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笔记》 第一章 失踪的少女 怎么说呢,我能了解到清醒梦,是源于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清醒梦知道的人恐怕不多,简单地说,就是在梦中保持清醒的意识,所谓梦中知梦。别看人类科技这么发达,但梦究竟是什么,众说纷纭,谁也说不清楚。 作为一个写手,有段时间我什么都写不出来,又欠了些外债,只好换了居住环境,在一个偏远的地级市租了套小房子。心情苦闷也很孤独,每天枯坐在文档前大脑空空如也,什么都写不出来,无聊中靠刷微搏和短视频打发时间。 我的微搏一天能收到很多条私信,大多是读者发来的,有求助的、有问询的、也有讲自己人生感悟的。 有封私信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引起重视,内容很唐突,写着“求助!我有个朋友失踪了,这是她的照片。能不能帮忙提供线索?” 下面配了一张女孩照片,看起来岁数不大,顶多二十岁,长得也不是很漂亮,我马上没了兴趣。可能是照片的角度原因,又或是女孩本身的气质问题,总感觉眼神很呆滞。 我很反感这样类型的私信,对面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便把失踪者的信息一股脑发过来,不怕我是坏人吗?拿着照片干坏事。 我用客客气气的态度回复了信息:失踪了赶紧报警,寻人的黄金时间是七十二小时。我不认识你的朋友,爱莫能助。 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都有,我又不是警察,什么忙也帮不上。 第二天我吃完早餐回来,照例先上网浏览一圈新闻和私信,又看到了那个人发来的信息,写着:“我失踪的朋友跟你有关!你到底能不能提供线索?” 我有些腻歪,失踪者可能是我的读者吧,读者出了事全赖小说的影响,凭什么我背这个黑锅?我口气严厉,告诉那个人,我不认识失踪者,跟我没任何关系!不要再发信息骚扰! 那人在线,回复信息的速度很快,马上新的信息发过来:“你笔名叫程序员,真名叫刘海洋,对不对?” 我心里一颤,手发僵。我特别在乎个人隐私,这是我的高压线!网上除了笔名,没有发布任何自己的信息。说句不好听的,连我妈都不知道我在写小说。 我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否认,正胡琢磨的时候,那人又发来信息:“失踪者认识你,你不要否认了。先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 随后发来一张图片。是一张手绘的人物侧脸,看到这张脸,我浑身都僵了。这张人物侧脸就是我本人!神态堪称惟妙惟肖,连下巴上的小胡子都画了出来。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隐私被扒光,信息流到了网上……不敢往下细想,手都在哆嗦。 我吸了口气,字斟句酌回复着,问对面那人想干什么。我确实不认识失踪者。 “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人说:“只想让你提供一下线索。” 我又恐慌又好奇,回复信息:“这样吧,你把你朋友失踪的事详细地说一说。” 隔了好一会儿,那人回复了很长的一段,我快速扫了几眼,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私信的这个人是个女孩子,叫佳佳。失踪者是她一个大学寝室的同学,叫孟果。 孟果失踪了,地点竟然在课堂上,当时正在上课,可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过程相当离奇。 那天上课,佳佳和孟果紧挨着坐,上到一半,老师讲的太枯燥,加上又是阶梯教室的大课,孟果用书挡着脸趴在桌上睡着了。 佳佳没当回事,玩着手机,课快结束的时候,老师开始点名。佳佳赶紧推孟果,让她别睡了。 孟果很怪,怎么推都不醒,睡得很沉。佳佳着急了,扯着闺蜜耳朵叫着名字,还用手掐孟果的大腿。 什么招儿都用了,孟果就是不醒。佳佳当时没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会睡得这么死,做什么美梦呢? 老师点名点到了孟果,佳佳在下面用脚使劲儿踹,孟果还是不醒。这种情况下,不能和老师说她在睡觉,这个后果比没来上课还严重,会沦为同学们的笑柄。 下课了,老师、同学们背着包往外走,就在这时孟果醒了。 她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今天是星期几?” 佳佳都气笑了,说你睡糊涂了吗?今天星期几都不知道。 孟果第二句话是:“刘海洋呢?” 佳佳莫名其妙,班上并没有人叫刘海洋。孟果又说:“转告刘海洋,我在206房间,让他来救我。”然后站起来,书包都没带,撒腿往外跑。 佳佳有点懵,不知该怎么办,她把孟果的书本塞进书包,追了出去。就耽误这么点时间,等到门口的时候,孟果已经跑丢了,走廊上都是学生,看不到她的踪影。 佳佳以为闺蜜睡毛楞了,没当回事,自己回寝室。到了傍晚,事情不对劲儿了,孟果没有回来。 她打电话给孟果,电话铃声空响,没有人接。佳佳去问其他人,有没有见到孟果,谁都没有看见,这么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失踪了。 寝室同学不敢隐瞒,上报学校。学校开始调查,查了一天,并没有孟果的踪影。 监控显示,孟果压根就没出过教学楼,前后门的监控都没有拍到她。也就是说,孟果应该还在楼里没有出去。 保卫处联合学生会,对整个大楼来了一次地毯式搜索,耗子洞都掏了,依然没有发现孟果的踪迹。这时已经是她失踪的第三天。 学校最终还是选择报警,佳佳作为孟果的最后见证人,被叫去问了无数次话,写了不下十份笔录,很多证据都表明她与失踪案没有关系。 看完这段经历,我生出好几个疑点,问佳佳,“你怎么知道孟果认识我呢?就因为她叫了‘刘海洋’这个名字?” 佳佳发来一张图片,上面是牛皮纸笔记本的一页,本上有个手绘的人物侧脸,正是我本人。就是先前私信发给我的那张图。 笔记本上还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刘海洋笔名程序员,是一个写小说的。天啊,搜索了一下,现实中真有这个人!清醒梦是真的! 后面打了好几个叹号。 我喉头动了动,问这是什么意思。 佳佳回复说:“孟果失踪第二天,我在她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笔记本,目前没人知道,我偷偷藏在储物柜里。如果被警察发现,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会说不清楚的。” “笔记里提到的清醒梦是什么意思?”我问。 佳佳说:“我查过,好像是一种做梦的方法。” 她这么一说,我突然诞生出极其荒谬的想法,孟果认识我,难道是因为我出现在她的梦里?所以才画出了那张侧脸画像。 我正胡琢磨着,佳佳发来信息,说她不想给我添麻烦,只是希望我能帮帮她,她在学校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很多人都猜测她和孟果失踪案有关,她都快社死了。 这件事毕竟和我也有一定的关系,我答应如果想出了关键所在,一定和她联系。 我在网上查阅了一些关于清醒梦的资料,有了初步概念,但想不明白,孟果失踪案和做梦能有什么联系。 不得不承认,我对这件事有了浓厚的兴趣,脑子里产生了一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想法。是个不错的小说素材。 下午的时候,老周发来信息,告诉我投的稿子被主编枪毙了。 老周是一家图书编辑,以前我们合作出过一本悬疑小说合集,很能谈得来,索性见面交了朋友。前段时间听圈里人说,老周拿到一个份量很重的出版项目,稿费丰厚,是他们社下半年的重点图书。 我马上搭上了这条线,写了一部中篇小说发过去。等了几天,现在终于接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稿子被枪毙了。 我的生活已经陷入困顿,手头拮据,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这部中篇上,通过了就能度过眼下的危机。但是现在,一切都堕入深渊。 “哪里出了问题?”我打电话给他,心情极度郁闷,闷声问。 “想不想听我家主编对你的评价?”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怎么说的?”我耐着性子问。 “四个字,江郎才尽。” 我一股火冒出来,差点口吐芬芳,力气突然泄了,瘫软在椅子上。其实这正是我近段时间最焦虑的,自己什么都写不出来,会不会真的江郎才尽了? 这种焦虑比他妈的没钱都让我恐慌。 老周咳嗽一声:“老刘,你这篇小说的故事性太差,字里行间少了许多巅峰时候的灵气。咱俩是哥们,我说句实话,就你目前这个水准,想上稿,难!。” 我心灰意懒,提不起半分力气,就要挂电话。老周又道:“老刘,最近我得到一套核心创作法,想不想知道?能让你的小说上一个档次,从而逆天改命!特别适合你这种写悬疑的。” 我冷笑一下,创意写作法网上一搜全是,都臭大街了。我根本没抱着什么希望,有一搭无一搭地问,什么方法? 老周在电话里一字一顿道:“这个创作法就是,做梦。” 我第一反应是气极反笑:“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玩我呢?落井下石?” 老周急了:“这种方法叫清醒梦创作法。事先声明啊,我没试过,听一个写手聊过。据说非常神奇。” 我心念一动,想起了失踪案,念叨着:清醒梦…… 第二章 用法门来做噩梦 老周告诉我,清醒梦有很多境界,还分级,级别越高越难,练这个还挺麻烦呢。不过入门简单,从做噩梦开始,应付写小说足够了。 “做梦对写小说有用?”我持怀疑态度。 老周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梦里找灵感,然后记录下来改编成小说。如今国内悬疑小说都内卷到了什么程度,一个题材写到烂大街。急缺新鲜的角度和创意,你要能填补个空白,开宗立派都不在话下。” 他继续循循善诱:“现实生活里就那么些素材,你要向内求,写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做梦就能提供独一无二纯个人化的体验。” 这句话打动我了,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失踪案里也出现了“清醒梦”的字样。 老周详细讲述了一个清醒梦的入门法门,如何做噩梦。据说百分百有效。 第一条,要在床头摆上有特殊气味的东西。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要说特殊气味,只有阳台养的那盆花了。花是上个月我闲着没事在市场买的,不知什么品种,看到开花很漂亮就买了,谁知道放进房间散发出一股怪味儿,形容不上来。像谁喝多了吐的,又像是下水道的污水沟。 后来扔到阳台,闻不见心不烦。要说特殊气味也就它了。 第二条规则是睡觉的时候,手要求紧紧压住左胸上,心脏的部位。 我怕睡了之后手会乱动,索性穿了件带扣子的睡衣,手插进胸口部位,牢牢用扣子固定住。 一切准备妥当,关了灯静静躺着,等睡意上头。觉得这一切很荒谬,近乎扯淡。 行吧,不就是睡觉吗,平时也是睡,试试也没什么关系。 黑暗中困意袭来,闻着古怪的味道,胸口又闷又难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六点了。我靠在床头满头冷汗,心脏嘣嘣跳,颤抖着手拿起根烟,打火机几次都点不着。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有记忆以来最恐怖的梦。 这个梦买一赠一,还附赠了鬼压床。 整个梦境清晰无比,醒后回味,每个细节和感觉都栩栩如生,像是真实发生过。 梦见自己出现在一个烂泥塘的边上,周围枯草芦苇,远处是黄昏。瞅这个环境,似乎是一座某个不知名的村庄。 我动不了,趴在烂泥塘的泥水地里,闻着臭泥巴的怪味,浑身这个腻歪劲儿甭提了。 烂泥塘里鼓起一连串气泡,像是水在烧开,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我当时吓傻了,强烈的不祥之兆压在心头。想爬走,却怎么都动不了。 这时,一个浑身是烂泥的不可名状之物,从泥塘深处用缓慢的速度钻出来。 我大声喊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像是打断了,动也动不了。 脑袋无法转动,眼睛的角度看不清那东西全貌。它从泥塘里出来,不知是走还是爬,动作极是怪异,像是大型的僵硬木偶。 那东西压在我的身上,浑身的烂泥粘在衣服上,吧嗒吧嗒往下淌,感觉无比清晰。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动也没法动,苦不堪言,不如死了算了。 我看不到它,但能感觉到好像是个女人,而且是像猪一样的肥婆,浑身烂泥,呼哧直喘。 下一刻,我醒了。 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冷汗,摸摸心脏嘣嘣乱跳。好半天才缓出这口气。走出卧室,两条腿在打颤。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渐渐镇定下来。 我打开所有窗户通风,放阳光进来。然后坐在书桌前,点燃了烟,仔细回味刚才的梦境。 此梦看似简单,其实可玩味儿的细节有很多。引起梦境的起源,很可能就是那特殊的味道,我的目光落在那盆花上。 花的气味刺激了我的嗅觉,引发了一连串想象,然后梦里才会出现烂泥塘的场景。 对了,还有压住胸口的手,阻碍了心脏的正常跳动,所以醒来以后,心才嘣嘣乱跳,跟心律不齐似的。 我之所以尝试做噩梦,想解决眼前两大问题,一个是失踪案;一个是写小说。就小说而言,刚才的梦境固然诡异,是一段恐怖的个人体验,但落在纸面形成文字,未必是一部好作品。 刚才那段梦,没头没尾,无因无果,只是一个片段,还称不上小说。 小说没有着落,失踪案也悬而未决,我的心情有些郁闷。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夜幕降临,我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决定今晚再做一次噩梦,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我又找来一堆怪味的东西放在床头,脏了好几天的饭盒、卫生间的擦脚布、吃剩的烂桔子,当然还有那盆散发着怪味的花。 为了增加心脏的压迫感,我在手背上缠了几个药盒。 除此之外,临睡前又刷了一会儿短视频。直到后半夜,脑子乱糟糟的,像是被几头驴圈踢过。 临睡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快猝死了,昏昏沉沉的直犯恶心。 接下来就是噩梦之旅。 这一晚上我吓醒了好几次。直到清晨再次醒来,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阳光,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记忆里一晚上做了四五个噩梦,可惜忘了大半,只记得特别吓人。这些噩梦如果全记下来,再改编成恐怖主题的密室,绝对是能把玩家吓死的级别。 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我记住了醒来前最后一个噩梦。 我从床上下来,脸没洗牙没刷,打开电脑对着空白文档开始码字。趁着噩梦的热乎劲儿没过去,赶紧记录,能记多少细节算多少。 这个噩梦之所以独特,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完全超出我认知的人。 梦是这样的,我是个孩子,在一条荒凉胡同的深处。说不出是什么年代,胡同灰墙灰瓦,破败至极,墙缝里长满荒草。隐约记得天色阴沉的可怕,临近黄昏。 胡同里偶尔有人打开门出来,倒脏水什么的,远处有一群小孩喧闹着跑过。整个气氛来看,不像是现代,更倾向清朝末年或是民国初年。 我一个人溜溜达达,有时抬头看看胡同上空一线天的风景,有时扣扣墙皮里的杂草。 正玩着的时候,胡同深处晃晃悠悠走来一人。 我对着墙正在扣泥巴玩,随意一瞥,没看清是什么人。此人破衣烂衫,外面用很多破布缠着身体,估计是个要饭的叫花子,把没人要的破布裹在身上,用来保暖。 这人趿拉着破布鞋,脚指头好像都伸出来了。他戴着一顶破帽子,搭着两个护耳,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拽着身后的什么东西。 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这人的双脚在地上拖动,发出哗啦哗啦刺耳的怪声。 我津津有味玩着墙皮,手指甲扣着里面的黑土,此人来到了身后。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大手突然拽住了我的脖领。 第三章 人格解体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极度震惊中被一双大手塞进了麻袋。 整个过程堪称电光火石,容不得任何思考。这人掐住脖子到塞进麻袋,简直一气呵成。麻袋里光线暗了下来,我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遇到什么人了。 这个叫花子八成是人贩子装扮的,专门拐小孩。 我极度恐惧,如果被人贩子抓走,下场可想而知。卖到穷山沟都算我洪福齐天,很可能灌了哑药变成哑巴,或者打断双腿双手,跪在闹市要饭。 我挣扎着想从麻袋里钻出来,外面传来叫花子笑声。声音流里流气,尖酸刻薄,一般人还真学不上来。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美剧恐怖片里的小丑。 他一边笑一边把麻袋口扎紧,我大声喊救命,脑袋突然一晕天旋地转,有重物砸在我的头上。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除了恐惧,还有对自己未来命运的哀叹,悲伤和绝望充斥在心头,化成一句话就是,落到人贩子手里,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我醒了过来。 就算醒了,依然沉浸在刚才逼真的梦里,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件事或许真的发生过,发生在不知年代的某个地方。 等心态缓和下来,我把梦境整理出个梗概,然后搜索相关的背景。等看完搜索来的信息,心头又是悚然又是压抑。 清末真有这么个行当,俗称叫打闷棍,也叫背死狗。 人贩子伪装成各行各业,比如货郎,大街小胡同的乱窜。看见落单孩子,过去就是一棒子,所以叫打闷棍。 他们的棒子都是特制的,手上的力道也是反复训练过,能把人打晕,不至于打死。晕了之后塞进麻袋,口一封,留下气眼儿,不至于把人憋死。 走在路上,如果被盘问背的是什么,他笑嘻嘻说,路边捡的死狗,回去开开荤。其实,里面是拐来的孩子。 所以也叫背死狗。 这些人都丧尽天良。我搜索到几个关于人贩子的古代故事,说是清朝时候出过这么一档子事,挨千刀的人贩子把一张黑狗皮淋上热油,披在拐来的孩子身上。黑狗皮和人皮黏连一起,孩子一辈子也脱不下来,从此变成半人半狗的怪物。被人贩子牵到闹市表演节目,敛收钱财。 这事被当地一个知府知道了,老伙计气个半死,抓住这些人贩子胖揍一顿扔进大牢,给皇帝上了道奏折,特批罪大恶极,凌迟处死。 看着这些沉甸甸的资料,我感叹之余忽然才如泉涌,在电脑前开始码字,整整码了一天,饭都没吃,最后写出一部万余字的短篇小说。 小说以清朝末年叫花子拐孩子为背景,情节极为曲折,最后的主题落在天理昭昭和报应不爽上。 这篇小说一气呵成,写完天都黑了。我通读一遍,感觉申请鲁奖都绰绰有余,伸了个懒腰,肩膀头子都疼。 我稍作修改,把稿件发给编辑老周。他那边收到了,答应先看看,明天再给答复。 不知不觉又到了睡觉时间,我实在不想再做噩梦。 老周的清醒梦方法做噩梦,对精神是一种摧残,堪称巨大的折磨,是酷刑!我把床头那些特殊气味的东西收拾干净,换了一身清爽的睡衣,收拾利索了才敢睡觉。 第二天起来,睡得很不舒服,虽然没有噩梦,但全身疲倦,跟压着大石头睡了一晚似的。窗帘拉开,早晨不知是天阴还是屋里光暗,总觉得卧室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森。 上午的时候我打开微搏,佳佳又发来一条私信,说失踪的孟果找到了。 哎呦,这可是好消息。我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我和这起失踪案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自己的名字和画像出现在失踪者的笔记本上,跳进黄海都说不清。 现在人终于回来了,彻底松口气,我心情大好,问人怎么样了,在哪找到的。 佳佳发来一张图片,背景在一家医院里。佳佳回复说,孟果的情况现在还不乐观,她是在教学楼的女卫生间里发现的,发现时处于昏迷状态,已经送到医院,不过一直没醒。 我问道,她没事吧? “不知道。”佳佳回信息:“我一直待在医院,有消息会告诉你的。” 按说人找回来了,出于自私的角度来想,应该松口气了,我算是洗干净了。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此事悬而未决,像阴云没有散开。 我对佳佳本来抱有一定防御心态,现在放下了戒备,把自己的私人号给了她,告诉她有消息可以直接发信息。 下午的时候,佳佳回了信息给我,说专家会诊了孟果的病情,说这种情况叫人格解体。 “什么是人格解体?”我问。 佳佳说:“我听专家讲,人格解体简单来说是一种感知的综合障碍症。孟果的人格困在某种精神状态里没有出来。” 我听蒙了,“那是什么意思?” “专家说,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主观体验,很难用语言来表达。”佳佳道:“精神力被困在罩子里,没有和身体融合……什么自我和躯体隔离之类的。现在国内对这种病情的研究还是空白。” 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喉头动了动:“会不会孟果还在梦里?” 佳佳问我什么意思。 我分析着:“她看上去是昏迷,其实只是睡着了,精神还留在梦里。所以才会出现专家说的这种情况。” “你是说孟果是在睡觉,还没有醒。”佳佳说:“那她睡得够死的,这么折腾都没醒。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比那些专家强。”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突发灵感而已……”说着说着,我忽然又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你说孟果失踪前是在上课的时候睡觉?” “是的。” “会不会,”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孟果从始至终压根就没醒过?从课堂到现在,她都没醒,一直在梦里!” 这条信息发过去,佳佳好半天都没有回复。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发来信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么有一个非常说不通的地方。” “什么?”我问。 第四章 古怪的噩梦 佳佳说,孟果失踪前曾经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今天是星期几。第二句是,告诉刘海洋,我在206房间等他。 如果孟果一直在睡觉,压根就没醒来,这两句话是梦话。也就是说,孟果之所以知道我这个人,是因为我出现在她的梦里。 这个推论我很早就想过,现在又进一步证实。 一些隐隐约约的线索在飘浮,我的脑子很混乱,很难把这些细节有逻辑的联系在一起。或许梦这个东西,本身就玄之又玄,压根没逻辑可讲。 佳佳很是善解人意,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劝了几句,告诉我,孟果如果有进一步的变化,她会及时联系我。 我的心情很差,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和我素昧平生的人,为什么会在梦里梦见我? “告诉刘海洋,我在206房间等他。” 这个206房间在哪?我为什么又要去那里?我的心头莫名压了一层乌云,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中午的时候,编辑老周组建的写手群热闹起来,有个写手笔名叫钱三串,在群里发布了一个小道消息。说出版集团要组织一次南方城市的笔会,这次过稿的都有资格去,白吃白喝白玩。 群里一下就炸了,平时潜水的老油条们纷纷浮出水面,讨论笔会的事。 有写手问,去了公司能不能安排白嫖?这一下老流氓们兴趣激发出来,发挥脑洞插科打诨,群里热闹非凡。 有人艾特群主老周,问问有没有这事。老周半天才回复,有这事,你们都努力吧。 我在这个群里属于三等公民,看那么多大神在讨论,心里酸溜溜的。这时有人弹小窗,是钱三串。 “程序员,听说你这次也投稿了,还枪毙了?”钱三串假惺惺地说。 我和这小子是老相识,当年几乎同时出道写悬疑小说,作为新人一起参加过线上培训营,那时候还惺惺相惜过。后来我们的人生轨迹就不一样了,我在最巅峰的时候,他混的极惨,一个月的稿费连包烟都买不起,一个人在穷乡僻壤租了套房子,号称不出人头地就不出门。天天闷在屋里写小说,写的那玩意狗都不看。 谁能想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两年我逐渐疲软,他却名声鹊起,还组了个自己的工作室,又卖了一部小说的影视版权,混的是风生水起,名利双收。 这小子还找了一名同是写手的女朋友,我看过照片,长得贼漂亮。这对狗男女号称写手界的神雕侠侣,酸的我后槽牙都倒了。 或许是文人相轻吧,我们两个也不知什么时候结的仇,反正提起他,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满嘴冒酸水。 我冷冷说:“我又投了一篇稿子,不劳你费心。” 钱三串发了个笑脸:“真想笔会有你参加,要不然没意思,用不用我帮忙和编辑大大通融通融?” 我发了一句“去你吗的。”把弹窗关了,平白惹了一肚子气。 终于晚上接到了老周打来的电话,“老刘啊,新稿我看了。” 我又紧张又担忧,问怎么样。 老周哈哈大笑,“老刘,可以啊你,这篇《人贩》写的不错,有点你前几年的巅峰水准。我这儿过稿问题不大。再告诉你一个好事,我把你的这篇稿子给主编看了,你猜他怎么说。” 我紧张的心咚咚跳。 “主编非常喜欢!哈哈,开编辑会的时候夸赞了好几句呢,说是最近难得一见的好稿子。我们这本书决定采用。”老周笑着说:“怎么样,我告诉你的清醒梦创作法,好用吧。” “是不是很多人都在用这种方法写作?”我问。 老周道:“不多。做梦这种事也要讲究天赋,像你这样,做一次就成功一次,也算是天赋异禀了。而且你的目的不单单是做噩梦,还要把梦转化成小说,难度系数更是翻了倍。放心吧,你没什么竞争对手。对了,还有个好事你要不要听?” “有屁快放。”我现在心情大好,言语放肆了。 老周笑:“主编说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他考虑给你一个写长篇的机会。” “真的假的?”我差点跳起来。 老周所在的出版集团相当有实力,主编在业内相当于大神一般的存在。他们集团的出版资源从手指缝稍微流出一些,就够我吃好几年的。 而且他们集团和许多影视平台都有合作,如果有机会我的小说能改编成网大或是电影什么的,绝对是逆天改命一步登天。弄好了,后半辈子都有了着落。 “对了,问你个事。”我说:“你知不知道哪有教清醒梦的大神,类似的群也行。” “你还想加群啊?”老周在电话嘬着牙花子:“老刘,我劝你陷得别太深。据说清醒梦不是一般人能碰的,玩不好容易变精神病!我是为了你好,打住这个念头吧。” 老周让我构思一部长篇小说的故事梗概,很热切地说,主编看中的写手不多,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翻身! 只要在他们那里出版过一本小说,以后写作的路子就打开了。 挂了电话,激动的我手发抖,杯子都拿不住。这机会太踏马难得了,很可能改变我的整个写作生涯。 要写长篇,看来只能再来一次噩梦之旅。没有这个外挂加持,凭我自己的水平,主编脚后跟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做噩梦固然极其痛苦,可比起翻身鱼跃龙门,这点代价实在算不上什么。尤其是想到钱三串的嘴脸,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夜里十点来钟,按先前的方法躺在地铺上,手紧紧压住心脏的部位,深深吸口气闻着怪怪的花味,意识逐渐迷离,睡了过去。 这一睡我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家商场的咖啡馆里,对面坐着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瞅着眼熟,这不是编辑老周吗? 我们面对面喝着咖啡,他说着什么,梦里听不到声音,我却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老周对我说,老刘啊,想不想知道怎么才能写一部让我们主编喜欢的小说。 我赶紧说,有屁快放,别卖关子。 老周像变魔术一样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木头匣子,黑色的,方方正正有点像骨灰盒。 这是什么意思? 他拍拍骨灰盒说,秘密就在这个盒子里,你想看就看,不想看也不勉强。说着走出了咖啡馆,消失在黑黑的走廊里。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在梦里,还寻思着他怎么神神叨叨的。我上下打量骨灰盒,里面能装着什么秘密? 我把骨灰盒拉到近前,别说还挺沉,里面装的啥呢?仔细检查,发现盒盖处有一个金黄色的嵌扣绷簧,使劲儿往里摁,“嘎巴”一声竟然开了。 盒子里有什么东西登时弹出来,吓了我一跳,咖啡差点打翻。 弹出来的东西有一头黑色长发,整个散开,铺在骨灰盒两侧。我吓得呼吸困难,浑身僵硬。原来是一颗人头。 人头的头发很长,遮着脸,应该是个女人,双眼透过黑发缝隙盯着我,似乎还活着。 我深吸口气,缓缓撩动这个人的长发,露出了下面的脸。 这一看我直接懵逼。 人头竟然是孟果。佳佳曾经发过她的照片,所以一眼能认出来。 孟果脸色苍白,隐隐泛着青光,嘴唇红艳,眼神看起来很空洞,她在叫我的名字,“刘海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吓得都快尿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果轻轻开启嘴唇,开始唱歌。唱的这首歌我从来没听过,很轻柔,像是大山深处的小调。旋律忘了,只记得很优美。 可这首曲子从一颗人头里发出来,我吓得快窒息了。 好半天,我吱吱呜呜说道:“我,我想来找你,可……不知道你在哪啊。” 孟果呵呵呵笑,声音发飘:“我在206房间。” 她话音一落,下一幕毫无衔接的发生了。咖啡馆、人群,还有那颗人头都消失在极深的黑暗里。 周围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一瞬间我有种解脱的感觉,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看人头了。 这时,黑暗深处传来了有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第五章 上稿 有人在自言自语:“咦,这就是传说中的凶宅?据说以前是医院,废弃之后,里面死了很多人,都是自杀的。待会儿我也要死在里面了,嘿嘿嘿,说不定被哪个倒霉鬼撞到,吓他个半死,我也能成为传奇。” 梦里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这个人的说话声。 “医院的格局马马虎虎吧,外面看着黑森森的,进到里面不过如此。” 随后是脚踩在碎玻璃上的声音,极为清晰。 现在的我身临其境,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听。 伴随着脚步声,那人似乎走在空旷的走廊上,又传来推门的声音,应该是走进了某个房间。生锈的门轴,黑暗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一楼的房间上吊,显得有些草率,也不够规格。”这人自言自语:“可是在最高层,又没有人敢上去,导致我的尸体或许很久之后才能被发现。经过我天才的头脑分析,最佳自杀地点应该是二楼。希望我的尸体能在腐烂之前被人发现。把我的死讯传播出去,成为传奇。” 随即是沉重的脚步声,一蹬蹬登高。 我的处境很怪,在梦里不会动,却随着这个人的脚步一直在前进。 他来到了二楼,顺着走廊前行,推门进到一个房间。 “看这里的装修风格,应该是主任级别的办公室吧。这大老板台,啧啧。要不然就死在这里?还是有点草率。再往里看看。” 这人脚步声向前,又是一推门,应该是进到了里间。 “我靠!”突然这人脱口而出一句国粹。 我一惊,他看到什么了?我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好半天,这人才开口道:“失敬失敬,原来这地方已经有前辈占了。居然真的有人吊死在这里!我靠,原来上吊的人脖子会是那样,真他吗恐怖,幸亏我没选择上吊这种死法。人死为大,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前辈,这地方被你占了,我另寻他处,有怪莫怪。” 随着脚步声,这人从房间里退出来,回到走廊,又前行进了另一个房间。 “你是谁啊?别,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这个人好像在和谁聊天,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声音。 “原来你在等人……你这么年轻,我你一句,早点回去吧,这里是凶宅,终究是不祥之地。你问我干什么,我当然是来自杀的,呵呵,不过要等到你走了之后。你说你不走,要等人,你要等什么人呢,我认识吗?” 随即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紧张到几乎窒息了,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不用害怕,我不上吊,也不抹脖子,用的是最干净卫生的方法。”这人说完这句话,随即现场一片沉静。 我等了很长时间,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声音了。 这时黑暗里传来女人的笑声,好像是孟果,她的笑声充斥在整个空间。 我猛地睁开眼,吓醒了。 坐在床上浑身哆嗦,心跳的啊。靠着床头坐了好半天,四肢僵硬。好半天动了一下,把窗帘拉开,外面阳光照进来。 才感觉自己活过来。 这一晚上做的梦光怪陆离,不过害怕归害怕,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背着手在客厅来回溜达,最后一个梦翻来覆去琢磨,想到了什么,又想不太明白。经过冥思苦想,最后构思出一个绝妙的小说雏形。 很多小说都是通过主人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来构建故事。如果我笔下的主人公是个瞎子呢?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耳朵去听,他得到的信息和外界的真实情况,会有多大的落差呢?信息差出来了,悬念也就出来了。 我打开电脑,下笔如有神助,刷刷刷写出一部中篇小说,名字叫做《盲》。这篇小说由两个主角的两个故事组成,故事虽然不同,但最后都落到了一个结局,结构巧妙至极。我都佩服自己的脑洞和控笔能力。 第一个主角是山村里不守妇道的女人,本来判浸猪笼的,后来改判成扔进枯井。井口盖着大石头,井下暗无天日,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口深井里,她遇见一个奇怪的人。 第二个主角是个奸夫,被丈夫当场捉奸,丈夫带着朋友把这个奸夫的双眼挖掉了。 前后两个主角,一男一女,看似故事没有交集,我安排他们命运最后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诡异的时间闭环。 我从来没有写得这么顺当的时候,一天内几乎没吃没喝,把这篇小说写完。 晚上,我把小说发给老周。老周说,不是让你构思长篇吗,这是什么,故事大纲吗?我没做过多解释,让他看看再说。 第二天大早,我睡得正香,被电话吵起来,是老周打来的。他兴奋地说:“老刘,可以啊你,这篇《盲》写得真不错。我收了。”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那本合集一个写手只能选一篇稿子。”我说:“太勉强就算了,我投给其他杂志社。” “哈哈,看你说的,你是例外嘛!再说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时候两篇稿子用两个不同的笔名不就行了?用不着那么麻烦,主编特批你可以上两篇稿子。《人贩》和《盲》他都爱不释手。你可以啊,多少一线大神都没混上这样的待遇。” 我暗暗算了一下稿费,如果这两篇稿子都上,按字数来算,应该能过一个w吧。看着不多,好歹能让我度过眼下的危机。 老周低声道:“老刘,现在你是主编眼里的宠儿,这个时候可不能泄气。中短篇都是小钱,真正的大钱在长篇。在我们家出版一部长篇小说,光版税就能让你拿到手软,更别提后期ip开发了。” 我的喉头“咕嘟”了一声。 老周明显听到了,嘿嘿嘿怪笑,我脸红了。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老周告诉我,长篇的具体内容可以慢慢写,首要任务是赶紧弄出个故事大纲来,写出概要。他尽快报选题。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我抹了把脸,看样只能继续做噩梦了。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遭罪! 挂了电话,我登录作者群,找到钱三串,给他弹小窗:“钱串子,这次去笔会有你吗?” 没想到钱三串这么早就在线,马上回复:“呦,程序员,嫉妒了?真想你来啊,咱们到时候可以煮酒论英雄。” “那真遂了你的心愿,咱们笔会见。不好意思啊,我也过稿了。”打出这句话,我浑身毛孔全部张开,那叫一个舒坦。 钱三串质疑,问真的假的。“这本合集一共只上十篇稿子,我记得九篇都定稿了,唯一的名额会落你头上?” 我哈哈哈大笑:“不好意思啊,不是一篇是两篇。” “什么意思?” “我上了两篇稿子。”我打字告诉他。 钱三串好半天没动静,我以为他气晕过去了,便点了一根烟刷着新闻。时间不长,他的小弹窗跳出来,问我,“你刚才说你上了两篇稿子?!” “对,咋了?” 钱三串好半天发过来消息:“刚才老周通知我,说我的稿子被顶下去了,落选了!他么的,是你顶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合集篇幅有限,只能选定十篇稿子,我一口气上了两篇,必然会淘汰别人的一篇,没想到就是钱三串。 我笑得打跌,一连发了好几个笑脸,真是扬眉吐气:“钱串子,不好意思啊,这次笔会见不着你了。放心,我会把你的酒撒在地上的。” “他么的,你行,你行!你不仁别怪老子不义。”钱三串肯定在屏幕后面咬牙切齿的。 我还想进一步侮辱他,这小子直接下线。我嘿嘿怪笑,真痛快!这一次足够把他气个半死。 第六章 眼球 随着小说的定稿,又把最讨厌的人钱三串气个半死,这几天我感觉无比舒畅。 要出版的合集计划定在月末上市,只要书印出来,便会支付稿费。到时候外债一还,长篇写起,幸福日子就来喽。 自己也二十八九了,接近而立之年,该研究研究婚姻问题。到时候长篇出版,一时洛阳纸贵,读者争相购买,某宝书店直接爆仓。日后再走个狗屎运,小说翻译成外文,海外出版,再拿个什么奖,继而改编成大电影,奶飞公司斥巨资投资拍摄。电影再参加个柏林节什么的。 我的小说直接成了现象级,到时候名利双收,风生水起。各大短视频女博主女网红,都在直播推我的书,一个人气几千万的女网红在直播间里红着脸说,如果能得到这本书作者程序员的一个签名,我就知足了。底下无数网友刷屏:在一起,在一起。 哈哈哈。 我正躺在床上做梦,笑出声来,门铃响了。谁啊这是,这么讨厌,送快递的?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呢。 我收起了美梦,悻悻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中年男人,长得貌不惊人,穿着也很普通。 “你是不是叫刘海洋?”他们问。 我点点头:“我就是。什么快递,我签一下字。” 其中一个男人亮出工作证,没等看清楚,快速收起来,“我是刑警大队的,进去聊聊。” 没等我明白过味儿来,被两个男人推进屋里,他们反手锁上房门。 我没反应过来,刑警队上门,这是什么情况?像是做梦一样,难道还没醒? 两个男人没有急着问话,而是背着手四面打量我的房间,任何细节都不放过。一个很瘦的男人看到墙角鱼竿说:“平时喜欢钓鱼?” “业余时间玩玩。”我基本可以判定这两个人确实是刑警,看那架势,看那眼神,就不是普通老百姓。 他们进到里屋,看到笔记本电脑,一个男人没经我允许,就自行打开,拉过椅子坐在那,开始操作电脑。我汗都下来了,他们这是查什么呢,我可上了不少不可描述的网站。 我盯着他的操作,另一个瘦一些的男人,把我叫到外面的客厅。“别紧张,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撒谎就行。胡乱说话,最后麻烦的还是你自己。” “是,是,我不紧张。”我站在他对面,手和脚都僵了,平时那股挥洒自如的劲头也甩不出来了。 “你叫刘海洋,没工作吧?平时做什么呢,以什么为生?”瘦男人问。 “我,我,”我脑海里瞬间冒出一百八十个心思,最后说道:“暂,暂时无业,没工作。” “那怎么生活?”他问。 我擦擦头上的汗:“啃老族,靠家里老妈养着,最近正在找活儿。” 瘦男人掏出一根烟点上,打量我,也不说话。过了片刻拿出手机,调出照片递过来。“看看,认不认识?” 我扫了一眼,马上认了出来,心头一凛,正是孟果。我紧张的心回到原处,知道他们为什么来的就好办了。我赶紧点头:“知道。” 看我的措辞多么严谨,我不说认识说知道,这就是文字功底,哈哈哈。我在心里对自己点赞竖大拇指。 “说说吧,你们什么关系?”瘦男人问。 我告诉他,我现在没工作,业余时间写点小说,有个网友发私信给我,说了一件怪事。随后,我把孟果失踪的整个过程细细说了一遍,用的口气极为诚恳和小心,让谁一看,我都是个胆小如鼠的宅男。 都是策略。 瘦男人点点头不置可否,从兜里掏出一个录音笔:“刚才的话都录下来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 他拿出一张表格,让我把自己和这件事有什么牵连,细细填在表格里,最后签字。整个过程里,我手都在抖,名字签得歪歪扭扭。男人点点头:“字写得不错,平时还练字吗?” 我不知道他这是客气还是什么的,我根本没心思和他聊练字的事。小心翼翼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瘦男人道:“和你说说也没什么。孟果不是在医院昏迷吗,这两天清醒过来了,详细描述了她遇害的过程。她反复提到一个名字,就是你,刘海洋。他们家人已经报警了。我们调查过,你不具备作案的时间和空间。你在本市,她在沈市,最近你又没有出行的记录,不在现场,所以不应该是你做的。” “对,对,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我苦着脸说:“无妄之灾这是。” 瘦男人看看表,叫屋里查电脑的同事。那个同事从里屋出来,拍着我的肩膀似笑非笑:“小子,你电脑里挺花花啊,藏着不少好东西。” “不敢不敢。中病毒了吧,网页不受控制,广告乱弹……等杀杀毒的。”我汗如雨下。 “你那些破事我们不管,可自己也要注意了。”瘦男人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叫张军。“以后我还会找你,你要随叫随到。” 我赶忙称是。等把这两个人送走,我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笔记本电脑去电子城,从里到外格式化。 趁着做电脑的时间,我给佳佳发了一条信息,问她,孟果是不是醒了。 佳佳回复很快,说确实醒了,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很奇怪。 我干脆不打字了,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过去。这件事已经升级了,刑警都找上门,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泰然处之,最起码要搞清楚来龙去脉,不能稀里糊涂背锅。 现在我的事业刚刚起步,出版集团还等着大长篇呢,这时候后院起火,摊上点什么事,实在犯不上。 佳佳在电话里说了整个经过,这件事果然很奇怪。首先是孟果的状态,刑警说她已经醒了,但实际情况要诡异和复杂得多。 孟果苏醒之后,全家人特别高兴,慢慢发现她的状态很奇怪,虽然睁着双眼,但眼神空洞,从不聚焦在一点上。问她各种问题,她也不回答,嘴里喃喃地说着怪话,听也听不懂。 后来,孟果的情况愈加诡异,她的眼球开始动了。不是一般的动,眼球在眼眶里飞速转动,像是在急速的思考问题。 佳佳告诉我,专家会诊说这种现象极为罕见,叫做眼球震颤。 第七章 地 除了眼球震颤,孟果出现的最大问题,是没有清醒的意识。问什么都不回答,后来开始说胡话,她反复提到一个名字,就是程序员刘海洋。 家里人认为这是重大线索,报了警,经过一系列的调查,确认了刘海洋的身份,就是百公里外的我。 不过经过确认,我和这件事没关系。 “刘哥,”佳佳在电话里说:“在孟果身上还出现了其他奇怪的事情,你方便的话来我们这里看看吧。” 说实话,一瞬间我真是心动,反正自己是自由身,没有工作,从我所在的城市到他们的沈市,高铁快一点不过两小时,去一趟也未尝不可。 但理智提醒我,此时此刻千万不能趟这个浑水,自己被盯上了,惹出麻烦实在没必要。 我把刑警今早上门的事情说了一下,佳佳听得也是后怕:“刘哥,那算了吧,你还是别来了。” “孟果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问。 佳佳说:“孟果一直在画画,她的手总是在动,像是写什么字。经过医生允许,我们拿了一根铅笔塞在她手里,她开始在纸上画画。” “画的什么?” 佳佳一字一顿说:“画的是一栋建筑的平面图。” 我听得麻酥酥的,像是有电流从头窜到脚。“建筑的平面图?” “是的。一开始大家以为她在随意涂鸦,画面慢慢成形,才发现是一张建筑图。画的很粗糙,但一眼就能认出是什么。” “哪里的建筑?”我赶紧问。 佳佳说不知道。 我问她有没有照片,没有的话能不能马上照一张发给我。 “我照了,等挂了电话就发给你。”佳佳说。 “现在就发,电话不打了。”我把电话挂了,静静等了一会儿,一张图从佳佳的信息里发了过来。 我放大仔细看,整张图确实像小孩的涂鸦,极其粗糙,却清晰明白,一眼就能认出是建筑的俯视图。