在沙发里的人哄了出来,叫他在阳光下晒一晒,多补补钙。 “我挺高的。” 那人总是不愿意动,连床上的时候也不愿意动,就瘫在怀里由着别人弄他,弄得不舒服了他皱一下眉都算运动超量。 崔先生去提了金丝雀的笼子,放在旁边:“你看它多好看,和你一样。” 小爪子在手里的感觉痒得很,那人噗嗤地笑了一下:“是挺可爱的。”,又学着崔先生逗金丝雀玩。 玩得腻了,他便转头去看花园里修剪着花丛的崔先生,崔先生卷起半截的袖子露出的肌肉挺让人心动,他模糊的梦中也有这么一个一样的背影。 金丝雀跳到桌子上去吃剩下的面包屑,他就没有管那只娇气的鸟儿,自己无聊地玩起了头发。他的头发确实有点长,应该剪了。 崔先生也是这么觉得,晚上性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看清眼睛,那两双眼睛一直被刘海挡着,随着动作,那些碍事的长发会一阵一阵地动,一会儿贴在脸上,一会儿散在枕头旁。 他低下头去亲着对方的锁骨,那人很瘦,锁骨也是明显的骨感,牙齿轻轻咬在肌肤上,舌头滑过凹槽里,惹得身下的人抱怨了一句好痒。 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娇嗔,他抬起头来摸了摸那人的脸,对方感受到了手上又增添了新的药膏,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又伤到了手啦?” “嗯。” “别去弄那些玫瑰了吧,要不然又得有新的伤口了。” 崔先生却没有回答,他继续低头去亲对方的身体,从脖颈到腰际,无论哪一出都是香香的味道,就像是玫瑰一样。 对方好像很容易被挑起兴致,皮肤渐渐得变烫起来,也开始发出了喘息声,他慌乱地用手去蹭崔先生的位置,手指埋进崔先生的浓密的黑色卷发里,不敢用大力的手指按着头皮又像是把头往下压,迎接着这样的的触碰。另一只手想要推开但是碰到肩膀的时候就突然停住,只是碰在皮肤上。 “你真的好像我认识的人。”被压在身下的人开了口,他似乎是在很努力地下压喉咙里传来的生理反应的声音,连本来平稳的语调都变得有一些颤,最后的语调变了形。 “那我像谁呢?”崔先生虽然回了话,但是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他顺着刚刚亲过的痕迹往下走,碰到了腰下内裤的边缘。 身下的人在很努力的回想,他皱起了的眉头使得没有分心注意到已经触碰到了下体的另一个人的手指。 这种感觉很熟悉,而又很陌生,他能够记起巴黎卢浮宫的蒙拉丽莎的人山人海,能够看清前面的意大利大叔已经秃了一块的后脑勺,但是却看不清挂在几米开外的那幅画。阴影的色调和明显的亮色,他分的清楚,努力眯起眼睛,还是只有明暗色调的模糊。他能够想起日本地中美术馆的那副巨大的莫奈的睡莲,却也只有一块一块近距离的色斑,回头看两双眼睛连整体都看不完全。 下体敏感战栗的刺激猛地把他从梦境的不真实感里扯了过来。下面的部分已经肿胀,布料已经有些湿。崔先生还是在慢慢的隔着布料抚摸着。 其实很不舒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每次他都不太喜欢这样,但是似乎崔先生很喜欢这样,他也就没有说什么。开始确实是很不舒适,敏感的让他手脚蜷缩,没有什么可以抓的地方,就只能抓着床单,扯得一角都露出了床垫。 他努着嘴,想把这种不舒服转移。崔先生就借着亲了一下嘴巴。 “你轻一点。”下面的人被拉下内裤的时候说了这句话,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崔先生其实一直都很照顾他的感受,只是他真的还是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和深入。身体的敏感太要命了,整个人感觉是被放进蒸笼里蒸熟了一样,任何一点的触碰都被放大了好几百倍,本来连单纯的碰一下都会激起一阵的战栗。 “你以前也这么说。” 他模糊地听见崔先生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就被插了进去,发出了一声呻吟。 他是趴在床上的,本来床垫就很软,身上的那人还防止他疼在下面垫了一床被子和枕头。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就像是被崔先生压进床里了一样,只有脸露了出来透气。 崔先生没有急着动,他扶起了下面的人腰,让他的背尽量靠近自己的腹部,这样的姿势其实挺羞耻的,像是自己在主动勾引崔先生一样。 崔先生的腹部很烫,就和自己的脸一样,他胡思乱想了一番,由着崔先生摆弄着自己。他倒是挺像看看如果真的是自己勾引一下崔先生,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至少就比整天只带着个眼镜窝着看书,或者在花园里种玫瑰要生动,再大不了也比现在只能被压着连崔先生的表情都看不见的情况要好。反正自己现在的处境能做出些什么事情,也不会有要承担的后果。他也记不清的过去,也不会对未来感到焦虑。 “嗯”他像是从被子缝隙里挤出来一句话,这是迎接着那人的冲撞,“说过…啊…了啊,你…轻…一点。” 身下的枕头被动作弄得变了位置,腰也因为软掉塌了下去,崔先生便把用手握住腰来控制着体位。 呼吸喘息的换气声在夜晚显得格外的清晰,窗外有青蛙的呱呱叫,还有没有睡觉的鸟儿的声音,混杂着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 崔先生换了一位置,他把他抱了起来,他垮做在他的身上,下体的头部就抵在自己的腹部上,一只手安抚着男孩单薄的背部,一只手就伸到下面去刺激性器。 后面是被插的快感而前面是被手指触碰的敏感,身体还因为一次又一次地顶入变得格外的夸张,双手抖得都快环不住脖子。 他倒是顾不上什么别的颜面,在崔先生面前被操哭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只是没有办法比较畅快地喘出来,对方嘴唇都上来的吻只能通过鼻子和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娇喘。 崔先生拂去了他遮住眼睛的刘海,他是闭着眼睛的,但是崔先生却在接吻的时候看着他。他的睫毛很长,闭上眼睛就落下一片阴影,眉毛倒是和头发一样,很久都没有修了,长出了一些杂毛。 “明天去剪头发吧?” “嗯…啊…” 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因为被操的说不出话了,他模糊的回答,崔先生就当他默认同意了。 他最后还是一不小心就没有控制住自己,从下面的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对方还在一颤一颤的。他去取了纸巾擦了自己腹部的精液和被带出来的对方屁股上的精液,又擦了对方额头上的汗。 “You bloom inside of me”这是对方小臂上的纹身。 传说中的红玫瑰是因为爱情之神商洛凡为了保护未婚妻的那一簇紫玫瑰和撒旦格斗的时候,受了伤,血滴在紫玫瑰上,染红成了红玫瑰。 这句话还真是符合这个凄美的故事。 血染红了属于爱人的灵魂。 虽然精液和血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东西,但是本质都是将自己的一部分融入爱人的身体里,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他记不起来的事情,崔先生却记得。 在巴黎骚臭味的混合中喝着威士忌拥吻在阿弗尔铁塔下,在日本乡间的老式浴池里混着雪花的深入,在花园的角落里一起种下的第一颗紫玫瑰的种子。 他以前挺疯的。崔先生想。 吵吵闹闹着要出去玩,走到一半就要自己背,说自己累了。最后累瘫的当然还是自己,背着一个大活人走上几公里,特别还是在大夏天真的要命。放他下来的时候,背后已经被打湿了一半。 他喜欢去玩一些危险的项目,例如在新西兰去攀爬大桥,上面经过的汽车会带起脚下的结构一起震动,向导说的话完全被海风吹散,低头一看是深海,而且还是冬天,掉下去会冻死和吓死,他就走在前面的不远处,完全不去管自己已经被吓得腿软。 好不容易玩的尽兴了,回家了,又去纹身,搞搞宠物只是这些东西还没有来得及长大,最后照料的人就变成了自己,包括那个丢失了过去的他。 指望他想起吗? 也不指望。 现在的他挺依赖自己的,从早上到晚上,每一刻都像是黏在身边的那只金丝雀,娇贵可爱。 一个他的空壳陪着自己也挺好的。有些时候他会自暴自弃的想。 不过,风吹过那大片的紫玫瑰的时候,所带来的香气又会带动起左侧胸腔下无名的悲伤,涌进鼻腔的酸意只能笑着憋回去。 花是会长大的。养花人却只能看着它凋落,枯萎。 崔先生有些时候也会在客人面前主动说起一段往事。 爱人失忆的故事让人们只好点头安慰,明明谈好的气氛就莫名变得悲伤。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却被伤了一道裂缝。 好像只有客人们流露出无意识的悲哀他才能稍微感受到这个悲剧的痛苦,否则连他自己都已经被这样的落寞所吞噬的话,那就真的被玫瑰的荆棘所包裹出不来了。 走廊的房门虚掩着,他知道他也在听他说这段故事,他期望着某一天他能够在下午,他剪着玫瑰的时候,从身后抱住他,告诉他紫玫瑰很好看,比他选的俗气的红色美多了。 人们都是知道崔先生养了一只金丝雀。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鸟儿,羽毛反射着阳光,被打理得油光水亮,也不怕人,会在大家话说得正起兴致的时候跑到桌子上,把吃剩的饼干渣捉走,回到自己的笼子里。 “你不走吗?”崔先生问。 金丝雀过来蹭蹭手指,对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发丝和自己的体温揉碎在一起,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对方回答什么。 “去哪里?”说出来的话全都变成了热气吐在锁骨的凹陷里,迷迷糊糊地如同脑袋里昏沉的一片白色。 自己也迷茫地眨了眼睛,拍着身边人后背,又再一次看着花园里的紫玫瑰。 花被照顾得很好,他低头看了看, “你会知道的吧?” 恋如七月雨止 Ref:rain---Aimer // 有一天崔胜澈在上网的时候看到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没有朋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下意识的想要点进去的手突然定住了,他应该早已经过了这种需要靠网络上一些抱团取暖的文字续命的日子,可还是似乎忘了些什么。这种感觉只有当他不和那群嬉闹的朋友呆在一起时,才会突然被包裹住,像是走入沼泽泥潭的人弹动不得,不知不觉中就溺水窒息在怅然若失里,张开嘴灌进满腔苦涩。 这种强烈的感觉不会持续很久,只要洪知秀或者文俊辉或者随便其他任何一个人和他说了一句话,他又会立马从泥沼里抽身出来,剩下的感觉是隐隐压在心底下的石头。 所以到底是忘了什么呢? 崔胜澈有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大家都以为他们遇到崔胜澈的之前,崔胜澈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和他们一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没心没肺。 其实谁都不知道,崔胜澈以前也有是有心有肺的一小孩。 大约是到十叁四岁左右的时候,转学开学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崔胜澈搬了家,父母好歹是赚了些钱,从偏远的郊区搬到了城市的中央。 家里换了新房子,小朋友必定都很开心,没过几天就把满满一箱子的玩具堆满了房间,惹得来打扫的阿姨都没有地方下脚,经常在他父母面前抱怨。 市中心的房子没有游泳池,只能去附近的公共泳池里游泳,那里人声鼎沸,大家都是成群结队地来,父母拉着小孩子的手一起。只有崔胜澈一个人,带着游泳班发的黑底白字的泳帽在水池底下爬来爬去。 虽然是一个人,但是不孤独。 不过这一年也是崔胜澈噩梦的开始。 可能是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的九月吧,也可能是蝉鸣还在响个不停的八月,反正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接触到了除了父母以外的世界。 第一次被霸凌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个名词,只是叁个小孩把他堵在教室门口,班上的人都走完了,可他的父母还在上班。 刚刚搬过来的崔胜澈也不知道家到底往哪里走才是对的方向。校门口混杂着卖糕点的小摊贩的阿姨的吆喝,求着父母花钱卖一些不实用的文具的撒娇,还有老师们下班抱怨着谁又把叁乘以二算成了五的吐槽。 这些声音从窗外传来,传进教室里,他蹲在墙角的垃圾桶旁边,里面是中午吃完或者没有吃完的水果,酸臭味已经吸引来了一些苍蝇。 “帮忙打扫下卫生吧,谢谢你啦。”带头的小孩说道,“反正你也没有事是吧?” 然后自顾自地走出了教室,还往旁边的垃圾桶扔了一块糖,叮咚敲打在垃圾桶的边缘上,惊得崔胜澈抬头看了一眼。 脚蹲麻了,是要站起来的。 崔胜澈想。 才一起身,就觉得头晕目眩,大概是蹲久了带来的缺氧,崔胜澈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能够记得的低着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他穿的名牌鞋。 打扫卫生吗?他想。其实很不愿意,因为想要去校门外去玩游戏,虽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但也可以在附近多溜达溜达,可是对方已经走远。 好吧。也就这样吧,反正父母也没有回家,做做卫生也没有什么,就当是消磨时光罢了。 这样无所谓的安慰自己,可是明明天气就很热,而且教室对于一个人来说过于大了。小朋友们留下的垃圾也是大量的,画了半张的画纸,写算数分很低的考卷,还有一些上课传的纸条,“我带了吃的,下课来吃。”又或者是“你看看我,我给你表演个东西。”,这些让崔胜澈手里抓着的扫把堆满了一个有一个垃圾袋。 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新来的那个,好蠢。”下面还有人附和的歪歪扭扭的字: “对。” 崔胜澈看了一会儿,把那张纸条一并扔进了垃圾袋。 小朋友的世界都很单纯。 这是小时候无数次亲戚和他说的话,仿佛是他不单纯才激起了那些人的嘲笑和肢体碰撞,还有放学后把他堵在墙角逼他做完卫生。 父母也说,崔胜澈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赚钱有多辛苦,每次放学都过了很久才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真不省心。 “小孩子都喜欢玩啦,让小孩子多玩一下,他们也开心的。”有人这样圆场。 崔胜澈听了之后抬起了低下的头,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大家都喜欢玩吗? 那些人和他说“我们这是在和你玩游戏呢,你不会想要没人和你玩吧。” 难道小孩子玩游戏的就会感到快乐吗?那他为什么和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一点也不快乐,而且上了初中的人也应该不算是小孩子了吧。 崔胜澈扯了扯嘴角,拉了一个很难看的笑,亲戚们又开始举杯敬酒,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像是躲在角落里的一只没有人在意的乌鸦。 但是只要有人注意到他,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学校附近的巷子因为市政改造拆了,每天都是轰隆声,大家都烦的抱怨,老师也很不开心,因为才脱口几句话就会被杂乱的机械声打断。 但这是崔胜澈最近在学校唯一开心的事,。 以前会有几次他被堵在巷子里,要求给钱。巷子和教学楼的围墙几乎挨在一起,从教学楼的窗口可以看见这个巷子。每次他都是被堵在巷子的墙下。那里是楼上视线的死角,应该看不见他,只可以看见几个推搡的男生,所以每次他都是尽量往墙体靠,这样即使有老师看见了巷子,也不会发现他。 如此一来,他便能假装是他们的朋友。老师不知道他的事情,同学也只是以为他是一个追着舔的舔狗,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不过最近巷子被拆了,他也短暂地不会被人推进巷子里,顶多要多忍受一些白眼。 巷子附近改成了一片种着向日葵的花园。 向日葵是夏天开的花。虽然名字叫向日葵,却不是统一向着太阳的方向,而是歪七扭八地聚在一朵,大小不统一的花瓣,有些折了起来,留下的是月牙形的阴影,不过也是把自己背后的茎叶藏在太阳的阴影里,的确做到了书上说的那样。 有太阳的时候确实很漂亮,金黄色在太阳下耀眼地闪着,从楼上的窗户看过去真的很有电影里夏天的感觉。高而硕大的花盘几乎铺满了整个窗户的视野,阳光贪婪地舔舐着金色的花瓣,几乎只要坐在窗边就会把目光定格在这一片区的花瓣上。 那只是一部分的夏天,更多的日子是大雨倾盆,浑浊厚重的雨珠打在花盘上,打的整个花园的向日葵都直不起腰,垂头丧气地点着头。 同学们似乎也因为这样的天气变了心思,唉声叹气地点头附和老师嘴里透露的恨铁不成钢。 有人给崔胜澈扔了一张纸条,纸被揉成一个球,砸在他的脚边,顺着桌角滚进了地板的缝隙里。崔胜澈低下头去找那张纸,抬起头的时候来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的向日葵。 向日葵旁边的站着一个男孩,举着伞,盯着他们的教学楼看,正好对上了抬头的崔胜澈。 他晃了一眼,被老师的声音的又收回了心思。 展开了手上的纸条,上面的字写的是:“把伞给我用。” 没有署名,但是崔胜澈用脑子想也可以想得出来是是谁写的。 老师敲了敲崔胜澈的桌子,叫他专心,他把那张纸揉紧,纸张的粗糙感磨得手掌很不舒服,可他还是得把伞给那个他讨厌的人用。 崔胜澈一直在祈祷雨能够下小的一点,这样的话他回家也不会淋太多的雨,但是雨却背了他的心意,越下越大,混着泥土树木的味道。 他想,算了,淋湿也就淋湿吧,回去就给父母说,是把伞借别人了。 父母一定会说“也没有见你对父母这么上心,天天对别人这么善良,也不想想家里。家里也不是腰缠万贯,没能力让你天天和个圣母一样挥霍。” 崔胜澈想了一会儿,还是把东西都装进了书包,然后准备就这样回家,如果回家走的快的话,还可以洗个澡,把衣服放进洗衣机,父母也不会发现。 他再望了一眼向日葵,那个男孩还是盯着他们的窗子看,可是因为雨下的太大,男孩又打着伞,他也没有看清后者的脸。 到了校门口,刚刚把书包举过头顶,想要跑的快一点,手臂被人拉了一下。 抬头一看,就看见了那个一直再楼下举着伞的男孩。 “一起打吧。”他说。 崔胜澈下意识地回绝 “不用了,我没事。”,可对方也没有给他拒绝的时间,就自顾自地把伞送到他头上。 “没事,我自己能回去。”崔胜澈还是很拘谨。 “反正家都在附近,一起打吧,这雨下得很大,你还是不要淋湿好了。” 崔胜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不知道能说什么反驳对方,只好跟着对方往家里走。 奇怪的是,对方没有问他,他家的地址就直接把他送回了家。 “我们住同一条街的啦。”男孩看出了他的疑惑,把他送到了他家楼下。 “谢谢。” 崔胜澈来来回回仔细打量了那个男孩好多次,眼神左右晃了好久。对方是他没见过的模样,应该不是他们学校的人,附近也有另外一所学校,估计是那里的学生。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啦!” 朋友吗? 从多久开始,他已经几乎忘了这个词,陌生的音节从喉咙里发出来让自己都不适应地咽了回去,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这样吧,我把这把伞给你,我还有一把。”对方把手里的伞给了崔胜澈,接着从自己包里拿出了另一把。 对方看着他的背影进了楼里才离开,崔胜澈几次回头都还可以看见打着伞的黑影,模糊不清地印在玻璃门的后面。那像是莫奈笔下的印象画的另一种诠释,雨水形成的屏幕罩住来往行人的步伐,夏日特有的潮湿泥土气息带着色块一并染成一道看不清真实形态的黑色。 崔胜澈恍惚以为那道不算太明显的倒影也许就是他自己眼花把门外的树或者是自己的影子看成了某个好心帮他打伞的男孩。但是的确他身上除了跑步鞋透气的沾湿了街面冒出来的污水,其他地方都算干净,他又望了望门外。 父母还没有回家,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没有注意到门口玄关附近的湿哒哒的雨伞。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朋友。 崔胜澈想,他应该要好好珍惜。 但是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做,甚至于连那个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样貌也没有看清楚,晚上还很尴尬的被父母说了一顿,说他打湿的伞没有注意把地板弄得脏兮兮。 崔胜澈嗯了一声,没有多想。父母总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对他唠叨,比如没有吃完剩的半碗饭,比如就像这样忘记收起的伞,一开始就会停不下来,接着就会翻起旧账,翻到几年前他半夜玩手机被发现,洗碗没洗干净,丢垃圾的时候没注意垃圾洒了出来,可以说上半个小时。 “你知道我和你爸为了让你搬到城中心每天的事情有多少吗?你能不能上点心,别整天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说一句话就摆起个脸色…” 崔胜澈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是其实他也没有听进去,他觉得自己应付一下就可以避免父母又说很久的废话。 他们叁个心照不宣的好像都是应付生活所带来的的混蛋,父母是为了应付所谓好生活带来的混蛋,他是为了应付垃圾同学带来的混蛋。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又遇到了昨天晚上的男生。 “你好呀。”对方先是很爽快地打了招呼,看崔胜澈没有回答,以为忘了自己,又加了一句“我是昨天给你打伞的那个。” 崔胜澈点点头,探头探脑地望了四周,确定没有班上的同学看见。他害怕自己被那些人看见和别人一起,就会明目张胆的叫住身边的人,夸张的说一些他“自愿”打扫卫生,或者“自愿”给钱的怂样,把这件事情也传到另外一个学校去。 “一起走吧。昨天忘介绍了,我叫尹净汉。” 崔胜澈小声地说道:“我叫崔胜澈。” “你们放学比我们稍微晚一点,不过我也不着急,要不以后我在向日葵那地方等你一起回去?” 崔胜澈连忙拒绝。放学的时候有太多的人,特别是那几个一直欺负他的同学也在,万一看见了,不仅不会收敛,估计会更加嚣张。 曾经有过一次,寒假结束的时候班上本来有另一个转校生,因为不熟悉环境,就经常去问崔胜澈。可是没过几天,那个转校生也渐渐疏远了崔胜澈,直到有次他很晚才打扫完教室去厕所洗手的时候看见了满身湿透,脸还红肿的转校生。 之后过了几周,那个转校生就休学了。 老师们还在讲台说现在的学生抗压能力不太行,他们那时候每天学习完还要帮父母做农活,半夜偷偷学习之类的,现在的孩子娇气得很,稍微不开心就要休学。 崔胜澈很想站起来反驳说,不是的,那个转校生不是因为学业休学的。 但他只能忍着喝了一口水,因为前几排附近的那个同学转过头来向他挑了挑眉,那样子,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你。 幸运的是,后来学校要求打扫完教室要给老师检查,就算那几人再也不愿意,也必须本人打扫完成。所以崔胜澈很侥幸地少了很多事情。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和尹净汉一起回家,说是时间上比较可行,可能不让对方等太久,可是总是不太妥的。 他觉得他一个人也还凑合,他不想让别人打破好不容易努力平衡好的勉强。 尹净汉没等他回答,默认了崔胜澈同意,于是从那天开始每天下午崔胜澈还没有听到下课铃响就可以看见尹净汉站在教学楼围墙外的向日葵小道上朝着他们教室看。 尹净汉是比下课铃还准时的存在,因为下课铃不是机器控制的,而是老师们口中“我再讲x分钟的”的x变量控制的。 崔胜澈开始蛮不适应,鬼鬼祟祟地像是小偷一般要等几乎所有人走了之后,他才会偷偷溜出校门。前几次,崔胜澈还想逃过尹净汉直接回家,尹净汉就朝崔胜澈大喊他的名字,崔胜澈被吓得一哆嗦,害怕还有没有离开的同学注意到,急忙冲过去捂尹净汉的嘴。 奇怪的是无论尹净汉喊得多大声,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像是隐形了一样,倒是有路人会在崔胜澈回头往后面跑的时候奇怪的看他一两眼。 崔胜澈也就当是现在的人都没那凑热闹的心情,他也从来不觉得奇怪,现在大家都是这样,没有人想去打探别人的生活。 但是其中最奇怪的一次是,有次那几个欺负他的人在门口买吃的,正好遇到了才溜出来的崔胜澈。尹净汉大喊了他的名字,崔胜澈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不过那几个人好似聋了一般也没有注意到。只有其中一个撇了他一眼,说“那个人好像是崔胜澈,不过见到我们就跑了。” 其他人也没反应,继续等着门口的小吃摊做好蛋烘糕。 几次之后崔胜澈也就自然而然地从校门口溜到尹净汉旁边,一起走回家。 其实一起回家的路上没有话可以说,尹净汉会说他在学校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一些开心的事情。 “我们学校今天有活动,摆了半个操场的吃的,虽然老师说必须参加,可我就是逃了课,抓了几包薯片躲教室里看小说。” “还有哦,今天我同学给我讲了一个超级好笑的笑话,你要听吗?” 崔胜澈不是很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他有些拘谨地退开一步,感觉对方的声音离自己有些距离了,才点了头。 尹净汉好像有点不爽,问他:“你知道对方给你面子的时候你要怎么做吗?” 崔胜澈愣住了。 那几个欺负他的同学也这样问过他,那意思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尹净汉说:“你要收敛(收脸)。” 崔胜澈满脸???? “你没听懂?” “收脸啊!脸!face!”尹净汉指了指自己的脸。 好冷…的笑话 “那你呢,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没有…”崔胜澈下意识地回答。事实也是这样的,就算学校有许多活动,可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也不会成为舞台上闪耀的人,那些如同向日葵一般耀眼的从来不是他的选择。同时,他也没那心思去关注大家做了什么,他能做的就是趁着没人注意所在位置上睡觉。因为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把关注放在了活动上,不会有人再出些精力找他的麻烦。 会有一些时候,人家踢他几脚,叫他起来帮忙,他也敷衍过去,继续埋头睡觉。像是运动会哪个班赢了,哪个班输了,他完全不知情,可能会凑上热闹吃一些外卖,或者听老师说一些没有用的“我不在你们就没有集体精神”之类的废话。 他真的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今天他能不能从那几人的手下溜走。 再说了,中学也就叁年左右,扯什么集体主义啊。 “这样啊…”尹净汉眯起了眼睛,好像在揣摩他话里的真假,“你不会不愿意告诉我吧,我可是把我所有的有趣的事情都给你说了欸。” “真的没有。” 崔胜澈赌了气,他觉得对方就是在刁难他,就像他的父母一样,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要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装出一副“我已经对你尽心尽力”的样子,这样就是可以让自己的负罪感少一点。所有人都是这样,用自己的善良去同情别人,站在深渊的高处俯视底下的人,带着同情气味地教导对方“下面很不舒服,你应该爬上来。”,却不想伸手去拉一把,也不会亲自开口问对方经历,只是看见了深渊里的人,并不去过问他们到底为何会掉进深渊。 这是能理解的事情。大部分人的经历都不会如同他一样,他们并不知道他的事情,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揣摩深水里要被淹没的他,觉得他是把自己封闭在水下。 尹净汉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从来就不应该抱希望对方能够真正理解自己的事情。曾经也有人在网上愿意帮助崔胜澈,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告诉他,你应该和父母说,你应该和老师说,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当他自己一个人面对父母疲惫一天的神清时,他无论怎么都开不了口,父母还在结合着工作上的不顺絮叨着崔胜澈的不懂事和不亲热。而老师呢?他甚至连老师的姓都不太记得住,老师毕竟也只是为了讨一口饭吃的,他也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多批评一下那几个同学,然后草草了事。 网上的帖子也都是,大家都只是在说“你们应该告诉大人,你们应该让别人帮助自己。”也有许多同样经历的人分享自己的故事,大部分都是叙述而已,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求自保,多数结束在某一天的下午放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更新。 “他们打了我。” “她们把我推进了厕所,浇了我一身水。” “我决定休学了。” 几乎每一个帖子的最后几句都是这样的句子,鲜有几人给点赞,评论却寂静的是石沉大海。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应该如何做。 毕竟如果不是有感同身受的经历,谁也不愿意去看这种语言混乱逻辑不通的句子。 崔胜澈写过一次,但是写到一半突然又觉得没有用,自己写给自己看,除了一群满身呻吟聚在一起的病人互相安慰,也不会有外人进来说一句“加油”,顶多就是重复那些“找老师,找家长”他早就知道的话,这样的话还不如不写。 抱团取暖只需要自己知道对方那里有人,可以凑一堆挤一挤就好了,不需要再自己添一些沉默的话语。 崔胜澈虽然对于尹净汉不理解他的事情,还问出是不是自己不愿意分享这样的话并没有太多意外,回家之后他还是躺在床上有些失望。 毕竟尹净汉是现实生活中第一个看似关心他的人啊。 就这样吧,反正也就俩年不到就离开学校,崔胜澈这样想着。 再一次看见尹净汉是隔天的早晨。 对方没有因为他昨日下午的冷漠变了脸,还是早晨站在街头等崔胜澈,那里正好可以看见对面街的一大片向日葵隐约的模样。 尹净汉说没关系的,以后什么时候你想告诉我了,你就可以说,反正他每天都还是会给他讲有趣的事情。 崔胜澈下意识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皱着眉看见尹净汉朝他努了努嘴巴,笑得很开心,站在那一大片向日葵面前。 这不是夏天,雨少了很多,向日葵也焉了脑袋,一点也不好看。 尹净汉笑得很好看,就像是夏天的向日葵一样。 可他自己永远只有羡慕向日葵的份。 尹净汉的学校是向日葵往右,崔胜澈是往左边走。 对方说要崔胜澈道别,崔胜澈走了几步,才想起回头说再见。不过那时候已经看不见尹净汉的背影,应该是已经走远融入一大群的学生中了。 他认为尹净汉和那些学生一样,过不了几天就会离开他,没有人愿意和一个话也不说,脸色也不大好看的人一起玩。大家都是自私地长大,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向着别人热脸贴冷屁股。 “你愿意告诉我了吗?”尹净汉几乎每天见到崔胜澈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崔胜澈思来想去,编了一些他觉得在学校大家会经历的事情,像是什么下课同学分享吃的之类的,编了几天也编不下去。 尹净汉依旧笑着看着他,他也不做评价,第二天早晨站在向日葵的路口分手告别之前会再问一句 “你愿意告诉我更多的事情吗?” 好像他想要知道的不是这些事情一样。 尹净汉最后还是知道了崔胜澈的事情,因为他亲眼看见的。 这着实让人太过于羞愧,崔胜澈被几人推搡着抵在校门上的时候,尹净汉正好站在向日葵的附近,向他这边看。 他有用余光瞥见尹净汉朝他们走过来,但是他来不及去想到底如何跟尹净汉说明这一回事,比如说是他们这边的习俗就是这样,和朋友们玩游戏,大家只是打闹。 这个理由一听就很扯,可身上被扯得比这个理由还痛,皮肤都有些红,他也来不及想得更多,像是为什么当尹净汉扯着带头的人的领子的时候其他人没有发现他,又或者像是为什么尹净汉完全不在乎对方之后会报复他的样子踢了对方的膝盖后面的软肉一脚。 带头的人被踢了一下没站稳,直接半跪在地上,膝盖碰到石板路面被磨破了皮,在剩下几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大惊小怪的询问和搀扶声里走远。 “你等着,以后没好日子过了。”那几个人竖着中指朝崔胜澈威胁,“今天算你幸运,我们老大一不小心崴到脚,以后可没这么好忽悠。” 崔胜澈没听进去,他低着头,等着尹净汉朝他说点什么。 他觉得呼吸都慢了下来,风从耳朵旁灌进来,眼睛能看见的被踩脏的白色运动鞋,无数个脚印的灰色痕迹,和散开的鞋带卷在一起,带着一些过于模糊的讽刺声愈来愈清晰。盯得久了,似乎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稍稍甩了甩头,便也就消散了。 那是一种被人扒开秘密的羞愧感,从脚底沿着全身的筋骨变得难受和瘙痒,压迫着崔胜澈脖子酸痛,肩膀也承受不起没有脸面的模样。他觉得全身都是酸涩的,甚至于连脚都站不住,想要蹲下来安慰受不住的眼泪,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恍惚之中意识还告诉他,附近有另外一个人在看着他的表现。 其实眼睛也看得不太清,因为泪水已经泡在眼底,就等眨下眼睛就直接破防。崔胜澈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定焦在面前的尹净汉身上,不管再怎么看也只能迷糊地看见背后那一大片还没来及的开的向日葵,全是焉纠纠的绿色,好似他自己一样。 他想要扯开一个笑容,以此来掩盖一些东西,他也许知道这也是欲盖弥彰,于是又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 刚张了嘴,嗓子却哑的吓人,就是那种想要哭出来却努力抑制的压声,混着风声,十分的怪异地如同巨大低噪蒙住耳朵。 崔胜澈想,完蛋了。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谁也不喜欢和一个被人欺负的弱小孩玩吧。 十多岁的小孩子总是虚荣的很,炫耀自己那些表面功夫的成绩,跟着网上学来的潮流,打扮的很是奇怪,在人前装的厉害,又在大人面前怂得夹尾巴。于是,排挤和歧视就这样慢慢开始了,从呆板的学霸到穷酸的小子,都能因为“不够潮”而被孤立。小孩子们也怕够了那种孤独一人的感觉,也争相学着跟着不和怪胎玩。 可尹净汉是第一个现实生活中愿意分享他生活的人啊。即使崔胜澈再不想要拉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如何,尹净汉总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别的东西,单凭这一点,已经够让崔胜澈搅得心痛,蒙的羞愧,甚至开始记恨自己前几次说谎编出来的“学校趣事”。 大概尹净汉也会觉得他是一个撒谎成性的臭怂小子。 混沌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蹦进脑袋,他也管不了相撞的疼痛,直愣愣地虚焦盯着远处的某一点。 睫毛眨得频率也变得清晰可见,好似沙漏慢下了滴落的过程,喉咙压抑泪水的疼痛也延慢了时间,一下,两下,一时,两时,直到他感觉自己被人握住了手,被人拥进了怀里,才猛地不再拉长了。 尹净汉在抱着他。 而他终于可以哭了。 估计是因为全球变暖的原因,花季的时间提前了许多,以前向日葵会在八月才开,这一年已经提前到七月左右。 七月是要放暑假了,但是补课又一直持续到了七月中旬。 每天崔胜澈和尹净汉都会在向日葵的面前分手,从花开到花败,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崔胜澈有次在厕所里被几个人堵着不让他出去,那些人嘴里叫嚣着说“我们已经给了你面子了。”崔胜澈突然想起尹净汉给他讲的哪个冷笑话:“你应该收敛(收脸)。”差一点就绷不住,笑出声来,让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和他们打一架。 平时确实在学校挺威风,但实话实说这几人也不是练家子,也不会打架,就是凭着人多作威作福。 可看了崔胜澈还是那副怂样,也只是在心里留了一个心眼罢了。 尹净汉给崔胜澈说“你应该去学学跆拳道,要不然真的很容易再被打。不过从来错的都不是你,是他们,你不学也不是你的错。” 崔胜澈开始还有些反抗,和父母提起这件事的话,一定会说他学些没有用的事情,马上就要上高中了还不好好学习。 唠叨虽然是唠叨,最后也给了崔胜澈钱让他去学了。 尹净汉没有过问太多崔胜澈在学校里的事情,全然听崔胜澈说,他想说多少就说多少。可尹净汉好像知道了所有一样,从来不去过问崔胜澈太多的细节。俩个人学着老式电影里兄弟的模样蹲在路边,手里端着的是几块一瓶的易拉罐饮料,假装是酒,模仿着电影情节借酒消愁的模样。 尹净汉说他家住在街尾,崔胜澈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去过街尾,暑假不是蹲在家里看书,就是等着上补习班或者去练跆拳道,父母依旧是早出晚归的日子,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尹净汉会敲他家的门,崔胜澈第一次开门的时候还被吓到了。 “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无聊吗?” 对方笑嘻嘻得毫无边界感挤进了崔胜澈的房间,崔胜澈连忙关掉了电脑,上面的网页还停留在同样有被霸凌经历的人的帖子里。 尹净汉也看见了帖子的界面,不过一句话也没有问,看着崔胜澈把电脑盖好,才开了口。 “要出去玩吗?” “啊?可是我下午有课…” “中午前回家就好了。” 说是询问,其实就是一个肯定句,尹净汉拉了崔胜澈就跑。 自从搬到了这边,崔胜澈没有过和别人出去玩的经历。 其实也有过羡慕别人的时候,看着同学们约好假期一起出去玩,他也只好安慰自己说自己和他们不一样,自己要学习,时间不够多。特别是当出去吃饭,到了餐厅,一群小朋友嘻嘻哈哈挤到一起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时,真的会羡慕的移不开眼。 可是他又哪能这样呢? 好像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走去补习班,一个人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一个人买下太多的零食,吃了几口就放在垃圾桶里等着过期。 甚至于还会想自己如果能够顺着别人的意,假装和别人出去玩也是不错的,就算只是做跟在后面笑,尴尬的融不进他们的话题的局外人也总比这样好。 “要去哪里玩呢?”尹净汉拉着崔胜澈走在街上,“一个上午的话,我们去书店?” 崔胜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他没说话,尹净汉手肘抵了抵他,叫他说话。 “都可以。” “那去吃冰淇淋吧。” 便宜的路边小摊的冰淇淋2块一个,是香精味比较重的冰渣块,吃得慢的话还会流的满手奶油,尹净汉还想说话,才开口又得张嘴去吸快要化掉的冰淇淋。 站在室外吃东西的夏天总是燥热的,蝉声叫的让人烦躁,风吹过来也是热得要死,仿佛呼吸都黏住了空气中的热气,把刘海和后背弄湿,唯一的凉快的来源是手拽起衣服带来的一丝风,不过很快也被热气掩盖了。 他们吃完冰淇淋的时候正好走过向日葵的街口,因为流了一手的奶油黏糊糊的,崔胜澈蹲下来去扯向日葵的花瓣想要把手擦干净。 一朵向日葵被拽的摇摇晃晃,金黄色的向日葵晃得眼睛很疼,尹净汉也过来擦手,擦得他俩都觉得这样是不是对向日葵太过分了。 松了手,那俩株向日葵还是摇晃地东倒西歪,有些好笑。 崔胜澈有想过问尹净汉为什么他要这么突兀的出现,不讨好所有人的在那天送给他伞,尹净汉似乎看出了他的问题,会抢先一步的回答说“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啊。” 又是一年的夏天,他们都上了高中。 这也应该是记忆里还有尹净汉印象的最后一次。 崔胜澈一直说撑到中学毕业也就没有事了,可是这一片区的孩子也几乎只能上同一所高中,当分班的时候他看见那几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尹净汉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一变。 “没事吧?” 嘴上说着没事,却勉强地点了头。 尹净汉指了指他名字附近的另外一处,那里是叁个字的名字。 “你看我在这里啦。” 崔胜澈没心情注意他的话,敷衍的嗯了一声,想起母亲说的,把分班照一张给她看,于是掏出了手机照下画面。 这是在学校的公示栏里,外面盖了一层玻璃板子,照下来的照片会有一点反光,正好模糊了尹净汉刚刚指着的右下角。 崔胜澈收了手机,往身边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尹净汉,仿佛说话的人从来都是他的幻觉一样。 倒是有一个说话声音很像他的新同学指着一块海报对另外一个人说这是他做的宣传海报。 他想,可能尹净汉是被谁叫走了吧。 学校的运动会再一地展开了,崔胜澈百无聊赖地用书挡着太阳,看着眼前跑步的人。尹净汉是在隔壁班,他去参加了跳远。 崔胜澈从来没想过尹净汉看起来那么小的身板竟然可以跳这么远,每跳一次,都会有人发出起哄的加油声,还有人伸手去扶尹净汉,拍了他的背好似在说加油。 他没有戴眼镜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他也不想要惹麻烦上身,去近距离站在旁边看尹净汉跳远。虽然上了高中之后,学业变得更加复杂,那几个人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想出法子刁难,可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带头排挤一些人。 他觉得就这样远远看着挺好的,就像他第一次看见尹净汉时,从楼上远远望着向日葵一样。只要能远处望着,就可以欣赏那些耀眼的颜色了。 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朝他扔了球过来,他还听见有人朝着他叫“臭小子,玩躲避球吗?” 崔胜澈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去挡球,过了几秒感觉手臂一阵酸痛,还有很大力的砰的一声。 好像身边所有的环境突然一瞬间安静了,刚刚还在加油的女生的声音突然禁了声,广播里也没有人放土的掉渣的歌曲,连嘈杂的说话声都变得听不见,这种极致的安静下面更加明显的是小臂的疼痛,还有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是被球砸到了。 尹净汉在看他。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看清楚的,他其实自己也没有望跳远的场地看,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但他就是很肯定尹净汉一定看着他。 左耳灌进的是对方嘲讽他反应力不行的嘲笑,带上了从初中就开始的羞辱性的话语,而右耳他仿佛听见了尹净汉的话“你要不去学跆拳道吧?”。 再一次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冲到了那人的旁边,手臂不受控制的借助惯性打了出去。崔胜澈并不清楚自己打人其实这么厉害,他的身体抖得厉害,一拳一拳地往对方身上砸。 有人惊叫起来大喊“打人了!”,胆小的一些同学直往人群的后面窜,有几个人急匆匆地跑去叫老师。 尹净汉跑过来拖住了崔胜澈,被打趴在地下的人狼狈的爬了起来,脸吓傻了,嘴上还不忘叫嚣一些话。 “崔胜澈,你别以为你上了高中就是个人了,你也不想想你曾经那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赶着舔的样子。你知道吗,没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你当我们真的瞧得起你啊?你以前给我们的那一点钱还不够一顿饭吃的,你还觉得你自己委屈了?你还真当你长大了一岁就是可以教育人的了?崔胜澈,我告诉你…” 剩下说的话崔胜澈也听不清了,他觉得自己很累,不仅仅是手打人打得痛的累,也是整个人虚脱一样的累,累的连眼泪都不能流出来。 父母是在几周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清楚地看见了父母眼睛里的失望和无奈,可他一句话也不想解释。这一段故事太长,长到他自己都忘了开头是什么样,既然走到了现在的样子,也无法回去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和你妈当年人缘多好,怎么到你身上,什么都没有了?” 崔胜澈反驳了一句说他有朋友,就是一个高中的,住在街尾的那栋房子里,叫尹净汉。 父母听了相视一眼,俩人都没有说话。 “你确定是住在街尾的房子里?” 崔胜澈想,虽然他没有去过尹净汉家里,但是对方不止一次告诉过他。 母亲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划了很久的照片,如同被吓住了一样,手止不住的颤抖。 有次半夜,他起身上厕所,有听见过父母商量是不是应该给他咨询心理辅导。 父亲叹了口气说“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总是会有原因的。” 确实是有原因的,崔胜澈想,可是这一切早就过了。自从自己打了对方开始,除了尹净汉谁也不敢和他说话,那几个人早就怂得不敢来找他麻烦了。 而所有的一切结束在另一个夏天。 因为一场盗窃案,警察调出了几年前的监控,正好其中有一段的视频录进了崔胜澈被人推搡着给钱和打脸打得红肿的片段。 这一段视频先是被初中老师看了,他才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翻出了联系册联系了崔胜澈的父母。 那一天回家的时候,他和尹净汉一起走在向日葵的路边,因为要补课放学晚了许多,尹净汉说又是一个下雨的夏天。 突然崔胜澈停住了脚步,他看见对面向他走来的父母,这是自搬家以来他第一次在回家路上看见自己父母来接他。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很感动的场面,崔胜澈很小的时候幻想过很多次。生日的时候他也幻想过父母能够接一接他,他其实不想要什么几百块的模型汽车,他觉得学校附近的十多块的一个文具盒就可以当他的生日礼物,或者带他去吃一顿好吃的就足够了。可等了很久,每次几乎等到的都是那几个人叫他帮忙做卫生,和回到家桌上放着的已经变得软塌塌的一小块蛋糕下面压着的永远不会变的“父母去工作啦,宝贝很懂事的,我们知道,生日快乐”的纸条。 所以当他被母亲抱紧怀里,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他的背,说“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他不适应的有些莫名其妙。 母亲哭的比他还厉害,眼泪啪嗒得掉在校服上,把校服的蓝色都晕染开。 不过也许那也是因为母亲哭的喘气而手抖没有拿稳的伞洒下来的雨滴,反正总是湿了一片。 连在旁边站着的父亲也红了眼眶,但是崔胜澈想到的却是去拉尹净汉的手。 母亲说的没错,这一切早就过去了,他应该早就走出来了,这都是托尹净汉的福。 尹净汉叫他学跆拳道的,要不然他现在估计还是被欺负的份。 但是尹净汉不想打扰这一家人的温馨场面似的,径直走远了,走到向日葵的后面,他回头向崔胜澈说了一句话。 雨下的太大,他听的不清楚,看口型应该是“再见”。 他最后还是休了学,最后一天去学校收拾东西,他觉得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崔胜澈全身不舒服,想去找尹净汉告别,到了隔壁班,问同学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尹净汉是谁,大家都像是唯恐躲他不急的样子。 崔胜澈想,之后总会有时间再见面的,毕竟他住在街尾嘛。 之后他被父母带去看心理医生,他觉得简直多此一举,干嘛事后诸葛亮啊,根本没有用。 但是怎么说呢,心理医生也就像是另一个发泄的窗口一样,崔胜澈想着早些了事就一五一十地把他和尹净汉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直到他在房间里呆着无聊去走廊里走动,正好听见转角处医生和父母的谈话。 “孩子还是得再静养一段时间,应该还是因为那段被霸凌的经历对他影响太大,才会还想出一个朋友来陪伴他。这也不怪二位,二位也是工作太忙,没有注意到…” 崔胜澈被气得笑了,说他幻想出一个朋友来陪伴他自己?他是疯子吗?还是说其他人都是疯子?尹净汉他住在街尾,高中在他隔壁班,还送了他一把伞,这些难道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幻想出来的吗?他要有着想象力他直接去当小说家好了,在高中呆着可真是屈才了。 他刚想出声就听见他父亲说:“他说他的朋友叫尹净汉,住在街尾的那栋房子里。但是实际上那栋房子已经空了许多年了,前几天经过的时候那里还是杂草丛生,怎么可能住人?但是我们家孩子十分确定,甚至连他的外貌都说出来了,真的没有大碍吗?” 可崔胜澈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了,他推开拐角处的门,在父母和医生惊异的眼神中跑回了家附近的那条街的街尾,那是尹净汉告诉他的他们家在的地方。 他期望那栋房子应该是一副井井有条的样子,就像所有人的家一样,整洁,干净,现实却是那的确是父母口中的空了许多年的杂草丛生的空房。 而当他回了家,翻出第一次见面尹净汉送给他的雨伞的时候,他才猛地发现那把雨伞其实是很早以前他以为“借”给欺负他的同学的。 他甚至翻出了拍摄的高中分班的照片,上面的每一处名字他都看完了,只有反光处的一部分不是很清楚,但是海报的排版却清晰的表示那个地方没有别人的名字。 他想起那次和父母说自己有一个住在街尾的朋友时,母亲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张照片,其实那张照片的名字上从来没有过尹净汉的名字,可他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 崔胜澈终于明白为什么尹净汉每次在学校旁边的向日葵等他喊他名字的时候没有人注意;为什么尹净汉踢那个欺负他的同学的膝盖的之后没有遭报复;为什么高中分班的时候转头就没有看见尹净汉,而只是看到了很像他声音的另外一个同学;为什么尹净汉从来没有邀请自己去他家玩;为什么尹净汉总会会将一些好像在暗示他的笑话;为什么自己最后一天去找尹净汉的时候大家都把他当怪咖看。 因为他知道,尹净汉只不过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朋友,从一开始他一直都只是一个人。 而最后一天下雨的夏日,尹净汉站在向日葵的后面朝他说的嘴型虽然是“再见”,但被雨水冲刷成的形状分明说的是永别。 为何永别?因为尹净汉也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大概是人们口中的精神疾病所带来的幻觉。 总会有一天,崔胜澈不应该被缠身,他要回到正轨上去的。 他的父母终于发现的那天,应该就是永别的时候。 崔胜澈后来又再一次搬了家,上了大学。 大学里的人来自各种城市,谁都有很复杂的背景,崔胜澈也有了朋友,一群打闹嬉戏的朋友。 他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心理医生和父母不断反复确认,在他的心里那个尹净汉是一个虚构的朋友,似乎这样子就算完全痊愈了。 