能看出上面有很多房间,互相嵌套,分成左右两侧排列,中间是条长长的走廊。 佳佳发来信息:“刘哥,你看出什么了?” 我告诉她,正在研究。 这时,笔记本处理好了,重要的文件和视频我都转移到移动硬盘上,其他的东西从里到外全部格式化。以后真得小心了。 交了费用,抱着笔记本回到家里,然后连接手机。我把建筑俯视图传到电脑上,放大了看。 我点上根烟,泡了杯茶,饶有兴趣地开始研究这张图,如同破解悬案一般。 孟果醒了,但状态依然迷迷瞪瞪,她不但念叨着我的名字,还画出了一张莫名其妙的建筑图。 建筑图……突然我脑子里打了个闪电,想起了什么。我打开私信,查找和佳佳的对话记录,果然记着这样一件事,孟果在失踪前,曾经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今天是星期几。 第二句话是,告诉刘海洋,我在206房间等他。 206房间……我的目光落在这张建筑图上,发现一个细节。 走廊的尽头有一截楼梯。 有楼梯说明这层建筑图画的不是一楼。当然了,是不是二楼,也不敢肯定。 假定这张建筑图上有一个房间正是孟果说的206……我仔细观察图纸,按常理来说,走廊一边应该都是单数房间,另一边是双数房间,号码这样交替前行。我按数字数着房间,目光最后落在两个疑似房间上。 我用软件在这两个房间上做了红色标记。 现在疑点很多。第一,孟果是处于什么状态?醒是醒了,但精神状态极其不正常。第二,这是什么建筑?第三,为什么孟果总是在喊我的名字,难道是她困在206房间,等着我来救她? 看着这张建筑图,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意思。 我给佳佳发信息问询,这张建筑图会不会是你学校里的某个建筑? 佳佳回信很快,说不可能。学校保安处在孟果失踪后,已经对全校进行了大调查,但凡和206这个数字相关的房间全都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关联。孟果画出来的这栋建筑物,也不属于他们学校的任何一栋楼。 这就怪了。我摸着下巴想了想,问她有什么见解。 佳佳犹豫一下说:“我倒是有个匪夷所思的推断,你说孟果画出来的这栋建筑,会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什么意思?” “孟果表面是醒了,其实压根还在梦里,现在是梦游的状态。”她说。 我苦笑:“如果这样就麻烦了,要救她难道还要去梦里,谁有这样的本事?” 接下来几天,我没事的时候就研究这张图,希望能帮助到孟果。孟果这姑娘确实可怜,但还有个更大的动力,那就是洗脱自己的嫌疑。要不然总是悬而未决,对我是一个麻烦。 以前我加入过一个搜集资料的专业群,里面都是各行各业三教九流的玩家,他们都有个共同爱好,就是善于考据冷门的古怪信息。 入这个群是有门槛的,群规严格,有些信息没经允许不能流出群。我在群里待了两三年,对他们很放心,便把这张建筑图拍照发到了群里,做了个悬赏,看看有没有人认识。 没过多长时间,有人弹小窗私我,发来的第一句话是,“这张图你是从哪得来的?” 没等我回答,紧接着又发来第二句,“这栋建筑我认识。” 真是意外之喜,我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无心插柳柳还成了荫。发消息的群友我认识,他是这个群的副群主,特点是考据信息非常严谨。 “这是什么建筑呢?”我赶紧问。 “是一栋废弃医院。”副群主回着信息。 我都傻了,废弃医院?难道现实里真有这么个地方?我心跳加速,如果这栋建筑真实存在,不管在哪,哪怕在海南岛,我也马上打飞的过去。 “它在什么地方?”我紧张至极,手都在发抖。 副群主发来一个链接。我赶紧打开,不禁瞬间失望,发来的是一款游戏介绍。我有些不高兴,“你发这个干什么?” “这款游戏叫《wor》,中文翻译叫《异界》,是日本在两年前制作发行的一款小众恐怖游戏。”副群主说。 我有点不耐烦了,发这个干什么?静静等他的下文。 副群主继续发来信息:“你发来的这张建筑图,就是这款游戏第三关的地图。” 第八章 游戏通关 看到副群主发来的信息,我浑身麻酥酥的,“你是说这张建筑图是游戏的地图?” “是的。”副群主说:“这款游戏并没有在国内上架,你要想玩,我可以提供一个下载地址。至于是不是这张地图,你进去玩玩就知道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发给你一份攻略,这游戏据说很有些难度。” 他说的这么信誓旦旦,加上平时的声望,应该不是骗我。我把悬赏的一百元转给他。 很快,他发来了一个网盘地址,还有一份攻略文档。 我的好奇心越来越甚,一方面是想尽快找到让孟果苏醒的办法,摆脱麻烦。另一方面,这件事本身就玄妙无比,作为一个悬疑写手,对这种事情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我灵机一动,冒出一个想法,出版集团的主编一直想要我写部长篇,莫不如就写这个如何? 整件事有噱头有悬念,是个不错的悬疑题材。我一边下着游戏,一边开始琢磨小说大纲。这游戏还挺大呢,有四五个g,慢慢下吧。 趁着这段等待时间,我写出一个长篇故事的雏形。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女孩,名字叫猫,她平时最爱干的事就是睡觉。 我把近期发生在孟果身上的事情,改编成了故事开头,小说中的时间线到了现实中事态发展的现在,想再往下编,编不下去了。想了几个顺接的情节,都马马虎虎老调重弹,没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只好把这个故事暂时封存,等待现实里事态的发展,再参考着写。 这时下载软件提示,游戏已经下好了。天色渐黑,我随便点了份外卖,耳麦挂在耳朵上,所有灯都关上,进入游戏。 这游戏讲的是一个不知身份的人,莫名其妙进入了异世界。我操作的是第一视角,在没有人烟的小镇上乱窜,这里的建筑物挤挤挨挨形若迷宫,到处都能看到日本风格的白灯笼、神龛和推拉门。 天空昏昏暗暗,远处乌鸦乱叫,气氛压抑得拧出水来,色调阴暗。 难怪国内不引进呢,一般人根本扛不住,抑郁症都能犯了。 我一边玩,一边大脑在飞速旋转,如果孟果和这款游戏有关系,她是不是玩过这游戏之后才引发了现在的梦游症呢? 我又觉得不太可能,一款电子游戏而已,就算再吓人,还能把人吓成精神病?扯淡。 我对电子游戏兴趣不大,平时很少玩,所以只能参照着攻略来通关。这个游戏的风格实在太黑暗了,到了第二关,场景是一个不知名的商场,古风和现代风融合,邪恶的要命。 我控制着的主人公要攒齐几个道具,才能进入下一关。 就算拿着攻略,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玩的直犯恶心,痛苦挣扎了一个小时,终于通关进入了第三关。 第三关主人公出现在一栋废弃的大楼前,周围极度荒凉,成群的黑色乌鸦盘旋。 我胆子不算小了,但面对这样一款游戏,向前探索的每一步都要鼓足勇气。如果不是探寻整件事的奥秘,我才不遭这个罪呢。 我控制人物来到医院门前,转了好几圈,所有门都上着锁,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狗洞钻进去,到了医院的内部。遍地瓦砾,天花板的挂灯也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游戏的画面极其粗糙,荒凉和肃杀感却很是传神。 我控制的人物一进入医院,便自动触发了剧情,他在自言自语说话,可惜都是日语,看不明白。 我按动跳过键,跳过了好几句,忽然觉得应该看看他在说什么,说不定对剧情有帮助。我参考着攻略,攻略很粗糙,上面没有具体对话内容。我找到拍照翻译软件,对着画面上的日语拍照,下面自动翻译成汉文。 人物在说:“在一楼的房间上吊,显得有些草率,也不够规格。可是在最高层,又没有人敢上去,导致我的尸体或许很久之后才能被发现。经过我天才的头脑分析,最佳自杀地点应该是二楼。希望我的尸体能在腐烂之前被人发现。把我的死讯传播出去,成为传奇。” 看完这段翻译,我莫名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这段话好像在哪看见过,熟悉感怎么这么强? 我使劲儿摇摇头,黑黑的屋子愈发有些阴森,我喉头动了动,做了个深呼吸。 这时游戏弹出一个对话框,问我是探索一楼,还是继续上二楼。 我对于这款游戏已经有些厌恶了,想尽快结束,赶紧点击选项。人物踩着台阶自动来到二楼。上了台阶,眼前是一条笔直的走廊,走郎两侧是房间。 看到这个格局,我赶紧切换到孟果画出来的建筑图上。游戏和图纸来回切换,我观察每一个细节,基本可以确定,是一个地方。 我大脑飞快运转,诞生出好几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越想越是莫名的害怕。 如果我现在操控人物进入206房间,会发生什么呢?会不会看见失踪的孟果? 理智告诉我绝对不可能。这款游戏是单机游戏,不是联网的,不对不对,这和单机联网有个屁关系。我做了个深呼吸,如果在游戏里真的看见孟果,从此我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将改变自己的世界观。 我操控着人物在走廊里往前走,数着门牌号,到了206房间。 我浑身都在抖索,控制人物去扭动门锁,却打不开。我愣了,又使劲儿扭了扭,还是打不开。妈的,是不是缺什么道具啊?缺把钥匙? 我赶紧打开攻略。攻略清楚写着,到了医院二楼要先进入205房间,才能触发其他房间。 我只好控制人物来到205房间,果然能扭开门锁。进去之后,能看到办公室很大,一张巨大的破败老板台,靠着墙放着白色档案柜,地上都是散落的档案袋和资料纸。 这时自动触发了剧情,人物在自言自语:“看这里的装修风格,应该是主任级别的办公室吧。这大老板台,啧啧。要不然就死在这里?还是有点草率。再往里看看。” 第九章 只有一条命 游戏里的人物向前走,来到办公室的后门。我控制着他,要开门走进去。就在这时,我停下手里的鼠标,直勾勾盯着屏幕。因为,我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了。 进入游戏的第三关,废弃医院内部,我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感觉这一切好像在哪见过,但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太折磨人。直到刚才那一刻,人物穿过主任办公室,来到后门要进入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 用清醒梦方式做噩梦,目前为止我一共做过三次。最后一次噩梦直接诞生了一部小说《盲》。在那个噩梦里,我眼前一团漆黑,在跟随梦里一个人去自杀。这个人在一栋废弃的楼里选择自杀房间。当时他说的那些话,我已忘了大半,还是隐隐约约记得一些片段。 此时此刻,我非常肯定,当时梦到的场景,就是现在游戏里的废弃医院。梦到的那个人,就是游戏里的人物。 我坐在电脑椅上,好长时间没动一下,浑身莫名发冷。抽出一根烟点上,事态发展越来越诡异了。 孟果在沉睡状态中画出了一幅建筑俯视图,这张图出自一款小众恐怖游戏,而我的梦曾经也进入过这款游戏。冥冥中,很多元素都在叠合。这一切的发生极是荒谬,不能用常理可想。 我脑子里产生了很多不着边际的想法,大都天马行空,越想越是发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抹了把脸,继续控制人物开启办公室的后门。门开了,粗糙的游戏画面上出现了一具上吊的尸体,像素很低,布满马赛克,但一眼也能看出来,尸体是个女人。 尸体吊挂在办公室的里间,旁边有张床,布置得很温馨,墙皮都是粉红色的,像是少女闺房。 尸体上身是红衣服,下身穿着黑色长裙,披散着头发,整个人随着绳子在轻轻转动。 游戏人物触发剧情,说出一句国粹,翻译过来就是“我靠”,表示心中的惊恐。 游戏人物自言自语:“失敬失敬,原来这地方已经有前辈占了。居然真的有人吊死在这里!我靠,原来上吊的人脖子会是那样,真他么恐怖,幸亏我没选择上吊这种死法。人死为大,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前辈,这地方被你占了,我另寻他处,有怪莫怪。” 这个人退出里面的单间,把门虚掩上。 我像被不可描述的阴郁所环绕,愈发肯定,自己当时的梦境就是现在的游戏。 我仔细回忆梦中的场景,那个人从这里退出去,会进入到另一个房间,并会遇到一个人。 他遇到的是什么人,我在梦里并不清楚,当时只有游戏人物的自言自语。 我心跳猛烈加速,难道他在另一个房间遇到的人,就是孟果?孟果的灵魂困在这个游戏里? 实在是太紧张了,几次握着鼠标,手都在发抖。好不容易控制着这个人往外走,出了205房间。 206房间就在走廊斜对面,我控制着人物走过去,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我轻声念叨着,“孟果,我来了。” 猛地一扭门锁,竟然没有开,上面显示出一句日语,我马上认出来什么意思,提示缺少关键道具。 踏马的,我差点破口大骂。 我控制人物再次扭动门锁,不断弹出这个提示。刚才紧张那股劲儿没了,更多的是生气,这破游戏猫腻还不少。 实在不甘心,也没有办法,离开了206房间,走到其他房间,挨个扭动门锁。205旁边的207房间倒是一下就打开了,我操控着人物走了进去。 一进去我就愣了,揉揉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是一间病房,靠着墙是一张白色的病床,旁边摆放着呼吸机什么的。在这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孩子,可能还不到十岁,脸上戴着呼吸罩,显得非常可怜。 这间病房里,画风全变了,没有先前的阴郁黑暗和诡异,显得十分温馨,也让人不好受。 游戏人物慢慢走过去,触发了剧情,他对病床上的孩子,自言自语:“你是谁啊?别,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问我干什么,我当然是来自杀的。你不用害怕,我不上吊,也不抹脖子,用的是最干净卫生的方法。” 人物慢慢拉过椅子坐在病床对面,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瓶药,从里面倒出几个白色药粒,口服了下去。画面一黑,出现红色的一行大字,“dead”。游戏又弹到开始界面。 我愣了一下,坏了坏了,游戏没保存!法科油啊。 我找了一下菜单,没有找到自动保存选项。我发现,这个游戏根本就没有保存这个选项。 我赶忙拿着攻略看,果然最下面写着,这款游戏之所以小众,是因为从头到尾它只有一条命,中途失败只能从头来。制作人故意这么做的,本意是游戏和人生一样,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看着这款游戏,想再通到第三关的医院,必须从第一关玩起。我失去了耐力和勇气,游戏关闭。 我点亮卧室的灯,窗户也打开通通风,一个人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步。我和孟果都和这款游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看来要细细的研究。我相信世界上再玄妙的事情,其中必然也会存在因果和逻辑链。 我要做的事,就是从迷乱现象中,把这条细如蛛丝的线索理出来。 想到这儿,我回到电脑前,一时间文如泉涌,把关于这款游戏的玄妙之处,改编之后写进了长篇小说的大纲里。写长篇不要急,前期要不断地往里加东西。我很有信心,这部长篇写出来,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第十章 上稿的艰难 刚写完大纲,发现老周的写手群里热闹起来。原来老周把合集选用的十篇稿子列了出来,包括小说名和写手笔名。这本合集是上半年出版集团的重点图书项目,书还没印呢,宣传早就铺开了,全国的悬疑迷都在等着这本书,预购的订单直接爆仓。 能在这本合集上发稿子,稿费还是小意思,关键名头打响了有光环加持,后续的职业生涯就打开了。 老周仅仅是这本书的责编之一,手里的上稿名额也就两三个,可手底下的写手就超过五百名,比千军万马抢独木桥的难度还大。 现在上稿的小说和写手都列了出来,无疑对写手群都是一个大刺激。众写手纷纷浮出水面,讨论这份名单。 有人发现这份名单上,其他作者只是上了一篇稿子,可有个作者却一口气上了两篇稿子。这个作者的笔名叫程序员。 群里开始讨论这个程序员是谁,从哪蹦出来这么个大神?有人发言了,连他你们都不认识?那是上古大神!早几年他出来写小说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 群里顿时刷屏,问程序员在不在,出来说句话,回应一下。 我舒舒服服缩在电脑椅里,美滋滋看着,点燃一根烟吐出烟圈,那叫一痛快。 就在这时,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钱三串冒了泡,他说道,“程序员踩了狗屎而已。他的水平根本就不够发表的。” 我嘬了下牙花子,真是嗑瓜子磕出个臭虫,这小子太讨厌了。别人都在膜拜,只有他扇阴风点鬼火。群里不少写手替我鸣不平,纷纷谴责说钱三串心胸狭隘,嫉贤妒能。 我正津津有味看着,编辑老周告诉群里每个写手,说大家还有机会,月中才能最终定稿,在这儿之前,只要你投的稿子水平高于这十篇,随时可以顶替! 群里炸了锅,老周这一手玩的太厉害了,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文人本来就相轻,看谁好恨不得咬两口才解恨,现在有这么个机会,直接加满动力。 我对自己小说有绝对的信心,不说在这十篇里数一数二吧,前五名还是可以挤进去的。就这帮渣渣,想把我的稿子顶下去,做梦! 老周弹出小窗呼我,发了个笑脸,“老刘,咋样啊长篇,有没有眉目了?今天主编还问呢。” “有了初步想法,梗概写了一小半,你先看看?” 老周迫不及待:“快,赶紧发过来,我先展两眼。如果选材不合适,咱们再琢磨别的,省得做无用功。” 我把稿子发过去。字数不多,老周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编,很快就能看完,并且评估出了市场反应。 “有点意思,不错。”老周回复:“有名字吗?” “名字就叫《一个叫猫的女孩》,怎么样?”我问。 老周琢磨了一会儿,“可以。故事我先发给主编看看,听听他的意见。还有,你这故事才构思了一小半,抓紧时间,赶紧把整个梗概弄完。” 和老周聊完,我有了极大的信心,先把长篇剩下的故事续上,绞尽脑汁写了几个情节都不满意,自己看得都摇头。 目前情况很严峻,要写好这部长篇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等待孟果事件的发展,把现实改编成小说。还有一个办法是,我再做噩梦,在梦中寻找灵感。 刚才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心头很是压抑。我打开了那款游戏,实在没勇气从头开始玩,过几天再说吧。我又打开网页,搜索关于这款游戏的一些背景故事。 网上的信息很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段对这款游戏制作人的小段采访。 制作人说,这款《异界》游戏的创作过程极为曲折,灵感萌发最初是在中国。制作人前两年来国内旅游,顺便采风找灵感,无意中经历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所以萌发了制作这么一款游戏的想法。 记者问,你遇到了什么事呢。 制作人说,他在中国认识了一个人,游戏里很多内容和场景,都诞生于这个人的梦境。他和这个人聊了很久,做了很多笔记,回到日本后,便招兵买马开始制作这款游戏。目前虽然销量不高,但风评还是不错,也为他下一部的作品奠定了基础,累积了经验。 我倒吸了口气,整件事越来越古怪,越来越玄妙。原来这款游戏来自于一个人的梦境。 我继续翻看,这段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给我急得,采访说了半截子话,后面怎么了?勾的人浑身难受。我重新搜索一遍,相关报道确实只有这么一篇。 我在客厅来回踱步,抛开繁杂的信息,目前能得到的最有用的线索是,我、孟果、还有那个提供游戏灵感的国人,我们三个的梦境重合了。 简单的说,就是我们仨做了同一个梦。 这是巧合吗? 我突然想到一个细微的线索,浑身颤栗起来,孟果画出了我的侧脸肖像图,这就说明……她在梦里见过我!我进过她的梦。 我一屁股瘫软在沙发上,脑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都冒出来。孟果在梦里见到的我,是我吗?还是另一个我? 我不敢细想,天色越来越暗,整个房间都阴森森的。幸亏我胆子大,常年写悬疑恐怖小说,身经百战,换一般人早吓跑了。饶是这样,我也有些恐惧,草草洗漱,把电脑什么的电器全关了,早早躺下。 躺在枕头上,侧脸看到阳台外面摆的那盆花,月光下,花瓣显得格外妖异。 我一开始做噩梦,就是闻着这花的味道开始的,它是不是跟清醒梦也有关系呢?我实在太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其后几天,我不怎么做噩梦了,不过睡眠质量很差,凌晨五点来钟就醒了。一天天昏昏沉沉的,上午再睡个回笼觉,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我的身体一直处于疲惫状态,孟果的事没有进展,长篇也不想写,人懒洋洋的。 这天晚上,写手群突然炸锅,老周在群里说,今天中午十二点合集已经定稿,目前交付印刷厂开始印刷装订。随后,他发布了最后定稿的十篇稿子。 有人眼尖,发现了问题,在群里刷屏:“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大家别潜水了,都出来看啊,有一篇稿子真的被顶了,最后时刻被淘汰了!” 第十一章 花落知多少 群里这么一嗓子,把很多人从潜水状态炸出来,众人对比前后两次定稿的列表,看看哪篇稿子被顶了。 我也特别紧张,莫不是我的淘汰了?上了两篇稿子,果然成为众矢之的。行啊,就算淘汰一篇,还有一篇上,有毛不算秃嘛。 可这么仔细一看,被顶替的不是我的稿子,是虎首山人的稿子。 这个虎首山人不得了,乃是国内悬疑小说一线大神,粉丝无数,他不光小说写得好,还独创了一些风格,自成一派,很多新手都是从模仿钻研他的文字开始的。在网上,他被称为老虎教主。 这么一个大神的稿子居然被顶了?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顶替大神的稿子。我仔细一看列表,顿时血都凉了,最后上榜顶替大神稿件的人,居然是钱三串! 他水平确实有,但不可能短短这么几天,就写出一篇超越大神的稿子,这不科学。 虎首山人在群里冒泡出来,很多写手兴奋异常,开始集体膜拜,“看见真神了”“大神好”…… 虎首山人发出消息:钱串子在不在,我要和你决斗! 钱三串冒泡出来,发出几个笑脸:大神,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没想到我稿子居然能顶了你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写了。 写手们纷纷表达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能轻饶他。 虎首山人就是那么一说,他不可能真生气,人家出版了好几本畅销书,还改编成网大,稿费流油,炙手可热,一个小小的短篇上不上,对他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我哪有心思看他们胡扯,赶紧小窗敲老周,问怎么回事。老周没有回话。 我正等着的时候,钱三串突然发来消息:程序员,你行啊。开了这么个外挂,居然不透漏给哥们,不够意思。 我后背冒寒气,这小子不会知道了什么吧?我字斟句酌地回复: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什么外挂? 装?继续装!钱三串继续发信息: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家都是水贼,过河甭用狗刨!我已经知道你的写作秘密,不就是做清醒梦吗,靠梦中的灵感写作。 我打出一串省略号,好半天没回过神,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人,老周!只有他才能说出去。我赶忙问钱三串,是不是老周告诉你的? 钱三串发来一个小丑的笑脸:程序员啊,我刚听说做梦能写小说的时候,觉得真他么扯淡。不过你都敢尝试,我又什么不敢的。别说,用噩梦写小说还真有点意思,居然连虎首山人的稿子都顶下去了。感谢你啊,到时候咱们笔会见喽。 见尼玛……我打出一串国粹。钱三串发出猪的图标:你丫嘴就贱吧,怪不得写不出好东西。只能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都气迷糊了,发一串脏话过去,钱三串已经关闭了小窗。我手气得直哆嗦,我是下三滥,你不是也靠这种手法写小说吗,那你也是下三滥!再说了,小说写出来就行,你管我怎么写呢,我吃粑粑写也跟你没关系。 我和钱三串真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看见他我就无名火起,我们两个真要都参加笔会,非打起来不可。 这时候老周终于回复了,老刘,什么事? 对待老周不能恶语相向,他属于我的衣食父母,赶紧压压火发了信息:“你是不是把做梦的事告诉钱三串了?” 老周发来个笑脸:“他问过我,我就告诉他了,这有什么的。多心了吧?不就是捕捉梦里的灵感写小说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用不着藏着掖着。” 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赶紧问老周,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哈哈,什么叫故意。”老周说:“噩梦写小说,从你身上证明是一种可行的方法,把它推广出去也是我这个做编辑的责任嘛。多一些竞争不好吗?老刘,这我就得批评你了,还想吃独食?” “你不是说清醒梦做不好容易变精神病吗?”我问。 老周笑:“那你变精神病了吗?你不是也好好的。钱三串和你一样都有做清醒梦的天赋,他也写出了好小说,我万万没想到,连虎首山人都被他顶了。行了,别耿耿于怀了。呃,对了,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我有气无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灰意冷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老周说:“主编对钱三串的风格也挺欣赏,长篇他也向钱三串约稿了。因为下半年项目资源有限,所以你和钱三串的长篇只能出版一个。你好好加油吧。” “什么?!”我气得差点跳起来,这什么主编,简直是资本家!让我和钱三串互相撕咬,他坐收渔翁之利。 本来对这部长篇我已经手拿把掐,就看怎么玩了,可这么一搞,有点悬啊。我后半辈子能不能翻身就靠这小说了,这么一搞,前途顿时黯淡起来。 说到和钱三串竞争,说实话我没多少底气。平心而论,他是个相当有风格的写手,文笔流畅构思大胆,现在又有清醒梦的加持,未来充满无限可能,真是个劲敌! 形势陡然严峻起来,不能再这么稀里马哈的,要抢时间,要争分夺秒,必须抢在钱三串前面定稿! 睡觉之前我把阳台的花抱到床头,对着花盆亲了好几口,心里发狠地说,花啊花啊,我能不能做噩梦就靠你了,我的前途就靠你了。等以后挣钱了,我买套大房子,专门弄个花圃,里面就养你这一盆花,给你皇后一样的待遇。 我躺在床上,用手压住心脏,闭上眼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并没有闻到花的怪味。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晚上并没有做噩梦,梦倒是有一堆,大半都忘了,零星记得一些片段,也是乏善可陈。 以前做噩梦怕得要死,而现在是跪求一梦。我抱着花纳闷,怎么没作用了呢? 闻了闻花,什么怪味都没有。仔细观察,花色黯淡,而且掉落了很多花瓣。 我的心往下一沉,坏了。 第十二章 多重梦境 我不知道钱三串是靠什么做噩梦的,我知道自己的,这盆花起到了很大作用。它独特的花味儿,是我能顺利做噩梦的关键。 都怪我不重视啊,多长时间没浇水了,天天往阳台一扔,不凋零才怪呢。我抱着花心想,什么是财神爷,这就是财神爷!以后能不能发达,关键的所在竟然是一盆花,上哪说理去。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晚上的时候,我又按照噩梦的流程睡觉,花盆摆放床头,手压在心脏上。还真别说,这一夜真做了一些噩梦,但醒来之后回味,都不值一提。噩梦的恐怖和曲折等级,和先前那些比,完全不是一个位面的。 我坐在床上看着花憋气,心一点点往下掉落,现在正是我事业最关键的时刻,没有噩梦的助力和加持,这场竞赛中必败无疑! 我重重抹了一下脸,自己将被钱三串踩在脚底下,这小子搂着漂亮媳妇狂笑,想到这一幕,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我。 就算没有钱三串这个人,没了噩梦的助力,我以后再也写不出小说,自己马上三十而立,多少年不工作了,难道要我夹着包朝八晚六的挤地铁,周末加班996?我无法想象那种生活,不寒而栗啊。 我想了想,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去花鸟鱼市,看看有没有这样的花,再买几盆回来。弄个五盆六盆的,全堆在床头,一起朝我猛攻,我要做个宇宙级的噩梦,编成小说能吓死人的那种。 想到这儿我饭都没吃,匆匆洗了把脸出门去市场。我有辆二手捷达代步,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手机响了,有人发来信息。 打开看,原来是佳佳发来的。我问她有啥事,是不是孟果醒了? 佳佳说:“刘哥,最近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人,他知道孟果的情况。” “哦?”我坐进车里,问她是什么人。 “是我们学校一个读研的学长,他去医院看过孟果,以前我们在一次活动中见过,都认识。他私下对我说,孟果还在睡梦中,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清醒梦。” “哦。”我发动车子:“这个结论我们猜测过,关键是他判断孟果还在梦中的依据是什么?” “眼球震颤现象。”佳佳说:“我也说不明白。刘哥,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我们三人来一次线上会议,你见见他呗。” 说实话,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不会露面,想知道我长什么样难比登天,我比蝙蝠侠都神秘。但现在,我的事业和生活眼瞅着就要逼入绝境,顾不得这些臭毛病,便一口答应下来,晚上见。 挂了电话,我开车到了花鸟鱼市,找了好多家摊位,把花的照片给摊主看,竟然都不认识,谁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花。有个摊主问我,上次这盆花是在哪买的?我苦笑说忘了,想不起来了。 “要不你找老王头吧,”摊主说:“这老头年轻时候在国营什么花场当过花匠,他爹以前据说在租界给洋人当过园丁,什么花都见过。” 我赶紧问这老头现在在哪。 摊主告诉我,他好几天都没来了,下周你再过来看看。然后告诉我一个摊位号。 我长叹口气,只能下礼拜再说了,现在着急也没用。 折腾一圈没有结果,回到家天已经擦黑。我坐在电脑前,打开长篇的梗概继续往下写,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我垂头丧气至极,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没有了梦的加持,我现在狗屁不是。 到了晚上,佳佳发来信息,问我是否方便。我苦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随时都方便。 她把我拉进一个加密的线上会议室,进去之后打开摄像头,出现了人脸。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佳佳,这姑娘长得真带劲,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是个小美人。她和我打招呼,我们正寒暄着,另一个会员也进来了,打开了摄像头。 这是个稍微成熟点的小伙子,唇上还有一撇小胡子,用沉闷的嗓音打招呼:“你们好。” 佳佳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著名作家程序员。” 我赶紧咳嗽两声:“没,没,别那么客气,就是码点字讨个生活。” 佳佳又说:“刘哥,这就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学长。” 小伙子道:“叫我大成就行。” “咱们就不说客气话了,直接唠干的。”我说:“我听佳佳说,你对孟果的现状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能谈谈吗?” 大成道:“实不相瞒,我研究清醒梦很长时间了,以后我主攻的研究方向就是脑科学。听说孟果的事,我还特意去医院看她,她现在的情况是,看似醒了其实还在睡眠中,她正在做梦。” “你的依据是什么?”我问。 大成道:“最直观的证据就是她的眼球震颤。其实严格来说,那不叫眼球震颤,不是病变,医院那些专家什么都不懂。人在睡眠中,都会出现一种眼球快速转动的现象。在一九八一年的时候,外国心理学家赖博格就发现了这种现象,并且用之来研究清醒梦,用眼球转动标记梦的时间节点。” 我听得如痴如醉,没想到清醒梦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那你看,孟果目前处于什么状态,什么时候会醒呢?”我问。 大成说道:“孟果现在应该是掉进多重梦境了。很麻烦。” “等等,什么叫多重梦境?”我赶紧问。 “以前有个电影叫《盗梦空间》看过吗?”大成说:“里面的主人公和他的团队,一直深入到第四层梦境。这种现象在清醒梦里是存在的,叫多重梦境。你可以把梦境想象成剥洋葱的状态,一层一层往里递进。” 我听得脑洞大开,赶紧打开word,把大成刚才说的这些内容,快速记下来。 “多重梦境很危险,在清醒梦中却很常见的,是一个进修必过的关卡。”大成说:“有的人就掉进多重梦境的深处,再也醒过来了,永远困在梦里。” 我一边记一边说:“我有个疑惑。” “请讲。” “做了多重梦境,如果要醒过来,只能从最底层一层一层往外醒吗,还是可以直接从最底层梦境直接醒到现实?” 第十三章 入门测验 大成听了这个问题说:“刘哥,你确实很聪明,提出的问题很有意思。就我目前所知道的,清醒梦都是一层层醒来,不可能突然从最底层醒到现实。或许,夏日梦可以解答这么深奥的问题。” “夏日梦是谁?”我疑惑地说。 “夏日梦是国内清醒梦群里的九级大神,他也是我知道的,国内唯一一个突破到清醒梦九级的人。”大成说。 我恍惚想起老周以前说过,清醒梦是分级的,越往上难度越大,而且越往上变成精神病的几率也越大。 我嗓子干哑,像是冒火了一样,赶紧喝口水。“清醒梦九级,那是个什么概念?” 大成说:“我现在也只是修到了第三级。清醒梦分级大概是这样的,一到五级是私域梦,就是自己做自己的梦,自己睡自己的觉,跟旁人没关系。六级到八级是公域梦,梦境可以联机。你到了六级往上,理论上便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利。而一旦突破了八级,进入九级乃至以上,那就是神之领域!具体什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我喉头动了动:“你的意思是,夏日梦已经成神了?” 大成笑笑:“至少是梦神。” 我灵光一闪,赶紧道:“我和孟果的梦境曾经发生过重叠。” 这件事连佳佳都不清楚,他们两人催促我快说。我开始讲述起来,孟果画出的建筑图经过考据,是日本游戏里的一个废弃医院场景。我曾经做过一个同样的梦,梦到有人在医院里自杀。我的梦和她的梦,在废弃医院这个场景上高度吻合。 大成听得两个眼珠子都直了,喃喃地说:“难道,难道……” 我喝了口水,让他快说。 大成说:“难道孟果已经突破到了六级?她可以联机别人的梦了?” 我赶紧说,可能吗?孟果这么厉害? 大成道:“你刚才所说,孟果的梦境和日本游戏、还和你的梦重叠,这绝对不是偶然的。极有可能,她的清醒梦境界突破到了第六级,做梦可以联机,进入了公域交流。哎呀这么说来,她比我厉害多了,这种情况比单纯的多重梦境还要复杂。多重梦境的联机……啧啧,那需要多复杂的协议啊,叹为观止,真是叹为观止。” 佳佳半天没说话,这时说道:“学长,我们可以系统学习清醒梦吗?” “当然可以。”大成说:“我们有个群,专门是清醒梦交流,里面都是大神,可以随时指导。学习清醒梦,千万不要自学,没有人辅助和指点,很容易走火入魔。孟果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她想做清醒梦早点认识我就好了,这个女生很有天赋。居然自己研究着就能一路突破前五级,很厉害,可惜可惜。” “刘哥,我想学清醒梦,我想救我的好姐妹。”佳佳突然问我:“刘哥,你学不学?” 我对这些东西只是感兴趣而已,深入研究没也没有精力。转念一想,简简单单入门级的噩梦,就能让我的小说横扫千军,如果进一步学习和升级,岂不是未来能写出更神的作品? 到时候什么钱三串,什么虎首山人,跟我都不是一个位面的,我随便降个维,就能碾压这帮渣渣。 我要让出版社的主编跪在我的面前,亲吻我的右脚。 “学!”我咬牙切齿。 大成说:“你们要系统学习清醒梦,必须加入我们的群,里面有很多比我厉害的大神,还有系统化教程,非常安全。不过要入群不是那么简单的,要通过一个测试。” 我和佳佳同时发问,什么测试。 大成道:“我要看看你们有没有做清醒梦的资质。清醒梦第一步就是梦中知梦,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入门考验很简单,就是做梦的时候认知到自己在做梦,这不算完,还要在梦里写出一句话,‘我正在做梦’。如果能做到,你们就通过了入门考试,我会带你们入群系统学习。” “等等,”我脑子有点乱,做了个深呼吸:“你的意思是,我们做梦的时候,要在梦里写下‘我正在做梦’这句话。” “对的。”大成说。 佳佳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能不能在梦里做到这一点呢?做不到我也骗你说能做到,你也不知道啊。” 大成笑,打了个响指:“好问题。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我愈发有信心你们是有这个天赋的。我告诉你们,完成这个测试一点都不难,却也没那么容易,有一个关键所在,能让我识别你们是不是在撒谎。这个关键所在是什么,现在不能和你们说。只有通过了,我才能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没通过,那么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关键是什么。” 他这么一说,反倒激起了我的雄心,颇有点跃跃欲试。 我自认为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能搞小说创作,而且有一定灵性。我来学习清醒梦,说不定将来能成为另一个突破九级的大神呢。 佳佳沉默了一下说,“非得加入你们这个群才能学习清醒梦吗?” 大成很严肃,“你们听仔细了,自己研究清醒梦,没有人指导,没有科学的办法,很容易走火入魔!孟果就是前车之鉴。孟果目前的状态,就是人格解体。她的意识困在梦境里,失去了现实感,对周围世界的感受能力下降。我在刚学习清醒梦的时候,也经历过人格解体,幸亏我的师父救了我,没有出大乱子。” “你还有师父?”我问。 大成说:“只要入群学习,群主都会指派一个前辈来教导新人,我也有师父的。那一次很险,我落入了一层又一层的多重梦境,后来回忆应该超过了十一个。” 我都听傻了,十一个多重梦境,乖乖隆地咚,比《盗梦空间》翻出一倍还带个拐弯。 大成说:“当时舍友使劲儿叫我,又拿水泼我,才从梦里把我拽出来。醒了之后整个人怪怪的,明明各种感觉都在,却融不进这个现实世界里,感觉很不真实,冷水擦脸也没用。当时甚至觉得自己在第三人称玩地球online。” 我听得手心捏了把汗,问后来呢。 大成说:“后来我勉强上网找到群里的师父,他告诉我一个办法,我用了一个小时才慢慢恢复。” “什么办法?”佳佳赶紧问:“告诉我,我要去救孟果。” “如果能救我早就救了,”大成苦笑:“这种救命的方法我怎么可能藏私?但是师父说过,每个人面临的清醒梦问题,只有属于他自己的法门来解决。其他人的方法用不了,必须对症下药。” 第十四章 佳佳的清醒梦 我问,怎么才能做清醒梦呢? 大成点点头:”这才是好问题。刘哥,佳佳,你们两人听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要默念自己的名字,回忆自己的脸,这是初学者最快进入清醒梦的方法,记住了吗?” 我记下来,然后对大成说,有人曾经告诉过做噩梦的办法,要闻特殊的气味、手压心脏什么的。 大成道:“那些都是旁门左道,你们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现在开始只听我的。进群之后,群主会给你们派专门的师父。” 佳佳提议,学长,你当我们师父得了。 大成苦笑:“只有突破五级,清醒梦进入公域的人,才有资格带徒弟。我别误人子弟了,等真进了群学习,说不定你们进阶的速度超我多少倍呢,我还得管你们叫前辈。” 大成看看表:“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从今天开始算,我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如果那时候还没有做成清醒梦,那就算了,说明自己不是这块料,打消这个念头吧。” 线上会议室关闭,他们两人下线了。我看看表,不知不觉竟然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听大成聊关于清醒梦这些事,好似打开了一扇门,没想到藏着这么多的玄机。 今晚就开始试试吧。我有过做噩梦的底子,做正儿八经的清醒梦应该不难。 一想到钱三串在半吊子老周的指导下,用歪门邪道做噩梦,我就想笑。这小子最好走火入魔,变成个精神病才好呢。想到这儿,我赶紧反思心中一闪念的恶,双手合十,默念罪过。 正胡琢磨着,有人加我好友,看头像是大成。大成发来信息:哥,那款日本游戏是在哪下载的?我也想玩玩,看看能不能找到孟果的线索。 我心中大喜,这款游戏我真的没有勇气再玩第二遍,他要玩正好。我赶紧给他网盘地址,攻略也一起都发给了他。 他说研究研究,然后下了线。 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开始睡觉。我洗漱之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默念自己的名字,刘海洋,刘海洋,然后脑子里想着自己的脸。说实话,我很少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样仔细回忆,还真挺模糊的。现在困劲儿上来了,又不好下床去拿镜子照,能回忆多少算多少。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别说清醒梦了,普通的梦也没记得多少。 我坐在床上苦笑,没想到做梦也成了任务。接下来的一天,感觉自己陷入了泥潭,小说写不出来,长篇梗概也是空空如也,孟果的事情陷入了僵局。 夜幕再次降临,我早早躺在床上做准备,谁知道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竟然失眠了。 我熬到下半夜两点才勉强睡着,一觉醒来的时候都中午了,清醒梦的影子都没见着。整个人都emo了。 房间里只有我自己,我像是智障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昏沉的天空,竟然想不起来今天是星期几。像是关于时间的一切认知,全都消失了。 出神时,我打了个激灵,我忘了今天是星期几,这个现象怎么和孟果失踪前说过的话那么像呢。 她也在问今天是星期几。 难道说,她当时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如果她一直在梦里,说明梦中的时间出现了问题? 我不敢深想下去,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这么下去,没等到钱三串疯,恐怕我先疯了。 下午我去了趟药房,买了一瓶安眠药回来。 晚上睡觉前服用,趁着药劲儿没上来,赶紧躺着默念自己名字和回忆自己的脸。结果又失败了,这一觉睡得太沉,一夜无梦。 我垂头丧气,怎么越想得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呢? 我、佳佳和大成,我们仨人建了一个群。上午的时候,群里大成发来消息,恭喜佳佳通过测试。 我大吃一惊,赶紧艾特佳佳,问她做成清醒梦了? 佳佳回复说,做成了,在梦里写下来那句话,‘我正在做梦’。然后把梦告诉了大成,大成多余的没说,只说恭喜你,通过了。 大成发着群消息:刘哥,加油吧,还剩下三天了。 我抹了把脸,有点着急了,私下联系佳佳,问她做清醒梦什么感觉,都梦到什么了? 佳佳说:“我的梦很简单,梦见自己在宿舍里。本来我没觉察自己是在做梦,可看到书桌变成了梳妆台,就是带大镜子的那种,上面摆放着一套化妆品,当时灵机一闪,知道自己做梦了。这套化妆品过节的时候曾经打过折,但还是很贵,我一直想买又不舍得,现实里它不可能凭空落在我的面前。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神奇,我想在纸上写字,桌子上马上出现一张纸,我拿起红笔,端端正正写下‘我正在做梦’这几个字。非常清晰,和我平时写的字体是一样的,然后就醒了。我把这个梦告诉大成,他就说通过了。” “你真的做了这个梦?”我质疑地问。 “你看你说的,我还能撒谎啊,没必要撒谎的。”佳佳说:“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呗,也不是考研必须通过。” “不,不,你别误会。”我说:“我在想一个问题,大成是怎么判断你没撒谎的?” “他不是说过吗,有一个关键所在可以知道是不是真的做了清醒梦。” “对啊,那个关键所在是什么呢?”我急得抓耳挠腮。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佳佳说:“刘哥,你与其研究这个,还不如按照学长的方法赶紧做清醒梦吧。如果实在做不了,那也没办法。” “不行。”我斩钉截铁:“我跟清醒梦铆上了,不是它玩死我,就是我玩死它!还不信这个劲儿了。” 我心里烦躁,连佳佳这种资质都能通过清醒梦的入门测试,我聪明如斯,竟然卡在门外进不来。 在郁闷之时,电脑上突然弹出对话小窗,是钱三串,我心里一沉,这小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钱三串发来消息:程序员,我刚刚交了长篇小说的故事梗概,主编一顿夸。对不住了啊,恐怕这个机会你是拿不走了。 第十五章 监视 听到这个消息,我如雷轰顶,心脏狂跳。钱三串把长篇小说的机会抢去了? 我顾不得和他废话,赶紧联系老周。 