崔胜澈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那么执着于这件事,甚至于感觉所谓幻想出来的人是一个副作用一样,他忘记了对方就应该是痊愈的表现。 父母带他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经过街尾的那座房子都紧张得不得了,害怕他想起些什么。 大家都把不得他忘记过去的一切。 所以当心理医生问他是否还记得尹净汉的时候,他看向他的父母,两个中年人似乎因为这件事情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多的几乎快要染白整个头。 “尹净汉是谁啊?” 但是他到底忘了什么呢?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忘记,就像是向日葵总会在夏天开,大雨总会在夏日倾盆。 还有尹净汉给他递过来伞时,问他的那一句语调:“我们一起打伞吧?” 洪知秀过来拍了崔胜澈的背,那意思是要不中午一起吃饭,崔胜澈急忙关掉了手机上的“没有朋友是怎样一种体验?”的页面,如梦初醒一般朝他点了点头。 他现在也有了朋友,所以为何要去纠结过去呢。 学校来了新生,如同没有吃过饭一样地往食堂里冲,洪知秀很是不满还没几分钟就挤满了人,叫崔胜澈去点外卖。 而崔胜澈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有一群新生因为插队发声了口角,眼看就要打起来。 崔胜澈赶紧上去拉人,正好拉住一个差点被推到在地的瘦弱小孩。 小孩长得很瘦,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是身高却好像因为分配不均拉了许多,如同一个抽条的竹竿。 他虽然瘦,但崔胜澈拉他的时候也废了好大的劲。 洪知秀跟在后面问崔胜澈:“你是要吃麻辣香锅还是炸鸡?”没听到崔胜澈回答他的话,就抬头看了一眼确认情况。 “艹,尹净汉?”洪知秀朝着小孩问。 被崔胜澈拉走的小孩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也笑了:“妈的,这也能遇到你。” 那俩个人还在说着什么“你也在这里读书?”“你休学的那一年去哪里了?”“伯母还好吧?”等等一系列的话,崔胜澈却愣在了原地。 应该是他曾经幻想出来的那个朋友也叫尹净汉。 虽然说他到后来也渐渐说服自己尹净汉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毕竟那栋没有人住的房子,大家都不认识尹净汉,甚至于连分班名单上都不存在的名字,可为什么他总是怀疑自己会有那么真实的体验。 像是外貌,像是声线,像是每天跟他说的话,那些无聊且好笑的谐音梗,他有去网上查过,有一些是有原版,而有一些好像是原创。 他没有和心理医生说过这件事,他其实已经想好了,这应该就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自己的想象力很丰富,超过了常人。 反正大家都这么说不是吗? 甚至自己也承认了这鬼话。 但是,他自己真的相信吗? 洪知秀又在喊崔胜澈,说中午就吃炸鸡了,尹净汉想吃。 “啊,忘介绍了,尹净汉是我发小。” 他打了个招呼,洪知秀又介绍起,“我室友,崔胜澈。” 崔胜澈没望见对面小孩像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他,还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世界上重名的人许多,自己就是想要在一些事情上去找俩个人的共同点。 心理医生说他想象出来的朋友,其实是他自己很早以前记忆里的信息,就像人做梦一样,其实是大脑捕捉一些记忆碎片再整合起来的,说了一大推他也没有听懂,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他自己编的呗,只不过他自己不承认。 所以他自己也学着举一反叁,比如什么那些原创笑话是自己很早以前看纸媒看到的之类的来安慰自己。 可是他还是避免不了一些刻意的联系。 像是第一次见小孩的时候,把他拉走,用了很大的力。记忆中尹净汉也是这样,在运动会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尹净汉竟然这么擅长,看他跳远几乎就和弹簧一样,明明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小身板的男孩。 又或者是洪知秀问起小孩休学的那一年的情况,崔胜澈竟然也会莫名地期待,希望他说出什么与自己经历有过重迭的部分。 可对方含蓄地望了崔胜澈几眼,也没说那一年到底有什么事情。 之后几天,那小孩总来缠着洪知秀,崔胜澈也就自然而然地跟着听他们的对话。小孩也总喜欢提一些夏天的事情,洪知秀说过他家住海边,前者也说他小时候就和洪知秀天天跑海滩上捡贝壳,堆沙堡,什么之类的。 “我家附近没海。”崔胜澈插了一句,下一句就要冒出什么不过我家附近有一片很大的向日葵田。但是他看向了重名的那个小孩,虽然名字一样,但干嘛自己要期待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呢,好像他说了这句话,对方就会恍然大悟说我家也有一片向日葵田,或者我也记得有一片向日葵田。 他终究不是自己的尹净汉。 说了这句话又能怎样,两个人等着他说他自己的故事,一段很让人瞧不起的怂小子的故事,还夹杂着被人嫌弃的“心理疾病”的经历。 或许对方会惊讶的捂住嘴,甚至还会同情他觉得他身残志坚,都这样了还学习不错考上大学,和正常人一样,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可尹净汉呢,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作“不一样”的人。 他从来就没有病过,尹净汉也从来不会说这是他的过错。 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 只不过他有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朋友。 有一天下午,崔胜澈逃了课在体育馆附近等外卖,正好遇到了先跑下楼去食堂的小孩。小孩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洪知秀因为家里的事情请了假。 说不好吧,自己一个人吃饭挺尴尬的,就答应了对方。 崔胜澈提了外卖和小孩一起去食堂,本来以为会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午饭,因为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人说话挑起话题。 但是意外就出现在小孩身上,小孩是个话痨,打完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最后扯到了崔胜澈提到过的“他家附近没有海”的话题上。 小孩说,他也没去过内陆地区,那里的夏天是什么样的啊。 崔胜澈皱了眉,他印象当中的夏天只有满眼的向日葵和一直下的大雨,或许有几天的阳光还有一个叫尹净汉的自己幻想出来的人。 真的未免有些不舒服,在一个相同的名字的人面前提起另外一个,不存在的人。 对方可能会认为他是在故意套近乎,而他却掏心掏肺得显得格外的敏感。 可是这小孩和尹净汉一样,没有分寸感的挤入了他的世界,巴不得把崔胜澈的十八代祖宗问一个遍。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小孩尹净汉的事情,就当是自己的一个了断。 尹净汉到底真的存在过吗? 这一点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尹净汉的确带给了自己一段难以复刻的经历,就像是七月向日葵的金色,遇到了八月暴雨的蓝色。 “我有一个朋友,”他说,“也叫你这个名字。” 他在我十四岁的雨季时出现,在我十八岁的夏日时消失。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在学校附近的向日葵花田,当时我们正在上课,老师讲的题很无聊,还在下雨,有人叫我把伞给他用。我正好看向窗外,看到了向日葵花田旁边打着伞的他,回家的时候他便和我用了同一把伞。 他说他叫尹净汉。 小孩听了崔胜澈的一大通讲述之后刚要说些什么,洪知秀的电话打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崔胜澈只好接起电话走出食堂。 “真好啊,现在的你也有朋友了。”小孩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崔胜澈没有听见。 小孩眯着眼睛想,自己的话说的真准,再见果然就是再一次见面啊。 可是剩下的日子不是还很长吗,总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再次看见夏日的向日葵。 就算那天雨还在下,向日葵也一直会这么耀眼的。 牺牲锌 《牺牲锌》[1](伪现背) [1] 为了保护船体不被海水侵蚀,会在船体外面镀上一层锌。具体的原理就是铁和锌在海水中形成原电池,由于锌的电极电位比铁要负,就是比铁活泼,所以铁做阴极锌做阳极,锌极失去电子被氧化,而铁本身的腐蚀就被抑制了,或者说减缓了。所以被叫做牺牲锌(牺牲阳极) 崔然竣第一次见到姜太显的时候,其实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放学经过对方学校的时候,门口的人很多,就算是所谓富人区,每天到这个时候也还都是人满为患,让他想起以前火车站附近乱糟糟的一片。他有些厌恶地穿过门口的人群,扫了一眼身后还在打闹的大小姐富少爷们,正好这时候姜太显背着书包从门口走了出来。 所以之后崔然竣坐在练习室的角落里玩着手机的时候看见了走进来的姜太显,对方点头哈腰地鞠躬还叫他一声前辈,他总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 他本来以为对方可能是被送来感受感受过过瘾的富家大少爷,过几天就肯定会因为太苦太累回去继续上学继承家业,可是姜太显不太一样。 工作人员说他也是新来的练习生,如果是以前的大家还会有些激动地问东问西,问问家底问问原因什么的,要一下联系方式,好在某天约出来聚餐。但是如今也没有几个人有明显的兴趣,每个人都只是扫了一眼站在门口不远处不太自在的姜太显,然后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对方有些尴尬的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往里面走,一直定在那里,脸上浮现着尴尬的笑,崔然竣看着自己也不舒服了起来,那天瞥见的一眼和现在面前的景象重合,他撇撇嘴。 “你”崔然竣指了指对方,“过来坐着嘛。” 姜太显说那次真的是谢谢哥了,崔然竣装作记不起来的样子,问他是哪一次,但其实两个人都心有灵犀一般心知肚明地明白,其实并没有太多次有坐在一起的回忆。 崔然竣等着前者描述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最后也只是等来的姜太显耸耸肩说的那句“记不到的话也没有事啦。” 这句话听到崔然竣的耳朵里就像是挑衅一样,他觉得自己窝了一肚子火,别扭地也甩不开对方这种看似大度的施舍。 姜太显看见崔然竣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了,露出了自己那副总会出现的笑容,撇过头去看这将要驶到海边的巴士窗外。 冬天的海边很冷。 冷得所有人都蜷缩起脚趾,不自觉地弓起背用于抵御随着海浪呼啸而来的冷意,虽然冷的要让人几乎被裹挟在潮湿冰块里但还是努力的往着沙滩的最外缘走去。 姜太显看见刚刚下车的崔然竣抖了一下身子,立马缩起了手,像是一只展开了全身防御的刺猬那样,有些可爱的好笑。 对方好像知道他弯起了嘴角,回头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想要愤愤地蹬一眼。 不敢在又冷又湿的沙子上坐下,于是两个人就沿着海边走了一圈还有一圈,海水要侵蚀鞋底的时候,立马从在往下凹陷的湿润沙土中跳开,然后继续沿着深色和浅色的交界留下了一个条长长的线。 “如果这样走下去,是不是可以走到地球的另一边?” “另一边是美国吧?” “那是不是要坐船啊。” “需要很多牺牲锌吧。” 崔然竣刚想问牺牲锌是什么,冰冷的海水的感觉从自己脚踝掠过,他急忙跳到一边,可惜裤脚还是被水打湿,紧贴在脚踝上,冷的自己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顾不得去理解姜太显嘴里说的“牺牲锌”的意思,伸手去抓被打湿的一片裤脚,上面是让人不舒服的沙砾感,还没有形成海水盐分留下的白色痕迹。 姜太显问他有没有事,要帮忙把裤脚卷起来,至少这样不会湿漉漉的不舒服,可是对方自己却没有当一回事,继续缩着脖子,弓着背走在海边的交界线上。 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前面即将被吞没的脚印,鞋印并不清晰地印在沙子上,像是工厂里并不标准的流水线印花饼干,立马就被白色泡沫的海浪尖掩盖了过去。 两个人沿着海边走了很久,走的几乎都脚底酸痛,崔然竣觉得裤脚的湿气已经和自己已经混在一起,他想问姜太显要不要往回走了。 在他的感觉里似乎已经走了很久,他没有带手表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能靠着天气的变化来找不确定的时间流逝。 今天没有出太阳,崔然竣想着。 姜太显还在往前面走着,直到听见有人喊住了他,他下意识地觉得就是崔然竣,在他回过头的一瞬间之前他似乎都已经察觉到了。 或许也只是因为他自己一直都在期待这句呼喊。 牺牲锌,姜太显想起这个自己刚刚提到的名词。这个词,可能一开始自己并不觉得有多么符合,他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可笑自己竟然会把这种词语绑在它前面的形容词“牺牲”这种宏大的精神上。 明明只是一个化学元素罢了。 可是比这种没有来头却多愁善感更加荒诞的是,自己竟然把这种想法变成了现实。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刻,大概是他知道崔然竣是练习生中的第一位。他有些惊讶地盯住坐在自己旁边的人,没有穿着外套,伸出的手臂上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看不见汗水,手上拿着的是一张纸,上面的文字姜太显没有看清,脑袋里想着的问题混沌没有一点逻辑。 他开始琢磨起这一段的细节,哥当时应该没有坐在自己的旁边,他应该是在练习室里练着歌,过了几天姜太显否定了自己斟酌过的决定,依旧认为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坐在崔然竣的身边,可能也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 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眼神中的纠结,拍着自己的头似乎自己是一个圈养的小宠物,那时候崔然竣还不是很能记得住自己的名字,可是这种感觉却很强烈,第一次让他有了一种手势意义一般的精神。 自己会后悔吗? 至少,姜太显知道,那个第一个叫住他的男孩,永远不会像他这般思考,想得太多,他觉得崔然竣会这样说,努力做就好了,他可能也会这样鼓励他,也许仅仅只是一句话,可能还会拍拍他的背。 姜太显反复想象着这样的画面,他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开始朝着脸颊挤出一个弧度,他甚至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崔然竣的声音,不算很大,因为练习过多还有些沙哑,好久没有剪过的头发沿着发缝散在耳朵俩边,他大概率也会穿着一条无袖的背心,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臂肌肉。以前他就观察过崔然竣的嘴唇,没有带任何别的想法的,只是单纯的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于是把目光移到了鼻子,接着是嘴巴。 差距很大,从生理到性格,从交流到感情,似乎都不是相似的。好像上天也这么觉得,缘分也只是简单地点到了两个人的一面,从此便用了一条银河隔开了一切。其实说银河并不准确,传说的牛郎织女至少也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很大程度上在他自己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想要跨过银河璀璨的星系,哪怕只是借助鹊桥一天的时间,也想要离温暖的恒星更近一点。 银河是璀璨的,千亿颗恒星的光芒可能只是宇宙中稍微散发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芒,但是对于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来说,这已经是他们希望的全部。 姜太显觉得崔然竣就是夜晚来临时,留给他的最璀璨的星空。 崔然竣和他不一样,所有人都可以和他一样,但是唯独崔然竣不行。 他许多次跟不上舞蹈的节奏,幸好每次羞涩地抬起头的时候都可以看见镜子最前端的那个人,他也许根本没有注意到最后一排的自己,他和镜子中的影子隔得很近,如同水中倒影的紧贴,他也会自己想着办法移动着脚步,让镜面世界中的自己的手指可以碰到对方的衣角。 手上的触感是一种粗糙的布料,也许只是因为衣角没有处理好,这种空气里传来的触感让他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克制住自己死死盯着镜子的眼神,那里面的两人因为透视的关系并没有隔着很远,也许崔然竣一个退步就可以踩到姜太显的脚。 中间还隔着其他的练习生,姜太显这么想着,那些人影似乎也都全部在镜子中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自己努力探出的头,还有缝隙里自己滑稽拽着影子的手。 但是他们还是隔着许些距离,光从镜子的光画面上反射过来,实际的距离却是练习室长度的两倍,从自己的视角望过去,练着舞蹈的背影几乎和镜子里的面孔是两个不同的人。 好像他可以冲上去去拥抱那个背影,即使他还得稍微垫一下脚尖。 在另一方面,这也就代表了他并不能去穿过镜子触摸一张几乎留恋了整个日常的脸。 日子还是这样过着。 当然,崔然竣误解了姜太显,每次想要去叫他的时候,对方都会先一步有了预判似地跑开,可能只是在镜子里光线的对视都会触电般得移开,于是崔然竣便讨好地凑近去看姜太显的眼睛,特别是当他应付别人的问题的时候,他总会凑得特别近,近的自己都不太舒服,身上的寒毛都警觉地展开了戒备,他去侧着脸对着姜太显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大,几乎得有半张脸那么大吧。以前有次评级之后大家去聚餐,吃着吃着聊天聊得很晚,索性也就通宵去了附近的练歌房,起哄叫姜太显唱歌的时候,他顺手拽下一直被别人戴在眼睛上的墨镜,给姜太显带了上去。 崔然竣真的觉得很奇怪,墨镜几乎也遮不住姜太显的眼睛,他没有任何反驳地接下了这个玩笑的动作,从自己手旁边的桌子上拿起麦克风,麦克风里的噪音一瞬间大了一声,崔然竣下意识地去看姜太显,姜太显的脸被房间里五彩斑斓的各种颜色的灯打了个肿胀的模样,估计自己也是这样的模样。 直到姜太显开口的时候,他才突然发觉对方变了很多,声音不再是以前抖得厉害的喘息,还是有一些紧张,因为麦克风的扩大,连一点点不太完美的转音都放大了许多倍,但是几乎已经做到了超过80%的人的水平。 曾经的姜太显,崔然竣记得,他第一次来到练习室的怯生生的模样,自己眼前浮现的小屁孩放学的路口,以及对方坐在自己旁边露出的羡慕和崇拜的表情。 舞蹈练习的最后一排,因为做错跟不上害羞的往后面窜的男孩,自己看着镜子里的人的动作,他完全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视线。 有很多时候崔然竣看见姜太显会盯着手看,手上的动作稍微揉搓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满足的笑,如同手中握住了一束阳光一样,接着他似乎看见了被揉碎的光细细碎碎地洒在地板上,其实很有可能这只是一束并不明显的晚霞,通过窗外的楼房中的缝隙,艰难地挤进到自己窗户视线可及的范围中。 姜太显似乎一直都是以一个害羞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的,好像唯一几次有关于他的评价的印象也都只是停留在还没有完全掌握舞台感的小屁孩身上,努力表现出一副自己并不怕的样子,眼睛很确定的盯着前面,崔然竣曾经跟着他的目光追寻过去,看到的只是窗户外对面楼房的一根天线。 他想事情的时候实现会飘忽不定,老师在评价他的舞蹈的时候,姜太显一副委屈的样子,直到一大段话劈里啪啦被说完,才会慢慢抬起头,一般来说他还是会看着窗外,这时候两个人的视线就汇集在了这一点上,好像是间接接吻另一种暧昧的阐述,在双方的否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处天线似乎就成为了同一个被子上沾染的混合在一起的体液。 姜太显那时候几乎每次评价完都会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看着崔然竣,这种监视感逼迫着崔然竣也开始鼓了几下掌,但是他还是想着那处被姜太显盯着的天线,于是也只是敷衍了几下,等到姜太显坐下的时候,他才会稍微回一点神。 ‘ 很少的情况下,自己身边才会空出一个人的位置,姜太显每次都是独自走到他平时跳舞会站的最后一排的位置,然后默默地坐下。 这个位置即使是在镜子里也不是很方便观察,除了自己稍微扭动一下腰,用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稍微盯一下,不会拐弯的光线才会把姜太显的一部分样子慷慨的落入自己眼中。于是,崔然竣就开始频繁地说要出去上厕所,并且好意地似乎打着不要打扰的目的从练习室的后面穿过。 对此,他自己的解释是紧张。 紧张是一部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一下姜太显,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他知道自己撒的谎容易被识破,当所有人都围着自己夸好和祝贺自己又是第一的时候,只有姜太显躲在角落里似乎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直到所有人都走了,练习室里只留下俩个人。 “祝贺你啊,哥。”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听的很清楚,这就和眼前的模样形成了很大的反差,面前的男孩在很远的地方看不清表情,“这次又是第一。“ 崔然竣点点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其他人他可以打哈切敷衍一下,他也想要给姜太显做一套同样的戏法,什么你也很努力啊,下次你就是第一,这类听着很客套的话,说起来自己也不信,在这方面,崔然竣还是有一点小小的自负的。 姜太显起身准备收拾书包,本来搭在腿上的衣服稍微收拢了一下,崔然竣听见姜太显说了一句话。 “我也想要成为像哥一样的人。” 之后的评价改了模式,几乎已经很少可以看见姜太显的拘谨了,每次自己跳完从教室里走出来,等待在门外的下一个练习生也不是姜太显。后来这种单独一个一个的评价模式似乎更加证实了光线不会绕路行走这一个道理,两个永远不会挨在一起的抽签号码,不侧身看不见的面孔,排在极端的两个名字,如果不是刻意地躲在窗外天线下的视线可能永远都不会走到一起。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对于姜太显的一切便停止了前进,一切都保持在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姜太显继续唱着歌,崔然竣努力从他的半张脸上找些和当初一样的痕迹,可能过于明显的五官才是唯一让自己识别他的标识。 “哥应该不是紧张才想要去厕所的吧。”他那天直接这么问出来了。 是紧张,崔然竣张了张嘴,但是也没有反驳,就当是默认,姜太显也没有继续说话,接下来能够听见的声音只有细细簌簌衣物堆迭在一起。 姜太显几乎不怎么依靠他,崔然竣想,似乎很多时间里自己的日常里去掉了姜太显也少不了什么,别人是会有些讨好地追着他,也许也希望从他身上套一些一直作为评价第一的秘诀,比如客套话模板,或者跟着自己练几天就奢望可以以同一支舞赶超自己。 姜太显呢,似乎安静得很厉害,躲在一处角落里,像是一颗经典的历瓦西黑洞,不带电也不旋转,不会被人观测到,他就静静地被放置在那里,只要不去靠近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就算是恒星的光芒也不会让人发现他的存在。 后来他们真的去了美国,被公司送去研学的。坐在飞机上的时候,两人罕见地坐在了同一排挨着的位置,崔然竣突然想起姜太显那次在海边告诉他的不知所云的名词。 牺牲锌。 牺牲锌是什么啊,他问。 姜太显正在听歌,没有理他,飞机外面飞过的是海洋,反射着耀眼的阳光。空姐从第一排开始询问餐食,一排接着一排越来越近,崔然竣也害怕第二次的问话被这些杂音淹没,于是他便把目光投向了走道里的餐车。 美国的那一段时光,后来即使提起也会不由自主地戴上了笑容。就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可能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合理的感情,崔然竣之后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是我和姜太显一起来过的地方。 “哥,你去说吧。”姜太显推着崔然竣的身子,把他推到商店店员的面前。 崔然竣假装着自己并不紧张,转头问姜太显“你不是学的东西很多吗,英语也应该很好吧。” 姜太显双手抓着崔然竣,他哀求着就要对方去。 崔然竣其实很受用,以前的记忆里自己和姜太显似乎就是两个完美的不相交的直线,互相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点头示意,谁也不打扰谁,直到突如其来的公司的安排的研学。 他很想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什么都可以做好的练习生前辈?看起来很高冷难以接触的天才?又或者是他自己意淫出来的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可笑的是,似乎他自己也应验了最后一个观点,姜太显会愿意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环境被逼无奈只能让他依靠自己,说些“求求你了哥。”这种经常出现在别人和他的对话中的句子。 他看着面前因为有些紧张和害羞红着脸的男孩,但是和以前见到的害羞不同,他很有些兴奋和幸福的混合的笑容,似乎是第一次在校门口所看见的那群一起打闹的小屁孩中的姜太显一样,这也许才是他会和朋友相处的状态。 崔然竣和姜太显没有事情的时候会一起跑到舞蹈室背后的山上玩耍,说是一座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土坡,有些时候会有人走过田道,说着浓重口音的英语,两个人开始屏住呼吸仔细地聆听路人的话中会有几个意思,接着又继续等待着下一个路过的本地人。 他们舞蹈室所在的地方几乎不会下雨,天要黑的时候,因为低矮平房,所有的阳光都倾泻在谷物农地里,脏兮兮地从山坡上爬回住的宿舍,然后朝着自己谁先洗澡。 可能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的,不知道是谁先不敲门冲进了浴室,于是等着水把裤脚的泥土冲刷干净,衣服湿透得脱掉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该发生了。 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故事电影里欧美爱情来得轰轰烈烈也去的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事情,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这些成语拿来形容那天晚上都是奇怪和多余的,可能只有两个人自己觉得这是一件自然发生的事情。 如同恒星掉入了黑洞,一旦进入就朝着奇点飞奔而去。 而恒星也是,黑洞唯一能被发现的光。 姜太显其实在崔然竣问牺牲锌这个词的时候并没有播放音乐,他每次都是这样,崔然竣说了什么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即使隔着耳机,但他还是自私了一回。 他不仅仅只想在一年只中的某一天去跨过银河看看心上人的模样,这种欲望是会被放大的,只要有了第一次的见面,人就会无限地要求更多的满足。 所以他并不想要告诉崔然竣这个词的意思。 但是这不是永恒的,总有一天,崔然竣会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就算不是他自己亲口说,随便去网上查一查也能知道。 而他也知道,这一天可能不会太久了。 最后一次评价,是第一他俩面对着面做的。 从跳舞到唱歌,每一项都是熟悉的项目。 两个人都知道,这应该是决定自己命运的一次评价,谁能够出道,谁不得不放弃梦想,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一样。很多人都理解错了,薛定谔的猫并不是在打开盒子之前,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薛定谔的猫真正的意思是,猫只有两种形态,死或者活。 这是已经被定好的,就算不打开盒子,人们也有办法知道,宏观物体中可能还没有存在半死半活这种迭加态的可能性,所以,是他或者是崔然竣。 牺牲锌。他在自己心里默念着。 崔然竣去找姜太显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甚至于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救独自收拾完所有的东西,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觉得自己有些眼花,可能是因为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有些激动导致的缺氧,他觉得姜太显应该还坐在地上,整理着书本,或者玩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扑克牌说要表演一段魔术。 其实姜太显只在自己面前表演过一次,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家围过去惊讶地大呼小叫,等崔然竣看清的机会被把握住了,似乎也只是远远地撇了一眼而已。 他没有在自己面前表演过任何一次,崔然竣练这个事实都没有发现。 有人过来恭喜他可以出道了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现在的情况。 “可是姜太显也表现很棒啊。”也有人这么说,“真的可惜了,放弃这样的机会。” 他听到这样的话。 直到这是,崔然竣才明白,牺牲锌的含义。 不是一个化学元素,而是一个形容词。 为了保护什么而牺牲了的锌。 他恍惚间想起了从美国飞回韩国的航班上,睡在自己肩膀上的姜太显说的梦话。 “但我不是哥。” 他当时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连起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好像自己过于自私地接受了一段感情。 “我想要成为哥一样的人。” “但我不是哥。” 所以,请让我成为牺牲锌,保护哥吧。 -end // 瞎逼逼: 看到这里的宝贝可能会奇怪于我里面提到的各种各样的名词和比喻,这里就是给大家说一下逻辑。 牺牲锌就是为了保护船体而牺牲的,是航海中为了能够让船体更久的执行任务而被使用的。 这里的想法就是从一片《被献祭的铁》这篇科幻小说受到启发的,里面是铁作为飞船的保护体,以牺牲铁作为代价来让宇宙回馈以c值(就是光速)。另一个设定就是里面的男主通过献祭自己给宇宙,以换来人类殖民的成功。 这里借用了一下就是,姜太显通过放弃自己的出道位以保护崔然竣能够出道成功。 然后就是“想要成为和哥一样第一”的弟弟和“希望弟弟能够依赖自己”的哥哥。 关于黑洞和恒星的比喻就是,每一个星系团的中心必然会有一个黑洞,(银河系也有,但是只能非常严谨地叫做致密天体),璀璨的星河中必然会有一个黑洞的存在,即使是恒星也无法避免。 姜太显就是宇宙黑暗中不太能被发现的黑洞,而恒星掉入黑洞停在事件视界的光是黑洞唯一发光的存在,崔然竣就是黑暗中发光的恒星。 写得很意识流,好像一片科普文章哦哈哈哈哈哈,但我其实一点都不对物理感兴趣。 最后讲一点薛定谔的猫相关的,其实这不是什么在打开盒子之前不知道是死是活,盒子只是个媒介,最开始是薛定谔用来反驳量子力学的,就算不打开盒子,依旧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观察到猫的死活,这个实现提出的目的就是说在现实生活中不存在量子的迭加态,不会出现一个宏观物体是又死又活的。 最后,我不感兴趣物理,只是天天看别人科普做个一点点水就响叮当的爱好者,讲错了啥的就滑跪大家看看就好! 你睡不着的时候会数电子羊吗 洪知秀并没有记得太多的事情,反正他也并不需要记得太多的事情。 12点换班,早上9点之前打卡,这些事情已经占据了大脑。 所以被导师又骂了一顿说他第352次把元素的位置搞反之后他盯着时钟在12点到达的第一刻就冲出了实验室。 他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被门口垃圾堆里的一个仿生人缠上,脏兮兮的,但是不知道是哪个天才造出来的,很机灵,语音包和真人差不多,鼻子旁边被人用马克笔点了一颗痣。 但不管是哪个天才,绝对不可能是他们这个实验室的废柴们。 “博士,你长得真好看。” 冷不丁来的这么一句,真不是一个仿生人会说出来的话,洪知秀这么想着,突然闻到隔壁传来的炒肉香,模模糊糊想起了导师曾经讲过的一个前辈的事情。或许这个仿生人就是某个发了疯的天才前辈今天扔出来的失败品,毕竟门口的垃圾堆已经好久没有清理过了,他来实验室的第一天就有了,而且垃圾堆越堆越大。 他没理那个仿生人,带着过了今天晚上他也就没有电了的想法准备回宿舍,半天的摸鱼已经够累了,幸好下午的排班没有他,他要回去睡觉。 他对前辈们的高科技产物没有兴趣,他也没有那能耐研究,再说了把这个残缺的仿生人拖回宿舍还是要顶着自己被开除的风险。 前几天他妈才打电话过来说家里缺钱,催他稍微积极一点在导师面前混个脸熟,不要老是拿底薪。 洪知秀嘴上答应的很好,但是转头挨着宿舍的枕头就睡了。宿舍里除了他,就只有另一个和他一样只想着下班的尹净汉,两个人在宿舍聊的很少,基本上都是挨到枕头就直接入睡。 结果第二天他去实验室的时候,又在门口的垃圾堆里遇到了那个仿生人,他半边身子被埋在各种破烂废铁中,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 “早,博士!”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电一个晚上都够用。 洪知秀扯下带着的口罩去门口打卡。 结果打卡机卡着了,正好九点过一分给他扣了个全勤,底薪这下还得少一半。 后面那个垃圾堆里的仿生人还干笑了两声:“嘿嘿,真惨呐!”气的洪知秀想一拳头给他把电池打飞。 今天的任务是坐在研讨会的最后一排听导师说废话,简称摸鱼。而导师能说的话也仅限于那几句动作快点啊,来不及了啊,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能够进到这个计划啊等等一系列嫌弃他们废物的句子。 尹净汉非常欠的说了一句导师的头发又白了,而洪知秀没听到依旧纠结着自己被扣掉的全勤的那些钱。 导师骂的累了,走出房间去接水,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气,洪知秀正好从刚刚从对失去一半工资的低落心情里走出,看着导师和自己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又开始看着窗外感叹。 “你说我们干嘛在这里啊。”尹净汉从柜子里取出实验服和护目镜,“拼死拼活的才到了这个所谓的顶尖实验室,但是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 “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别被这老不死的pua,本来你也知道我们进来的那一年正好也是放松了条件。”旁边的金珉奎扯过实验服套上,“是铁饭碗不错,但是时代不同了,铁的值不了什么钱。那老不死的就是天天缅怀他的一群天才学生,可是他自己也知道我们里面哪有真正的天才,那群疯子早就不在我们实验室了。” 在座的听到了的都干笑了几声,又开始看着手中枯燥简单的元素版面,尝试着乱七八糟的排列组合。 他们的确不是什么天才,国家建造这个实验室的本来目的是为了招揽高科技方面的人才,但前面的前辈不是死到了实验室就是自己把自己绕进了谜题里变疯了。不过倒也是做出了一些让人佩服的成绩,仿生人的普及,还有曾经只出现在理论当中的地心列车的实践已经是让现在的他们望尘莫及的成果。 后来呢,那些天才变疯的变疯,累死的累死,这个实验室项目的条件也渐渐放宽,从天才变成了普通人也可以靠运气进入。 洪知秀正好就是那一批趁着运气被招进项目的其中一员。 当时正在吃早饭突然餐桌的屏幕上跳出被录取的信息他开心地不得了,父母也都欣慰的说以后终于不愁吃。 结果还真的就是不愁吃而已。 虽然这个项目看起来还是那样光鲜亮丽,实际上懂行的人早已经知道这就只是一个空有躯壳的挂牌项目,里面的人不是混着几年可以出来找个工作就是等着被国家养。 确实每年也会有那么几个天才被招进,但也仅仅是那么几个罢了。 搞科研呢,大部分人都没有兴趣,大家都抱着混口饭吃的想法拼了人脉和成绩挤进项目里。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自己的运气的洪知秀,到了这里也慢慢才发现其实自己所谓的小聪明在天才面前真的就是班门弄斧,即使是同一个宿舍的尹净汉也比他聪明很多,虽然大家都是那批因为放宽条件的幸运儿。 实验室的老教授和导师们估计是去传销组织培训过了,每次会议站在讲台上鼓动人心画饼画得很大。第一次洪知秀听了之后热泪盈眶想着什么报效祖国的事,结果下午就因为被导师骂“连这么简单的都不会”直接放弃掉。 时间久了,导师们也默认把他们当成廉价劳动力,让他们做后勤,守着前几届和仅存的那些天才的活动,唉声叹气。 上午的排班结束之后洪知秀又再一次在门口遇到了那个仿生人。 他正躺在垃圾堆里点头和实验室的人打招呼。 “中午好。” 这个电池也太能耗了吧,洪知秀想着,到底是哪个天才发明的电池啊,都一天了还这么有精神。 “那个早上迟到一分钟的博士,你好。” 是仿生人叫住了他,声音还很大,语音包应该是被天才改动过不是那么奇怪的机械声而是和真人没有什么区别。 真他妈的社死了。 洪知秀突然后悔今天早上没有一拳把他的电池打飞。 “有病吧你。”洪知秀翻了个白眼,踢了仿生人一脚,然后准备回宿舍睡觉。 “我是仿生人,我不会得病。” “但是博士不吃饭的话会生病。” 洪知秀愣了一下,好像很早以前也有一个傻不啦叽的小屁孩会生病这么告诉他,说不吃饭会生病。 然后… 然后记不清了 但是他吃没吃饭管那个仿生人什么事,他吐了一口痰:“去你妈的。” 那个仿生人还在嬉皮笑脸的说话:“我是说真的啊,昨天就没有吃午饭,今天再不吃会死人的。” “虽说脑组织的重量只占人体重的2-3%,但脑的血流量每分钟约为800毫升,耗氧量每分钟约为45毫升,耗糖量每小时约为5克,脑意识活动就会出现障碍,长期如此,势必影响脑的重量和形态发育…” “死不了人的。”洪知秀没心情听他说话,继续往宿舍走。 后面的仿生人还在继续说着不吃饭的危害。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尹净汉正好回来,洪知秀翻了一个身,闻到尹净汉带来的饭的香味。 “你干啥,还往寝室带饭,没吃饱呐?” “给你带的。” 这话把洪知秀的困意彻底弄醒:“你不会下了毒吧?” “我没无聊到那种程度。实验室门口那个仿生人说的,他给我说你舍友没吃饭,叫我带饭回去。” “婆婆妈妈”洪知秀裹紧了被子,“他个仿生人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程序里有吧,说话挺有趣的,他还说你昨天也没吃饭,我想着反正我也吃不完就一起给你带回来了,你为啥不吃饭啊?” “省钱。” 从鼻子里哼出的两个字最后掉入沉默的空气里,过了很久两个人也接话,直到尹净汉要上床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早点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个人都是穷小子,尹净汉也说不出什么省钱也不是这样省的话,因为好像除了这样省钱,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洪知秀想着这顿饭钱什么时候给尹净汉还过去,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没必要互相可怜,最后同情心泛滥导致自己也没得活才是最大的痛苦。他爹曾经说过穷了什么都不能穷精神,这钱指定是要还的,就是看什么时候请回来了。 洪知秀尝试叫了几声尹净汉,后者早就睡熟根本没有听见,自己也睡不着索性就出去逛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去实验室打打下手。 可能是单纯的想再看看那个多管闲事的仿生人吧,毕竟从小到大除了他父母没人这么关心过他的死活。 “下午好。”仿生人还在门口打招呼。 金珉奎正好端着篮球走过,旁边是一起的全圆佑,那个仿生人吼了一句加油,金珉奎扔了他的毛巾正好盖住仿生人的脑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然后全圆佑踩着那些金属垃圾捡回毛巾。 洪知秀正好经过,他被两人叫住邀请一起去打球。 “不会。”洪知秀说。 “我会!”旁边的仿生人异常激动地喊。 叁个人就非常可怜的看着只剩下头露在垃圾堆外面的仿生人,朝他默默点头。 仿生人被他们同情的眼神刺激到了,那颗痣随着说话的起伏显得格外有魅力:“喂,我也可以好吗?修一修就可以站起来可以跑了,到时候你们追着我,我都不会跟你们玩的。要知道我被设置程序的时候,体育这项是满的,别小瞧我了。我看你们是故意害怕输球所以把我当成失败品扔了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人类真的这么小气吗?不会吧不会吧,精英博士们竟然怕输球?” 他还妄图举起被压在金属零件下的手,假装摸摸眼泪。 “又不是我们扔的你。” “那就是你们的前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气的很。” “再说了,他把我扔了你们不会修修吗,”仿生人说话的声音很欠揍,洪知秀真的很想扣掉他的电池,上手已经准备把仿生人转一个面去找电池口。 结果换来的却是仿生人呜呜大吼:“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啊!精英博士们竟然因为篮球打不过我就要置我这么可怜的人于死地啊啊啊啊啊!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别吼了。” 全圆佑很不开心。 “那你们就把我修好,然后跟我打一场篮球。”仿生人正好要挟离他最近的洪知秀。 “我真不会打篮球。”洪知秀还抓着他的肩膀。 “他们会啊,”仿生人笑眯眯的说, “还是说你们…根本不会修仿生人。” 艹 金明奎想,这话说的可真准。 叁个人互相看了看,嘴角抽搐一下,这话精准踩痛他们这群废物的雷点。 可以自嘲废物,但是别人提就是不尊重。 洪知秀本来还有些因为有人关心自己死活的感动突然就被浇灭了,想着一个仿生人说什么屁话,仿佛那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说:“放心了,我的电池是被改造过的,可以支撑很久的,要是没修好我,我一天还在我就会在门口吼你们因为怕输球置我于死地。” “你他妈还真的不是人。” “我不是人啊,我是仿生人。” 其实说起来丢点面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不能当饭吃,后来洪知秀给尹净汉通电话的时候,有一次尹净汉被教授骂的有些哭腔,崔胜澈怎么安慰也安慰不好,无数次被仿生人弄得社死的瞬间如同幻灯片在脑海里闪过。 不过那时候的少年们却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本来就是自尊心很强的人,却一而再再而叁的被打击。 可能是昨天被教授当着全班人的面骂了一顿,也可能是今天发下来的检测排名在后面倒数,发现平时比自己玩的还开心的同学比自己高了不止一点,曾经也沾沾自喜过的小聪明在正真天才的人面前不值一提,想着能靠自己努力至少争个中上游,最后发现不仅其实没那耐力,连所谓唯一可以媲美的野心可能也只能改名叫自大。 所以才保持着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看着排名倒数的位置,安心于同样安于现状的朋友圈,尽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最后一点自尊。 尹净汉听洪知秀讲完之后,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直接把他电池拔了就是最省事的办法。 “这就和把大象装进冰箱里没有什么区别,叁步,一把他的背转过来,二找到电池口,叁拔掉。” “你陪我去啊。” “我今天晚上有约。” “崔胜澈吗?”洪知秀问,“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要不然就得开除了。” 招人的条件宽松了许多但是规矩依然严的变态。 为了计划的保密,几乎除了每个月一次的亲属通话很难会和外人有联系,而且还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接触不到什么高级机密才这样制定的。 洪知秀一直很佩服尹净汉逃过背调,他说他来之前就和崔胜澈谈起了,问他怎么逃过背调,他摇摇头表示秘密。奇怪的是,即使熟悉的那群狐朋狗友都知道尹净汉有男朋友,也没有人举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没人能捞到好处。如果举报我的话,你们的生活绝对不会这么有趣。” 不过,尹净汉确实是有被调查过一次,不过那次他也和背调一样,糊弄学大师,最后教授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 洪知秀很想报尹净汉开的糊弄学班,为了把那个仿生人糊弄过去,金珉奎和全圆佑也想,结果糊弄学大师也翻车了。 洪知秀觉得得把这天记入史册,取名叫“糊弄不可取纪念日”。 第二天洪知秀又被要挟那仿生人点点头示意他过去,洪知秀非常不情愿也没蹲下就等着对方开口。 “你知道…尹净汉的事吗?” 仿生人问。 “啥事?”洪知秀根本没往那边想。 “感情上的事。”仿生人的话说的很客气,“昨天晚上,他,还有他男朋友。” 洪知秀刚想问他怎么知道,转念一想,这人天天晚上趴这里想不看到一些18禁的内容也难。 “跟我有屁关系。” “万一我举报出去…,你是他室友,也…” 艹,一天不威胁人要死是吗? “说话,你想干嘛。” “修好我。” 洪知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仿生人有如此大的意念一直要求他这件事情,他刚想拒绝低下头正好看见仿生人一脸委屈的表情。 眼睛很漂亮,和真人一样,要不是脖子上那个显眼的机械零件组装的痕迹,他差点都要以为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类。 因为委屈眼角还似乎有些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出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抽了一下,可能是那堆金属垃圾慌得人眼睛疼,洪知秀回答道:“好。” 洪知秀刚刚回答完就觉得自己说错话,自己干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顶着被开除的风险还要给这个仿生人卖力,他咋不自己修复自己?明明是尹净汉的错事,为什么是自己承担? 但是少年气盛的他完全不敢再开口说出拒绝的话,只好点点头。 “所以你就这么答应了?”尹净汉还是觉得他很傻逼,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连短视频软件里穿着黑丝跳舞的美女都没看进去。 洪知秀不好意思说是,也不好意思说不是,问尹净汉修仿生人难吗。 “你这么聪明,你当然看看书就会了。” 尹净汉听了他这话,冷哼了一声。 “我们这里的谁不聪明,谁不努力?要是看看书就会了,那人们造仿生人干嘛?” “你等着几天之后他的电被耗完了,一切就结束了,我们继续做我们的咸鱼,拿钱睡觉打下手,不要想着自己能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我们都穷。” 话虽然这么说,尹净汉还是第二天跟着过来看了一眼那个仿生人,仿生人笑得脸都炸了。 尹净汉看了几眼,说仿生人没救了,不仅仅是身体,脑子也是。 洪知秀很赞同尹净汉的话,仿生人却叫尹净汉凑过去,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然后尹净汉突然变了脸色说行吧,我帮你。 尹净汉半夜偷男人的事情就成了那个仿生人最大的威胁事情,不仅仅他俩,连金珉奎都被威胁了。 “艹,尹净汉看你干的好事。” 金珉奎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是不耐烦的,但是眼睛里却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期待。 似乎像是日漫里废柴男主终于在最后一集等到了施展自己能力的时刻那样。 嘴上大家自嘲着废物,却还是期待着有那么一天能够做出点让父母骄傲的成绩,而不是混吃等死,听着电话里父母失望的声音。 像是自己下定了决心一样,几个人对于修好仿生人的这件任务还有另一番“我这样的良才终于被发现了”的自豪感。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们是决定在晚上行动把仿生人偷回宿舍,实验室门口的垃圾堆越堆越高,洪知秀踢了踢仿生人枕着的金属块,显得好像是仿生人被垃圾给埋没了,就拖着仿生人回宿舍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仿生人竟然还会睡觉,小时候自己半夜偷偷溜进电玩城都会被门口的仿生人揪出来,结果他拖着仿生人出来的时候后者都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 几个人和棺材抬棺一样抬着仿生人回了宿舍,最后决定把仿生人扔到尹净汉他们宿舍。 因为怕吵醒宿管尹净汉难得的没有骂剩下几个人把烂摊子都给他。 洪知秀虽然从小到大也打破过一些校规,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当着班主任的脸假装没有看见对方翻墙去网吧,但是这一次可不一样,以前是偷偷出去玩,而这次是偷偷搞实验,这种“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类型的违反校规听起来就显得格外振奋人心。 不过好像他们除了偷回仿生人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即使偷回了仿生人也没有人知道怎么去修。 全圆佑说明天再说吧,然后大家都走了,尹净汉也上床睡了只剩下仿生人和洪知秀大眼瞪小眼。 哦,不对,应该是洪知秀一个人盯着睡着的仿生人捉急。 仿生人精致的不像话,洪知秀再一次意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人家天才做出来的仿生人就是真的仿生人,连皮肤细腻的触感都能够模仿出来,而像他自己做一个简单的扫地机器人都会直接撞墙报废。 仿生人的鼻子旁边有一颗痣,以前还以为是马克笔点的,现在近看才知道竟然是拿材料做出来的,抹也抹不掉。 洪知秀倒是饶有兴趣地去抹那个痣,竟然还有微微的凸起,脸上的皮肤连人类的弹性都模仿了出来,一边感叹一边准备收回手,结果被仿生人按住。 洪知秀吓了一跳,寒毛都竖了起来,使劲甩手,却不想对方的劲大的离谱。 “妈的,你有病吧。”洪知秀低声骂了一句。 “我说过的,仿生人不会生病。” 仿生人的说话声也和他一样小声,凑到他耳边说。 “你不是会动吗?干嘛还要要挟我们。”洪知秀想要使劲把仿生人推开,但是对方似乎铁定了心,就一直靠着洪知秀。即使对方是个仿生人,那种真实的感触如同真人一样让洪知秀觉得放不开。 “我只是上半身能动而已。博士还不睡吗?” “刚要睡就被你吓死,现在你还想让我睡着,艹,鬼才睡得着啊。” 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怪异,洪知秀盘腿坐在地上,而仿生人下半身躺平,但是上半身却扭着靠在洪知秀身上,像是临终的老人给自己的子孙交代后事一样别扭。 “睡不着的时候数羊最好了。” “笑死,你们仿生人睡不着的时候也数羊吗?” 仿生人没说话,老大爷哄儿子一样拍了拍洪知秀的背,说:“我陪你一起数羊,一定能睡得着的。” 洪知秀突然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他妈的还是被一个仿生人。 这要说出去,他应该要连夜打包去另一个星球生活。 “一只,两只,叁只,四只,五只,六只…” 有病。 洪知秀翻了一个白眼。 但他觉得自己也有病,竟然还得靠一个仿生人才能获得心理安慰。他的确是有失眠,严重的时候还会整晚睡不着,导致第二天昏昏沉沉,白天睡觉晚上更加睡不着。 不敢告诉父母,父母隔着大老远也是干着急,一个月通一次的电话,他也只好报喜不报忧。于是每个月剩下来的饭钱,和工资就一起寄了回去,然后自己在这边说自己过的挺好的。 第二天是早班,洪知秀困得不行,完全不知道教授在讲什么,直接趴着睡了,直到教授发下来一篇关于仿生人的报告,他才勉强看了一两眼。 他本来尝试了一两下听教授讲话,但是真的太无聊了,再加上昨晚又没有睡好,根本忘了昨天好好下定决心做出一番事业的心情。 回去之后看见躺在地上的仿生人才突然想起自己又废了一天。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不听课吧?你们这样的话我就大吼,不仅仅尹净汉那事,还有你们偷藏我这事全都说出去” 被仿生人一嘲笑,几个人都坐不住了,脸色铁青的走了。 洪知秀和尹净汉因为宿舍原因想离开也走不了,只好翻着白眼听仿生人的嘲讽。 他学的还有模有样,甚至于连当地口音都会在语调上,洪知秀突然有那么一瞬觉得,这是一个真人。 一个真实的,会关心他的人。 和他父母一样关心他的人,会问他吃没吃饭,会骂他成绩不好,会担心他压力大不大,会父亲一样小时候陪着他数羊。 尹净汉在那里嘟嘟囔囔说他妈都没仿生人这么啰嗦,仿生人说你知道最近那个男妈妈的梗吗,差点被尹净汉直接掐了脖子。 从那之后,无论是因为仿生人的嘲笑有了作用,还是真的几个人良心突然发现,还是说因为把柄在人家手里,几个人变得勤奋好学,回去就收拾仿生人。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所接触的一切知识也都与修仿生人所需要的专业知识相差甚远,尹净汉看了些书,勉强让他的脚拇指能够动。 洪知秀后来问他,你为什么那些希望自己被修好?最后还不是一堆废铁。 仿生人笑着露出白牙把洪知秀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为什么你们人类要活着呢?最后还不是一堆沙子。” 洪知秀沉默不语,把仿生人翻了一面,去摸他背后的零件。 仿生人的生理质感很真实,而这样的触摸即便是洪知秀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和机器发生的,也还是显得过于暧昧,不经让他变得有些尴尬。 被摸的那位倒还好,一边指挥着往左,往右,好像小时候父亲指挥孩子挠痒痒一样,一边还在调侃在座的几个真的没有学识,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 洪知秀一直在想刚刚仿生人说的话,既然人最后的尽头是死,那么人为什么而活,浪漫主义者的诗人在作品里描写爱情的美好和永垂不朽,巴黎圣母院的卡西莫多即使死后也抱着爱丝梅拉达,轻轻分开两人的骨骸便都化成灰烬。 他觉得人类和机器人的区别在于,人是有感情的,但是那可能是对于某些伟大的人来说才是真实的,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废话。 他没什么大爱大情,可能某天走到街上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回突然动了心,也有可能过了一两天就已经忘记那个女孩的样子,只记得当天下午要下上的夕阳的绚丽。 如果要说真的和机器人有差别的话,他是由细胞构成的机器,而机器人是由零件构成的人。 他们的年龄都是一万叁千岁,许多年前生活在大气层当中的细胞一部分构成了现在的他,另外一些部分构成了仿生人的零件,可能身上的血液里流淌的也是构成对方身体的零件的这许久以前的岩石。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似乎就和别人一样,盖着同一张毛毯,软乎乎的,很舒服。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几个月后,修仿生人让他们几个不得不好好学习,甚至于那个唉声叹气的教授都觉得他们还有可以抢救的机会。 全圆佑认识了一个隔壁实验室的女学霸,叫文珺慧,对方很愿意帮助他们看看那个话多的仿生人。 因为一个女孩子进出男生宿舍太过于奇怪,于是大家就商量着打视频电话,全圆佑接起的时候正在吃泡面,而对方漂亮精致的面孔显得全圆佑格外的邋遢。 两人都有些尴尬,全圆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仿生人还在那里叽里呱啦说全圆佑是不是喝醉了。 接着他开始说出一大串他们没有人听的懂的东西,什么心加速中枢,血管收缩,血管收缩,血压升高。 洪知秀踢了仿生人一脚告诉他这是人类对于对方的喜欢,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脸就会红。 可能是刚刚才跑完步回来,洪知秀的脸还透着热气和绯红,仿生人冰凉的手挨上脸颊的时候,洪知秀的身子抖了一下。 “可是,博士,你的脸也红了。” 仿生人的这句话被淹没在众人起哄全圆佑的声音中,没有人注意到洪知秀尴尬得想要避开仿生人的触摸,正好鼻子蹭过对方脸上的痣,低头看见对方脖子上的那块金属零件的痕迹。 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推开了那只冰凉的手。 文珺慧的加入让这个项目进行的如火如荼,修复的进展变得更加顺利,但是洪知秀却突然有些不开心。 仿生人好像变得和他疏远了一样,本来都还在开开心心和大家开着玩笑,突然他伸手去拆某个零件的时候,仿生人就身体绷直,闭口一句话也不说。 他有些时候赌气地比较粗暴地大力扭着螺丝钉,但是躺在地上的仿生人也没有任何痛觉的反应,倒是视频里的文珺慧大喊着说你们轻点要不然之后就没有零件可以用了。 新一次的测试成绩下来了,他的成绩有所增加,上去拿试卷的时候教授也笑着对他说很棒。最近一次和父母打电话,父母那边也说家里一切都好,钱够用,没事。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走,但是洪知秀却像是忘掉了什么一样,他有些闷闷不乐。 “所以您是参加过xx项目的?那么您为什么又出来工作了呢?”后来洪知秀面试的时候,总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不太会撒谎,想了半天还是把一切都全盘供出。 他们偷偷修仿生人的事情是被文珺慧的室友发现的,文珺慧总是跟他们吐槽她室友是一个小心眼的关系户,蛮横不讲理。 领导处理的方式十分简单,第二天就告诉他们卷铺盖走人。 那个平时歪得很的老教授却一天到晚跑西跑东,洪知秀他们跟着老教授跑了整个项目的办公室,本来都已经秃顶的老教授拖着个拐杖托着背向上级求情。 “这些孩子虽然违反了规则,可是你看看他们,他们是可塑之才啊,你看看现在这个地方谁不是混吃等死。我在这个基地干了半辈子,那些天才,那些学生,我都了解,我看着他们的造出成绩的样子,我也开心。您看看,现在的实验室,还有些什么?那些老头子们忙着吸孩子们的血,没造出什么成绩。我等了大半辈子,等到了这群努力的孩子,我想不管怎么样我至少还能尽我所能帮他们一点。我只是想着,我能为国家做一点就做一点。我从半辈子之前就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学生死在了科研里,他们死了,可我都老了。我在这个地方呆着不是为了什么荣誉,我只是想为我的国家做一点什么,我只是想要孩子们能够稍微被重视而不是什么狗屁规则。” 隔着门缝门外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楚,金珉奎朝地下狠狠吐了一口,可是等着老教授叹着气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感谢教授的话卡却像金珉奎吐不出来的痰一样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最后的判决批了下来,老教授东奔西走的努力有了结果,尹净汉帮忙着糊弄,才保住了大部分人的位置。 但是洪知秀却不是。 那天被老教授叫过去的时候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着老教授的嘴巴一开一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教授委婉的说是为了大局,但是话里的意思谁都明白。洪知秀自己也知道,在这一堆天才当中,他连小聪明都算不上。 回宿舍打包东西,尹净汉不在,只剩下仿生人眨巴眨巴眼睛。 仿生人的脑子是联网的,洪知秀被开的事情他很快就知道,但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在网上搜索如何安慰伤心的人,下面都是说要倾听对方的苦水。 可是洪知秀不一样,洪知秀一句话也没有说,连哭都没有哭,弄得仿生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嘿…博士?” 生硬的打招呼,洪知秀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不是博士,我就是个废物。” 最后一个在基地过的日子,洪知秀还是睡不着,躺在床底的仿生人也是,程序的敏感让他察觉到上方的人的心情不算太好。 “要我陪你一起数羊吗?数羊的话,很快就会睡着了。” 可是仿生人陪着洪知秀数到了第一万两千只,最后听到的只是洪知秀抽鼻子的声音。仿生人僵硬的直起身子,伸手去挨洪知秀的背,但是缺损的零件和下半身生锈的机械只能让他的指尖停留在离床一厘米的空隙,之后他无论再怎么努力,也跨不到能够触碰的距离。 系统告诉他,对方是哭了,人类在难过的时候会哭。但是造他的人似乎忘记了泪腺,他难过的时候他也会想哭,只是眼睛干涩,只能承受鼻子的发酸。 洪知秀走的时候,大家都在实验室上课,没有人送他,还不会走路的仿生人躺在地板上朝他挥手,可能等洪知秀一离开,这个东西就会被送回去回收。 他走的时候听见仿生人在念叨什么,好像是一大段电影台词,他听得不太清楚,点点头当是告别。 洪知秀想了很久,然后给尹净汉发了一条消息。 他说,我走了,仿生人,拜托你了。 拜托你修好他吧。 就像我想要修好我自己的前程一样。 一般来说面试官听到洪知秀是因为被开了都会非常礼貌的说“等待通知”,这个世界不需要太多破坏规则的天才,需要的是更多的听话的平庸之辈。洪知秀听多了也知道那是赶人的意思,没有一次他真的接到了offer。 再后来的时候,他去参军。 军队里很苦很累,所以他也没有时间和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沟通。 渐渐的,好像在基地工作的时间都变成了一段很短的梦,一小段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的梦,连同他唯一努力过的激情,还有一刹那间对仿生人无法言说的感情一并埋葬到了汗水中。 直到许久之后,他突然接到一个通备注为“尹净汉”的电话,那段风尘已久的记忆才突然被人从回收站里翻找出来。 “你应该没忘记我吧?”声音一样的欠揍。 “还记得我们一起修的那个仿生人吗?下面说的话你不要骂脏话。” “他不是仿生人,他是被改造过的人类。” “这么说吧,是前面有个疯子的项目,大概就是得了绝症的人作为实验体,被改造成仿生人,所以皮肤眼睛啥的就和真人一样,只不过身体里面加入了更多仿生人的系统。” “现在,你和他的事情是没有问题了。” 洪知秀自以为掩盖好的感情,其实在尹净汉的眼里就像是鸵鸟把头埋在沙漠里一样,自欺欺人。 尹净汉其实早就觉得洪知秀不对劲,自己无论怎么开黄腔都毫无反应的洪知秀,结果去拆仿生人零件要摸背的时候就变得面红耳赤。 最开始尹净汉权当他只是一个只会理论没有实战过的毛小子,但是有一天洪知秀突然问他那个仿生人是不是真人,怎么会这么逼真的时候。 尹净汉说他除了话多,可有可能只是设置的程序,不过毕竟只有洪知秀被仿生人弄得社死,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没吃中午饭,之后就被他们搞回了宿舍,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程序设定还是别的什么。 但仿生人明显对洪知秀的话比对别人的多很多,而且不包括别人不知道的晚上数羊的话。 好像是无意识的,两人有一次逃课躲在宿舍里看电影,电脑里翻了许久翻到了一部算是老片子的电影,叫《her》,也是人机恋。尹净汉本来想看的是下面的那部恐怖片,但是洪知秀先一步打开了那个片子,幸好前面的一些风俗镜头让整个慢节奏的叙事没那么昏昏欲睡。 台词的告白美的不像话,尹净汉在那里调侃仿生人也学着说一句。 仿生人非常抗拒的说我还是有职业操守,不是那种给了钱就会张开腿的低级鸭子,要加钱。 正好尹净汉这个月没生活费了,就拜托只好洪知秀付了那些钱。 电影里是这样说的: “ 你能感觉到我就在你的身边么 就像我正在读一本书那样 一本我深爱的书 可是我的阅读速度慢了下来 于是词语和词语间的距离变得无比遥远 段与段落间成了无尽的留白 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的温度 感觉到书写我们故事的词语的重量 但我正站在留白里 站在词语彼此遥远的距离间 一个不属于物质世界的地方 一个我初次发现蕴藏世间万物的地方 我是如此爱你 但这就是我现在生存的地方 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放我走吧 尽管我很想 但我无法再活在你的书中了 ” 可是仿生人却选了另外一段,一段在开头,属于人类写给自己爱人的信。 “你会不会每天都回家来,和我说你那个啰嗦的同事,和我说你午饭时占到衬衫上的污渍,和我说那些你在起床时突然想到但后来又不小心忘记了的有趣想法,告诉我大家是多么的疯狂,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嘲笑他们。就算你回家晚了,我已经睡了,但只要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今天哪怕只是很小的事,我也会很开心,因为我喜欢你看待世界的眼光,真高兴我能在你身边,透过你的目光一起观察这个世界” 尹净汉正好想上厕所,就听了开头几个字就走了,走的时候特地嘱咐不要念等他回来再继续,结果回来的时候只听到了最后一句的署名。 “爱你的 玛利亚。” 尹净汉第一反应是钱白花了,看了一眼洪知秀发现他听的津津有味,好像钱也没有白花,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钱。 至于人类喜欢上仿生人,就和他喜欢上崔胜澈一样,会被人拉出来当成异端处理,所以他看见洪知秀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之后也选择装傻。 或者说,他和自己对待崔胜澈一样,对于对方不是喜欢,而是同病相怜的感激。他对于崔胜澈是作为共同保守秘密的同病相怜,而洪知秀对于对方是作为“失败品”的惺惺相惜。 “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上个月,仿生人被修好了。” “嗯。” “你在军队过的还好吧?” “还好。” 其实一点也不好,洪知秀半夜还是总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右边那床的老大哥沉重的鼾声,他根本没有办法入睡。 通完电话的那个晚上,洪知秀突然想起那段梦里出现过的仿生人,以及他说的“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数羊”。 不过他数了几只就忘记了具体数目,只好从头起。 “一只,两只,叁只…” 翻了一个身,裤兜里掉下了一个名牌,那是他在今天行军路上见到的一个名牌。 上面写的名字叫“李硕珉”。 他想起尹净汉最后告诉他的事情,仿生人修好之后被扔出了基地,据说是进了军队,估计洪知秀会遇到对方。 “仿生人说他的名字叫李硕珉,你记着到时候问问看啊!” 这时候,他左边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他听到有个人问他:“睡不着吗?那让我陪你一起数羊吧。” 你为什么要亲我呢 “他告诉我要一起唱到80岁。我答应得很快,连脑子都没有过。” 那一段我们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闯进这花花世界的时候自己连什么是爱情都没有搞清楚。害怕绯闻所以不敢和同龄的女孩打招呼,甚至也都是在舞台上才了解到对方,互相鞠躬后看见的只有离开的背影,闭塞环境下压抑的荷尔蒙却就这样被迫唱起情情爱爱,好像自己也动了歌词里描述的心思。 在封闭的时光里,有这么一个人,他会从身后抱住你,会在伤心的时候牵住你的手,会偷偷凑过来咬你的耳朵,甚至还会故意亲一口,然后嘿嘿地咧开嘴巴笑,即使连句真正意义上的喜欢都没有说过,又怎能不把词中这种每一句都是在讲怦然心动的感情代入到自己身上。 幸运的是,当青春冲动的潮水最终褪去,现在的我每次回头凝望荒唐的聚光灯下,那时候的你还是会笑着跑过来紧握我的双手,也总算让我的心里找的自己都觉得过于荒唐的借口有了一些没有用的安慰。 如果从初见开始讲起也太没有意思了,可惜这就是一个很没有意思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让人脚趾抓地的虐恋,没有公主王子最后幸福的大结局团圆,只有两个胆小鬼纠结尘世的评断。 那时候我们都还只是简单地未来的一切当作友情,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段完全没有经历过的奇特的感受。 崔胜澈总会拿着这句话安慰我说道:“这很正常啦。” 代表把这种行为叫做营业,叫做炒作,开会的时候崔胜澈坐在我身边根本没有听代表在讲什么。 我当时正看着他,他是这里最可靠的人,我非常不争气的觉得这种营业的行为如果和他一起做的话,会让自己好受一点,甚至还在心里希望他能够稍微多一点关注到我。那时候想的就是他说营业很正常,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如果以后和他混,他是不是可以带我飞? 练习室里他拿着平板听着歌,动作浮夸又好笑,用着尺子当作麦克风,摇头晃脑自己嗨的不行。 我尴尬地盯着镜子里的他,想起代表说的营业,不知所措地拿起面前的本子。我从最后一页翻起,才刚刚翻了一页,身边的他就突然托起我的脸,是要亲了过来一样。 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唱些什么,但是歌词那句话是有“kiss”这个词。 那个动作持续不到几秒,他也没有故意撅起嘴,就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互动,他身边没有别人,而我离他最近。但是这样的动作却让我的手不自觉地加快了翻页的动作。 我尽量装出一副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他的手也搭在我的手腕上,带着我一起跟着摇。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他在听什么歌,随着他嘴里叽里呱啦的词和手腕上的重量,好像左边胸腔下的跳动也逐渐跟着他的节奏变快。 那时候应该是第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 喜欢男生? 这样的话突然从脑袋里闪过,我看着面前什么也没有写的本子,虚焦的眼睛只是恍惚的盯着灯光洒下来的白纸的反光,手上机械性地翻着本子,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听的并不清晰。 不,那是营业。 可能只是单纯的紧张吧,自我安慰的话并没有什么用,过了很久,心跳还是没有平复下来。 开始的我,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偷看观察久了,这样的好奇也逐渐变成了别人口中描述的喜欢。 小绿屋很配它的名字,很小,小到就算我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抬头也可以一眼就看见镜子里另一个空间的他。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崔胜澈发现我在偷瞄他时,他也变得和我心有灵犀一样,当我抬头的时候就会撞进他的大眼睛里。 出道将近的时候,我留起了长发,镜子里面的另一个我一天一个陌生的模样。男孩变瘦了,头发变长了,也变得好看了,好像还隐隐约约长高了一些,变成了我以前完全不会想到的模样。 一个不属于平凡男孩的模样。 和以前的生活的联系就这么断了似的。 每天要聊的话题只有练习,舞蹈,唱歌,能够和以前朋友通信的短暂时光也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头发是长长了,可是能说的话却变短了。 扎起来的头发左边还有一小散了下来,我又不经意地看向他,他也回望过来。我假装在听着歌,点头跟着节奏,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后来和朋友们偶尔聊起以前的经历,他们说起大学时光里的樱花,逃课出去聚会的刺激,还有和学姐学妹谈过的情愫,我都只会尴尬的笑笑,听着他们说那些我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似乎全世界的人都会在之后的生活里怀念自己的学生时代,就算那时嫌弃的要死。唯独我,却没有可以拿出来说的东西。 “大学校园里的樱花总是开的最好看的。” 朋友夹了块肉,结果被烫的又吐到了碗里。 “虽然稀稀拉拉,花期也短,当然比不上步道的盛大。” 樱花每年都看,但是真正见过大学的樱花也只有过一次,这也是整个话题当中我唯一找到共鸣的一句话。 那是和他一起参加过的汉阳大学的采访,我总觉得我自己很没有骨气,即使是说我好像断了一切有往来的联系方式,可是脑袋里的东西也会不自觉地跟着别人的话语联想到他。 好像是自己行为上强硬一点就可以避免自己脑袋里懦弱而真实的思念。 “大学校园的樱花确实很好看。” 没有提前对过的稿子,只能靠面前的一些提词器勉强记住后面要说的,提问什么也好在是平常的问题。 “我很好奇净汉到了学校最想尝试什么呢?” 其实只需要套路性地回答上课,学习,兴趣爱好之类的事情,但是这种完全模糊在深处的记忆我一点也开不了口,所以我索性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说了出来。 崔胜澈才不会好奇我想尝试什么,他无非就是照本宣科的问我,我如果告诉他我想尝试的很多,其实我想和他一起走在校园里,其实我想和他做一些情侣之间也可以做的事情,可能这个采访都不一定能够拨的出去。 所以现在的我还很庆幸我当时嘴快,没说什么很尬尴的话,在今天我还可以看这视频胡乱编写不存在的大学生活经历。 汉阳大学的校园很大,至少比公司大很多,来时路上的开放的樱花,看见的手牵手的校园情侣,我一股脑地就说的兴奋,本来有些局促地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比划起来。 崔胜澈没有看我,他从09年就开始了练习生的生活,到现在为止已经几乎占了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 学校生活的似乎对于他来说应该比我更加陌生。 我还能够依稀记起好久之前别人说过的校园生活,可他却连“专业服”这样的名词都要描述出来。 说的开心了没有注意到一直互相碰在一起的肩膀,他却比我还尴尬地有些逃避。 明明平时更多的时候是他粘着我好吧,这时候又开始害羞起来。 我突然有些泄气,事情总是这样,当我开始有些暗示,他又会突然像被毒蛇咬了一下,过不了几秒又再一次开始哄我,搞得好像我才是罪魁祸首一样。 可是所有的一切明明是他先开始的。 “想在天气好的时候 花也都开了的时候 在校园里散步。” “和我一起散步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看向我。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速还很快,我的下一句已经脱口而出,没有留下任何回应的时间,交汇的眼神又错开。 大学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明明我们早已经习惯了摄像机面前的营业,粉丝们也会尖叫着起哄,氛围也不会如此奇怪,但是呆在这个地方,现在的我们,青涩的就像是刚刚在一起的校园情侣,连对视交流也会在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我看他的时候他不看我,他看我的时候我不看他,鲜有瞳孔对上的时候,也会突然忍不住地笑一下。 看樱花浪漫…吗? 不是的,是因为和你一起在校园里散步看樱花才是浪漫的。 “净汉呢?想到什么了吗?笑得那么开心。” 举到嘴边的酒杯又只好放下,我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到以前跟团的日子。 “呀,净汉和我们不一样的啦。不过,净汉那时候有过喜欢的人吗?” “女爱豆们肯定长得很漂亮吧,我还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光是看电视都已经是惊人的美貌了,真人肯定更好看,是吧?” “净汉有没有遇到过理想型的类型啊?” 以前从没有提到过的话题,酒过叁巡之后被人扯了出来,就像当年我蓄起长发断了和原来世界的联系一样,现在的我沉默寡言闭口不谈任何那段时光的回忆。 不是忘了,正是因为无法忘记,所以我才愿意存进解不开的保险箱里。 “见过女爱豆,但是没什么交流。” 答案甚是不让他们满意,大家泄气地切了一声,还是有人又好奇地问起别的问题。 “那出现有好感的人时会做的行为是?” 崔胜澈倒是有在采访中提过遇到喜欢的人的表现。 夫胜宽第一个回答了抓脖子。 崔胜澈啪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成员们笑着掩盖我的尴尬,夫胜宽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之后的回答每一句回答都像是在说我,金珉奎说经常笑,胜宽说很多情,李灿说关心很多细节,李知勋说声音变细,权顺荣说咬。 我就在那里笑,我在脑海里搜索着我们遇到的女生,不知道他到底和哪个女爱豆有过这样的行为,想了很久,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口中的所有,似乎是我。 说的好像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崔胜澈在那里笑得也不要否认,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崔胜澈是真的很会,当我回答说他会对喜欢的人做“爱的射线”,他立马也回头给我做了一个“biu biu”的动作。 成员们的起哄,他笑得眯起的眼睛,还有说完“不要开玩笑”之后还存在的暗示,我自己催眠自己说这只是营业,因为崔胜澈说这很正常。 但是就算是营业,在那样的坏境下,难道我真的没有动过心吗? 如果他所说的好感,就是这样的表现,那我真的不会怀疑? 不在镜头面前也会黏上来,明明没有什么相关的签售问题也会故意提到我,直播一起坐在角落里也会笑得趴在我的肩膀上。 我难道真的没有喜欢过他吗? 如果说青春的心动是正常冲动的,如果说那时候的压抑所导致的情愫只能宣泄在身边熟悉的人身上,我又无数次的想去问他,为什么要是我。 崔胜澈从来不会把这些动作正常化,留下我一个人在脑海里胡思乱想。 长发时期我安慰自己说这是正常的。毕竟青春年少的时候谁没看见过美女就会心脏乱跳。但是苦于爱豆这个职业的局限性,我们能够接触的女爱豆也不多,最多同龄的在打歌舞台上互相鞠躬打招呼,有女性朋友的也不敢过多接触,所以这样的心动就转向了队内,转向了那个时候留着长发,看起来如同女生的,而唯一可以合理接触的我。 可是我却清楚的知道,我确确实实是喜欢崔胜澈的。 “净汉留长发的时候也是可以媲美女爱豆的外貌的。” “是啊是啊,那时候我大学的时候刷论坛的时候都看见有帖子说净汉的美貌。好可惜啊,那时候都不认识净汉。” “如果我是净汉的队友,我那时候肯定都会爱上他的!” “闭嘴吧,老色批。” 朋友在店里随机放起的一首歌,他说准备给女友求婚的时候用,他朝我努努眉毛说你们团的歌真应景呀。 我一听惊得手上的杯子差点都没有办法端稳。 “??????? 我到现在为止 ????????????? 还有很多话没对你说 ?????????????? 还有许多未曾说出口的话” Love Letter 这首被当初的我当作告白的一首歌,崔胜澈当然也是很配合的回应,那时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无数次凑过来时我唱的词会是之后我真实的写照。 有次这首歌现场的时候,我的麦突然有了点问题,崔胜澈立马就把他的麦递了过来。在唱了几个词之后有了声音,我伸手去推面前的麦,碰到了他的手。 后来我听现场的时候都还是会觉得一个词有一阵差强人意的抖音。 崔胜澈以为我不知道,他一直盯着我,我想这也算是营业的一部分吗。 可是他的目光太明显了,我坐在离他很远的舞台另一边,他在高处,目光如同实质一样地看着我,我怎么能够没有感受的到? “我到现在为止,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你说,还有许多未曾说出口的话。” 虽然知道一二我的过去,现在的朋友也从来不会对我的曾经过于打探,几乎所有相关的讯息都是也只是集中在我曾经做过男团成员,留过长发这一点上。 这样的话,所有说不出口的东西才会真正地没有办法说出口。 其中一位朋友开的咖啡馆在首尔的另一边,每天我坐在角落,盯着发光的屏幕,缩在沙发里,看着桌上的冰美式的冰慢慢融化。 他的咖啡店的生意实在不算好,但是也不是赚钱为目的,他十分文艺的说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可以和他一起喝咖啡的女孩。 我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说他这样子跟个隐士一样,没有人流量的,怎么可能在如今的数据时代等到一个人。 首尔的这边每天都可以看见夕阳西下,像极了mv里面的场景。 爱情,相拥,夕阳。 那时候的我们也会拍这些东西,几个男生跑在阳光之下,然后回头举一捧花,笑得跟遇到了多美丽的女孩一样。 朋友每天都会拍一张大同小异的夕阳照片,其实每张都很美,但是每张都差不多,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构图,同样的色彩,只有右下角的时间代表了不同时间的流逝。 看那些日期我才恍惚的觉得日子真的过了很久了,崔胜澈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了。 那时候的他脸小小的,眼睛很大,一闭眼就可以看见长长的睫毛,就以这样的模样他在我的脑海里生活了许久。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那天早晨我在朋友店里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脑,听到朋友说有人找我。 寂静的咖啡店里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实属有些吓人,听到听筒对面他的声音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接过电话的一瞬间,那边传来的声音恍惚的让我想起看过的网络小说。 这感觉像极了里面带球跑路的小娇妻被霸总抓到的场面,朋友说我抓着电话的手指都稍微泛白,像是要把手机捏烂。 我大概等了这一天等了许久,我们互相道别的那一天,我好像还在生崔胜澈的气,小孩子赌气一样,决定以后都互相不要联系了。崔胜澈以前总会来哄我,看我不开心的时候总会很紧张的过来搂我,我觉得这次他也会先来哄我。 真正等到了这一天,我却比他紧张。 “是我,崔胜澈。” 没有寒暄,没有介绍,连一句是否过的不错也没有提起,只要有他的名字我总是不会开口。他问我要去聚餐吗?以前公司大楼附近的烤肉店现在还开着,孩子们都会去。 “谁啊?”挂了电话,朋友八卦地问,“我怕你把我电话捏碎了。” “才买的,很贵的…” “以前的认识的人。” 最终我还是去了聚餐。 他们骂我薄情,徐明浩还说我应了中国那句老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当他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念给我解释的时候,余光偷偷瞥见崔胜澈正在死死盯着我。 可他们没有骂崔胜澈,事实就是这样,只要有我出现的时候,大家就不会怀疑其实是崔胜澈出的馊主意。 面前的烤肉滋滋地冒着声响,其中有一块被烤得太过了,边角被烤的焦了,我拿着夹子去把它挑出来,一双筷子也夹住了那块肉。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我放下手中的夹子,他把那块焦了的肉扔进垃圾桶里。 抽油烟机没有什么作用,他不坐在我的旁边,连脸都看不清的程度,烟雾在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鸿沟。 怪烟太大是不对的,如果他坐我旁边我也不会看他,似乎他看我是理所当然我看他就是什么犯了条款的大忌。 夜晚看不清外面巷子的树木,二月晚冬首尔的樱花还没有开,今年的预报说是会比往年早几天盛开。 饭一直吃到老板娘过来说打烊,可我觉得这顿饭吃的太快了,快得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又得分道扬镳。 洪知秀还是那样,喝了几杯就上脸变得红彤彤,我说要他多裹一点,首尔不是美国洛杉矶,小心冷风一吹就感冒了。 李硕珉不知道有没有喝醉,但还是那副笑得开心,逗大家笑的样子,可能音乐剧唱多了声音也比以前浑厚一点。 还有孩子还在舞台上活动,第二天还要跑行程,经纪人频繁催过来的电话,大家都会心地笑笑。 李知勋真的很会写歌,他总是能把我们说不出口的话写的温柔又美好。这个特点一直延续到现在他的歌中,那次在家里随机放着歌,听到其中一首久久无法释怀,点开了版权信息一看果然就是他。 徐明浩和文俊辉从中国赶来,韩语生疏了许多,头发都染黑了,耳钉也取了。 账是崔胜澈结的,他说他好歹也是总管队长。我站在门口送走一个又一个孩子,最后只有洪知秀裹着个大衣站在我的旁边。 笑死了,他说他是总管队长所以留下来结账,我说我是二哥也至少得看着大家都走完了再走吧,而洪知秀又说自己订的机票在半夜所以陪我也没什么。 “你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崔胜澈也是,啥消息也没有,你们两个该不会是隐婚去了吧?还没的话,来夏威夷结婚吧,至少我还可以蹭一顿饭吃。” 从美国回来一趟玩笑都变得奇奇怪怪,我说下次见面真应该先泼你一脸水。 “好啊,下次见面。” 他漂亮的桃花眼过了几年还是那么好看,眼下已经有了细纹,皮肤也晒黑了,头发染了不知道多少次,变得干燥,和枯草一样。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是时间把一切都改变了。 崔胜澈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我们俩还站在店门口,后面跟着出来的是老板娘去关门口的立牌灯。 “还没走啊?”崔胜澈开口问我们俩。 “明天早上的飞机,所以没地可去。” 洪知秀跟我玩久了,啥谎也能撒,直到现在也是这样。刚刚还说的是半夜航班,现在又改口为早上,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就根本没有订。 可是现在我撒的谎也变少了。 我想推脱说我要回家了,洪知秀黏着我说他没有定酒店就回我家吧。崔胜澈跟在后面冷得连嘴巴都不想张开,一个字也没有说。 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在的住址,特别是崔胜澈,可是我又期望他开口说一句什么,别让我一个人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我靠着洪知秀,这样的姿势可以斜眼回头望他,崔胜澈在盯着地面的雪花,我知道他没有关注我,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就要疯了,随口说要不我们随便逛一下吧,知秀好久没回韩国了,我也不怎么在这片呆,搬家之后就没怎么来过了。 话说真的有些多,后面加上的什么搬家之类的话,我偷偷瞄着崔胜澈的神情,他好像愣了一下。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自己傻了吧唧的,期待着他问些你为什么搬家,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们这样的问题,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快崩溃的防线彻底放下。 可是他只是愣了一下,同意的话跟着雪花融化在了空气里。 于是我们又只好走到了首尔的街头。 老公司楼早就已经荒废了,没有被买下或者拆迁,门口的墙壁上被粉丝们写满了各种语言的告白。可惜我语言不好,只能在黑不溜秋的黑夜里看见韩语名字和英文的粉丝名。 满墙的名字,人名互相迭加,从前辈到我们,我们的名字又被后辈所覆盖。 网上说人在大笑的时候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人在拍照的时候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其实他们没有说的是,他的名字也会在各种名单里显得格外的明显。 甚至比我自己的名字都还要显眼。 游戏直播的时候,文俊辉说了一句let’s go,我听成了他的名字。 “let's go 不是S.coups”文俊辉说。 我们叁个站在那堵墙面前,墙本来是淡色,但是黑夜一股脑地洒下来,变得黑漆漆,签名的笔也用的是黑色,时间一久也会掉色。 就像混在一起的黑色颜料和没有办法洗干净的浑水。 我忍不住去看崔胜澈,希望黑色能够掩盖我的眼睛里的明显的渴望。他的面前也是一大堆的签名,而他目光所及,那些各种表白爱心中,我希望的是能够依稀看见的是我的名字。 我在里面找他,他在旁边找我,至少我可以稍微放下心来。 路边唯一亮着灯的除了路灯就是便利店。 去吃泡面吗? 好。 以前吃的辛拉面到现在都还占据着货物价的前面几排。半夜是进货的时候,刚刚这家便利店补全了卖完的啤酒,我们坐在这个街角的便利店里面,半夜开始下起小雪,泡面的味道布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集齐了。”洪知秀趁着崔胜澈去拿酒的时候对我说。 “什么?” “叁个如同消失的人。” “你和崔胜澈才厉害,我每次上网查你俩的名字,最新的消息还是几年前的。” 洪知秀后来回了美国,会偶尔在网络上冒冒泡,有自己的社交帐号,也会被偶遇的人拍一两张图片,图片总是很糊而且还晃,但是能够看清脸是他没错。 几年前的我怎么都不会想到,第一个跳不动的竟然会是崔胜澈,我们叁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互相开着玩笑说到底谁是第一个老大爷呢,如果有经过的弟弟的话也会笑着开玩笑说我快了。 这样的日子到得很早,虽然其实从很早这样的预警就出现了,全身大大小小的伤,还有严重的舞台恐惧。 那天他躲在后台的角落里哭得如同被人欺负了的小动物。 “是你和我说的,要和我一起唱到80岁。”我当时说。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可真的自大到狂妄,不仅仅是说这句话的自大,也是自己为是拿感情说话的自大。 年少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是上帝的宠儿,以为自己会是被偏爱的例外。每一个组合都会许下一个假大空的承诺:“永远在一起。” 有些可能还会稍微现实一点,给一个限定时间,但是最后每一个组合都毁约了。 以为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轻狂最后也还是败给了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碎片的事实。 “你真的把自己割裂了。”洪知秀说。 他长篇大论地给我讲道理,给我说过去的自己也还是自己,说到有些句子他还会生气地带上英文骂上我两句。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通呢?” 曾经的我也经常被人说聪明,经常在黑手党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被人刀,一般崔胜澈还会附和地很大声。 我是有些不开心,他总是这样看我,把我刀死可能是他们最大的快乐来源,我从来不知道他喜欢我的感情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营业。 “尹净汉绝对会把我想的付诸行动。” 拍团综的时候,崔胜澈也不忘拉我下水。 后来我被弄死了,他还惊讶的捂住嘴巴,我当时坐在旁边看他那副样子我不道德得暗自开心。 聪明又有什么用呢,洪知秀说的一切我都清楚,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聪明来看透的。 过去的事情成就了现在的我,没有必要回避过去,这件事情连幼儿园小孩都清楚。可是我不是聪明,我只是害怕和顾虑。 真正聪明的人早会想到如何解决这一切的漏洞,不会像我这样用隔断来逃避。 退圈之后的生活是没有以前那么多的人管,然后在人海中找到崔胜澈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吧,听起来很不错,可是就算是退圈之后也会有人关注我们。 同性恋?爱豆中的同性恋? 光是这两个通稿的关键词都已经可以想象骂起高楼的帖子了。 你说在这里,我怎么能够有勇气说出那一句话,就算是凭自己脑子一热,但是所有的风险都不能承担,还在活动的孩子们,还有家人和朋友。 洪知秀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我,手指沾了洒出来的水,在桌子上写下一句话。 “就让一切过去吧。”他几年没写韩文了,那字丑的我简直看不懂。 我沉默地喝着酒,便利店的窗子折射出两个影子,一个没有脸,只有我后背的影子,和几年前还在舞台上蹦跶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另一个没有背,只留下我侧脸的狼狈,失去了舞台妆容和打光的加成,时间在脸上留下的痕迹显而易见。 当一块镜子被摔碎,两个碎片就算拼在一起,形成曾经的形状,也还是会留下一道痕迹,所以人们说破镜重圆是不可能的。 洪知秀还想说什么,看见结完账走过来的崔胜澈又闭上了嘴巴。 崔胜澈也变了很多,下巴长出来的胡渣修过,但是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细碎的伤疤,脸还是很小,眼睛还是很大,还是一笑起来就眯起眼睛。 酒永远比嘴巴诚实,集起来的空瓶子越多,心事就越烦躁。 有一搭一搭地闲聊,绕来绕去,始终没有回到我们各自的生活上,聊的都是孩子们的活动,洪知秀的打死不更新的社交帐号,还有首尔这几天烂的糟透的天气。 知秀趁着雪停的空隙先走了,走之前他拍了拍我的背,差点呛得我嘴里没有嚼完的拉面吐了出来。 便利店里只剩下我和崔胜澈。 他像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头看向另一边,什么表情也看不清。 我问他,你喜欢我吗?我觉得真的就是酒后壮胆,在我自认为我是被偏爱的那一个的时期我都没这么问过他,只是自己瞎几把乱想,然后笃定地认为这一段关系不可能结束。 他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便利店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上,另一边是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柔和的阴影过渡浮在一边的脸颊上。 他一直盯着我,眼睛眯起,像是努力在辨认我的模样。 他妈的,崔胜澈真的很会演戏,我能够听见我自己的心跳,第一次上舞台的时候心跳都没这么剧烈。然后我想起许久之前我第一次见他,他那时候拍着我的背说有他在,怎么可能会让我不过关。 “喜欢 。” 他过了许久,嘴角勾起,满足地笑了。 可他的眼神分明没有醉。 和他呆了这么久,我见过他喝醉的样子,脸色潮红,还有些疯。 不过过了许久的时间,他的醉酒模样或许变了,一切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试探,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站在湖边企图确定清澈见底的水面到底有多深,只要一脚踏空,我就会溺水。 破罐子破摔,我想。 洪知秀说的没有错,过去的一切也是我。欧布里德的诡辩论在现实生活中永远建立不了体系。 “你亲一下我吧。” “我要结婚了,还不知道怎么和恋人相处。” “有什么逻辑关联吗?”他被气笑了。 这时候就不装喝醉了,还有理性的脑子说话。 “你亲过我的。” 在所有人面前,你亲过我的。 摄像机就摆在我们舞台的面前,就在我们旁边。我们一起蹲在地上,你的手环在我的腰间,你叫我回头。 然后是一个很短暂的一个碰在嘴上的吻,我刚要开口问你啥事的嘟嘴就被你碰上。 你亲完笑得跟中了彩票一样。 我立马转过头避开,让这一幕显得只是普通的互动。 “可是我没有被人亲过,所以你亲一下我,我好知道怎么做。” 他又被气笑了,笑了一会挡不住我一直看着他,似乎是要说些什么话,但是最后抿了抿嘴唇,说“好”。 货物价挡住了他凑上来的身子,挡住了我们嘴唇相抵的接触,我被迫抬起头来去接受他的味道。 最开始只是简单的嘴唇相碰,后来他的手从身侧探了过来,绕过耳下的皮肤,掌心碰在后脑和脖颈相接的发根。 我剪掉了长发,曾经万圣节的装扮,他做完动作之后缩着手说好奇怪干嘛这样。 那时候的他撩起我的发尾,大拇指指腹的纹路压在的是我敏感的一块皮肤上,即使金珉奎用手挡在我们中间,可我还是能够感受到被他碰过地方的逐渐变烫。 没有被完全撩起的长发遮住了我变红的耳垂,他的手指完完全全就碰在旁边,他大抵应该能够感受的到。 台下粉丝的尖叫提醒我现在这是营业,我微微转头留出能够拍照的空隙,这样的角度却让一半的脸包裹在他的掌心里。 尴尬地卷起了舌头,台上的灯光打的我晕乎乎的,我不敢也没有去看他,听不太清别人说话的声音。 不过他的确是在看我,这是比聚光灯还刺眼的存在。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亲,可是现在的他却亲了下来。 他的舌头伸了进来,带着低价啤酒的味道,后脑勺是被手掌抵住的肉感,把我压在口腔窒息的空间里。 那不是亲,那是一个吻。 他说我婚礼的时候记得邀请他,我也答应了,但是我知道他清楚我是在骗他,他看了我许久最后说我的撒谎大不如从前了。 那句话是在我的耳边说的,他也没有管我听没听见,我也没有管他知不知道。 我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唾液也没有润湿开裂的死皮,指腹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机。 我等待他告诉我他的电话,他等待我以拙劣的借口问他。 最后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像很久以前一样互相道了别,似乎第二天早晨还会在公司面前见面。 离开便利店的时候雪停了,我们踩在雪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他朝北走,我向南去,由一个点变成了两条不会相交的线。 叁月末首尔的樱花终于开了,樱花步道的夜晚也还是有许多人,我拿出手机照相,所有的照片都只是人群黑压压挤在照片的一半,另一半才是高处的樱花。 答应洪知秀的下一次见面怎么也没有实现,我没联系他,虽然他给了我一个号码。 灯打在枝头,把粉白直接变成了白色,不如那年初春汉阳大学的樱花好看。 我怎么可能会没有动过情? 因为一开始动情的本来就是我。 那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心动的年龄,可是你却又刚好这么耀眼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满足了我对爱情的一切幻想。 “樱花开了,我很想你。” ??? ???. ?? ?? ?? ?? ??. 静止距离 有个亚洲面孔的男孩敲响了我家的房门。 随便扎起来的头发,因为漂过的头发,没有护理过的分叉,穿的邋遢的外套,几乎要掉到地上的裤子,能够比得上一半身体的登山包,沉重地变成驼背的弧度,还有一双因为累浮肿得几乎看不太清的眼睛。 我愣了一下,然后听到他开口问我可以借宿吗,说的是我的熟悉的语言,他说他是背包客,附近的旅馆都满了,我的眼睛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远处的雪山上有直升机再飞,巨大的螺旋桨绞入空气的声音扑哧地把我耳朵附近杂音扩大,让男孩嘴巴里的话变得模糊不清。 这的确是一个很美的小镇,冬天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过来滑雪,因为离着滑雪场很近,所以也有许多人选择在小镇上暂住一段时间,旅馆什么的也会经常满,于是我也为了赚点外快,在窗子外面贴了张纸,说这里可以借宿。 可是,现在是夏天。 我觉得很奇怪,但是也懒得多想,接过手上的大包小包,把他请进了家里。 这一直是我近年来最大的宗旨,一切以钱为标准,谁会愿意和钱过不去呢。 男孩进了屋子之后还是有些拘谨地坐在餐桌上,他登山鞋留下的脚印在木制地板上划过几道黑黑的痕迹,我看了几眼有点麻烦地撇了一下嘴,从橱柜里拿出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水。 “10欧一个晚上,洗手池在左边,房间的话,”我朝着走廊努努嘴巴, “那扇门后面就是,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叫我,可以出去吃,但是我们镇子没有好吃的,只有比萨和汉堡,要我做的话是另外收费的。” 我把他的包提到了房间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示意他就睡这里,走廊在白天我是几乎不开灯的,所以现在下来显得有些黑,于是房间中窗户的光就挤了出来,在门口的地板上留下了细长的一条痕迹。 我见他还是有些傻傻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我又急着出门去买些东西,只好对他说他如果愿意自己一直坐那里也可以,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去吧。 他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盯着窗子外面的光亮,我在窗户的那面墙上挂了张画,画的是埃菲尔铁塔,是我去镇子附近稍微大点的跳蚤市场里买。