老周慢条斯理回着消息,你别紧张,老钱只是递交了一个故事梗概,我们主编夸赞了两句,离最后定稿差得还远。不过,老刘啊,你也要努力了,就这么个破梗概,你多少天没写完了。 我赶紧说,长篇小说本来就是慢工出细活,人家曹雪芹写红楼梦都写了十几年。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老周道:“歌德写浮士德还写了60年呢。我给你60年,你能不能创作出这种世界名著?” 我被他这个逻辑怼的哑口无言。 老周道:“我们社下半年的图书出版计划大都是娱乐小说,冲业绩冲书库,怎么好看怎么好玩怎么来,娱乐小说用不着那么较真,但基本的品质还是要保证的,所以速度也是很重要的衡量标准。这么说吧,你和钱三串,谁的速度快质量完成的又好,我们就用谁的。” 我口干舌燥,勉强回着信息,再给我点时间。 “时间还有,抓紧。”老周也不废话,铛铛铛几个字发出来,随即下线。 我浑身力脱,瘫软在椅子上提不起精神。 在我计划里,这个长篇能拿下来,至少能管我将来两三年的饭辙,未来不管经济多么不景气,最起码不用为吃饭犯愁了。钱三串横插这么一杠子,前途顿时没了光彩,生活没了希望。我恨得咬牙根,钱三串啊钱三串,非要跟我挣个你死我活。 接下来的两天,我不光做不了清醒梦,连以前激发灵感的噩梦也做不出来。每天起来,我枯坐在电脑前憋灵感,就像便秘一样,烟抽了整整一烟灰缸,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后来勉强写了几段,自己看得都捂鼻子,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对梦境过于依赖,自己丧失了创作能力? 叼着烟正郁闷的时候,微信群里大成弹出消息:刘哥,今天是最后一天,到明天早晨,如果还没有完成入门测试,那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我回了个“嗯”,然后关了手机。 看看窗外蓝天,外面天气不错,我索性不写了,披件衣服溜溜达达出去。最近这段日子,自己为了名利疲于奔命,错过了很多风景。眼瞅着夏天就要来了。外面草绿了花红了,柳树飘飘,大姑娘小媳妇也换上了漂亮的衣服。 我来到河堤,看了一上午老头钓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开着二手捷达,来到花鸟鱼市。 上次来买花,有个摊主告诉我,市场里有个老王头,是资深花匠,他知道那是什么花。我按照摊位号找过去,眼前一亮,老王头的店铺居然开了。 有个胖女孩穿着工作服,浑身脏兮兮的,正从屋里往外搬花。铺子里有个老头在喊:“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轻点?我这些花都精贵。天儿好,让老伙计们都出来晒晒太阳。” 胖女孩不耐烦:“爹,小心着呢。” 我赶紧过去,毕恭毕敬问:“王师傅在吗?” 胖女孩撇了一眼我,没好气地说:“里面。” 屋里的老头咳嗽一声:“来者都是客,有没有点礼貌?”说着话,有人从屋里走出来。这老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作服,六十多岁,长得又瘦又小。 “我找王师傅。” “我就是。买花吗?”老头问。 “是。”我赶紧说:“我想买一种独特的花,走遍市场都没有人知道,有人推荐说王师傅是高人,是花魁,我就找过来了。” 老头笑得那叫一个开心:“那是别人谬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年轻人,行,能说会道。我看看你买的是什么花?” 我把手机的照片调出来,给老头看。 老头看了一眼,脸变色了,半天没说话。胖女孩过来:“爹,人家客人买花,你怎么像木头一样。” 老头瞪了她一眼,把手机还回来:“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没有这种花,不认识。” 一句话,让我瞬间跌落谷底,不甘心:“哪能买着呢?” “这种花挺贵吧?我们小家小业,实在没有这种花。” “王师傅,你都不认识这种花,怎么知道它贵呢?”我纳闷地问。 老王头自觉多言,摆摆手招呼胖女孩:“闺女,送客。” 胖女孩好像故意和老王头作对,笑着说:“爹,人家客人上门,你不请人家喝点茶啊。你朋友送的那些茶叶都是摆设吗?” 老王头真的怒了,抬脚踹碎地上一个空花盆,“胡闹!没大没小。送客!”转身进了里屋,“砰”一声门关了。 我悻悻的觉得没意思,和胖女孩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走。 “你别理老头的臭脾气,”胖女孩说:“我帮你看看,这是什么花。” 我又燃起希望,赶紧把手机递给她。胖女孩看了一眼,刚想说什么,里屋的窗推开了,老王头探出脑袋:“你有没有完?赶紧收拾东西!” 胖女孩十分可爱的耸了耸肩,把手机递给我,不再说什么,自顾自搬着花。 我心中狐疑,感觉哪儿不对劲儿,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离开市场实在不甘心,我找了几家摊位,老板都摇头说不认识。 眼瞅着到了中午,我饥肠辘辘,随便在市场里找了一家档次的饭店吃饭。 到了二楼高处,找个临窗桌位,点上一根烟,居高临下看着对面的店铺,那里正是老王头的花店。 自打他拒绝我的时候,我就观察到这家饭店了,正好在老王头店铺对面,居高临下便于监视。 我心中冷笑,老王头啊老王头,饶你奸似鬼也要喝我的洗脚水。小爷今天跟你铆上了! 刚才和老王头对话的时候,就感觉他状态不对,话里话外诸多矛盾,那胖女孩也有问题。 反正我没工作,时间有的是,索性把所有宝都押在这老头身上,看谁能玩得过谁。 我要了一桌子菜,又点了一瓶酒,呲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死死盯着对面的花店。 第十六章 买花 老王头这家花店还挺受欢迎,我盯着一下午,看到不下十个客进出店铺买了花。有个大客户西服革履来了,好像还下了个大单。 到了四五点钟,老头溜溜达达从店里出来,和胖女孩交待了什么,脱了工作服,背着手顺市场往外走。 我结好了饭钱,等的就是这一刻。赶忙从饭店里跑出来,幸好老王头没有走远,这老头跟市场很多人都认识,随走随打招呼,有时候蹲在人家摊位面前,摆弄摆弄花,指点两句。 我一路尾随,跟着老头出了市场。老头在超市里买了一个小瓶的二锅头,扭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抬手叫了辆三轮电动车。 趁这个时候我进到超市里也买了一瓶二锅头。见他上车要走,我赶忙拦了一辆三轮车,告诉司机跟着前面。 两个三轮车一前一后不紧不慢跑着,过了两个街区,老王头下了车,溜溜达达进了小区。我赶忙付钱也下了车,尾随过去,老王头进了一栋居民楼的一楼。我顺着楼转圈,到后面发现一楼还带个小院。 院子里有种的地,中间是石子铺路,左面种着菜,右面种着花,还有一小块区域种着多肉植物。现在是初夏时节,一些花开了,红红绿绿的极是欢快,我马上判断,这小院子必是老王头家无疑。 正探头探脑看着,院子里“汪汪汪”一阵狗叫,差点没把心脏病吓出来。墙角有个小仓库,紧紧关着门,门前栓了条柴狗,看着不大,可叫起来震天响,跟拉了警笛差不多。 后门开了,老王头走出来,四下里看。我躲在一棵树后面,满头都是冷汗。那条狗还在叫着不停。 老王头呵斥了几声,进屋换了身衣服出来,拿着花锄给花松土。 那条狗还在叫,朝着我藏身的地方,汪汪汪不停。老王头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喊了几声谁在那?我不敢应答,擦擦头上的汗。 老王头把后院的栏杆门打开,抄着花锄出来,大声喝道:“出来!不出来我打了!死了活该。” 我知道藏不下去,从树后转出来,笑眯眯地抱拳:“王师傅,你好啊。” 老王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怎么是你,你想干什么?” “我就想打听打听那盆花怎么回事,你如果有就卖给我呗,多少钱都无所谓。”我说。 老王头没说话,脸色阴晴不定,天空一阵暗云飘过,他的表情竟然有些阴森。我心咯噔一下,硬着头皮把买的那瓶二锅头拿出来,厚着脸皮说:“老人家,我知道你爱喝这一口,特意买了孝敬你。” 老王头啼笑皆非:“这么一小瓶酒没超过二十块钱吧。”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赶忙说。 老王头叹口气,问我是不是一路跟过来的。 我老实交待说,在他们店铺对面的饭店盯了一天,看你回家一路尾随,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让老人家指点迷津。 老王头嘬嘬牙花子:“真够难为你的。” 他想了想叹口气说:“跟我进来吧。” 我心中大喜,功夫不负有心人。跟着他进到后院。那条狗真讨厌,冲我汪汪汪猛叫。老王头喝了一声,作势要打,狗才愤愤趴在地上,恶狠狠盯着我。 “你身上有阴气。”老王头说:“难怪我的狗会叫。” 我擦擦头上的汗,“王师傅,你别吓我,我怎么就出阴气了。” “你先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要那盆花?”老王头拉着我坐在台阶上,他把二锅头盖子扭开,用鼻子闻了闻,然后递给我,让我喝。 我从来不喝白酒,作势推脱,老王头脸色一沉:“不喝酒的人不敞亮,我不招待。”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一口,辣的嗓子眼疼。趁这个工夫,我大脑飞速运转,心想不能和他说实话。一是整件事太过曲折,二是里面牵扯了很多私事,不方便讲。 我告诉他,我是个写故事的自媒体作家,现在写不出故事了,有一次无意中闻到那盆花,突然有了灵感,写出了一篇好稿子。最近那盆花已经败落,没有花味,所以来重新买一盆。 老王头掏出烟卷,慢条斯理卷上烟丝,“上次是谁卖给你的?肯定不是我。” “对,不是你。”我说:“时间很久了我忘了。” “跟你说吧,”老王头说:“此花名为曼陀罗,并不是产自国内,最早是从阿三哥那里引进来的。你手里的那盆花,应该是后期经过改良和嫁接的新品种。此曼陀罗花以前在国外用来制作真实药,所以严格说,买卖都是违法的。” “真实药是什么?”我问。 “你写小说的没听说过这个?”老王头摇摇头:“应该博览群书的。真实药顾名思义,吃完之后就会说真话,和酒后吐真言差不多。用来逼供战俘的。多了就不说了,这种事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私下买卖没人管,可一旦出事就是大事!我这小家小业的,犯不上干这样的买卖,砸自己的饭碗。” 我有些恍然:“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闻花能激发灵感,是因为它的花粉有一定的刺激性。” “嗯。”老王头道:“小伙子,我听过你们文化圈很乱,不少作家靠服用药物来刺激灵感,这些都是旁门左道,害人害己,不用也罢。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他越这么说,我越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花搞到手!以后怎么样再说,眼下两道难关,都需要花的助力。第一道难关是长篇小说,这关系到我以后的职业生涯;第二道难关是清醒梦入门测试,也到了关键时刻。 现在我走到了人生十字路口,能不能往上冲一把,就看这花了。此时不搏何时搏,人生难得一知己……我甩甩头驱除杂念,苦苦哀求老王头,说自己正在赶一个大文案,如果限期交不出稿,自己就全毁了,整个职业生涯都将报废。 说到后面我自己都动了情,声泪俱下,差点没给老头跪下。 第十七章 再尝试清醒梦 我正向老头哭诉,屋里又出来一人,正是胖女孩。她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半跪在老头前,鼻涕眼泪一把,一半是真情实感,一半是装出来的,现在被第三个人叫破,顿觉无地自容,觉得自己跟小丑差不多。赶紧擦擦眼泪,低着头不说话。 “这小伙子一路跟着我,找到咱们家。”老王头说:“还真有点毅力。” “爹,我看他也不容易,他要买的花我看你偷着养了几盆,就卖他一盆吧。”胖女孩求情。 我赶紧抱拳:“谢谢大姐。” “去,谁是你大姐,看你满脸褶子,还管我叫大姐。”胖女孩不高兴:“我叫王晓芙,你叫什么。” 我脑子直转,不想告其真名,想随便编一个,可人家父女俩,看着就坦荡。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说假话遭雷劈。我实话实说,说自己叫刘海洋。 王晓芙颇为感兴趣,问我是不是在海边出生的,说她都二十岁了,还没见过大海。 老王头不耐烦,叫她进屋去做晚饭,别跟着裹乱。 老王头站起来说,你跟我来吧。我知道他心软了,赶紧跟上。 他带着我来到后院的小仓库门口,那条狗还在虎视眈眈看着我,老王头上去一脚,把它踢一边。那条狗不依不饶,站起来又要叫。 老王头无奈,让我在这儿等着,他用腰间的钥匙打开门,一个人钻进去。等了片刻,手里捧着一盆花出来。 我一看,正是要买的品种。这盆花让老王头养得极好,五颜六色都是花瓣,随风轻轻摇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黄色和红色花瓣竟然构成了一个奇妙的心脏形状。 我正要伸手去拿,老王头把花挪到一旁,说道:“我要约法三章。” 我心急火燎,他现在就算开三十个条件,只要不过分我都能答应。 “第一,这盆花我不卖给你。” 我愣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反悔吗? “咱俩之间没有买卖关系,日后真要出什么事,也找不到我头上。我这算自保吧。”老头说。 我赶紧说:“王师傅,你要怕网上转钱留下证据,我用现金支付。” “不是这个意思,你用现金就查不出来吗?可笑。”老头说:“反正这盆花我借给你就是了,这是第二点。” 我眨眨眼看着他。 “我借给你半个月。”老头说:“半个月够你完成任务了吧,到时候把花再给我还回来。听明白没有。” 我嘬嘬牙花子,心说话,到时候就是不还,你上哪找我去。 老王头似笑非笑看着我,也不多说,把花放在我手里。 “还有第三点,”老王头道:“这段时间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不承认责任。日后真要因为这花惹出麻烦,我肯定是不承认的。也希望你是真男人,出了事能自己扛。” 我心说话,能出个屁事,又不给别人用。我一口答应下来。老王头叫出王晓芙,和我互加了好友。我抱着花欢天喜地出来。 现在这盆花就是我的活祖宗,以后能不能发达就靠它了。 我闻了一下花味,差点没把我熏死,这股怪味能让人恶心到想吐。越这样我越高兴,越熏人说明效果越好,哈哈,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做一个清醒梦。 捧着花回到家里,离睡觉还早,怕晚上过于兴奋睡不着,我到附近公园跑了好几圈,累的浑身酸痛才回来。天色渐黑,我冲了个澡,把花摆放床头,舒舒服服躺好。 关了灯,屋里很安静,我平躺在床上,双手搭放在腹间,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刻,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怎么那么像一具遗体,躺在殡仪馆的尸床上。想到这儿,心里那叫一个别扭,赶紧换了姿势侧着躺。 闻着花的怪味,我默默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刘海洋,刘海洋……脑海里浮现自己的长相,越回忆越腻歪,咬住牙停住。 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睁开眼,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我稍微动了动,觉得四面狭窄,手脚碰到了板子。 心里一惊,自己好像被封在一个黑森森的匣子里。 我用手推着上面的盖子,没想到是滑盖,可能是抹了润滑剂,滑动的时候没有摩擦的声音发出来。盖子一开,明晃晃的光照了进来,我觉得刺眼,一时睁不开。 就在这时,外面有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传进来,瞬间我明白了什么。莫不是我已经挂了,现在躺在棺材里? 我悄无声息从匣子里坐起来,仔细一看,身上果然穿着金黄色的传统寿衣,上面用丝线浅浅缝制着仙鹤、太极和仙翁这些图案。我摸摸头上,竟然戴着一顶瓜皮帽。这套扮相妥妥的表明,我已经挂了。 看看周围的情况,我躺在一口纯黑色的滑盖棺材里,不远处是一道从天而落的黄色帷布,遮住了视线。透过厚厚的帷布看过去,后面隐约有人影晃动和香烟渺渺。 眼前所见的一切极尽华丽,此时我心生哀叹,心说人都死了还整这么一套东西有什么用,生前又享受不到。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有一种很古怪的声音,像是谁家装修打开了钻头,很轻很轻,不仔细听是听不到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胡乱琢磨的时候,帷布突然撩开,从后面走进来几个人。我下意识藏回了棺材,紧闭眼睛。几个人来到我的面前,有个很年轻的声音在说话:“奇怪,我记得爹的棺材盖是合上的。” 另一个成熟一些的声音道:“这是老人家有感,不必惊慌。遵从老人家的生前遗愿,我把书带来了。” 这个声音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老人家你若有灵,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那醒来看看这本书吧。” 他这句话一下说到我的心坎里,似乎想到了很久远的回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总觉得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在脑子里徘徊。 知……知…… 我陡然一惊,想到了四个字,梦中知梦。 瞬间我顿悟了,头脑无比通透,我现在是在做梦!我在梦中,我已经梦中知梦! 我睁开眼,外面的光线太强,一时间很难看清状况,只觉得几个人背光,正低头看我,他们眉目阴森,五官不清。 见我醒了,他们都没有惊慌,一个人手里拿着书递给我:“你要的东西拿来了。” 第十八章 大脑的漏洞 梦中知梦非常美妙,我同时还有自己的意识。自己如同经历一场沉浸式的虚拟体验。 以前做梦是做梦,自己无法控制,梦中也没有意识,像是看别人拍的电影,但现在,我有了完全的自主权。 我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书,这是本穿线古书,面皮发黄。因为背光,看不清上面的字。我艰难地从棺材里坐起来,低头翻看,书的封面上写着一个很奇怪的字,“象”,大象的象。 下面还有几个古字,完全不认识。 翻开之后,我匆匆阅读起来,越读越是心惊。上面都是汉字,每一句话我都能读懂,但是有一种极强的疏离感。 我下意识感觉到,此书不是人类所写。 它的遣词造句,乃至词和词之间,句和句之间的逻辑,都非常怪异。就像晚清末年,世人第,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大概意思也能读懂,却完全想不到文字还能这么排列组合,颠覆了认知。 我如获至宝,甚至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把这本书全文背诵,醒了之后复述下来,拿出去发表一定会震动整个文坛!你们只看到过人写的小说,谁看过非人写的小说? 越翻到后面我越惊叹,页面不是土黄色的旧纸张,而变成了蓝天白云。天蓝色的页面,光滑细腻,散发着清香,看到这本书,有一种从来没有的情绪,如天空一样厚重和清澈。 上面的文字犹如雪山之巅的天堂,是引领人类走向新世纪的福音。 我兴奋异常,抬头去看,灵堂的场景不见了。我坐在一处土坡上,对面是皑皑雪山,一阵风吹过,书页在手里乱翻。 我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要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我正在做梦”。 想到这儿,手里多了一支笔,丝毫不觉得突兀。我拿起笔,在这本古书上写字,笔尖刚一碰到书,出现了一桩意料不到的情况。 梦境开始坍塌,我如同失明了一般,诸多细节化成光影流散渐失,陷进了深深的黑暗里。 我呼吸急促,猛地睁开眼,醒了。 我擦擦头上的汗,看看床头闹钟,才下半夜三点半。上了个厕所,回来继续躺着,很困又很兴奋,刚才的梦境细节还在记忆之中,那么鲜活。时间还早,我昏昏沉沉地想,再继续睡吧,今晚的任务是在梦里写字。 一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早上七点了。非常遗憾,后半截的睡眠质量有点好,竟没有做梦,就这么过来了。 我靠着床头,点燃一根烟,深深叹了口气,清醒梦入门测试失败了。有这盆花的加持,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回想昨晚在梦里看见的那本书,文字和内容早已忘得光光,只隐约记得天蓝色页面,还有远处连绵的雪山。 这个梦做的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暗暗懊悔,凌晨三点半醒来的时候,应该趁着热乎劲赶紧把书的内容写下来。结果现在全忘了。 我正垂头丧气,群里发来了消息,大成问:刘哥,昨晚怎么样,在梦里写好字了吗? 佳佳也在群里发了个表情,表示期待的意思。 我发了个叹气的表情,艰难地打上三个字,失败了。 群里沉默着。大成发来私信,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昨晚做的梦境跟他说了,然后告诉他,其实我做到梦中知梦了,但是最后写字没有写成。 大成回了信息:刘哥,你知道为什么佳佳成功了?还有,我是依靠什么关键信息来判断她没有说谎的。 我回复,不知道。 大成说,佳佳之所以成功,还有我的判断依据,其实都来源于梦境里一个很重要的元素。 什么?我问。 大成说了两个字,镜子。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成继续道,佳佳和你说过她的梦吧? 我回忆着,佳佳的梦境大概是这样的,她在寝室里看到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放着自己一直想要的昂贵化妆品,然后她在梦中知梦,并在纸上写下了那句话。 她的梦境我反复琢磨过,不得其法,现在听大成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梦里出现这么多的信息,最关键的元素竟然是梳妆台的镜子。 我重重抹了一把脸,回着: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是镜子? 大成问我现在通语音是否方便,我赶忙说方便。时间不长,他的语音申请发了过来。 接通之后,大成直入主题:“刘哥,你知道梦是怎么产生的吗?” “你说。我听着呢。” 大成道:“梦是大脑产生的,具体原理不清楚,一些机制还是能推测出来的。做梦的场景局限在一个空间里,你看不到的地方是没有东西存在的,因为大脑没有生成,它在节省自身的能量和资源。” 我有些恍然:“你的意思是好像玩游戏,人物会拓展开地图迷雾,没有去的地方一片漆黑。” “类似吧。”大成说:“梦里你处于建筑的某一个房间,如果你没有出房门,那么大脑只提供你这个房间的场景,大楼其他部分是不存在的。当你走出这道门,来到走廊上,大脑才开始即时演算出走廊的场景,而你刚刚所在的房间,又变成了不存在。因为大脑在节省资源,它只提供给你能看见的能摸着的,其他地方都是无。”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真是新奇。我摸着下巴琢磨说:“你这个说法,是个伪命题。” “怎么呢?” 我说道:“我感知不到的地方就不存在,这个无法证伪啊。永远也无法证明对和错。就好像咱俩现在的状态,可以说,因为你和我通电话,所以你才存在。如果我们挂断电话,你就即时消失。这可能吗?” 大成笑:“为什么不可能?” “这就耍无赖了。”我嘬着牙花子:“这种说法永远也没办法证明,来来去去都是车轱辘推断。” “其实这不是诡辩,也不是臆想,”大成说:“清醒梦的前辈大神们,发现了大脑这个机制,又根据这个机制,他们发现了大脑的漏洞!” 第十九章 天分很高 我问大成,大脑有什么漏洞? “准确地说,是大脑造梦的漏洞。”大成说:“按照刚才的理论,如果梦里不去看镜子,那么镜子是不存在的。当你做清醒梦时,开始想象有一面镜子的存在,这种想法便会和大脑的造梦机制产生冲突。” 我听得津津有味,虽然有些听不明白。 “你下意识告诉自己,那里有一面镜子,但是你不去看它,所以大脑就没有在那里造镜子。这时你快速去看,大脑要即时演算,要立马凭空造出一面镜子。bug也就是漏洞,就出现了。” 我屏息凝神地听着。 “刘哥,你知道镜子在现实世界里的原理是什么吗,为什么能照出东西来?”大成问。 我想了想说:“光线反射吧?” “对,就是光线反射。看似司空见惯的生活现象,看着原理也简单,但是真正要实现镜面反射,并不那么容易。信号的处理和模拟越精密,就越会消耗更多的内存。镜面状态大脑瞬间模拟不了,便可能出现宕机,也就是梦境崩溃。还有一种可能,梦没有崩溃,却会发生无法预知的结果。” 我若有所思,想了很多,念头很乱,“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我在梦中写字失败,而佳佳成功了?” “很简单啊。”大成说:“你梦中没有镜子,而佳佳的梦里出现了镜子。你虽然做到了梦中知梦,但觉知很不稳定。你没有一个梦征物的提示,所以在半怀疑半思考状态,梦境便会崩溃。而佳佳看到了梦中的镜子,她坚定了自己在做梦这个信念,所以能走得更远,成功写了字。” “梦征物?”我疑惑。 大成说:“梦征物是术语,也就是梦中能够提醒自己在梦里的东西。看过《盗梦空间》吧,梦征物就是小李子的陀螺。现实中没电影那么玄妙,梦征物比较简单,一个是镜子,还有一样东西也有这个功能。” 我问,是什么。 大成说:“表。各类的钟表、手表、怀表等等。梦中有最大的两个漏洞,一个是镜子,一个就是手表。往深里细究,一个是镜子里的自己,一个是手表上的时间。我讲到这种程度,你今天晚上再试试,如果还不行,那说明与清醒梦真的无缘了。” 我坚定了信念,今天一定要成功! 不再等到晚上,中午吃完饭,便把花盆摆放在床头,睡个午觉再试试。我不太清楚白天和晚上睡觉有什么区别,实在是心焦,中午就来吧。 我把卧室的窗帘拉紧,挡住外面的阳光,再把门关死。屋里又憋又闷,我躺在床上,闻着花的怪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果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坐着飞机去考察什么古代遗迹,飞进山谷。群山连绵起伏,树木十分茂盛,居高临下看过去,树叶绿到发黑,整个林子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飞机上还有很多人,好像都是科学家什么的,大家来到后仓,仓门大开,一股股强风吹进来。每个人都抓住栏杆,然后站在仓门非常危险的地方,把身子探出去看外面的景色。 有个导游模样的人说,前面就是遗址原址,大家看看吧。 飞机越过山岗,下面果然出现一大片废弃的建筑。这片建筑极为现代化,建筑顶端都是玻璃幕墙打造的,飞机掠过上空的时候,光线投射在这些玻璃上,每一面玻璃都是反射着光,连成一片,竟然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这个时候我心里一动,一个念头诞生出来,我要在这面镜子上看到里面的自己。 我把着栏杆来到最外面的地方,整个人悬空,只见镜面上慢慢浮现出一张脸,正是我自己! 我反应过来,这是梦!我已梦中知梦。 这念头刚出来,周围的场景开始化成无数碎片般的小亮片,四散消失,梦境坍塌。 我坚定信念,不行,坚决不醒,我就要待在这个梦里。 心念一出,整个梦境竟慢慢恢复了原来的状态。我还在飞机上,建筑物成片的玻璃反射着我的脸。 我一笑,大成所言不虚,梦境对于镜面反射,确实处理不了,出现了巨大的bug。 现实中镜面都是等大反射,我人很小,哪怕你镜子再大,里面照出来的人也和我一样小。此时,我在空中照着这面大镜子,我本人很小,在空中就像是一个火柴盒,可下面的镜子里,我的脸几乎充斥了整个镜面,大如山谷。 镜面里的自己发生了变形,这也证实了是在做梦。我抬起右手,在空中写字,相应的,巨大镜面上出现了一行巨大的文字,“我、正、在、做、梦”。 这五个字写的非常艰难,写出最后一笔,我精疲力尽,梦境随即坍塌消散。我醒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头晕的不行,天旋地转直想吐。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了很多,赶紧拉开窗帘打开门,透了半天气,慢慢缓过来。 我赶紧联系大成,描述了刚才的梦。大成发来了一句话:“恭喜!恭喜刘哥通过测试。”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成说:“虽然我告诉过你镜子是关键所在,但是镜子里反射的变形,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我一听你的梦,马上就能判断出来,你真的做了清醒梦,成功通过测试。你可能还不知道,刘哥,你的天分很高。” 我心情很好,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大成道:“梦中,每个人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是不一样的,你的梦里出现这么大一面镜子,细节又非常到位,说明什么?梦的精密和宏大,和一个人的心理承受度挂钩的,说明你很厉害。有可能你是写小说搞创作的,平时的工作就是把虚拟和想象转化成现实,所以不知不觉中,这种能力非常强悍。你的底子很好,只要稍加引导入门,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第二十章 倒计时 让大成说的,我也心花怒放。大成说,这两天会和群里申请,带我和佳佳进入清醒梦的学习群。 我长舒口气,总算是搞定了一件事。我客气了几句,正要忙别的事,大成忽然道:“刘哥,那款游戏我通过了第三关。后面实在太难,几乎走一步死一次,实在没精力玩下去。”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游戏?这几天睡眠不正常,脑子有点秀逗。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大成说的游戏,就是前些日子根据孟果建筑图找来的那款日本恐怖游戏。 我惊讶地感叹:“这么难的游戏你居然把第三关打过了?厉害厉害。你进到废弃医院的206房间了吗?” 大成说是的。 “在206房间,你看到了什么……”我紧张地问:“有孟果的线索吗?” 大成在犹豫,“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有什么就说,干嘛吱吱呜呜的。”我着急:“如果能救下孟果,我们真是功德无量了。” “房间里的情况有些奇怪,我一时说不清楚,而且里面还有你。”大成说。 “什么意思?”我以为听错了:“不太明白。有我?” 大成道:“刘哥,那段游戏我录屏了,你自己看吧。” 他发过来一段视频,大概五分钟。我下载到电脑上,点燃一根烟欣赏起来。五分钟很快看完了,我静静地坐着,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 视频开始,游戏人物的第一视角来到了206房间门口,轻轻旋转把手,门开了。 门里竟然是一座灵堂,上面悬着白色灯笼,靠墙挂着深黄色的幔布,一拖到底,两侧摆放着纸扎的童男童女。隐隐能听到诵经的背景声音。 灵堂中间挂着一面黑色遗像,从游戏人物的第一视角看过去,我陡然窒息了。 遗像上的人竟然是我。 对,就是我,刘海洋。说是我,其实不是真实照片,而是手绘的画像。戴着黑框眼镜,面容呆板,眼神形容不上来,看着些许的阴森。 虽说是手绘图片,只要认识我的人一看,马上就会想到我。 我愣在椅子上,紧紧盯着这张遗像,拿着的香烟都忘了,直到烟灰落在腿上,才回过神。 我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的形象会出现一款游戏里,而且还是日本游戏。 这是巧合吗? 随后的反应就是生气,据我所知这款游戏发行了至少两年,幸好没传到国内。如果在国内上架,玩的人多了,保不齐就有认识我的人会看出端倪。 我的脸发烫,自己像是扒光了衣服在网上展览,又生气又害怕,手都控制不住哆嗦。 游戏出自日本制作人之手,从前三关看,美术风格偏向日系恐怖。但是在206房间,却出现了中式恐怖里的灵堂。风格变化相当突兀,难怪一进这房间就觉得不合情理。 视频里游戏人物继续往前走,搜捡道具什么的,捡了一些香烛、纸钱。走到了幔布前要掀开帘子,屏幕突然黑下来,出现一行红色大字,“dead”。 原来幔布不能碰,碰了人物就会死亡。 发来的视频就这点内容?我看看进度条,至少还有一分半钟的内容。这时,视频里重新出来了画面,游戏人物扭动门锁,再次走进206房间。 我明白了,刚才掀开幔布触发了死亡情节,游戏人物挂了。后面这段视频,是大成第二次录制的。 这款游戏太缺德,没有存档,人物死亡就得从第一关重新开始。真是难为大成。 游戏人物再次进入206房间,开始搜索道具,把能碰的地方都碰一遍。后来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巨大的深黄色帷布竟然徐徐打开,露出了后面的空间。 我按动暂停键,眼前的场景越来越熟悉,让我想起前段时间做过的一个梦。 视频继续播放,游戏人物穿过了帷布。视频画面转场,展现出布帘后面的场景。那里绑着一个女人,像素很低,不过表情勾勒的栩栩如生,她极度惊恐,害怕极了。 我认出来,她正是孟果。 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孟果出现在一款游戏里? 孟果绑着一动不能动,她的面前有一个巨大钻头,发出“嗡嗡嗡”的响声,缓缓前移。钻头对准了女孩的眉心,如果这么移动下去,早晚有一刻会把她爆头。 游戏人物的第一视角往前走,想救孟果,画面变黑,随即出现一串血红色的倒计时数字,一共七天,刚好一周的时间。 视频结束了。 看过之后,我浑身不舒服,这段游戏视频有太多不可解释的东西。最离奇的问题是,这款游戏是两年前做的,里面的情节竟然出现了孟果和我的图片。 这一切怎么解释?我赶紧给大成发信息,问他怎么看。 大成告诉我,在游戏里不管他想什么办法,只要一靠近孟果,就会出现那个倒计时,游戏就会锁定,完全进行不下去。 “这或许不是游戏。”大成说:“是孟果梦境的真实写照。这款游戏有着我们不了解的超自然能力,和孟果的梦境重合了。” “不可能吧。”我说:“我可以接受清醒梦,但梦境和现实混淆这种说法,就接受不了。逻辑解释不通。” “科学的尽头是哲学,现实的尽头或许就是梦境。”大成说。 对于这种话,我不置可否。 大成说:“其实还有个事,视频里没有录下来,但是我要说明白。” 我让他说。 大成说道:“这个倒计时已经开始了,我几次触发这段剧情,发现倒计时的时间都在变化。有一次我隔了两个小时去触发,倒计时的时间也减少两个小时,说明它遵循的就是现实中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倒计时归零的时候,孟果真的会出意外?” “是的。”大成说:“现在只剩下五天了。” 第二十一章 为了搞清事情真相,我查找这款游戏的制作名单,界面有这个选项。一大串日文后面留着邮箱地址,看后缀名就是日本的服务器。 不管对面能不能收到,我立马写了一封措辞很严厉的中文邮件,说自己的形象出现在你们制作的游戏里,这是侵权!请解释清楚来龙去脉,要不然我将和你们对簿公堂! 这封信大概率会石沉大海,还是发了出去。没想到的是,居然显示发送成功,没有拒收。说明这个邮箱目前还在使用。不知道日本游戏制作人能不能顺利看到。 游戏如果和孟果有关系,她最后被拯救的时间,只剩下五天了。 我干着急没办法,正胡乱琢磨着,大成在群里发来一条信息,他和清醒梦学习群打好招呼,明天上午要求我刘海洋和佳佳在线,他作为介绍人会带着我们正式入群。佳佳和刘海洋都非常努力努力,两人都通过了考验。 入群学习这个事搞定了,目前除了孟果的事悬而未决,还有一件事压在心里,让我呼吸不畅。 那就是长篇小说。 钱三串已经递交了小说梗概,不管以后写得怎么样,最起码人家快我一步。我反复琢磨小说纲要,总找不到思路,恨不得撞墙。看来只能再借助噩梦,赶紧把这篇小说构思完。 “刘哥,你赶紧上知道论坛去看看!”佳佳突然发来信息,没头没尾的。 知道论坛是国内一家很有影响力的网络平台,发布各式各样的问题,也有各式各样的答案。无聊的时候我很喜欢上这个论坛打发时间。 佳佳发来一条论坛链接。标题很奇怪:你们在梦里见过这个人吗? 又是关于做梦的。 可能要学习清醒梦,佳佳对于此类问题比较敏感吧。 我漫不经心打开链接,跳转到了论坛,观看了具体的内容之后,我坐直了身板,目光直勾勾盯着电脑,人都傻了。 有网友说,最近总是做噩梦,会梦见同一个人。这人在梦里出现了很多次,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现实中,有没有人认识这张面孔的? 下面发布了一张手绘图片,是一个人的正脸。 我看懵逼了,这不是我吗? 赶紧翻看下面的回复,不少人是看热闹的,还有一些网友惊讶说,他们最近也梦见过这个人,只是苦于不会绘画,画不出来。 我一边看论坛,一边手在抖,我平时上网小心翼翼,连姓刘都少有人知道。这次自己的面容居然都挂在网上公示。这帖子目前已经超过十万的点击量。 有人说,很久以前有个老片叫《梦男》,讲的好像就是这么个故事,很多人的梦里共同出现一个男人,叫梦男,非常恐怖。 下面不少人回复,一定是炒作,故意弄得那么玄虚,想把帖子炒热换流量。 我一边看一边祈祷,希望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成一次恶作剧,一次骗流量,最好赶紧悄声灭迹,不要继续发酵下去。 “刘哥,你看了吗?”佳佳问。 “看了,他们梦到的人……是我吗?” 佳佳道:“我把这个帖子下面所有的回复都看了,有好几个人答案分别画出他们在梦里见到的人,就是你。” 我太紧张,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状态。 佳佳说:“但我后来又仔细比对,他们画出的人是你,又应该不是你。” “什么意思?” 佳佳说:“画上的人和你很像,但神态和气场上绝对不是你。我还想到了,孟果失踪前在笔记本上,画出了那张人像侧脸,其实并不是你,而是这个人。她误认为是你。”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呢?” 佳佳说:“这些人的梦里还有一个你?他是个坏人,在别人梦中到处搞破坏,孟果就是受害者!” “他和我没关系。”我有气无力地说。 “我知道。刘哥你别怕。他们提供的只是手绘画像,和你有点像而已,不能说就是你,对不对?别怕。出了事也找不到你头上。” 别说,佳佳真有些肝胆之气,我倒是相形见绌了。 我拉动鼠标,继续看帖子下面的留言,突然看到一条匿名留言,写着“这个人很像我大学时候的同学,叫刘海洋,是xx大学土木工程系的。有认识的吗?我匿了。” 我脊背发寒,网络果然发达,光凭这么一张图片,真有人找到我的头上。 幸好这条匿名信息下面没什么回复,没有引起重视。防患于未然,我赶紧注册了一个小号,给这个匿名人士发了条私信,跟他说,这条信息已经给刘海洋的生活带来了困扰,请你及时删除这个帖子,否则负法律责任。 这匿名人士不知道是我哪个同学,胆子很小,马上私信回复说对不起。等我再刷帖子的时候,关于我的具体信息已经没有了。 我稍稍舒了口气,只要不透漏个人信息,光凭一张手绘图,很难联系到我身上。我没那么大能量把整个帖子都删除,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现在只能等这个帖子无声无息沉没,热度过去。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细节,刚刚缓和的心脏又快跳起来。我想起一件事,孟果笔记本上除了手绘的侧脸,还有这么一句话:“刘海洋笔名程序员,是一个写小说的。天啊,搜索了一下,现实中还真有这个人。清醒梦是真的。” 孟果梦里出现的人如果不是我,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故意去搜索? 我想到一种最可怕的可能,梦中这个人在搞破坏的时候,用着我的长相,报着我的名字,打着我的旗号。 第二十二章 双面镜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孟果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冒充我的这个人。只要找到他,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是谁,为什么这么做?他是现实中的人吗? 如果任由他这么干,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而我就是那个背锅的。我的所有信息会被人肉扒光,曝于网络上,那时候只有社死一条路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花摆放在床头,双手合十,对着花默默许愿,希望我在梦里能找到这个人。 我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想着自己的脸,按清醒梦流程睡了过去,进入了梦乡。 梦里出现的地点很奇怪,光线晦暗,空间狭小,面前是一个老式的盥洗台,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椭圆形镜子。 见到镜子的这一瞬间,我马上梦中知梦,知道自己进入了清醒梦。 这个地方应该是卫生间,我顺着墙面摸摸了一圈,没找到厕所门。这里是全封闭的空间。 我盯着墙上挂着的巨大镜子,里面映着模糊的身影,我努力看清镜子中的细节。 随着有意识观察细节,整个空间在抖动和流逝,梦境开始崩塌。 大成解释过此类现象,梦中过分运用脑力构建,大脑会出现宕机的状态,梦境便坍塌,会醒过来。 如果困在清醒梦出不去,这也是逃生醒来的一种应急手段。 孟果没有受过专业培训,不知道这种办法,所以困在梦境里至今也出不来。 我稳定心神,努力不让自己醒过来。镜中的细节又开始模糊,如同覆盖了一层磨砂玻璃。 这里很黑,但不是一点光都没有,我勉强在盥洗台上找了一圈,在角落发现一根深红色的蜡烛,旁边放着打火机。 我燃起蜡烛,冒出小火苗。红蓝色的火苗摇曳,我慢慢举起来,把蜡烛立在镜子和自己的中间,再次照亮镜子里的细节。 火苗映着镜子,镜子里的人影没有清晰,而是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镜子里又多出一个人影。 我一惊,赶紧回头看。 卫生间里只有我自己,并没有多出一个人,而是凭空多出了一面镜子。我夹在两面镜子的中间,镜子里同时出现了我的两个模糊影子。 我觉察到不对,一前一后两面镜子,一面照着我的正面,另一面映出的应该是我的背面。为什么现在这两个模糊的人影都是我的正面? 不对,镜子错了。随着我的意识,其中一个人影在转动,把后背转过来。我明白了,大脑开始矫正梦境的构建。 细致的构建在缓缓进行,梦境又出现了坍塌的迹象,过分运用脑力,导致梦境有些撑不住了。 此时此刻我上来了狠劲儿,不想醒过来。我还不信了,超高思考力的大脑难道和稳定的梦境之间就没有平衡点吗? 我一边盯着镜子,里面的细节越来越清晰,一边努力保持自己不醒,始终在梦里。这种平衡极是难找,也极微妙,像走钢丝,一步不慎就踩空掉下去。 经过努力,蜡烛摇曳的火光下,镜子里的人像清晰起来。我看到了自己的正脸,同时也看到了后背。 我长舒口气,对清醒梦的掌控力在迅速提高,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是得意,同时拿捏两面镜子,恐怕大成都做不到吧。 正得意的时候,镜子里出现了一样东西,我的欢喜瞬间消散。 镜子里出现了一道门,缓缓打开,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我慢慢向后退。镜子里的自己也在后退,慢慢跨进了门里。随即眼前一黑。 我拿着蜡烛,火苗跳动,我紧张地朝四下里照着。 空间变成了一条走廊,地上铺着大理石地板,废弃了很久,地面呈一种阴森的暗灰色。 我举着蜡烛,看向刚才自己出来的门,门上挂着号牌,202。 我咯噔一下,揉揉眼仔细看,场景极其熟悉。我靠,这是废弃的医院吧?恐怖游戏里的医院!也是孟果画出的那栋神秘建筑。 我怎么到这里了?这是我的梦吗,难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我都在研究那款游戏,是不是想得太多,真的梦到了? 刚才的卫生间,两面镜子又是怎么回事……我想到一种可能,多重梦境! 卫生间是第一层梦境,通过蜡烛照镜子,打开了第二层梦境的门。没想到啊,我也能在清醒梦里进入多重梦境了。 先别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直奔206房间,想看看孟果在不在。 这种希望极其渺茫,这里是我造的梦,和孟果真正的所在应该不发生关系。 但心里还是存了千分之一的希望,或许她在呢,顺手就救了。 来到206房间的门口,我扭动把手,真的开了。 我推门而进。 第二十三章 刑罚 进到206房间,我就震住了,房间里布置成了一座灵堂。 天花板悬挂着白色灯笼,红黄两色的帷布从天而落,把房间隔断成两部分。帷布前面挂着挽联,写着“千古”二字。下面一左一右摆放着纸人。 我靠,这里和游戏的场景一模一样,真是夜有所梦。我看向墙的中间,那里会不会有遗像? 所幸并没有悬挂遗像,取而代之是一张正方形的油画。画着一个女孩,绑在柱子上,披头散发,两个眼睛吓得又大又圆,看上去她正处于极度恐惧之中。 整幅画重墨重彩,女孩的表情栩栩如生,我举着蜡烛看着,半天没有动一下。画上的女孩正是孟果。 我慢慢走近,借着烛光观察画中细节。孟果的身前,还画着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离她已经很近了。 画的最下面是一个倒计时,还剩下四天多一些。 此地有一种不祥之兆,让人喘不上气。我有些害怕,赶紧醒来吧,离开这个梦。 我闭着眼睛使劲儿,一睁眼还在206房间里。两个纸人似笑非笑,一切静谧且诡异。我渗出冷汗,用手擦擦,竟有黏黏的触觉。我的天啊,这是梦吗? 对了,离开清醒梦还有压箱底的一招,便是构想梦境的细节,越真越细越复杂。会让大脑宕机,自然就醒过来了。 我举着蜡烛走到黄色帷布前,薄若蝉翼,轻轻摸着,能感受到丝丝滑滑的感觉。 我盯着帷布,开始构想上面的精美图案,蜡烛的火苗闪动,帷布上果然出现了很多图案。金银线在帷布上缝成一寸大小的仙鹤群。每一只仙鹤的颜色都不尽相同,彼此间毫无缝隙,手工之妙堪称美轮美奂。 看着这些仙鹤,我浑身发凉。就算拿脑子想,我也想不出如此精细的图案,已经超出了认知和生活经验。也就是说,这地方压根就不是我的梦!而是某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因为凭借我的脑力,根本就构造不出如此生动的细节。 黑暗里,帷布后有风吹来,轻轻拂动,晦暗的光影中,仙鹤竟然都展开了翅膀。我使劲儿揉揉眼,眼前一幕似梦似幻。 让我醒来吧,求求你了。我也不知道该求谁,急的脑门子上全是汗。 对了!我突然想到刚才的两面镜子。我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真笨。 