画这幅画的画家吝啬得一如既往,我怀疑做这行的都有点毛病,遇上的都是些自视清高得过了许多,做出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作品,仿佛别人对着面前这些墨水甩出来的墨点子愁眉苦脸地解读出一些听起来就狗屁不通的内容就能把他们心里的骄傲供出来一样。 但至少那天我和那个画家砍价的时候,他至少摆出了一些看上去还是这么回事的作品,我扫了好几眼,看见了这张素描,因为这幅画要价最低。不过我也觉得没他嘴里说的这么值钱,然后我就对半和他砍了好久,他中间几次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不过可能是因为的确他饿的没吃上一顿好饭了,我顺便走的时候去汉堡王买了份套餐就给他扔过去了,他又笑得似乎要和我讲他画这幅画的故事,比如什么穷游欧洲,在巴黎的河畔遇到浪漫的爱情,以及差点被人推下地铁的离谱经历。 主要是类似的故事我听得多了,没那闲心听他聊,敷衍几句抽走了那幅画,就开着车回镇子了。 这幅画画得你要说多好看也不是,素描描得黑黑得,甚至有些地方比例关系还不对,不过我又不是画家我不会太纠结,回家就随便钉在墙上了。 只是现在这样,屋子里没开灯有些黑,我其实也不是很勤快地愿意打扫,很多杂乱的东西堆在一起,就把光线全都压在了窗子地出入口,把这画上的建筑印得更加的黑。我看男孩还不回答我,于是我也就懒得理他,拿了钥匙出门去买近几天的要用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男孩也没坐在椅子上了,摆在他房间门口的包已经拿了进去,估计去睡觉了。但是门还是掩着一条缝,我看了几眼,想起似乎没有给他钥匙,于是把备用钥匙留在桌子上,自己去厨房里做菜。 以前是不爱做菜的,因为事情很多,买菜洗菜做饭然后再刷碗刷锅收拾灶台基本上也得一个多小时,就懒得随便买些速食减一减配一点生菜叶子将就吃了。现在闲下来之后反而却因为无聊得没有事情做,开始花大把的时间去做菜了。 等饭做的差不多了,正好男孩醒了,比我见他的第一 面还更邋遢地从房间里出来,我示意他钥匙在桌子上,那些餐厅还开着门,他现在出去还能赶得上。 男孩抽了钥匙就走,走的时候关门声音大了些,我不满地砸了一下,然后又看见男孩打开了门,对我说声了抱歉,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了。 他回来的时候抱了许多瓶酒,我想起他也没吃饭,现在又喝酒,搞不好会搞得胃痛,不过我没心思去搞他的想法,在我这里借住的人也有热情的,叽里呱啦和我讲了一堆他路上的事,口音很重听的困难,人家说高兴了也会喝酒,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我喝酒上脸,也已经过了放肆喝酒的年龄,以前也有过不要命的时候,喝的上吐下泻,之后和人搀扶着一起走回家,差点抱着路灯把那些贴小广告的印刷墨水转印在脸上。 半夜的时候我听见走廊里细细簌簌的声音,然后是洗手间流水的声音,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当时装修的时候也询问过有没有方法解决,最后想着反正也是自住,也没有太过于纠结,接着男孩的呻吟声响了一下,好像是疼的,估计喝酒喝的胃痛。 我打开房门,走廊里的灯没开,只有洗手间的一盏灯亮的晃眼,稍微适应了一段时间我才能慢慢地睁开眼,从柜子里拿出胃药递给站在镜子面前捂着肚子的男孩。 “谢谢,“他接过药,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憋得有点痛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只手搭在腰上,那一段的衣服褶皱被他揉的更加乱了,”真不好意思打扰..” 他又瞄了我几眼,似乎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称谓,“打扰哥了。” 我愣了一下,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可是他继续叫住了我,“哥”,他又顿了很久,似乎是在缓解自己的胃痛,才慢慢地把那句话说完。 “你知道的。” 我心沉了一下,那句话几乎是一句带着哭腔的控诉,几乎把我所有的情绪都勾了出来,本来应该是过了许久的按理来说不太会过于崩溃的记忆,就这么被他拉扯进了一句话里。 我认识他,是的。 从他敲门,我开门的那一眼起,他看见我愣了愣的表情,可是似乎是因为练习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的希望借宿的模板,根本来不及让他去加些意外的表情,那时候我就站在那里想,他还是这么傻。 我本来还在想到底是用哪一种表情去面对他,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几乎是从分开的那一天就开始想。我可能是想过他会和以前那样,几乎没有变的,如果找到了我,就稀里哗啦的哭。 他那时候的确很爱哭。估计这个描述也不是很准确,也不是说爱哭吧,多愁善感也不是一个很准确的词语,应该就是憋不住感情,特别容易感性,一说几句心坎的话,他就把眼睛眨了眨,眼泪就会出来。但其实想了几次又觉得他这样的性格,估计会赌气,就算我站他面前,他也会假装看不见,就像以前我逗他的时候。 可是我也知道人总会变的,没有人会永远原地等待。自从我们俩条相交的线在某一个点相遇之后,互相寻找的方向已经很难在碰到了,所以之后他的性格会变成什么样,我也很少去想了,甚至连有一天还能见面的模样我都懒得去细想,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是,我似乎也冥冥之中觉得总有一天我们能够再相遇。 这种想法也带着我之后贴了另一张并非当地语言的“可以借宿”的广告,倒也不是完全说因为他。不过也这么觉得,总有一天他会看见这张纸,然后敲响我的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他倒是比我想象的坦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坦然了还只是没有来得及理清思路,才在脸上表现出这种陌生人的感觉。 我也想着,那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至少也见了个面,知道他没把自己饿死。 可是,当我看见他盯着那副铁塔的素描图的时候,我好像就知道自己又干了件蠢事。他知道我没忘记,那么他呢? 他会忘记吗? 忘记年轻气盛的那些夏天,那些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莫名其妙的话,忘记由荷尔蒙主导的所有的做法? 那时候我们俩里离得不算近也不算远,他说他机票被取消了,而且他打工的时间还没完,近俩天过不来,正好又是大晴天,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着远方,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 也就只隔着一条英吉利海峡,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那边估计还看得到埃菲尔铁塔的影子。他突然叫了一声,说自己看见铁塔影子了,接着叫我等一下,给我发过来一张被放大到无数倍的图片,全是像素点,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点点的黑色凸起,那便是埃菲尔铁塔。我跟他说你下午能出来吗,从我这里过去并不算远,火车只要不晚点几乎能在下午赶到。 于是我急匆匆赶到铁塔之下,然后他又拍了一张很模糊的照片。其实还是什么都没有看清,但等待着照片显示在我手机上的那一刻,我却觉得这似乎一张合照,这样我们的生活就有了连接。 我的视线从挂着那副画的墙上收回,其实也看不清些什么,乌漆嘛黑的。 他在等我开口,可能我随便说一句,可能他都会好受一点,我不用看他也都能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委屈的要哭了的表情。 我只是嗯了一声,提醒他:“别喝酒了,对胃不好。” 以前他也喜欢喝酒,我也喜欢,所以喝酒的时候经常喝到吐,两个的人脸都红的要死,一看就是年轻小孩子玩的过度,在街头互相搀扶着一步一软地走,抱着电线杆不撒手也是常事。 往电线杆上一倒,迷迷糊糊地接着路灯认小广告的词语,那些字母组合起来也不是认得清楚,横竖都是各种抗议活动的标志,喝醉了闹到也转的不快,就念念叨叨了好几回,才拼出来这些小广告的标题。 具体是什么,我也记不到了,也许就是些保护环境,要求人权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原因,他跟我说他以后一定要开一家小酒馆,就在小镇子上,我耻笑他这边的人做酒做的可好喝了你能干的过他们,他说那他开餐馆。 之后,他又问我,问起我以后想干嘛,我说我想去世界各处去看看。 现在呢,好像情况反了过来,我在小镇子上开着个小店,他在世界各处去闲逛。 他在镇子上呆了好几天,我问他他还要呆多久,他吹胡子瞪眼地不告诉我,我说别忘了住宿费和饭钱,毕竟他那烂的要死的英语,怂的也不敢在当地点餐,我吃饭的时候他就馋的站在我旁边。 他哼哼唧唧地把头一转,嘴巴里叨咕着说忘不了的,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的夏天,我们一起爬到公寓背后的小山坡,从那个荒凉的地方往镇子下看,结果他一脚踩空,小腿被刮伤,我给他垫付了药钱,唧唧呱呱地天天在他耳边唠叨,他说以后还以后还。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变过,就自然而然地恢复成了那种模样。 可他还是要走的。 我问他以后去哪里,几年前他也这样问我,这一切就像是面镜子,我在这头他在那头,现在又是我在那头他在这头,互换了一下位置,但距离永远都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又笑着说,他以前的梦想就是在这种镇子上开一个小店,无聊了就关门几天去附近耍耍,觉得玩的够了就回来继续开店,我接过他买的酒,回答他说我记着的。 他又问,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想了一下,说算了,我还是在这里呆着好了。 他没有太大的惊讶,盯着那副埃菲尔铁塔的画。 那年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他,要走吗,和我一起去看看漂亮的晚霞,他也拒绝了。 我们一起看过很多漂亮的风景,从前我们一起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过山,看过海,看过互相的倒影,但是我们却从未看见过有对方的世界。 倒也不是真的没有想过,只是想的时间太短暂了,确实很美,像是流星一样闪了过,也是转瞬即逝,有人会把这些记忆叫做芳华,叫做惊艳。 我想,总有一天我还会再见到他吧,可能又是回到了这个镇子,也有可能是在其他的地方,至少我们都还能记得。 情人(三个拉拉) // 情人这个词是一个很确切的名词,无论说是别人理解的友情还是所谓不被理解的爱情或者是亲情,却都有包含了情这个字。不像说爱人那样确定的一个关系,朦胧交互缠绕的擦身而过,手指尖方向连成的一丝留恋。 // 认识她们的那个晚上,洪知秀那时候还是一个没有毕业的女大学生。 “可是现在你都要奔叁了。”尹净汉昨天打了个电话过来,洪知秀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崔胜澈憋着笑双手习惯性地把手搭在洪知秀的肩膀上,有意无意地揉着脖颈与肩膀相交的那块肌肉。 最后洪知秀还是没有狠心把电话挂掉,尹净汉显然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很累,但是她还是努力说着话,努力地显着自己没有那么的疲惫。 如果说有什么原因让洪知秀一直坚持到现在的话,尹净汉是其中之一。 她确实很多时候做的事情可以说是腹黑,但是善良也她最美好的一个特点。即使是自己很烦躁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表露出来,软着调子,让人看见都会安下心来。 “抱歉,实在不能赶过来。”崔胜澈捏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指肚有着明显的泛白。 “没有啦,你们的存在就是最好的陪伴了。”尹净汉那边的声音明显是在片场,还有人叫着尹净汉去处理打光的问题。 她们隔着屏幕啵了一下,按了挂断。 “去看她吗?”洪知秀问,按住了崔胜澈顺势准备从后颈领口溜进衣服里面的手。 “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吧。”崔胜澈被发现了老色批的想法之后也没有任何尴尬,就任由着洪知秀这么摸着,还转了手心在洪知秀掌心里挠起了痒痒。 洪知秀其实是知道的,崔胜澈不去见尹净汉是在逃避着什么。以前的崔胜澈是不管尹净汉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她抱怨一句,她就会拉着洪知秀上刀山下火海地赶过去。现在的她们虽然还是保持着腻歪的小情侣的形象,但是叁个人都知道,这一段感情很难走下去。旁人的看法,这么一个奇怪而边缘的感情是不会有人当作爱情来看的。明明做为同性已经很难被理解,还是叁个人。本来以为早已经不在乎旁人的话,可是前几天崔胜澈父母打来的一个电话又把她们打回了原形。 后来尹净汉越来越不频繁地回来,每次也是接到电话就急匆匆地赶着去片场,很多时候会忘记带饭或者手机。崔胜澈总会找理由说忙,洪知秀就只好自己送过去,前几次尹净汉还会问问崔胜澈人在哪里,之后也不问了,就笑一笑,拉着洪知秀看片场里的一切。 戏如人生。 尹净汉说。 可是人生比戏荒唐。 这是尹净汉没有说的。 给尹净汉送完饭有些时候洪知秀也不会立马回家,就在当地的街上闲逛,看着商业街两两成对的情侣,女孩子朝着男孩子撒着娇,或者是走在一起的闺蜜,她总会想起尹净汉和崔胜澈。 在遇见她之前,她们两个也是这样的吧。 如果不是她,至少她们俩之间的关系会稍微好处理一点。洪知秀想。 最后,洪知秀还是背着崔胜澈定了第二天的机票,去衣橱里收拾起行李来。崔胜澈总是喜欢穿西服外套,格子西服,纯色西服,短西,配全套配小裙子配牛仔裤,装出一副事业女强人的模样。尹净汉喜欢穿的女孩一点,考虑到她在片场跑估计会很累也会很热,洪知秀就塞了几件短袖进去,带了个毛巾方便她擦汗。 最后到收拾到自己的东西的时候,行李箱什么也放不下了,洪知秀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带的,往自己背包里赛了洗漱用品和贴身衣物就拉上了拉链准备回房间去睡了。 崔胜澈先去床上躺着了,客厅里留了一小盏夜灯。洪知秀关了灯,回了房间,刚刚躺在床上崔胜澈就从背后抱了上来,小猫一样蹭了蹭脖颈。 “怎么现在才睡啊?” “有些事情。” 崔胜澈双手环住洪知秀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 洪知秀翻了个身,被子因为动作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冷空气从外面打了个旋儿,钻进被子里,又被挤了出去。 她们就这样躺在同一个床上,崔胜澈又把洪知秀往她地方向拉了一下,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洪知秀想起尹净汉曾经说过崔胜澈其实很腻人,她开始也没有当回事,看着崔胜澈雷厉风行地处理文件的样子她怎么也想不出来尹净汉所说的在床上腻歪的可爱。直到后来每次洗漱完准备上床的时候,就看见崔胜澈总是往尹净汉怀里钻,尹净汉拿手理着崔胜澈的短发。 崔胜澈靠在肩上的重量其实不算特别的舒服,压在一边还会有些发麻。她也伸出了手去理着崔胜澈的短发。双手穿过发丝,后脑勺的弧度完美贴合手掌的角度,鼻息气体的入出喷在皮肤的纹理上,对方迷糊的声音传来。 “你和小寒真的好像。” 洪知秀嗯了一声,继续玩着崔胜澈的头发,还残留些有些洗发水的香味。她们叁个用的都是一个牌子,是尹净汉选的,香气有些浓,她总会多洗几遍,但是每次打开浴室门的时候,那股香气总会飘满整个房间,混杂着热气和水。刚开始洪知秀会有些觉得太腻,但是后来似乎也因为尹净汉也就习惯了。 崔胜澈呼出来的气有点痒,也或许是因为过于亲密的距离导致这些皮肤上的接触被无限放大。洪知秀本能地低下头去寻找崔胜澈的唇,先是吹气带起的热气扑在嘴唇上,接着就是温热柔软的伸入,唾液混合的水声还有无意中夹杂的呻吟。 吻的缺氧了,洪知秀松开禁锢后脑勺的手,看着崔胜澈胸口剧烈的起伏,皮肤生理动情的泛红,还有她自己左侧胸脯下的高频率的颤抖。 尹净汉也是这样,总是把崔胜澈吻的喘不过气,直到听到她迷迷糊糊冒出的几句呻吟,眼角有淡淡的泛红,尹净汉才放开。 洪知秀和尹净汉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很像。这不是崔胜澈第一次这么觉得。无论是从兔子相的长相,还是性格,她们真的很像,或者说在欺负他这一点上。但是她们又总像是故意避免着相似的部分,尹净汉留着直长发,洪知秀则喜欢卷发;尹净汉喜欢小裙子,洪知秀就喜欢穿休闲服;当尹净汉想留成深发色,洪知秀就会把头发弄得花花绿绿;而当尹净汉开始染头发,洪知秀又会换回黑色。 如果说洪知秀只是崔胜澈因为尹净汉连着一起产生了感情,但是左侧胸腔下心房剧烈的跳动却又是另一种无法掩盖的诱动。 这种感觉似乎从开始对上洪知秀的眼睛那一刻就开始出现,那时候的洪知秀还没有和尹净汉那么相似,或许应该还没有被尹净汉影响。桃花眼是真的漂亮极了,特别是她抬头看见她们的那一笑,右眼被几许发丝遮挡,左耳下掉着的耳环,这是她当时顺着尹净汉的目光看过去第一次看见洪知秀的样子。 “今天不做了。”洪知秀理了一下被子,崔胜澈也没有多说话,就靠着洪知秀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她说了这样一句:“知秀啊,我喜欢你。”声音是闷在被子里发出来的,崔胜澈在睡觉的时候总喜欢这样蒙着头睡。 洪知秀当时正要伸手去关掉床头的夜灯,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把崔胜澈从被子里拉出来。 早上崔胜澈是被洪知秀叫醒的,后者永远都是她不变的那一套,polo衫和牛仔裤。洪知秀说该走了,崔胜澈巴眨着眼睛,还带着起床气问去哪里。 “去看尹净汉。”洪知秀捏了下崔胜澈的脸。 崔胜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听着洪知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声音,厨房里传来一点煎东西的滋滋声。她其实很少赖床,电脑里成堆的邮件还有桌子上的文件都等着她处理。洪知秀又进来叫了她一次,崔胜澈翻了个身,张口想和昨晚一样拿工作的借口逃避,话到了嘴边发现自己嗓子沙哑。 洪知秀说再不起来就赶不上了。她是笑着说的,桃花眼漂亮的让人似乎要被吸进去,可是崔胜澈感觉她似乎是再说另一个意思。 “寒她也想见你。“ 她当然也想去见她,崔胜澈吞了口水,嗓子依旧有些不舒服。 飞去尹净汉片场的城市不算远,淡季的航空业也没有许多人,洪知秀没办托运,拉着箱子,走在前面。其实箱子不重,里面放的都是衣服,可她还是停在楼梯口等着崔胜澈过来一起搬上去。 崔胜澈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伸手把箱子提了上去。 好像已经习惯于这样了。 “人真的很少。” 登机口的等待时间有些过于无聊,手机上播放的搞笑综艺成为了耳机里单调的背景音,洪知秀像是没有听清,看了一眼崔胜澈,最后又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面前的画面。 机场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大概可以说是人生的缩影,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在这个地方相遇,一面之缘之后又去到了另一个半球。 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能唯一的联系或许只是不同时间重迭的站在同一个登机口前,飞机划过空气的气流是这份缘分的唯一见证,就仿佛是连在手上的月老所说的红线。 她们没有和尹净汉打电话,洪知秀去过那个片场几次,上出租车的时候师傅热情地招呼问者和朋友一起来旅游吗,洪知秀刚刚张开了嘴巴,却不知道如何用一个词去形容她们是什么关系,就顺着出租车师傅的话答了下去。 崔胜澈由着洪知秀靠着自己,听着洪知秀有些有气无力的和师傅打趣的话。 “困了就睡吧。快到了我叫你。”崔胜澈捂住了洪知秀的眼睛,正好压住了有点长的刘海。洪知秀推开她的手,音量明显有些小:“你不会迷路吧?” 最后洪知秀还是睡着了,跟着车子的颠簸,头从肩头滑下又被崔胜澈托住,精心卷好的头发被弄得有些乱,为了防止洪知秀睡得不安慰索性让她直接枕着自己的腿。整个路程也不算长,加上堵车就四十多分钟,师傅还想聊天,崔胜澈隔着后视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口型告诉对方洪知秀睡着了。 在住宿的地方收拾之后再去找尹净汉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崔胜澈路过糕点店的时候想着要买几块尹净汉爱吃的点心,虽然其实有一半都是被她和洪知秀瓜分完了。 实话说,这个点心有些过于甜腻还有些干,但是尹净汉还是吃的很香,崔胜澈问她要不要水,结果从洪知秀背的包里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片场的灯挺亮,打在人身上还有些热的,摄影师在不远处和灯光师说着话,只能听见机器响的嗡嗡声,具体说什么她们也不清楚。尹净汉热得卷起衬衫的袖子,手腕的地方露出一条手链,那是很久以前她们一起买的。 “工作累吗?”崔胜澈撩开尹净汉的头发,明显已经有些被汗弄湿了,顺着头发的长度撩到耳朵后面的时候习惯性地捏了一下尹净汉的耳朵。 “昨天联系的艺人耍大牌了,人影都没见到,只有个助理打了个电话,所以这么着急。”尹净汉朝着导演的方向努了一下嘴。 “和你一样。”洪知秀朝着崔胜澈挑了一下眉,她指的是崔胜澈叁天两头都不来看尹净汉。 “你比那个艺人好看。”尹净汉又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喂了洪知秀一块,另一只手拉起崔胜澈掉在身侧的手。 尹净汉的手以前是白嫩纤细的,崔胜澈只要有机会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扯过她的手,两人的手型大小其实差不了多少,有些时候是她将手放在尹净汉的上面,有些时候尹净汉又会反过来握住她的。但是从往片场赶开始总是会带有一些小小的伤口,崔胜澈摸过去的时候,伤口其实还是会有一些痒,她还是由着崔胜澈这样握着,就和以前一样。只是崔胜澈不那么频繁地拉着手,她的大拇指就放在尹净汉的掌心,然后慢慢地摩擦。手掌的纹路并不能说是光滑,那些纹路之中,其中有一条线是感情线,一条很长的,几乎左右贯穿了整个手掌的线。 “所以你们现在怎么办?艺人不来了,那么戏怎么办?”崔胜澈拿着皮筋扎尹净汉的头发,后者脖子上的皮肤的汗液有些染了头发的红色,崔胜澈擦去了那些汗,纸上立即显现了粉红色的水迹。 “换了个剧本,所以你看,”尹净汉指了指她的眼下明显暗沉的色块,“不过挺好的,那个剧本估计拍了也放不出来。” 她还想说些什么,抿了一下嘴唇,手臂举了起来,最后又换成撩碎发的动作。那个被放弃掉的剧本,她本来是决定告诉她们的,就像她曾经那么确定她们的感情一样。但是这一切就像是她自己预料的最坏结局,冥冥之中就是这样确定下来,无论是因为外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同一个暗示,她现实生活中的她们和她最后也会成为这个被放弃掉的剧本。 似乎那个她想要展示给她们看的剧本,最后也会如同这一段不被接受的感情一样,只能被放弃掉。 “今天晚上一起住吧。”洪知秀说,“给你带了些东西。” “那可能明天早上会吵到你们,别太介意。” “你这边好久完工呢?” “看导演了,他如果愿意继续拍这个本的话,我可能过几天就回来吧。” 订的名宿其实离片场不算远,她们叁个人一起走了回去。城市这片区的绿化不好,零碎的几个新芽,没有人来往的街道,打烊的店铺,街道对面只有小酒馆还闪着招牌。晚春的风不冷,有知了开始了叫声,不远处潮声哗啦哗啦的扑在沙滩上,但是她们只能看见通过堤坝看见海浪声的拍打。 名宿的床很大,足够叁个人躺在一起了,崔胜澈去洗了澡,只有尹净汉和洪知秀躺在床上。 洪知秀记得第一次和尹净汉上床的时候,她是被压在底下的那一个。她本来是想过借这个姿势转身反过来的,但是下体侵入的异物感带来的敏感刺激着她的手指完全使不上力,只是软软地贴在上面的人的锁骨上。 尹净汉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床上也是。每次手指探入下体的动作并不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进入,看着洪知秀的脸慢慢泛红,耳朵的边缘一点点的变烫,然后她会嘴唇蹭着那一点点变烫的耳垂。 “第一次的时候你还哭了。”尹净汉的手似乎又往里深了一点,洪知秀忍不住嗯了一声,她们俩的身子挨在一起,她身子的反应很容易被尹净汉发现。 她能感觉到下体异物的任何的触动,似乎连尹净汉手指的形状都可以感受出来,那么纤长深入的手指,粗糙的指腹,还有关节上的伤口。 “别…急…啊嗯”洪知秀的卷发已经乱了,好像跟着呼吸也乱了,她的脸贴着尹净汉的脸,都是那么的烫,吐出的热气喷在她两之间所剩无几的空气中。 “明天…嗯…你…早上…啊…那里…别…” 可是话还没有说话,那根手指却似乎碰到了内壁里的某个点,她敏感的弓起了腰,双腿不自觉地张开了弧度,脚趾蜷缩抓紧,呻吟都变得大了起来,似乎是更加迎合尹净汉的爱抚,连最后几个字掩埋在了娇喘当中。 洪知秀的腰是更加敏感的地方,尹净汉在散步的时候会偷偷凑着从后面抱住她,在她的腰上挠痒痒。前者总是会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把尹净汉按在路灯旁的街角使劲地亲,有些时候还会流氓地顺带摸一下胸。 虽然尹净汉床上功夫挺不错,但是还是洪知秀会亲一点。这句话是崔胜澈说的。 生理反应的弓起正好腾给了尹净汉环住腰身的空间,她顺着手臂一路往下,指甲划过皮肤的氧更加加剧了暧昧的敏感,最后掐了一下腰上的软肉。 洪知秀被逗的又要哭了,下体的深处的一阵一阵的收缩挤着尹净汉的手指,身体抖得险些尹净汉都抱不住她。 “这才几天,反应怎么就这么大?”尹净汉贴近她的耳朵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我现在还没有做什么呢。” 洪知秀想翻个白眼,没有成功,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好像是在埋怨尹净汉的一些话,可是却连不成一个句子。尹净汉的手腾出了空间,除了中指插在阴道里,食指和拇指又开始刺激着阴蒂。 她们俩很像,连最敏感的地方也是对方熟知的那一处,就像她们做性事的时候,洪知秀下巴正好卡在尹净汉的锁骨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洪知秀就已经软的没有力气,连手指抓着床单的褶皱都慢慢松了下来,身体还是小频率的颤抖着。尹净汉的手指从穴口中退了出来,手心里有些淫水,洪知秀的脸透红,尹净汉也是。 上下的位置使得重力挤压两人的胸口上,乳房挤在一起。洪知秀的腿还是张开成M型的,她动了动,想踢一下尹净汉,结果最后是像是男女之间做爱的姿势一样,挂在尹净汉的腰上,被扯挂在左边大腿上的内裤随着动作又往下滑到了小腿,尹净汉索性直接扯了下来,只剩一条单薄的睡裙搭在洪知秀的身上。 崔胜澈还在浴室里面洗澡,水声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尹净汉笑着说这个姿势真像是在干她,要是自己是个男的就好了。洪知秀听了这话,把手伸进了尹净汉的睡裙的领口里,揉起了她的胸脯。 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尹净汉的手指碰到了她的处女膜。 “原来你还是个处啊!” “没有男孩子碰过你吗?” 洪知秀以前是喜欢过几个男孩子,但是每一段感情其实也不算顺利。她长得确实好看,按理说不差人追。但是曾经喜欢的人认为她有对象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直到后来还是从室友的口中才知道这个八卦。后来喜欢上的男孩有正好处在一个最爱玩的年纪,暧昧的关系还有接触总是发生,但是最后她也才知道自己是作为一个那个男孩炫耀的资本的存在。 她本来算是一个内向的人,特别是在人际交往上,亲倒是亲过,但是在这种上床的事情上,她从来都没有过明确的想法。 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尹净汉和崔胜澈,她的第一次就这样一直保存着。 “女孩子才能做一些男的不能做的。”那是那天晚上尹净汉给她说的。 不过这话也确实离谱,对于洪知秀来说,她了解的也只不过是从黄色网站上知道的,亲身经历的男女之事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至于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又能做些什么男女之间不能做的,特别的事情,到现在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是掀起尹净汉的睡衣,暴露在空气中的乳头因为接触空气受到了刺激慢慢变得硬起来,支起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舌头去触碰胸前的挺立。 洪知秀听见上面传来尹净汉的呻吟声,还有下巴抵在她的头发的感觉。 这下轮到尹净汉拿明天要上班来挡枪了。 可是洪知秀才没有管她,就像刚刚尹净汉根本没有理她的话一样。她慢慢地顺着肌肤往上移,直到嘴巴亲到了尹净汉的唇。 很仔细的,洪知秀没有在她的锁骨和脖子上留下痕迹。 亲了好一会儿,亲的尹净汉搂着她腰的手都软了,洪知秀才放开。 “睡吧,明天你还要工作。” 尹净汉从后面贴了上来,嘴巴被亲的有一些肿:“知秀真的比崔胜澈善解人意多了,她根本不会听我的话。” 是吗?洪知秀握住尹净汉环过来的的手。 崔胜澈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以为崔胜澈会是上面那个。那时候宣扬的女性独立,崔胜澈正好是最能代表这种理想的人物。“有钱的独立女性,上市公司老总,有车有房”这些标签贴到她身上已经是很大的加成了,特别是还长的很好看。穿着全套的高定的西服,精心梳理过的发型,白皮红唇黑发,还有耳环项链戒指,精致全套的妆容。第一次见的时候,洪知秀想起以前无意中点到的一个百合向的“你的总裁女友叫你去办公室…的”女性向视频,那时候她也觉得崔胜澈大概就是这种做瓜强势的女孩。 可是她真的又是一个多么细腻的女孩。她会害怕尹净汉睡不着觉,点上助眠的香薰,虽然自己半夜还有视频会议可能也会困;她会给尹净汉垫上腰垫,防止她腰不舒服;她会在尹净汉睡着翻身的时候压住被子不让冷空气进来;她会在散步的时候用手护着尹净汉的腰,让她走在里面;她在尹净汉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她总会去理尹净汉的头发,即使已经梳好柔顺;她会偷偷去咬尹净汉的耳朵,然后笑着被尹净汉追着打,冷不丁地在前面停下,等着尹净汉来不及停住回头被她抱住。 就像崔胜澈会去特意绕路去买尹净汉爱吃的糕点。这个城市她人生地不熟的,跟着导航,她们两个绕了好几圈,才到了那个点心店。就像她特意没有全包住的尹净汉的牵手,避免去碰那些小小的伤口,只是在手心里慢慢地移动。 比如每次尹净汉亲崔胜澈的时候,崔胜澈都会偷偷地睁开一个眼睛去看尹净汉的表情,比如她会让尹净汉站在台阶上,好让尹净汉能够在身高一样的她们俩占到一定的优势。 崔胜澈确实不怎么听尹净汉的话,因为尹净汉要说的话,都被崔胜澈想到了。 “是知秀叫崔胜澈来的吧?” “崔胜澈,她最近应该真的很忙,对吧?” 声音明显带着疲惫和软糯的一丝哭腔。 尹净汉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她就算哭的时候也会自己躲着哭,连崔胜澈都说尹净汉没有在她面前怎么哭过。再累再不舒服的时候她也还是那样鼓励着别人,自己也还是笑得温柔,卧蚕被笑容带起,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边说着没有事啦,一边还会回头安慰帮她生气和着急的别人。 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崔胜澈开门的吱呀,还有身侧床垫明显重量的下沉。 “对不起。” 崔胜澈说。 尹净汉先睡着了,她本来是趴在崔胜澈的怀里一阵一阵地流着眼泪,肩膀都哭的耸了起来,崔胜澈在那里哄着她说明天早上起来眼睛要肿,尹净汉就抽泣着渐渐不哭了。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吧。 尹净汉做了一个梦,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记得很清楚,以前的梦基本上不太可能记得住。 里面的她和崔胜澈还是小孩子,还没有遇到洪知秀。 那是幼儿园的时候,那天下午她被崔胜澈一直哭的声音弄烦了,就塞给了崔胜澈一根棒棒糖。 梦中的自己对崔胜澈真的不算友好。 “别哭了。吵” 还不会说长句子的小孩子只会用一两个字表达自己的感受。崔胜澈以为尹净汉是去哄她的,接过棒棒糖就哭的更大声。 从那时候开始崔胜澈就一直缠着她了。 最开始是每天要糖,以“不给糖就哭”来威胁尹净汉。尹净汉也没有多少零花钱,本来想直接不管崔胜澈,但是崔胜澈太粘人了,每天只要看见尹净汉就会扑上来要糖糖,不给的话,嘴巴一撇就要哭。 尹净汉也烦,妈妈来接她的时候,她就皱着眉头给她妈妈告状:“妈妈,那个人坏,找我要糖。” 崔胜澈的妈妈赶紧过来道歉,一边赔罪一边扯着崔胜澈告诉她宝宝那是别人的糖,不能要哦,妈妈给你买。 尹净汉妈妈摆着手说没事。 “不要,不要,我就要她给的糖!” 尹净汉在梦中觉得好笑,崔胜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这么任性和固执了。 小时候的崔胜澈也是真的可爱,啥也没有涂就水润的嘴巴因为生气嘟起来,中午睡了午觉变得凌乱的头发,好像要哭出来的大眼睛,还一抽一抽的鼻子。 尹净汉吧唧就在崔胜澈脸上亲了一口,电视剧当中都是这样的,亲了一下,对方就不生气了。 崔胜澈愣了一下,她哭着向她妈妈说:“妈妈,她耍流氓!” 双方母亲都笑了,崔胜澈妈妈摸着小崔胜澈的头哄着她说,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不叫耍流氓。 “这是她喜欢你才这样的。” 小崔胜澈流着眼泪,泪汪汪地朝他妈妈看去:“真的吗?” 尹净汉妈妈也过来打着圆场:“是的哦,我们家净汉天天在家里都在说澈澈。” “那阿姨可以让净汉给我糖糖吗?” 还挺真实的,尹净汉想。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做梦的时候可以不去想明早起来眼睛会不会肿,这样的感觉蛮好的。 如同可以逃避现实地想一下自己能够和俩人私奔到哪里去。 现实记忆当中幼儿园时候的自己干了什么早都忘了,只有自己整理房间的时候才会看到夹在书本里面的幼儿园合照。 她都忘了小时候长什么样,上次和崔胜澈一起在图片里找自己幼儿园时候的样子,结果把双方都认错了。 尹净汉前一秒还在笑崔胜澈的眼神不好使,下一秒自己也认错了崔胜澈。结果被崔胜澈反过来嘲笑。 她问崔胜澈你记得住幼儿园发生的事情吗?崔胜澈说自己记得住,尹净汉本来想说的“你都记不到干嘛笑我”的话就卡壳了。 “那你说一下呗?” “我说出来了,你也记不到,你肯定会说我编的。” “你肯定是编的啦!” 崔胜澈笑着把相片夹进书里,放回了书架里,没理尹净汉。 尹净汉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她总让自己的火无处可发,想赌气,对方还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一样,笑着看自己,最后还是朋友们来劝说叫她不要发脾气啦,崔胜澈对自己够好啦你要知足。 尹净汉觉得这是朋友们唯一说的很对的地方,她不是一个知足的人。她总是想要很多的爱,想从崔胜澈那里得到偏爱,又想从洪知秀那里得到感同身受,然后自己凭借着一点聪明把俩个人留在身边。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闹钟响得不是时候,崔胜澈哼哼了两声表示抗议,在被子里蹭了一下,翻了一个身,尹净汉去按了闹钟,并没有吵醒另外两个人。 崔胜澈说的没有错,眼睛确实会肿。 尹净汉上粉底的时候这样想着,敷了水也没有消下肿,只好带了个眼镜遮了一下。 崔胜澈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尹净汉留下的纸条,说是先去上班了,洪知秀会带她好好玩的。仿佛知道看到这个纸条的人会是崔胜澈一样。 尹净汉好像从来就会抓住她的心思,从很早开始,当她收拾完书包抬头看见窗外的叶子的时候,就会听见尹净汉叫她的声音。 “她走了?” “嗯。” 洪知秀从崔胜澈手中扯过那张纸条,嘴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尹净汉的不负责。 海风刮过耳边的碎发,撩起一边的耳朵,小店门口的风铃的叮叮当当作响。两个人走在海边的堤坝上,阴天的云朵也格外的好看。 海边的小城确实适合拍电影,空气湿度正好形成的空气中的颗粒拍出来的感觉就像几年前第一次见面一样青涩和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渴了很久的旅人看见了远处的海市蜃楼一样,想起了曾经生活在城市里的故事,想起第一天出发的欣喜和期待,想起曾经那个充满天真的自己。 【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洪知秀回头无声的看着崔胜澈,想吐出一句话,刘海划过眉毛重复了沙滩被海浪打乱的节奏。 尹净汉从片场回来的时候她们一起去喝了酒。 小城的酒馆里有些当地的果酒,一个女孩坐在靠海的吧台上弹唱着民谣。 “真像你。”尹净汉说。 洪知秀笑了一下:“没有她唱的好听。” 崔胜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望着窗子外面的天空。 突然她拉住了尹净汉的手,小酒杯里的果酒洒出来了一点,掉在桌子上,形成了一滩水迹反射着酒馆里仅仅几盏灯光的光线。 那个弹唱着歌的女孩也真的很是像洪知秀以前的样子,白色衬衫,牛仔裤,还有披肩发。而那时候,她们俩就像现在自己一样看着自己。 有人撞了她的桌子,洪知秀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人说着西语中的对不起,她在桌子底下压了小费就离开了这个餐馆。 餐厅里的乐队在有些吵闹的环境里演奏一首没有听过的爵士乐。 西班牙招牌的海鲜饭她没有吃完,不是难吃而只是因为食欲不太好。最后呆在她们身边的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海边,这样的晚上,这样听不懂的歌曲还有这样的没有喝完的酒。 她笑自己有些矫情,拉着行李箱走回了青年旅舍。这样的旅舍她在全世界住过很多次,遇到过很多人,有在维也纳自己来看歌剧演出的德国老太太,也有走过世界很多地方的澳洲背包客,也有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里的流浪医生。 她们总是很热情地打着招呼,用各种语言或者只是用英语简单地问好。 “你过得好吗?” 如同机械一般的统一回答说过得不错,有些时候也会听着别人的故事,突然兴致高了起来说起自己遇到的事情,例如澳大利亚公路上突然窜出来的袋鼠,例如在瑞士少女峰的小镇上第一次尝试滑翔。 但是每个人都刻意避免了旅行之前的经历。 尹净汉说过每个人的一生远远不止电影那两个小时的故事,身边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仅仅只有一眼的生活。 洪知秀自己一个人走后才发现这话说的不一定在理。 叫她自己去想崔胜澈和尹净汉的故事,她能想到的仅是虚无缥缈的话题,比如她和尹净汉是在酒馆认识的,她的第一次是尹净汉的,尹净汉的第一次是偷偷给了一个男生,结果被崔胜澈知道了,她们就背着全世界以闺蜜的名义在一起了。 至于崔胜澈和尹净汉是从哪里来,她们的中学经历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却笃定得告诉所有人自己爱她们。 西班牙的冬天并不暖和,洪知秀坐在长椅上看着海边的灯塔一闪一闪地为迷路的船只指路。 她没有带围巾,混在着海水气味的冷风就从脖子领口里灌了进去,冷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裹紧了大衣,冷意还是藏在衬衫的下面,紧贴着皮肤。 她好像也迷路了,灯塔就在不远处,但是身边都是看不见的暗礁。 崔胜澈那天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和她这个人一样,也不会表达,只是握着两个人的手,抓得很紧,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回去的路上响个不停。 洪知秀去洗了澡,花洒里有些大的水压打在脸上冲的脸硬生生地感觉到了疼。 闭上眼睛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打开门之后就还是那两个人还在的空气。 她从公共浴室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刷着手机。这里的网很差,半天视频都没有加载出来,她便换了一首歌听起来,等待着社交软件中消息的出现。 这首歌她走的那天也听过,飞机的螺旋桨的声音掩盖了本身的曲调,像是用耳机充斥耳朵的感觉来填满心中空荡荡的一部分。 沉寂的社交软件的提示音就如同开了飞行模式,一个人走在有网络下的城市里,却隐形的没有人打招呼,唯一的人气还是每新到一个地方就会被当地网络供应商发送的欢迎的短信。 相机里存了很多世界的美景,巴黎埃菲尔铁塔的日落,日本北海道的初雪,京都樱花的绽放,挪威极光的梦幻,每次看到的时候她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如果拍进电影里一定会很好看吧。拍完存在储存卡里再次翻看的时候却是因为储存卡内存满了,看了好久一个也不想删掉,便把照片换了一个位置导入到电脑里。 懒得去开灯了,手机就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上面展示着各种娱乐新闻,其中有一个很小的报道说是一部名叫《情人》的片子下周上映。 简介写的很烂,写的和一部悬疑片一样。 洪知秀点开看了海报,那个海报拍的真像是尹净汉的风格。 “我看不懂啊,大艺术家。” 轻笑一下,窗外的乌鸦聒噪的嘎嘎附和一句,淹没在潮水的吞吐声里。 “最后还是拍了。”尹净汉站在打光等旁边看着海报拍摄的模特,里面的叁个人长得不像自己,连发型妆容都没有一处相似。 可是,最终的结局还是如同最开始被丢掉的剧本一样。 最开始那篇被否决的,大众并不喜爱的悲剧文学,叁个人不得不各走各路的故事。 钱是崔胜澈出的,尹净汉也没有小气,对方没有肉疼,自己也就索性花了大价钱去做这部片子。 “都不给我看下剧本吗?” 剩下的话全都被亲吻的水渍声吞入。 公司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两个人的脸都红透了。 在办公室里做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但是尹净汉想这样,牛气哄哄地进来讲了一句要钱拍片子就直接亲了上来,崔胜澈就只好关了门上了锁。 幸好是在晚上加班的时候,要不然被人发现了也真的是够尴尬的。 她们以前也做过很多次,相比起用假玩具,还是用手指更加舒服。 这次也是。 崔胜澈把文件都移到了一边,低下头舌头碰到的位置,是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弄得尹净汉的身体抖了一下。 喘息的声音在没有人的房间里格外的明显,手指抵在内壁深处的紧缩,配合着亲吻和手指抽插的怪异的声音。 似乎是要发泄什么一般,尹净汉有些不太能受得住这样的挑拨。她着实嘀咕了崔胜澈的技巧,可能是她以前一直在逗洪知秀导致的疏忽吧。 崔胜澈的手指没进入得很深,只是抵在一处地带的软肉上,刺激的尹净汉双脚都蜷缩了起来。 另一只拽住脚腕的手,为了防止因为扭动导致姿势变形的力道压得尹净汉有些重,双手勾着脖子的交叉处都酸涩地握不住。 崔胜澈没让尹净汉发出声音,上面的嘴堵着,下面的嘴也堵着,尹净汉憋得眼睛都红了,直到终于丧失了亲吻带来的缺氧感之后, 下体紧张的异物感退了出去,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俩个人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身体触碰之后带来的喘息声是唯一能够在空气里传播的介质。 崔胜澈想起尹净汉告诉她的一句话。 她不喜欢悲剧。 所以后来的所有约会她也随着尹净汉尽量去看合家欢类型的电影。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崔胜澈忽然记起一年前,她和洪知秀去探班的时候,导演对尹净汉说的一句话。 对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剧本,崔胜澈好奇瞄了几眼,是一对恋人被迫分开的结局。 “没有人会真心地喜欢悲剧” 人们喜欢的悲剧,是悲凉身后的美好,而不是美好之前的错过。 当人们谈论伟大爱情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在谈论,死亡之前的吻别,战争进行下的互相依偎,也有很大可能是漂流瓶里水手的情书。 洪知秀走了一年,电影拍了也有一年。 “你想她吗?”不知道是谁开口问了一句。 亲吻的时候,舌头伸得有些里面,像是一场没有抵达的旅行。 【我很想她们。】 洪知秀在明信片上写下的话,寄到了下一个目的地的名宿。 那一片印着希腊神庙的明信片比她先到锈迹斑斑的信箱里,这样的作法无疑是在自欺欺人,自己出来逃避的样子也不就是另一种自欺欺人。 那天崔胜澈父母打电话过来催得紧,说是要相亲。名宿的单间完全不能荣和焦灼的气氛,变得狭小无比,崔胜澈说话的音量很大,几乎都掩盖住了对方的声音。 尹净汉拍拍洪知秀的背意思说是没事,但是她好像在那时候就下定了决心。等尹净汉弄完那部片子的烂摊子,连一句话也没有提过,就这么自己收拾了东西去了旅行。 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打扰俩个人的,无论是自己看了一眼的心动,还是走了许久留下来的羡慕,这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承受。 她有这么一丝意味得觉得自己很伟大,像是金锁记里面长安放弃读书牺牲自己唱的那首歌一样“longlong ago” 很久很久以前… 她还是一个人的时候… 这种充实的感受淹没过了所有的不舍,然后她背着俩人定下了第一张机票。 所有的故事或者神话都在渲染女性之间的勾心斗角,叁角关系的崩溃惨状,以及最后颠沛流离的结局,她们谁也搞不清楚,到底叁角形是不是最稳定的结构。 最稳定的吗? 可是只要撤走一根就是散架的状态。 以前的自己总是想着要去全世界看一看,后来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了,于是想着自己是否能够和某一个人一起,不用去看全世界,而是就随便去熟悉一个地方。 不过,现在来说,她又得重新踏上旅程了。 “环球旅行?”崔胜澈听到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机场的最后一面了。 洪知秀站在海关的长队里,两个人才匆匆赶了过来,头发都没有理过,很乱。 尹净汉过来抱了她,她没有说挽留的话,只是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洪知秀嗯了一声,用手去理尹净汉的头发,没有理顺。从这边的角度看过去,崔胜澈似乎要哭了一样,大眼睛吧嗒吧嗒地闪。 寒和自己很像,所以洪知秀就下意识地认为她应该明白自己的做法。 事实也是这样,崔胜澈回去的路上语气很急地问尹净汉为什么洪知秀要这么做,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你想让我说什么,说你会想办法吗?” “她不会留下来的。” “你也知道,这是一种妥协。” 自己的脸的倒影印在飞机窗口的一角,阳光射得自己有些头晕,在小桌板上留下一团炫目的光晕。 好像喝醉了一样。 “我没有喝醉过。”有些时候这些全世界流浪的人会聚在旅社的公共休息区吹牛,洪知秀也参加过几次,其中有一次就说了这句话。 她其实是撒了谎,尹净汉有次约她去喝酒,崔胜澈难得不在,那时候她们还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尹净汉还在叫她“唱歌的小姑娘”。 尹净汉比她还先喝醉,她喋喋叨叨了一个晚上她和崔胜澈的事情。 但是这个话题是自己开启的。 “你为什么喜欢她啊?” 那种对于她们的感情应该是叫做羡慕,从小到大的竹马,还有一直陪在身边的支持,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于是就也灌了自己比平时多了几杯的酒。 那时候还不敢告诉尹净汉,说自己好像也喜欢崔胜澈,虽然现在可以认定是自己肯定就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尹净汉说,不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崔胜澈的手刚好可以包裹住自己的整个指节,也可能是由于崔胜澈正好长了张她爱亲的嘴,或者更有可能是自己最重要的一段时光里全然都是崔胜澈的身影,烦的她想去喜欢别人都不行。 那天晚上,是她的第一次。尹净汉在床上完完全全不像是醉了的样子,做完之后还调戏地问了她的名字。 “洪知秀。” “或者你叫我Joshua也可以。” “你喜欢崔胜澈吗?” 洪知秀支支吾吾了半天,尹净汉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嘻嘻地笑了:“和我真像,我也喜欢崔胜澈。” “当然了,我也喜欢你。” 尹净汉顿了顿,叫了她的名字。 “知秀,我喜欢你。” 洪知秀当时在想,她到底喜欢别人什么呢 甚至于她都想到了尹净汉和崔胜澈做爱时候的样子。 想得她本来就害羞的脸更红了一层。 影院的音效放大了床事之后的喘息,加了一层滤镜故意遮挡的镜头在宽银幕上更加的色欲和情色。 这无疑是吸引观众的好手段。 《情人》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那家她们遇见的酒馆拍摄的。 披肩发的女孩坐在吧台旁边,弹唱着一首歌,而近景聚焦的是另外两个背光的黑影。美术设计不是当年场景的一模一样,似乎因为尹净汉的关系,她自己也变得开始关注于细节的敏感。 洪知秀抓起手边的爆米花,一大桶根本吃不完。 蓝色的通调和黄色暖灯光的相撞,看不清人脸的擦肩而过,听不清对白过于大声的背景音乐,这些都是最后悲剧的暗示。 “你唱的很好听。” “谢谢。” 影片的最后是她们相遇的最初,尹净汉不知道怎么拍之后的故事,但是她知道最开始的那个起点。 洪知秀甚至觉得要感谢尹净汉给自己安了一个旅游达人博主的角色,主要是收入很高。她看完电影回到名宿收拾了一下行李,这是奔赴下一站的时候了。 “你拍的还真是人生。” “但是人生比戏荒诞啊。” 至少,戏里,我们还会在一起。 人生呢 是注定会分开的。 // Could you hold me without any talking We could try to go back where we started I don’t even have to stay but If I woke up with you in the morning I’d forget all the ways that we’re broken I don’t care if you’re changed I don’t even have to stay -----stay Gracie Abrams // 当白色泡沫溢满杯口的时候,你能想起我就好 一对在很多小说里很平常的配角工具人爱情故事 // 休宁凯和申有娜的第一次见面很寻常。 可能他注意到了她,也可能是她先看见队伍前面这个混血的男孩,直到教授吃力地念出她的名字,她才如梦初醒地一样被朋友推了一把,笑嘻嘻地来到礼堂的最前面,开始介绍自己。 “叫我yuna就可以了。“很快很简短的说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完全熟悉地把她与红色头发,灿烂笑容和yuna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又飞快地把头发变成了金色。这对于并不熟悉她的同学们来说非常不容易,才染了头发的第一天,教授眯着眼睛看了她有些时候,努力从这几乎同一个色系的人影中辨认出前几天红色张扬的模样。申有娜也跟闹着玩增加难度似的,把全身也打扮成白色的样子,白色体恤,白色裤子,白色帽子,接着再往上看就是皮肤和金色头发,感觉掉进了油漆桶被人捞出来。 申有娜没有注意到自己无意中给教授出了个大难题,还在笑嘻嘻地翻着面前花体字中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文字,她当然也不会在意里面写的“战士”“保卫”之类的话,可能下一排还会出现“十八号编队”以及别的关于正义,传续,牺牲这些大无畏的话。 直到休宁凯把那迭纸非常具有侮辱性地,似乎他还觉得自己很贴心似的,把那印有分数的一面朝下,放在申有娜面前的时候,教授才猛地终于确定下来,面前这个女孩应该似乎大抵是前几天红色头发掉色了,那颜色变成和贴在门框上的旗帜一样老旧的,那个名叫yuna的女孩,至于她的本名,倒也是真的不怎么想得起来。 ”申有娜” 倒是休宁凯开口了,他的手还覆盖在申有娜的那迭纸上。此时此刻申有娜还在嘀咕,她倒是觉得自己这次可没有像是前几次一样非常糊弄地搞完了文章,至少不会是像前几次被批评的那样“从垃圾堆里凑出来的”,反正当教授说这话的时候,申有娜只能想到自己半夜爬起来在垃圾桶里东拼死凑出这样一迭东西,她倒是觉得,这至少比垃圾堆里的好多了,垃圾堆里抓出来的句法也肯定不对…然后听见就在自己头顶上方,有个男孩叫了自己名字,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这次又要完蛋。 可站自己面前的男孩,倒也不像是在对着自己名字,是看着面前的教授的,不过这么高一个人,往面前一站,几乎遮住了大半部分视线,只有黑乎乎的制服,申有娜抬头盯着有点累了,就把眼睛放在身边这个人的衣服上。 她在数上面起球的毛球,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桌子上被面前人手压住的纸,她扯了扯,感觉被压得很有些褶皱,估计扯不动。 教授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又不知道想什么别的事情去了。 大概率是在琢磨明天的战役。 休宁凯说完这话就往后走,他也没看申有娜一眼,好像刚才那样回答教授她名字的人和他完全无关一样,倒是申有娜看了几眼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他是把自己当成游侠了吗?做好事不留名?他看得清路吗?刘海也太长了吧!”申有娜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把耳边的碎发扯了下来,这些碎发和睫毛混在一起扎了一下眼睛。 “谁啊?”朋友根本没在意她说的话。 “休宁凯啊!”申有娜很自然得说了一句。 “不认识。” “就是刚刚那个站我旁边,刘海贼长,衣服还有点起球,可能还很喜欢装逼的那个啊!” “混血!混血的那个!“接着她立马又加了一句。 “哦。”朋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看了看申有娜的脸,觉得她应该是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最多应该是这几天熬夜熬傻了,“你好像对他很熟悉。” 后者撇了撇嘴,她自然而然地回头看了坐在最后几排的休宁凯一样,对方没有看她,好像他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谈论他一样,他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评价他的吗?虽然说也不是多么友好吧,但自己也不算刻薄,至少他的刘海是很长,主要还是黑色头发,自己以前还以为混血也应该都是棕色,金色,不过他的黑色也应该不是多么特别吧。这么长的头发,他真的能看得到路吗?还有,帮忙回答她的名字算什么做好事啊!他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很帅吧?不会吧不会吧?自己会有嘴巴啊! “还好吧。”申有娜悻悻地收回了眼神。 谁都会对一个混血产生好奇心吧。 她想这样说,最后也吞了后半句下去,估计这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越解释越奇怪了。 好奇心吗? 倒也并不完全是。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混血嘛,她当然见过啊!她那个以前部门的一个前辈也是混血,浓眉大眼,漂亮是漂亮。不过以前的时候申有娜也会小小嫉妒一下,非要站在人家身后偷偷拍照,然后信誓旦旦地问朋友到底是自己漂亮还是混血的姐姐漂亮,朋友被问的很烦,也点头敷衍她说你漂亮你漂亮,正好漂亮的混血姐姐转头看见了申有娜指着朋友拍的照片,嫌弃这里拍胖了,那里拍的糊了, 休宁凯嘛…申有娜想着,一边无所事事地翻着手中的书,她又想起第一天见面在礼堂的时候。那时候她站在队伍的后面,而休宁凯却站在队伍的前头几个,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矮,但是这样的队列倒是真的把她的视线挡的有一些多,以至于前面几个介绍自己的人,她脸也没看清,她连休宁凯什么时候上台的也没太大关注。 接着她听见对方的声音从音响里窜了出来,非常严肃的,郑重地宣布了他对于他名字的执着。 “我姓休宁。” “两个字的。” 所以后来申有娜自己介绍的时候,她站在台上,她也知道底下是真没几个人会愿意听这么冗长的新人欢迎仪式的,所以也索性就直接顺着刚刚还在脑子里想的画面,也说起自己的名字来。 “叫我yuna就可以了。“ 不过yuna这个名字却比“红头发的女孩“要更慢地被所有人记住,上理论课的时候,教授对于新人们都是敷衍的懒得去记名字,一扫眼望过去,也就看见申有娜那头红色头发,下一秒申有娜对上教授的眼睛,她也就知道,完蛋,又是自己起来回答问题。 “红头发的女孩“ 朋友们也会矫揉造作地模仿,申有娜翻着白眼,每次都说明天就去染头发,每次都没去染,直到头发根都长了一大截,黑色和红色突兀的衔接在自己头上,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把这头容易被认出来的头发换掉。 “那个红头发的女孩怎么没来了呢?”这样的话,在红色头发变成金色之后听到的不算太少,甚至于自己从说这话的人旁边经过,也会有相同疑惑发出:“你长得似乎有点像那个红头发的。” 申有娜白眼直接翻天上去了,抓起包里的本子就要冲过去往对方头上打。 “申有娜”有人在喊她。 是休宁凯。 男孩急匆匆地把一本《飞船传输基本理论》递给她,她记得这本书是在讲前几次播种计划的进程,书写的很晦涩难懂,基本上和封面里的“基本”两个字不沾边。 要是真的这本书不见了就好了。 “你怎么记得我名字的?”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被问的人反而不好意思,他的手捋了一下自己额头上过于长的刘海,最后也一句话也没说,就轻微摇着头走了。 申有娜一直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很久,但是那个故事中出现的“救世主”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棕色卷发,戴着眼镜,孤儿。 新一次的欢迎仪式就来了这么一个人,虽然说光是这样的外貌,也能在这一群平平无奇的人中找到不止一个符合的,但是最后那一句话“来自红色的牛的故乡,住在树下的孤儿”似乎就真的验证了传说的真实性。 申有娜没记住他的名字,她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双标,一边嫌弃别人记不住她的名字,一边也不细心记别人的名字。不过这样的负罪感也很快就不见了,她和那个被叫做“救世主”的神选之人,几乎没啥交集,直接叫救世主也没啥。 她曾经向朋友吐槽过什么七七八八的东西,颇有些看“救世主”不爽的味道,毕竟也没几个人能够接受“有人出生就比你牛很多“这样的设定,但为了显示自己还算公平,于是朋友们聊天的时候也会假装没那么酸溜溜地最后加一句”他也很可怜啦,是一个孤儿。” 不过内心想得却又是另一番观点,孤儿又怎么样,他也能拯救世界。 那是进入毁灭危机的第叁百年。 按照科学家们的计算,再有个五百年左右,如果人类还废物地在地球上呆着,就真的会是断子绝孙,死翘翘啦。 有多少人在意呢?没有多少人,至少打下休宁凯记事以来,他父母是真的不在意。他父母在意的事情只是关于离婚的财产该怎么分,谁抚养孩子,谁收拾烂摊子。几乎一回家,他听到的相关的地球毁灭播报的新闻就全部掩盖在“房子我买的“”车子你擦挂的“这样无所谓的问题。 也是,毕竟都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只要现在自己活得好好的,没几个人会担心自己祖孙的事情,这些烂摊子让祖孙们自己去收拾吧。 休宁凯呢? 他自己也不是多担心。 他担心的事情应该是明天怎么逃过坐山车。 之后他也就在紧张地排着过山车队的时候,收到了一通电话。 “愿意参加播种计划吗?“ 听着着实像骗子,下一秒休宁凯差点就按了挂断,但是一想到继续说下去可能可以逃过坐过山车,他也就继续心不在焉地听着听筒里的话,和同伴打了手势,意思是自己要逃。 那几个人嘘声一片,没放他走,嘴上说着排到门口不上去就行了。 眼前是几乎剧烈,呼啸而过的设施,前后排的都是人,有焦急等待的小屁孩,可能是因为急着去完项目之后好去上厕所,把自己脸憋得很红,又不敢开口希望别人占位,也有丝毫看不到紧张的,几乎比他小一轮的兴奋的小朋友。 后面站的是自己朋友,他们是押着休宁凯来,逼着他去坐过山车的。 “你知道播种计划吗?”对方操着的还是口音,更像骗子了。 休宁凯没心情听,头顶正好飞过一排人,那些人的尖叫欢呼声,把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他又开始在心里发毛。 “啥?” 加入播种计划之后,休宁凯才知道那些被父母琐事所淹没在背景音里的一切几乎可以算作是伟大的行程 发送冷冻胚胎的飞船,改造系外星球,这些听起来可算是奇怪和荒唐的胡言乱语,竟然在他的祖父母辈都已经开始实施了。 那怎么人类的技术还这么烂啊。 看到这些句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几百年前就能送冷冻胚胎了,现在怎么还在这个地方等死,真够废物。 “已经发送了五十艘飞船,而目前为止能够收到回复的,并且确定目前还在继续发送生命信号的有两个星球。” 两个? 休宁凯撇了撇嘴。 才两个欸。 “两个很不错了。“教授很不耐烦地回答,继续讲着横竖听着都只能听出几句“人类未来”“种族战斗”这些虚无缥缈的漂亮话。 也没人把目光放在他们这一代上。 如果从历史的跨度来看的话,可以勉强被叫做“出生在末日之前”,但是放在他们自己身上的话… 末日? 下辈子说都还远着呢。 休宁凯也这么想着,所有的故事都是死气沉沉的。死气沉沉地发送飞船,连发送成功都似乎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没有视频里那种欢呼雀跃和激动人心的流泪,只有大部分人如释重负的叹气,和皱着眉头立马调出下一项任务的界面。 所有的一切都是重复着,连带着把这么激动人心的“拯救地球“的计划都变得过于无聊。大家好像都在等一个紫微星的奇迹。 故事是这么说的 “红色的牛,枯树枝下“ “一个孤儿,一个奇迹” 下一秒感觉就要冒出一句推销语:“给我998,还你一个奇迹。” 本来休宁凯也没当一回事,他也私下吐槽过是不是这些科学家有点毛病,现在为啥又开始信神学了。 班上就有一个红色头发的女孩。 休宁凯当然认得了。 从欢迎仪式开始就认识了。 自己尴尬地终于在拥挤的礼堂里找到座位,屁股刚挨着板凳,就听见女孩欢快的语调“我叫申有娜,“ 中间停顿了很久,休宁凯本来也没有太注意的,只是因为对方停顿了太久,所以他才抬起头望着台上。 “叫我yuna就可以了。”下半句是这样说的。 后面能非常清晰地记得申有娜的名字,是因为她经常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每次到这里,作为一个混血,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特征”,例如眼镜,短头发,这一类的,他都会偷偷松一口气。 但和自己不同的是,即使是念错了答案,或者就是直接索性不知道,申有娜也完全没有当回事,笑嘻嘻地继续坐下,根本没把教授的话放心里。 过了重生节之后,有人提议出去一起进行一个派对的聚,当然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庆祝,就是单纯的出去放松一下。倒也有些别的其他的原因,那个“救世主“来实验室里大搞特搞的,似乎也没他们这些炮灰的事情了。 休宁凯和那个“救世主“打过几次照面,卷发,眼镜,看起来就是很靠谱的样子。他经过窗口的时候看了几眼,往前走了几步,自己的样子也同时印在了窗户上,反光上的自己,倒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打理过了。 不过不过,他在心里有点不爽,这个刘海是他特意留的,怎么会像是乞丐啊!! 他决定要去聚会的事情,是因为理论课的时候申有娜坐她前头,开始大家还在聊救世主那听起来可笑的,听起来就不太靠谱的送活人出去的计划,以前也有人想过,嘴里念念叨叨,倒也尝试过几次,后来也就是被所谓的“人道主义”给打了回去,没有资金和研究对象的支持,能干这个吗?如果哪天又被爆出来这种过于理想化的计划,岂不是全世界都要炸锅了,天天都得在街上搞游行,别的不说,就算真的成功了,要讨论的问题也不仅仅限于“到底谁有资格坐进飞船”这一个。 那时候大家也没对救世主的想法有什么太大希望,也有人鼻子哼哼,觉得“救世主”也不过如此,末日之前,大家还真的什么都会信,还不如多找点乐子,及时行乐。 聊到乐子,申有娜就和朋友继续了下周的聚会。休宁凯本来也没打算去,因为有过山车的项目,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长脑子的,极有可能是隔壁宿舍的某个,有人问他去不去的时候,他就闭眼捂耳装死,一问叁不知,假装自己真的睡着,问了几次见他没有反应也没人继续追问。 “你会去吗?“休宁凯正在看手里资料的时候,前面的申有娜突然回头问他,把休宁凯吓了一大跳,他原本只是想着怎么把自己手上的这个项目的钱忽悠过来,前几天舍友抱怨说自己的项目被砍了,说是要给别的更重要的腾经费,”能有什么更重要的?“舍友愤愤不平,也连带着劝休宁凯”你去了也没用,我俩的项目差不多,你要是真的批下来了,我来蹭你的钱哈。“ 她是在问自己吗?休宁凯才缓过神来,身边的位置嘎吱一声,舍友坐了下来,帮他回了答案。 “我当然要去啊。” “哦。“申有娜又转头回去了。 不是在问自己啊,休宁凯松了一口气,被舍友嘻嘻哈哈抢走了手里的资料。 “好久的聚会呢?” “下周,你要去啊?” 舍友甩手把资料摊在桌上,他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去呢。” “项目和教授谈完了就去。“ “那我等你?下周一晚上,你应该不会谈太晚吧?” 休宁凯看了看面前的申有娜,她也没回头也没表现出任何惊讶,似乎他刚刚的谈话和她也没有关系。 好像也真的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休宁凯泄气地摇摇头,就算是回答了室友的话,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说不会谈的太晚,还只是给自己心里的一个问题添上自己的否定。 我的事,她果然不关心啊。 大家应该都会去关心救世主才是正常的吧。 “你的项目很有趣。”教授这么说着,但是休宁开一听就知道,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争取的机会了。一般凉透的开头都是这样,你的想法很有趣,很不错,很值得再深入,下一句呢。就应该是“但是…”. “ 但是…” 看吧,也就是这样。 教授头也没抬起来,估计这话他也说了很多次了,“现在有更重要的项目,需要这些资金。“ “我相信你会理解的。“ 理解个屁啊。 我理解你,谁理解我啊。 休宁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从书桌上抽走自己的proposal。 如果是平时,休宁凯可能也就算了,他没那么有探究精神,非要去问啊到底那里不重要啦,这里需要改什么才能拿到资金啊,或者说直接去问所谓的重要项目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现在大家所有的精力除了播种计划,估计就是那个救世主提出的活人冷冻计划。 毕竟大家都把他当神了。 这是属于末日之前人类最后希望的狂欢。 可是…如果万一失败了呢? “您看过我的提议了吗?”鼓足了足够的勇气,休宁凯发问。 “什么?“教授这才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休宁凯一会儿,眯着眼睛,可能他都忘了自己名字。 幸好,对方没有太过分,至少记住了些东西,比如面前这个人,至少人种是特别的:“混血先生,我觉得您也知道,我们现在是真的很紧张…” “您看过我的提议了吗,教授?“休宁凯打断了这句话。“我不觉得我这个项目不算重要,而且现在很明显的是,播种计划的效率太低了。您觉得真的我们要孤注一掷,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也许不太可能成功的所谓活人冷冻计划,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播种计划提高一些产能,至少…:” “抱歉, “教授又继续低头写字,“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应该在这一周或者收这几周内,说过了太多相似的话,也听过太多相似的疑问,可是事实却是残酷又现实的:人类,准确地说,现在还活着的人类,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播种计划吗?那也不过只是过于牺牲主义的缓兵之计,为了种族延续的放弃。 休宁凯最后还是去了聚会。 当他匆匆赶到游乐园的时候,大家还没开始坐过山车,只是随便凑在附近的快餐店吃了些东西。 过山车之前吃东西?休宁凯挑了挑眉,“你们不怕吐出来吗?” “也没那么吓人。” 舍友把手里的可乐往他手里一推,憋急了尿就往厕所的方向跑,嘴里还喊着“你帮我占着位啊!” 于是休宁凯就非常悲催地甚至还没等到舍友回来,被挤上了过山车的座位。 等他惊魂未定,满脸皱着,闭着眼睛从设施上下来的时候,他才看见下一趟即将坐上位置的申有娜。 “你这么怕啊?”舍友看他脸色真不算太好,“下次就别来了。” “不是,项目没批下来。” 胡扯了一下谎言,虽然也确实有因为这方面的失落,但他更怕的还是过山车。以前那次被人押着去玩,他就非常糊弄地,用电话敷衍了过去,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也就坐上去了,现在下来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可申有娜呢?她似乎一点也不怕吧。 休宁凯抬头看了看轨道上立马要往下俯冲的车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出人意料的是,那个荒唐的计划,活人冷冻计划,却在实验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下一步就是第一次发射了。 而休宁凯,也非常幸运地被选中成为了第一批船员。 幸运吗?申有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望向了几个桌子开外的那群吃饭的男生。 他们占了整整一个桌子,中间隔着的几个位置也都有了人,那些吵闹的声音几乎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推推搡搡挤着中间那个男孩,大声开着“他要飞黄腾达““苟富贵勿相忘”地玩笑。努力装作自己没有那么开心的却实际开心地要死的休宁凯,吃了一半就被放下的食物,激动地站在椅子跺脚的同伴,拍着桌子咚咚咚的敲打声,欢呼起哄的难听要死的合唱,申有娜用餐勺戳了戳饭菜,她其实已经不止一次这么看了,只是这次可以过于光明正大地盯着-在所有人的目光掩盖下。 是被选上了吧? 申有娜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头搅了下饭菜的汤,她记得几分钟之前还是很烫的,怎么现在也没有热气了,但总的来说吧,这是真的很幸运的事,恭喜了。 那自己呢?自己要去试一下吗?她看了看自己手里攥着的纸,本来也是准备投进备选箱里的,怎么当时就没去呢,可能现在也可以和他一样开心了吧? 他为什么要去参加呢?他不是连过山车都很怕的吗?这么想着,申有娜突然就吃不下了,赌气吗?倒也没这个资格吧,就是觉得,之后似乎也就看不见他了,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那天晚上大家去玩过山车时,休宁凯在她前面那一趟。本来去快餐店的时候,她也差点都以为对方不会来了,不过上一周在教室里,她也听见了说休宁凯要去,和教授聊完项目就去,估计现在还赶不及啊。 但也直到她看见休宁凯急匆匆地赶来,嘴里说着“让一下,谢谢“的时候,心里才终于放下了心,不安感才消失。 也是这时候,申有娜才知道休宁凯是怕这种刺激的游戏的,而且是几乎怕的要死的那种。 “你要去参加吗?”这是休宁凯经过花园的时候,听到申有娜正在和自己舍友聊天,计划才下来的几天,除了不可置信,更多的人都在讨论到底谁有勇气去报名。 “那个救世主还是挺有勇气的嘛。“ “不去参加的人可能才会被认为是懦夫吧。“ “你会去吗?“申有娜问。 “靠,我怕死。“ “你好胆小哦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话就被休宁开听见了。所以本来也没有太大的想法,回去之后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投进了箱子里,如果能去的话,也是个好事吧。 他和救世主是真的不一样啊。 果然女孩子们都喜欢这样的人吧。 “ 那休宁凯呢?”后面申有娜说的话,休宁凯也没听见了,“他去吗?他应该很怕这种吧。” “估计也不会去,没人想去当敢死队。” 但是之后的话,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送别会的时候,是申有娜第一次喝酒。 她缩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手里端着酒杯,啤酒的泡沫还没有消下去,巨大的泡沫厚厚地覆盖在杯壁上,溢满在杯口,倒酒的前辈说啤酒就是这样,以后还要多多喝啦之类的,嘶啦嘶啦地破碎声,被她端在手上,那些人各种爆炸地讨论声和音乐轰隆轰隆的震动,让申有娜感觉下一秒要洒出来。 身边的朋友抱怨着,说这个屁东西有什么好搞的, 啤酒也不好喝,还不如去吃顿好的,接着就开始挤在一起点餐,讨论等下偷偷溜出去到底点什么,惨白色的电子设备屏幕灯光打在脸上,令谁看都知道这几个人心不在焉。 休宁凯离她的位置很远,几乎是一个对角线的最远的距离,但是她还是能看清,休宁凯也拿着杯酒。 申有娜突然想起,好像似乎,她也不清楚休宁凯多大,估计可能和她一样大吧,他以前也应该没喝过酒,估计现在和她一样,对于这副多出来的泡沫也是一副棘手的样子,可他的情况要比自己还要差,他站着的,左顾右盼很不自在,手里也放不下酒杯,就这么尴尬得端着,有些过于滑稽的好笑了。 这倒让申有娜又想起以前她总是吐槽休宁凯头发遮眼睛的话了,这种不着调的话莫名加入了让她多了些荒诞滑稽的笑点,总有些苦中作乐的苦涩。 要去恭喜一下吗?舍友拉着她过去说,咱们弄完这个就跑回宿舍吃炸鸡,马上就到了,于是几个人才悻悻地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上面的泡沫已经消了大半,又只好去倒了新的一部分,上面的泡沫又再一次地堆满了整个杯口,叁分之二转瞬即逝的白色,和剩下一点点的啤酒。 “你多大啊?”敬酒的时候申有娜问,如果连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答案的话,未免也太可惜了,“唉,我第一次喝酒,你呢?” “啊,这也是我第一次喝。”休宁凯说。 “啊哈哈哈哈哈,那这样算是我们的第一次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你的第一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唉…就是…” “这就算是送给你的庆祝吧。” “恭喜你啦!” 碰杯的时候那些几乎要溢满的液体从杯口流了出来,沿着杯子的外沿流了下来,粘在一起,如果暧昧地形容的话,这也算是一种交汇吧 而溢出来的痕迹,干了之后,变得黏黏糊糊,用手碰的话拿纸巾也擦不干净。 那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后来呢?”我问她。 几乎已经喝的见底的啤酒,她立马起身去加了许多,没有加满,那些白色的泡沫也就松散地附在上面,离杯口还有些距离。 她也不说话,后来的事情嘛—似乎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先遣队出了事情,把所有人刚刚建立好的信心都打碎了。至于后来救世主的方案到底还是成功了,可能对于我们来说都不重要了,这也不是我们能够享福的事情。 那么他呢? 几乎连问都没有问出口,她说啤酒第一次喝的时候还很苦,现在也已经不苦了,明明好像只是在前不久,都只会担心一些简单的问题,可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怎么及时行乐,末日之前过的好一点,可是为什么呢,似乎一眨眼,所有的烦恼都扩大了许多倍,她确实不需要去担心自己是不是要在末日之前给自己寻条生路了,担心的东西就变得更多了,喝酒不能喝的满,酩酊大醉了得担心如何把自己弄回去,连心动的时间都变得墨迹了,也要担心说我能不能和某个人有未来。 怎么突然,也似乎就几天而已,一切都变了。 以前没有过的后来,现在也都要考虑了。 -end // 随便说说: 最开始借用的设定是hp,因为那种宏大背景下的,配角小朋友们的爱情可能更有感染力吧,死在霍格沃茨保卫战的那种生死离别,可能原着都没写的,也是几乎另一个人的青春。 别人都记住了救世主,可是如果自己的爱人当时没死就好了。 但是我懒,我懒得再去重新翻了,写了一点点不过后面为了遵循原着还是觉得重新过一次再写。 所以呈现出来的,是真的被我作为工具人的“救世主”和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小朋友(但他们…也是真的没啥交集…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拉郎视频底下也是说可能她对他有了crush不过她可能也会很快忘记,于是就这样写了。 还没来得及开始的一段感情,还没说上几句话,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这可能就是青春期crush的魅力吧,那时候根本没有去想以后,也就没有以后可以谈了。 可能有一点点我想说的是,前面欢送会时的时候的酒是满上的,之后和“我”(我就只是为了加上个结尾硬加的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喝酒的时候,酒不是满上的,就正好是标题啦。 只有当白色泡沫溢满杯口的时候,你想起我就好了,其他时候,就算是你在喝酒的时候,就算杯子也没有装满,你也最好不要想起我。 我对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吧,之后的生活总是要继续走呐。 然后申有娜最开始一直吐槽他刘海太长,大家能懂吗那种青春期喜欢上一个人,但是又为了表达出“啊自己关注他不是喜欢,就是他太爱装逼,或者就是他自己本身带点什么吸引人的点”,所以才在他身上找一些很没有必要的嘲点,然后和朋友吐槽,大肆炫耀,把自己的关注度合理化的,借此来掩盖自己喜欢的那种? 别告诉我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傻逼啊! 被人叫做红头发的女孩,也只有休宁凯记住她的名字。 关于这种完全没有任何任何交集但是又要写的相互暗恋,最后还要写死一个人的那种(最开始是设想要写死的,但是我写不下去了,于是死的那部分就一笔带过,毕竟最开始想要写的其实是那种被作为工具人,但是也有自己爱情的,这种,结果最后怎么救世主变成工具人了,嗯…还是水平不够呐) 对于我来说是真的很难很难啊啊啊啊啊,虽然我也喜欢be,并且加入了一些比较没那么矫情的文字让整个篇幅显得还好,但是应该也很明显,整篇后半部分有些拉跨,有些草率,倒是要作为重点的,只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写的有些…嗯… 我爱你像是十八岁未满的雨季(电子羊番外) 尹净汉x崔胜澈番外 我第一次见崔胜澈的时候足以被吓到。 他蹲在街角,旁边是来来往往的机器人,我感觉被人拽住了脚踝,吓了一大跳。他身上很脏,可他的眼睛却很干净。 他张牙舞爪地威胁我,说收留他,要不然就把我杀了,我没理他,他声音这么大,很容易被巡逻的仿生人定位,这种流浪汉不需要我来理会。 最后奇怪的是,竟然不是他被抓,而是我被仿生人拉过去教育了一顿,然后在我的id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尹净汉,14岁,语言威胁杀人。” 不过幸好,过不了几天,我就15岁了,这些痕迹也会消除,我按了指纹确认是我自己,嚼着口香糖敷衍地跟仿生人点了头就回去。 人工智障,我内心想着,人都能搞错。 崔胜澈还跟着我。 事情是这样的,崔胜澈是不知道哪个地方来的无业游民,没有id,没有身份,他只知道他叫崔胜澈。 这么一说,刚被仿生人拦下的事情就说的过去了,因为声音定位到我这边,但芯片扫描不到崔胜澈,他身上没有id芯片,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接到了我身上。 我听了之后皱了皱眉,我也自认为自己在这个年纪经历过比较多的事情,但是崔胜澈这样的麻烦精还是第一次见。 我在集中区的房间很小,几乎我躺床上就没有空间了。崔胜澈还不要脸地要跟着我进去,我白了他很多眼,他根本不怕自己惹上麻烦。 不过好像他确实惹不上什么麻烦,他没身份的,跟个透明人差不多,除了别人能够看见他,他在这个世界几乎就是不存在的。 这违法吗?他应该叫做偷渡客,按法律来说是不对的,我去网上查,上面说帮忙藏匿偷渡客也是很早以前也是违法的,不过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甚至于有人夸下海口说,现在不会有偷渡客。 我看的满头黑线,就跟我第一次来集中区前几天搜索这个地方时,网上都在夸政府脱贫政策真好一样。 崔胜澈正坐在我床上,看到我电脑屏幕的亮光,他笑得很开心:“这样咱两就都有事了,你举报我,你也一样逃不了。” 我嫌弃的叫他滚下我的床:“你好脏。” 违不违法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崔胜澈把我被子弄脏了,我得拿去换洗,很烦。 我把他推进了公共洗浴室,那里半夜没有人,大家都不愿意在半夜出来,因为半夜没热水,可崔胜澈把我被子弄脏了,管他热水还是冷水,他必须给我洗干净。 他抱歉地笑笑说,他洗完澡就帮我清洗被子,我白了他一眼把他推进了浴室。 刚刚进了浴室,我就听到崔胜澈惊叫唤了一声。 “好凉!” 我看他牵起了帘子的一角,声音很委屈的:“没有热水吗?” 我觉得好笑,想起学校里老师的话,学着他们教育我们的样子,教育崔胜澈:“你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你看看你现在还可以洗澡,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连浴室都没有,要洗澡只能去接水,然后一瓢一瓢地往身上倒,你现在就知足吧你。要不然我把你水关了,你去试试水瓢舀水?” 崔胜澈愣了一下,他似乎被我唬住了,我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去弄我的被子。 然后我听见他弱弱地说了一声:“时代变了啊,大人。” 操你妈。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怼老师。 我感到很不满,于是第二天我被拽去学校的时候,那啥也不教只会说你们一点也不知足的老师又开始说:“我们当年连教室都没有的…”的时候,我学着崔胜澈的那句话,说:“但是时代变了啊,老师。” 结果就是,我被罚站,加一道新的痕迹。 “尹净汉,14岁,顶撞老师。” 仿生人又过来叫我确认,我踢了他一脚,他给我加了另一道痕迹。 “尹净汉,14岁,破坏公物。” 淦。 崔胜澈放学的时候会来接我,因为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集中区离学校不算远,崔胜澈却能走迷路,就离谱好吧,就离谱。 问题是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是怎么从集中区到学校的啊… 崔胜澈说是缘分,就像他独自乱走走到了这个城市一样,全是缘分,全是缘分。 不过也好,反正无论是集中区的人还是学校的人,大家都是抱团取暖,谁也看不惯谁,但是谁也离不开谁。 可崔胜澈不一样,他对每个人都掏心掏肺的,不求回报的那种,比如帮着洗被套,帮着做饭。 他见到我的第一天就和我说,他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人们不需要id,一路上他走了很久,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巴拉巴拉的。 他真能扯的,还说了什么走到树林里遇到了奥特曼,我吓了他一下,他就呜啊啊啊啊啊啊得叫了起来。 他还问我的故事,我说我没有故事。 我们生活在集中区的小孩只不过是大家相互搭个伴的陌生人,一起上学,一些放学,一起吃饭,一起回集中区,但谁也不去打探谁的生活。 我只知道住我隔壁的吉米前天咳嗽,住我对面的那个金头发长胡子的疯子想要跳楼,还有住我楼上的上课睡觉声音震天响的卷毛,甚至于我连他们的真实名字也不知道,连学校老师都只是叫他们吉米,疯子,和卷毛。 我想过,可能仿生人知道他们id,就可以知道他们名字,但是卷毛声音鼾声很大,我听不清仿生人叫他什么。 几次之后我也懒得去想,反正我们也都是过了几个年就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人了,等我高中毕业,我就去旁边的大厂找个盯机械屏幕一天都可以摸鱼的工作,然后自己出来住政府的抵房。 就算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估计也不会有人真正把对方当作朋友吧。 崔胜澈不这么觉得,他很聒噪地跟我说,应该去和那些人多互相了解了解,于是他在一个我出去打工的下午,把我的罐头们都拆了大半出来,分给了那几个人。 疯子都认为崔胜澈疯了,他等我回来的时候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旁,说“你那个外城来的朋友,有点毛病。” “啥?” “他把你的罐头分给我们吃,他是不是存心害死你?” 疯子说的没有错,他存心是想害死我。崔胜澈确实不知道,我们每个月的吃的都是定量的,没别的,这些罐头都是我自己攒下来的。如果一个月少吃点的话,可以从政府那里领一点钱,不过崔胜澈来了之后,我不得不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 他竟然还分给别人!! 他不想活,别拉上我啊!!! 崔胜澈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发这么大的火,甚至说把他赶出去。 他像一只小狗一样粘着我,跟我说对不起,他不知道,他一定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艹,早知道那时候我就应该狠心一点,把他弄出去,偷渡客啥的,关我屁事。 可他当时真的是太可怜了,眼睛眨巴着看着我,我…没下得了手。 崔胜澈虽然对我感到抱歉,但他还是觉得他自己做的一切都有意义。他说:“就算是你觉得几年之后再也见不到的人,也会在你人生中留下印记的。” 我觉得他说话像个老大妈,就和每天过来送饭的老大妈一样,神神叨叨,索性戴了耳机躺床上。 崔胜澈见我不听他说话,就扑到我床上,摘我耳机。 床很小,他这一扑几乎就是直接扑我身上,我翻了个身,他只抱住了我的背部。 他力气比我大,几乎很容易就把我翻了一个面,把我压在身下。 我当时正气在头上,手使劲捂住了耳机,不让崔胜澈去摘。 事情就变得格外不好说了,他的手去掰我的手,我踢他的腿,然后踢得他直接拿腿压住我的。 妈的,怎么这么羞耻。 最崩溃的是,正好这时候疯子打开了门。 “你们,继续…”疯子不怀好意地笑。 去你妈的逼吧。 我跟疯子解释说我们真的没什么,是崔胜澈想要害死我。 他刚刚那力气大的啊,我腿被他压得都麻了。 他绝对是想要我下半辈子不能走路。 疯子笑得乐开了花,从他的房间里拿了一本漫画给我,说你自己看看吧。 好家伙,满书的18禁。 崔胜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倒是看的脸红了,疯子还炫耀的给崔胜澈说他还有很多,要不要分你一点。 崔胜澈抢过我的手里的漫画,仍回给了疯子,很认真地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继续很认真地补充道:“我没想要害死他。” ??? 无语。 疯子耸了耸肩;“算了,一群小屁孩,get不到我的点。” 然后他拉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收留他了,他是个好人,但就是有些时候很奇怪,不过是个适合做爱的人。” 说罢,还看了崔胜澈几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崔胜澈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俩,他以为我俩在商量怎么给他明天的餐里下毒害死他。 毒药很贵,要不然我就干了 我15岁了,为什么我还能记得我的生日,是因为早上进学校的时候,刷了一下身份id,然后那个仿生人给我唱了一首生日歌。 社死现场啊,救命,我一个人站在校门口还得等那个仿生人唱完才可以进校门。 崔胜澈送我来上学,正好站在不远处,仿生人还自作主张的放大了他的音量,要是他没听到这歌声,他怕不是个聋子。 事实证明了崔胜澈是个聋子,他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我进校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都没看我。 我不应该生气的,老师祝了我生日快乐,疯子送了我一本漫画,说他是存了好久的饭钱才买到的,看在崔胜澈的面子上送我,卷毛说晚上要来我房间蹭饭,因为崔胜澈答应了给他分点吃的,五音跑调的吉米还给我唱了生日歌,虽然我很想把他的嘴捂住,因为真的很难听。 可我却生气的很,崔胜澈他怎么能这无动于衷呢? 明明是我把他带回了房间,明明是我给他分了吃的,为什么他却一句话也不说,什么表示也没有,甚至于我过生日好像还是受了他的恩赐。 他明明天天和我呆在一起,结果大家都是看他的面子? 这按照别人的标准来说,应该是挺开心的生日了,但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下午放学的时候,崔胜澈没有来接我,我跟着疯子他们一起回了集中区,回房间也没有崔胜澈的影子。 疯子说,算咯,漫画不能给你了,崔胜澈跑了。我气的一个枕头扔他身上,摔了门,他真的是个疯子,被叫这个名字是有原因的。 我想,崔胜澈跑了也好,我不用给他弄吃的,我可以存钱,还可以少很多麻烦,挺好的。 好个屁啊!!! 我那几个因为他搞得痕迹怎么消!还有,他偷吃我的罐头怎么算账!!他住我这里是不是应该算租金!! 从此我要封心锁爱,以后只有金钱上的交易没有灵魂上的出卖! 不能再让别人抢走我的东西一分一毫!! “有些情,一旦付出就不在…” 吉米说我唱的比他还走调,而且歌词都唱错了,原本是“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说这话。 我这个年纪不能买酒喝,但是我想疯子可以,他比我大,疯子说看是我生日的情况下给我买,不过要把漫画书还给他。 我说行吧,我又不在意漫画这种东西。 他带回来了最便宜的一种酒,扔给了我,我打开的时候白色的泡沫沾满了手。 酒真的不好喝,好苦…而且满瓶酒一半都是泡沫,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喜欢这种贵不垃圾,难喝,性价比还不高的东西。 半瓶酒根本灌不醉我,我就那啤酒瓶兑了水喝,喝的肚子都涨了,跑了好几趟厕所。 乌漆嘛黑的,我又不想那几个人看见我半夜跑厕所还会偷偷哭,所以也没开灯。 实话实说,能吓死个人。 特别是我他妈拉了裤子回头就看见崔胜澈举着蜡烛,那烛光打在下巴上。崔胜澈绝对没有看过鬼片,否则他不会这样做的,下次拉他一起看鬼片。 他回来了,可我当时正在抽泣,直接把我后半部分的哭声止住。 我被吓得开始打嗝,空气和没有来的抽泣的声音混在一起就开始打嗝。 谢谢他了。 他给我带了个蛋糕,上面东倒西歪的插了个蜡烛。 还是亮的,不知道哪里找的火。 他看我哭了吓得把手上的蛋糕要放一边,可是旁边没有台子,他也局促地想要伸一只手去摸我眼泪。忙了半天我两就和游戏菜鸡里不受控制的角色一样,煎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会儿尝试一只手去端蛋糕,好来帮我擦眼泪,才离了手两秒,蛋糕就有要倒了的趋势,于是他又飞快地收回手去端蛋糕。 我哭的更厉害了,因为我看见有小块蛋糕蹭墙上了。 崔胜澈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他在一旁安慰我说:“别哭了,别哭了,我不吃蛋糕了,蛋糕都给你。” 我那时候吃着蛋糕还想,人总是要付出一点爱,才能收回一点爱,就像我收留了崔胜澈,崔胜澈应该会每年都可以给我变出蛋糕。 可事实却是,崔胜澈每年带回来的东西都不一样。 15岁是蛋糕,16岁是块牛排,他还求着我煎,然后烟把我呛得半死,他却心疼牛排一角煎糊了。17岁他直接啥也没准备,就冠冕堂皇的跟我说,遇到他就是最好的礼物,他还说我嘴角笑了。 他放屁,我才没有笑。 他拆穿我,说我的嘴都咧到天上去了。 崔胜澈就是这样,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喜欢装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来逗我。 从14岁遇到他那一天开始,他便完全占据了我的生活,崔胜澈好像很了解我的性格似的,他拿捏了我绝对不会把他赶出去,只要他嘟着嘴过来求我,我就会心软。 大家都说崔胜澈对我真好,说他会给我偷蛋糕,还会送我上下学,会天天黏着我。 “他估计喜欢你。” 可只有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他并不喜欢我,他对谁都一样,对疯子是这样,对吉米也是这样,他会帮所有人做家务,会帮忙做饭,甚至一起出去到街上逛逛遇到一个仿生人他都可以聊起天来。 那时候我还只是简单地以为崔胜澈是一个偷渡客。 一个性格开朗的偷渡客。 我18岁了,事情的一切起因来源于这里。 高中毕业的暑假,我没有去学校旁边的大厂找工作,那个哔了个哔,只会哔哔以前生活,吹吹自己牛逼经历,不是叫我们念教案就是他自己读教案的老师给了我一个表格。 他甚至抬头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就甩给我。 “政府在找精英人才,你这么聪明的脑袋不要废了。去报名吧。” 我也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出我聪明了的,反正是他的一句话吸引了我:“包吃包住,宿舍两人间,每个月工资高,比你在大厂里高。” 好嘞,我这就去报名。 报名之后还有背调,是个仿生人到我们房间,我听他公开处刑,崔胜澈还在旁边。 我一直以为我的黑历史到15岁就会自动消除,结果背调是要把我小时候的事情一个一个说出来。 “尹净汉,3岁,砸烂邻居家玻璃。” “尹净汉,5岁,偷了一罐糖。” “尹净汉,10岁,骑自行车摔沟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胜澈你笑个屁。” “尹净汉,14岁,语言威胁杀人。” 这件事是崔胜澈干的。 “尹净汉,14岁,顶撞老师。” “尹净汉,14岁,破坏公物。” 崔胜澈还在那里笑,我气的想去把那个仿生人的嘴捂住。 仿生人在那里嘀嘀咕咕,最后冒出来了一句“恭喜通过背调。” 速度快的我和崔胜澈都没反应过来,就当我们都以为他还会说别的东西的时候,仿生人就神神叨叨来了这句。 崔胜澈的笑声还没来得及结尾,他干笑了几笑,表情很古怪:“你这样都能过背调就离谱。” 我也觉得很离谱,可是崔胜澈觉得我很离谱就不行。 “你说谁离谱呢?” 不管离谱不离谱,目前的情况是,我要在9月份去首都。 我问崔胜澈:“你要不要和我一去?” 我觉得崔胜澈一定会陪着我去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就是这么觉得。我想,我是在14岁的时候把他捡到,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吧,他一定会答应我的。 可他却没有回答,反而反问我:“你想让我去吗?” 这样的表情我从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过,他非常认真的询问我的意见,如同让我抉择生死的问题。 我嘻嘻哈哈地想糊弄过去,平时他也是这样,我稍微认真一点他也嘻嘻哈哈的。15岁生日我问他你不是跑了吗干嘛还端着蛋糕回来,他满不在乎地对我说他去偷蛋糕了,还特别嘱咐我说不要让别人知道,要不然吃不了独食了。 16岁新年的时候,我去门口买了新的一本书,一本教人类造机械的书。我其实对机械不太感兴趣,崔胜澈也说我脑袋聪明不学这方面真的就浪费了,在他们家乡大家想学机械都没有机会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我脑袋聪明,可能就是我平时会把崔胜澈糊弄过去,我接着我问他我到底哪里聪明了,他揉揉我的脑袋,像是对待狗狗一样,我感觉我昨天刚洗好的柔顺的头发被他揉的乱七八糟。 “你真的很聪明。比如你老是抓我话里的漏洞,就像程序员抓bug一样。” 崔胜澈的比喻一直很可以的。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崔胜澈在等我回答他。 我听见外面风吹过的声音,甚至能够感觉到风从窗户里倒灌进来,吹的我很冷。但是我知道这是幻觉,这个房间根本没有可以打开的窗户。 我好像甚至还能听见机械转动的声音,卡擦卡擦从我附近很近的地方流过,挤着往我脑袋里钻,弄得脑海里一片狼藉。我来不及去整理额头旁边的碎发,摸到额头上指腹湿了一片。 可这些都改变不了崔胜澈在看着我。 他笑着看着我,他一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也会露出牙齿。这次不一样,他笑是笑了,眼睛也是眯起的,嘴巴却只是微微上扬了。 挺有压迫感的。 我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我没猜出他是怎么样个想法。他应该是在等我说,我想和他一起去,或者说你不想就算了,这两句话中应该随便选一个就可以了。 这种东西就像抛硬币,1/2的的几率,随便豁出去说一句就可以,反正没到最后一个字他也不知道你说的具体意思。 崔胜澈比我还能耗,他就在那边笑着等着我说句话,也不催我,也不着急,什么也不干,留我一个人站在巨大迷宫的中央。 他知道我会想很多,我会想他为什么这么问我,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干嘛,他是不是不打算陪我去… 而我也是,非常没有骨气的照做了。 这种感觉应该是饿了许久的白兔闻着食物的味道情愿踏进猎人的圈套里。 崔胜澈还是一如既往,该干嘛干嘛,一如既往的会黏着我,会帮忙做饭洗菜收拾房间。我几次叫住他,他回头看我,还是那样的笑, “干嘛?” 他明知故问。 他刚一开口,我想了一大段的话又憋回了嘴巴里,只能干涩的说:“我今晚想吃意面。” 小白兔已经尝到了洒在食物上的毒药,猎人却迟迟没有收网。 崔胜澈又去找别人,我能听见他们在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宇宙大爆炸,潮汐的行程,还有四季变换。 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的掌心冒汗,额头也是,心跳得飞快。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叫住了崔胜澈,他正要出门。 我听见我对他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已经憋不住笑了,可还是想逗我。 “我有事,你要不在这里说吧。” 我感觉脸非烫,看了看他旁边站的人,我刚要开口,崔胜澈搂了我的肩膀对那人说:“对不住了,我不出去了,你自己去吧。” 我把他拉进房间,或者说是他把我裹进房间,他知道我想要去哪里。 猎人开始收网了。 “我喜欢你。”我说。 这句话可真难说的。 崔胜澈的表情可谓是真的精彩,他来不及掩盖的开心胜过他装出来的正经。他可能以为我会说“我想要你和我一去。”这样平平无奇的句子,可我偏不。 他想逗我玩,我也要逗逗他。 他还是搂着我的姿势,我还在偷笑的时候,他却拉了我的手顺势把我抵床上去了。 我感觉到嘴唇上的触感变了,冰凉又温热,混杂着雨季泥土的香气从鼻子窜了进来。 疯子说,崔胜澈是一个很适合做爱的人,我想这句话他说的是对的。 昨天的新闻里在提到,今年的雨季会提前到来,外面打雷下雨,掩盖住了我乱跳的心。 我的第一场恋爱大概也提前到来了。 她喜欢的季节里没有我 平井喜欢夏天,而凑崎喜欢冬天。 说是讨厌吧,也不是那么算得上,只是因为家乡的夏天太过于炎热,走在繁华都市区的街头的时候,空荡荡的大街连一点可以遮阳的地方都没有,川流不息的车道和一会儿人流就聚在一起的十字路口闷热地喘不过气来,唯一可以解渴的地方只有自动售货机。但是那个也不算特别便宜,扣扣嗖嗖从身上搜刮的硬币勉强买到了最小一听的可乐,可是又特别眼馋最下面一排的最后一个“水蜜桃味”的限定款,心里打定主意下一次一定要买,不过每次都还是没狠下心,只能从底下拉出还冰的易拉罐,撇撇嘴说那个味道不好喝还贵不垃圾的。 其实水蜜桃味也不是那么好喝。 平井桃说怎么能不喜欢夏天呢,凑崎莎夏气嘟嘟地反驳说当然啦,京都的夏天又不似大阪那样的热,热了还可以去各种神社里避暑,那里算是林子多凉快啊。平井桃翻着白眼,嘴里嘟囔着一看就是外地人之类的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人很多,电车很久,楼梯很长,没有空调,还死热地穿上浴衣,等回家里面的布料都湿透了。 关于冬天的事情。 平井桃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她讨厌冷,所以几乎连相关的日子也不愿意想一下。 那年的冬天,是一个初雪的日子,那些被叫做神图的照片,女孩们站在雪地里几乎是自然灵动的伸出手去接住的雪花,雪很大只能打着伞。平井桃当时冷的连手都不愿伸出来,畏缩着打着寒战和余定延靠在一起用暖宝宝暖着手。 凑崎还染着粉色的挑染,自己也留着掉色之后的粉橘色,之后几乎都见不到了,如此青涩的脸,被寒风和雪花打湿一半的头发扒在脸上。 她在那天给凑崎莎夏打过伞,但是为什么要去打伞呢,连自己都遮不住一半的距离,凑齐站在前面胡乱理开因为风吹乱的卷发。 她那时候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在冬天跑出来了。 但事实上,她不仅陪着凑崎莎夏在冬天胡乱地乱逛首尔,对方的生日,她也跟着去看了霓虹灯下干燥冷冽的冬日里那闪着的精致的女孩大脸照。 有些时候,她也觉得冬天嘛,好像也不是那么得差。 如果有一天,凑崎也能喜欢夏天就好了。 夏威夷的夏天,过于典型的夏天,椰子,海岛,日光,草裙,没有来得及擦防晒而晒出的性感的衣服印子,采下来别在耳朵旁边的鸡蛋花,酒店里放的很大声的音乐,女孩挨在一起跳舞的身姿。 