想到这儿我转身要走,帷布后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掀开帷布,后面的空间很大。蜡烛照过去,隐约看到地上有一个影子,非常怪异。 我朝影子走过去,用蜡烛仔细看,人僵住了,地面中间停着一只纯黑色的古棺。光线微弱,加上特别黑,能照出两三米远的距离已经不错了。陡然看到这么口棺材,真把我吓了一跳。 我疑惑着过去,棺材盖封得死死的,隐约听到里面有声音。我仔细检查,棺材盖边缘有块不易觉察的凸起。轻轻一按,就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应该是触动了机关。 棺材盖子滑动,像是滑盖手机一样,缓缓露出里面的空间。 我想起以前的梦,梦里我挂了,躺在灵堂后面的黑棺里,棺材盖也是滑动的。 我痛苦地敲着脑袋,这里是什么地方,究竟是不是我的梦? 棺材盖打开了,里面传来虚弱的呻吟声:“救,救我,救救我。” 我赶忙看进去,棺材里绑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表情极为痛苦。不知谁在他的脑门上放置了一个机关,是一盏漏油的油灯,上面燃着火苗,下面开着口。每隔几秒种,就会有一滴滚烫的热油从下端口缓缓滴落,掉在男人的脑袋上。同时“嗤”一声,烧出股白烟。 男人嘴里本来塞着破布,吐到了嘴旁,看上去又虚弱又可怜,不断发出呻吟声,被这个机关折磨的奄奄一息。 我拿起漏油的油灯,手还烫了一下,厌恶地朝墙上一扔,摔个粉碎,灯油喷了半面墙。 男人看了看我,虚弱地说:“谢,谢谢兄台的救命之恩。”说着又要昏迷过去。我赶紧把蜡烛放在棺材盖上,腾出双手把他从棺材里抱出来。 这个男人也就二十来岁,极其虚弱,脸上都是热油烫伤的瘢痕麻点。我解开捆在他身上捆着的绳子,他活动手脚,勉强抱拳以示感谢。 我问他是谁。 年轻人叹口气,虚弱地说:“我叫小刀,兄台怎么称呼?” 我一犹豫,编了个假名,告诉他,我叫钱三串。 “小刀,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我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 小刀有气无力:“老钱,我身上没有力气,你扶着我,我带你去其他房间看看,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穿过帷布,他指着画着孟果的油画说:“老钱,你来的时候看到这幅画了吧?” 我点点头。 小刀叹口气:“我原本关在210房间,这个姑娘关在这个206房间。她没有等到救她的人来,所以被‘医生’判了死刑,现在关在三楼的死刑室。” “等等,”我脑子有点混乱:“医生?那是什么人?”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小刀说:“先带我出去。” 我扶着他出了206房间,来到隔壁的208房间,小刀示意我打开门。 208房间有个很深的水池子,水池子中央竖着木柱。柱子上倒绑着一个人,大头朝下。 水池里灌满了水,水面淹没到腰际,那个人只露出两条腿在外面。腿还在动,说明没死。 我看着小刀,疑惑的眼神问询,这是怎么回事。 小刀示意继续看。水池子里的水位开始下降,好像拔掉了塞子,水尽数泻掉,逐渐把柱子上绑着的人露出来。 这是个男人,满头满脸都是水,脑袋触地,大口呼吸。嘴里不断喷出水沫子,十分可怜。 刚喘了几口气,水池子从隐秘的注水口又开始灌水,水面极快上升,再次把他淹没在里面,只剩下两条腿露在外面。 我看得浑身冷飕飕,“这是什么意思?” “水刑。”小刀说:“是医生想出来的一种刑罚手段。” 第二十四章 梦境监狱 我走进房间,向着水池过去,小刀拉住我,“你干嘛?别过去!” “不救他吗?难道放任不管?” 小刀语气惊恐,四下里看着:“不要节外生枝,你不是要救那个女孩吗?如果逢人就救,医生会察觉的,到时候你什么都做不成。” 这时水池子里的水下降,再次把绑在柱子上的男人露出来。男人明显看到了我们,他的眼神里不是渴望求救,而是透着恐惧,非常害怕,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正纳闷,水池子重新注入水,再次把男人淹没。 小刀把我从房间里拉出来,回到走廊上。他拉着我到了隔壁的210房间。这间屋里更绝,四下里空空,只是在地中间放了一尊木头做的驴。 木头驴雕刻得栩栩如生,四蹄攒动,在向前走。驴上骑着一个女人,横跨驴的脊背。这女人长得还挺好看,自带一些欧美人的特点,眼眶深鼻梁高。她的表情痛苦,驴每动一下,从她身下便会洇出大量鲜血,顺着驴身往下淌。地上积了很大一滩血。 驴说是向前动,其实就是原地踏步。脚下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传送带,向后运动,抵消了驴的前进力。 女人被牢牢绑在驴上,难以动一分,痛苦的难以忍受,血滴滴答答往下落。 “骑驴。”我说。 小刀点点头:“这也是医生设置的一套酷刑。” “我们也不救她吗?” 小刀再次点头:“没法救,医生马上就来了。” 我实在忍不住:“那吊毛医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小刀忍俊不禁,笑了一下:“他是这家医院的管理者。出去细说。” 我没有听他的,大步流星来到驴前,伸手去抓女人的脚腕。“我来救你。”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的手落空了,从女人和驴的身上直接穿过,它们像是一个幻象,一个全息投影。 我愣了一愣,抬头去看女人,女人也低下头看我,我非常肯定,她看到我了。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惊恐,像是看到了最害怕的东西。 刚才水池里的男人也是这么个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和小刀站在一起,原以为是小刀有问题,没想到是我的问题。他们两个为什么这么怕我? 小刀摇摇头说:“出去细说吧。” 我跟着他出了房间,来到外面的走廊,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小刀神秘兮兮地说。 我摇摇头。对这里有好几种猜测,可能是我的梦,可能是孟果的梦,可能是某个真实存在的异世界。 “这里是‘医生’造的监狱。”小刀一字一顿道。 “‘医生’到底是什么人?”我纳闷至极。 小刀说:“医生究竟从哪来谁也不知道,他神通广大,建造了一座梦境监狱,专门关押那些犯了严重错误的人。” 我脑子有点乱,没说话。 小刀继续道:“很多人在现实里犯下了错误,不可饶恕的错误。却得不到惩罚。所以医生出动了,利用神通建造了这座医院,其实是一座监狱。把那些人的灵魂困在这座监狱里,每个房间都是刑场,有各种各样的刑具,让这些人受刑。甚至还把那些人杀死……” “等等,”我叫停他:“我脑子有点乱。这里是医生的梦?” “对,他在自己梦里建造的监狱。” “那些人怎么会进到他的梦里呢?”我问。 小刀说:“这你就不懂了。医生神通广大,他造的这个梦,其实是公域梦。” 公域梦?我喃喃着,想起大成介绍过清醒梦。他说清醒梦分级,一到五级是私域,自己做自己的,和别人不发生关系。而突破到了六级,就有能力进入公域,做梦可以联机,可以进入别人的梦。 医生没有进入别人的梦,而是把人都抓到他自己的梦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都在医生的梦里?”我喉头动了动。 小刀点点头:“对。” “医生会不会知道我们这些事?毕竟这个梦就是他的。”我说。 “你不用担心,”小刀说:“就算是他的梦,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还不用担心。” 我看着他,忽然道:“我看到你在受罚,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小刀垂着头叹了口气,好半天说:“我在现实里是农村合作社的一个农民,管仓库的,因为失误导致仓库着了火,损失惨重。不过谁也没查到我头上,社长是我二叔,他把所有事都压了下来。没想到报应不爽,我在梦里抓到监狱受刑。” 原来是这样。我正要问,医生的事你怎么了解那么清楚,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小刀脸色大变:“不好,医生来了!” 他拉着我又钻回206房间。我们趴在门上听着,脚步声从走廊远处响起,一步步过来。 我轻声问:“医生在现实里是什么人?” “不知道。”小刀说:“如果知道,我早就去找他麻烦了。他在梦里神通广大,现实中可能就是个怂货。只要给他上点手段,他就不敢在梦里为所欲为,关在这里的犯人都会得救。关键是找不到他。” “这些犯人被困在监狱里,他们就醒不过来吗?”我问,我要替孟果想办法。 小刀点点头:“现实中就是昏迷,就算醒了也是假醒,意识还在梦里。如果在这里死了……” “那会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现实中就变成了植物人。”小刀说:“永远也醒不过来。” 我心头一震,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就在门外。 小刀拉着我往后跑,我们两人穿过黄色帷布,藏在布帘后面。 隐约看到门开了,外面进来一个人。这人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长相,身材高大,如同一团黑影。他隔着帷布在前面晃来晃去,不知在干什么。 小刀浑身哆嗦,用手指指棺材,然后指了指他自己和我。 我明白了,他是让我和他一起藏进棺材里。 第二十五章 谁是医生 我们两人躲进棺材,棺材盖自动滑上,顿时周围陷入黑暗里。 我们没有说话,静静等着,这么安静的环境几乎能听到心跳声。外面的脚步在徘徊,我突然想起来,坏了,砸碎的油灯还扔在地上。 我赶忙要说什么,黑暗中小刀用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示意不要说话。我们近在咫尺,他的呼吸能喷到我脸上。 我这个别扭劲儿就别提了,往后缩了缩,小刀竟然又往前了一些,把我挤到退无可退。 我心想这小子不会是个老玻璃吧?正想起来,他把嘴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别乱动。 就这么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脚步声渐远,随即是开门声,医生应该是出去了。 小刀按动机关,棺材盖滑开,我第一时间从里面跳出来。小刀也慢慢从棺材里爬出来,轻声说:“你没事吧。” 我懒得提刚才那事。小刀的眼神清澈,好像没有往歪里想,我这么一提,好像我怎么滴似的。 我问他怎么去三楼,我要去救人。还有,怎么能从这个公域梦里醒过来? 小刀摇摇头:“你说的这两样,都必须经过医生同意才能做到。这里是他的梦,没有他的许可,谁也出不去。” “你的意思是,没他允许,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刀点点头:“除非,除非我们现在把医生干掉!” “你胡说什么,”我疑惑:“既然要干掉医生,刚才就可以做,为什么等到现在?” “你不懂,医生在巡视完各个房间的犯人之后,会休息片刻。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等等,我有点糊涂了。”我说:“这是梦啊。他本来就在睡觉,怎么还需要休息?” “不懂了吧。”小刀说:“他在这里休息是回到现实。靠睡觉这种方式游走在两个世界。” “行吧,我也不弄明白。怎么去找他呢?”我问:“他在哪休息,你知道吗?” “知道。”小刀道:“你跟我来。” 我跟着他开了门出去,走廊很黑,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他猫着腰一路向前,我跟在后面,很快来到楼梯口。 小刀往上看,楼梯是螺旋上升的,三楼黑森森的,静的可怕。 他蹑手蹑脚往上走,我跟在后面,我们来到了三楼。格局和二楼差不多,一条走廊直通到尽头,两侧是一排排房间。 小刀来到301房间门口,轻轻用手一推,门应声而开。我探头进去,里面太黑,隐约有一张大床,上面有人在睡觉。 小刀蹑手蹑脚走进去,我跟在后面,桌子上放着一些茶杯茶碗。小刀抄起一个大碗,一步步来到床前。 床上躺着的人是个黑影,身材很长,背对我们,就是刚才在206房间巡查的那个人。 小刀把茶碗举起,对准了那人的后脑砸过去,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够狠。 茶碗砸在那人的脑袋上,哼都没哼一声,头一歪晕死过去。 我傻愣愣看着,小刀拽着我的手,低声道:“快走,救人!” 我们跑出了301房间,有惊无险。我琢磨琢磨滋味,医生也不过尔尔,没有传得那么厉害,一个茶碗解决战斗。 小刀挨个推门察看,查到305房间,他低声道:“你要的女孩是不是她?” 我凑头往里看,房间里竟然是一处溶洞,光线晦暗,深处绑着一个女孩,正是孟果。一台钻头嗡嗡嗡作响,奔着她的脑袋就过去了。 孟果痛苦的挣扎,身上的绳子捆得非常紧,根本挣脱不开。她看到了我,眼神极其复杂,竟然还有些敬畏。 “快点,”小刀在后面催促:“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被他推着进了房间,溶洞很黑,石头缝滴滴答答落着水,潮气很重。我正要过去,回头一看,小刀守住门口,并没有进来。 我赶紧跑回去:“小刀,你陪着我吧,我有些紧张。” “你可真磨叽。”小刀走进来。看他这么坦荡,我打消了疑虑。 我们两人一起来到溶洞深处,孟果嘴里塞着东西,看见我特别害怕,呜呜想说话。 我非常纳闷,奇怪,刚才那两个人也是见了我怕的不得了,怎么了这是?我有什么让他们害怕的? 孟果“呜呜”声很大,想挣扎着后退,我擦擦脑门上的汗,对她说:“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来吗?我来救你了,我是刘海洋啊。” 小刀在后面催促:“你解绳子,别废话了!” 我慢慢走近,突然身后伸出一排铁栅栏。我早有防备,在铁栅栏不算高的时候,猛地从里面跳了出来。 我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小刀,小刀惊恐地看着我。我在破口大骂:“想害我?去死吧你。” 我把小刀推了进去,栅栏几乎是瞬间长高,把他困住。“砰”的一声,栅栏直通洞顶,把小刀和孟果关在里面,像是牢房。 小刀急了,用手拽着栅栏,栏杆“杠杠”在响。 “喂,老钱,你干什么,放我出来!你疯了吗?” “放你出来?”我恨恨地说:“如果不是我机灵,就被你害惨了,现在关在监牢里的就是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刀着急:“你把我关了也成,可你要救的这个女孩也在里面,你还想不想救她了。” 我捡起一块石头,顺着栅栏缝隙扔进去,正扔在孟果的身上。石头穿过孟果的身体,砸在后面的洞壁上,发出“咚”的声音。 孟果表情焦急,嘴里发不出声音,呜呜叫着。我知道,孟果其实并不在这里,但她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小刀突然笑了笑,紧张的表情不见了,缓缓挺直腰板,脸上虚弱之色也没了,眼神锐利起来。 “你是怎么怀疑的?”小刀笑着问。 “漏洞很多。”我说:“其他人我都没法救,全是幻象,只有你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你怎么这么特殊?” 小刀笑了笑,问还有吗? “这几个犯人看我都特别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看我不害怕。”我说。 小刀点点头:“也对。还有呢?” “还有,我告诉你我叫钱三串,刚才救人的时候,脱口而出我是刘海洋。你并没有惊讶,也没追问。还有,你对医生为什么如此了解?他对付起来也太容易了吧,这里是他的梦境,随随便便就被你打晕?” 我一口气全部说完:“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反正你很不正常。” 小刀抓住栅栏,“嘎吱嘎吱”机关响动,栅栏开始往回缩。 我猛然醒悟:“我靠,你才是医生?!这个梦境是你做的?” 小刀笑,“你现在才猜出来……我很失望啊。你能这么快进入这个梦境,我是没想到的,原以为你是极聪明的人,以为见面你就可以道破我的身份……。” “你真的是医生?”我喉头动了动。 “我叫什么来着,医生的英文又怎么说?”小刀笑。 他叫小刀,医生的英文发音是刀客特。我无奈苦笑,原来是这样。 栅栏缓缓而落,他慢慢从里面走出来。 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一个人,倒退了几步。“听口气你好像认识我。” 小刀,也就是医生,开始抚动自己的脸。我紧张地看着,搞不明白他这个奇怪举动的用意。 他拿下双手,手里多了一张面皮,他撕下了自己的脸。 我一惊,是人皮面具吗?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了真面目,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像是被雷击中了,搞不清是不是真的看清了……医生的真面目,竟然是我的脸! 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第二十六章 群规 “你,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对面的医生。 医生笑着没说话,缓缓走过来。我倒退两步撞在门上,赶紧扭动把手,想把门打开。 医生没有继续追,走得很慢,表情形容不上来的鬼魅。 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表情和气场却截然不同,我没想到自己这张脸上居然会出现如此效果。我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想到一件事。 网上的帖子,很多人都说梦见过梦男,还有人画出了具体形象,是我的脸。我一直在找这个人,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此时此刻看到医生,我全都明白了。 梦男,就是医生,他建造了这个梦境监狱,到处在梦里抓捕囚犯,最终目的把他们关押在这里受刑。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颤抖着问。 医生缓说,“这个世界病了,我在治疗它。” 此时门拉开,我夺路而逃,到黑森森的走廊上,心跳得很快。 大脑在飞速运转,医生到底是谁?他一定是个认识我,起码是见过我的人,知道我长什么样。 他打着我的旗号,在梦里翻江倒海任意妄为,其用心多么的何其毒也。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钱三串,会不会是这小子?一想不可能,钱三串做清醒梦的本事还是老周最近才教的。他那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要有这样的本事,早就跃居一线写手了。 到底是谁呢? 我一边跑一边绞尽脑汁,医生并没有追过来。我擦擦头上的汗,靠着墙呼哧带喘。在这个鬼地方怎么跑都没用,这里是医生的梦境,他掌控全局,想要逃生必须在梦中醒过来。 我闭着眼睛暗暗咬牙,告诉自己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一睁眼,还是黑森森的走廊,静到让人发狂。 我顺着楼梯往下跑,想去二楼,楼梯无休无止,怎么都跑不到。回头去看,三楼似乎也消失了,面前是一截无头无尾,永远没有穷尽的楼梯。 我绝望至极,医生想要困死我。 在楼道的墙上,我看见了一样东西,那是面镜子。我心念一动,来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形象越来越清晰,我努力让镜子里的自己毫发毕现,鼻毛都要看清楚。 梦境消散在黑暗里,我猛地睁开眼睛,外面天光大亮。我醒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床背长时间没回过神,现在是梦还是现实?我这个心嘣嘣直跳,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 我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缓和了许多。从厕所出来,看看客厅的表,好家伙的,竟然上午十一点了。 我从昨晚十点多钟入睡,一觉起来,竟然过了十二个小时,有那么长吗? 我坐在客厅里,啃着手指甲,仔细回味昨晚的梦。那个梦,究竟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还是真的进入医生的造梦里了? 从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医生的公域梦。 这个倒霉医生,究竟是谁呢?我正胡琢磨着,手机响了,是大成打来的电话,赶紧接通。大成说:“我的天啊,刘哥,你总算是接电话了。” “咋了,我才睡醒。” “你忘了?今天上午我要带你和佳佳入群的。群里好几个群主都在,人家都等一上午了。” 我猛然想起来,昨天大成确实说过。现在回忆起这件事,怎么跟上辈子发生似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就在昨天。 我赶紧道歉,挂了电话,大成把我和佳佳拉进了一个叫“梦境”的群里。这个群的人数不多,不超过二百个。刚进去,几个群主相继发出欢迎辞。 我和佳佳赶紧回复,各位前辈好,以后多多关照。 有个副群主说:“你们好,新学员,我是副群主夏日梦。你们第一件事是阅读群规,然后下载清醒梦入门的学习资料。记住了,这个群里所有的文字资料都是保密的,只供自己观看,如果泄露出去,后果自负。” 看着夏日梦的名字,我激动起来,赶紧私信问大成,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夏日梦? “就是他。”大成回复:“国内唯一一个突破到清醒梦九级的大神。” “我靠,他才是个副群主。那群主是谁,封神了吗?”发出这句话,我才觉得不对劲儿,夏日梦是唯一一个突破九级的人,说明其他人都不如他,当然也包括群主。 “呃,群主是谁,我也不清楚。”大成说:“人家级别太高了,咱们也够不着,刘哥,你先好好学吧。” 我和佳佳赶紧在群里回复,知道了,一定遵守群规。 “两位新人把自己的后缀名改一下,标注清醒梦等级。”夏日梦说。 我这才注意到,群里每个人的网名后面都带着后缀名,标注【清醒梦xx级】。夏日梦后面是【清醒梦九级】,大成是【清醒梦三级】。 我特意看看群主,群主的网名叫“奇先生”,奇怪的是,他的后面并没有挂后缀名,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拉动群名单拉条,随意往下看,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钱三串”【清醒梦一级】。 我差点跳起来,重名吗?赶紧看他的详细资料,我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钱三串。这小子居然也进清醒梦群了。 我正要私下发信息给他,夏日梦在群里又发了一遍,“请新人现在马上修改后缀名。” 我抹了把脸,在自己id“程序员”的后面,写上清醒梦一级的字样。这时佳佳弹出小窗,发来信息:刘哥,你写错了,我们不是一级。 我懵了,不是一级是什么,仔细看佳佳。她名字的后缀名是【清醒梦零级】。 我难以置信,赶忙艾特夏日梦,问我们几级。夏日梦的文字里看不出情绪波澜,“我刚才都说了,你们两个新人是零级。只有经过学习和测试之后,才能通往下个级别。” 钱三串一级,我居然零级?!没办法,我别别扭扭地把后缀名改了过来。 夏日梦道:“按照群规,每个新人进群,都要指派六级以上的学长做师父。由于最近出了一些事,六级以上的都很忙,所以要过段时间才能指派。等级比较低的新人,不要荒废时间,按照入门资料按部就班学习,有问题及时群里发问,不要自行探索太深。切记,切记。” 第二十七章 远大策略 群里的欢迎仪式结束了。我赶紧联系钱三串,没等发出信息,他先发来了一条:“恭喜恭喜,欢迎入群。” 我的头发根瞬间竖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半天才道:“你,你怎么也在清醒梦群里?” “怎么,不行?只准你来,不准我来?”钱三串发来个笑脸:“没想到咱俩在这里相遇了。” “真是冤魂不散。”我挤着后槽牙说。 “看见你进来,我也是非常惊讶,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你最近的小说不就是靠做梦写出来的嘛。兜兜转转,加入清醒梦的群,也在情理之中。”钱三串说:“程序员,我不跟你兜圈子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少他么跟我套近乎。” “你看看,难怪你做不大,说到底还是个孩子,长不大。格局太小。”钱三串还教训起来了,气的我鼻子都歪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发出信息。 钱三串道:“程序员啊,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混成这个熊样吗?你的格局和眼光都太浅,鼎盛时期就那么两年你没把握住,换句话说没有顺势而为。你要学会用成年人的眼光和思维来思考问题。” 我本来想下线的,被他气得抱着肩膀冷笑,看看能说出什么屁话。 钱三串继续发来信息,“什么是成年人思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咱们两个从认识到现在有四五年了吧,打打合合也算是欢喜冤家。咱俩之间没有什么原则上的分歧,对吧?” “有话直说有屁就放。”我回复。 钱三串道:“目前能进到这个清醒梦群的写手,只有咱们两个。” “然后?” “咱俩在这个领域结盟怎么样?垄断清醒梦写小说这个渠道!做梦写小说算是开外挂,这个技术只掌握在你和我的手里,形成技术壁垒,外人进不来。” 我摸着下巴,真别说,钱三串这小子脑子是可以,一百个心眼。 我想了想说:“这技术怕封不住吧,老周到处教人用噩梦写小说。其他写手也有机会进这个群,你还能把人家踢出去吗?你算干嘛地。” 钱三串发了个笑脸:“程序员。目前国内写手圈里,确实有人靠做梦来写小说,但真正能写出东西的,只有你和我。我有我的法门,我相信你也有你的诀窍。我们两个惺惺相惜嘛。”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从老王头那里买来的曼陀罗花。如果不是这种花催眠,我不可能做出高质量的噩梦。难道钱三串也掌握了某些方法? “在做梦写小说这个领域,咱俩守口如瓶,闷声发大财。咱们还可以一起参详清醒梦的技术,共同升级,到时候一块写出惊天动地的小说,赚个盆满钵满!程序员,这个市场太大了,咱们可劲儿折腾都绰绰有余。知道的人多了再发生内卷,你我以后的路都不好走,你说对吧?” 我摸着下巴:“钱串子,我看你是真不爽……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暂时这样。” 钱三串道:“为了你放心,我交一份投名状,老周他们主编跟我约的长篇,我不写了,这个机会让给你。” 我的心猛地抽了两下,挺直腰板:“我日,你能这么好心?” 钱三串发来笑脸:“市场太大了,没这个长篇不算什么,会有更多的出版机会。我再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 钱三串告诉我,出版行业决策层有一个计划,大力扶持国内的悬疑和推理小说,除了出版业,还要开发相关杂志和网络平台,以及各大影视行业。 这个资本盘大得吓人,把我和钱三串绑一块扔进去,都听不见个响。 钱三串信心满满:“出版集团要上市的悬疑合集,只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探测国内市场动向。我有绝对信心,咱们的小说会一炮打响。咱们两人的小说来自噩梦,风格与众不同,独树一帜,到时候玩好了能开宗立派也不一定。” “我没想那么远,吃喝不愁就行。”我说。 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大野心的人,能躺平挣钱,那是最好的。 “看你那出息。”钱三串发来一个文件。我打开看到标题吓了一跳,居然是钱三串写的长篇小说梗概。 “我和老周说了,这个长篇机会让给你。既然我不写了,这部小说就用不上,发给你做个参考吧。怎么样,够诚意吧?”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依我对钱三串的了解,这小子能这么好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钱三串下线之后,我仔细地看了他写的这部长篇梗概,题材是探险悬疑,故事背景是成吉思汗征战西域,留下的一笔宝藏。主角和另一伙人都是世家,为了财宝你争我斗,最后找到了藏宝地,又遇见了难以想象的奇观。 反正就是三吹六哨,一顿神侃。探险小说在国内已经势微,臭大街了,就算编出花,也不会太叫座。这部小说从题材上就很老旧,只是里面有一些脑洞还挺有新意,算是老瓶装新酒。 说实话,我们两个构思的长篇放在一起比较,从题材上我就略胜一筹,最后赢得出版机会的一定是我。 我若有所思,老周一直用钱三串来刺激我,也是个手段?老周资深老编,一定分得清哪部小说更有前景更有市场。 要不是钱三串和我结盟,估计我会被老周玩死,驴一样前面挂着胡萝卜,驱使我在焦虑中铆足马力干活,而且还能压低稿费。 我越想越是恨得牙根痒痒,这年头真是谁都没法相信。 正琢磨着,说曹操曹操到,老周发来了私聊对话框:“钱三串的事你听说了吗?” “钱三串什么事?”我气得不行,这小子到现在还不说实话,还来试探我。 “你不知道?”老周藏头藏尾。 我懒得跟他做游戏,发道:“钱三串退出了长篇写作。” “你看,你不是知道吗?”老周发出笑脸:“老刘啊加油,竞争对手没有了。你的文笔我们主编特别欣赏,今天又说了,要把你的这部长篇定为下半年重点项目。” 我懒洋洋发出一句话,“那就有劳了。” 既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就没那么急了,太着急反而被他们拿捏。 第二十八章 联系前辈 和老周斗智斗勇没意思,关键还是实力说话。我打开写了一半的长篇纲要,加入了“梦中遇见医生”这段情节。 看着愈来愈完善的小说,我很是欣慰。 做清醒梦,目前为止我还没尝到什么甜头,以噩梦居多,尤其是遇到医生的这段经历,想起来都一身冷汗。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我可以借助这些怪梦来丰满小说。我以前都在网络上折腾,还没正儿八经出版过自己的纸质书,真要有这么一个机会,对职业生涯来说绝对是沉甸甸的荣誉。 接下来几天,我没有出门,除了构思长篇,也在学习清醒梦群里的入门资料。仔细这么一研究,发现清醒梦真是博大精深。 清醒梦这个概念,是一个外国心理学家最早提出来的,本意是探索心灵,治疗病人的心理创伤。后来经过近一百年的发展,清醒梦被国内外无数高人探索,现在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知识体系。 清醒梦的心法有两个重大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控制。做梦的人,可以在清醒梦中控制每个事物。有人在自己的梦里做了皇帝、成了国王,甚至直接封神。 医生的清醒梦应该也是这种目的,他建立梦境监狱,按照自己的标准,惩罚罪人。 后来经过演变,人类的意识觉醒,抛开了欲望的执念,清醒梦发展到了最重要的第二阶段,那就是创造。梦里无须遵守社会规范,也不必担心现实世界的后果,梦者可以创造更多有价值的体验。 在入门资料里,有一句话看得我醍醐灌顶,上面写着:“试图控制一切并没有益处,有时接受或是放弃,反而能促成更快乐的结果。” 我不禁感叹,清醒梦等级高的那帮人,是不是都跟哲学家似的,可以梦中悟道? 学习资料里详细介绍了睡眠的四大阶段。还重点讲解了如何保持一个好的睡眠习惯,如何治愈任何原因引起的失眠症。这些方法如果可以流传出去,能拯救多少人的睡眠啊!可惜群里有规定,内部学习资料一概不准外传。 我看得如痴如醉,真正的清醒梦其实更多以舒适和健康为主。剑走偏锋专门做噩梦的法门,只是里面亚文化的一个分支。 清醒梦的前期训练里,很重要的一项就是梦境回溯,里面介绍了一套方法。每次醒来之后,都要把梦境记录下来,养成写梦日记的习惯。 学习资料的最后发布了一项作业,必须完成至少十份梦日记,上交给群主或是师父。经过评定之后,才有资格从零级晋升到一级。 时间规定是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内没有完成,将被踢出群。 我摸着下巴,钱三串这小子不过比我早几天入群,他怎么完成这么快?啥都没干,天天睡觉?不得不佩服,在他的身上总能看到一些超越我认知的事。 接下来几天,我足不出户,一是完善长篇,一是睡觉做梦。还真别说,按照资料里说的睡觉方法,我睡眠质量直线提升,每次醒来都像是沐浴在云海里,舒服劲儿别提了。 曼陀罗花本来想还给老王头的,但我还要留着用它来寻找医生。 目前自己的能力对付医生差得太远,能活着从他的梦里逃生就算不错了。最主要还是提升自己的能力。但是细算算,孟果只有不到两天的活头了,时间不等人啊。 老周发来消息说,合集已经出版,正在铺市场。他发来这本书的设计封面,画着一个人佝偻的背影,身后背着一口麻袋。上面几个大字写着宣传语,“国内悬疑巨作”,“集合了国内顶尖的悬疑写手。全程烧脑,步步惊心。” 封面还有两个大字,“人贩”。就是我短篇小说的名字。封面那个佝偻的背影,正是《人贩》小说里的主人公,拐卖孩子的叫花子。 我瞅着封面嘿嘿傻笑,轻飘飘的如在云中,我的小说居然选为整个合集的标题!这是多大的荣誉。 老周告诉我,过两天会有样书邮寄给我,稿费在月末统一结算。 我弱弱的问大概能有多少。老周说,这次稿费制度上面进行了修改,不再按千字统计,而是根据版税来定。简单地说,这本书卖的越好,你得到的稿酬越多。 我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问他现在销量怎么样。 “看你猴急的。”老周说:“和我们合作的各大书店,渠道已经打开,网络也开始铺货。预计这次,你能拿到五位数奔六位数吧。” 我口水都流出来了,连着道谢,恨不得抱着他的脑袋叭叭亲两口。 老周照例询问我长篇的事,说领导比较看重,稿费结算方式也是按版税走。你是为自己写的,写得越好看得人越多,你越挣钱。 他这一句话鼓起我滔天干劲儿。老话说得对,钱压奴婢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这么说,我就不困了。 我告诉他,最多一个星期,我就把长篇小说的纲要全部完成。 和老周聊完之后,我恨不得在家拿大顶,难道时运到了?趁着来状态,莫不如今晚把孟果救出来!我决定再努力一次,实在不行也没办法。 如果只是我自己,胜算还是太低,仗着春风得意,我萌出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我打开清醒梦群,找到了副群主夏日梦的名字。 双击点开夏日梦的头像,弹出小窗户,我努力稳定呼吸,颤抖着手打字,大神在吗?没想到夏日梦几乎是秒回:不要叫大神,叫前辈。 前辈好。 夏日梦发来信息问,什么事?应该找你的师父,不要越级找我。 前辈你忘了?你还没给我们指派师父。 哦,对,这段时间都忙晕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紧张的喉头窜动,发出信息说,我想在梦中救一个人。 在梦中救人?什么情况? 我告诉他,整件事比较复杂,能不能语音通话? 夏日梦回复很快,只给我五分钟时间。随即,他发来了语音申请。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颤抖着接听,里面传来一个小伙子的声音,非常好听,马上联想到了甜甜的小奶狗。 “你说吧,只有五分钟。” 夏日梦从声音上听,太年轻了,估计还是个大学生。我深吸一口气,把医生的事告诉了他。 第二十九章 民宿 我把医生的事讲了一遍,超过了五分钟,夏日梦没有打断我。 全部讲完之后,夏日梦的表现很怪,他哼哼冷笑了两声。“终于逮到他了。" 我问什么意思。 夏日梦道:“你刚入群不知道,如今群里六级以上的同仁全部出动,就是为了找这个人,原来他叫医生。” “为什么找他呢?” 夏日梦道:“最近国内出现了不少昏迷的案例,很多人在睡梦中发生了昏厥,再也醒不过来。我们一直调查这件事,知道有高人行事,但始终摸不着他的所在。没想到这件事的关口,竟然在你身上!” “我?” 夏日梦道:“这里涉及到公域梦的规则。你等级太低,这是知识盲区,所以不知道。公域梦听说过吧?” 我告诉他,我听大成说过,梦分为私域和公域。私域梦就是自己做自己的,公域梦可以联机。 夏日梦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你说的这个医生,显然是公域梦的高手,他联机其他人的梦境,把那些人抓到自己的梦里,困在其中不得挣脱。如果继续放任此人所为,将会引起更严重的恶果!我们一直在找他,用了很多手段,甚至设置梦境陷阱。但此人狡猾透顶,多次捕捉到行踪,最后又让他溜了。可恶!” “我能做什么吗?”我问。 夏日梦道:“我们始终找不到他,当然也进不去他的公域梦。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出入他的梦境,也就是他的老巢!或许是机缘巧合,这种巧合比中彩票都低。或许是,你们两人有渊源。” 我吓了一跳,赶紧道:“前辈,我可是良民,我不会害人。” “就你目前这个水准,想害人都害不了。”夏日梦道:“我再给你普及个知识,知道为什么我们进不去他的梦吗?” 我问为什么。 夏日梦道:“每个梦,不管是公域梦,还是私域梦,都有一个端口。只有找到端口进行链接,才能进入梦里。我们之所以失败,是找不到医生这个梦境的端口,但你无意中找到了。” “是什么?”我紧张地问。 “两面镜子。”夏日梦说:“你在梦里通过两面镜子的互照,无意中打开了医生梦境的端口,进入他的梦里。如果要对付他,还得麻烦你,再一次打开他梦境的端口。” “责无旁贷。”我说:“我也要去救人。” 夏日梦沉吟一下,“今天晚上吧,咱俩合作一把,你打开他梦境的端口,带我进入他的梦。后面怎么对付他,是我的事。你去救人。“ 我心跳砰砰的,尝试做清醒梦有段时间了,没想到还能这么玩。今晚算是开了眼,能看到两个大神在梦中斗法。 我迟疑一下问:“我怎么带你进去呢?你来梦中找我吗?” 夏日梦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程序员,你现在住在哪座城市?” 我赶紧告诉他。 夏日梦道:“你记住一个地址,今天晚上十点之前,务必赶到一个叫林肯山庄的民宿,在那里找刘姐。之后怎么办全听她安排。” 林肯山庄在短视频本地平台上很火,民宿排行榜没掉下过前三,依山傍水,极其奢华。我这种消费水平,也只能在视频平台上看看,过过干瘾。 既然夏日梦这么安排,那就去吧,我查查手机银行,已经没多少钱了,信用卡还欠着一屁股债。我现在指望小说合集的稿酬,不过月末才能发钱。现在已经弹尽粮绝。 没办法,我硬着头皮给老妈发了信息,让她转两千块钱过来,救救急。 老妈真是够意思,马上转账过来,随即跟着一条语音,问我最近是不是乱花钱了?又问我什么时候找对象娶媳妇。 这就是我不爱和她交流的原因,三句话离不开搞对象。我简单应付了两句。老妈告诉我,她已经托我小姨去安排相亲对象了,让我等消息。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看看天色不早,我开着二手捷达,直奔林肯山庄。 走了能有一个多小时,到了梅林水库,这里是整座城市的水脉中心,风景极为秀丽。林肯山庄就在山里。顺着盘山路上去,天擦黑了。 到了山庄,停车场停着不少车,我第一次来,跟土包子一样东转西转,才把车停好。进到大厅,前台要给我办入住手续,问我是不是网上预订的。 我告诉她,我来找刘姐。 前台疑惑地问,“哪个刘姐?我们这儿姓刘的很多。”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夏日梦只告诉我找刘姐,没具体讲这人什么样。正踌躇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人说话声:“是小夏介绍你来的吧?” 我回头看,来了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不到四十岁,不算漂亮,却极有女人味,都熟透了。 离着没几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说道:“小夏是夏日梦吗,是的话就是。” “嗯,你是程序员?”女人拿着一张纸念出来。 我赶紧说是。 这个女人对前台说:“天字号的房间还有没有了?” “还有一间,老大说给他留着,他晚上可能来客人。”前台说。 “不用,我开了。”女人轻飘飘地说。 前台也不敢多说什么,要过我的身份证登记,趁这个时候我轻轻问,天字号房间多少钱。前台说,现在是淡季,一宿两千二。 我喉头上下动了动,得,兜里就两千,还欠人家二百。 女人在旁边听到了:“是我开的房间,你花什么钱?不用管了,你登记上就行。”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本来想装一装,转念一想这女人在林肯山庄肯定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什么没见过,自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用不着装腔作势。 女人安排服务员,送我去房间,然后说自己还有点事,晚上过来找我。 服务员带着我进入山庄特色的林间长廊,长廊四下都是玻璃,修在悬崖上,左边是林间曲径幽深,右边是悬崖群山连绵。我走在上面退都打晃,心想这得花多少钱。 我也冒出来一个疑惑,夏日梦在现实中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随口一句话就能给我安排这么好的地方。 第三十章 别看生面的见面 天字号的房间坐落在悬崖上,远处是大海。日落西山,大落地窗开着,白色的窗帘飘飘。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抽着烟看着天边的火烧云。 服务员送来餐车,都是豪餐,山珍海味什么都有。反正有人买单,我索性过过瘾,大快朵颐,筷子上下纷飞,吃得沟满壑满。 吃完饭晚上九点多了,刘姐还没有来,我打着哈欠无聊看着电视。快十点的时候,门敲响了,刘姐姗姗来迟。 刘姐换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头发简单扎个马尾,斜背暗花色一个帆布包。走起来身上飘散香气,迷人的味道满房间都是。 我压抑住心跳,大半夜房间里钻进一个漂亮女人,确实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小夏让你来的。”刘姐说。 我赶紧说,夏日梦是我的前辈,他说今晚要和我一起配合……还没说完,刘姐摆手:”你们的事我不过问,既然他安排的,我就要做好工作。你是打算现在睡,还是洗个澡再休息?“ 我面红耳赤,不可能当着她的面洗澡,我对自己的意志力呈质疑态度,保不齐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赶忙说,正事要紧,现在就睡吧。 刘姐点点头,从帆布包里取出小香炉,细细铜钎挑了一些香料进去,轻轻点燃,冒出如云翻卷的白烟。 “这是催眠用的。放心,对人身体无害。把手伸出来。” 她吩咐我照办,老老实实伸出右手。刘姐从布袋又取出一个古怪东西,像是一方古印,四四方方,下面刻着象形文字,形式奇古,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拿着这方古印,用嘴哈了一下,然后按在我的右手背上。她握住我的手时,那叫一个柔软细腻,我差点晕倒。 我不是什么小年轻,二十八九的人了,谈过好几次恋爱,女人嘛当然也深度接触过。却没有一个像刘姐这样,浑身上下都是女人味的。 “这是干什么?”我问。 刘姐道:“你清醒梦几级?” “零级。”我面红耳赤。 “那就难怪了,一会儿遇见小夏,你自己问他吧。” 我纳闷地说:“夏日梦也来了?” 刘姐笑了笑:“弟弟,你可真是个棒槌。”她顿了顿说:“你到这儿干嘛来的,不会忘了吧?” 我没面子,又不好再问。脱了鞋子上床,没好意思再脱衣服和裤子,老老实实正面躺着,双手交叉在肚子上。 刘姐道:“时间差不多了,睡吧。这个房间我已经打过招呼,肯定没人来打扰,你安安心心的。” 我动了动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开始发涩,场景逐渐模糊了起来。刘姐坐在旁边,手里晃着红酒。红色的酒液在杯子里不停地转动,我困意涌了上来,眼皮子重似千斤。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睡特别沉,特别舒服,这些天以来没睡过这么痛快的觉了。 我坐在天字号房间的阳台上,抽烟看夕阳,后面有脚步声,回头去看,进来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刘海洋是吧,我是夏日梦。你用身份证登记的房间,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如果不方便,我不会说出去。”面具人说。 我丝毫不感觉诧异,继续看着外面的风景。面具人走到旁边,也俯在栏杆上看。 蓝黑色的天空中,铺着一条细细的光带,盈满深紫色的光辉。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色,简直是人间少有。 夏日梦看着这般奇景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有觉醒吗?” 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看着他。 夏日梦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是在梦里。”他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知梦吧。“ 我猛然打了个寒噤,一切记忆如潮水充盈头脑,瞬间觉醒。我看看四周,明白自己来到了梦中。 知梦和不知梦,看似天差地别,其实就是一个起心动念,一层窗户纸而已。只要捅破了,瞬间像顿悟了一般。 “这里真漂亮。”我喃喃地说:“对了,你是怎么进我梦里来的?” “在梦中定位另一个人梦的位置,其实是很难的。”夏日梦说:“同一个时间段,全世界可能有过亿的人在睡觉。要准确定位某人的梦境,需要利用一些规则,运用一些手段。” 我听得颇有意思,心想学会这个到真不错,到时候我想偷窥谁的梦就偷窥,嘿嘿嘿…… 夏日梦道:“这些方法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对你没好处,什么时候突破到了六级再说吧。刘姐在你身上盖的古印,是道家流传下来的一个法器,就是辅助定位你的工具。”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别浪费时间了。”夏日梦说:“带我去找医生。” “我需要两面镜子。”我说。 夏日梦看向卫生间,我们走过去。我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戴着面具?现实中就戴着吗?” “我不想让不熟悉的人看到我的真面目,”夏日梦说:“在梦里我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模样,但我不想骗你,所以就戴着一副面具。” 这人算是坦荡,和他一起行动,我多少有些安全感了。 来到卫生间门口,里面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似乎有人。夏日梦看了我一眼,我也莫名其妙,“会不会是医生?” “是他最好。”夏日梦说:“他如果真敢来,那就是自投罗网!” 我们把门打开,卫生间最里面是浴室,此时关着玻璃门,磨砂玻璃上隐隐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她正在洗澡。 从身材上看,是刘姐。 夏日梦看着我,我无地自容,这是我的梦,梦见刘姐在洗澡…… 夏日梦把我揪到盥洗台前,冷冷地说:“洗把脸,别乱琢磨。“ 我羞愧难当,扭开水龙头,好好洗了一把脸。在梦里,凉水接触皮肤的感觉都如此逼真,冷静了一些。再抬头去看,浴室里空空,刚才洗澡的刘姐已无影无踪。 夏日梦指着面前的镜子说:“看着这里。” 镜子里隐隐出现了我们两人的身影,都很模糊,像是糊着一层磨砂玻璃。 “仔细盯着这面镜子,然后构想身后也出现一面镜子。”夏日梦说。 我深吸口气,一边努力让眼前镜子里的人物清晰,一边幻想身后还有一面镜子。 第三十一章 陷阱 镜子映出来的形象发生了变化,我越来越清晰,夏日梦还是模糊的,我们两个像处于不同的世界。 夏日梦道:“你没见过我,没有直观感觉,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现在停下,不要再想你和我,而是构想身后的镜子。” 我深吸口气,脑子里努力幻想构建一块镜子出来。水龙头没有拧紧,水滴渗出来,一滴接着一滴落在陶瓷的盥洗台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我用尽全力构建另一块镜子,听着水滴的吧嗒声,像是表在一秒一秒走着计时。 我额头渗满了汗珠,紧紧盯着镜子,眼神都要射进去。这时,夏日梦轻轻拍拍我的肩膀,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看着我。 我心中大安,镜子像是变魔术一般,里面映出了另一面镜子。 我差点累瘫坐在地上,夏日梦道:“你开窍很快,极有潜质。端口打开,剩下的就不用你了。”他慢慢向后退进入后面的镜子里。 我想回头细看他是怎么钻进镜子的,夏日梦还有一半身子在外面,沉声道:“不要回头!跟着我后退进入!” 我赶紧收回目光,慢慢倒退,从镜面看进去,我也在进入后面的镜子里。 场景再次清晰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废弃的医院,面前是长长的黑暗走廊。 夏日梦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穿着古代的长袍丝服,戴着狰狞的花脸面具,整个人有种无法形容的气质。 他举着一盏油灯,抬起来照向黑森森的走廊,两侧是紧紧关闭的房间,再远处就是黑暗,油灯也照不亮那里。 夏日梦缓步向前,这地方实在让人害怕,我紧紧跟在身后。 夏日梦走得很慢,脚下穿着软鞋,落地听不到一丝的声音。这里实在安静,静的人牙床都发痒,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夏日梦停下脚步,抬起油灯来看,左侧房间上挂着号牌,206房间。 “这就是你说的房间?” “对。”我擦擦汗:“206,就是这儿。” 他轻轻推了一下门,应声而开。他没有进去,举着油灯往里照。 房间很黑,火苗乱闪,只看到三面脏兮兮的墙面。夏日梦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举着油灯走了进去,我赶紧跟在后面,也进来了。 “怎么了?”我低声说。 夏日梦道:“这个房间有古怪,我本来不想让你进来的,但外面可能更危险,还是带着你比较好。” 他顺着墙面往里走,我四下观察:“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个房间里还是灵堂。” “嗯。”夏日梦道:“此地乃医生的造梦,他想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但是,你要记住,每个细节都不是任意妄为天马行空,它都来自造梦者的认知和意识投射。” 我仔细打量四周,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些横生出来的石头。石头不是装饰品,更像是从墙的后面钻出来的。 给我的感觉是,这个房间是修在深山古洞中,墙之后是嶙峋的山石洞壁。 “前辈,你看。”我指给夏日梦:“上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个类似的房间,内部像是洞窟。” 夏日梦若有所思。 这时,房间的黑暗深处传来嘤嘤的声音,“救命,救我。” 随即还出现了一种极为古怪的嗡嗡声,我马上判断出来,是钻头的声音。 夏日梦提着油灯,往前走了几步,渐渐照亮墙角。那里竖着一根木头柱子,上面绑着一个女孩,正是孟果。她的面前是高速旋转的钻头,离着脑袋已经很近了。 孟果左右挣扎,摆脱不了绳子,极为痛苦喊着救命。 夏日梦把油灯递给我,过去就救,我情知不好,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提醒小心。 “没事。”他继续向前,我犹豫了一下,只好舍命陪君子,跟在后面。刚到孟果的身前,传来了“嘎吱嘎吱”机关响动。 我眉头一挑,早有预判,想跳出圈外。夏日梦却无动于衷,还在走向孟果,这一瞬间我犹豫了。提醒他已经来不及了,我独自逃生又有点那个……此时此刻必须在几秒内做出抉择。 电光火石之间,我做出自认为最合理的抉择,那就是跟着夏日梦,有事一起担!主要是源于对他能力的信任,国内唯一一个突破清醒梦九级的大神,开玩笑嘛。 “嘎吱嘎吱”连续的机械声,一道铁栅栏生了出来,把我们牢牢封锁在墙角。 夏日梦走到孟果近前,用手一摸穿透了女孩的身体,原来是虚像。其实这一切我早有心理准备,沉默着没有说话。 夏日梦看我:“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我经历过。”我说。 “那刚才怎么不跑,还自投罗网?“夏日梦问。 “算了,”我说:“我和你一起来的,自己跑算怎么回事。” 夏日梦笑了笑,脸上的面具在动。 这时门开了,一个人背着手走进来。他自带光芒属性,周围都是漆黑一团,只有他身上隐隐泛着光,能看清五官长相。 这个人赫然就是另一个我,眉眼和我极像,他是医生。 我厌恶至极,忍不住大骂:“你能不能别用我的长相,恶心!你能不能用别人的?” 医生背着手来到栅栏前,看着我们笑:”我也不想啊,没有办法。一开始我倒是很喜欢这张脸的,后来知道你是什么人,就越来越讨厌。“ 他隔着栅栏看看我们,“可以啊,还能带人进我的梦,有点意思了。” “你叫医生?”夏日梦走到栅栏前,说。 “你是谁?” 夏日梦道:“我进来是跟你谈判的,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清醒梦的目的不是为了害人,而是探知自己和疗愈心灵。其他用途就没什么意思了,会成为一个躲在梦里自嗨的可怜虫。你愿意的话,我邀请你加入我们的清醒梦群,那里集合了国内几乎所有的高手。我们一起创造清醒梦,其乐无穷,你觉得如何?” 医生呲着牙笑,做出一个鬼脸,对我说:“你这个朋友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第三十二章 洞窟 医生对夏日梦一顿调侃,我脸色变了,偷看夏日梦。他戴着面具,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医生笑:“你们清醒梦的终点,才是我的起点,差得远了。你们有什么资格邀请我。” 我越看他这张脸越是厌恶,实在忍不住了,“我求求你,能不能别借用我的脸和名,你这么厉害,用自己的行不行?” 医生依旧诡笑,看他那样,我恨不得扇两巴掌,一副欠揍样。我正要冲过去,夏日梦拉住我,轻轻摇摇头,“敌不动我不动。” 医生笑着往后退,眼睛还盯着我们,一步步退出房间,关上门。 我撸袖子说:“实在忍不住了,抓住他非扇两个大嘴巴不可。这人太不讲究了,一看就是鸡鸣狗盗之辈。” 夏日梦拽了拽眼前的栏杆,牢牢把我们封死,每根铁条都大拇指那么粗。 我问现在怎么办。 夏日梦道:“你想没想过一件事?” 我看着他。 夏日梦说:“刚才医生和我们面对面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做点什么,这里是他的梦境,可以致我们于死地,但他只是简简单单把我们封在这里。”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摇摇头问,那是为什么。 夏日梦道:“他在观察我们,在试探我们。” 我吸了口气,既感觉意外,又有些兴奋,没想到在梦里也能有这样的推断和斗法。我心中大乐,这样的事让我打破脑袋也编不出来,这不就是很精彩的故事情节吗,都不用怎么改,可以直接写进长篇的故事里。保准能让出版方满意…… 我正胡思乱想着,吓了一大跳,夏日梦不知什么时候从栏杆里钻了出去,只剩我一个人还封在里面。 “我靠,你怎么出去的?”我惊讶的下巴都掉了。 “如果我这个都出不来,那就别混了。”夏日梦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会医生。“ “别扔下我。”我有点慌了,这个鬼地方特别让人没有安全感。 “放心吧。没有你,我从这个梦境里也出不去。”夏日梦戴着面具,歪了下头好像冲我眨眨眼,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在走廊渐远。 我在狭小的空间里坐立不安,背着手来回走,心有不甘拽着栏杆,根本就拽不动。 我不会像孟果一样困在梦里,再也醒不过来吧?到时候也成了一个人格解体的精神病。 孟果的幻象仍旧在,惊恐地看着钻头。我走过去,手从她的身上穿过,叹口气说:“如果你能看见我、听见我,就点点头。” 孟果果然点点头。 我极为兴奋,此时此刻我们不在一个房间里,但是彼此能看见和听见。 “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个房间?”我问。 孟果拼命眨眼,做着表情,嘴里塞得满满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着急,搓着手想了想,灵机一动:“这样,咱们先猜楼层。我如果说对了,你就拼命眨一下眼,再点点头。” 孟果“呜呜呜”叫着,点了点头。 “你在一楼?” 她没有眨眼,摇摇头。 “在二楼?” 她重重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点点头。 我心头一震,“你真的在二楼?哪个房间?哦,对不起,忘了你不能说话了。你在201?” 我从201一直说到210,她都摇摇头。 我纳闷了,“是210以上的房间吗?” “呜呜……呜呜……”她摇摇头,挣的木桩子嘎吱嘎吱响。 真奇了怪了,不在210房间以上,210以下的房间又都否认了,这是怎么回事?非是非非是,是非是是非,难道还有第三选项? 我看着她,孟果痛苦地回看我。钻头依然在缓慢而坚定的移动,离着她的眉心越来越近。 我擦擦头上的汗,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脑海里打了个闪:“你说你在二楼?” 孟果眨眨眼,点点头。 “你又不在这些房间里。” 孟果再次眨眼点头。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在说,我离着答案已经很近了。 “难道二楼还有什么暗室?”我猜测着说:“在这些房间后面,还藏着暗室?” 孟果点头,用力眨眼。 我来到墙壁前,穿过女孩的幻象摸着墙壁,冰冰凉。抬起头看,天花板处有很多嶙峋的横生怪石。我猛地想到了什么:“这些房间后面是不是洞窟?” 孟果在眨眼点头。 我用手敲着墙壁,大脑一片混乱,那么怎么进去呢?我用力按着墙,飞快思考着,首先这地方不是现实,只是梦境,过于逼真而已。也就是说,不必用现实的逻辑来构想这地方的组成。 夏日梦刚才脱离栏杆,是不是也用到了这样的心法,不比把这里做真? 我这么想着,手上情不自禁发力,就听“轰隆”一声响,整面墙突然塌方,出现一个黑森森的洞窟。洞里潮湿寒冷,一股股阴风从深处吹出来。 洞顶并不高,两侧洞壁呈半圆形,洞中隧道如同一截长长的肠子,通向黑暗深处。我正要踏进去,洞的深处闪动一束光亮,一个人影渐渐而进。 他提着油灯,光亮中露出花脸面具,一身的国风长袍,是夏日梦。 我惊讶极了,“前辈,你怎么快我一步?” “废话,”他在笑:“我如果慢过你,还怎么称为前辈。一上来我就发现这里有猫腻。医生也就那么两下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人。“ 我赶忙道:“前辈,我来帮你。” 他想了想,“好吧。我来对付医生,你来救人。” 我一只脚踏进碎墙,要走进去,又停了了下来。“前辈,咱俩定的暗号是什么来着?” 夏日梦回头瞅我,紧皱眉头:“咱们之间哪有暗号?你要信我就进来,不信就原地待着,等我回来找你。” 他提着油灯继续往前走,我没有动地方,说道:“你是医生吧?想继续诱我进陷阱?” 夏日梦回过头,怒气冲冲看我,下一秒钟灯灭了,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身上却依然有光散射而出。 他站在洞窟深处,已经变成了医生。他猥琐地笑着:“不错啊,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第三十三章 庄周化蝶 医生用谁的脸不行,非得用我的,表情还猥琐油腻。我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么恶心过。 他问我,是怎么猜出他不是夏日梦的。 我冷笑:“我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其实你还有个漏洞……”我拿起身边的油灯:“我们来的时候只拿着一盏灯,还在这里。怎么你的手里又多出一盏?明显是假的。” 医生长叹一声:“我居然败给了这么幼稚的理由。” 我正想问怎么幼稚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其实,油灯不是漏洞。” 我回头看,夏日梦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钻进了栅栏里,到了身边。他竟然也提着一盏油灯:“这盏灯是我造出来的。你又忘了一件事,这里不是现实,而是梦境。” “那我是不是也能造出什么东西?”我第一个想造的就是火箭炮,朝着医生先轰两炮再说。 “我可以,你不可以。”夏日梦说:“这里是医生造的公域梦,我们链接进来,就像是私人计算机联入了公域网络。要对这个网络内所有机器进行操作,必须先访问服务器,而服务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只能破解。你也能造灯,但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们都看不见。像我这样造出一盏让公域网所有人都看见的灯,需要破解开服务器。” 我和医生听得津津有味。 医生笑:“你破解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说得这么热闹。” 夏日梦道:“我掌握着一个万能权限,能在任何公域梦里做一些基本操作,包括你的。” “呦,骚戴斯乃。”医生笑眯眯的打量夏日梦:“有点意思。” “只要你把我关起来,就可以套出这个万能权限是什么。再加上你的造梦能力,你会比现在厉害一万倍。”夏日梦说:“但是如果你放了我,让我找到这个梦的梦核,那你就完了。” 我轻声问,什么是梦核。 夏日梦压低声音道,“所谓梦核,就是公域梦这个服务器的最高权限。找到之后可以进行任何操作,关停机器甚至格式化!” 我听得似懂非懂。 “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对你下手,好像有点不够意思了。”医生提起油灯,照亮这条隧道:“有本事就进来,咱们一起切磋切磋。” 夏日梦低声嘱咐我,待在这里别动,然后他一个人跨进墙里,提着油灯缓缓前行。 医生冷笑了一下,也提着油灯钻进黑森森的隧道深处,夏日梦跟在后面,光亮晃动,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隧道里。 我开始焦急等待,搓着手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日梦还没出来,不会让医生弄死了吧? 这里的时间和现实时间是一致的,从孟果就可以看出来。她的倒计时就是现实中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困多长时间,外面就会流逝多长时间。 洞里没有任何动静,我浑身烦躁,他俩到底进行到哪一步,是死是活好歹给个信号啊。 我捡起地上的油灯,抬起来照进隧道,什么都看不见,侧着耳朵听也没有声音。我犹豫再三,一脚踏进了隧道里。 刚走了一步,觉得不对劲儿,回头一看,原来那面坍塌的墙没有了,取而代之是封闭的洞壁。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摸索洞壁,想回到刚才的房间,但怎么都摸不到破洞。 坏了,被封死了!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夏日梦千叮嘱万交代,让我待在原地别动。非得动,非得动,怎么样,惹祸了吧?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提着油灯等了片刻,隧道还是寂静无声,反正已经这样,豁出去了。我提着灯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这条隧道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隧道的形状实在古怪,上下左右形成一个圆筒,两侧洞壁和地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真的很像一个人的肠子石化了。 眼前出现两条岔路,我提着油灯观察,左边那条岔路隐隐有声音,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右面那条岔路极为安静,雾气昭昭,什么都看不清。 我瞬间判断后,走上右面的岔路。本来应该跟着声音去的,我不知怎么想的,觉得应该错上加错,负负得正,索性走了右面。 走了没多远,眼前出现了两扇木门。这两扇门极为特别,各呈半月形,对等的两幅,由中间打开来。门的中心部位画着一个八卦太极鱼。 我愣了一下,奇怪,医生的梦境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我提着油灯在门口徘徊,四周是黑森溶洞,中式古门让人些许恍惚。好像我穿越了,来到了古代,深夜拜访一处道观。 我做了个深呼吸,轻轻推门,门应声而开,迎面是影壁。墙壁上用黑色的毛笔字写着什么,借着油灯微光看去,上面写着: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我记得这是《庄子齐物论》里的一段,非常著名的庄周化蝶。写在此处,倒也应景。最后应该还有字,不过被人为抹去,影壁上留下一大团乌黑。 绕过影壁,后面是个小院子。这院子太精致了,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还有一堆假山。看不到光源,却照得透亮,泛着一股暖色。我顺手把油灯挂在树枝上。 这地方美则美矣,却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 我有种很强烈的不祥之感,想走却无路可走,同时又很兴奋。此时此刻我想到的是长篇小说,遇到的稀奇古怪事越多越好,可以极大丰富文本,不愁没东西可写。 想到小说,我的胆气上来了,小心翼翼来到门前。一咬牙,推门而进。 里面是个古香古色的小房间,摆着古董架子,放着木质桌椅,墙上还挂着山水画。里面是卧室,挑着帘,隐约能闻到香气,透过帘子能看到里面的白烟。 真是古怪。我咽了一下口水,挑起了帘子。 第三十四章 刘海洋 帘子里是卧室,满屋飘香。四面墙壁皆洞壁,像是山洞里搭建了这么一个半成品的古代房间。 人工的精致和大自然的粗糙混合在一起,形成的风格很诡异。 我正纳闷的时候,发现柱子上挂着一个黄色老葫芦,缠着红丝带,难道是盛酒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伸手摘葫芦,吧嗒一声,塞在葫芦口的瓶塞掉了。 葫芦口里伸出一个小脑袋。是的,人的脑袋。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蚯蚓之类的东西,等看清楚了,吓得倒退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小脑袋长在一根肉乎乎的管状物上,这管状物一头藏在葫芦里,另一头顶着人脑袋伸在外面。 小脑袋转来转去,我这才看清,是个猥琐大叔的脸,估计能有个五十来岁,满面油光猥琐地笑。 这场景像噩梦一样,难道是梦中梦?我拼命扇自己嘴巴子,告诉自己醒来,连续几次闭眼睁眼都在这个房间里。 “你是谁?”我颤抖着问。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小脑袋摇头晃脑背古文。 我实在受不了,浑身麻酥酥的,爬起来往外跑。 “喂,不想救你的朋友了?”小脑袋说。 我撩开帘子正要出去,停下脚步,惊恐地回头看。 “救你朋友,就要破解这个梦。”小脑袋说:“破解这个梦的关键,就是我。”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实在忍不住问。 小脑袋嘿嘿嘿笑:“我是医生的灵魂。这个梦就是我指导他做出来的。” 我脑子里打了个闪,“你是这个梦的梦核?” “嘿嘿,猜对了。不要跑,拿住我就控制了这个梦。”小脑袋颇为自得。 我顺手抄起桌上的灯台,朝着他打过去。小脑袋惊恐至极:“不要这么粗鲁,不要这么粗鲁,要停止这个梦,只有我才有办法。” “妖怪!”我也不跟他废话,一灯台砸在葫芦上,下一秒钟所有场景都在化成黑暗流逝,一瞬间后,我醒了。 刚才的房间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把轮椅。 我坐在轮椅上,打量周围场景,这是一间医院的病房,面前是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绿油油的草地,葱葱绿绿的树木,中间还有个喷泉。 一些病人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在外面遛弯,古怪的是这些穿着白衣服的护士,都是男人。 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窗户是推不开的,外面焊死一排排栅栏,每一根有大拇指那么粗。 我想到了什么,划动轮椅,这个病房面积很小,只有一张白色病床。墙面用的材质都软软乎乎。我用头试着撞了两下,完全不疼,只是撞疼了有点晕。 病房的门忽然开了,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穿着白大褂是医生,另一个男人穿着便装,提着笔记本电脑包。 医生道:“看到了吗,这个人有自杀倾向,一时不看着,就用头撞墙。” 我愣了,想辩解说我刚才不是在自杀,又觉得没意思,凭什么跟他们解释?他们算干嘛滴。 我坐在轮椅上默不作声,看着来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医生招招手,有男护士搬来一个桌子堵在门口。另一个便装男人把电脑包打开,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看那架势准备做记录。 医生戏谑地说:“这个病人来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在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看样子病的不轻。”男人快速打着字。 我有些恼怒想站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套着白色束缚衣,手和脚牢牢锁在衣服里。衣服又和轮椅绑在一起,一时动弹不得。 男人和医生耳语了两句,医生做个手势,“不是你想采访吗,你来问吧。” 男人看着我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我冷笑一下,本来想编个名字,但现在的处境太诡异,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我叫刘海洋。” 男人和医生对视了一眼。 男人继续问:“你能想到的事,都说一下。” 我有些不耐烦:“我叫刘海洋,无业游民,靠码字和啃老为生。你们为什么要囚禁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叫:“我明白了,这里是医生的梦境,对不对?夏日梦呢,他也被关了吗?” 医生笑:“这是病房,不是梦境,我可没把你关起来。你还是面对现实的好。” “不,不,我说的医生不是你。他是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人。”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发现越描越黑,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观察一种奇怪的动物。 我浑身发冷:“我不和你们废话,不管这是哪,都放我出去。如果不放我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医生看着那男人:“怎么样,我说你换个采访对象吧,这个人有暴力倾向。” 男人摆摆手,收起脸上的笑意,严肃地说:“你是在哪听说刘海洋这个名字的?” “我就叫刘海洋!还什么在哪听说。我爹活着时候,就给我起这个名,吃奶的时候我就叫这个名。”我暴怒。 医生太恶心了,囚禁我就囚禁好了,弄这么一些梦中幻象和我斗咳嗽,纯粹是恶心人。 “你说你是码字的,有作品吗,有笔名吗?”男人问。 我本来不想暴露个人隐私,此时此刻不是闹着玩的,索性就说了:“我叫刘海洋,笔名程序员,最近写过《人贩》和《盲》两部小说。” 男人打开电脑包,从里面掏出一本书,封面是一个佝偻的背影,身后背着一口麻袋。极为醒目的地方,写着两个大字“人贩”。 “这本书见过吗?”他问。 我喉头动了动:“这就是我最近参与的一本书,是本小说合集,已经印出来了?”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是怎么知道这本书的?这本书目前还没有铺市场,我也是昨天才拿到样书。“ “我懒得跟你解释。"我说:”这本小说就是我写的,你说我能不知道吗?“ 旁边的医生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看着这个男人实在陌生,摇摇头。 医生道:“他才是大作家刘海洋!他听说我这儿有个精神病人自称刘海洋,便非常感兴趣,特意和院方打了招呼,就为了过来看看你。” 男人瞅着我,平静地说,“是的,我才是刘海洋。” 第三十五章 电室 我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气笑了,“你是刘海洋?那我是谁?” “是啊。”这个自称刘海洋的男人,和旁边的医生异口同声问道:“对啊,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 “我就是刘海洋,真是可笑。” “好,那你告诉我,刘海洋是哪年生人?”男人问。 我抱着肩膀冷笑:“凭什么告诉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告诉你吧,刘海洋是94年生人,属狗的。”男人说:“你爸爸叫什么,你妈妈又叫什么呢?” 我一边冷笑一边吃惊,狐疑不定。如今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我被医生囚禁起来了,他在用幻象蛊惑。 我被诱出来的个人信息越多,他了解的就越多,幻象就越真实,我就会越危险。 “你不说,我说。”男人说:“我爸爸叫刘长顺,妈妈叫沈美华。” 我惊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医生只能根据我透漏的信息来迷惑我,我父母的名字谁也不知道啊,医生更不可能知道,他怎么制造的这个幻象? 我有点害怕了,看着四周白花花的病房,心跳得很厉害,难道这里是真的?我真是个精神病? 男人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还回答不上来,你要自己承认不是刘海洋,是另外的人。可以吗?” 我看着他。 “你在网上发表的第一篇小说是什么?还记得用的什么笔名吗?”男人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 男人看着身旁的医生:“我原以为是个很不错的素材,来了一看不过尔尔。这个病人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刘海洋’的名字,便幻想成了自己。” 他把笔记本电脑关机,站起来收拾收拾要走,医生在旁边道:“大作家,来都来了,一会儿去办公室坐坐。我好几个同事都是你的粉丝,大家晚上一起吃个饭……” “网上发表的第一篇文字,不是小说,是足球评论,叫《暗夜精灵》,是写国米信仰的。”我一字一顿地说:“当时用的笔名是‘中堂大人’。” 男人和医生正要走,他停下来看我。医生疑惑地问怎么了。 男人把电脑包放在桌子上,双手杵在桌子两侧,身体几乎要探过来,目光炯炯发问:“你到底是谁?” “怎么了?”医生又问了一遍。 男人脸色很难看,艰难地说:“他说对了。我那时候刚上大四,迷茫于前途,不知道是考研还是找工作,没事的时候就开始上网写东西。当时我特别喜欢国米,写了一篇球评发表在一个小论坛上。从此我再没有登陆过这个网站,笔名也只用了一次。” 他顿了顿说:“这件事除了我自己,完全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我没和任何人说过。” 他紧紧盯着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深吸口气:“我说过我就是刘海洋。我身上有很多故事,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里?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男人和医生对视一眼。 “你们医院一般怎么处理这种事,被病人要挟。”男人问。 医生说:“简单。”他对我说:“你是现在痛痛快快把一切都说出来呢,还是等待会儿上了手段再说?那就惨喽。” 我心跳加速,这一切都是幻象,不可能真的发生。 我冷笑闭眼,一脸漠视。 这时我听到锁链声,睁开眼睛,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走进来,用钥匙打开了束缚衣和轮椅之间的铁链,然后把我拽起来。 “这一切不过是幻觉。”我冷笑着说。 “这个病人很有意思。”男人看着我,眼神里意味深长:“也很危险。” “想不想参观一下我们的手段?”医生笑着说。 男人摇摇头:“我是一个作家,心肠很软,也很敏感,看不得这些东西。麻烦你们,弄好了再通知我吧。” 医生看着我,厌恶地摆摆手。 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我往外走。我拼命挣扎,口吐芬芳,越是这样,他们越是冷笑。从房间出来,我咋舌了,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目所能及前方大概能有十几道带栅栏的大铁门,全上着锁。 走廊两侧都是房间,关得紧紧的,隐隐能听见里面传来非人的惨叫声。 没等我回过味来,两个大汉架着继续往前,来到一道铁门前,他们一左一右开了两道锁,才把门打开。 我这时候不吵不闹,冷静下来。这里的每个细节都太逼真了,尤其是铁门开锁这个设定。说是医生造出来的幻觉,好像有点勉强,除非医生本来就是精神病医院的工作人员,要不然怎么了解这些细节的? 开了几道大铁门,我被他们顺楼梯带到更高一层,进了一个房间。屋里有皮质的躺椅,啷当着好几条带眼儿的皮带扣。 两个人不由分说把束缚衣扒了,然后把我用皮带牢牢固定在躺椅上。 我喉头动了动,手有点发抖。 一个大汉从托盘里拿起一个类似手电筒的东西,一摁开关,前端咝咝啦啦放射电弧。 我赶忙说:“两位大哥,我,我说了,你们问什么我答什么。你们告诉刘海洋,我不是刘海洋,我是精神病,我……” 大汉带着残忍的笑:“想明白了?晚了!你这号的我见多了,装傻充愣。现在说的好听,待会儿出了这个房间,马上改口。” 另一个汉子不耐烦:“赶紧的,跟一个精神病人还说这么多。” “也是。在这个鸟地方待着,我也快成精神病了。”大汉拿着手电筒来到我面前,对着胳肢窝就一下。瞬间电流击穿我的皮肤,无法形容那个滋味,像是大卡车重重撞在腋下,痛苦从皮肤表面呈圆锥形直透骨髓,最后变成尖尖的一个痛点。 我几乎是瞬间失去知觉,头一耷拉,眼前发黑。 隐约听到大汉笑:“就这么点能耐?我还以为是条硬汉呢。” 水浇在我脸上,我打了个激灵,再次苏醒。 第三十六章 斗法结果 我被水浇醒,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还在电击室。 我不禁苦笑,赶紧醒过来吧,不玩了行不行。刚才电击那一下,根本不像假的,肌肉的切肤之疼,让我感受到世界的真实性。 我突然一身冷汗,会不会我真的就是一个精神病呢? 刘海洋这个身份、孟果事件、清醒梦群、钱三串……统统都是假的,都是我精神分裂后臆想出来的。 我吓得浑身哆嗦,这比挨电击还要残酷。 这时另一个大汉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更大的电棒,黑森森,看上去像是一个粗粗的甩棍。按动电钮,火花四射。 我都快哭了,苦苦哀求:“两位大哥,我知道错了,你们别电我了,行不行?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我老老实实接受改造,再也不闹事。” 大汉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没点燃的烟,烟头递到电棒前,迸射的火花竟然把烟头燃着了。他抽了几口,吐出一口烟圈:“这玩意可狠啊,不管脾气多爆的精神病,在这个电棍下都俯首称臣。触上就是一个疤,终身难愈,这就是你的勋章。” 他越走越近,我拼命躲着,身体绑的结结实实,上哪躲去。我涕泪横流,“大哥,我真错了,你们放过我吧,你们大仁大义我终身难忘……” 两个大汉大笑:“真把自己当作家了,说话都是成语,一套一套的。” 电棒擦出火花,照着我的肋下捅过来,我惨叫一声,两个大汉哈哈大笑:“叫什么,还没捅着呢。” 我满头冷汗低头看,电棒差一厘米就挨着皮肤了。我苦苦哀求:“两位大哥,你们别玩了。” 大汉拿着电棒离开我的腋下,对准了我的裆,这一下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捅这怎么样,让你终身难忘。” “我看行。” 两个人一唱一和,照着我的裆下伸了过来,我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夏日梦!你大爷的,你赶紧救我啊……” 喊破喉咙都没用,电棒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杵到裆里。这时,我看到电击室挂着我一面镜子,镜子正对稍偏一些的位置。看向镜子,里面出现了我模糊的身影,我心头一震,仔细去看,镜子里又映出后墙还有一面镜子。 两面镜子正好一前一后。 大汉笑:“呦,别说精神病就是精神病,情绪转变是快。刚才还哭天抹泪的求饶,现在又臭美照上镜子了。”他们不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么粗的电棒一下杵了过来。 在这个瞬间,我凝视着前后两面镜子,场景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程序员,程序员……”有人晃着我的身体,我打了个激灵,看到了夏日梦。 我还躺在古代的房间里,墙上挂着葫芦,这么一动腋下生疼,我想起刚才被电棍杵了那么一下。夏日梦正要抱起我,我喊了一声,“疼。”用手一摸,胳肢窝那里全是血。 “怎么了这是?” “刚才你被梦境袭击,掉落进更深层的梦境。”夏日梦口吻极其严肃:“我不是让你待在原处吗?如果不是我来的早,你就彻底废了。” “这个葫芦……” 夏日梦从墙上解下葫芦:“这应该是这个公域梦的梦核了。只要破解它,这个梦就会毁掉,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会解救。” “那你赶紧破解吧。” “我破解不了,必须你来。这个梦和你有关系,它的端口只有你能链接。”不由分说,夏日梦把这个葫芦塞到我的手里。 葫芦刚到我的手里,场景又变了,裆下一股疼痛袭来,我惨叫一声,嗓子都喊劈了。自己又回到了电击室,那么粗的电棒正怼在裆下。 眼前一片迷蒙,巨疼的神经一下一下抽着,我蜷缩成一堆,意识涣散。隐隐传来大汉的声音:“这小子跟瘦鸡似的,不能弄死了吧?” “不至于。就电击一下而已。你把水拿来。” 我的脸上一阵冰凉,意识稍微清醒了些,我拼着最后的老命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镜子。我努力凝视镜子,梦境坍塌,自己又回到了古代房间。 这时我看到,葫芦口伸出那个小脑袋,后面拖着长长的肉乎乎管状物,像是一条剥了皮的小脖子。小脑袋正怼在我的裤裆上,我使劲儿把它拔下来,发现它满嘴都是血,刚才紧紧咬住我的肉,留下深深伤口。 我已经糊涂了,身体带来的剧痛,到底是电棒留下来的,还是这个诡异的小脑袋咬出来的。 两个世界在来回切换,时间间隔不到几秒钟,每个都真实无比。 房间的门开了,夏日梦戴着面具走进来,我赶忙说:“快来救我,你刚才上哪了?” 夏日梦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你装什么,赶紧救我,”我使劲儿抓着葫芦,里面的小脑袋越深越长,张着小嘴要咬我的肉。 夏日梦走过来一把抓住葫芦,扔到床上。我们看着那个小脑袋像是爬虫一样,拖着葫芦在床上动。 “这是什么恶心东西?”夏日梦皱眉。 “你刚才不是说,这是这个梦的梦核吗?”我忍着疼说。 夏日梦看着我,不知想什么,严肃地说:“咱俩在前面房间分手之后,我是第一次看到你,刚才我出现过了?” 我都傻了。 夏日梦拍着我的脸,“不行,你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开始出现幻觉了。再这么下去你会永远囚禁在这个梦里。” 我疼的一呲牙,腋下和裆里伤口撕扯得厉害。 夏日梦道:“医生,咱们暂时休战,你把人交给我,我不会再来骚扰你。” 他的身后并没有医生,在跟谁说话?下一幕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夏日梦身体忽然从中间裂开,医生蜷缩在里面诡异一笑,慢慢走出来。 夏日梦像是一层逼真的人体外壳,而医生藏在里面。 医生走出之后,夏日梦身体渐渐合拢,又恢复了原状态。 医生看着夏日梦说:“斗法你输了。” “我们之间没有输赢。我答应你,”夏日梦道:“让我带着他们两个走,我再也不会进到你的梦里。” 第三十七章 全观之境 医生对夏日梦冷笑:“你还敢再来?” 夏日梦拍拍我,做了个眼色,我们从房间出去。夏日梦道:“想两面镜子。” 我疼得无法思考,还是咬着牙幻想两面镜子,墙上果然缓缓出现镜子轮廓。 夏日梦扶着我,我们站在镜子的中间,下一秒钟梦境坍塌,周围的一切化作黑暗之光流逝,犹如无数的黑色蝴蝶。 等我再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卫生间里。旁边是淋浴用的喷头,面前是盥洗台,上面是镜子。我心里一松,回来了,回到第一层梦境的房间了。 我有些恍惚,一抬头,看到镜子里夏日梦。 夏日梦突然一跌趔,向后倒,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连忙问怎么了。 “外面。”夏日梦快速道。 我扶着他出了卫生间,到了外面的卧室。夏日梦一把推开我,跪在地上全身蜷缩,牙齿咯咯响。 我其实也不好受,胳膊和裆里疼得难受,没工夫细看,来到夏日梦旁边,问他怎么样了。 夏日梦抬头的瞬间,脸上面具掉了。我惊讶的时候,他猛地低头,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喝道:“别看!” 我觉得很没意思,倒退了几步出去,“你到底怎么了?我能不能帮上忙?” 夏日梦像老人一样垂着头,脑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手在地上摸面具,一时摸不到,看上去非常可怜。 他终于摸到了面具,慢慢戴在脸上,缓缓抬起头。 “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 我很不高兴:“现在我能碰你了?” “扶我一把。” 我把他扶起来,我们两人坐在床边,能看出夏日梦十分痛苦。我不忍再对他发火,便问怎么了? “在刚才的梦里我和医生斗法。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会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夏日梦说。 我点点头。 夏日梦道:“我们斗法的方式叫全观之境。” “那是什么意思?” 夏日梦道:“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我开放权限,邀请医生到我的意识里,他继承我的记忆、我的视角、我的思维,来观我的生活。” 我听得下巴都快掉了:“你怎么会对这样的人开放这么重要的权限?你在他面前岂不是没有秘密吗?” “这次开放,不涉及我的现实身份,只是开放梦境这一部分。梦境斗法和现实的打斗完全不一样,是很玄妙的。高级能兼容低级,我能跟随你进入医生的公域梦,也是这个规则。” 我没说话,静静听他说。 夏日梦道:“如果医生比我的境界高,他在我的全观之境便会很自如。反之,他会完全受不了,会造成信息溢出,类似他的容器小,而我的信息量大,他便会崩溃。结果……” “结果你输了?”我问。 夏日梦道:“不算输赢吧。他在我的全观之境里很自如,可能他想显摆一下吧。但就这份自如,让我抓到了线索。” 我心跳加速:”什么线索?“ 夏日梦一字一顿地说:“医生很可能不是人。“ 我怔怔看着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夏日梦道:“咱们的群里集合了国内清醒梦的顶尖高手。就算民间零星还有一些厉害的散修,也不会高过群里的天花板。大家都说我是国内唯一一个突破清醒梦九级的人,就认为我在这个领域是最厉害的,其实错了,最厉害的是群主大人。我和他打过交道,四个字来形容,深不可测。他也进过我的全观之境,可他仍旧没有医生带来的压迫感。” 我听得喉头作响,“医生这么厉害吗?难道是国内第一人?” 夏日梦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清醒梦这个领域没有顿悟这一说,不可能从零级直接跃迁到十级往上。之所以让他进我的全观之境,我在借机会观察他。他的气息很怪。我只能说,他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是狗是猫?”我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狗和猫也要睡觉,那些动物做不做梦呢? 夏日梦苦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我要尽快通告群里。” “你真的再不进他的梦了?”我问。 夏日梦点点头:“梦中斗法他赢了,这是协定,我不会再去了。” 我们正说着,我身上的伤口撕扯得一阵疼痛,我惨叫了一声。夏日梦让我躺在床上,他把我的衣服脱掉,看了看腋下,我痛苦地用手抹了一把,全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梦里受的伤为什么会带到这里?”我呲牙咧嘴地说。 “因为这里也是梦啊。”夏日梦道:“裤子脱掉,我看看下面的伤。” 虽说他是个男人,可我也觉得不好意思,“算了吧,既然是梦,醒来之后就好了。” 戴着面具的夏日梦看看我,并没有再坚持,他问我是怎么受伤的。我讲了起来,怎么被葫芦里的小脑袋蛊惑,然后进到一个精神病院,又被两个大汉捅电棍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我是不是掉进更深层的梦境了?”我问。 夏日梦道:“在公域梦和私域梦之外,确实还存在一个潜意识梦境,也叫无意识梦境。那里什么样,至今没有人能描述出来。因为掉落到里面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超凡入圣。寻常人别说理解,恐怕听都没听说过。你当时并没有掉入更深层的梦,只是受到了幻觉的蛊惑。如果真的再往下掉,进入无意识境界,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三层梦境就到了无意识之境了?”我说:“咱们群里的大成说,他曾经做过十一重梦境,那他都没掉进去。” “严格来说,你们做的梦,压根就不是多重梦境。”夏日梦说:“只不过是正常的一个梦境接着一个梦境,就像火车的节节车厢一样。说白了,不过是从上一个梦境切换到下一个梦境而已,就像电影里的转场。真正的多重梦境,其实只有三层。“ 他伸出三个手指头,挨个数着:“清醒、梦境、无意识梦境。” 第三十八章 好消息 夏日梦十分轻柔地拍拍我的肩膀:“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我就是在梦里,还怎么休息?”我疑惑地问。 “听我的吧。”夏日梦站起来说:“你受到的伤只是梦中幻象,醒来以后就好了。还有,医生的梦境暂时不要去了,实在太危险。” “就这么放过他?” 夏日梦戴着面具,口气阴冷:“怎么可能,他囚禁了很多人,犯下滔天巨祸,就算我们能放过他,也会有其他人出手。这些事你不要想了,能力不到想也白想。” 我赶紧说:“我还有个事,我是不是可以升级了?从零级升为一级。” 就凭我和夏日梦这个出生入死的经历,怎么也算考验合格了吧。 谁知道这小子翻脸无情,摇摇头:“你不要得陇望蜀,好高骛远。我给你一个忠告,清醒梦这个领域不要过分求知,要按照群里给的修行计划和师父的指点,步步为营地学习。提前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只能导向黑暗和毁灭。你以后升级到一定阶段就能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会深刻体验到一句话。” “什么话?”我问。 “洞察即地狱。”夏日梦走向卫生间,进去之后再也不出来。 我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正要下床去看,身上一阵酸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还躺在床上,身边坐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正是刘姐。 