这是她和凑崎莎夏的回忆。 直到自己剪视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笑得这么开心。视频输出时的风扇声嗡嗡作响,甚至于让她也以为,那就是凑崎莎夏和她最后的结局。 可她不喜欢她。 是吗? “那我嫁给你吧。”直播时开着玩笑的认真模样,平井桃从手机屏幕里看得清楚。 但她是凑崎莎夏啊,那个因为shy shy shy撒娇出名的女孩,那个紫菜包饭的镜头到现在都可以被反复播放的女孩,那个几乎是不会怎么露出偶像不该有的表情的女孩。 她…怎么会如此呢? 闪着廉价灯光的几块钱的儿童戒指,却有着过于认真的疑问,还把手往前伸了伸,一直叨叨着都说了嫁给你啦的凑崎莎夏,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表白。 她总是这样。 不经意间却故于调着“sana和momo是一对情侣吧“这样的评论念出来,转头几乎是以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平井桃,好似问出”是什么样的情侣啊?”这样问题的她才是有罪的一样。 一边以那种过于明显的眼神盯着自己,却又一边嘴上说着“我可没有撩你,是你痴心妄想罢了”的话。 “都说了你不要随便撩别人啦!” “因为对我心动才这样说的吧?” 好似每时每刻都在营业,用一种最能勾起别人笑容的方式,几乎对于每个人都是这样。 那对我呢,平井桃想,也是这样吧。 刷屏的爱心和惊呼的评论,几乎溢满整个屏幕的点赞, 平井桃却僵了僵脸色,说“不了,还是当你朋友吧。” 至少,朋友可以陪你过我喜欢的日子。 荒唐童话1 洪智秀和崔胜澈的婚礼的事情这几天闹得很大,看在两家的份上,无良媒体也没有说什么过于营销风格的报道,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一个逢场作戏罢了。 前前后后至少有几十个有关系的都派人来送了礼,嘴上说着“恭喜恭喜”,但看这些脸上的表情哪有真心祝福的样子,但是接着礼物招待客人的两个人也都是一副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把这些过来看好戏的人整的最后是自己尴尬地灰溜溜走了。 但是也有有人后来悄悄地问“难道尹小姐…” 洪智秀敏锐地听到了这句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坐在会客厅里说话的人,被盯着的那个人嘴巴立马就闭上了,直到看见洪智秀转了身进了里面的房间去拿东西,旁边的人也才偷偷松了口气。 “尹小姐不甘心又如何?你知道的,洪家和崔家这件事情很早就定下来了,就算闹一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再说了,尹小姐能如何,一个是自己的朋友,把自己捧红的朋友,一个是爱人,这两个人还是从小就认识,能怎么办?” “洪大小姐喜欢的也不是崔家那个少爷啊,她不是和那个音乐剧演员是公开得关系的吗?” 但其实洪智秀也没有走远,里面的房间桌子上放着的是婚礼的请柬,她刚刚听见那人说的尹靖涵的时候,自己就下意识转了头,回头的时候本来是要找崔胜澈的,结果才想起崔胜澈说自己公司有事,今天的接待就拜托她了。 这话说起来也听着别扭,都要结婚的人了,也还是这样一副分割得清清楚楚的样子。 “拜托了。”崔胜澈还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两人之间的那档子被长辈安排的尴尬的事情就是个狗屁,嘴上说着回来的时候就带她去吃好吃的弥补她的辛苦。说来说去,洪智秀也没什么理由留住崔胜澈,她也没心情送崔胜澈出门,看他去了车库就关了别墅的大门。 “尹靖涵说她今天晚上会来。”洪智秀关门之前说了这一句。 她看见崔胜澈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知道崔胜澈今晚会回来的,就算她不说这句话。 但她说这句话的目的,也有她自己的私心。 跟崔胜澈不相干的私心。 打发走了那些可能是来看笑话,也可能只是真的来送礼的人,洪智秀百无聊赖地看起了手机。 她不是一个有网瘾的人,以前尹靖涵也说她真的太多时候不回消息了,甚至开玩笑说就是因为她这样才让崔胜澈有了可乘之机。 崔胜澈可能也抱怨过,有次过节回家也被父母暗示了一下要多和崔胜澈打打交道,毕竟圈子就这么大,以后可能还有交集,甚至把她送到了门口的李叔也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 “不要让老爷夫人担心,崔家那边也还等着消息。” 洪智秀嗯了一声,但她没那么多心情告诉父母什么崔胜澈也不喜欢她之类的话,这种事情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回去的时候就收到尹靖涵给自己发的消息说崔胜澈生气,抱怨洪智秀不理崔胜澈。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我为什么要理他?” 她当时很无语地翻了一下和崔胜澈的聊天记录,几乎就是公事公办,比如你妈今天给我塞了个东西你想知道吗,或者昨天我爸有事情找你爸之类的,如果按照消息搜索的话,出来最多的词语可能是“在吗?有急事。” 这些话似乎也都快构成了她俩大部分见面的内容,上一次有过实质性关于他俩自己身上的谈话的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崔胜澈对她说过,她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了,“尹靖涵都不太可能知道我这一面。”他说。 洪智秀自然而然地觉得这其实就是因为他和崔胜澈认识的比较久,她和李硕珉也差不多,李硕珉也和崔胜澈一样黏她,但他们也都喜欢尹靖涵,所以她也下意识地就把两个人归到了一类。 高中的时候几个人下课的时候去做mbti,她记得清楚崔胜澈和李硕珉都是infp,李硕珉愤愤地瞪了崔胜澈一眼,嘴里说这都是因为和崔胜澈呆久了被崔胜澈影响的,气的崔胜澈直接过去要去勒李硕珉脖子。 崔胜澈还很生气,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怎么可能和李硕珉一样,李硕珉听了之后才气的之后一天之内做了十多次,每次出来都是infp,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后来洪智秀去了美国上学,少了很多联系,崔胜澈因为父母的关系每次放假回家也只好腻在了一起,尹靖涵也会过来,带着长高了很多的李硕珉。 崔胜澈从那时候开始就被家里逼着开始接手公司的事情,于是也只好一边上着学一边有时间的时候就被他爸抓去公司做底层员工干些累活,只好一边给洪智秀打着电话一边抱怨自己为什么要被他爸抓来拖地,明明是董事长他儿子干嘛还做这样的活。 她从崔胜澈口中听说尹靖涵准备去做演员,听说李硕珉想做歌手,这些话其实两个人也都私底下给洪智秀说过,再听着崔胜澈一本正经地从嘴巴里说这些话,尹靖涵也很有默契地憋着笑,李硕珉本来想张开嘴巴说些什么比如洪智秀知道这件事情啦,但是尹靖涵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叁个人就再崔胜澈的电话里知道了尹靖涵自己怎么哭天抢地地哭说自己一定要做电影里最美的那朵花,李硕珉晚上怎么站在学校走廊上对着教学楼练歌,然后被保安追着打说要上报给主任,虽然听起来挺象是这么回事,但是这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洪智秀把手机拿远了问“你们是不是得罪崔胜澈了?” 然后两个人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因为有次吃饭让崔胜澈请客,结果最后吃了很多,崔胜澈一个月生活费都只剩下了一点。 “他那么有钱,请我们一顿怎么了。”李硕珉觉得很不开心,结果被电话那头的崔胜澈听到了。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丢人,崔胜澈哼了一声就直接把电话掐了。 再后来听到他们的消息就是尹靖涵和崔胜澈的事情。 这件事情也是一如既往地从尹靖涵的信息里知道,从崔胜澈的口中回顾。 “你两在一起了?” “恭喜哇。”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可能会在多年以后的现在去想尹靖涵也会对她说这样一模一样的话,甚至于身边的人也都是同一个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崔胜澈肯定也不知道,李硕珉也不可能知道,甚至连她自己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的,当她无数次躺在床上开始幻想起尹靖涵说这两句话的时候。 感情的冲击比生理上的反应来得慢很多。 尹靖涵从来都不是一个省事的人,当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已经在心里埋下了,后来她也证实了洪智秀的想法,尹靖涵开始暧昧地回应她的发声的那一刻起,她也再也抓不住那个敏感害羞的女孩了。 最开始的尹靖涵是以一种坐在教室的角落,下课之后也不移动,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洪智秀他们的形象出现的。 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她看见崔胜澈和李硕珉玩着游戏,洪智秀无语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了坐在那边窘迫的女孩。 才仅仅是一秒,也可能一秒都不到,就是眼神刚刚碰上的瞬间,尹靖涵就立马低下了头,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脸也红透了。 洪智秀走过去,下课的时候,尹净汉的同桌不在,于是她也就很自然地坐到了女孩的旁边,那时候的她们两个人,一点也不像,从各种方面来说,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性格不像,长相也不像,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得,变成了所有人都说像的样子。 甚至后来的时间两个人也开始小心翼翼,心有灵犀一般共同在双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下了一个规矩,朝着一样的模样有着默契的维护着本来没有多少相似点的一切,直到最后可能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相像的样子了。 尹靖涵知道自己过于小心眼,这种感觉在语言学里用一个精准的词来描述,这是叫嫉妒。她那时候嫉妒洪智秀的家庭,嫉妒洪智秀的朋友,甚至嫉妒起她笑眯眯的眼睛带起来的上扬的表情和她第一句叫她的样子。 第一次把洪智秀堵在厕所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自己是那个一看起来可能是放荡的人,结果当她把洪智秀推搡着压在洗漱台的玻璃上的时候,她从镜子里恍惚地看见了自己,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像自己的自己。 她似乎在镜子中恍惚看见了洪智秀压在另一个她的身上。 以前大家都夸她长得好看,长得漂亮,她也就沾沾自喜地接受了,洪智秀也会说她长得好看,只不过每次尹靖涵接受这句话的时候是不太有信心的,她总会含糊其词地敷衍过去。 有人说她和洪智秀长得真像,但是其实两个人也并没有那么得相似,只是在某些角度被人晃眼一瞧,似乎也就慢慢地变得像了起来。 好像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尹靖涵一直扮演着一个弱者的角色,可能是大家更加习惯于她长发女人味的时候,也自然而然把这种“柔”的形容词加在标签上,所以这样一来相比起洪智秀,更多的人也愿意用“英气”这种话去区分两个人的不同。 洪智秀,她听过这个名字很多次,在见面之前也就听过,也在媒体上见过,不过那些照片都是模糊和端庄的,远远不如现在镜子里后背露出一大截,散下来的马尾在头发上产生的橡皮筋的勒痕还没有松散印出的一卷长发的洪智秀生动。 其实两个人的形容应该是相反的,从五官来看,似乎洪智秀应该更适合女性化的描述。 真是像一个妓女,尹靖涵盯着面前看起来还有些不太了解情况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洪智秀。 她其实也愿意自己是一个嫖客,但是她身上没有钱,就算有钱了,估计也买不起洪智秀这么金贵的一次。 她甚至不清楚洪智秀会对这种事情会有什么样的想法,说不定之后还会厌恶她,尹靖涵自己还隐隐期待洪智秀给她一巴掌,把她说成是一个“淫荡的女同性恋”,这种剥离感在她心里模拟了很多遍,血液中存在的期待让她脑袋充血。 不过这仅仅是她自己的想法,当她把手覆盖在洪智秀的胸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突然颤了一下,或许洪智秀也会像平时朋友抱她一样环上她的背,也或者还会伸手推她,可能会很疼,她也没有想好如果洪智秀真的这样推她的话,自己要怎么做。 她甚至会很开心洪智秀把她当成所谓的女同性恋,不过她也不是喜欢所有的女生的,她只是喜欢洪智秀,只是喜欢而已。 但是那一次,尹靖涵后来都不怎么敢独自回想起,当然更不敢和洪智秀说了,洪智秀虽然也不会笑她,但是每次她都会无奈地看着她笑笑,好看的眼睛盯着她,之后她大部分的时候都会叹一下气。 明明都已经被剥开了一半衣服的洪智秀,脸也红了,却还有着心情去调戏尹靖涵,“没看出来你这么饥渴啊?”尹靖涵的发尾掉到了她的锁骨里,她也顺便夹起了那缕头发,尹靖涵的头凑的很近,看得出其实尹靖涵很紧张。 洪智秀便把那缕头发撩起顺到了尹靖涵的后面,手指碰到了尹靖涵的耳朵,于是还敷在胸上的手,便突然停了一下。 “没经验吗?”尹靖涵听到了洪智秀这么说。 然后尹靖涵的脑海里就多了更多的迷糊,许多想象中洪智秀打了自己一巴掌的碎片,仿佛自己第一面见到洪智秀的样子,自己回到了那种窘迫的境地,而洪智秀一如既往地站在离她不远处好心又善良地替她解了围。 可是现在的样子也真的够奇怪,洪智秀坐在洗漱台上,她的背靠着镜子,半边的肩膀露了出来,松松垮垮的衣服搭在剩下的身体,却还是有心情捏着尹靖涵的头发和她旁边的耳朵,她有些不舒服地抬起头,那种眼睛里充斥的模糊反射在镜子里,有些洪智秀的模样。 仿佛自己才是那一个被人推在镜子前面的良家妇女,而洪智秀才是那一个循循善诱把她引入陷阱的猎人。 洪智秀说“我坐在这上面太冷了,要不你放我下来?”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倒是自己盯着镜子,变成了洪智秀从身后撩起她裙子的姿势。 腰,后背,脖子,她感觉到洪智秀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往上移,接着是脖子上搭着的头发被起,一阵凉爽袭来。 崔胜澈知道你这个样子吗? 当很久之后她看见尹靖涵给她关于他们在一起的消息的时候,她就想起尹靖涵那时候被刺激得眼睛都哭红了的样子。 “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这句话很准确,尹靖涵一直都很敏感,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 “你对她好点。” 崔胜澈有些不满“明明是我和你认识的时间还要长一点,她的事情也没有必要你来提醒我。” “倒是应该你提醒她对我好点。” “你好久回来?”崔胜澈听着那边没有声音,才问了一句。 “老样子吧,估计在暑假。你有时间出来吗?” “嗯。” “李硕珉呢?” “练歌去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算是已经认识了很久,从后来开始和尹靖涵和李硕珉一起玩的时间算起,所有两个人的对话也只是和别人有关。 “洪智秀,你他妈能不能稍微关心一下我?” 每次崔胜澈都会这么想着,听着洪智秀嘴里说着尹靖涵,说着李硕珉,说着那些无聊又繁琐的事情,兜兜转转一大堆话最后的点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洪智秀没有什么网瘾,除了对李硕珉不是这样的。她以前也觉得自己并不会对一个手机有太多的依赖,直到李硕珉每天叽里呱啦地给她超级多的消息。 “姐!你看我今天吃的面!” “姐姐!快来看看今天回家的晚霞!” “嘿嘿!你看路上的小猫,好可爱!” “姐姐姐姐,回我一下消息嘛 荒唐童话2 // 光。 人的本能是寻找光的方向。 尹靖涵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震了一下,崔胜澈正好端着水杯过来,她也就立马划走了这条文字。 她也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循着光过来的。 洪智秀对于她来说,是她看见的第一束光。 这束光对于她来说,来得太早,早的自己站在光中也逐渐忘记了自己应该原本的样子,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仿佛也使得自己融进去,成为了那一束光的一部分。 她甚至自私到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每次洪智秀都看着她笑笑,如同第一天见面的那样,如此温柔。 洪智秀的手很大,弹吉他的时候尹靖涵盯着她的手,也不知道具体盯了有多久,就是一直盯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一次大家在暑假都被邀请去美国她租的房子里玩,几个人坐在几乎都不能叫做宽敞的房间里,李硕珉开玩笑说为什么你和崔胜澈一样都这么有钱还这么抠门,崔胜澈听了又不爽了叽里呱啦的一大堆说自己这不叫抠,这叫理财这叫存钱,洪智秀便接着逗起了李硕珉告诉对方她这个月没有钱了,需要李硕珉资助,家里破产了。 李硕珉一听,吓得差点哭出来,稀里哗啦地就往洪智秀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嘴里念叨着“姐姐,你不怕,家里破产了,我砸锅卖铁去养你。”然后扣扣嗖嗖地把裤兜里的几块钱抖出来,但是实际上来美国之前尹靖涵知道他父母给他换了好大一笔的外汇,不过至少样子做足了。 崔胜澈也好像真的被唬到了,他拿起电话好像是要问父母是不是真的洪智秀家生意出了问题,不过尹靖涵记得这个傻子没有开国际漫游。 她看了看洪智秀,对方做足了戏,还在逗着两个人,只是当自己看过去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绷不住。 那叁个人挤在房间里的桌子旁,洪智秀住的是宿舍,虽然也比国内的要好很多,因为是单人间也不算亮堂,四个人一起处在这个地方也显得更加得拥挤。明明只需要尹靖涵伸一伸手就能拉到洪智秀的距离,但是这种漫长的抉择却在尹靖涵的脑袋里折磨了很久。 这像是半夜被憋醒,一边是冬天的冷风,一边是马上就要憋不住的紧张,心里默念着下一秒我就起身,实际上在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无数次不同的路线,甚至都感觉到了畅快淋漓的发泄,但是等冷汗让衣服贴在后背上时,这种煎熬感不能再被意淫所替代, 她在自己的想象里模拟出自己伸出手去拉洪智秀的样子,真是过于讽刺的一点,自己能够使出勇气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和洪智秀在那么多的地方做过情,却不敢去拉一下对方问一下是不是需要帮助。 这只能叫做自私。 她自己把这个形容词迭加在身上的时候,也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曾经寻找这么久的准确的描述,什么因为缺爱导致的行为异常,敏感性格之类的话,用这么一个简单的词也可以概括。 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应该是会拉住洪智秀的手,但是当她眨了眨眼,自己还是坐在宿舍里的床上,耳朵旁边依旧是叽里呱啦李硕珉一大堆的话,她不用仔细地听也能分辨出大抵不就是写什么振作起来,不要害怕,不要伤心,甚至凭李硕珉的性格,也会说出些“不要死啊”这种反手会被洪智秀掐脖子的话。 她还是觉得有些局促,这种局促就如同自己当年第一次插入这个团体时的一样,被洪智秀牵着手打断了还在互相掐架的李硕珉和崔胜澈。 她依旧不是属于这的。 就像光打下来的样子,她能看见,只是伸手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在她的手里存在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这么想着,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她和洪智秀的事情,她很多时候甚至觉得洪智秀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大部分时候她又会觉得,洪智秀知道这件事情甚至比她都更加在意。 她和洪智秀没有任何一样的地方,洪智秀总是永远冷静的,就算是生气也是冷静的,看她也是冷静的,多少次两个人都快触及到最底下的那跟线了,尹靖涵猛的抽出神来对视的时候,也只是偶尔看见洪智秀失了神,她也不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那种带有渴求心理的感觉,也希望她能偶尔在这种不受控制的时候想一下自己,就像每天早晨自己对着镜子那样。 如果是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呢?尹靖涵想,大概自己已经会被吓得不知所措了。这就是她和洪智秀不一样的地方,她也希望自己能够稍微表现得坚强一点,至少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可能还会独自生着闷气把崔胜澈拒之门外,之后两个人还会有更多的隔阂。她想着这些就头大,本来已经够恼人了,估计之后还会因为崔胜澈不理她更加生气。 真的是,一个敏感的人。 “没破产啦。”洪智秀笑着说,“还真的信了。” 而就在这时,尹靖涵才悄悄挪动了指尖,纠结的摩擦在被套上打成了一个结。 “看都把我们靖涵吓到了。”洪智秀拍了拍尹靖涵的头,仿佛她才是那一个破产之后需要被照顾的人。 她想起不知道多少次两个人躲进狭小的卫生间,几乎就是身体贴在一起,而后背却还是贴在冰凉瓷砖上,有些时候是她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时候她也只好背过身去,连自己的呻吟的颤抖都会被放大。这种时候她就在想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在镜子中变得更加模糊,像是毛玻璃一样被堵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马赛克,可能水雾也会侵蚀一部分的视线,让自己和对方变得更加相似。 甚至到之后,连自己洗完澡后擦镜子,那些水渍没有被吹干,一道道的纹路在脸上画出不清晰的痕迹,她也渐渐在心里说服自己。 “洪知秀和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像了。”会有人这么说着,崔胜澈也会这么说。 “洪知秀最近是不是被你带坏了,我以前认识她不是这样的。” 听到这话的尹靖涵还会小心眼地抠起字眼,被作为主体的自己,和被人拿来说和自己很像的洪智秀,她因为这些话语敏感地有些开心。这样不起眼的措辞让她觉得有种变态的满足感,本来最开始是应该自己学着洪智秀的,事实也是这样。 从一开始就是她去模仿对方的。 正如那句话一样,人的本能是去寻找光, 为什么她会是光呢。 可能只是第一天,她偶然朝洪智秀投向的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求助的眼神,于是对方便义无反顾地将手伸了过去。 这光来的太早,早的她已经习惯于这种感觉,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一个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她甚至已经觉得,好像洪智秀就应该如此一样,应该像是光一样照在自己身上,随时随地得把自己拉出那种穷迫笼罩成的黑暗。 看见自己闹脾气时,洪智秀是第一个过来安慰自己的人,无论自己是否站在有理的那一方,她也会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附和着自己的话语扯一些乱七八糟的逻辑,最后反而自己被逗笑了;又或者是可能她那种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样子,虽然她见过太多时候洪智秀就顶着这样毫无波澜的脸去骗人了;但是最多的时候她还是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那么温柔那么笑着看着自己,好像自己依旧是最开始那副腼腆的模样。 就算她不说,但是那种眼神,尹靖涵每次都会假装逞强地吵吵闹闹或者说些她自己也不太搞得清楚的话,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词语,连成一段似乎听起来挺厉害的句子。也有时候自己是脑袋清醒的,这种感觉仿佛在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很厉害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过洪智秀会知道吗? 每一次她都这么小心翼翼地揣测,如同没有循环的猜疑链一样,她不知道洪智秀是怎么想她的,她不知道洪智秀是怎么想她想她的,她不知道洪智秀是怎么想她想她想她的。 她应该用怎么样的词语去称呼她? 好像是自己站在水边,倒影的模糊把所有的瑕疵都隐去,所以当她越凑越近几乎要把脸贴上去的时候,发尾掉进水中,激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把镜子打碎,露出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容貌。 【洪智秀】手机接听画面上的叁个字一遍又一遍地显示,震动的音波仿佛就是打碎水面的那一圈圈花纹。 好像这就确定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 如果说洪智秀是她看见的第一束光,那么崔胜澈就是第二束。 这一束光甚至于还没有来得记去适应,当她被洪智秀带着走出去的时候,眼睛已经习惯了这种光明的场景。 尹靖涵很喜欢盯着崔胜澈看。 最开始的时候,她看见大家都围绕着崔胜澈,班上有事情的时候大家去找崔胜澈,老师有急事要办的时候会去找崔胜澈,甚至连附近同学无意中聊天也会聊到一两句崔胜澈。 “他可真的是一个靠谱的人,对吧?”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总也会夹杂着一俩句这样的话,有人转向尹靖涵,跟她说“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去问他吧,他总会知道的。” 尹靖涵听着这些话,洪智秀那时候正好不在教室,于是她也只好局促地把目光放在了男孩身上。 他没有注意到尹靖涵的目光,可能对于崔胜澈来说,他早已经习惯于这种注视,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手上整理着下节课的书本,同桌在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这话,崔胜澈也似乎腾出了一个耳朵在听他说话。那时候的崔胜澈和尹靖涵后来记忆中所有的样子都不一样,可能因为阳光太强了,从门外走廊洒进来的时候,把一圈光晕都糊在了他的半张脸上,尹靖涵隔得很远,她也没有看清对方仔细的模样,反正就算是特别严格的校规,男生们也会偷偷留起超过了寸头的头发,可能那时候崔胜澈也是偷偷把头发留长超过了一根手指的距离,她当然也没有勇气在那时候伸手去量。 这一切真的不真实,因为自己肯定在那样的环境下,作为当时那样的自己,可能连从座位站起来的底气都没有,又或者说,其实是现在这样的自己不真实。 尹靖涵后来去做演员,崔胜澈并不是很同意,他生气的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拉出一副对待别人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扔给尹靖涵一堆文件,告诉她下班之前做完。按理来说,就凭尹靖涵的摸鱼技术她其实不需要太担心,但尹靖涵却觉得害怕。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却又因为时间长久的埋没,变得陌生。如同自己洗澡的时候将手指放进肚挤眼的小洞中,手指的触感是粗糙的各种褶皱,神经提醒着大脑现在的动作,却不受控制得在眼睛中呈现出的是冰冷的置身事外感。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置身事外。 就像灵魂出走一样,自己可以站在一旁毫无波澜地审视窘迫的境地,才可以把自己心中不安全感完全打消。 “你别老这么任性。” 崔胜澈没这样说过,可能也没有人这么说过。 但是他的眼神似乎分明在讲着这句话。 我不任性,尹靖涵张嘴的时候,办公室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所以也很干燥,她发觉自己的嘴巴里没有足够的液体去润滑舌头和字符之间的空隙,还带着一丝苦,所有的情绪被这种不舒服堵在了喉咙里,所以那种石头的沉重感觉又再一次地填满了她的脑袋。 所以她又闭上了嘴,用干涩的舌头去湿润自己的口腔。 “我真的搞不懂,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崔胜澈说。 尹靖涵没说话,她把桌子上的文件抱走,然后关上了崔胜澈办公室的门。 可是,尹靖涵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崔胜澈。 和在沙漠中寻找水喝的即将渴死的人一样,她也是在黑暗中寻找光。 其实和后面的那些误会都没有关系,她其实就是单纯地从高中时期同桌嘴里的一句“他挺靠谱的。”中,就在潜意识中确定了自己之后的这条线。 高中时候尹靖涵的数学不好,她会去问洪智秀,很多时候崔胜澈也在。她只敢偷偷瞄几眼崔胜澈,后者有些时候会偶然碰上尹靖涵慌张的眼神,就笑笑,把尴尬的尹靖涵弄的更加不知所措,手上抓着的习题册都被揪出了一部分翘边。 洪智秀并不会注意到这些,她就继续给尹靖涵讲题,什么微分,导数,无限,尹靖涵也没有任何心思去听,盯着洪智秀在草稿纸上留下的铅笔印,脑袋里想着的却是“崔胜澈会怎么看我”这种东西。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思考的内容,手上下意识地遮住了校服上中午吃饭留下的油渍,还把拉了俩下耳朵后面的头发,不过根本就没有打结,这一套动作下,正好把耳朵露出了一半,所以这种通红情绪带来的充血热量就和空气一接触,把尹靖涵弄的更加晕头转向。 直到洪智秀说好啦,就是这样的时候,尹靖涵才慌忙地眨了眼睛,去草稿纸上寻找一些有逻辑的段落,想要在这些复杂重迭的笔记中找到可以填写在答案空袭的角落。下意识的,这时候脑袋还会分出一部分的容量去替自己感到尴尬,觉得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丢人,肯定会被发现了自己其实在走神,思考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傻,应该怎么做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自然的这一类问题。 “崔胜澈很靠谱这句话”似乎像是天体学中的宇宙大爆炸或者光速是不变的,这些人类并没有如此看见却深信不疑的这些理论一样,根植在了尹靖涵心中。 “他对谁都这样,只不过不想让分数太难看罢了。”即使有过这样的思想准备,但是尹靖涵还是不可避免的用手去接住了那束光,就像进入了黑洞视界的物质一样,只会朝着奇点奔去,这种引力大的连光无法逃脱,更何况尹靖涵。 她能记得那时候的夏天并不是多么轻松的,蝉的叫声和老旧风扇呼呼声的配合,摇摇欲坠的吊灯,窗外过于压实的重绿色的叶子,把书桌面前因为堆起的练习册而留下很少空隙的视野又压得更低了,将要下暴雨的天气呈现出了一副灰色的滤镜,把所有的东西都染的老旧和沉重。 对于崔胜澈的不同的感觉,这就像是大家每天都会担心掉下来的风扇一样,摇摇欲坠的悬挂在自己头上,一圈一圈地数不清,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支撑不住的螺丝甩下来,搞得自己紧张的不知道该不该真的把心思放上面。之后呢,那风扇吭哧吭哧地度过了铺满灰尘的所有夏天,如同定心丸一样把这种感觉印在了她心中。 布置下来的什么关于讨论某个非洲国家的报告的小组任务,并没有因为可以用网络把大家的热情激起来,反而是更加地燥热。 尹靖涵其实有些担心她们小组的任务,同桌和她一组,但是对方却一直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习题,有好几个人都经过她的身边,似乎有人往她身上看了一下。她刚想伸出手去碰一下对方,问一下是否可以抽时间讨论的想法最后也被打消,只好心急如焚地念着手中的数学题题目,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字连起来却没有把意思输送到脑子里,只是希望同桌能够搭理一下自己心里的呐喊。 “有时间吗?”就在这个时候崔胜澈过来敲了一下桌子,“打扰一下。” “小组合作,今晚就讨论一下吧。” “好。”尹靖涵终于松了一口气,听到了同桌也接受之后,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发现原来刚刚看的数学题其实只需要俩叁步就可以很快地解出来。 但是尹靖涵其实并不是擅长演说的人。 至少那时候不是。 反正之后她是绝对不会想到,那时候的自己是可以变成现在这样长篇大论还对着摄像机滔滔不绝地叽里呱啦扯很多。 她坑坑巴巴地念了一下自己写的稿子的开头,偷偷瞄了一眼崔胜澈,同桌也没闲心听,正好在做题,所以崔胜澈皱着眉头的样子把她心里吓得一颤一颤的。 是不是要完蛋啊?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完蛋的。” 尹靖涵刚刚想要继续念下去的时候,崔胜澈却正好盖住了她才从心里打气完成的第一个音节。 于是她就把手中的稿子递了过去,看着崔胜澈一字一句地帮她修改。 崔胜澈果然很靠谱,她这么想着。 虽然后来洪智秀念着她最开始的版本的稿子,却说她的这版其实更好一点的,不过崔胜澈当时根本不在,所以也没有听到。 要是听到了后者可能会转头,哼,然后甩脸色几天不好看。 崔胜澈可能直到现在也还以为尹靖涵是在之后的一次意外之中喜欢上自己的。 但是其实从一开始,当别人嘴里蹦出崔胜澈这个人民之后,当她顺着那些手指的方向望去的时候,看见的坐在教室前排,整理着文件的男孩,便把自己所有敏感和害羞的自卑默默掩盖在了之后一次又一次地下意识偷看里。 可能如果那时候,并不是叫崔胜澈这个名字的人,成为了这样性格的他,尹靖涵有些后怕地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也会希望上另一个人。 就算之后的误会依旧是崔胜澈,就算这样的误会造成的不仅仅是镜头画面里错位,还包括了心里交叉产生的红线打结。 // 洪智秀和崔胜澈的婚礼日期其实早就定下来了。 这个消息其实尹靖涵很早就知道了。 剧组里大家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但是其实尹净汉早就发现了那些人似乎只要看见自己皱了下眉头也就可以有八卦聊,她甚至都已经可以想到也许小道消息马上就会在网络媒体上出现,标题或者是“当红女明星不满豪门婚姻,竟与闺蜜撕破脸”这种。 她当然不会当回事,也不可能和洪智秀撕破脸,甚至她还被邀请去了婚礼。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无论是这些工作人员可能会出现的背后的闲话,还是真的像这些人说的那样,她不满于这种荒唐的婚礼。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笃定地觉得,这桩被外人看来很是美好的童话,王子娶公主这样的童话,是荒唐的要命。 是不满崔胜澈呢?还是不满洪智秀? 如果她去抢婚,她是要穿着婚纱还是搭着平底鞋? 虽然很大程度上,大家似乎都觉得这样的搭配比她和崔胜澈要更加和谐,这种豪门千金,合约婚礼之类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很完美,不会被人挑出任何一个错。 除了感情。 但是崔胜澈和洪智秀也不是全然没有任何感情,她甚至知道更多的细节,用一个站在关系之外的视角。 也许她不愿意去承认,可能他们都不愿意去承认。 她在剧组接到洪智秀电话的时候,正好快收工了,场务吵吵闹闹地收拾着东西,东西被翻来覆去地从左边搬到右边,她还没有看清名字下意识地就把电话接起了。 【洪智秀】 永远不会变的备注。 她给崔胜澈改过很多备注,从名字改到昵称,崔胜澈说喜欢被叫嘟哒,所以之后也一直用着。李硕珉的备注嘛,她改过了很多次,什么“爱吃披萨吃东西就脸红“,”觉得事情要完蛋了“”堂堂正正做自己的事情的一颗痣“这一类的,反正只要看见一大串的字就知道是李硕珉。 只有洪智秀,她永远都只是这叁个字。 只需要这叁个字,简简单单的叁个字。 一个黑暗久了的人,其实会惧怕光。 不单单是因为适应不了这种刺眼的光线,还因为她也许会发现自己身上存在的污垢。 洪智秀问她是否有时间来家里,什么时候都可以,把结婚请柬给她。 尹靖涵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礼盒,其实很早就决定好了自己应该要去拜访一下的,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档期故意跟着心情的原因,一拖再拖。 她们曾经还在崔胜澈的家里做过这件事。 大胆地真的有些猖狂。 被拉下一半的衣服,双手胡乱的爱抚,手指上甚至连饰品都没有来得及去取下,所以只能浅浅地进入了下体,其实那里生涩,更何况这样急匆匆地搞一下,也没有太多润滑,稍微闷哼一下,剩下的也都只好把牙咬住,大部分时候是咬住自己的衣服,把痕迹弄得皱巴巴得,直到出来之后也有些明显。 所以两个人就开始编故事啊,什么来的路上跑的太快了之类的,但是崔胜澈也不听这些,只有李硕珉一副要探究到底的样子,尹靖涵看了就踢他一脚。 她们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去洪智秀的家里或许都会更加方便,但是在谁叫崔胜澈非要她们马上就到。 结果这俩个怨种等了崔胜澈好久。 那大概是两个人最后一次一起去崔胜澈的家,再往后,就是洪智秀出国,然后每年回来的时候崔胜澈也不在,敷衍就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饭。 再一次两个人一起在这栋房子里的时候,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知道洪智秀白天要应付很多客人,送礼物的,看好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崔胜澈呢?估计也天天跑公司,媒体上也这么暗戳戳地说,崔大总裁忙于工作,并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所以她想着晚点再去拜访一下,可能就晚上吧,把大概的时间发了过去。 但尹靖涵其实收工得很早。 经纪人叽里呱啦地在电话里说着幸苦啦大美女,巴拉巴拉的,然后问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见老板。“ 经纪人听了之后楞了一下,试探性地问起名字,听到尹靖涵说洪智秀之后也不再说什么。 可能又误会成了情敌相见吧。 尹靖涵笑了笑,电话里经纪人似乎还在好心地劝她,这可是你的大老板啊,捧你的人啊,别在这时候得罪她啊,你要想想以后的日子啊,忍一忍就好了,洪总对你这么好,别一时冲动啊什么的,你别这么任性。 这话真的说对了。 洪智秀对她确实很好。 而她也真的够任性的。 可是最后这盘棋还不是洪智秀赢了呢。 洪智秀为什么要捧她?这可能都可以写一个都市传说了,比如什么尹靖涵是她上辈子的恩人,洪智秀要报恩之类的,又或者说是崔胜澈不敢明着做事情就只好拜托洪智秀。 世人都是这样,看见两个人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时候,总会夸大其词地描写女人之间的话题,能从一个皱眉写出一段令人兴奋的撕逼,似乎只要是男人,就可以把这种友谊写的足够廉价,留给人们一个饭后闲谈的话题。 “只是洪智秀单纯地想捧我罢了,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定下了约定的。” 也有记者挑事地专门问起这个问题,尹靖涵也知道她们不信,也不隐瞒地说了真相。大概率洪智秀也不会看这些东西,她忙的很,就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不是大问题。 这种约定,可能连两个人自己也不相信,之后还会重新拿出来摆在白底黑字的合同上签上名。 “我不要靠崔胜澈,靠男人太可耻了,我还是靠你好了嘿嘿。“ “等我成为大明星了,我就天天向全世界炫耀你多好你多好,然后帮你把整个娱乐圈的帅哥都聚集起来,随便你挑。“ “我要是那时候都是大老板了,我还愁没有帅哥?” “那就把美女也聚集起来?“ “也包括你吗?“ “当然了!!你不准选别人!” 李硕珉也过来说要洪智秀捧自己,尹靖涵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了?” “你是男的。” “男的又怎么了?富婆不能养小鲜肉吗?“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软饭男啊?” “你才是,你才是!” 洪智秀坐在一边看着两个人闹腾,她甚至已经想象出了未来两个人飞黄腾达的样子,好像是站在舞台上,聚光灯的热量,高对比度的漆黑和明亮,人声鼎沸的祝贺,还有她自己想要讲述的一系列故事。 可惜,她却无法自己去实现。 这是只有崔胜澈知道的秘密。 尹靖涵可能只是认为她继承家业,还要捧自己所以学习了一些影视相关,李硕珉可能根本就没有往这边想,只有崔胜澈问过她。 “你为何不自己去做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钱,你也有时间,为什么不去追一下自己的梦? 仿佛是个屁话。 “那你呢?“洪智秀回答。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其实很适合结婚,如果那时候的他们知道之后的走向会是这样的话。 真的是身不由己。 只有洪智秀自己知道,当她听到尹靖涵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要去影视圈的时候,她又有多么的羡慕。 她又觉得有些好笑,继续问崔胜澈“如果我倒是真的干这行了,你能做我保护伞吗?” 崔胜澈听这话就好像对方说他不行一样,一脸质疑地回望过去,洪智秀也没有太多想法,她就觉得,怎么说这样的做法都有些委屈。 如果不是因为不得不接管企业,她是不是也可以和尹靖涵或者李硕珉一样,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追自己的梦想? 也许可以说,她和尹靖涵定下的约定,其实是在变相实现自己的梦。 尹靖涵今天会来。 她回味着早晨告诉崔胜澈的这句话。 已经有多久没有从自己嘴巴里冒出这个名字了,在公司她也没有需要管这种艺人的事情,而下班之后各种各样的应酬也懒得让她把自己从酒精里拉出来清醒地想一下这段关系;但是又似乎熟悉的让人迷茫,这个名字,似乎就像是自己的一样,被人叫着熟悉,而转身当听着自己念的时候却陌生得要命。 这种感觉,好像不是从自己嘴巴里冒出来的,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没有告诉崔胜澈尹靖涵到家的时间。 估摸着崔胜澈可能到6点就会回来,等着尹靖涵过来,于是她随便开了一盏灯,自己还是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尹靖涵那时候可真的很害羞啊。 仿佛许久以前自己也要掩盖的历史。 所以当看见这样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出现在面前,也会忍不住去拉她一把。 可是后来呢? 后来就变得不可控制了。 为什么所有人爱你呢? 无论是崔胜澈,还是李硕珉。 甚至于说是我。 // 崔胜澈比洪智秀想象中回来得晚,这让她有些意外,潜意识里觉得可能这个人会急速下班,甚至也会推掉许多会议,也就是为了见一下尹靖涵。 毕竟以前的崔胜澈是这样的。 这种反应应该可以叫做刻刻板印象,反正无论是言情小说还是偶像剧也都会用这种方法刻画出男主的深情霸道,虽然在自己看来也觉得那样的行为很傻,至少在崔胜澈做出这样的行为之前,她一直都这么看书中描绘的过于夸张的事情。 “王子爱上灰姑娘。”这种只会发生在童话里的故事一旦被搬进现实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但是过了很久洪智秀发现,其实这件事情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大部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因为尹靖涵在她的世界里,从一开始就不是灰姑娘,而是一个公主,如同宇宙中最漂亮的恒星,就算是站在几十亿光年之外的黑暗里,也能够被这种巨大的光彩吸引。 尹靖涵最开始告诉她这件事情的时候,洪智秀脑子里飘过了很多东西,有些不太矜持的画面,比如两个人怎么想也暧昧大过于友情的事情,但后来洪智秀也就自己笑了笑,也许只是自己过于自作多情地意淫,也许尹靖涵一开始本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全都是自己误解了。 其实之后的时间里,洪智秀也想过了许多次,问尹靖涵,如果崔胜澈也喜欢你的话,那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呢? “朋友啊“她甚至都能想到尹靖涵嬉皮笑脸的样子,和李硕珉一副模样,自从这两个人开始接触就变得越来越像,她也开始动了不该有的坏心思,最后就和这俩一起干了好些恶作剧。 “最好的朋友。”这种不会出错的答案,洪智秀自己细细品味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失望,但是也只能是失望了,无论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尹靖涵的角度走,她能期望对方说些什么,这种连她自己也不能摸清楚的感情,和女孩子们口中的爱情并不相同。 那是一种带着酸涩的呼气,粘稠的距离,伸手能够触摸到的海市蜃楼,从来一开始就已经纠结的站在了没有混合均匀的两盘颜料之间。 她没有可以要求尹靖涵的理由。 所以她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我去帮你问问他,甚至连自己酝酿很久想要说出的别见色忘义都咽了下去。 两个人都似乎心照不宣的一起忽视掉了本来应该有的这段感情。 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最后她还是有理由呆在对方的身边,至少也算是心里的歉意少了一点。 尹靖涵到家的时候,崔胜澈还没有回来,洪智秀没有打扮的多么隆重,简单的扎起了头发,换了套舒服的衣服,相比起还没有来得急卸妆完全去掉戏服装饰的尹靖涵来说,这样的场面似乎更加符合了媒体们的口味。如果有人拍的话,也不怕死地愿意去报道地话,估计又会是什么“劲爆!富太太见崔家大少前女友”,肯定也会对比出女明星多么多么精致,而对方又是多么多么不在意,这种一捧一踩,不过最后看完了也肯定不知道到底小媒体是在讽刺谁,于是网友肯定又会开始说各种各样的推论。 似乎两个人都没有做好完全面对的准备,打开门的一瞬间,尹靖涵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自己当年突兀地插入了生活里,虽然她也并不是自己选择这样的,心知肚明地却的确明白自己其实是万分享受这样的感觉,没有光照的敏感的小动物,所以才会格外留念阳光洒下来的气味。 但是再多的阳光也不能改变,其实她就是一只敏感小动物的事实。 她伸手挡住沉重的大门,另一只手因为勒着礼物而刺耳地刺激着神经,当然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听到和大门一样嘎吱繁复的回响声。洪智秀接过她手中的礼物,其实她也没有太多的印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另一首触碰在冰冷的门框上,并不粗糙,却激得自己一阵痉挛。 她知道自己买的礼物是什么,是一块宝石,如同蓝色的大海,她知道洪智秀并不缺这些东西,也许对方压根就看不上,不过她依旧笃定地认为,这是不同的。 大概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要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她觉得这块蓝色的宝石像是梦中定下的约定一样,难道洪智秀不会这样觉得吗? 她亲自在卡片里写下的话,祝你幸福,和当年洪智秀知道她和崔胜澈的事情之后说的话一模一样,当时她穿着的是和洪智秀一起去买的衣服,不是多贵的品牌,就是一起逛街的时候看见路边的快时尚店在打折,所以也就拉着洪智秀一起进去。那件衣服并不合身,面料也不是多么好的,至少和现在比起来,那件衣服也可以算作廉价,所以后来她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会有些好奇,为什么洪智秀那时候不会嫌弃。 接着尹靖涵就想起了最重要的那件事情。 她不是洪智秀。 从来都不是。 “谢谢。”当时洪智秀接过衣服的时候,是这么说的,现在她也这么回答。 她应该恨洪智秀的,这或许是出于感性的本能,自己的男友最后和别人结婚了,面对着情敌,应该有恨意的,再不济都应该是至少有反感的痕迹。 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甚至都不是从当事人口中了解到,而是媒体上爆出来。那是一张两个人的照片,但是尹靖涵知道,其实这张照片里应该还有李硕珉和她,只不过被人裁掉了。当时,几个人拿的是拍立得照相,是在美国,圣诞节,满大街都是播放着“last Christmas” ,尹靖涵记得有多么夸张呢,就是连李硕珉都会哼两句。 实话实说,虽然李硕珉英语不好,但是他歌唱的是真的好听,所以听烦了的歌最后也忍住了倦意,让李硕珉就唱着这俩句。那次的圣诞说好的一起等着暑假去度假,似乎也没有吵出什么结果,可能是定下了去山里,吵完之后照的这张。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其实根本看不出来那时候几个人都要打起来了,特别是崔胜澈,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洪智秀就假装一顿理性的分析,忽悠大家都尊重自己的意思,叽里呱啦的,最后直到谁掏出了相机才稍微平息了一下,然后聚在相机旁。 媒体上的照片是扫描的胶片,过于明亮的脸和黑暗的背景,这种强烈的对比度,其实不应该做过媒体照片出现,至少不适宜作为认人的照片,那时候她和崔胜澈还没有确定下关系,所以崔胜澈站在的是洪智秀的旁边,而自己却抱着洪智秀。 尹靖涵当时看见这个照片的时候无法辨认出黑色的瞳孔,只有闪光的相纸把这一切变成了两个黑洞,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媒体选的这个照片中的两个人是配的。 或许比她和崔胜澈配。 她甚至都没有去打崔胜澈的电话,等着崔胜澈给她打电话过来,连崔胜澈都有些吃惊她没有太多情绪,男声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这是家里的安排,但是她当时只问了一件事情。 电话挂了之后,尹靖涵就守着电脑屏幕坐着,这不是她很忙的时候,第二天没有行程,平时她会开心地打开视频网站随便看些东西就可以打发很多时间,她却连一个标题都要反复确认好几遍才能明白主要的内容。 她开始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电话号码,不过她清楚,可能这些人从来都算不上是朋友,自从无意中被拉入这个圈子开始,最开始偶尔她会和别人说话,后来倒是和别人嬉笑的时候变多了,大家都觉得她是一个交际花,然而可能洪智秀和崔胜澈知道她最初的模样,见过她是如何沉默的呆在自己的座位上,连起身都要关注身边的人是否有注意自己,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的题目,很多时候她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懂。 有一次她记得,崔胜澈无意中看见她在对着习题发呆,叫了她一声名字,她的脸立马就红透了。当然,那时候她肯定不知道,后来崔胜澈逗她的时候说的,她当时听到了下意识地想去问洪智秀是不是真的,结果想起来其实洪智秀根本不就不知道。 她可能未必真正拥有朋友,也许也有很多,至少后来和别人一起的时候,她也是开心的,但是她也不清楚这是否是一个事实。 直到知道了这桩婚事之后,她才突然明白自己的感觉是什么,仿佛是被人吊着脖子的窒息感下的拼命呼吸的紧绷,她一直都在努力保持着脆弱外面的壳子,甚至知道了这件婚事之后她还松了一口气。 本来嘛,这个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尹靖涵这么想着,卡住了齿轮的石子也会很快被发现的。 而自己就是那颗石子。 “恭喜啊”尹靖涵说。 她也有真心的部分,崔胜澈和洪智秀,其实真的挺配,如果把李硕珉也放在一边的话,这就应该是最好的组合。 洪智秀似乎听得没有太认真,她走出了一段距离,给尹靖涵倒了杯水,尹靖涵倒是等着洪智秀招呼她坐下,不过她自己先累的靠在墙上。 就这样看着对方的背影,好像与自己记忆中无数次的碎片重合了一样,高中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梳头发,扎马尾,所以等待着老师一走就把头发散下来,那时候尹靖涵还有些胆小地不敢做,只有在厕所里才会偷偷地散下来一会儿,然后又立马扎好。 其实背影看不出来太多变化,只不过从校服换成了更成熟的套装,两人都是,也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但就是变了。 这样的想法让她的负罪感更加深了些,她接过水杯,累的有些撑不住眼睛里的酸涩,猛的又想起那天晚上崔胜澈给她打电话,她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这大概是她最聪明的时候。 大家都夸她聪明,但是其实她高中时候连一个数学题都算不出来,日复一日地盯着连题目都没有看懂的词句算着自己也不知道最后会停在哪一步的步骤,虽然后来也好像真的被人夸起聪明,所以也变得机灵起来,开些玩笑,找到些牛角尖之类的,真的变得灵光了。 但是这样的聪明从来都没有用在自己身上,·直到那天她想了半天才问出的问题。 其实她只是难于启齿,把自己不想承认的敏感摆出来让别人知道。 尹靖涵不知道怎么去开口,她的聪明什么的在这一刻都显得不太起作用,只好盯着手上杯子里水的纹路,自己的手指因为折射在杯子的另一边形成了奇怪的弧度,她只能透过这些透明的液体去推测些什么。 洪智秀在看着自己,猛地意识到了这个事情,不过她却不敢抬头去对视一下,仿佛做错的人是她自己。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如同别的任何事情一样,这件事的根源在于不同。 因为她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很早很早以前,其实就已经定下来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一个如同光一样,一个却胆小地躲在黑暗里,一开始她只是想要融入人群。之后这又变了,因为尹靖涵想要与众不同,洪智秀却不是这样。 “你见过李硕珉了吗?“洪智秀突然开口问。 “前几周吧。“尹靖涵有些庆幸对方没有尴尬地沿着自己的想法说些根本聊不下去的话题,”他没有来吗?“ 但确实事实也是这样,洪智秀也是才回国没有多久,甚至那时候她们签合同的时候都是线上,这次也是洪智秀回来时的第一次见面,可是…李硕珉应该和她一样,肯定也知道了这个婚事。 “应该长很大了吧。” 我已经长大了,智秀姐。 洪智秀想起几年前的夜晚,那时候尹靖涵和崔胜澈刚刚确定关系,第一时间她就收到了李硕珉给她打的电话,说要和她谈一谈。 失恋了吧?洪智秀这么想着,其实那时候她的心情也差不多,比较来说,甚至她还要更复杂一些,可能是因为崔胜澈,可能也是因为尹靖涵,也有可能是因为李硕珉表现出来的急性子的态度,这些似乎都验证了她心中的所有猜想,哪怕是因为国内都还是凌晨,也会这么着急地要求有人和他说说话。 这和所有记忆中李硕珉的样子不太一样,洪智秀其实看得出来,李硕珉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那么得不在乎,很久以前,可能对于李硕珉来说,他能想到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第二天没有好吃的。但是现在,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一去不返,一切都恍如隔世,他也长大了,他也会憋着一系列的话,想告诉自己但是凭他那贫瘠的语言能力和词汇,他估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憋红了脸,连耳朵也一并通红,看起来就像是喝了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姐姐,你不伤心吗?” 李硕珉电话里的第一句就是王炸,洪智秀刚好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上课,下午的阳光有些晒,她又懒得涂些防晒,主要是没有任何心情,收拾完自己的话,涂上防晒,带上遮阳伞,再出门,早已经把准备收拾心情的精力耗干净了。 她其实很伤心。 可能也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伤心,至少在李硕珉看来可能是这样的。她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但其实她也没有注意到这本书的封面,并不是接下来经济课程的课本,当然,她也有电子版,教授讲课的时候也不会一个一个检查,她也可以借别人的看。这本书是崔胜澈借给她的,至于为什么借给她,她也早忘了,只不过收拾行李的时候看了一下,顺手丢了出来,到了宿舍之后,父母看着家里的书又转运寄给她了,说是她也好在休闲的时候看一下。 她也纯当父母浪费钱,书又重又占地方,回国的话百分之百也会超重,大部分的书也有电子版了,再加上她根本没有什么时间休息,也没有闲心去看书。 她戴着耳机准备听李硕珉继续说,但是走出了好长一截,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反而是因为耳机的降噪,把街边路人的说话声都降了一个音量,连风也没有任何的缝隙,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耳机没有连接上,于是拿下来看了一下。 这时候突然对面的人又开始说话了,洪智秀慌慌张张地把耳机带上,前面叽里呱啦李硕珉说了一堆也没有听清楚,大概可能就是抱怨了些话,隐约能够猜出一些词语,比如尹靖涵和崔胜澈,只有最后几句她才完完整整听的清楚。 “和我试一下吧,智秀姐。” “我知道你喜欢崔胜澈,但是你不要太喜欢他了。” “就和我试一下吧。“ 那节课讲的是什么,洪智秀完全记不清了,她只是知道自己没有带书有些窘迫,本来约好一起的同学却翘了课还叫她帮忙签到,于是她就自己坐在教师中间的位置,那一排的人不多,身边空了好几个。她甚至都忘了这节课要用的书的名字,在电脑里一顿找也找不到,于是也就随便开始看起了自己随身带的,来自崔胜澈的书。 她其实没有怎么翻过,找过崔胜澈借笔记,也找过崔胜澈说话,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很频繁,却感觉这一切都陌生的很。直到她翻了往后的好几页,洪智秀才明白原因。崔胜澈在书中做了一些笔记,有的地方是勾了句子,黑色笔,画的歪歪扭扭直接擦过了文字本来的印子,洪智秀得花些时间才能直到书中的内容,他还写了些笔记,字写得非常的潦草,也不是很能看懂,于是洪智秀也就跳过了,里面似乎写了爱这个字,她曾经盯着字迹发过几次呆。 过了这些字迹之后崔胜澈也没有继续写了,仿佛前面是风刮过树林稀拉扯下了树枝,而之后突然截断切换到一片雪白的田野,没有笔记没有涂鸦干干净净,她翻了几页,突然发现自己再也读不下去了。 于是她又只好把目光投在教授的大屏幕上,好像自己也不是能够看清,洪智秀开始回想自己以前是怎么上这门课的,不过那时候应该都能看清屏幕和字吧。估计是因为熬夜关灯看电脑屏幕太多次了,视力下降了,她就这么想着,眼睛虚焦的看着,又很多完全不关联的事情飘进脑袋里,下午的阳光从百叶窗洒进教室里,应该有个一周没有出过太阳了,她甚至开始会想起下雨那天自己出门去买水,差点被淋成落汤鸡,还有昨天做饭多放了盐,难吃死了,以后就直接去买披萨烤一下。 披萨,她想到这个词之后,所有的线索又顺着想法聚集到了李硕珉说的最后几句话上,这个逻辑也不是很顺畅,她盯着屏幕上乱七八糟的英文发呆,她觉得这件事情荒唐极了。 她是喜欢崔胜澈的吗? 可是,她也不知道。 // 李硕珉想过,洪智秀可能对自己是特别的。 确实挺特别的,他自己也小心眼地数过一些细节,被尹靖涵说和女人差不多,娘们唧唧的,心眼小,可是他却觉得尹靖涵就是放屁。 他还在尹靖涵和崔胜澈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说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第二个愿意让洪智秀自愿逗自己玩的人了,说着他就激动地站起来掰着手指头给尹靖涵细数,“你看啊,智秀姐虽然天天和你腻在一起,你看过她什么时候主动开玩笑在你身上找乐子?” 接着李硕珉又转向崔胜澈,“算了,智秀姐也肯定不喜欢你。因为你可是…“这句话没说完,尹靖涵就赶紧把李硕珉的捂住了。 但是她真的不喜欢崔胜澈吗? 李硕珉只是知道自己可能真的和尹靖涵说的那样,和娘们一样,嘻嘻哈哈却敏感地把每个细节都记住了。 整个夏天,他知道的日子里,他都能记起一些东西。或者说,是他故意发现的。每到傍晚,那种只有可能出现在学生时代的粉红色晚霞就会在不透风的窗户的外面展现出来,他坐在洪智秀的后面,按理来说他根本看不到洪智秀的眼睛是看着谁的,反正无论看着谁也不会看着自己,要是看自己她早就转过头来了,所以李硕珉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他有次从前门走,自己走进走廊里,感觉好像被彩霞包裹住的时候,他就看了一眼洪智秀。 尹靖涵正好站在门边等李硕珉下楼去小卖部,他那时候也觉得尹靖涵真好看啊,反正就是挺好看的一女孩,可惜白瞎了眼喜欢上了崔胜澈,甚至于李硕珉自己都在脑袋里辩论了好多次要不要告诉尹靖涵那件崔胜澈去鬼屋结果自己被吓得走不动路的事情,不过他觉得如果要告诉对方的话,必须把自己被吓得脸都歪了的过程省略掉。 这么想着,然后也就顺便看了一下洪智秀,因为当时洪智秀也在,他要是把这件事情抖出去了,可能洪智秀也没想过让他好过,接着就想着要不要问下顺便一起带一些吃的回来。 当时,尹靖涵手上正在玩着塑料瓶,里面最后一点的矿泉水勉强让重心集中在下盘,她甩了几下,每次都几乎完美的,摇晃着如同抛硬币50%几率一般准确地站稳在地上,几次都是这样。 李硕珉看见之后大呼小叫地仿佛尹靖涵证明了1+1=2,缠着尹靖涵说他也要试试,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 他记得那次自己试了十多次都没有成功,结果尹靖涵一上手就把水瓶立起来了,把李硕珉给佩服的,狠不得捐出他一周的钱让尹靖涵教她。 洪智秀听见了这叽里呱啦的大叫声,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一下,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李硕珉的背影,他又叫又跳地,仿佛屁股被人点了火,在围着尹靖涵作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受控制的激动。 那种笑是这么的肆无忌惮,晚霞没有任何真实的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尹靖涵也笑了,骄傲的,带着一丝炫耀的笑。 洪智秀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李硕珉作为旁观者看得,他觉得自己聪明惨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小细节,他全看见了。 只是他和洪智秀一样,一起心照不宣的报着一种侥幸的态度,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呢,或者就是自己只是想的太少,也许根本事实不是这样。 但是他也怎么不敢对着这些可能是真实证据的不对劲做出否定的结论。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法说出口的痛苦。 李硕珉想,他能告诉谁呢,不能是尹靖涵,因为她和洪智秀关系这么好,他可不觉得告诉对方可能你闺蜜是你情敌这件事情是一个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能是崔胜澈,告诉了崔胜澈就等于完蛋,这种告诉当事人,如果崔胜澈哪天脑子不好使直接去和洪智秀说清楚,那他,李硕珉就玩完了。 而且就凭他认识崔胜澈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崔胜澈会有脑子不好使的一天。 如果和洪智秀说呢,他又想起很多时候无意中看了几眼的回忆,桌子对面,她在翻着书,扎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但是还是很漂亮。 随着一个一个的想法会排除,他自己也越来越疑惑,尹靖涵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不知道?”但李硕珉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尹靖涵喜欢崔胜澈这事是从洪智秀嘴里套出来的,那么他就得告诉尹靖涵他其实在偷偷观察洪智秀,每天早晨坐在教室里,那排靠着窗子的座位,从前往后数的第五个,他能够稍微越过摆满了书本的桌子,视线落在门口,等待着一句清脆的早上好。 甚至在上课的时候,他也有走神就看着洪智秀的那几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有人讲了一个笑话,并不算好笑,但是所有人都被逗笑了,可能是讲述人过于夸张地描述,不过也可能就是因为无聊的空气只能靠这些一样无聊的调剂变得有趣,他就看见洪智秀在看着崔胜澈。 网上不都这么说的吗,当人大笑的时候,她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好像照相也是这个道理。 李硕珉突然觉得,真让人头疼。 即使只是这样想,这都意味着他得被迫承认这是事实,他可能喜欢洪智秀。 但洪智秀好像不是男女爱情的那种喜欢他。 直到那件事情之后,他还是有些侥幸地想,就算这样,洪智秀对他也挺特殊的。他虽然也和别人说过这件事情,比如和崔胜澈说,想要崔胜澈脑子开窍一点,反正尹靖涵威逼利诱要求他非要多说自己的好话,所以他也经常和崔胜澈聊天聊地,聊多了李硕珉就觉得班上那群把崔胜澈捧成“无所不能”的“班长”的人就是一群傻逼。 可能以前也就是单纯地帮尹靖涵说话,秘密从洪智秀嘴里套出来之后,洪智秀也要他多说好话,于是他也就说了很多事情。 爱是什么呢。 他曾经也幻想过类似于电影中的爱情:男主站在海边,晚霞的粉色,被染红的海水,嘴里念叨着什么如果再来一次之类的话,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和年轻时的女主十分相像的女孩,一般来说这会是女主的女儿,然后就顺着女儿找到了女主,一段令人看了头大的“插翅难飞”之后的happy ending。他总觉得,总要这样,也才能够算是真正的谈过一场恋爱吧。 而现在,这种过于魔幻的爱情,可能根本就不会有给李硕珉的机会,甚至他有些隐约感觉到自己也许也不能被爱神眷念,也许那个谁叫朱比特的,射箭的时候把他的那个箭射歪了,可能月老也忘了他还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摇着头从他面前走开了,根本没有给他系上红丝线。 他还是继续帮着尹靖涵说话,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崔胜澈脑子是不是装了屏蔽器,怎么他这么明显了也看不出来尹靖涵喜欢他,不过他想到这里就会想起洪智秀,如果洪智秀也喜欢崔胜澈的话,那么他这样的作法是不是有些卑鄙。 他会觉得如果自己撮合了这俩人,洪智秀可能就可以捡起爱神落下的那根箭,但是洪智秀要是真的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话,也许也会和他有着一样的感受,如同他发现对方目光所及之处的第一个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他那天又开始逼逼起尹靖涵的事情,尹靖涵好像比洪智秀或者崔胜澈还要占据他的生活,当然他也并不是讨厌这种占据感,虽然尹靖涵老是耍各种小聪明骗他些钱买零食,但是大部分时候这些零食都是李硕珉后来自己一个人吃完的。 就这一点,他就觉得尹靖涵是一个好人。 说了大半天,崔胜澈跟没听见一样,李硕珉平时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忍不了了,可能是崔胜澈点烧烤的时候没叫他,于是他就气呼呼地锤了下崔胜澈的背。 “你可真的是迟钝啊,你不觉得尹靖涵对你很特殊吗?” “是吗?” 崔胜澈一张口满嘴的烧烤料味,李硕珉快馋死了,不停地吞着口水。 “可是她也没有说喜欢我啊。” 可能他是能感觉到别人对于他的特别,不过,这和爱情又有什么联系吗? 荒唐童话3 // 然而,尹靖涵却对这样的特别感到无比的珍惜。 她站在洪智秀的面前,听着洪智秀问起李硕珉的事情,她也就尽量把自己的思绪放在这样的道路上,刻意地避免这种如同一锅乱炖让人感到崩溃的情绪。 但是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沉默最后却共同引向了一个无法承认的结局。 不知道从哪一个时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就像是宇宙中的熵值的增加,跨过了临界点,曾经有序的物质变成了无序的混沌,走向了热寂的灭亡,再也没有其他有效的任何能量。 费米悖论,她总是听崔胜澈在以前说过这个问题,理论和现实的悖论,仅仅在银河系中凭借着德雷克公式,也可以得出一个庞大数目的生命总量,而到现在为止人类却未曾接收过任何一个地外文明确定的讯息。 尹靖涵没怎么在意,她当时坐在崔胜澈车子的副驾驶位置上,很早以前其实就不能在夜晚看见星星了,有些时候会看见金星,她不知道怎么想起洪智秀给她说过宇宙在膨胀,星系在位移,好像是以前在古希腊时候并不是现在的星星。崔胜澈瞟了她一眼,笑着说她记错了,洪智秀说的是北极星,古希腊时代,北极星是小熊座β,现在是天龙座α,14000年之后天琴座α是北极星。当然尹靖涵也没有听这么多,什么βα,反正现在在城里也看不到,她就突然想问崔胜澈,问他要不要去一趟海边。 那夜色惨淡的不想话,所有的风都是汽车跑起来带过的叶子响动,荒凉路灯的闪烁正好代替了星光,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颤颤巍巍支撑的最后一口气,她觉得很变扭,感觉什么都不对,这也不对,那边也不像话,但是这种无趣的影子就斜斜躺在马路上,也没有等到崔胜澈的回答,她也就开始玩着手上的头发。 仿佛过了很久,大概率是因为高峰期管制,明明已经过了下班时期很久了,似乎路口的红绿灯还没有回到自己平时该有的状态,还是慢吞吞的变幻着颜色,她也就跟着一起变慢了思绪,甚至才刚刚开始计划起自己应该带那些衣服去海边,仿佛“从前的生活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似的”,但尹靖涵又突然打住,自己可没有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又真的叫爱吗? 这时候红灯还没有换成绿色,崔胜澈打起了转向灯,滴答滴答的,尹靖涵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去听一下,他就说了声好。 “一起去海边吧。” 因为认识了这些人,好像以后所有认识的人身上都有他们的影子。 如同海浪一般,其实每一波因为月球潮汐带起来的力量,都不大相同,有大有小,但是总的来说不就是白色泡沫加上苦涩海水,还有土黄般的沙滩。 崔胜澈能记得,尹靖涵很多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她会坐在一边吃着自己的东西,说些话,可能也没有听见,李硕珉吵吵闹闹除非是她自己愿意加入,才会吵闹地要死人。可能后来尹靖涵真的很顽皮,像是一只过于活泼的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但是又是一种很要命的,歌喉婉转的灵鸟,或者也可以说一种粘人的猫,一逗就会反应大的不行。 等崔胜澈再一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只动物已经完全占据了他一半的生活了。 从那一次的误会开始。 误会是什么呢?大部分时候都来自于高中时期同学们不小心的恶作剧,被人推了一下,跑步时前后位置手臂摆动一不小心碰到的手指,走过书桌身体撞掉的一本练习册,连下雨的泥土味也能成为画面的一部分,每一处都能够被敏感的触感作为暧昧气氛的催情,无限放大,脖子领口没有完全扣好的扣子,马尾梳好却送了一部分的碎发,从接水口出来无意中只剩下两个人的空间的尴尬,什么都是过于夸张的误会。 好像那段时间的夜空还能看见星星,他听李硕珉说尹靖涵忘了东西在学校,正好自己因为事情在学校晚呆了一会儿,于是就顺便从抽屉里拿出了李硕珉嘴里说的课本,那课本很旧,似乎翻了很多次,书页的右下角被卷起,行程了风一般的形象的翘边。李硕珉说尹靖涵就在校门口,直接给她就行。 话是说的轻飘飘的,但是从学校回家的路程也不算近,那时候又是冬天,冷的每个人都手脚蜷缩在袖子里,鞋子里,可是冷风还是呼呼地从透气的部分往身体里钻,形成了一副每个人都是夸张的驼背的样子。校门口会有人买烤红薯,但是接手的一瞬间又太烫,一边是冷的要死的手背,一边是烫手甚至还有点痛的温度,大部分的人都在这里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烫手山芋,呼哧呼哧地吹着手掌,也不知道是为了更加温暖还是为了降温。 崔胜澈从教学楼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的也是这样的尹靖涵,冷的拱起背,双手抱在胸前,其实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抱在胸前,是后来他拍了拍尹靖涵的后背,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那层不保暖的校服被风鼓起的部分,一下子被挤开,单薄地能让崔胜澈感觉到交叉的手臂,甚至有些棱角般硬得压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拥抱,虽然两人都没有伸手去做出相拥的动作,但是这种过于紧贴的空隙似乎和拥抱无差。当时自己的脑袋是几乎没有任何想法,可能就是空白的吧,所有的想法都是之后才回想加上,仿佛电影旁白一样。 等他看见尹靖涵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也许只是当尹靖涵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才突然被神智拉回来一点,他突然往后走了一步,做出自己对于这种事情毫不在意,可能现在的他确实并不在意,但是当时的自己是真的没有任何准备。 仅仅是靠得够近的身体都能尴尬的让他故意吞下还没有分泌出来的口水掩盖自己的异样。 之后他慢慢回想的时候,记起尹靖涵在说什么李硕珉拿书拿的真慢,吧啦吧啦的,直到两个人的眼睛对上之后,反而是自己先移开目光,他觉得尹靖涵应该是在看他的眼睛,但是准确来说应该也不是,那个位置应该是鼻子。之后他别过眼递出手中的书,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知道尹靖涵飞快地抽走了他摊在手上的书,晕乎乎的仿佛学校门口守门大爷的台灯,连谢谢两字都不太清楚地能够听清,反正就是完全迷糊的状态。 可能就是那时候开始,因为误会变得奇怪。 奇怪得开始带动他去看尹靖涵。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看着看着脑袋里就会无意中想起那天晚上送书时的样子,接下来的发展就过于羞耻的多了,眨巴眨巴眼睛才能部分去除这种想法。 那时候的尹靖涵很容易脸红,说句话会脸红,回答一个问题会脸红,甚至有些时候和崔胜澈对上眼神也会脸红,这么频繁频率的脸红到后来崔胜澈都会自己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离洪智秀出国的时间不算太远,准备走之前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尹靖涵没穿的和学校里一样,因为是周末,她打扮的有些不太一样,结果到了时间所有人都鸽了一段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怨种十分准时地坐在餐厅里,中间还离着几个位置。 尹靖涵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就和那天去取书一样,崔胜澈拍她肩膀,然后贴得购近的距离,整个人都晕头转向,好像对方在看着自己,假装和洪智秀发着信息,百无聊赖地刷着社交媒体,希望能够从这些无聊的内容中分散一点注意力,但是真实被分散的注意力其实是一直在偷偷关注着崔胜澈。 那些无厘头的问题又再一次从心里冒了出来,比如什么“他会怎么看我啊?”飞快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脸,灯光导致的一些肤色不均,鼻子上没有完全消下去的痘痘,一切都明显的出现在了自己脑海里,抽空偷偷看了一眼对方,而对方完全没有任何看他的迹象。 这种应该算作是庆幸,也可能是大部分的失落的心情慢慢地涌进了心头。 毕竟也是,在很多时间里,她也一直都只是作为一个“洪智秀的朋友”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圈子里。 在之后的事情,似乎就顺利的离谱了一些。 去美国一起过圣诞,然后再一次有印象的时候,她就已经和崔胜澈在一起了。 崔胜澈说那一天,她有些吃醋地问过是不是崔胜澈和洪智秀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和她…”说的时候,她还顿了顿,仿佛在梳理自己的词语,语气就像再说一个自己隐藏很久的秘密,似乎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而现在终于可以放下这种包袱在心里的压力,把它告诉自己信任的人的感觉,“可是真的很好的朋友。” 崔胜澈想,这件事情似乎大家都知道,就在那段时间里,洪智秀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尹靖涵尹靖涵地说,李硕珉也是尹靖涵尹靖涵地说,最后他也跟着开始一起关注起对方。他曾经含糊地了解过尹靖涵,但是也都只是些模糊的概念,李硕珉嘴里一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每次都要买零食,洪智秀说着她很有趣,很聪明,学校小组合作里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眼色,连说句话都要思考半天,似乎怎么也不能把这些拼凑在一起,然后拼凑出自己面前这样的女孩。 直到后来崔胜澈才有些明白,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她害怕崔胜澈会把她用她长久以来看自己的眼光来对待自己——一个过于敏感的女孩,一个有些害羞的胆小鬼,一个局促却不会做事,还带着自卑情绪。她害怕自己一直都是以“角落里的透明人”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他的印象里,之后他就再也不会改变对于她的看法了。 那个夏天,似乎所有的媒体都在议论一个事情。 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崔胜澈长大了,要继承家业了。 尹靖涵看着铺天盖地的报道,每一个都是大同小异的,崔胜澈穿着西装,一个绝对是被仔细测量过的,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是完美的图片,她开始还想稍微避免一下眼神的接触,隔着屏幕,可她对着崔胜澈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感觉,又想是欢喜又想是过于紧张带来的虚脱,就算只是图片。 但无论怎么划也都是这种模板的报道,她也索性破罐子破摔,让这种不自然的感觉遍布全身直接点开图片欣赏了起来。 她和崔胜澈真正在一起的是季节应该是冬天的尾巴,之后看海,似乎就成为了尹靖涵的心事。 所以在给洪智秀挑礼物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中了这块宝石。 她也曾经想象过自己站在婚礼现场的画面,白色婚纱,满是宾客的礼堂,鲜花的香气,嘈杂的人声,但是直到今日见到洪智秀的时候她才又猛地想起似乎梦中少了些什么。 就是少了洪智秀。 她没有和洪智秀说多少话,可能两个人的话已经在自己的脑袋里辩论完了,把对方的语气,话语,甚至连标点符号,如同剧本呈现一样地完整在自己脑袋里过了一遍,从靠着的墙上坐到沙发上,从客厅的落地窗往外看着修剪干净的草坪,还没有种出玫瑰的花田,风没有进来,似乎也让人感觉纱布般的窗帘被人吹起,晃着晃着,两个人几乎又是回到了那些过于荒唐的夕阳之下。 再定睛一看,尹靖涵也只能看见自己手上握着的杯子,用力地显现出了指纹,就算放下,那一圈还是有着印记。 崔胜澈回来了。 好像就是这么一瞬间,尹靖涵又看了一眼洪智秀,她才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海,大抵是看不见的了。 洪智秀听见了开门声,当她在纠结着自己要不要离开客厅的时候,尹靖涵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这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了,尹靖涵这么想着,可是自己却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她听见门锁扭动的咔擦声,甚至连崔胜澈拖鞋的动静都能够听的清楚,细微的响动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放大,连动着整个身子也不太舒服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自己都放弃了,觉得要不然就这样了吧… 直到终于门锁落下,仿佛过了百年那么长,连风吹进来的瞬间都被拉长,风刮来慢慢呼出去,一瞬两眼地,她只猛得听见自己说着,淹没在层层迭迭的紧张和遗憾中。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在我缺爱的时候,我却喜欢上了你。 我可真是一个自私的人,对吧。 // 现在这个情况有些尴尬。 这么描述吧,可能是修罗场的时刻,如果有媒体真的能够拍下的话,他们一年的kpi都能在今天完成了。 站在门口的崔胜澈,像是在吵架的洪智秀和尹靖涵,这或许是最正常的表现,幸好李硕珉不在,他在的话,这个场景就更加符合世俗的想象了。 洪智秀还是那样,如同尹靖涵记忆里的一样,显现的那么的大度,那么不在意,她甚至还挂着笑,然后回头和崔胜澈说,你们聊一会儿吧,似乎她对此完全不在意一样,活生生地把尹靖涵的这副样子逼成了古代不受宠的嫔妃在正宫面前跳脚的尖酸。尹靖涵应该生气的,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过她要是开口,就是坐实了这种想法,显得她很狼狈,但是她又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 她只是,想让洪智秀知道罢了。 洪智秀说她去外头走走,晚点回来,看样子是要给崔胜澈和尹靖涵腾地方,然后顺走了尹靖涵给她的礼物,这一天真累啊,洪智秀想着,一步一步地往外头走去,脚底连带着小腿都酸涩起来,直到她走得有点累了,感觉自己是真的走不动了,回头确认这已经离房子有一段距离了,她才借着路灯开了礼物。 手有些抖,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尽量避免着去想尹靖涵说的那句话,但是手却一直晃得厉害,把路灯的昏黄灯光搅碎了,让影子的黑色在不同石砖板上跳来跳去。 “对不起。”她自己也念叨了出来,那颗宝石躺在自己手里的盒子里,按理来说是应该她说对不起的,这件事情是因她而起的,要道歉也应该是她,毕竟她可是理论上“抢了尹靖涵男人”的情敌啊,这或许是她的错。 可是那句对不起,洪智秀甚至有点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她感觉到鼻尖开始酸了,眼前的场景慢慢模糊起来,把本来就模糊的夜景变得更加聚焦不上,如同老式照相机的卡顿,匆匆忙忙地又讲手中的宝石盒子盖上,沉闷地发出了一声“砰”,避免自己过于情绪化把这份礼物失手造成差错,这才缓慢地让眼睛闭上,把那团模糊的水逼了出来。 尹靖涵也没有明说,她是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洪智秀花这么多钱,对不起她赌气不和自己联系,还是什么别的呢? 还是说,她知道,她都清楚,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十几岁时躲在厕所里赶得出格的事情,开玩笑式的那些大过了友情的话,之后几乎就要捅破窗户纸,已经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能够看见时还是缩回了手的选择,她问起对方,自己算是什么呢,过于普通的回答,她的退缩,这些都不是洪智秀一个人自导自演的表达。 是因为尹靖涵她也明白。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就像是在孤独宇宙中飞行的旅行者号身上的金唱片的音乐终于有听众了,沉寂了几十年的信号终于接收到了应该有的回应,发出沉闷的回音。 这代表着,她并不是孤独的。 光是这样想,一句回答都是已经足够的了。 她想起费米悖论,好像后来被人拿来形容理论和现实的矛盾,但最初,她知道这是关于地外文明存在性的过高估计和缺少相关证据之间的矛盾。费米在散步的时候偶然问了一句“外星人都在哪里呢?”结果让一代一代的科学家们究其一生直到现在都还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尹靖涵也这样,不同的是,当洪智秀晕头转向的最后,只是她还是给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费米悖论。 尹靖涵看着婚礼上崔胜澈,她又想起那天晚上知道他和洪智秀婚讯的时候她问的问题。那时候她的思维也是从这个问题发散的,胡乱想了一堆,然后停留在那个问题上。 “恭喜你啊。”好像是释然了一样,她也首先开口了,可能以前的自己是完全不会想到有这样的场面,一切都变了,她也不得不继续往前走了,即使在不情愿,但是还是得继续抬脚走下去。 她看见崔胜澈穿着礼服,这样的场景和梦中一样,层层迭迭,半透明一般重合,好像自己当年的梦实现了一样,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少年终于还不能是属于自己的,然后她又看着洪智秀,这也是她梦里的场景之一,这一切都仿佛恍如隔世。 只是身边...坐的是李硕珉,他还在生气,气的整个人脸都垮着,连尹靖涵跟他说话,他都生气地翻着白眼,埋怨尹靖涵不争点气,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所以,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吗? 那天晚上,尹靖涵这么问着崔胜澈。 怎么不是特别的? 所有小心翼翼的遣词造句,过于斟酌谨慎的叙述,以前很多时候他的下巴抵在自己头上,吹出来的气把理好的头发丝搞得乱飞,惹得尹靖涵有些生气的伸手去推开,但崔胜澈又不让,他反而抱得更紧了,一摇一摆地带着怀里的尹靖涵往前走着,像是南极企鹅那样,走着走着,走热了又有些累了,于是他就很认真地把自己想要说的话一句一句地问出来,开始的语调很轻,后来怕尹靖涵听不清,他又放大了音调,每一句都是问着我爱你,那你喜欢我吗? 那时候知道什么是爱吗? 尹靖涵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好笑,不过当时就很笃定,即使是被别人说小孩子的“爱”也够人好笑的,他也这么慢慢地说,自己听了之后反而害羞了起来于是也不理睬他,伸手去抓空气中被灯光打出影子的阴影。 “你在我这里很特别。”信誓旦旦地这么回答者,可能那时候她就觉得之后的崔胜澈可能也会爱上别人,说爱嘛,太飘渺了,于是她就这么应付,当然也确实是,他对于自己来说足够特别。 哪么她自己呢? 自己在他的心中是特别的吗? “你知道费米悖论的一种解吗?费米悖论之所以存在,是基于地球平庸说。但是也许,地球从来都不是平庸的,他的存在是极为特殊。” 就像你在我的记忆里一样。 -end // 小番外 硕秀去看海 (主要是我写的这篇3,10太少了晕) 李硕珉想去看海,于是大老远的说等着洪智秀把论文写完一起去看海。 结果真的要走的那一天,台风来了。 洪智秀开玩笑说,这是老天都不让我们去看海呢,下次吧。 李硕珉不干,他说自己背着那两个谈恋爱的大老远来美国陪洪智秀,好歹犒劳一下路费,又惨又贱,于是洪智秀只好看着一个还算凑合的天气,在下雨的时候去了海边。 下雨的海边也还是很漂亮,没有什么人,有几个爱极限运动的人还在冲浪,李硕珉伞也不打,就冲下去玩水,把头发衣服打湿了一半。 洪智秀打着伞走在后面,沙子什么的沾了水黏在脚底很不舒服,整个人还有点烦的靠在椰子树旁边,就看前面的人发疯。 然后她看见李硕珉嘻嘻哈哈地碰着一堆贝壳过来了,那样子像极了落汤狗。 之后呢,海倒是还没有看完,雨就大起来了,李硕珉只好撒了手跑回亭子里躲雨,还有些冷,一个喷嚏一个喷嚏地打。 打到最后,洪智秀都昏昏欲睡了起来,只听见男孩又来念叨了,什么不值得之类的。 洪智秀也没听清,敷衍地嗯嗯了几声,那边又没了声音,直到自己慢慢在脑袋里把这句话过了一边,他说的意思还是在电话那句。 “就和我试一下吧。” “嗯。” // 费米悖论呢,其实就是物理学家恩里科·费米提出的一个问题,既然宇宙这么大,总应该会产生一些除了地球人以外的智慧生命吧,那这些生命又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们没有任何外星人存在的实质证据呢?而费米悖论存在的前提就是地球平庸说,也就是人类或者地球在宇宙中不存在任何特殊地位或重要性,宇宙中应该存在很多和地球一样的星球。但是所有的证据都似乎指向一个相反的方向,那就是地球不是平庸的,也就是地球特殊假说,地球在宇宙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不要杠我外星人高级文明之类的,这只是一个对于悖论的解释,其实为什么找不到外星人最大的原因就是宇宙之大,而光速都是有限的,即使在宜居星球上有文明,离我们这么远,发一次信号能接收到,再返回来,最近的也要8年,更别说稍微远一点的了) 这里借用费米悖论的意思就是, 尹靖涵并不是她自己想的那样平庸,她是特殊的。 那天晚上问崔胜澈的问题也是,我是特别的吗? 不要在十七岁谈恋爱,会变得不幸 【一看就是标题先取好了,随便写的内容,和开头想要表示的东西完全不一样,青春疼痛都没有疼痛起来就写不下去了哈哈 (ˉ▽ˉ;)…】 为什么老是对十七岁这个年纪有那么多的执念,好像也不是在那样的年纪遇到了对方,两个人都不是,也算不上别人口中多么美好的时期,翻过来翻过去地讲述,除了能够看上几眼的夕阳,或者吃上几次的大餐,剩下的也只有过于沉重的压力,过于放大的纠结。可能现在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但那时候几乎痛苦得仿佛全世界都塌陷了一样。 也不是那时候遇到小洪的,几乎可以算作是狼狈的开场。逃课被抓,写了很多废话的日记还抓在手里,被骂着从办公室出来,走到走廊外头还能听到里面老师生气的句子,脸上装着没什么事,实际上还是有一点担心到底自己以后的出路在哪里,这就是小李的,能够模糊记得的,如果脸皮子厚一点还能耍赖算做是17岁的尾声。 首尔的秋天来的也很快,不算是繁华的街区,于是能够看见的只有高高低低的小巷子,被人丢在地上的垃圾,还有一直放着流行音乐从漏音的窗户里挤进来的每一个晚上,他那时候就像要不然自己也就这么过下去吧,在这样一条巷子里过那么一生,似乎伸手就能碰到的电线,从阁楼下来哪天还能去吃一顿便宜的烤肉,和对面小餐馆的服务员谈一场恋爱,然后也许也能还能凑一次远一点的路钱。如此一来,这种愿望牵动着小李每天走个半小时去稍微远一点的书店打工。 结果就被小洪遇到了。 小洪正好在书店的沙发里看英语书,小李正好就会封面那几个单词,叫“little fire” 后面一个单词很长,他突然就忘了是啥意思。 说突然忘了有一点不太贴切,大概应该是偶尔记起,反正至今也记不起那个单词。倒不是他不上进,只是都忘了那个单词怎么拼的了。 “要和我一起回家吗?”其实小洪只是看小李一直盯着他手里的书看,他自己家里还有很多类似的书。这么问着,小李也没有什么概念,他觉得为什么不呢,倒是没有把对方的逻辑理顺,就欢欢喜喜跟着人家去了一趟家。 小洪问过他,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我如果把你拐回家把你肾脏掏了卖了,你怎么办,小李就笑嘻嘻地说你卖了的话,那现在你不得再花更多的钱帮我约移植手术吗,小洪一翻白眼就不准备再继续类似的话题了。 回家吗? 其实小洪的家不在首尔,小李后来才知道的,小洪把他拽上飞机去往美国的时候,他就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的一个梦想,想要存钱然后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哪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回到这样脏兮兮的巷子里。但是等他真的晕乎乎站在这样的土地上,身边似乎除了小洪都是金灿头发,深邃眼睛的外国人,嘴里叽里呱啦说着的全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语言,(当然也不一定,他大概是在书本上了解过的,只不过他全忘集罢了)也未免觉得太远点了吧。 第一个对于小洪家的印象是——他家有泳池啊!!! 那都是有钱人才有的东西啊!!!! 他向小洪抱怨说完全没有提起过,自己都没有带泳衣,看着对方笑眯眯地准备进去拿他自己的借给小李穿,小李立马就说不用了,衣服都没脱就往赤池子里钻。后果就是眼睛都没闭上,弄得极度不适应,胡乱划水往前面游,咚得一声撞到了墙壁上。这下不仅仅是眼睛不舒服了,脑袋也跟着不舒服,他就只好委屈地起身,垂着头让小洪帮他看看自己有没有撞伤。 小洪当时是蹲在游泳池边的,小李这一系列大动作把水一阵一阵往外面送,那些涌出来的水就把鞋底都淹没了,哗啦地流进漏水孔里。小李一直盯着看,一边看一边想着这些水流进去了那从哪里流出来,会不会流满,这一系列问题。 后脑勺被小洪按着疼的地方,这种强烈的痛感弄得他呲牙咧嘴,五官乱飞,想要努力把头抬起来,却被对方使劲按着,只能被迫承受着这样的直冲脑门的疼痛。 “别动”小洪的声音闷闷地从上头传来,小李隐隐约约地听出好像他在偷笑,但是因为看不见也不确定。 小李只好发问“好了吗?“ “没。“ 倒是不再那么疼了,小洪没继续按着那块头皮,小李的脸上还保持着这种耸鼻皱眉的忍耐表情,撞上了小洪已经憋不住笑的眼睛,看见自己这么不道德的行为被拆穿之后,才稍微收敛了一下说没有事情,就是稍微红肿了。 那表情分明不像没事的,小李想着,果然这哥是真的… 真的很喜欢捉弄人啊 他问小洪,故意的吧,后者挑了挑眉毛,意思好像是在反问他,你故意的吧,看起来你没这么傻哦。 高看我了,小李胡乱地抹一把脸,手上还有水,又呆着一些水往本来都没有擦干净的眼睛里带,没办法得继续眨着眼睛,过于滑稽地把眼睛舒缓下来。 然后他感觉有块毛巾趁着自己闭眼的时候搭在了头上,刷刷刷地在自己头发上乱擦,刚想说什么这可是我精心做好的造型别这样搞得和鸡窝似的,但是想起自己坐这么久的飞机,估计也和鸡窝差不多就悻悻闭嘴,感受着“摩擦生火”般的擦干。 擦完了,小洪就对着他笑,几乎憋都憋不住,气得小李扑过去就照着同样的方法给他来一顿。起身脚一滑,把小洪也跟着一起摔地上了。 好了,这下两个人都是后脑勺疼的要死。 小洪是真的生气了,把小李从身上扒拉开自己就进房间了,晚上吃的是小李最想吃的披萨都没有叫他。 小李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可能再不道歉就会流落街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惨死,被人抓过去做黑工还不给钱,护照被没收只能忍受欺辱,(但其实最大的点应该是披萨,他想了很久决定在披萨面前不论对错)于是就态度非常诚恳地道歉去了。 实际情况如果从小洪那一方面来说到不是这样的,小洪觉得小李那个道歉几乎眼睛都快黏在披萨上了,就一直盯着,盯得自己思考起如果不原谅的话,小李会不会直接从他手里虎口抢食,才最终衡量了一下后果,所谓地原谅了他。 日落真的很漂亮,几乎在首尔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日落,全是粉色的,甚至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粉色的,紫色的,所有的这种色彩融在一起,看的时候小李还趁机嚼了一口披萨。 “哥,我以后天天能不能也看这样的日落啊?“ “不下雨就行。“ “那我以后真的就可以一直呆这里了?“ 大概就是这句话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为啥会和前男友分手啊,不会真的是因为你们关于谁是1吵架这件事情吧?”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闻,非常不要脸的,问了这句话的小李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小洪一个靠背垫子给他扔过去:“你是不是也想试试?”(意思当然是试试吵架,,但…\\\~~~) 我倒是真的想试试的。 这句话就这么丝毫不畏惧地说了出来,直到小洪一脸“是我耳朵有问题还是你嘴巴有问题的表情看着小李,他才有一点觉得不对劲,”啊,我刚刚说出来了?“继续粘着小洪当这事没发生一般。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李刚要躺床上,被小洪一把子拉住“你不是要试试的吗?” 先是从额头开始,接着是鼻子,嘴巴,只是简单的亲吻,小鸟啄食一般,皮肤和嘴唇触碰的之后留下的声音连续不断,害臊中还带着点好笑,还想笑几下就被顺势贴上了嘴巴,舌头,憋得一口气都出不顺。??手被逮住拽着扶到了胸前,接着被带着顺着身体的曲线往下面摸。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洪智秀的手很大,扶着自己的手,几乎都是裹着的,某一跟手指的关节可能因为还有茧的原因大的有一点明显,然后摸到下体的时候,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小李赶紧偷偷睁了下眼睛往下面看了几眼。 没过太多的前戏,能听见几次外面乌鸦嘎嘎的叫声,还有几辆车擦着马路的噪音,树叶沙沙变得有一点聒噪,几乎连喘着粗气的声音都不是很能听得清楚,不知道怎么搞下去的动作,小洪就一点一点地教,手握住下体,加了润滑剂,非常轻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往里面弄,面红耳赤得,就如同那些天里快要跌下去的太阳。 看着小李在那里着急的模样,耳朵都急红了,连着脸颊也变得红彤彤,百叶窗的最后一点点缝隙透进来的光在墙上,又是脸上的落下阴影,晃来晃去重迭在一起的人影,小洪就想笑,也没有怎么太过火地逗,事情就变超出自己想象的顺利了。 最后终于还是进去了,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身子黏糊地贴在一起,被汗打湿的头发,没有擦干的洗发水味道,贴近之后过于浓烈而熏人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剩下了一股子莫名奇怪的后调,去掉了前期过于短暂的那一丝香气,酸涩得留在空中许久。 几乎是快到最后的时刻,不知道哪个晚上出来鬼混的摩托车小子,机车尖叫着伴着轰隆声发动机声音,刺耳地惊醒了两个人,留下来的汗突兀地在地板上滴出棱角边缘的圆形,匆忙得拿纸去擦,狼狈地冲进浴室,才勉强把快要到来的最后一点欲望压了下去。 太奇怪了。 于是似乎从那天开始,每一天小李就想方设法地揩油,仿佛一只树懒一样,小洪开始还能忍,想点办法报复回去,比如叫他洗碗的时候他把前几天的碗都扔给他啊,或者直接摆烂就随便他,看他还能怎么样。最后实在忍不了,给他说他再这样直接明天滚出家门,把他送到澳大利亚,那才是他的故乡。当然小洪不会用这么直接表达,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小李当没看见吹着口哨拐进屋里了。 “你叫我声哥,我不这样赶你。” 小李就疯狂叫哥,每说一句话就带一次,最后小洪只当家里多养了只鸡,一条到晚咯咯咯咯咯咯。 两个人喝酒都上脸,小洪是喝酒脸红,小李是没喝酒吃点东西都能吃的脸红,喝完酒的吻是又湿又热的,口腔里都是没有散开的发酵的味道,没有经过特殊处理的酒味还有麦芽的一点点微甜,顺着体液继续滑进身体里。 那就是已经不再是十七岁的夏季。几乎一半的冲动都是由燥热的空气成全的,他还能记得,自己在日记本上写的乱七八糟的字,其实画面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这种印象也完全没有消失过,像是老式胶片变成文字印在脑袋里,之后能记得只有模糊的文字,再用文字拼凑成回忆的影响。 跳蚤市场上胡乱买了一对戒指,正好可以卡进手指关节处,玩笑话讲的是如果长胖了就真的再也带不上。倒是没等到长胖的那一天,表面已经掉漆发黑。 这首歌是怎么唱的呢,We'll be dancing the same groove When we're ny-two, the same as seventeen 倒是能活到九十二的那一天吗? 那时候也大概率没力气跳舞吧,估计动一下就骨折了吧。 -end 神爱世人,我爱你 两个人 一个是尹净汉(神),另一个是崔胜澈(S.Coups——转世后的崔胜澈) // 你爱我吗? 神爱世人。 那你呢? 我也是神啊。 // 西郊有着城堡的那块田野已经被政府保护了起来,每到春末夏初的时候,总会聚集一大批的游客,城市里的小孩被学校组织着来到这个地方学习文化,讲讲历史或者什么别的。 每天总会有另一批人来到这个地方,有留着黑色头发的年轻人,也有灰白银发的老人,或许还有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孩,但是没有人会在这里驻足留下。人们匆匆来过,从华丽堂皇的装饰和房间中依稀瞥见千年前的故事,空荡的塔楼只有讲解员声音的回荡,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无人知晓,有人笑着单纯的童话,有人却对此深信不疑。 小镇教堂门口的圣经总是翻着一页,即使是风吹过,也会有教堂里的老人出来翻回那一页,像是呼应不远处山坡上那座城堡里流传的故事一样。 这个依靠这座城堡和故事建立起来的小镇留不住年轻人的热情,只剩下许些老人絮絮叨叨从祖先那里听到的话语。 “神爱世人。”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的,老人们含糊不清的话语混着酒精落入肚中。 