我看看周围环境,还是原来的房间,卫生间敞开着门,我一阵恍惚,夏日梦似乎刚刚还在。 刘姐俯下身观察我:“你醒了。” 久远的记忆随着这句话,一股脑涌进我的头脑里。我翻身坐起来,不知现在是梦,还是醒来。 我们两个离得极近,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刘姐身材确实很好,俯下身来,波涛汹涌。 “睡毛楞了?”她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来。透过窗户看出去,满眼的青翠欲滴,郁郁葱葱。 我知道自己确实醒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在梦中会质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但清醒状态下绝对不会质疑自己是不是醒着。 醒了就是醒了。外界的感官刺激,不是梦境能够比拟的。 床头香炉已熄,旁边落着青灰色的香灰,那是安神用的。刘姐进到卫生间水流作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块毛巾,递给我说,擦擦脸,清醒清醒。 我正要解毛巾,忽然一阵剧痛,低头看,腋下洇出一片血迹。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把衣服脱掉,发现腋下出现了一排扯裂的伤口,不算深,血正一层层洇出来。 我想脱掉裤子,想到刘姐还在,赶忙让她回避。 “怎么了?”刘姐问。 我没法解释,让她先出去。刘姐挺有涵养,让我好好休息,她去安排午饭。 我这时才看到表针已经到了中午的十一点。 也就是说,这一晚上我的梦境时间超过了十二个小时。 刘姐开门走了。我赶紧把裤子脱下来,仔细检查,多少放心了一些,伤口没在重要部位。腿上扯出很长的一列伤痕,顺着伤口往外洇血。 不对啊。 夏日梦告诉我,梦里受过的伤只能留在梦里,怎么会带到现实呢? 我伤口生疼,心里又慌,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用手机把伤口拍下来,在群里找到夏日梦,图片发给他。 夏日梦没有回。我也不等了,勉强下床活动活动,这时有门铃声。开了门,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车上是极其丰盛的午餐,大多是本地山上的特产,经过星级厨师烹饪,做得极是精致,味道好极了。 我在梦里折腾一宿,饿坏了,拿着筷子就吃,正大快朵颐,手机来了信息。我以为是夏日梦,拿起一看,原来是佳佳。 佳佳发来语音,充满了兴奋,“刘哥刘哥,孟果醒了,醒了!” 我心头一震,瞬间卸下千斤重担,“慢点说,怎么了?” “就在刚刚,孟果妈妈给我发消息,说孟果醒了。我现在赶到医院了,给你看看视频啊。” “方便吗?方便就看看。” 屏幕上出现佳佳的脸,她把镜头拉远,身边出现刚刚苏醒的孟果。孟果脸色苍白,很是虚弱,但能看出来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冲着屏幕点点头,虚弱地说:“刘海洋,谢谢你。” 我不清楚她还记得什么,不过这一声谢谢,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点点头:“你好好养身体。” 视频断开,佳佳继续语音说:“刘哥,孟果家里人说对你有误会,希望你能谅解,他们致歉。” 我笑笑:“算了吧。孟果能醒就不错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 挂了电话我很兴奋,医生说话算话,果然把孟果送回来了。但只有孟果一个人脱离了魔窟,那废弃的医院里,还有不少人关着。 我摇摇头,我个人能力有限,想管也管不了。夏日梦有句话说得好,在清醒梦领域,盲目求知和探索,只能带来黑暗和毁灭。 吃完了饭,伤口也止了血,我试着抬抬腿,还是疼得难受。只好委托刘姐帮忙找个代驾。 刘姐想留我再住一个晚上,我没有任何兴趣,归心似箭。 到前台办手续的时候,看到前台姑娘的电脑旁放着一本新书,塑封还没撕。封面上画着一个佝偻的背影,身后背着一口麻袋,极为醒目的地方,写着两个大字,人贩。 旁边有一行竖着写的美术字,国内最新悬疑巨作!全程烧脑,步步惊心! 我一时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激动还是兴奋,出版的小说合集这么快就到读者的手里了。 前台姑娘为我办理退房手续,我实在忍不住说:“你喜欢看这样的小说?” 姑娘看了我一眼,可能觉得眼前这人稀松平常,没什么交谈欲望,“嗯”了一声。 我也不生气,心想小丫头有眼不识泰山。这小说就是我写的!真人站在面前都不认识,这眼力也只能做前台。 第三十九章 家庭质问 刘姐笑着对前台小姐姐说,“这样的书少看,晚上不怕睡不着啊?” 前台小姐姐换了一副模样,笑嘻嘻说:“刘姐,你不知道,这本书现在可火了,刚出来就断货。我平时就喜欢看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我办完了手续,拿着身份证往外走,轻飘飘地说:“这本书是我写的。”然后留下一个背影,也不知道前台小姐姐听没听到。 刘姐安排的代驾师傅已经到位,拉着我离开山庄回到市区。到家的时候天黑了,我简单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收到一条信息。 是老妈发来的,她问我最近怎么样,好长时间没跟家里报备情况了。我有点无奈,眼瞅着三十了,在老妈面前还像小孩一样。 “海洋,你明天来家一趟,”老妈发信息说:“家里有点事。” 我问她什么事,她不回话了。 我又收到两个人的短信,一个是夏日梦,他告诉我,梦里的伤带到现实,这件事他知道了,现在还不方便解答具体原因。 我有点冒火,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东西,干嘛故弄玄虚。夏日梦这小子,别看梦里我俩配合不错,出生入死的,可从梦里出来之后,他就好像刻意保持距离。真是个渣男。 行啊。人家是大神。还有一条信息是编辑老周发来的,告诉我合集已经出版,样书五本邮寄,让我注意查收。最关键的是,稿费安排在这个周五到账,到时候注意短信提醒。 我瞬间扬眉吐气,发信息问他,具体能有多少个。 老周回信息很快,“多少不告诉你,留个惊喜吧。这次稿费改革,以后书如果加印,再改编成有声读物什么的,后续还会给你打钱。“ “谢谢领导,谢谢老周,呜呜呜……”我喜极而泣,哭了起来。 “你跟我装什么瘪犊子。还有两个事通知你,第一,长篇赶紧的,上面又开始催了,月末之前你要交不上来,就别交了。”老周说:“少了你这个刘屠户,我们都得吃槽子糕,是不是?” “放心领导,月末前我头拱地也要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还有一件事,”老周说:“下个月在巫溪举办笔会,你能到位吧?时间大概三天两夜,除了这次上稿的写手,我们还邀请了其他领域的一些作家和专家,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呦,有没有美女呢?”我问。 老周笑:“就知道你小子关心这个。放心吧,写手圈里几个顶尖美女作家,我们都发了邀请,应该都能到位,你想见谁告我一声,我安排。” 我哪好意思说具体名字。写手圈里的流言八卦不比娱乐圈少,写手一个个都极其闷骚,别看都是足不出户的宅男宅女,比任何人都八卦。 现在我说出一个女写手的名,不用多,三天吧,半拉写手圈就能传播开。还是矜持点好。 挂了电话,我心情无比舒畅,哼着小曲做着规划。孟果醒了,我的职业生涯也打开了新局面,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至于医生,我不去招他不就行了,他爱干嘛干嘛。 大晚上的心情好,我订了一份牛蛙锅外卖,又要了几瓶冰镇啤酒,好好享受享受。 吃着喝着,我心思又活泛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少个红颜知己。巫溪笔会是个好机会,我要寻觅一个漂亮的女写手,带出去倍儿有面,到时候要秒杀钱三串两口子。 第二天上午,我把长篇梗概又续写了一部分,目前已经完成三分之二,月底还有时间,估计差不多。 下午我哼着小曲开着车回到家里。 老爸过世的早,家里就我和老妈,家里来了客人,是老妈的亲妹妹,我小姨。 老姐俩聊得挺开心,相谈甚欢。我把超市买来的牛奶鸡蛋营养品什么的,都搬到厨房。 老妈说:“这孩子怎么学客气了,回自己家也不空着手。” 小姨说:“这才叫懂事,不像我那儿子,都大学生了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次从学校回家都抱一堆衣服让我洗。能享他的福,我都得天天烧高香。” 我打开两瓶酸奶递给老姐俩,“表弟还小,小孩一个,出社会磨练磨练就好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考什么研,有个屁用,出来以后还不是给人打工。不如早点进社会遭受毒打,成长能快点。”小姨说。 我道:“考学还是要考的,当年我要是能读研,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我从小跟着小姨长大,她相当于半拉娘,我们之间没什么顾忌,说话很随便。聊了一会儿,我问老妈,叫我来干什么,不会就为了闲聊吧。 老妈眼珠子一瞪:“怎么,非得有事才能叫你?” 我讪讪一笑。 小姨说:“海洋二十九了吧?” “二十八。”我赶紧说:“虚岁二十九。” “前两天有件事差点没把我气死,”小姨说:“你眼瞅着三十了,还单着一个人,我着急。前两天给你介绍个对象。女孩还没说话,她妈先问了,你介绍这个小伙儿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事业单位,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开的什么车,家里房子有没有小跃层?我当时那张老脸啊,没地方搁。海洋,今天关门家里没有外人,就咱娘仨在,你跟小姨掏个实底儿,你这些年写小说编故事的,一个月到底能挣多少?” 说实话,我的财务情况,只有自己门清,我妈都不怎么清楚。小姨虽说和我关系很亲,但这个问题实在不好说出口。 我吱吱呜呜地说:“还行吧,勉强糊口。” “少打马虎眼,赶紧说。”小姨道:“跟我还藏着掖着?小时候你拉一裤兜子,都是我给你把屎把尿换洗尿布,什么没看过?屁股上长几个疖子我都清楚。” 我咳嗽两声:“那啥,我的收入不固定,和讲相声的一样,今天票卖出去多点就多赚一些,明天没人捧场,车马费场地费就得自己搭。我这么说吧,最近才上了两个短篇,加起来稿费能有两个多w吧。” 第四十章 桃花运 小姨眼睛亮了:“行啊,随便划拉两篇稿子,就能收入两万多。你这一年不用忙活别的,一划拉就一万,一划拉就一万。” 我苦笑:“小姨,你以为这是赌王签支票呢,还一划拉一万,那么好划拉呢。” “行了,我有数了。”小姨说:“我手头还有个姑娘,相当不错。谁也不给,就给你留着。” 我问有没有照片。 “照片我看过,现在手头没有。”小姨说:“人长得胖胖乎乎,一脸福相,家里好像是搞养殖的,挣老钱了。” “胖啊。”我瞬间没了兴趣。 “哎呦,你以为你是谁,还嫌人家胖。那姑娘据说性情大大咧咧,人不错,我待会儿就跟她联系联系。” 老妈道:“赶紧联系。海洋,我晚上一想到你还单着身,我就睡不着觉,大半夜都能坐起来。快三十了,赶紧找一个得了。我要求不高,是女的就行。” 老姐俩讨论起来,我觉得没意思,回到卧室躺着刷剧。小姨走了进来,说:“约好了,明天晚上在市中心有一家可以喝咖啡的书店,叫什么客的。你明天穿得帅一点,别给我丢脸。” 我本来不想去,转念想看看也行,如果真长得好看,胖也能接受。身边确实少个女人,一个人睡觉空落落的。 第二天下午,我到外面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清清爽爽去相亲。这么捣鼓,倒不是因为初次约会给对方留个好印象,而是最近喜事连连,心情舒爽,洗得干干净净自己也舒服。 开着我的二手捷达到了布客书店。这家书店是市区一家24小时书店,里面相当有情调,有读书区,还有休闲区,只要点一杯咖啡,里面的新书随便看。 书店里人还真挺多,我进到休闲区的咖啡屋,找到约好的桌牌,有两个女孩正在轻声说话。 我以为自己走错了,相亲对面肯定是一个人,不可能两个人。再三确认,就是这张桌子。 我心下有些不爽,肯定是女孩把闺蜜也拉上了。我听过类似的故事,相亲时候带着姐姐妹妹的,蹭男人一顿饭。 算了,来都来了,见招拆招吧。 我走过去说:“你好,请问哪位是王小姐?” 两个女孩应声抬头,我看到其中一个女孩愣了,竟然认识。胖胖乎乎、圆脸蛋……特别眼熟。 我猛地想起来:“王晓芙?”我去老王头店铺里买过花,王晓芙是老王头的女儿,跟着爹一起养花,经营花店。 王晓芙看着我也特别面熟,绞尽脑汁苦想:“你是那谁来着,那谁……” “刘海洋。” “对,对,找我爹买过花,就是你。” 这时我看到旁边的另一个女孩,眼前一亮,呦,这闺蜜长得带劲,眉目如画,笑起来俩酒窝。尤其那嘴唇,人家那嘴唇怎么这么好看,看着就想亲一口。 我正盯着,那女孩觉察到了,站起来说:“晓芙,你们俩谈,我先走了。” “别,我跟他没戏,我们俩以前见过。你别走,咱们三个就当朋友聊聊天。”王晓芙说。 我本来也没看上王晓芙,这姑娘不算丑,胖胖乎乎圆圆墩墩,看也能看,但没什么感觉。今天意外之喜是,她的闺蜜真不错。 “好,我不走。我看书,你们俩聊。”女孩又坐下来,拿起桌上一本书。 我眼睛亮了,她看得正是悬疑小说合集,封面写着大大的“人贩”两个字。 王晓芙见我盯着自己的朋友,顿时面挂寒霜:“你怎么这么个德性?” 我收回目光:”我咋了,你又不跟我谈对象。“ 王晓芙气鼓鼓:“刘海洋,我爹给你的那盆花呢?约定期限半个月,你是不是该还了?” “还。明天我就送你们店里,多大点事。”我说。 王晓芙看我不顺眼,冷嘲热讽,“怎么,不请我们两个喝咖啡?” 那女孩低着头,说道:“我不用,你们喝你们的。” “怎么样,书有意思吗?”我问。 那女孩礼貌地抬起头:”挺好看。最近才出的小说。国内小说能写成这样,算是不错了。你喜欢读书吗?可以看看这本,尤其第一篇《人贩》,写得很好。“ “你不用搭理他,”王晓芙说:“看他那样,平时不读书,不学无术。” 我冷笑说:“我不学无术?你们手里拿的这本书就是我写的!你说我读没读过书。” 两个女孩互相看看,王晓芙爆笑:“刘海洋,你当初找我爹要花的时候,哭天抹泪的装可怜。没想到是个大话鬼,专吹牛皮,这本书要是你写的,我把桌子吃了。” “那你吃吧。”我说:“我笔名叫程序员,里面的《人贩》和《盲》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哎呦呦,越说越来劲了,说的跟真事似的。”王晓芙撇嘴。 那女孩看着我:“你是程序员?那我问你,你还写过什么?” “我用’阴间‘为题材创作了一系列小说。”我忽然觉得说多了,冒出一丝警惕。我不想说得太多,再这么扯下去,自己的隐私恐怕会泄露出去,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相比较起泡妞,我更在乎的是安全感。 一瞬间我没了兴趣,勉强笑:“看你们这个样子,还真信了,我就是吹个牛波一,我哪会写东西。” 王晓芙冷笑了两声:“我说也是。大话王,咱俩加个好友吧。” “你不是看不上我吗?加什么好友。”我没好气。 “大男人这么小气,加个好友,以后就是朋友了。再说了,我也怕你跑了,匿了我家的花。” 我摇摇头,实在搞不懂这些女孩的想法,想一出是一出,和她加了好友。 闺蜜显然对我有了兴趣,问好几个问题,我已经心不在焉,觉得没啥意思,吱吱呜呜应付着。 王晓芙问我,她们一会儿逛商场,要不要一起去。 我摇摇头。 她们两人走了。我又喝了杯咖啡,仔细观察这里绝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拿着这本合集津津有味在看。我叫过服务员,问这本书卖的怎么样。服务员说,第一批货只剩下这么几本,其他都卖光了。 我心情好了很多,自己的作品能被很多人看到,本身就是一件愉悦的事。 我从书店出来,手机来了信息提醒,有人加我好友。细看头像,我的心猛然跳了几下,正是王晓芙的漂亮闺蜜。 她加我好友……难道我要走桃花运了? 第四十一章 吃人嘴短 加好友第一句话一般是“你好”,“在吗“什么的,而这个女孩加我第一句话是,你出没出书店? 我心抽跳两下,做个深呼吸。回复信息说,还没有。 “到商场顶楼的咖啡屋来,我在这儿等你。” 我鬼使神差发了一句话,“只有你自己?” 她回了个“嗯”,再没有下文。 我搓着手往电梯走,这么漂亮的女孩私下约我,真是要走桃花运了吗?一定要冷静,冷静。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不要预期太高,否则失望也大,平常心。 坐着电梯一路到了最高层,这里游客少了很多,每家店铺的风格都非常小资。估计在这里打发时间的,都是上点档次的精英。 我来到咖啡屋,进去之后便发现了靠着窗边的女孩,正喝着咖啡,凝望窗外出神。 我整整衣服,往手心哈了一口气,闻闻没什么异味,走过去颇为绅士地说:“嗨,我来了。” 她笑笑,指着对面的椅子:“坐吧,我给你要了拿铁。” 我坐下来,头脑里有一万个算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心猿意马啊。 “我叫林彤,网名叫红彤彤的竹子。我给你发过私信,你从来没回过。“女孩说。 我闹了个大红脸。在我小说写作生涯最鼎盛的时候,私信每天有几百条,都是挑着回复。那么多的私信,我对这个名字实在没印象。 我红着脸说:“不好意思啊,我回去找找。” “不用找了,两三年前的事了。”林彤盯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 “对了,王晓芙呢?” 她说道:“我说我有事,让她先走了,然后我杀了个回马枪,回来找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咳嗽了几声:”对了,我记得没加你好友,是王晓芙给你的?“ “你们互加好友时候,我记下你的名字,然后搜的。”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了,这女孩心机深沉。 她幽幽地说:“以前的时候,我男朋友特别特别喜欢你的小说。还从网上找了阴间的全文,自己找打印社打印出来,然后装订成册。” 我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原来这女孩有男朋友啊。顿时兴致缺缺,懒洋洋道:“感谢你们这么喜欢我。对了,我是写手程序员的事,希望你能保密。” “为什么?” “我不希望自己的真实情况曝光,我想有自己的生活。”我说。 林彤笑了笑,“放心吧,我没那么无聊。” 拿铁上来了,我们一时没有话。我想不明白,她有男朋友,还叫我干什么。我忽然意识到,她会不会是替男朋友约的我? 想到这儿,我更是无趣,而且这女孩身上有种特质,让我嗅到了无安全感。 “咖啡多少钱,我转给你。” 林彤表情很严肃,忽然一笑:“我相信你真的是写手程序员了,不是骗子。” 我哭笑不得,懒得废话,说还有点事要先走。 林彤道:“你不想知道我男朋友怎么样了?“ 我站起来,“感谢他这么支持我。谢谢你们啊。” “他已经死了。”林彤自顾自说。 我心里一凛,女孩莞尔一笑:“你是写惊悚小说的,但不要表现的这么惊悚,好吗?很吓人的。我男朋友已经死两了,我就是想看看他当年那么崇拜的作家是什么样。当时给你发了好多好多私信,你都没回过。今天算是了结一桩心愿,见到了真人。” 此刻的气氛怪异,我哼哼了两声想走。林彤站起来挎上小包,跟着我出了咖啡屋。 “就这样吧,多谢款待。以后有时间再约。“我只想赶紧脱身。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林彤怪可爱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用目光看着她。 林彤大大方方挎住我的胳膊,笑着说:“别那么瞅我。对了,我饿了,我请你吃饭吧。” 女孩离得很近,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不知是她的香水,还是体香,极其清爽,让人有种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 我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退后一步道:“有时间再约吧。” “你怕什么?怕我一个小女子吃了你?”林彤笑。 “不是不是,你这样我有点接受不了,节奏有点快了。”我语无伦次。 林彤道:“一顿饭怕什么的?” “你这样的美女主动请我吃饭?只有两种解释,不是我做梦,就是遇见鬼了。”我说完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此时此刻莫不是我正在梦中,还没有醒来? 这个念头不过是闪念而过,现实中的真实感是梦境无法替代的。 林彤逗得咯咯直笑,“看你吓得那样,我直说了吧,请你吃饭不是白请的,想让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我暗暗叫苦,今天最大的失误,就是承认自己是写手程序员。身份曝光让我极度没安全感,果然麻烦来了,要跟着她去见什么朋友。 我苦笑说,自己现在没什么人气,不像以前了,无颜见江东父老,不想见外人。多多体谅吧。 林彤大大方方挽着我,柔声说:“走吧,吃不了你,也不会把你卖到传销窝。是我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你们见一面,用不上五分钟,你就可以走了。我负责把你送回家,好吗?求求你了。” 她后来说什么我也没听进去,鼻子里都是淡淡清爽的香气,被她牵着胳膊,迷迷糊糊进了餐厅。 吃上她点的肥牛烤肉,我知道这个贼船算是下不去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没办法,我告诉她:只此一例,下不为例。 林彤说放心。 我本来还想叮嘱她,别把我的信息公开到网上。转念一想,还是别反复提醒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林彤这女孩看似清纯可爱,实际很有些心机,我不能把自己的七寸,就这么交到她手上。 吃了饭喝点小酒,我们的关系近了一些,我不像开始那样处处提防,可也加着心眼,且看她怎么出招吧。 出了烤肉店,林彤带我去地下停车场,这小女子竟然开了一辆宝马。我更是对她刮目相看,此女子不是家里有钱,就是身份背景复杂,还是小心一些。 林彤叫了代驾,车子行驶在夜晚的城市里。我和她坐在后座,离得很近,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实在让人心猿意马。我拼命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千万不能上头。 半个多小时后,周围开始荒凉,应该是到了城市边缘。我突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林彤不会是带我去墓地吧?去见她前男友的骨灰。 第四十二章 兄弟 车子缓缓开进城乡结合部的居民区。我暗暗舒口气,还行,没去墓地。 车最后停在一个小区外面,林彤结算了代驾费,带我走进了这片小区。 左绕右绕进了居民楼,连电梯都没有,踩着楼梯爬到了四楼。我愈加古怪,她到底带我去见谁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林彤笑:“放心吧,不会对你怎么样,害怕了?” 我干笑了两声。 来到最高层五楼,楼洞很黑,一层楼只有三户人家。地上摆着破烂,空气里散发着霉味,墙上还贴着几张老旧的挂历海报。这种环境的居民区,在现在这个时代,简直像恐龙一样罕见。 我的想象力已经告饶,实在想不出林彤带我来见谁。 林彤来到一户门前,轻轻敲门。她的动作轻柔,不敢用力,敲门声似有若无的。我在旁边站着,从兜里摸出根烟,林彤轻声说:“别抽烟,里面的人怕烟味。” 我悻悻地把烟在手心颠了颠,重新装回烟盒。 “你这么个敲法,屋里能听见才怪呢。”我抬手就要重敲,林彤一把推开我,力气很大,目光里都是怒火。 我愣了,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对不起啊。”林彤换了一张笑脸,莞尔道:“里面的人怕吵闹,刚才没弄疼你吧?” 我没有生气,愈加觉得怪异,心中狐疑不定。 她继续敲门,能有个三四分钟,里面传来很轻很轻的声音:“谁啊?” “阿姨,是我,彤彤。”林彤和门里这位像是对暗号,生怕让谁发现。 门“嘎吱”一声开了。开门的声音都比两个人说话大好几个分贝。 里面黑不隆冬的,模模糊糊有个黑影在里面。林彤轻声说:“阿姨,我来了,带个朋友来的。” 里面那人不高兴:“自己来就行,怎么还带外人?小北这种情况,没法见外人。” “阿姨,说起来他不是外人,他是阿南最喜欢的作家。” “啊?”里面的人惊叫一下,探出头来,借着楼道里的灯光,看到这是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年龄不算太大,顶多四十来岁,但头发全白了,额头布满皱纹,又瘦又憔悴,可以说形如枯槁。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叫大姐,还是叫阿姨。 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林彤的称呼,“阿姨,你好。” “你就是程序员吗?写东西的那个作家?写什么阴间的?”她上下打量我,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是。”我点点头。 “好,进来吧。” 林彤带着我进了屋,闻到特别难闻的气味,像是什么馊了,又像很久没有开窗放气。而且客厅不开灯,黑灯瞎火的,完全靠窗外的月光来取亮。 我一肚子疑问和不满,出于礼貌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勉强问林彤,你带我见的人在哪? “在里屋。”阿姨冷冷地说,“你跟我来。” 气氛怎么这么怪?我来这儿非但没被当偶像那么崇拜,反而像罪人一样。 我心中不喜,但来都来了,走又不好意思。我跟着阿姨来到里屋前,门虚掩着,黑森森的没有开灯。 我警惕起来,屋里莫不是藏了三五个大汉,等我进去,门这么一关,来个关门打狗。我摇摇头把杂念甩掉,这样的家庭不像是能藏彪形大汉的地方。 我还是加了一百个小心,到了门口没敢进去,轻轻用手拨弄着门,门应声而开。 里面很黑,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窗帘拉着。 “这是谁?”我轻声问。 “我儿子。”阿姨说:“没事,进去看看吧,只要别发出声音就行。” 我舒了口气,一步踏进屋里。等进来了回头看,她们还在外面,我意识到不好。躺在床上的人莫不是变异了?变成什么吸血鬼,把我反锁在屋里,给他献祭? 我正胡思乱想,阿姨和林彤都走进了屋里,这颗心才放下。想象力太丰富也不是啥好事,就好胡思乱想。 我们来到床边,我看到躺在床上的是个孩子,大概十岁左右,闭着眼睛,像是在熟睡。 不知为什么,我看到这一幕有眼熟的感觉,好像很久前经历过这件事,特别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种现象在心理学叫既视感,当下我也没法细细思考,甩甩头把这些杂念抛掉,回到当下。 “这孩子叫小北,”阿姨说:“两年七个月前昏迷,一直躺到现在。” “没去医院看看?”我说。 阿姨看着昏迷的孩子脸,慢慢地说:“去了,走了很多家医院,都没有办法。专家说他的病是人格解体。” 我想起孟果,孟果曾被医生囚禁在梦里,也是人格解体。 孟果的事不能在这里提,搞不好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看看再说。 “这是什么病?”我喃喃地说。 林彤从床头拿起一本厚厚的书,天黑了,我没注意那里还有书。这本书有a4纸那么大,特别厚,估计好几百页,籍。 林彤把书递给我。我纳闷至极,这时候看哪门子书,满腹狐疑,还是接到手里。封面制作很粗糙,书名竟然是手写的,血红的两个大字,“阴间”。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翻开,屋里很黑,书里的字小如蝇头,看不清。虽没确认,但我有种强烈感觉,这本书就是我写的小说。 说这话还是数年前,那时正值我的高光时期,写了“阴间”系列的悬疑小说,很有些读者捧场。 “这本书是……” “就是你写的。”林彤果然说,然后看向床上的男孩:“小北的哥哥叫阿南,阿南就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我一惊,”他死了好几年……“ 刚说到这儿,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小北和阿南是兄弟俩,眼前这个阿姨就是他们的妈妈了。 兄弟俩一个死一个昏迷,真是可怜啊,不要戳破别人的伤心事。 第四十三章 质问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气氛让我很不舒服,我想提出离开,又不知怎么张口。 还是林彤提议,我们出去坐坐,不要打扰小北了。 到了外面的客厅,还是漆黑一团,我实在忍不住问,能不能把灯打开。林彤没有说话,阿姨坚决地说:“不能开!阿南在这儿,他不能见光,一有光,他和小北都会走的。” “谁在这儿?阿南?不就是死的那个……”这里的气氛太诡异,我像是发烧了一样,关节都在难受。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说:“那啥,时间不早了……没想到阿南还是我的读者,对于发生的事,真是十分遗憾。” 我咬了咬牙,看来今天不留下点买路钱,别想出这个门了。 “我手机里还有一千块钱。钱不多,聊表寸心。阿姨,我扫一下你的码,给你转账过去。”我说。 黑暗里,阿姨坐在椅子上突然咯咯笑,对空气说,“阿南,你听听,他要给我们钱,哈哈哈,真搞笑。” 我毛骨悚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彤突然幽幽说道:“程序员,你知道阿南是怎么死的吗?” 气氛越来越怪异,作为一个悬疑小说写手,我有一定的敏感性,能嗅到空气里流淌的危险。 别看屋里除了我,只有两个女的,可真要撕吧起来,我未必是对手。 我下意识屁股往门口挪挪,问怎么死的。 “跳楼。”林彤说:“教学楼的顶楼,‘嗖’的一声就这么跳下来。摔个稀巴烂。”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喃喃说:“真是遗憾啊,大好青年。” “没啥遗憾的,”阿姨说:“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过得比以前开心多了。是不是,阿南?“ 她对黑暗的空气说话。 我实在忍不住站起来,“那啥,我,我有点事先走了。林彤,我和你有好友是吧,等把钱转给你。” “你别走那么快,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和同寝室的人也聊不到一起去,平时没事就看你写的‘阴间’小说。他说书里的人物都是真的,在另一个世界活着,而且他说自己在梦里见过书里的那些人。他说,有个书里的人物叫李大民的,教他怎么摆脱俗世烦恼,如何羽化成仙。然后他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林彤这一说,我顿时急眼了:“这话可不好乱说,跟我没关系啊。好好一个青年过世,而且是我的读者,我也很痛心。但一码归一码,这个人本来性格就内向,还有抑郁倾向……” 话刚说一半,我就感觉气氛用杀气腾腾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阿姨在黑暗中,两个眼珠子放着狼一样的光芒,一字一顿道:“你说我儿子有抑郁症?” “不是,”我口干舌燥:“阿姨,凡事咱们逃不过一个‘理’字。你们不能把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吧,写成仙的小说多了,八仙过海西游记,七仙女白蛇传,哪一部不是?照你们说,古代神话都该死。我写的就是娱乐小说,一乐就完事了。” 我铛铛铛说了这些,林彤和阿姨两个女人,在黑暗里像两个女鬼一样盯着我。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赶紧开门逃之夭夭。一口气跑出了楼洞,恍然像大梦一场。 走出去老远,心还在腾腾腾直跳,暗暗后悔,以后打死都不说自己是写手了。写作圈归写作圈,生活圈归生活圈,搅合在一块非出事不可。 那个叫阿南的小年轻也是,性格内向,看小说看得走火附魔,做冲动事之前不得为家里人考虑吗?不过有件事我暗暗纳闷,阿南自杀后,为什么他弟弟会昏迷不醒?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算了,这件事我要是掺和进去,越弄越乱。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平白摊上这么一档子事。 回到家都下半夜了,我折腾了很长时间才睡着。正睡的迷迷糊糊,就听到外面有人“咣咣”砸门,我勃然大怒,从床上跳下来,“来了,抢劫啊?” 我披了件衣服来到门口,趴在猫眼往外看,愣了。来人居然是刑警张军。 早些时候,他来过我这儿调查孟果案件,怎么又来了?这两天咋了,净碰见这样的事。我正犹豫着,外面咣咣咣敲门更响,张军叼着烟夹着包大声喊:“刘海洋在不在?赶紧开门,别墨迹,躲不过去。” 我叹口气,把门打开,揉着眼睛说:“刚才睡觉来着。” “进去聊聊。” 张军和另一个同事进到屋里。 我心里焦躁,情不自禁口吻不太客气,“领导,又怎么了这是?” 张军对另一个同事说,给他看看。那个同事从挎包里拿出a4纸大小的牛皮档案袋,扯开封口绳子,扔在茶几上,里面滑落出很多照片和文件。 “看看。”张军做个手势。 我拉着椅子坐在旁边,汗如雨下:“领导,你别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让你看你就看,别废话。” 我颤抖着手拿起这些东西,先看照片,拍的是一些昏迷的人。有人在医院躺着,紧闭双眼插着气管;还有的人躺在家里,歪着脑袋…… 我越看越触目惊心,还有一些文字文件,上面记录着某某人昏迷了多少天,目前处于什么医疗状态,下面是这个人简单的介绍,出生年月,目前什么工作,发生昏迷时正在做什么,以及昏迷的过程和救治经过。 看完之后我暗暗舒口气,我和这些人都不认识,怎么也找不到我头上。 这时,我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也在昏迷中,头皮披散在脸上,显得又可怜又阴冷。 我瞬间反应是,我见过她,眼熟。这女人自带一些欧美人的特点,眼眶深鼻梁高,长得很别致。 我拿着这张照片苦苦思索,在哪见过呢?肯定见过。 张军和另一个同事也不催促,抽着烟看我。 突然间脑子里一打闪,想起来了。在医生的梦里,医院改造成了监狱,每个房间都囚禁一个受到刑罚的人。 我记得其中一个房间里,有个骑着木头驴的女人,随着木头驴每动一下,她的身下都会出血,当时场景非常吓人。 第四十四章 医生的身份 对,没错,就是骑木头驴的女人。 瞬间,所有的事情一通百通,我赶忙翻看照片,愈发肯定这些昏迷的人应该都被医生抓走了,困在梦中的监狱!所以才会出现昏迷。 “和我没关系。”我镇定下来,资料放在茶几上。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我们说了呢,也不算。”张军说:“现在一切还在侦查阶段。这些昏迷的人有的醒过来,他们都描述了一个人的长相。” 张军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a4打印纸,打开之后,上面赫然是我的形象。 张军道:“他们都说,这个人是罪魁祸首,导致了他们的昏迷。他们还说这个人自称刘海洋。” “张领导,上次你来的时候,我把情况都讲清楚了,跟我没关系。另有他人在梦中冒充我,做的这些坏事。我是个大大的良民。” 张军笑:“做梦这种事实在荒诞,我们请教了相关的专家,都说匪夷所思。目前国内得了这种昏迷症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怎么说,你是被锁定的第一嫌疑人。”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反应。 我真是苦笑了:“我就是想干,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孟果,你还认识吧?”张军突然问。 我点点头。 “我们调查过,孟果在失踪前曾经借过网贷。”张军说。 我愣了,“这件事我就不知道了。” 张军道:“孟果在大学交了个男朋友,这男的不是东西,买了很多游戏装备还有皮肤什么的,还给自己买跑鞋买手机,这些钱都是孟果出的。” “她有那么多钱?” 张军道:“孟果不敢把这事告诉家里,就网贷了一笔钱,后来打工还钱还不上,被人威胁,电话打到宿舍、学校,还打到了家里。孟果和父母说了这件事,父母态度很差,让她自生自灭。有同学曾经看到,孟果一个人在楼后黑暗的地方徘徊,还打听过怎么上天台。所以,极度怀疑孟果应该得了抑郁症,并且出现自杀的倾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张军吐了口烟雾:“我们调查了目前能找到所有昏迷症状的患者,发现这些人生前都因为种种事情,有自杀倾向。有的因为失恋,有的破产,还有的纯粹是想不开。比如说这个女人。“他指了指照片上像欧美血统的美女:”她是小三,是男人包的外室。这家女主人不知怎么发现了她的住址,把她和男人一起堵在床上,抓了个现形。咔咔一顿拍照摄像,临了还扇了几个大嘴巴。从这天开始,这个小三有了抑郁倾向,后来发展到在家里开煤气自杀。“ 张军深吸了口气:“从某种角度来说,昏迷救了她,如果她还保持清醒,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人间了。” “所以,”我说道:“你的结论是,有抑郁自杀倾向的人,才会发生昏迷?” 张军道:“这只是目前的一种猜测。小刘,这件事和你脱不开关系。你说自己是无辜的,也要帮助我们提供线索,帮我们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汗如雨下,点头如捣蒜。 我想把自己和夏日梦进入医生梦境的事说一说,转念一想,这么离奇的事情且不说他们能不能相信,反而会节外生枝。我自己无所谓,关键是夏日梦以及整个清醒梦群,恐怕都会惹上麻烦。 张军让同事把资料收拾好,又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他们走了之后,我背着手来回踱步,拿起手机给佳佳发信息,问询孟果的事情。佳佳回复很快,说确实有这么回事,我们宿舍里的姐妹当时都劝过孟果,可孟果还是执意网贷,拿钱给她男朋友花。 放下电话,我脑子很混乱,信息掺杂在一起,没有个头绪。 我回到电脑前,打开群找到夏日梦,问他现在抓捕医生的进展如何了? 夏日梦回复说,由于上次的失败,这事不由他负责了,目前是群里的火妹接手。他只提供技术支持。 我仔细看群列表,确实有“火妹”这个id,等级居然是七级。虽然没像夏日梦那样到九级,那也是大神一般的人物。 夏日梦告诉我,如果没有医生这件事,早就应该给我们指派师父。我的指定师父,就是火妹。 我顿起肃然之心。 我给火妹发去信息,“师父,你好。” “别叫师父,没有正式拜师。”火妹回复很快:“我已经接手医生的案子,你不要急,我在部署和安排,肯定不会再让他逍遥下去。” 我把今天有关部门找上门的事说了一遍。 “你的事,我听夏日梦说了。”火妹道:“你掺和到这件事里,肯定不是偶然的。我掌握的关键线索已经很明显了。第一,医生捕捉的犯人,都是现实生活中有抑郁乃至自杀倾向的人。为什么会这样,还不得而知,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人散发出来的负能量也最大。” 我暗暗点头,这一点和我推断的差不多。 “第二,医生跟你有关系,要不然不会平白无故报你的名号,用你的长相。第三,医生可能不是人。”火妹继续说。 第三点有些匪夷所思,夏日梦也提到过。我疑惑地问,他不是人,难道是猫是狗? “不。”火妹说:“不是人的意思是,他可能已经死了,是个死人。”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你说医生已经死了?” “是的。”火妹道:“夏日梦和他接触过,有最直观的感受。加上这几天我们分析,推断出了这个结论。” 我脱口而出:“别分析了,直接干吧!我可以帮你们,我能链接他公域梦的端口,把你们带进去。” “等我说完。”火妹不耐烦:“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医生不是活人,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还……活在梦里?”我喉头咯咯响,心跳到了嗓子眼。 “死亡和梦境对于人类来说都是谜。别看我清醒梦七级,夏日梦九级,还有群主大人,我们都说不清死亡和梦境到底是什么,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火妹说:“根据线索,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合理的答案!” “医生难道是魂灵的存在,也就是鬼?”我颤抖着问。 火妹道:“不知道。无法定义,随便你怎么说。” “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那怎么才能对付他呢?” 我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第四十五章 迷乱心智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火妹一句话就把我怼了。 这小丫头,我暗暗腹诽,脾气还挺大。 “师……火妹前辈,我还是重申一下自己的态度,你们如果需要我链接医生的梦境,我可以随时配合。”我说道:“医生已经干扰到我的正常生活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火妹口气严厉:“你不要私下行动,破坏我们的计划!你以前和夏日梦怎么搞,那是你们的事。一个人一个打法,我不需要的时候,你别节外生枝!听明白了没有?” 嘿,我这暴脾气的……我忍气吞声问,那你有什么计划?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告诉你也理解不了。对了,”火妹说:“你梦日记这个任务做的怎么样了?”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清醒梦零级,想升到一级,必须完成十篇梦日记。早就忘脑后了,一个字都没写。 见我不说话,火妹道:“这个月底前如果还没上交作业,群里有权把你踢出去,听明白没有?” 我憋了半天,回了一句知道了。 断线之后,我一肚子气,平白无故被一个小丫头训了一顿。 既然不让我动,我就不动,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接下来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拼命码字,终于把长篇的梗概收尾。我长舒一口气,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 这时手机发来信息,拿起来看,一笔钱在银行到账了。我精神一下振奋起来,看上面的数字,大概五个w左右。 我乐得差点跳起来。 两个小小的中短篇,居然会有这么丰厚的稿费。 老周发来信息:钱已到位,请注意查收。 我赶忙回复,收到了,收到了,多谢多谢。 老周道:合集出版之后,市场反馈不错,加油加油。长篇梗概写得怎么样了。 趁着高兴劲儿,我把刚刚完成的长篇纲要发给他。老周又问我,对于长篇的稿酬,有什么想法? 我手都在抖,控制好情绪,平静地说,你们商议看怎么合适。我都行,我相信你们也不会坑我的。 老周说,梗概他会上报,领导审阅后就可以进入实质性的流程,正式立项写作。 我全身毛孔都张开了,气血舒畅,舒坦的不得了。长篇这项目拿下来,最多两个月写完,那时候已然入秋。今年剩下的时间什么都不写了,给自己放个假,直接躺平等着过大年。 长篇上市后,稿酬跟着版税走,卖的多我必然挣得多,源源不断的稿费充盈进来,手头就活泛多了。 要不然年前旅旅游怎么样?冬天了,去东北观观雪,如果嫌冷可以去海南玩玩水,想挑战呢,也可以登登泰山看看日出。 我扒拉手指头算计着,这小日子没治了。 我把医生的事还有清醒梦的考试,都甩到脑后。点了根烟,开了瓶冰镇可乐,哼着小曲登录论坛,看看读者们对合集的评价。 好多读者留言,这本合集除了几位大神的作品,还有一个作品让人记忆深刻,那就是《人贩》。很多人读的时候都深入其境,浑身发凉,好几天都沉浸其中,无法正常工作生活。 不少读者说,《人贩》和《盲》是近几年国内悬疑小说难得的精品。 我笑得合不拢嘴,这种感觉太享受了。有人在扒作者是谁,有读者科普说,他你都不认识,作者是程序员,曾经写过“阴间”系列。 我嘿嘿嘿看着傻笑,心想等长篇问世,我的名头会更加响亮,凡是看过的人全跪。想到这儿雄心万丈,灵感蹭蹭外冒,不等老周那边的反馈了,开写长篇的开篇。 一口气写了一万多字,看看表下半夜一点多了,这才感觉人困马乏,浑身酸痛。一头栽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光怪陆离,不是很安稳,在梦中先是看见了林彤。我们去看电影,演的什么我漠不关心,林彤在黑暗里拉着我的手。 我颇有些心猿意马。黑暗的电影院里,我们身上盖着一件衣服,两只手在下面十指交叉合拢。在梦里,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她手里的温度和柔腻。 电影院里人多了起来,很多人在黑暗中挤着,林彤和我坐着一个座儿,我们之间距离更近了。 我抱着她坐在腿上,这时电影里出现了一所病房,雪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看着眼熟,正是叫小北的孩子。 我一下就警惕起来,此时此刻有一种十分压抑的不祥之兆。 林彤在黑暗中回过头,屏幕上的光线照在脸上,五颜六色的变化着,她的脸非常狰狞。我吓得大叫,怎么也推不开她。 不知何时,她手里多出了一把刀,朝着我刺过来。慌乱之中,我似乎把刀夺了下来,然后反刺向她。 她浑身是血,还在那笑,一直盯着我看,我一刀又一刀。梦里的感觉好爽,有种压抑被释放的强烈快感。后来我觉得不对,杀人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完了,这辈子大好年华都交待了,我怎么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我提着刀跑出去,大街上没什么人,脑子里盘算着各种计划,刀扔到江里,沾血的衣服裤子也得扔,然后回家玩游戏,警方找上来时,要造出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正琢磨着,旁边胡同里有人低声笑:“你是杀人犯。” 我上头了,进到胡同里,看到说话的人竟然我自己,还穿着一身白大褂。我心里一动,认出来这人不是我,是医生。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这小子最坏,干坏事报我的名号,我欲杀之而后快。 提着刀过去,医生笑着说,你干嘛? 我一刀过去没有扎上,医生转身就跑,跑得并不快。 我在后面追,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怎么都跑不快,眼看医生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晃来晃去。 