满眼忧愁的流浪诗人接过低价的啤酒,坐在老人的对面,听着这些浪漫而又荒唐的故事,用已经只剩最后一截的铅笔写下改编之后的情话。 蝴蝶飞过窗子口外栽培的花朵,下午4点的阳光刚好对上桌上的啤酒,闪着通透的橙黄色。 “他也是神。” // 来来往往的游客走过金发少年的身边,白金色的头发在太阳下面耀眼地闪着,午后树影斑驳的影子洒在他的脸上,普通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并没有什么的特别的地方,可是来往的游人都会不自觉地朝他望去。 但是也都只是看了一眼,人类的眼睛望过去看见的像是如同经书里描写的天堂一样,纯洁善良的光芒,和他对视时的微笑。 那张脸是无论谁都会感觉到熟悉的模样,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又像是年轻时的母亲,划过脑海的印象,却记不住那张脸真正的模样,只留下一件简单白色短袖的身影。 少年停在城堡面前的简介立牌那里,鲜少会有游人仔细阅读,大部分游人也就是跟着讲解员,听着手里的讲解器发出毫无感情的翻译。 只有英文和当地语言的两种文字,一般除了母语阅读者的游人,也不会有谁愿意琢磨这个地方写的什么。 “城堡建于1883年,伯爵死后这块土地因为革命归国家所有。而这座城堡华丽的风格,也给历史学家留下了许多研究方向和资料。 相传这座城堡是伯爵的一个梦,一个专属美的世界。他一生孤寂,不是面对政治密谋就是人身攻击。在那个革命的年代,他不满于自己徒有名衔的身份,试图改变而又不得其所,因而常与内阁中的长老意见相悖。但是迫于他的权力,无人提出反驳和质疑,只是背后的不满之声此起彼伏。 城堡走廊和多个卧室里都出现了相同的画作,是一位金发少年和伯爵的画像,年份随着时间有所不同,但是金发少年的容貌却大相径庭。有人猜测,这是伯爵的一种幻想,是他在政治上的不如意和无人理解的困境导致了一个虚拟的“神”的存在来帮助他获得更高的权力。但是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因为据史书记载,这位伯爵对于“神”持批评态度,他似乎并不相信“神”的存在。不过,在当地还流传其他说法,是这位伯爵当时是真的遇见了神,而从不相信神的他却对这位神一见倾心。因为这些画像和这些故事,这座城堡便披上了更加神秘的色彩,吸引大批游人来此地参观。” 金发少年看了最后一段文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想进入城堡,身后却有另外一个少年的声音叫住了他。 “先生,请您等一等。“ 一个黑卷发的少年,穿着的是一件很旧的衣服,但是很干净,看起来大概是20出头的样子。 “虽然这么说很突兀,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我看您看了很久简介,您是对这个城堡很感兴趣吗?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您参观这个城堡。” 黑发的男孩紧张地看了一眼金发少年,又急忙补了一句“我不是想收您多的钱或者骗您的钱,我是放假过来做志愿者免费讲解的,我在这个小镇长大,所以希望能为自己的家乡做一点什么事情。” “大部分的游客都只是愿意选择电子讲解器,我看您并没有用讲解器,所以才这么突兀问您的。” 金发少年没有拒绝,转身走进了城堡里。 // “您相信神吗?” 黑发少年突兀地提问,声音不大,混杂在游客闹哄哄的说话声里。 “你相信吗?”金发少年回问。 黑发少年激动地带着欣喜的语调显得有一些突出:“神爱世人。这是我从小就听过的一句话。先生,不瞒您说,其实我是相信神的,毕竟我从小就没有了父母,从孤儿院到现在还能够有书读,我想大概是神的恩赐才给了我如此幸运的日子吧。” 金发少年没有回答,慢慢地跺着步子。 似乎几百年之前也有这么一个男孩在他的面前说过对于神的看法,只不过是完全不同的观点。 前面一批游人已经走远,只剩下他和那个黑发少年的背影。 那个男孩因为长时间的运动,手臂有着好看的线条,而他却只是白净瘦弱的样子。 许多年前,也是他和另一个男孩走在一起,似乎也是如此。 相同的身高,却不相同的体型,他看着男孩从青年变成了中年,然后成为了爷爷一辈的样子,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初见时少年的模样。 走廊那头的阳台可以看见夕阳,山上的树叶变黄又枯萎,新芽发芽,他依旧是他。 黑发男孩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不起先生,忘了问您的大名,请问您…” “我叫尹净汉。“ “尹先生,您好,我叫S.CoupS。您叫我Coups就可以了。” 嘈杂的声音愈来愈远,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黑发少年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然后指着走廊上的画作说到:“您看了简介,而这些画作就是简介里说的那些“金发少年”的画作的其中一部分。先生,需要我为您拍一张合照吗?” 手机取景器里的画作和金发少年相似得似乎像是从画中跳出来了一样,Coups奇怪的看了一眼,但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疑虑,只是按下了快门。 尹净汉也没有检查是否照的好,像是按照例行公事一样拍完照之后就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放好了手机继续向前走。 走了几步,Coups才跟了上来。 可他还是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尹净汉,憋着疑虑带着尹净汉讲了好几处点的解说,无数次偷偷对比了画作上的少年和尹净汉的脸之后,纠结着开了口问:“先生,您长得好像画作里的少年啊?” 尹净汉听到这话,神情恍惚了一下,他看了看面前的少年,良久终于吐出一句话:“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长得很像的。” Coups听了之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虽然内心还是吐槽着这哪里是像,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而这位白金发色的名叫尹净汉的少年,回答完这话却盯住了Coups的脸。 那不是一张属于当地的特色的脸,更多的却融入了亚洲人的特征。 他抿了一下嘴唇,看向房间里墙壁上挂着的那副“金发少年”的画。 巨大而又精致,表面的颜料虽然被人悉心用玻璃罩子罩住了,防止氧化,但是还是有时光和氧气的腐蚀变得有些灰暗。 金发少年的旁边站着的是那位伯爵,与Coups的脸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 人类见到神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但是很少会有人认识到自己见到了神。 神和常人一样,穿着当时的服饰,用着当时的工具。人们看向神的时候,也不会察觉到什么,就像是见到熟人一样。 只是没有人会说清神到底长什么样。 许多人对于神的印象也就是他们的衣服,但是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许是温暖的或许是美好的,但是没有人能够说起他们具体的模样,无法用语言勾勒出来。 人类也只是把这种当作是健忘,无人知晓他们遇到了神。 即使是有人正好拍下了存在着神的照片,或者留下了有神的画作,但是没有人能够对比出相同的面孔。 因为神的样子对于人类来说是虚无的,他们或许知道神的大概模样,但是他们无法辨别出神。 就算是神同时出现在这些照片或者画作的旁边,人们反复比比较,也不会有人把他们当作一个人,没有人会察觉出怪异或者相似的地方。 但是Coups却说尹净汉和画作中的少年长得像,这是不合常理的。 除非他不是人类 或者说是他… 尹净汉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画像。 // 房间里的那副画像画的时间,尹净汉已经记不清了。 似乎是在和他第一次见面后的一个月之后。 他那天骑着马赶了回来,马蹄溅起的灰尘在田野上留下了痕迹,一看那黄土飞扬的样子就知道他今天又是满肚子怨气地回来了。 尹净汉当时正好站在这个房间的阳台上,他其实蛮诧异为什么伯爵会赶在下午就回来。虽然说他也知道那群老头子哔哔叭叭说来说去的沙哑嗓音很是难听,但是其实前几次的所谓的会议,某人也还是皱着眉头愿意听他们逼完的。 尹净汉摇着手中的酒,看着远方的小点慢慢放大,在平台上停了下来。 崔胜澈也看见了阳台上的他,耳朵旁的金发随着风的朝向有了一些弧度,占了红酒的嘴唇留下了暗红的印记。似乎是为了配合他内心的怨气,他故意穿了一套和那些古板老头没有什么区别的黑色西服。 换做常人,这样的打扮或许不能算上是“纯洁”,奢华流光的酒气还有珠宝点缀的领口处,在上流社会中算是标配,特别是这种沉闷古板的西服样式,让人总会想到东郊所谓的公爵老头。 纯洁的富人?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耻笑说出这话的人。 就连刚刚生出来的穷屁小毛孩子都会嫌弃包裹着自己的,母亲身体换来的富人施舍的布匹,才学会蹒跚走路的小孩都会偷偷朝着经过的华贵马车踢几块石头,说是平等的教堂里的神父,眼里总会闪着淫荡浑浊的情绪鞠躬从小门迎接着金银财富,紧闭着门口全是乞丐和孤儿的大门。 可是他却依旧保持着那副高洁在上的样子,无论是黑色的西服还是嘴边的暗红,这些珠光宝气的气息,这些与神圣相反的东西却在尹净汉的身上显得格外和谐。 从崔胜澈的角度望去,尹净汉在上方,他在下面,如同审视自己一般地居高临下。 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的感觉,让他仿佛依稀看见了小时候蹲在教堂黑乎乎的大厅当中的自己,他双手护着微弱的烛火,那一点点暗淡不明的亮光一闪一闪地照着墙壁上的巨大神像。 颤抖的身体,趴在冰冷雕刻的大理石像下,教堂外面呼呼风声雨声还有惨叫和杀猎声,他不由自主地靠近着石像的上方。 脑子里闪过的祈祷词断断续续地挤在喉咙口,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将石像的底座弄得灰尘满布。 那座没有生命的石像就这样盯着他,身后是无尽的黑暗,而眼前是唯一烛火的跳动,冰冷石像毫无感情的面部令人作呕。 生理反应的厌恶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崔胜澈别开眼睛。 尹净汉看见了来人的神情,好像是逗人成功了一般,耸了下肩,觉得好玩,接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和那些老头一样的黑色西服。 // “你不是说你是神吗?” 尹净汉刚刚从楼梯上下来走进大厅,就看见倒在沙发上的崔胜澈,女仆接过他的外套退到了一扇小门后面,“你要不把那些老头给解决了。” “不行哦。”尹净汉笑着,“神爱世人。” 崔胜澈冷哼了一声:“那群老头烦死人了,每天叨来叨去无非就是说赋税太少了,粮仓不够了,还有今天吃的东西又怎么了。他们心里有国家吗?天天就是想着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想些歪办法继续维持过下去。那群老头手里还拿着东郊的掌管权,也不知道是谁脑子一热还写了世袭制。要夺下那块土地还得明着攻,到时候一群平时话都不说的骑士又跳出来说不人道。就他们最人道了,守着块贫瘠的土地,喊着奴隶干活,无聊了就去街上抢几个好看的妇女,真是最人道的了。” “这么说,你的心里就有国家?”尹净汉放下手里的酒杯,翘起腿坐在了崔胜澈的旁边,“还是说,你想要更多的权力?毕竟我看你不是一直想要东郊吗?” 崔胜澈没有反驳:“权力又有什么不好?不去争取自己想要的,难道等待神来恩赐吗?” 尹净汉听多了崔胜澈动不动就提到的关于神的嘲讽,没有理他。 以往这时候他说累了就会自己生了闷气回房间,留下尹净汉一个人笑他的莫名其妙,但是今天崔胜澈的格外的异常,说了两句之后丝毫不见别的动作,继续窝在沙发里。 尹净汉继续端起酒杯喝着酒,就看着旁边的崔胜澈的脸。 后者仿佛被看得发毛,转过头盯着窗外的一切,那一片属于他的领土。 醇香的酒气散在空气里,大厅落地窗通透的阳光照了进来,园丁剪着花枝的声音模糊不清。 谁也没有先开口,似乎酒见了杯底,太阳逐渐接近西边,仆人像是要进来提醒晚餐,可是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柴火劈里啪啦地燃烧着,风卷起窗帘的一角,奢华的金色反射着太阳。 “人们都说神爱世人,可是神不爱我。”崔胜澈说。 记不清几岁的某个晚上,“死”这样的观念还没有在他脑海里形成概念,每天无头苍蝇一般地走路的目的,只是恐惧地避免随处可见的可怖的人体,那些被炸药炸得看不见人样的断肢,已经凝固的血浆,还有倒塌的房顶下伸出的白骨上的蛆。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叫什么,甚至于熟悉的脸庞都因为惊吓变得模糊不清。 街上的嚎叫和哭泣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还有苍蝇嗡嗡的烦躁,基本上每一步的前进都是建立在血肉之上。 他不知道自己会面对怎样的未来,不过他确实很讨厌这些恶心的东西,相比起恐惧,他更加恶心。 小镇广场上的教堂早已经搬空,那些说是“神父”的吹胡子瞪眼的中年大肚腩早已经在战争之前卷起值钱的一些东西跑路,如果不是那座神像过于庞大了,可能也会一起消失吧。 小崔胜澈在天黑之前从那扇已经被炸坏的漏风的门溜进了教堂。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神”。 那座神像巨大而冰冷,教堂里混着灰尘和木头腐烂的味道,唯一的亮光是漏风的门,还有房顶上被炸了一个口子的洞。 小时候因为父母没有钱,于是没有接受洗礼。还算清楚的记忆里,他对于“神”没有过多的印象,或许是每晚父母那些模糊的祈祷词,或许又是每个月“神父”凶神恶煞地敲开门的那句“交钱”,以及每次路过教堂门口时那些和他一样的臭小屁孩们。 外面的战继续打着,马蹄呼啸夹杂着士兵们大笑,还有女人小声抽泣的声音。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最后一截的蜡烛还有半盒没有受潮的火柴,一根一根地试着,终于点起了微弱的烛光。 他终于看清了人们口中神的样子。可惜那座神像太大了,他顺着石头看过去只能盯着屋顶的洞发呆,那被叫做“神”的模样的雕塑的上半张脸映在黑暗里。 他努力地凑近石像,想看清楚石像的模样,脚下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身后的黑暗里那些外国士兵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他急忙停下,生怕那些人从缝隙里看见教堂里幸存的孩子。手指护着蜡烛微弱的光线向着神像那边挪一挪。 身上的污渍不仅仅是脚上的灰尘,还有衣服上的血迹。纯白的大理石上留下了他黑乎乎手指的划痕,显得突兀。 头上巨大的神像的影子把他罩住。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他死死盯着那一小块被他弄脏的石像,石像头顶那一段看不清的部分像是有目光把他锁死住。 小小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他突然感觉自己渺小得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痛哭在母亲的怀里,而神像却又似乎是在告诉他,他无法改变一切。 屏住呼吸,屏蔽了其他的感官,只剩下那些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说话声。敌国的语言他听不懂,但是他也大概明白了或许危险也将降临。 “神爱世人。”不知道是神父鼓吹人们交钱时的演讲的其中一句话,还是曾经父母念过的祈祷词的一句词,他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他望向面前的神像,心中默念。 “神爱世人,那么神也会爱我吗?” 后来的崔胜澈虽然从敌军的手下逃脱,跟着乞丐们如同老鼠一样穿梭在大街小巷里苟且地活着,终于熬到了可以参军的年龄。 无数个夜晚,他坐在冰冷小巷的深处,水漏下的声音滴答刺激着老鼠们的活动轨迹,总会想起下意识的那句话。 再后来,他去参了军。年纪尚小而又面容精致的他总是会被年龄大的老兵欺负,甚至于凌辱。有些稍微大一点头衔的军官也会眯着眼睛朝他不怀好意地笑。 “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有人这样说着,皮带解开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出。 小崔胜澈瞄准了时机,突然踢了一脚,那人就捂着下身蹲了下去:“小崽子,你敢踢老子,你活不过明天!老子明天就把你调到前线去!” 第二天的时候,据说那个军官吃了午饭没过多久就口吐白沫死了。 没有人看见早晨偷偷溜进厨房里的崔胜澈。 后来越来越多的曾经和他有过瓜葛的士兵消失了,有因为被调到前线战死的,也有因为踩到地雷死的,还有直接就是不知道去哪里的。但是本来战场就是这样,生命的珍贵无人在意,神也没有办法救回人心的邪恶。 有人怀疑起崔胜澈,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邪恶不齿的事情没有人愿意揭穿。如果说崔胜澈弄死了那些想要凌辱他的人,那么错也不在崔胜澈,只不过大家多了一个如同死神一般害怕的人。 再后来,他被封了一个小军官,然后是将军,再然后就是伯爵了。 有多少人命死于他的手上,他也不清楚,但是他却清楚地记住了强大的重要性。 小时候祈祷于神,可是神却送不来他想要的施舍,饿着肚子忍者全身冰冷活下去的感觉可真的不好受;后来他变得强大了,靠着那些世人嫌弃的偷摸办法,变成了现在这样,让人们一边害怕着,一边又嫉妒羡慕的样子。 只有变强大了,才可以活下去。 如果不能依靠神让自己变得强大,那只能靠自己了。 神爱他吗? 或许善良的神早已经抛弃了这样一个从黑暗里长大的孩子。 可是,神啊,你看,你如此嫌弃的罪恶,最后竟然成长了这般巨大的模样。 “我讨厌神。”崔胜澈突兀地开口。 “嗯。”尹净汉敷衍了一句。 “神不是能够主宰一切的。” 听了这话的尹净汉好笑地转过头,嘴角的弧度像是在嘲讽他的自大。 明明是面对面得坐着,可是尹净汉给他的感觉却好像是在蔑视着他一样。 又来了,那种渺小的感觉,那种坐在巨大神像前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崔胜澈有些烦躁地避开了视线,盯着面前的晚餐。 尹净汉心情也不是多好,不知道是因为那句“讨厌神”还是怀疑他不能主宰一切。 // “这应该是这两人第二幅合影,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的话。” Coups的声音把尹净汉拉回现实。 “或许先生您愿意听故事吗?” // 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和他的故事还真是一种奇怪的体验。 虽然尹净汉自己被议论过多了,这倒是没有什么。但是“情爱”方面的故事还是没有怎么听过凡人的版本。 有人说神多情,也有人说神无情。 古希腊神话里的宙斯(插一句嘴,宙斯是种马吧,看见谁都发情),情史从女到男,从神明到凡人,都可以包括。可是在权力和地位面前,多情的神明也还是抵不过无情的斩断。 但是,大概上古至此,没有任何一个神明是会被用“专情“形容的。 “我听镇上的老人们说的,伯爵这天在政治上遇到了瓶颈,回到城堡当中又和神明发生了口角。但是当晚约了画师过来,于是两人就不情不愿地留下了这一副最大,也是最精致的画。” 不情不愿倒是真的,尹净汉想。 那天其实也不算是吵架,就只是两个人因为“神”这件事情,互相赌气。本来约好的画师是准备只画崔胜澈一个人的,但是尹净汉当时也没有离开,就在那里坐着等崔胜澈开口叫他走。 “你不用管他,就画我一个人。” 画师是一个胆小的家伙,也不敢开口问,看了看尹净汉,又看了看崔胜澈,都快急哭了,最后就索性哭丧着个脸就画下来两个人一起的画面。 记得画完之后,崔胜澈的脸都快黑的和锅底一样,小画师当时脸都白了,就差直接跪下求饶。尹净汉在沙发里头憋笑,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发出了一声滑稽的响声。 最后,那幅画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这是神的私心。他偷偷打了个响指,便留住了一个小画师的生命和一副后来他无限怀念的画。 只不过崔胜澈也没有愿意把这幅画拿出来看,或者是在尹净汉面前正大光明地看。 直到要死了,崔胜澈还是打死不把这幅画拿出来,死骄傲啊。 他想到这里,笑了笑。 “据说是伯爵最开始一直都不愿意把这幅画放到房间里面,但是如此嫌弃的情况下,伯爵也还是一直没有把画扔掉或者摧毁。是真的很奇怪呐。”Coups盯着那副画,手托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最后死之前还吩咐把这幅画挂到卧室里面。” 尹净汉想,事实上在,这个死骄傲到死的时候了都还是叫人把卧室里的那副自画像摆正,大概率是后人为了所谓的“爱情故事”才把画换下来放到正中间,然后再说出所谓的死之前怀念情人的话吧。 崔胜澈这么多年都不把画扔掉或者摧毁,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神可以改变一切。当尹净汉有了私心把这副别扭的画留下的时候,崔胜澈也无法扔掉两人之间的缘分。 他也偷偷摸摸地用了自己的权力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如果崔胜澈知道了,估计也会嘲笑所谓的神也不是神明伟大的人物。 不过他做过的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少了。那时候的他也想不到,这件事情只是他滥用权力的一个开端而已。 那幅画里两人的神情已经被画师修饰过了,不是赌气的模样而更像是… 和谐的两口子? Coups又继续说道:“其实说,伯爵也是一位伟大的人。”【我夸我自己?】“他和我一样无父无母,还生在那样的年代,能够保全自己的生命就已经是万幸了。但是他却还一步一步地从底层爬到了伯爵。虽然说人们总是批评他的恶毒,批评他的邪恶和冷血,但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如果是我,或许连他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Coups一直盯着画中的伯爵,“我想,我能够万幸地活到现在就是神给我最好的恩赐了。” “那如果不是神的恩赐,而是你一个人努力得到的结果呢?”尹净汉突然问出的这句话,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玻璃罩下定格在青年时期,那个被人们尊称为伯爵的男孩也这么问过他。似乎因为他,尹净汉自己都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力量了。 他看着身旁的Coups,下午的阳光从落地窗撒了进来,而男孩却看着画中的那个黑发青年。 真是一个诡异的叁角。 S.Coups继续带着尹净汉在城堡里走着,由于经常来城堡的缘故,他绕过了大批游人的地方,而尹净汉也是熟悉这个城堡的。男孩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有些地方被整理过不是以前的样子,有些房间被锁上,门上挂着闲人勿近,但是和男孩走到一起,仿佛时间也被踩过,他们走在时间的回流里,伯爵走在前面,金发少年跟在后面。 “你说伯爵爱神,那神爱伯爵吗?“尹净汉问。 这句话的含义曾经是崔胜澈无数次想要问道的结果,是他的疑惑也是尹净汉自己的探究。 神会爱上凡人吗? 他自己也不清楚,如果他愿意用神的私权为他做一些看不见光的事情这叫做爱的话,如果他愿意如此陪伴一个凡人到老叫爱的话,如果当他听见那个所谓的愿望哭了之后算是爱的话。 有些时候,人们也只是说神看不惯有一个不相信他的人,久而久之,他自己似乎也相信了这句话。即使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无神论者,他也没有一个一个地去报复,可他还是将信将疑地记住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但是他还是想要得到证实,似乎这样这个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问题,从别人口中得到的答案就能让心安下来一样。 神也会有这样的如此不确定的时候。 Coups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无论是镇上的老人还是各种民间故事都只是一再地强调伯爵对于神的爱。 可是对于神来说,他爱伯爵吗? 人了解神吗?Coups想,人类就算长久的百年寿命在神的眼中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光阴,对于神人类应该只是一无所知的。 “神是爱伯爵的,对吧。”尹净汉接过两人的沉默,肯定的开口,不是问题而是肯定句。这是他说服他自己,也是他想告诉时光那头的崔胜澈的话。 是多久有这样的情愫的呢? 如果真正说起的话,神对凡人动心的来源都无非是因为美色。 当时的观念羞耻于性的暴露,但是无论是人神,对于美的追求都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这样的追求似乎对于尹净汉来说,是更加特别的,这是一件有趣并且没有损失的游戏。 崔胜澈的外表无疑是让尹净汉起了异心。 而这样有趣的心理慢慢开始转变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愿意为了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把戏了时候。 解决东郊的老头子不是难事,制造一场疾病,就已经可以平定凡人的恐慌,包括那个天天质疑他能力的臭小子。 至于怎么搞到领土的控制权,让崔胜澈假惺惺给皇帝写封信说什么作掩护,然后再让他自己自大地以为是皇帝忌惮他的权力,怕他造反所以把东郊的土地让给他。 估计他到时候还会一脸骄傲的给他炫耀说:“你看吧,你搞不定的东西,我可以搞定。” 接着就会嘀嘀咕咕地嘟囔:“还万能的神呢?” 尹净汉笑了一声,敷衍地附和了一下:“行吧,你厉害。“ 看他那副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天下第一的样子,就是好笑,而好笑的背后是自己不花任何力气就给了他想要的东西,对方却把这个东西献宝一样地给他炫耀。尹净汉理着头发望着看完密信正在销毁东西的崔胜澈。 仆人递来的密信烧尽,最后一块承载着权力交接流动的暗潮被火苗吞没只留下黑色屑末,烛火跳动,黑发青年在他眼前。 崔胜澈烧完密信,抬头又想要嘲讽些什么,尹净汉站在窗边,烛火的光一条一条地打在他的侧脸,小拇指上的戒指隐约闪着光。 尹净汉没有注意到崔胜澈已经看完了信,眼睛一直盯着他,但又像是没有盯着他一样,嘴角带着一点弧度。 崔胜澈其实很少正视尹净汉,很多时候他还是害怕尹净汉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尹净汉面前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打打嘴炮,嘴上说说,感觉尹净汉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中。 他很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无能为力的时候太多了,小时候面对战争时候的对于生死的无能为力,长大后在军队里苟且偷生,唯唯诺诺面对长官邪笑时的无能为力,他害怕无能为力。 后来他成为了伯爵,好像很多事情都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了。可是偏偏,尹净汉还是让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很多时候就看他一眼或者笑了一下,崔胜澈就突然如泄了气一般。 就如同小时候他站在神像面前的那种无力感。 尹净汉说他是神,谁都会对神感到敬畏和崇拜,包括不愿意承认的他自己。 小时候他躲在教堂里面,外面黑暗冰冷,只有神像站在他的面前,圣洁而明亮。长大之后总会听见人们议论神,说他美好,感谢他的恩赐,这是他无法企及到的所谓的正义。 他真的很讨厌在神面前的挫败感。 罕见的,崔胜澈没有嘲讽尹净汉,尹净汉也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有一人似乎灵魂游离在身外,而另一个却把一切记在心中。 神的美貌是无论谁看了都会心动的,不需要动用别的力量,就是单单看着这张脸都会怦然心动。 以前没有电灯的夜晚,是模糊而又暧昧,烛火微弱的光照不清心中的感情,于是这样的诉说就埋在了崔胜澈心中,甚至于是连本人都没有发现的程度,但是确确实实,那种感觉如同涨潮的海浪,每一分水都伸进了沙子的缝隙里。等潮退去,阳光一照,一切如初。 崔胜澈隐约地感到了一点奇怪,眨眨眼睛,心跳又恢复平稳,好像刚刚突然屏住呼吸带来的诱动是一瞬间的错觉。 风从窗户里挤了进来,吹歪了蜡烛的火苗,一瞬间尹净汉的脸突然隐在了黑暗里,又慢慢回到了昏黄红色的光晕下。 // 这是尹净汉在人间过的第一个新年。 崔胜澈本来不愿意出来的,他不太在意节日的到来,或许在他心中权力远比那些百姓的小打小闹要重要。 对于神来说,过不过年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只是待在城堡里太无聊了,某一天去镇上逛逛的时候看见广场上工人们在搭什么东西,随口问了一句坐在那里的大爷,大爷说要举办什么新年的篝火晚会,就燃起了兴致。 尹净汉那时候问他一起去吗的时候,崔胜澈皱着眉头摊在书桌后面,桌上摆着没有写完的羊皮纸卷,墨水的味道散在空中。 他看见尹净汉进来之后,迅速地移开了一直盯着门的眼睛,把目光落在了羊皮纸上。 “神也在意新年吗?”崔胜澈问,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尹净汉问,像是要把尹净汉看穿,又像是要否定掉 “不在意,倒是觉得你应该在意。还有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你都不主动带我去转转,看看一些有趣的东西?” 我不有趣吗?崔胜澈突然想到了这一句,吞了口口水,终究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明明没有幽默细胞,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样莫名其妙地开起了玩笑。 “今天晚上吗?”最后,崔胜澈问。 尹净汉听到崔胜澈同意的话,还有些吃惊:“嗯,记得到时候别一直板着个脸,除了我没有人想看你这种表情的。” 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了镇上。从城堡到镇上的时间不需要多久,崔胜澈本来决定骑马但是尹净汉不想,于是他们就走到了镇上。 镇上张灯结彩,小店在玻璃外面挂起了大蜡烛,小孩从街角跑出来,手里拿着零碎的铜板, 额上的刘海被吹开,妇人繁杂的裙摆追不上小孩子的灵动,只能待在巷子深处的家门口朝外面大喊叫他们注意安全,蜷缩在长椅上的乞丐也似乎好好把自己整理了一遍,面前的破碗多了几分闲钱。 崔胜澈一直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尹净汉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街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子玩游戏。有个扮演“强盗”的孩子回头盯着后面追他的“警官”跑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尹净汉。 “没事吧?”尹净汉蹲下来扶着还没有站稳的小孩,小孩看见他的打扮,又看见他后面的崔胜澈,说话有些结巴,一旁的母亲急忙拖着厚重的裙摆,过来拉小孩,打了无数补丁辨别不出颜色的裙摆托在地上,有些地方变得脏了起来。 “对不起,老爷。”小孩子的头都低下了,“我不是故意的,请您不要计较,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来补偿您。” “老爷,真的很对不起。”孩子的母亲又说。 “没事。”尹净汉摸了摸口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糖,塞到了小孩的手里,“新年快乐。” “谢谢您,老爷。”母亲又是鞠躬,又是双手合十,“祝您新年快乐。” 崔胜澈被动静吸引,看着前面尹净汉的背影。 他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把糖:“去分给你的朋友们吧。”傍晚的夕阳被山坡挡住,只有最后一点还不愿意离开的太阳照在缝隙里面。他似乎隐约看见那些糖带着光辉,也可能是太阳光导致。他现在一定是笑着的,崔胜澈想,可能眼睛里还带着光。 尹净汉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崔胜澈盯着自己,还没有来得急去收回眼神,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就交汇在一处,对方的倒影又印在自己的眼中。 “走吧。”尹净汉开口。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崔胜澈问。 “神爱世人啊。”尹净汉挥手给还在鞠躬的母亲和小孩打了个招呼,他转头又问崔胜澈,“你也想要糖吗?” “不了。” “这糖不是普通的糖啊,你真不要?” “我这么大了,我还吃糖?” “真可惜,这糖很甜的。” “我说了不用了。” “唉呀,就吃一颗。” “不用。” “吃一颗?我没下毒的。” “不用。” “哎呀,真的没毒,我想要搞你很简单的,还要糖干嘛?” “不用。” 尹净汉撇了撇嘴,把剩下的糖塞进口袋里:“真没意思。” 路过蹲在路边的乞丐的时候,尹净汉随手把那些糖扔进乞丐前面的破碗,铜钱碰到碗壁的声音惊醒了打盹的乞丐,他颤颤巍巍端起面前的碗,想要站起来。(没写错,糖变成了铜钱) 尹净汉摆摆手:“新年快乐。” 乞丐支支吾吾最后嘴巴也只是发出了一些拟声词,他点头鞠躬,泪水从两颊留下,在肮脏的面颊上留下两条不清楚的泪痕。 他们俩走的很慢,等到了广场的时候,镇上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已经到了,大大小小的人站在一起,中间围着一堆火。木板匆忙搭起来的小台上站着一位看起来有点家底的老人,他扯着嗓子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火苗劈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像是在助兴。 崔胜澈没有站在人群当中,而是选择在人群的外围看着。 年轻的少男少女喝着歌声凑到了火堆旁边,人们自动地腾出了一个空地,鞋子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清脆好听,随着舞步划过风声的裙摆和拍手的声音,还有人们起哄高呼的喊声,酒灌在酒杯里的水声。 小孩们跟着父母后面,一起围着篝火绕着圈,总是慢了半拍的跟着喊一声嘿。烤乳猪的香味从旁边传了过来,有些馋的孩子就一直盯着烤乳猪,被后面的大人出声骂了几句,然后舔舔嘴巴又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烤乳猪。 黄红色的暖光打在每个人的眼睛上,有新年到来的激动。 “伯爵老爷!您来了!”不知道是谁看见了站在暗处的崔胜澈,大声地吼了出来,兴许也是喝醉了,“您来了可真好!” 尹净汉戳了戳崔胜澈,“叫你呢,伯爵大人。”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崔胜澈还没有来得及回尹净汉一个眼神,就被人们簇拥着挤上了那个小台子。 他不喜欢喝廉价的酒,含着杂质的啤酒溢出了杯口,沿着杯壁流了下来,他皱着眉头有些嫌弃,但是百姓却硬塞在他的手中。 他看见远处的尹净汉朝他努着嘴巴:“没有人喜欢看你臭脸,除了我。” 正在高兴头上的人们也没有管这么多,先是一个人领头喊了一句:“第一杯酒敬我们伟大的伯爵大人!” 底下的人,无论是喝的有些微醺的,还是已经醉的不成样子摊在地上的努力支起身子,包括还在搬着酒桶倒酒的,都纷纷举起了酒杯,层次不齐地重复着那句敬我们伟大的伯爵大人,然后一饮而尽。甚至小孩子都装模做样地举起了水杯,跟着吼吼。 “第二杯庆祝我们的伯爵大人拥有了东郊那片土地!”又是一阵附和和喝酒的声音。 崔胜澈在台上向下看去,那些百姓的眼里闪着光,没有任何别的虚伪讨好的意思,干干净净,好像是在真的给他祝酒一样。 他看了看远方的尹净汉,那个少年也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群,冷冷清清,像是一个神在俯视众生。 不,那就是一个神。 看见了崔胜澈的目光,尹净汉也回望过去。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就这么盯着崔胜澈,百姓们此起彼伏地祝酒声在耳畔想起。烤好的乳猪的第一块肉被人像是献宝一样地送到了崔胜澈的面前,稍微上了一点年纪的酒馆老板向着崔胜澈吹嘘他们的烤乳猪的好吃程度。那个被尹净汉送了糖的小孩欢欢喜喜地跑到崔胜澈旁边,将最后的几块糖送给了崔胜澈:“伯爵老爷,您吃吧,这些糖真的很甜。” 良久,尹净汉终于笑了,那是一个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笑。很多时候,他都只是在笑崔胜澈的自不量力,但是这次他是真的笑,嘴角带起来弧度,火苗的红艳打在金发上的反光,眼睛中的百姓的倒影。 崔胜澈好像看见他动了动嘴巴,火苗带起来的热浪扭曲了视线,但是他好像清清楚楚听见了 “你看,这个世界是有很多美好的。” 12点的钟声沉闷的敲响,突然远方一阵烟火的声音响起,那是璀璨的烟花。崔胜澈转过头去看尹净汉眼睛里所倒影的一切。随着12个钟声的敲响,烟花爆炸在上空,像是一段灿烂而短暂的感情,艳丽地划过天空,留下的是世人的感叹和祝福。 神把这一束的美好撒进人间的尘埃,滚烫火热的爱情,烟花易冷的结局。可是这一切终究留下的也只是一篇苍茫无尽,浮沉无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尹净汉来到了崔胜澈的身边。他听见他说:“新年快乐。” 这是来自于神的祝福。 后来的事情,崔胜澈记不清了。 但是Coups却胡编乱造了一段,说的是什么伯爵安排的烟花,又说什么那天晚上他们一直呆在广场里和百姓一起。 尹净汉没有揭穿说人类的传言,有些事情他不想要让别人知道,那么除了神也不会有人清楚。人类的臆想的美好的东西固然是最好的保护,摸棱两可的面纱不需要他去揭开,只需要他自己慢慢回味就不错了。 那天晚上,崔胜澈喝醉了,尹净汉拖着他回到了城堡。醉酒的崔胜澈真的很不安分,头靠在肩膀上嘴边混着酒精的呼吸喷咋脖颈上,另一只手虽然搭在肩膀上,可手指却附在锁骨敏感的位置。即使是冬天,西服包裹的皮肤也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压力。 尹净汉记得崔胜澈把他抵到墙上的时候,身后冰凉的墙壁和面前的人滚烫温度的温度差。他是喝醉了,尹净汉想着。想动动手指把崔胜澈从身上移开,没来得及去伸手,手掌中间却触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那是崔胜澈的戒指。 接着右手就被崔胜澈握住,两人敏感的指根碰在一起,依旧是抵在墙上。 尹净汉想,他可真的是固执啊,这种时候都还是那么爱掌控。 可能是人类的天生的羞耻心和所谓的道德约束在作怪,崔胜澈的唇瓣碰上尹净汉的嘴巴的时候却再也没有进行下去。他只是这样触碰着他的身体,用嘴巴试探着他的情绪。他的脸抵在他的脸上,通红喝了酒的脸颊烧得滚烫,穿堂风从阳台进来,又从两人的脸颊中间的缝隙挤了出去。 冰凉的指腹爬上了崔胜澈的脖子,青年好像迷茫了几下,他眨了眨眼,睫毛扫到了尹净汉,有些痒。尹净汉忍了笑,左手顺着脖子的皮肤移到了额头旁边的头发上。柔软的发丝因为汗液有些软榻,指甲在移开头发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额头的皮肤。 粗重的呼吸声被暧昧的触摸无限放大,崔胜澈的耳朵烫的发红。唇瓣扫过脸颊,尹净汉凑到崔胜澈的右耳边。 “我可是神啊,小傻瓜。“ 神可是没有羞耻心的。 舌头软糯的感觉沾着耳根的发烫,崔胜澈不习惯地将头扭转,却不想尹净汉的左手继续揉着另一只耳朵。 “真好玩,耳朵都红透了。” 崔胜澈环着尹净汉的腰的那只手一紧,两人本来就紧挨的距离被这么一带,似乎像是两具黏在一起的肉体。怪异的感觉从身体里慢慢腐蚀着酒后带来的兴奋,尹净汉顺势接着崔胜澈的力带着崔胜澈倒向了床上。 “你斗不过神的。”崔胜澈想要挣扎着避开这个处于劣势的姿势,却不想尹净汉伏在他的身上,他丝毫动不了。 尹净汉看着面前皱着眉头的青年,西服的外套被扔在一边,衬衫下是饱满的肌肉,呼吸之间还带着酒气。 崔胜澈不敢去看尹净汉的眼睛,即使是喝醉酒了,也只敢远远地望着对方,当尹净汉如此近地凑了上来的时候,左侧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让他感到了不适。他侧着头避免这对视,可是尹净汉的目光像是一张网,他闭上眼睛也如同有实质的落在他的身上。 然后他感觉到了尹净汉在吻他,那是一个很长的吻。最开始,他其实是被动地张开了嘴巴,不习惯的感觉于这种肉体上的缠绵让他的动作生硬而又尴尬,可是后来他酒精味传在两人的口腔里,他逐渐适应起这种敏感的刺激,最后竟然变成了他在主动挑逗着尹净汉。 他去解尹净汉的衣服,那是一套繁琐的西装。中间有几次手滑,逗得尹净汉笑出了声来。崔胜澈有些挂不住面子,脸上沉了下来,那样子如同小孩子被母亲戳了痛处又不敢反驳,只好嘟着嘴巴发闷气。最后他还是脱掉了尹净汉的衣服,尹净汉也解开了他的衬衫。 神纤细的手指仿佛藤蔓一样缠在崔胜澈的手臂上,冰凉而炙热。他的呼吸平稳而冷静,他的吞吐粗重而激动,互相不相交的一切却意外地混合在两人的触碰中。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的模样本来就是如此,一丝不挂,并不需要什么羞耻心。腰身敏感地带的触碰带来的刺激也只是暧昧的调剂,大腿根的相抵是人类与神最为相似的地方。 本来爱这样的东西自古都说不清,谁爱上了谁,也不需要去探讨。 模糊疲惫的时候,崔胜澈带着怀中的尹净汉一起颤抖了起来。这是人类最原始的生理反应,就如同神创造人类之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一样。 // 崔胜澈累的睡着了。 可是尹净汉没有。 神本来是不会感到疲惫的。但是那也只是本来。今晚的尹净汉突然感觉到很累很累,像是骨头被人抽走,他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崔胜澈的呼吸变得平稳,他拉开了那人环着的手,下床整理干净,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睡着的青年很好看,他突然又有了私心想要留下一些记忆,最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抚上了崔胜澈的眼睛。 他爱世人,可是谁去爱他。 // “伯爵死于1907年,享年54岁,在当时已经算是长寿的了也算是得到了神的祝福了吧。”城堡的参观最后结束了,太阳也快下上了。S.Coups和尹净汉来到了城堡外修建的一条观景台小道上面。 城堡的历史不算悠久,外墙还有这当年的风采,白玉汉石并没有被风吹日晒摧残变了灰色,如同以前一样。 游人们聚集在那条小道上拍着照片,各种语言混在一起。 “伯爵死前问过神一个问题”他听见Coups轻声说着。 “是什么?” “你爱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夹杂在吵闹的人群里不算明显,可是尹净汉却听的清楚。 像是面前的青年在问他,又想是许久之前那个嘴巴上说这打死我也不相信神的能气死他的人在说出最后的愿望。 崔胜澈死的时候不算凄惨,至少不是钱财都没有。当时他躺在床上,眼前是墙壁上的画的年轻气盛的自己,而现在的自己却像一个在沙漠里寻找水源许久疲惫的旅人,声音沙哑,身体疲惫,皱纹如同沟壑一样布满脸颊,鬓边生出白发。 尹净汉来的时候,他已经和仆人说完了话。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奢望了一辈子的阳光从窗子里打了进来,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尹净汉还是那一副模样,金色头发,白皙皮肤,精致的面孔。 一如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那时候还是年轻的他,骑在马上,风吹的脸有些生疼。那个金发少年如同坠落的羽毛,轻飘飘的掉落在他的怀里。 他坐在他的床边,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他看见他的唇瓣动了动,尹净汉俯下身子想要听清他所说的话。 他说“你爱我吗?” 他沉默了良久,似乎记起几天之前他听见的那个愿望,最后他说:“神爱世人。” // 崔胜澈其实许了一个愿。 真荒唐。 一个不相信的神的人竟然还会希望神实现他的愿望,还是和神有关的。 他的愿望是:“希望下辈子可以再和尹净汉见面。” //后续: A国后来出了一个财阀集团,做得蛮大的。 CEO好像叫什么S.Coups,似乎还是一个孤儿。 “啊,真惨。”有人发表了这样的评论。 “但他真的很厉害,长得也很帅。” “可能这就是别人和我差距吧。” “有些人注定是要做咸鱼的,比如我。” 路口的电子屏上播放着这位CEO的一小段采访,里面的男孩穿着干净又整洁。 “我曾经梦到过神。”他的声音听不清楚。 正在过街的金发少年听到这话,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那块电子屏。 过了许久,信号灯嘀嘀嘀地催促着最后几秒的绿灯,金发少年笑了笑。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神说。 //番外:来自尹净汉的信: S.Coups,你好, 拿到这封信的你一定会感到万分疑惑,一封没有任何署名和地址的信件,在如此科技繁华的今天,也不会有人愿意用这么老土的交流方式。 我想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拆开来看。 为了避免这个情况,所以我偷偷做了一点手脚,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你介意也没有用,这样的小把戏虽然可能会有些无趣,不过这是保证你能看完这封信的最好的办法, 这一世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如果你现在之前还能想起的话,是你20岁到那座城堡做志愿者的时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应该还是你第一位顾客。 见到如今事业上少有成就的你,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 你当时还疑惑为什么我和画中的神长得那么像。那么现在也许可以告诉你了,我就是神。 听起来很中二,很不现实是吧。 但是接下来的故事可能会让你感到一些不可思议,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但是请你放心,这只会是你的一个梦境而已,醒来之时,你不必把这些当真。 上辈子的你,是那个伯爵,那个你感到伟大的伯爵。 说起来,也是这么的不公平呢,你无依无靠地度过了上辈子,而这辈子你有无依无靠地来到了这世界。我有些时候我都开始怀疑起来,人们对于我的赞扬是否过于繁琐和夸大了。 我可以阻止一场即将带来的灾难,却不敢走近时间去寻找你的身影。 所以我只是卑鄙地为你的转世加上了认出我这一个没有什么用的缘分,甚至于我自己连我们是否能够遇到都不清楚。于是我只是希望命运能为我们开路,即使我就是命运的主宰。 明明我可以直接创造我们之后的一切,可是我却突然害怕起来。 最后,我竟然也开始依赖起命运的安排。 我想,如果下一世能够遇到你便是好的,如果遇不到,这也是极好的。 你总是质疑神是否爱世人,说真的,其实这是我对不起你的一点。你说你的童年悲哀而又冰冷,这是真的。 所以请你接受今世,我对你的承诺。虽然说上一世的苦并不是这一世我给你的善良可以补充回来的,但是我想我做的也只能帮助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成功还是荣誉。 不过,到底我的私心还是希望你能当真。 那天我们在那个画像停了下来,男孩看着画中的那个人,而我看着他。 就像是很久以前,你看着远方的田野,我坐在沙发里看着你。 你一再强调你不相信神,像是在告诉我你不相信我又像是在说服你自己。 或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少年时期你每天看过的那些画像中的伯爵也是你。 这是怎样一种特殊的感觉啊,像是时光倒流,相遇在某一时间,我从过去的光阴里窥见现在你美好的模样,你从未来的隧道里回望我那时候的相遇。 或许你也永远不会想到,再一次和你相见的时候,你竟然还如此信奉于神。或许那时候你应该向我许的愿是下辈子还是做这么一个固执的人,又或许那时候你还是不相信我吧,所以才这样许下了这样一个愿望。 如果画像是活的话,我现在已经大概能够猜到被罩在玻璃罩里面你看见转世之后的那个孩子的表情了。 那样的表情估计又够我笑好几天了。 你曾经问我过很多遍,神真的爱你吗?我总是错当你又犯了中二病,又开始想要控制着权力,想去舔舐那些贪婪令人垂涎的罪恶,或者想起了小时候那些不堪的过往。 直到最后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你想问的是,我爱你吗? 这可真是一个含蓄的暗示啊,完全不像是你的作风。 我曾经以为你的感情会像那晚一样强烈,手指穿过发丝的抵在后脑勺的温度,耳边红肿烫人的热气,手背冰冷,十指交叉缠绵的感觉。 街道广场上百姓点起的篝火,古老的大钟发出的响声,粗重喘息的酒精味,这些都是我忘不掉的。 你当时站在台上,人们簇拥着你的时候,我想你也应该感受到了所谓的世间美好吧,世界并不仅仅只有你想要的权力,也不仅仅只剩你所经历的委屈。不过我可以打包票,我当时是一点都没有控制人们的想法。那时候我只是在想接下来的事情。 我打算偷偷在远方放了一组烟花,当然最后也是成功了。那天晚上你喝了很多酒,是北边德利尔酒庄酿的比较低价的酒。神是不迷恋酒精带来的醺醉感的,会干出很多蠢事,所以我只在我一个人的记忆里保留了那个夜晚的后半夜,那样的蠢事现在我也不会告诉你。 现在给你说这些,你也可以笑我了。 当然你要笑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情,我偷偷保留下来的那幅画,你梦寐以求的权力,都有我的参与的份。 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脑袋一热就帮你解决了东郊那些留着小胡子的老头。大概率是被你的“神不能主宰一切“给激到了,又或者是说你说的”讨厌神“给气到了。 我想,你讨厌神,而你喜欢权力。如果我给了你想要的权力,你就不会讨厌神了吧。 你许下的愿望说的是希望下辈子也能遇到我,我也奇怪为什么我听到之后会泪流满面,估计还是被你一直不相信神气的吧。 毕竟你到死都没有亲口告诉我,而只是晚上自己一个人对着夜空许下没有用的期许。可是抱歉,我是神,所以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曾经无数次地问我那句神是否爱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影响了,居然希望你这么一根筋的人能够听出我的画外音,所以才一直重复那句神爱世人。 如果你在一次问我那句“你爱我吗?”我想我还是会告诉你那句神爱世人。 因为我是神,而你是世人。 神爱世人,而我爱你。 尹净汉 // 崔胜澈=世人,所以尹净汉说神爱世人=我爱你 尹净汉是神,所以崔胜澈不停地问神爱他吗 就是打死不会好好说话所以错过的两个别扭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