不知怎么的,我闯到一户人家,一个女孩指着我的鼻子骂,“刘海洋,把花还给我爹,拿着花不还,什么意思?想偷吗?” 说话的是王晓芙。我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一刀攮过去。王晓芙抱着肚子指着我,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我又是一刀。 王晓芙她爹,也就是老王头,从里屋走出来。我杀红了眼,提着刀跑过去就是一刀,老王头睁大了眼睛,痛苦地捂着肚子。梦里听不到声音。 恶意充盈我的全身,把这些人都解决,世界就清净了。 屋门一响,有人从外面进来,我下意识想藏一下,可看到来人,顿时杀心大起,握紧了刀把,进来的人是钱三串。 他戴着一顶红色的尖帽子,看到满屋子血,拍手跳来跳去:“杀人喽杀人喽,抓进去踩缝纫机喽。你以后所有的资源都是我的了。” 我提着刀过去。钱三串也不跑,就这么笑着看我,来到他面前,我正要举刀,忽然看到墙上挂着一面老式的镜子。 镜子上贴着大红花,写着“奖励优秀个人”几个字样。 看着镜子,里面是一个模糊的人影,我心有所悟,突然瞬间之后,知道自己在做梦了。 我梦中知梦,这是个梦。 看着满屋的尸体,喷洒在地板和白墙上的血迹,我浑身发抖。这是我做的,这是我做的? 王晓芙家柜子上,有一尊观音坐在莲花上的白色瓷像,似笑非笑。 我怔怔看着,她似乎在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手里的刀正要落下,身后传来窃窃的笑声。 医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是梦,有什么关系的,在梦中杀人是不需要负责任的。你真是个胆小鬼,现实中这个不敢干那个害怕做,到了梦里也放不开手脚,胆小鬼。” 第四十六章 侵袭 我转头看到医生贱笑,杀心又起,是啊,这里就是梦,就算把全世界都杀光,又能怎样。 医生叫着:“来啊,杀我,我肯定不跑的。你的小说写得通透,没想到本人是个怂货,不过如此嘛。” 我大脑充血,紧紧握着刀正要过去,梦中打了一声钟鸣。我回头看,菩萨瓷像旁边有一口老式座钟,一下一下鸣响。我的情绪多少控制住,手一翻刀落在地,下一秒钟,醒了。 从床上坐起来,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大早上的下雨了。我靠着床头点燃一根烟,手还在抖。别看是梦,可那股上头的情绪依然还在,心怦怦乱跳。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情绪压下去。又是后怕又暗叫侥幸,梦中稀里糊涂杀人也就罢了,如果梦中知梦的情况下依然持刀行凶,性质就变了。 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都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啊。 家里待不下去,我出去吃早餐,刚到楼下手机响了,来了信息。点开一看,是王晓芙发过来的,上面只有一句话,“今天是不是该还花了?送到我家,别送店里。” 我想起昨晚的梦,王晓芙在梦里也说了类似的话。压抑不住的情绪又冒上来,我直接回语音:“着什么急,用完了自然还回去。” 没想到王晓芙直接把电话打过来,给我烦的。 “刘海洋,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拿着花不还什么意思?想偷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情绪,幸好还有一丝理智,没有骂出来。王晓芙和林彤属于一丘之貉,让人很不舒服,黑暗的感觉再次充盈全身。 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滚蛋!” 王晓芙没想到我能骂她,她带着哭腔:“臭流氓你,刘海洋,你迟早遭报应!” “你怎么这么恶毒!”我勃然大怒,然后挂电话、关手机。 我在小区花园凉亭里呆了一会儿,吹着冷风,慢慢冷静下来。刚才咋了,跟中邪差不多,情绪几乎失控。 我越想越是心凉,昨晚的梦到底是日常有感,还是医生侵入了梦境?开始对我洗脑了吗? 吃完了早饭,浑浑噩噩回到了家,把电脑打开,想整理一下昨晚写的东西。看到通讯录里有个人头像猛跳,是钱三串在呼我。 我打开看,钱三串刚刚发来消息:“程序员,你出名喽。” 不像好话,我大怒:“有屁放没屁滚。” “去微薄看看吧。再给你几个论坛链接。”钱三串发来好几个链接。 一种不祥之感从天而降,我打开微薄,下巴差点惊掉,私信和留言超过999显示的最高上限。我赶忙打开看,蜂拥而至的几乎都是辱骂,还有人曝光我的姓名叫刘海洋,以前在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手都凉了,怕什么来什么,我藏着躲着这么多年,还是被扒了。 竟然有人把我前几年的毕业照和生活照都发出来。我一头汗,脉搏都没了,怎么了这是,梦还没醒吗? 我跑到卫生间洗了脸,又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回到电脑前,还是这么个样子。 我把手机打开,里面的信息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疯狂找我,艾特我。我失了分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把网上的辱骂留言一一删除,然后再点举报。 一会儿工夫手都麻了,完全删不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啊,怎么了这是?我冷静下来,打开钱三串发的几个链接,这一进去,才搞明白怎么回事。 国内出现了很多昏迷症,还有很多人做噩梦,梦里出现了梦男。这个梦男自称刘海洋,笔名程序员,写过阴间系列小说。梦男不但让人昏迷,还毫无下限地闯进了很多女孩的梦境,在梦里对人家做一些不可描述的行为,一些猥琐行径。 虽说做梦行凶这样的事比较玄,但还是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这些人一搜索,呦,真有这么个程序员,拖家带口都来喷我。 几个比较正经的论坛,在讨论这个事,为什么会集体做同样的梦?到底是真的入梦,还是某种社会性的癔症。零星一些比较理智的人为我鸣不平,但都淹没在口水里。 有人开始扒我很久之前的言论,什么帽子都扣过来,说很早之前就看我不是个东西,居心叵测,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看我上学时候的照片,就知道其人是奸邪之徒,眼神都不地道。 不知是不是该庆幸,我好几年都没上过班了,在家码字为生。这样就少了很多毕业之后的社会痕迹。此时此刻,那些网民也只能调查到我大学毕业为止。 我赶紧向平台申请,把自己的账号全部隐藏,只能私人可见,然后向平台申诉,给我正名。至于能不能行,只能试过再说。 我暗暗懊丧,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医生为什么要害我,我哪得罪他了? 医生顶着我的容貌,冒着我的名声,在梦里胡搞瞎搞,他到底想干什么? 手机响了,是老妈打过来的,老妈在电话里劈头盖脸说,她听小姨的儿子说,网上现在全是我的负面新闻。这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没法回答。说没那么回事,我是冤枉的,网民们喷错人了。 “儿啊,不行咱们报警吧。”老妈忧心忡忡说:“是不是你写小说惹出什么麻烦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上你大舅家的公司当个司机呢,最起码咱们求个平安。” 我听得烦躁:“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没事,你跟着操心什么也解决不了,还平白伤身体。我自己处理就行。” 挂了电话,我背着手来回踱步,没想到网暴会发生在我身上。实在不行,老妈说的报警,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不能有事找到我,我有事找不到人了,就应该麻烦他们,寻求法律上的援助。 正胡琢磨着,编辑老周来了信息,我暗道一声,坏菜了。 网暴带来的恶劣影响,其他我都能承受,如果因此断了工作,毁了职业生涯,那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网上关于你的新闻,我都看了。”老周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我提心吊胆地说:”老周,这个事我能处理好。你跟主编说说,别影响到咱们合作……“ “怎么会呢?”老周发来个笑脸的表情:“你有这样的新闻,我们还求之不得呢,知名度一下就打开了。等你将来长篇出版,宣传语我都想好了,‘人渣作家再出疯狂小说。’你觉得怎么样?” “你给我滚!”我破口大骂。 第四十七章 制作人的梦 我和老周平时开玩笑比较多,他知道我情绪不好,并没有计较我的态度。 写手群也开始议论这个事,很多人在群里艾特我。我装傻充愣,把电脑关了,手机也关了,躺在床上叼根烟,愣愣看着天花板。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觉得一切像是做梦,不真实的感觉。 想不通的一点是,医生为什么这么害我?我和他远日无仇近日无恨,没抱着他孩子跳井,为什么这么恨我,真是用尽了手段。 我才不到三十岁,就遭受了这样的网暴,以后怎么办啊?我越想越憋气,外面下着雨屋里阴暗,我突然萌生出轻生的念头,干脆死了算了。 这念头一出来,我吓了一大跳,床上坐起来,后背都是冷汗。怎么会冒出这样极端的念头? 如果有个对象就好了,贴己的女孩能陪着说说话宽宽心,我会缓解不少。 心情极度压抑,来回踱步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就是个死局。 我把电脑重新打开,看那些留言,希望一切仅仅是场梦。 现实就这么残酷,网暴是血淋淋的事实。平台上,我的账号虽说设置了隐私可见,但私信还能通信,后台都快爆了。留言满满当当,骂的那叫一个难听,有人已经查到了我现在的家庭情况,老妈的名字都曝出来了。 我浑身发冷,祸害我一个就行了,祸及家人就有点太卑劣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已经走投无路。 我实在没办法。记得刑警张军曾经给过一张名片,赶忙找出名片,按照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张军很快接了,没等我说话,他道:“事情我都知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我被网暴了,希望领导能想想办法,我实在有点顶不住了。”我在电话哭诉:“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张军告诉我,这件事他和网络部门联系过了,网络部会和几大平台联系,保护你的正当权益。 挂了电话,我坐在电脑前不停刷着,看看有没有好的信息出现,一天的时间很快耗过去,甚至感觉不到饿。 等我从电脑椅上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两眼发黑,一个跌趔差点摔倒。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把医生抓住生啖其肉!他要在我的面前,非两个大嘴巴扇他不可。有什么你明着来,那么大的能耐,能进入梦里,还搞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什么玩意儿! 理智提醒我吃点东西,一点都不饿,到卫生间洗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天时间竟形若枯槁,皱纹都出来了,头发白了两根。 我想问问老妈的情况,又怕她担心,只好作罢。背着手在客厅来回踱步,坐卧不宁,心乱如麻。 我来回刷着那几个帖子,几乎成了强迫症,看看有没有新的信息出现。一直熬到下半夜,再这么熬下去,没被别人弄死,我自己就快交代了。 睡觉吧,一睡解千愁。我正要关机,忽然看到邮箱里多了一封信。 我点开邮箱,看看是谁发来的信件。这么一看愣了,标题用的是日语,后面是汉语翻译。 上面写着:你好,刘先生,我是《异界》游戏的制作人。 我汗毛瞬间竖起来,我靠,是游戏制作人?!当时,我给他们去过一封信,严厉谴责他们盗用我的形象。 这么多天了原以为石沉大海,没想到他们居然回信了! 我打开信件读起来,还挺长呢,这个制作人十分贴心,一句日语一句中文,生怕我看不明白。 制作人名叫水上吉田,自称制作游戏已经五年了,以前曾经在索尼这样的大厂干过,后来自己拉团队,吸引投资做独立游戏。 两年前,他从事《异界》这款游戏的开发。灵感是来自一个梦。 当年他曾经独自一人离开岛国,来到咱们国家采风,考察国内上古的神话和一些传统文化,想搞清楚中式恐怖和日式恐怖的文化区别。 行进到北方时,深夜他寄居在一处靠近海边的民宿里,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梦。 信件接下来开始描述这场梦境,非常详细,用词也很讲究。我怀疑这篇文章其实早就有了,不像是现写的,只是国内没有引载而已。 古怪的梦境里,水上吉田参加了一场恐怖的葬礼。 葬礼发生在深夜海边,海风极强,海滩亮着数盏火把。火光中,隐隐能看到很多黑衣人在,看不清形貌,阴森森立在黑暗中。 极远的地方,一团大火燃烧起来,火势滔天。 水上吉田分开黑暗人群,向大火的方向过去。挤到近前,他藏在人群里偷窥。 大火中心正在进行一场类似葬礼的仪式。 几个神婆穿着猩红的深色裙子,手里拿着花鼓,一边敲着一边舞。火堆前,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祭台,上面陈放着一把锋利长刀。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没有任何发声,现场只有海浪声和风卷着火的声音。 水上吉田非常害怕,不敢暴露自己,尽量藏在黑暗里。 不知什么时候,海滩上响起令人胆寒的吟诵之声,像是无数的蜜蜂发出的嗡嗡声,仔细听,似乎又可以听到具体的文字和句子。 人群里慢慢走出来两个人,都是男的,一大一小。年长的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小的孩子十岁左右。两人脸色苍白,互相拉着手。 小伙子脱光了衣服,躺在祭台上。他把刀递给了孩子。 孩子拿着刀,浑身颤抖。小伙子用眼神鼓励他。 水上吉田目不转睛看着,所有的黑衣人开始吟唱歌曲,曲调怪异,像是某种古老的经文。 一边吟唱,他们一边往中心地带挤过去。 大火燃烧着,整个场面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诡秘和邪恶。 小伙子的意思应该是,鼓励那个孩子杀了自己。孩子不忍下手,最后好像被说服了,闭着眼睛一刀刺过去,捅进小伙子的肚子。 场面比较血腥,水上吉田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过了好一会儿,勉强睁开眼,发现小伙子已经死了,肚皮敞开长长的刀口。最诡异的是,死去的小伙子肚子里坐起来一个新人。 这人浑身赤裸,血淋淋的,像是血葫芦一般。 他一现身,所有黑衣人都陷入了疯狂,扭动身子发出吟唱之声。 孩子提着刀,眼前的一幕使他呆若木鸡。估计能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肚皮里坐起来的,这个浑身是血的新人,缓缓巡视周围一周,眼神犀利。 他看到了人群里的水上吉田。 第四十八章 重生 这个人叫过水上吉田。水上没法装看不见,硬着头皮从人群里走出来。 这个人接下来对他说了很多的鬼话,水上吉田只记得大概内容。这个人说,自己是被创造出来的,要继承死者的遗志。 这个人说,水上吉田能到这个梦里是有原因的,希望水上能把他的想法,通过游戏的方式制作出来,并且面世。 水上吉田当时晕晕乎乎不明所以,感觉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个人走进海水,洗净了身上的血污,再出来时,成为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他拉着呆若木鸡的孩子,走到水上吉田的身边。 他说,他会把一切都输送到水上吉田的脑子里,展现奇迹。 水上吉田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这个人是谁,又想做什么……他只记得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轻轻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医生。 看到这里,我手在发僵,深深吸了口气。水上吉田的信件最后说道,他在那段时间里,经常梦见一些清晰无比的场景。他冥冥中知道,这是医生把自己的理念通过梦的方式灌输给他。 就算水上吉田离开国内,回到了岛国,梦依然在延续。 他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把这个梦编成了游戏,进行发行。比较遗憾的是,出于种种原因,这款游戏没有在国内上架,只能在海外发行。 信件的最后,水上吉田说,他把梦中那场葬礼的场景,找美术师画下来了,在附件里。 我这才注意到真有一封附件,赶忙下载。 一幅图而已,没想到体积特别大,下载也得几分钟。 水上吉田最后说,他不清楚这款游戏和我刘海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形象。希望我把自己的照片和简介发给他,如果真的涉及侵权,他会让游戏下架停止发行,保证我的权益。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给他回了封信,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国内的小说写手,曾经出版过什么什么书,上过什么什么杂志。我留了个心眼,一旦以后可以合作呢,为他们的游戏制作组策划个剧本什么的,我也拓展一下海外业务。 最后附上了我的照片。 我也豁出去了,现在已经网暴,自己的形象流到了互联网,虱子多了不咬人,不差他这一个了。 信件发过去,附件里的图片也下载好了。 还是高清的,赶紧点击打开。一张极为精细的手绘图片,在屏幕上徐徐展开。 画面是黑暗夜空下的海滩,左边一团大火燃烧,中间是祭台,一个人血淋淋躺在上面,表情极为生动,能看清五官。 在他的肚皮里,坐起来一个人,浑身是血,正扭头看着画外,五官很是清晰。 祭台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提着刀,刀刃上还有血。小男孩神色迷茫,月光下似乎在喃喃自语。 右边角落里,聚满了黑色人群,看不清相貌。 整幅图别看是手绘的,但每个人的表情跟真人一样,栩栩如生。 我想点根烟,抓了几次都没摸到烟盒,烟灰缸碰在地上,发出巨响。我头重脚轻,顾不得烟灰缸,眼前阵阵发黑。 拿着刀的小男孩,我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小北!林彤带我去过他家,小北昏迷了两年,一直躺在床上。 而肚皮里坐起来的,浑身是血的男人,正是我。他的眉目五官和我一模一样!只是神态诡秘,眉角上挑,又是邪恶又是阴毒。 他不是我,他是医生。 我有了一定的推测,现在还要证明一件事。我用制图软件,把死在祭台上的小伙子脸进行截图。然后发给了林彤。 问她,这个人你认识吗? 几乎是秒回,林彤回复信息,这是阿南,是阿南!你从哪得到的照片? 我没有回答她,窝在电脑椅上捏着打火机,身体僵硬,但神智还是清醒的。 我大概有了一个事件的轮廓。所有的线索汇集到了一点。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过于玄妙,无法理解,无法揣摩,但有一点,任何事和人都绕不过去,那就是逻辑。所谓因果。 我的想法渐渐成形,水上吉田这场梦和现实,其实是对应的。共同发生的事件是,阿南之死。 阿南在现实里跳楼,梦境中被弟弟小北捅死在祭台上,两者是呼应的。 阿南死后,医生从他的肚子里生出来,代表了死中得活。阿南虽然死了,但由于某种原因,他“生”下一个新的生命,就是医生。 夏日梦也好,火妹也罢,他们都提到一个关键信息:医生应该不是人类。 医生确实不是人,他是阿南临死时创造出来的生命。医生只活在梦里,现实中没有他的存在。 医生,就是为梦而生的。 再说小北,他和哥哥一起进入了梦境,并且在梦里杀死了哥哥。现实中小北昏迷了两年。那么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小北被医生囚禁在梦里两年。 这不是瞎猜,有依据的,游戏里有一个房间的场景,就是小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琢磨完这些事,我都佩服自己的逻辑和想象,就这推断力,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我赶紧把这些想法写下来,加进了长篇小说的大纲里。 有句话说得好,任何经历都是作家的一笔财富。这次网暴事件来势汹汹,但从某个角度说,也提供了一个常人不可体验的人生经验和素材。 我把长篇小说重新改写,加进了很多奇思妙想和一些对人生的思考,重新发给老周。 老周马上回信说,我还以为你一蹶不振呢。 我懒洋洋回复,别废话,这是新稿,赶紧审核。审完了我好动笔,别浪费时间。 行!老周发来信息:老刘,我佩服你,恭喜你浴火重生! 第四十九章 半夜闯进我的家 不知怎么的,我像是顿悟了一样,再看网上那些辱骂的信息,不像开始那么慌张了。只感觉可笑和可悲。 事情已然如此,无法更改,就要承认现实。再继续纠葛细枝末节,能把我活活折磨死。与其这样,不如拨开云雾见本质,抓主要矛盾。 知道了医生的来历,我又有了信心,想再会会他,有什么事两个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解决。 我先上网,把游戏制作人的经历,以及自己的推断,所有资料一股脑发给了夏日梦。他没有回复,我给他留言,今天晚上我要单挑医生,不管你什么态度,我都去定了! 弄完这些天色已黑,我把花盆抱到卧室床头,今天晚上再入医生的梦境。这叫风萧萧兮易水寒。 躺在枕头上正要睡下,手机信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谁啊这是?拿起来看,是林彤发的,这女孩真有股邪劲儿,发了很多条信息问我,刚才阿南的图片从哪弄的。 我懒得搭理她,直接关机睡觉。 闻着花的味道,正迷迷糊糊时,咣咣咣有人敲门。我睡迷瞪了,以为听错了,翻个身继续睡。砸门声不断,不堪其扰,我从床上坐起来。 看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谁啊这是?我揉着眼过去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女孩,气势汹汹盯着我。 正是林彤。 我以为自己没睡醒,使劲儿揉揉眼,确实是她。我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林彤皱眉,“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我这才想起来,天热睡觉就穿了个裤衩,全身跟光着差不多。赶紧进屋随便套了两件衣服出来:“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林彤冷哼一声:“不请我进去吗?” 我一个头两个大,大晚上的,她一个小女子闯进我的房间,说不清楚啊。不过我现在虱子多了不咬人,不怕多条绯闻。 我闪过身,她走进屋子上下打量。我不耐烦:“有什么事就说。我还得睡觉。” 林彤盯着我:“你怎么有阿南的图片?” 我摸出一根烟,大大咧咧躺在沙发上,拽过一条毯子盖上。林彤站在那抱着肩膀,怒气冲冲看着我。 我没搭理她,慢条斯理点上烟。 “还有,你为什么挂我电话?不知道我着急吗?” 听她这么说,我有点来气,还是压住了这股情绪,她越急我越不急。我慢腾腾说:“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吧。” 林彤想发火,还是冷冷地拖了椅子坐下:“我的教养不允许我跟你这样的发火。你就是个人渣。” 我懒得辩解:“你到底有没有事,嚼舌头回家嚼去,我得睡觉。” “你必须告诉我,阿南的图片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手里。” 我抽着烟说:“你的家教就教你半夜上人家砸门?你的家教就教你请教别人的时候,连声谢谢都不说?你的家教就教你,问别人问题的时候,跟审犯人一样?” 林彤怔了怔,侧过脸,眼睛里有泪花。 我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吐出一口烟圈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以为你这里很保密吗?”林彤冷冷地说:“网上把你的信息都公开了,地址也在里面。” 我心里一抽,如果换在平时早就跳起来了,现在却能泰山崩于前不变色,还是有些进步的。我说道:“谁公布的?这叫侵犯隐私权!” “哼,多了。” 我心里发凉,人肉搜索真的是防不胜防,这年头最好用的摄像头就是人眼,现在这个社会,真要查你,就没有查不到的。 我打定了主意,反正这里也是租来的房子,这件事过去,马上换地方住。 “我可以告诉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不保证你能相信,因为实在离奇,超越了你的认知。”我说。 林彤颇有挑衅性地看着我。 我下了沙发,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林彤狐疑着没有跟上来,警惕地看着我。 我说道:“就这个胆儿?还跑我这儿咋咋呼呼,卧室都不敢进。” 林彤晃了晃自己的背包:“谅你也不敢怎么样,我包里有防狼电棒。” 这句话真是惹着我了,我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就是脱光了送我面前,我也不带碰你一个手指头的。你放心!” 我们两个就这么虎视眈眈地互相瞅着,心中充满了仇恨。 好半天,林彤推开我,进到卧室里。我也走了进去。我把电脑打开,从邮箱里打开游戏制作人水上吉田的信。 “这是什么?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林彤不耐烦。 “等着,我这就说给你听。” 我从孟果陷入昏迷讲起,孟果画了一幅建筑的俯视图,经过考据和调查,是国外一款恐怖游戏的通关图。我联系了游戏的制作人。制作人回信说,游戏灵感来源于一次梦境。 在梦境中,制作人经历了一场祭祀仪式,小北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阿南,阿南的尸体里生出一个怪物,叫做医生。 我又讲了自己和医生交手的经历。 这些说完,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是写故事的,下意识就知道怎么利用悬念和节奏,故事讲的绘声绘色,林彤都听傻了。 我把游戏制作人水上吉田绘制的高清图打开,正是阿南在梦里死亡的那一刻。 “这是关于阿南的所有事情,信不信由你。听明白了?可以走了吧。”我大大咧咧脱了衣服,穿一条裤衩跳到床上,“出去把门带上,谢谢。” 林彤没有说话,一滴硕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我皱着眉。 林彤低头擦眼,好半天说:“你可不可以带我进梦里?我想见见医生,我想救小北!”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能提出这么个要求,摇摇头:“不是不想带你,是我没这个本事。我参加清醒梦学习,现在还是零级。带人入梦,那得突破到六级才行,差得远。” 林彤从电脑椅上站起来,慢慢脱衣服,扣子一个一个扭开。 我目瞪口袋,心怦怦乱跳,“你,你要干什么?” 林彤把外衣脱掉。裤子、袜子都没动,然后爬上了床。 我像是被狗咬了,赶忙缩在墙角,大吼:“你干什么?碰瓷吗?天地良心,我可没动你一个手指头。” “我们一起睡觉。”她咬着下唇说:“你带我进梦里见医生。我要救小北,我要让阿南起死回生!” 第五十章 联机 我对着林彤几乎吼出来:“都跟你讲了,我没这个本事,你在这儿睡觉也是白扯。” “我不管。”林彤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你不带我去,你就是撒谎。我要告发你,要在网上曝光你。你等着吧。” “你怎么这么恶毒?”我气得差点吐血。千万不能和她睡在一张床,好说不好听,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我从床上跳下来,套上外裤:“那你在这儿踏踏实实睡吧。” 林彤怔怔看着我,问去哪。我没好气地说:“去外面开个房。“ 刚出屋,觉得少点什么,回到卧室去抱那盆花。花的事我没和她说,她奇怪地看着,不知道我抱花出去是什么意思。 我懒得和她解释,正要走,林彤突然从床上跳下来,紧紧拽住花盆。 我勃然大怒:“你想干什么?!” 林彤咬着牙,头发披散着:“我不管,你不带我做梦,我就不放你走!” “放手!” “不放。” 我们两个在卧室里极限拉扯,花盆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这盆花还挺沉,我有点端不动了,眼瞅着要砸到地上。 我吼了一声:“这盆花碎了,咱俩都别想做梦!” 林彤停下来,胸口激烈起伏,歪着眼看我,咬着小钢牙。我被她弄得没辙了。 我把花放在床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燃一根烟:“你真的想留宿在这里,和我睡在一起?” “等等,话先说清楚,不是和你睡在一起,是一起做梦。你别往歪里想。咱俩真要比力气,你未必能胜过我。“林彤抬起下巴,看不起的样子。 我都气笑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打女人一下的。这是原则。” 林彤也冷静下来,伸手说:“给我一根烟。” 我甩了她一根,她熟练地叼在嘴里。我把打火机凑过去,她下意识用手挡着风,嘴动了几下,烟点着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比我这个老烟枪花活儿都多。 “你真不是省油的灯。”我说。 “抽烟是阿南教的。”她坐在床头,怔怔地说:“那时候他抽烟,满屋都是烟味,我说过他很多次。他就不高兴,不和我说话。” 我忍不住道:“冷暴力?他性格这么内向,你还和他谈恋爱。” “你不懂,你谈过恋爱吗?”林彤冷笑:“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她怔怔地说:“后来他死了,我也学会了抽烟,这才知道他的情感,他心里苦啊。” 我不敢多说什么,这姑娘魔怔了,阿南走了好几年,还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这个内向古怪的人有什么好的,实在想不明白。 “咱俩好好商量。”林彤的眼睛里浸满泪水:“帮我好不好?行不行试试一晚上,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不怪你。” 我长长叹了口气,把花盆放在床头,然后上了床。 我们两人并排躺下,中间保持着距离,身上盖着被子。屋里关着灯,谁也没有睡意,瞪着两个眼珠子看天花板,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我觉得这样不行,”林彤在黑暗中说:“我们要有肢体接触。” 我牙疼一样倒吸凉气:“你不会借故骚扰我吧?” “放屁!”林彤气得骂:“告诉你刘海洋,我是有教养的女孩,别逼我骂你!” 我觉得很没意思,不想再跟她废话,便说道:“你爱怎么就怎么吧。” 黑暗里,一只细细嫩嫩的小手抓到了我的手,轻轻搭放在上面。说实话,我对林彤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这么嫩的小手抓着我,我又不是和尚,情绪顿时有点波澜。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 林彤在旁边说:“你不要有坏心思,我们只是睡觉。” 一句话让那点火苗全灭,我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梦见自己在客厅看着电视,外面下起大雨。我来到窗边,下意识想把开着的窗户拉上,这时看到黑森森的大街上,有个女孩在茫然无助走着,像是陷入了层层的迷宫里。 我心里一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昏昏沉沉的。忽然看到窗户里倒映的自己,瞬间我便梦中知梦,进入清醒梦状态。 再看这个女孩大吃一惊,竟然真的是林彤。这怎么可能? 我刚刚学习清醒梦,还是零级,她对清醒梦更是连概念都没有,怎么会突然之间我们梦境链接了? 不对,不对,眼前这个女孩并不是林彤本人,只是我臆想出来的梦中人。今天晚上和她发生了激烈的矛盾,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这时街上冒着雨行走的林彤,抬起头看过来,我这才发现整栋楼都黑漆漆的,只有我所在的窗户亮着灯。 我赶忙关闭窗户,电视里在哇啦哇啦演着什么电视节目,好像是少儿综艺比赛。我拿起遥控器去关,屏幕里有个粉红色小裙子的女孩,扎着两个啾啾,正在唱歌。 这个女孩长得像粉娃娃一样,不知为什么,我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小女孩就是林彤小时候。 我越来越是心惊,关闭了电视,快步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盥洗台上,挂着一面大镜子。我努力注视镜子,构想再出现一面镜子。 两面镜子互照,是开启医生公域梦端口的方法,而且此方法只有我自己适用。 渐渐的,在我努力的想象中,后面果然多出一面镜子。 我下定决心,今天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了,和医生的恩怨今晚解决,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镜子里忽然多出一个人影,我猛地回头,是林彤。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 我心惊胆寒,大脑飞速运转。我试探着叫她的名字,林彤眼神迷迷瞪瞪的,双眼无神。 在叫了一声名字后,她打了个冷战,随即眼里有了神。 我有个直观的感觉,像是灵魂灌入了她的身体,瞬间活了起来。 林彤惊讶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在哪?” 我喉头咯咯响,头上冒出冷汗:“林彤?!你现在是在我的梦里。不对不对……不可能,你不可能进我的梦。” 第五十一章 捣乱 我,清醒梦刚入门,林彤连清醒梦是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此刻,怎么可能在梦中相遇呢? 要做到联机,需要突破到清醒梦六级……总而言之,极其麻烦。 “你是林彤吗?”我问。 林彤点点头,表情欣喜,笑嘻嘻说:“我们在梦中相遇了。” 我说道:“不可能。你一定是我梦里的人物,并不是真正的林彤。” “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林彤。”林彤急着争辩。 我想了想道:“林彤的生日是几号?” “五月十五。”她赶忙说:“我才过完生日。” “你爸爸叫什么名?” 林彤说,林洪文,你还要问什么? 我了解一些梦的常识。如果眼前这人不是真正的林彤,是我臆想出来的梦境人物,那么她说的每句话,回答的每个问题,都不会超出我的认知。 因为她是我意识造出来的。 但现在她的每个回答,都在认知之外,难道眼前这人真是林彤?我决定再问一个问题:“你和阿南有没有过深入的交流?” “什么深入交流?”她奇怪地问。 我做了个动作。 林彤勃然变色:“下流。没想到你这样的大作家,这么卑微下流无耻……” 我没有生气,摸着脑袋说:”行了行了,我信了,你还真是林彤。怪了……“ “怎么了?”她气哼哼的。 “我刚才问你这些问题没别的意思,是想确定现在的你到底是不是你。现在可以确定,就是你。但是很奇怪,”我说:“咱们两个对清醒梦都是门外汉,为什么会在梦里链接呢?“ 我上下打量她:“莫非你以前接触过清醒梦?” 林彤摇摇头:“听都没听过。躺下睡觉的时候,我念头很强烈,脑子里全是生前的阿南,嘴里也念叨他的名字。我甚至发了愿心,如果真的可以在梦里梦见他,老天爷、佛祖、观世音,怎么都好,你们想要我什么,我就奉献什么!” 我摸着下巴看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的愿心感动上苍了? 算了,她怎么来的不重要,以后有机会再请教群里的大神吧,现在赶紧找医生。我郑重对她说,一会去梦里找医生,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概不负责,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有个心理准备。 林彤不耐烦说,怎么磨磨唧唧的,我既然敢来,就不怕出事。 我点点头,行,待会儿哭你都没地方哭。 我们拉着手,我盯着两面镜子,门开启了,里面黑森森的。从这道门进去,便进入医生的公域梦。 我深吸一口气,拉着林彤缓缓从走进门内。 门里果然出现了医院里的废弃走廊,黑沉沉的地面,四周寂静无声,两侧各个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 我和林彤没有照明工具,只能摸黑前进。 走到207房间时,我心念一动,低声说:“小北就在这个房间里。” “你怎么知道的?”她压低声音。 “游戏里207房间会触发一段剧情,小北在病床上躺着。”我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是要救他吗,那就进啊。” 林彤扭动门把手,门很顺利打开,里面透出一丝光亮,她要进去。我一把抓住她。 林彤看着我,目光有问询之色。 我说这个房间里有小北,目的是为了摆脱她。可她真要进去冒险,我又于心不忍,唉,心软是我的致命伤啊。 我轻声叮嘱说,你小心一些。 林彤开门走了进去,她回头看我,“你不进来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你先进,我在后面跟着。林彤先进到里面,“咦”了一声,好像看见了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在天人交战,甩开她跑掉呢,还是带着她一起?始终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这么危险的地方,把一个女孩扔在这儿,实在是不应该,但我对林彤这个人真的很烦。 她惊讶一叫,我叹了口气,看看里面的情况再说。我也走了进去。207房间里放着一张大床,上面躺着一个小男孩,身上盖着白色被子,脸上扣着呼吸罩,正昏迷不醒。 林彤看着这个孩子,激动的胸口上下起伏,“小北,小北!是小北。”她冲过去,抓住了孩子的肩膀。 我赶紧跟过去,轻声说:“冷静,一定要冷静。” “小北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林彤半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孩子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床上的孩子纹丝未动,不知道我们来了。 “你冷静一下,还是想想怎么把他救回去。” “对,你说得对,”林彤站起来,四处找着什么。 她快步来到床头,拿起孩子脸上的呼吸罩。我嘬了下牙花,想提醒她别乱动,忽然一想这是梦里,又不是真的医院。 林彤把呼吸罩从小北的脸上拿下来,小北有了一些反应,紧紧闭着眼,呼吸急促起来。 林彤拽了拽氧气罩,点手让我过去。我问怎么了。林彤道:“不对劲儿啊。你看这个呼吸罩。” “罩的一头垂在床头后面,什么都没连着,不对劲儿。呼吸罩应该连着氧气瓶的。”她见我一副不明白的表情,解释说,她姥姥是去年过世的,她在医院伺候过老人一段时间。呼吸罩一头连在病人的脸上,另一头连在氧气瓶上,靠打氧气来维持病人的呼吸。这是常识。 此时此刻,小北的脸上只有呼吸罩,床边却没有氧气瓶,这不合理。 我差点笑出来:“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这里是梦,不是现实中的医院,强调那些细节有什么意思?” 林彤摇摇头:“不对,不对,我告诉你肯定不对劲儿。既然没连着氧气瓶,为什么小北的呼吸开始急促?” 小北脸色越来越苍白,孩子的嘴里不断发出“嗬嗬”声,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在床边翻找起来,也不知在搜索什么,一会儿检查被褥,一会儿拉开抽屉。我问干嘛呢,她没回答,只是翻来找去。 我有些焦躁,这次过来是想找医生当面锣对面鼓对质的,现在她这么乱搞,事情很可能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真后悔把她带进来。 必须把她送走。我努力看向墙面,墙上浮现出了两面镜子。 第五十二章 先天方圆 只要两面镜子让我构想完整,彼此互应,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我直接过去把呼吸罩重新给小北扣上,然后抓住林彤的胳膊,“走,跟我离开这里!” “你干嘛?”林彤眼睛瞪圆。 “这里太危险,我送你回去。”我拽着她来到两面镜子前。只要把她送走,她不可能凭自己的能力再回来。 医生这个公域梦的端口,只有我才能打开。 林彤觉察了我的用意,大声说:“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牛皮封面,厚厚的一本,封皮上没有字。 “这是什么?你从哪弄来的?”我惊讶地问。 “小北床头发现的。”林彤颤抖着嘴唇,“我刚一摸上,就感觉到阿南的气息。我能知道,这个笔记本是阿南留下来的。” 我这么一分神,墙上的两面镜子瞬间消失。 我若有所思,我有能力随时建构出两面镜子,打开回去的路。但问题是需要时间,而且镜子极不稳定,稍一分神,便会湮灭。 林彤要翻开这个厚本子,我按住她的手:“这里太危险了,找个地方藏起来先。” 我们两个藏在病床后面的阴影里,肩并肩坐在地上,林彤颤抖着翻开牛皮笔记本。 一瞬间周围的场景变了,没有任何过场,不知怎么变的,我们穿越到一间小小的卧室里。 卧室里关着灯,只有电脑亮着莹莹的光,一个小伙子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阿南。”林彤猛地扑过去,要抱这个小伙子,手从他的身体穿过,原来是虚像。 “这是怎么回事?”林彤都快哭了。 我若有所思,说道:“你刚才不是翻开笔记本了吗?那个本子可能是某种梦境通道。” “什么意思?” “我们进入了下一层梦境。”我说:“这里是多重梦境。我们进入了笔记本的梦。笔记本是阿南写的,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是阿南的梦。” “阿南不是已经……怎么还有梦?” 我绞尽脑汁,答案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摸,一时又说不上来。我只好告诉她,看看再说。 这个梦境里,我们不能触碰,只能看着。 我和林彤来到电脑前,仔细一看,阿南原来在看一部网络小说,屏幕上都是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林彤轻声叫着阿南的名字,我提醒她这么叫没用。“这里应该是阿南临死前留下来的回忆……”我斟酌着猜测:“不可能和我们有任何互动,就像是……已经拍好的电影。” 林彤擦擦眼睛,自言自语:“他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我们两人凑得近了一些,看清屏幕上的字之后,我倒抽了一口气,斜眼看看旁边的林彤。 林彤惊讶地说:“是你的《阴间》小说。” 我有些汗颜,阿南看得正是我写的东西。说起来都是唏嘘,大概在五六年前吧,我初出茅庐,写了一个系列的悬疑小说,主题是《阴间》。当时很热,很有些读者追捧,阿南便是其中之一。 实在没想到,阿南临死前留下来的回忆,里面没有他爹他妈甚至他的女朋友,而是出现了我的小说。 作为作者,我是既有些自豪,又有些感叹,理不清内心的情绪。 阿南的手边放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他一边认真阅读,一边摘文字抄写在本子上。我凑过去看他写的什么,真别说,这小子钢笔字写的龙飞凤舞,颇有点书法家的气质。 我情不自禁夸了一句。 “阿南学过硬笔书法,而且平时特别喜欢传统文化。”林彤自豪地说。 阿南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仙分四种,飞升成鬼,隐化尸解……“,他用笔在”尸解“上重重画了一个圈,若有所思继续写着,”尸解又分,解化托象,蛇蜕蝉飞。所谓解化,现在能查到的资料都不对,只有程序员的猜测是正确的,指的便是梦中成仙。“ 看到这里,林彤瞪了我一眼。 我哭笑不得,阿南的惨剧,林彤肯定觉得是我做出了某种误导。但这种罪名我是不担的。我赶忙辩解:“都是小说之言,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小说之前我已经注明,本文纯属娱乐。再说,网文里有那么多修真题材,写得比我好的比比皆是,怎么别的读者都不受影响……” “闭嘴。”林彤喝了一声。 我弄了个没趣,心里也在埋怨阿南,简直神经病嘛,把小说当秘籍那么看,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阿南站起来,走到书架前,翻出一本穿线古书。一边看一边踱步,“梦境成仙并不是痴人说梦,古代的陈抟老祖号称梦仙。一梦几十年,偶尔才醒,其实就是于梦中悟道。” 我看不到书名,便蹲下来,抬头从下面往上瞅。 这名为《先天方圆术》。以前写小说的时候,我见过相关资料,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 林彤也学我的模样,蹲下身子向上看书名。这五个字里,有三个她不认识,喃喃地念不出来。 我说道:“这是《先天方圆术》,据传是陈抟老祖所作,已经失传了。现在就算有,也是后人假冒的。这本书里讲解了陈抟老祖如何梦中修行,羽化成仙的方法。阿南竟然还有这本书……” “我不知道,他从没和我说过。“林彤眼神有些迷茫。 我暗自思量,如果这里真是阿南临死前的回忆,这么说来,这本书一定还在他家!我口水分泌,心痒痒的难受,此等绝本如果能落在我的手里…… 别看我写这方面的小说,但对修仙不感兴趣,不是因为觉得扯淡,我是坚信确有人成功的。不感兴趣的原因是,这个过程太难了,一万个人修行,可能只有一百个人能摸到门,入门的这一百个人,最后只有一个人能修成仙的,更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和毅力、聪明都没啥关系,能不能成功只和一个因素有关,那就是命!说是撞大运也不过分。 就像摸彩票一样,有人精心研究几十年也没中过几次,有人随便报个号,就能中八百万。天命使然也。 我想要这本书,还有另外的打算。 第五十三章 阿南的心愿 阿南把古书《先天方圆术》拿到电脑前,一边搜索资料,一边记着笔记,认真在学习。 我问林彤,他研究这些东西你都知道吗?林彤摇摇头说,和阿南交往的时候,就知道他对古代的传统文化非常感兴趣,但具体的从来不说。 阿南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在思索什么,又像无法下定决心。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妇女。 林彤脱口而出:“是阿姨。” 我也认出来了,这个中年妇女正是阿南和小北的妈妈。我去过他家,和这个女人打过交道,神神叨叨的特别吓人。 此时此刻,这个女人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只是在阿南生前的这段回忆里。 “阿南,你的电话来了。”阿姨拿着手机,明显是接通状态,“我刚才接了,是小彤的电话。” 阿南这才回过神,四下找手机没找到,再确定确实在妈妈手里。他的态度一下恶劣起来,不顾电话还在接通,吼道:“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我的屋子!” 阿姨愣了一下,有些难堪,喃喃地说:“妈妈对不起……你,你有电话。” “还有,我的手机你随便接?礼貌呢?”阿南一把夺过手机,冷冷说:“出去!别惹我骂你。” 阿姨低着头往外走,阿南在后面喊:“以后再没经我允许推门进来,我就把门上锁。别怪我没提醒你。” “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林彤,林彤没有说话。 阿南拿着电话粗暴地说:“林彤,你想干什么?不知道我现在忙着吗?什么,明天看电影?看个屁电影,浪费时间。行了行了,什么事明天说。挂了。“ 我笑了笑:“这就是你喜欢这么多年的男朋友?对爹妈的态度,就能看出人品了。你真是瞎了眼。” 林彤突然一拳打过来,打的我胳膊生疼。我大怒质问,你干什么打人? “我喜欢谁不喜欢谁,用不着你管,你懂什么。单身狗!渣男!”林彤冷冷地骂着。 阿南挂了电话叹口气,自言自语说,情绪又失控了,彤彤对不起了。 林彤得意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阿南还是愧疚的。 我懒得搭理她,这个女孩脑子也有问题。 阿南关闭电脑,屋里黑森森的,连月光都没有,他坐在床上双膝盘起,竟然开始打坐。时间不长,他的身体里浮出一团人影,像是缩小版的阿南。 这个小阿南身轻如燕,慢慢飞到空中,飘在天花板的位置,四肢划动,像游泳一样浮动。 我们都看傻了。林彤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我喉头动了动,“难道阿南已经修行到灵魂出窍了?他有这么大的功力吗?” “这是灵魂出窍?”她抓住我的胳膊问。 我苦笑:“我怎么知道。不过目前来看,确实有点像出阴神。” 她又问我什么叫出阴神。 我不耐烦:“我告诉你吧,阿南自作聪明,什么都研究不出来,或许修成了精神病呢。你别乱打听了。” 林彤瞪着眼还想吵架,这时天花板浮动的小阿南划动四肢,缓缓前行,空中像是游泳一样,顺门游了出去。 我和林彤对视一眼,赶紧追了出去。 小阿南游到了客厅,居高临下,他的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委屈的嘴唇颤抖,在无声哭泣。 我于心不忍,对阿南的厌恶更增加了一层。 小阿南没有停留,继续在天上飞,飞到了另一个卧室,里面亮着灯,弟弟小北正在读书。 本来很平常的一幕,屋里的情况却非常诡异。小北在看书,他的头上,也就是天花板的位置,出现了一大片幻象般的投影。 幻象里小北在田野间玩耍,青山绿水,远处斜阳,很美的景象却透着阴森,因为整个场景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 空空荡荡,一望无际,只有一大片绿色。 小阿南飘浮过来,钻进这片田野幻象中,像是挤进了一个绚烂的肥皂泡。 我和林彤都看傻了。 “弟弟。”小阿南慢慢落在地上。 “哥,你来陪我玩啦。”小北过来拉着他哥哥的手。 小阿南叹口气:“你很厉害,天赋比我强一万倍。我需要秘籍修行才能出阴神,而你看着书,就能自发构建出一个新世界。弟弟,你真棒!” “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看着书就有了一个世界,然后我就可以在里面玩。哥哥,我们一起玩吧。” “小北,你这么厉害,哥哥要求你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哥哥你说啊。” 阿南说:“哥哥在修炼一门很重要的功法。修成之后,哥哥就能成仙啦,也能去找爸爸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天上玩。” “哥哥,那你赶紧修啊。” “但是哥哥的天赋不如你,所以要得到你的帮助。”阿南说:“明天晚上我会做一件大事,做完之后,我会在梦里指点你,到时候你听我吩咐就行啦。” 小北一口答应下来,拉着阿南在构建的田野世界里玩。两个人迎着远处的夕阳跑远了,身影变得很小很小。 我大脑都宕机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这些东西应该怎么去理解。只觉得鬼气森森,全身发冷。 这时所有的场景在坍塌变黑,再度亮起时,场景彻底变了,我和林彤来到了一处天台。 风很强,天台上空空荡荡,只有阿南一个人。 他蹲在地上,向一个漆黑的火盆里烧着东西,火苗舔舐着一片片纸。我仔细看,他把打印出来的《阴间》小说,一页一页扯下来扔进火里。 除了这本小说,还有他自己写的笔记,都撕扯下来,也烧了。 所有这些文字资料的最下面,压着一根穿线古书,正是陈抟老祖的《先天方圆术》。我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他该不会把这个珍贵的孤本烧了吧?哎呀太可惜了,我心疼的牙花子发酸。 烧我的小说也就罢了,但是珍贵的古书也付之一炬,简直是暴殄天物!阿南实在不可原谅。 阿南烧到最后,拿起古书正要撕扯,不知从哪响起了一阵铃声。他怔了怔,走到天台边缘往外看。 我看清周围的场景,是在一所大学里,远处有一栋标志性的钟楼,应该是外语学院。宿舍楼斑斑点点亮着灯,铃声应该是下自习的声音。 阿南愣了愣,喃喃念叨着,到时间了,到时间了。 他手一松,手里这本古书随风而吹,刮走了。我赶紧趴在天台的栏杆,盯着这本书吹哪了,记下来日后去捡。 就在这时,林彤尖叫了一声,“阿南,阿南,不要啊!” 阿南翻过了栏杆,站在天台的边缘,缓缓张开双臂,抬头闭上眼睛,轻声说着:“我走了……我还会回来的。” 然后,他从楼上跳了下去。 第五十四章 医生的由来 我和林彤下意识一起伸手去抓阿南,并没有碰到他,阿南直直从楼上跳了下去。 我们两人凑在栏杆处往下看,阿南在空中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电影片段,如同3d投影在半空成像。 第一个片段,一个男人瘦骨嶙峋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艰难地说,儿子,我疼,死了得了。阿南握着父亲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爸爸我没用,爸爸我没用。” 第二个片段,这个男人躺在殡仪馆的床上,已经过世,悼念大厅里三三两两参加葬礼的人。阿南看着父亲的尸体,咬着牙握着拳,暗暗使劲儿。 第三个片段,阿南在网上看到了我的小说《阴间》,仔细地读着,关于死者如何还阳,如何从轮回中再世为人的方法。他在“成仙”二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第四个片段,也是最后一个片段,我竟然看到了自己。我哼着小曲,甩着钥匙绳进了自家小区。黑暗的花园里隐藏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正是阿南。 这几个片段都是阿南生前的记忆碎片,此时此刻和他一起化作金光无数,流逝在夜空深处。 我和林彤站在天台边缘,并没有听到落地”砰“的巨响,阿南带着他的记忆在空中消散。 林彤喃喃地说,原来阿南如此执着,是为了他爸爸复生。 “你见过他爸爸?”我问。 林彤摇摇头:“听说过,他爸爸早些年过世,好像得了绝症。我问过他,阿南什么都不说,脸色也不好看,我也就没往下细问。现在才知道,他研究这些古古怪怪的知识,原来是为了他爸爸。” “他研究什么是他的自由,为什么要盯着我呢?”我极为气恼。 “是你提供的灵感。”林彤讽刺说:“不知道是该感谢你打开了阿南的一扇窗,还是应该恨你害死了阿南。” 我悻悻至极,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时,天台的场景已经消散,我和林彤站在一处海滩上,海风巨大。前面不远处,有大火在燃烧。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游戏制作人水上吉田曾经做过的梦,海滩的仪式。 我和林彤分开人群,来到燃烧大火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阿南,他蹲在小北面前,轻声说:“小北,一会儿仪式开始的时候,你要用台子上的那把刀杀了我。” “哥……”小北撅着小嘴要哭。 “放心,这不会要我的命。”阿南微微笑着,脸色愈加苍白。他的脸上毫无一丝血色,显得嘴唇更加艳红。 “杀了我,我不会死,只会让我重生。” “哥哥,我不要杀你,你快回来吧。他们都说你跳楼了,妈妈在家哭得都晕过去了,是隔壁阿姨打电话叫的救护车。哥,他们都在说你,说你死了,是这样的吗?” “我死了吗?”阿南微微笑着:“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可,可这里是我的梦啊……”小北低声说。 我和林彤站在旁边,听到这里我心猛地一跳,梦中知梦!小北这孩子,竟然无师自通就会做清醒梦了! 这个小孩果然天赋异禀。 “这是你的梦,也不是你的梦,”阿南说:“听哥哥的,杀了我,然后我就会重生。这是我必须要经历的一个阶段,然后就可以羽化成仙啦。我已经找到了永生的秘密。哥哥成仙以后,会好好待你和妈妈,我会去找爸爸,让他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 “哥!”小北紧紧抱着阿南的脖子,嚎啕大哭。 火焰滔天,火苗窜动,照亮了周围的海滩,深黑色的海水阴沉涌动,传来哗哗的声音。 一轮圆月悬于海上,那么大那么圆,能看到月亮上那些坑坑洼洼的陨石坑和山峰。 这里的一切如梦亦如幻。 我和林彤两只手竟然不自觉的拉在一起,她的手又黏又热,吓出汗来了。 阿南躺在祭台上,小北猛地挥刀。我和林彤同时背过脸去,不忍再看。月光照在我们身上,我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 阿南彻底死了,他的肚子里坐起来一个人,浑身是血。这个人慢慢走进涌动的海水里,再出来时洗得干干净净。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认出来,正是医生。 此时此刻,我才了解医生的全部由来。他确实不是人,是死去的阿南通过某种方式创造出来的。 医生浑身湿漉漉走到小北面前,轻轻拉住了孩子的手。 难怪医生的相貌和我一样,原来阿南生前曾经秘密调查过我的住址,并且见过我。 被这样疯狂的粉丝秘密观察,我竟然毫无察觉。那时正是我春风得意的时候,没想到这么一双眼睛已经在暗处算计我了。 直到今天,这件事才完全发酵出来,最后报在己身。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至少也是因果。我酿的因,最终催发出这个果。 正想着呢,海滩的场景消散了,我们又回到了病房。小北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脸上扣着氧气罩,处于昏迷状态。 我和林彤手里还拿着笔记本,此时已经从阿南生前的回忆里,回到了第一层梦境,也就是医生的废弃医院。 我当机立断:“林彤,你带小北赶紧离开这里。” 林彤看着我,说出一句话,“那你怎么办?” 我心里有些温暖,这个女孩接触这么长时间,终于说出一句关心我的话了。我说道:“我的目的是和医生决斗!咱俩目的不一样,你赶紧走吧。” “不行,我还没找到阿南。”她梗着脖子说。 我大怒:“你是不是糊涂?刚才看过阿南生前的回忆,他已经死了,死了!医生就是从他身体里孵化出来的怪胎。” “那医生就是他,对不对?”林彤天真地说:“我可以带医生和小北一起离开这里啊。”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她脸上,心想这女孩简直不可理喻,刚才还觉得她不错,转眼之间又成了精神病。 当下也不和她商量什么,我努力构想两面镜子,镜子在墙上慢慢浮现出来。这个过程实在太痛苦了,我用两个食指抵住太阳穴,拼命动用脑力构想。 镜子愈来愈清晰。 第五十五章 镜子镜子 两面镜子出现在墙上,我极度痛苦,构建镜子是相当耗费脑力的事。我苦着脸说:“你快点走,我坚持不住了。” “我说过要走吗?”林彤不屑,“我要找医生!他是阿南的替身,不对,他就是阿南的孩子,我要把他一起带回去。” 我勃然大怒:“你能不能懂点事?你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 我把她推到两面镜子中间,然后到床边抱小北。孩子软绵绵的,份量很轻,趴在我的肩头依然没醒。 “你把他放下!”林彤尖叫一声,过来撕扯我。我发了狠,拽住她的手脖子,把她硬生生拖到两面镜子中间,然后把小北塞到她怀里。 两面镜子相互映照,缓缓出现一道黑森森的门。 林彤抱着小北,冲过来抓我的脸,我猝不及防差点破了相。一动真气,大脑分神,两面镜子开始淡化,大门在消失。 我们两个在撕扯时,突然“吱呀”一声轻响,房间的门推开了。 我和林彤停下手,一起看过去。 门开了条缝隙,缓缓扩大,有人从外面正慢慢推。我们两个几乎窒息,我马上反应过来,轻声提醒林彤,肯定是医生。 “怎么办?”林彤惊慌失措,脸变了色。 我心里冷笑,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带医生一起走吗,现在听到他的名头,又吓得屁滚尿流。这不是叶公好龙嘛,可笑可笑。 我把小北抱回床上,拉着林彤藏在床下。 刚藏好,门就大开,有人走了进来。能看到他的下半身,穿着一条西裤,一双黑皮鞋。此人走到床边,俯下身检查小北。 我和林彤在床下大气都不敢喘。 那人检查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我暗暗舒了口气。 这时,林彤突然从床底下爬了出去,我目瞪口呆,她疯了吗? 她爬到外面大声喊:“你就是医生?” 那人笑:“呦,不用抓自己出来了,有点意思。刘海洋你在吗,在就出来吧。” 我没办法,只好磨磨蹭蹭从床底下钻出来。果然是医生,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颇有玩味儿的看着我们。 看这个架势,他应该早知道我们在屋里,刚才的行为都是障眼法,他在等着我们自己出来了。像是猫捉老鼠。 林彤看看医生又看看我,我们两个人长着一样的面容。医生一身西装,外面套了件白大褂,整个人更随意更倜傥,潇洒至极。 林彤瞅着我:“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真想不到,你这个鬼样子打扮一下也挺帅的。” 我其实特别讨厌西装,极少穿,平时出门都是休闲,随便抓一件就行。而且不修边幅,有时候脸都不洗。医生就像是升级版2.0的我,更帅更干净更有魅力。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更觉得没面子,无地自容。 “医生,我叫林彤,我是阿南的女朋友。”林彤目光炯炯地自我介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医生笑容满面,做了个请的手势,“但讲无妨。” “阿南死没死?”林彤紧紧盯着他。 医生沉吟:“分怎么说,传统意义上他确实是死了,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另一个意义上他并没有死,因为创造出了我!我可以让他永远留名在这个世界上。” 林彤眼圈红了:“我就是问他的生命。” 医生严肃起来:“那他就死了。” 林彤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最后的希望化为无有。 我看着医生:“你在这里折腾我管不着,你关了这么多人我也管不了。但是为什么要冒着我的名呢?我以为你神通广大,格局很高,没想到也是个卑鄙之徒。” “卑鄙?什么叫卑鄙?”医生道:“我不是人。无父无母自然也就无法无天!你们社会的道德感束缚不了我。这是我的地盘,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出入我们的红尘世界,还不遵守我们的道德规范,你只有死路一条。”我咬牙切齿:“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连人都不是,你都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是啊。”医生没有表情点头:“你们是我的创造者,但你们未必高级。因为你们会死,我不会。”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悠悠走过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是自来投。其实你们一进入这个梦境,我就知道了。现在我告诉你们,你们永远也回不去,也醒不了,现实中就是两具植物人。” 他打了个响指,地上突然伸出一排铁栅栏,把我和林彤围进一处狭窄的空间里。小北的病床在栅栏外。 医生来到栅栏前看着我和林彤,用手指头点着我们两个,竟然念起了儿歌:“香喷喷的饺子给谁吃,香喷喷的饺子给你吃。“ 每个字都点在我和林彤身上,手指来回跳跃,最后一个字正落在我身上。 医生笑:“我真不忍看着你倒霉。可没有办法,在我的地盘我是最讲公平的。那你先去吧。“ 医生指着我,手指转圈,周围的场景开始坍塌,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漆黑。 我一惊,随即又偷笑,我有个绝招医生恐怕不知道,那就是两面镜子。有这个后门在,我可以随意出入他的梦境。他别想困住我! 眼前有了光,场景全变了,我出现在一个通体雪白的房间里,墙上、地上各处的拐角都包着厚厚的白垫子。 我全身套着紧身衣,锁在轮椅上。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是精神病院,这是深层梦境。我曾经在这个梦境世界里挨过电击。 我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房间里一个人没有,静的可怕,偶尔传来沙沙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天花板有两个摄像头,左右旋转,正跟随着我。 房间大门关得紧紧的,没有窗户,看不到任何图片和文字,只有通体白色。 我想闭着眼休息一会儿都不行,天花板永远是亮着,荧光灯嗡嗡作响,不会熄灭。 我动了动,身体栓得很紧,想张嘴喊两嗓子,嘴上竟然挂着一个铁嚼子。嚼子里有根细细的棍子,一直捅到我的嗓子眼,发出声音嗓子就会被棍子的尖头扎,特别疼。 我勉强呜呜了两声,喉头碰到细棍,马上激烈咳嗽,难受劲儿别提了。这套刑具是谁发明的,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把病人往死里整这是。 我闭着眼睛开始构想镜子,想逃回上层的梦境。 第五十六章 古怪的精神病 随着我运用脑力,墙上渐渐出现了两面镜子。 在上层的梦境,为了让林彤早点逃走,我花了很大的精力来构想镜子,现在脑力几乎枯竭。此时的镜子如同一团幻影,别说照人了,连镜框都模糊不清。 我像是便秘一样使劲儿,眼珠子瞪圆,拼命想着两面镜子,就在最用力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来,两面镜子消失。我差点哭出来,再想构思出镜子,恐怕要休息很长时间才行。 门外进来两个穿着白衣服的男护士,个个膀大腰圆,腰里别着黑色的电棍。两个人大步流星进来,不由分说推着我往门外走。 我嘴上戴着笼头,喉咙插着棍子,发不出声音,呜呜呜作响。 到了门口,一个男护士问我:“待会儿出去能不能别惹事?不惹事就让你放风。” 我赶紧点头。 两个护士对视一眼,推着轮椅出来。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目所能及能有十几道铁闸门,都上着锁。知道的这是精神病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关押江洋大盗的重型监狱。 两个人推着轮椅往外走,走过一道闸门,便按上手印开锁,然后再把眼睛对准扫描仪,扫描虹膜。 我看得都苦笑,至于嘛,在这个地方有翅膀都飞不出去。 走廊两侧的房间门都打开了,不少男护士推着轮椅从每个房间出来,每个轮椅上都坐着一个穿着束身衣的精神病,有男有女。 这些精神病人嘴上都带着嚼头,发不出声音,互相看着,全靠眼神交流。 护士们把所有精神病人通过一道道铁闸门推到外面的天井。四面高墙,墙头砌满了玻璃碴子,所有轮椅都推到空地上。 我勉强抬头看天,天空被天井圈成了一个圆,能看到些许白云。 所有的精神病人几乎都在观赏天空,贪婪地看着白云,用鼻子吸着新鲜空气。 男护士们站在墙根说说笑笑,抽着烟聊天,神情放松,认为不可能出岔子。有几个男护士聊着聊着一起回了屋。外面只有零星两三个人盯着,也是心不在焉的。 我昏昏沉沉看着天空,这时轮椅被推动了。我吓了一跳,想回头去看,束身衣勒着脖子扭不过去,不知道谁在推。 男护士们都没看我,只有院子里那些精神病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都在瞅我,表情很不自然。 我拼命挣扎,想扭头去看,什么都看不着。 轮椅一直推到阴暗的墙角。那里竟然还有一个精神病人已经到了,坐在轮椅上,正在研究墙上的纹理。 这个精神病人大概三十来岁,最奇特的是他嘴上没戴着嚼头,身上没有束身衣。见我来了,他上下打量着,对我身后的人说:“笼头暂时给他解开。” 我听到脑后有钥匙开锁的声音,嚼头的机关原来在后面,还用锁给锁住了。 等取下来,我长长吸了一口气,朝地上吐了好几口的口水。 身后那人走过来,我这才看见,原来推我过来的是一个男护士。 精神病人对男护士说:“辛苦了,你先回去,我和他单独说说话。” 男护士言听计从,点点头转身离开。 “你是谁?为什么他听你的?”我惊讶地说。 精神病人很严肃:“我下面说的话很重要。你用心听,让你发问的时候再问。” 我默不作声,不知道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听听看。 精神病人道:“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叫刘海洋,笔名叫程序员,来自另一个世界,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指了指满院子的精神病,还有那些男护士。 我一下就震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过他没有让我发问,我便不问。 精神病人点点头:“很好,不愧是程序员,比常人的涵养功夫要高。我的来历呢,和你一样,却又不一样。” 我狐疑地看着他。 “我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也不属于你的世界,”精神病人说:“我来自一个和你完全相反的世界。这么说你可能很懵,以后会慢慢明白。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他指向上空,然后又指指地面说:“而我,是从下面爬上来的。” 他从兜里掏出一支信号笔,在我的束身衣袖子上,画了两个椭圆形的圈,中心的位置打着x。 “这个符号代表了眼睛,破解的方法是镜子。你会明白的。对了,我再提个醒,待会儿会有个非常厉害的人找你,打着治疗的幌子给你催眠,其实是让你永远沉迷在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去。” 他神秘地说:“这个厉害的人和送你来的人是一伙儿的,你千万不要受到蛊惑。” 我终于忍不住了:“可以发问了吗?” 他做个请便的手势。 我说道:“你是谁?我为什么相信你?” 他指了指画在束身衣上的两个椭圆:“你破解了这个符号的秘密,就能找到我了。” 我破口大骂:“别神神鬼鬼的,你到底是谁?这么多精神病人你不找,非要找我,到底是何居心。”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好吧,我告诉你我是谁,这样能解稀你心中疑虑。我的名字一说出来,你马上就会知道。我叫……”他刚说了一半,突然院子里哨声大作,响彻云霄。 刚才的男护士大步流星过来,重新把嚼头给我戴上,用小钥匙锁紧。我拼着命说出最后一句话:“我相信你了,你快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精神病人比划了一下,说着:“守住你的心,靠你自己。” 我气得差点没蹦起来,全是废话和玄话,刚才的谈话纯属浪费时间。 放风时间结束,我被护士推着回到走廊,原以为去自己的房间,谁知道他们推着轮椅到了升降机前。 护士面无表情,打开升降机大门,推我进到里面,按动了去七楼的按钮。 我仔细扫了一眼,这栋精神病院竟然有十几层,心中暗暗咋舌,这里到底关了多少精神病? 对了,他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到了七楼,他们推着我的轮椅从升降机出来,到了空空荡荡的走廊上。整个走廊只有我和男护士,轮椅的轱辘声和大皮鞋踩地的声音,在重重回响。 第五十七章 罗教授 男护士推着轮椅送我到一间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沉厚的声音:“进来。” 男护士推开门,谄媚地对里面笑:“教授,人已经带来了,我就不进去了。” 里面的人似乎做了个动作,护士如蒙大赦,点头哈腰溜之大吉。 我心砰砰跳,想起刚才的精神病人对我说,一会儿会有个非常厉害的人见我,难道就是里面的人? 脚步声渐近,我勉强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名儒雅的中年人。下身穿着西裤,上身穿着polo衫,外面披了件灰色毛衣,两个毛衣袖子系在脖子下。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向后背,油光水滑的,苍蝇落上去都打滑。他的胳肢窝下面夹着本书,推推金丝眼镜,柔和地说:“我推你进来吧。” 他推着轮椅,把我带到办公室里。空间很大,四面都是书架,堆满了各种精装书,靠着落地窗是一张黑色的长床,上面铺着白色毛毯。 他把我推到床边,轻声说:“我把你解开,你答应我不能有任何过激的行为,可以吗?” 他蹲在我面前:“答应我,不能有过激的行为。愿意做出承诺,就点点头吧。” 我嘴里“呜呜呜”作响,点点头。 那人用小钥匙打开嚼头的锁,替我拿了下去。然后又打开了束身衣的锁,我总算可以活动了,两只手腾挪出来,好好伸展一下。 那人道,“你从轮椅下来,躺到床上去。” 我见他没什么恶意,便听话照做。我活动活动四肢,勉强下了轮椅,脚下发软差点摔倒。那人扶了一下,我慢慢躺在床上。 床冰冰凉凉还挺舒服。侧脸能看到落地窗外的世界。我还是第一次正经打量这个梦中世界。 蓝天白云,远处是山川起伏,满眼葱绿,几乎不见人影。 那人觉察到我在想什么,笑笑说:“这座精神病院修在深山老林,周围十几里内没有人家,只有一条路通向外面。其实我很喜欢这里,可以安心做研究,可以和你们聊聊天,像是世外桃源。” “你怎么称呼?”我问。 那人道:“我姓罗,你可以叫我罗教授。我是你的主治医师,记得我吗?” 我看着他,极其面生,肯定没见过,便摇摇头。 罗教授拿起桌上一个遥控器,打开了暗藏在书架上的一台液晶电视。电视出现了一幕场景,罗教授正在给一个人做心理治疗,两人聊了很多,不过都是学术用语,我听不太明白。 罗教授暂停了播放:“怎么样,记起来了?” “什么意思?”我纳闷:“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看你怎么治疗病人?” 罗教授颇有玩味地看着我:“你真的想不起来?” “废话!”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有些焦虑,脱口而出别见怪。” 罗教授笑笑,指着屏幕上的自己说,“这个人认识吧?” “这不就是你吗?”我说。 罗教授指着屏幕上另一个病人,问:“这个人呢?” 我摇摇头:“不认识,面生,从来没见过。” 罗教授若有所思,从桌上拿起一面小镜子递给我。 我不解他的意思,接过镜子看,镜子里映出了我的脸,极其陌生,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张脸,后背顿时吓出冷汗,突然发觉了什么。 我看看电视屏幕,又看看手里的镜子,里面的人是同一个。 我张着大嘴要窒息了,喉头咯咯作响,指着电视屏幕上的病人,“他,他是我?” 罗教授点点头,颇有同情地过来取镜子。我心念一动,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医生为了困住我,设定出诡异的深层梦境,要迷惑我的心智……要回去,要回去,我要从这里回去…… 如果要回去,必须借助两面镜子,我的脑力已经消耗殆尽。我看向手里的小镜子,正琢磨着,罗教授把这面镜子拿过去,摆在书桌上。 我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镜子上。已经有一面镜子了,还需要再有一面,我就可以走了。 罗教授拖椅子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打开了摄像机。摄像头正对着我们两人,开始录像了。他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翻到其中一页,晃着钢笔说:“既然你什么都忘了,说明前面的治疗方案并不成功,咱们从头开始可以吗?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刘海洋。” 罗教授若有所思:“你还认为自己是刘海洋。” 我怒了,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我本来就叫刘海洋。” 罗教授拿着遥控器点了几下,电视屏幕里出现一场签名会的现场,一个作家正往书上签名,周围都是书迷。 看到这个作家,我一股火冒出来,我第一次来到这个精神病世界的时候,就有个作家来采访我。他说他是刘海洋,还问我怎么那么了解他的事情。 为了这个,我还挨了两击电棍。 罗教授指着屏幕上说:“这个作家才是刘海洋,笔名程序员。我来说说你是谁,你叫阿南,是刘先生的书迷,特别痴迷于他的小说。在你幻想的世界里,你把自己臆想成了刘海洋,想取而代之,对吧?” 我浑身发冷,又有股热流涌动,脱口要说这是放屁,转念一想,这个世界是假的,眼前的罗教授也是假的。这里一切只是医生迷惑人的手段,何必跟npc争个短长,没必要浪费口舌。 他再说什么,我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冒,只是盯着桌上的镜子。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偷过来。 罗教授发现了我心不在焉,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桌上的镜子。他站起来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把镜子扔进去,然后上了锁。 我“哎呀”叫了一声。 罗教授有些生气:“我动用了不少特权,才把你从底层病房叫出来,你就这么不配合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接唠干的。”我不耐烦。 罗教授道:“接下来我会对你进行一场心灵治疗,会催眠你。你不要反抗,要积极配合,只有治好了病才能从这座精神病院里出去。” 第五十八章 头皮屑 一听他说要催眠我,我想起天井里精神病的话。“一会儿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来催眠你,千万不要着道。” 我警惕地看着罗教授。这里一切都是医生幻化的幻境,目的是困住我,一旦接受催眠,我很可能会遭遇到更不可测的后果。 罗教授让我躺好,然后拿出一块怀表,打开盖子,里面传来嘎达嘎达指针的声音。 “你不用害怕,”他说:“深度催眠是为了更好解决你的心理问题,不会产生任何伤害,你也想搞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吧。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这儿?怎么才能离开?这些都是眼下你要考虑的问题。” 我默不作声。 “你不配合我,难道想一辈子都困在精神病院里,孤独终老不见天日?”罗教授循循善诱。 我索性摊牌:“刚才我在天井遇到了一桩怪事,想和罗教授分享一下。” 罗教授颇有玩味儿的看着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精神病对我说,一会儿有人会对我催眠,目的是毁了我。然后你就出现了。现在你又说催眠是为了我好,我不知道该听谁的。” 罗教授笑,拿起遥控器切换电视屏幕,我好奇地看过去,屏幕上出现很多小方格,每个小方格里的图像都不一样。 我认出来,每个方格里都是不同的监控录像。 罗教授选择了其中一格,放大之后说,“是不是他?” 我揉揉眼仔细看,场景是在一间病房,四面雪白,正中的轮椅上坐着一个人,嘴上戴着嚼头,正是在天井里提醒我的精神病。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好像向老师打小报告一样。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他,”罗教授表情严肃:“此人叫李大民,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李大民?”我喃喃,喉头动了动。这个名字我太熟了,李大民是我的小说《阴间》里的人物。 此时此刻,这个精神病也叫“李大民”,这个现象不是偶然。咱们从头捋,这个精神病院的梦境是医生创建的,医生是阿南临死前创造出来的,而阿南又是我小说的骨灰粉。 所以按照逻辑来推断,我的小说提供了医生建造这个梦境的世界观和美学基础,他借鉴了书里很多的细节。 所以现在出现了李大民,也在情理之中。 我看着罗教授,喉头动了动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叫罗稻吧?” 罗教授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你终于想起来了?” 我舒了一口气,果然如此,“罗稻”也是我小说里的人物,现在成了这个梦境的一部分。 整件事越来越邪门了,偏偏又在情理之中。 罗稻教授关闭了监控录像,说道:“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听我的,深度催眠,找到自己病因的根基,解决它,早一日脱离苦海。二是听那个精神病人的蛊惑,你被他的危险言论洗脑,然后对抗治疗,永远沉沦在黑暗的深渊里。” 我沉默着不说话,看着罗教授炯炯的目光,长叹一声:“罗教授你很厉害,我听你的。” 罗教授拿起怀表:“我不会强迫你催眠,你必须在内心接受,强迫催眠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放心吧教授,我从内心接受,你来吧。” 罗教授拖着椅子靠近,怀表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指针滴答作响,他轻柔地说:“放松,放松……从头开始,每一根头发丝都要放松下来,然后是耳朵……” 在他深沉的声音中,我的眼皮子重似千斤,耳边响着罗教授的声音:“想睡就睡,不要反抗……你踏踏实实在这里睡,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 我闭上眼睛,扭动着换了个舒服姿势,越来越困,越来越舒服。 罗教授的声音在耳边缥缈:“……在催眠的梦境里,我会送你一个超能力,你拥有灭霸一样的能力,打个响指就会把憎恨的人消灭……” 后面的话听不到了,我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时候,周围一阵大笑,我揉揉眼挺直身子,自己在一间教室里,周围都是学生,男女都有,看年纪应该是高中生。 所有人都指着我大笑,我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讲台前站着一个女老师,穿着深绿色连衣裙,冷笑说:“刘海洋,睡得挺香啊,站起来!” 我是个学生。我红着脸站起来,不知哪个捣蛋鬼在后面拽了一下我的裤子,裤子没有系带,扒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黑裤衩。 周围人更是爆发大笑,拍着桌子笑得不停,我面红耳赤赶紧提上裤子。 “出去站着!你就是个笑话,爹妈送你来学校是当小丑的吗?”绿裙子老师气急败坏。我看着她眼熟,猛地想起来,她真的是我上高中时的化学老师。 我扫了一眼周围,回到了高中时代,这些同学我都认识了,都是一个班的。 我有点犯糊涂,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悠然的长梦,现在再醒来,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我站在教室门口,正是上课时间,走廊没什么人,我靠着墙回忆刚才的梦境。 梦里我长大了,大学毕业之后参加工作,然后多少年过去了,我成了接近而立之年的中年人。梦中细节大半忘了,此时想来只剩唏嘘。 终于响起了下课铃,化学老师抱着书走出来,看都不看我,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走远了。 我悻悻回到教室,刚坐稳,后面过来一个同学,把自己的本子扔在我桌上:“小眼镜,帮我把作业做了。” “你……”我正要骂,这个同学是班上的三王,还是体育队的,特别能打,在班里论拳头排第三。一般人不敢捋其虎须。 我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好汉不吃眼前亏。 一些同学围过来瞅着我嘲笑,说我胆子大,敢在化学老师课上睡觉,不知道她更年期要来了吗。 大家正说着,有个男同学乱摸的我头。我今天没洗头,头皮屑哗哗往下掉。同学们“嗡”一下都散开,女同学捂着鼻子骂:“脏死了,刘海洋是班上最脏的人。” 那男同学拿起英语书,卷成筒状,继续蹭我的头发,头屑掉的更多。 他扯着嗓子喊,大家快来看啊,刘海洋的头皮屑能当帽子戴。 第五十九章 响指 同学们嘲笑着我,同桌是个女孩,捂着鼻子把椅子往旁边挪挪:“倒血霉了,怎么跟你分到一座,脏死了。” 下节课铃声响了,是物理课,也是个女老师,拿着一摞考试卷子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皮衣像驯兽师似的:“我下面念到名字的,都滚出教室。王峰、刘刚、张凯峰,刘海洋……” 我心里冷笑,知道肯定有我。 我们七八个同学从教室赶出去,到了走廊。这几个同学基本上都是坐在后两排的学渣,到了走廊也不消停,互相打闹。 “脏鬼,你也出来了。”一个男同学对我说。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滚。”我骂道。一肚子怨气,就来个不开眼的。 “呦呵。”几个同学凑过来,对我推来搡去。 那男同学说:“我学了一招通臂拳,你们想不想看?”他退后几步,猛地冲刺过来,一拳打在我后背,“嘭”一声巨响。 我被打的差点吐血,踉跄了几步。 物理老师在教室里听到了,大吼:“外面什么声音,都滚进来!” 几个同学互相看看,走进教室。我后背又酸又疼、又麻又涨,强忍着跟在后面。 物理老师这个娘们大概三十多岁,穿着深黑色的高筒皮靴,披散头发,戴着眼镜,那扮相就像闷骚天后似的。她一只脚踩在讲桌边缘,歪着脸看我们:“你们几个上次物理考试不及格。都说说吧,下次想考多少分?” 一个男同学先过去,低着头说,下次及格。 物理老师道:“你也就那么点出息,回去坐吧!” 剩下的人一看可以大赦,争先恐后往前挤,信誓旦旦说下次考好。一个接一个走,最后只剩下我,物理老师冷笑:“你下次想考多少分?” “我努力及格。”我喃喃地说。 物理老师敲着黑板:“都高二了,还有一年啊,还有一年!就这么个学习态度吗?你到讲台上站着!“我满面赤红,上了讲台,站在角落里。 “往中间站!现在知道害臊了,早干什么了?狗脑子,长得就像个弱智,臭不要脸的。等回去让你爹妈带你去做智商鉴定。”物理老师破口大骂。 我心腾腾跳,太阳穴砰砰响,火滋滋上涌。 物理老师轻蔑地说:”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多了,学习学习不会,玩也玩不好,以后就算毕业进了社会,也是属于让人欺负的底层草根,只能去工地搬砖。“ 女同学们看着我,眼神里是厌恶和嘲笑。男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是鄙夷。 “老师。” “我让你讲话了吗?”物理老师轻蔑地说:“想说什么?” “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你凭什么定义我的未来?”我一字一顿说。 我心里就是一惊,这话是我说的吗?显得好成熟啊。 刚才做梦,梦见自己长大工作了,以写作为生,年近三十,没想到成熟劲儿带到现实里了。 “哎呦呦,真能说。”物理老师说:“你要真有能耐,把黑板上这道物理题解开。” 我看了看,这道题关于大气压的,大脑里搜索不到任何解体的思路,只是觉得眼熟。 “你把这道题解开,我就给你道歉。”物理老师说:“你要解不开,就把裤子脱了站在讲桌上,给大家亮亮相。” 我大脑缺氧,苦思冥想,解题思路就像在遥远的彼岸。不对劲儿啊,我在高中还是好学习的,成绩不上不下,就算答不上来,但起码的公式和思路还是有的。 “裤子脱了站讲台上,让所有人看!”物理老师大吼。 下面同学们起哄:“脱下裤子站讲台……” 我伸出右手“啪”打了个响指,物理老师瞬间没了,她拿着的粉笔落在地上,摔成两截。人无影无踪。 我自言自语,原来打响指杀人是真的。难道我真的拥有超能力了? 物理老师没了,教室里的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出现了诡异的死寂。 我从讲台上下来,坐回座位。 这时候有人说道,物理老师哪去呢?变魔术呢?怎么突然没了。 教室里顿时炸锅,班长站起来喊:“大家别闹!我现在去找班主任。” 等他走了教室里更乱了。我慢慢翻着课本,心里则是惊涛骇浪,搞不懂物理老师的消失和我有没有关系。 这时有人弄我的头发,我抬头去看,很贱的男同学又凑过来,用书撩着我的头发,掉头皮屑。 “大家快看啊,刘海洋头皮屑那么多,一桌子都是。” 我盯着他:“你他妈再弄一次试试。” 他还在用书本拨弄我的头发,周围人嫌弃躲在一边,我冷冷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脏鬼,脏鬼,刘脏鬼。”他拍着手大喊。 我伸出右手,朝着他打了个响指,“你去死吧。” 响指一出,卷成筒的书落地,“啪”一声响,男同学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同学们看看地上的书,又看看我。 这时,班长带着班主任进到班级里,班主任一进门就觉察到了诡异的寂静,“怎么回事,物理老师呢?” 打我一通臂拳的男同学站起来说:“是刘海洋!他把物理老师和刘刚都变没了,我们刚才亲眼看见。” 班主任推推眼镜,看着我:“刘海洋站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跟我没关系啊。”我不想出这个风头,说道:“我哪有那么大能耐,他们没了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通臂拳男同学说:“我就在后边,眼睁睁看你有用了什么方法,把刘刚变没的。” “闭上你这个臭嘴。”我不耐烦地说:“嘴真他妈欠。” “你说谁欠,想挨打是不是。”他梗着脖子往前冲,旁边同学拦着“算了,算了。” “算什么算,今天我非弄死他不可。”他一脸贱样要冲过来。 “那你也去死吧。”我打了个响指,通臂拳男同学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教室里安静的能拧出水来。班主任脸通红:“刘海洋,马上给我滚蛋,明天找家长。” “不用找家长,我现在就走。”我开始收拾书包。 我前面的同学悄悄回头竖大拇指:“海洋,你太有刚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句话点醒了我,一屁股又坐回座位上,对啊,我是个老实孩子,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 一想到因为我无影无踪的物理老师还有其他两个同学,我一阵后怕,开始深深的后悔,心脏像是被撞击。 胃里翻腾,我扶着桌子一阵干呕,强烈的负罪感几乎把我吞噬。 第六十章 这不是我 我扶着桌子一阵干呕,旁边人吓得跑出去很远,班主任大怒:“刘海洋,你真是要作死啊。赶紧滚回家去,明天叫家长!” 看着她那个嘴脸,我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索性豁出去了:“你是不是也不想好了?”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班主任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 “你也去死吧。”我打了个响指,班主任原地蒸发。 整个班级的同学都傻了,谁也不敢说话。我扫了一眼周围人,他们不敢和我对视,全都低下头。 我来到同桌前,同桌是个女同学,吓得瑟瑟发抖:“刘海洋……” 我对着她的桌子扑头皮屑,“你不是嫌脏吗,你不是嫌脏吗……” 女孩吓得大哭,又不敢躲,眼泪出来了,我看得心烦意乱,大吼一声“憋回去!” 全班没有人说话的,都在看着我。 “我忍不了啦!”三王站起来大喊:“刘海洋,你就是一个心理阴暗的卑鄙小人,欺负女生吗?” “闭嘴!”我大怒。 三王环顾周围几个同学:“哥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就看他这么嚣张吗?” 几个体育特长生一起动了,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我情急之中冲着其中一个打了响指,那人瞬间蒸发。可其他几个男同学,看到同伴消失都熟视无睹,照样怒吼着往前冲,把我死死抓住。 三王大喊:“不能让他打出响指。抓住他的手!” 几个人按住我的左右手,每个手指都硬生生掰开,又过来两个人抓住我的腿,死死按在椅子上。 三王喊了一声:“班里带把的都上,看什么眼?!” 很多男同学冲过来,把我的四肢拉开,死死摁住。 我被压在人群最下面,拼命挣扎,根本都动不了,急得满头是汗。透过人群涌动的缝隙,我看到天花板是一条一条的,从没有过的绝望涌上心头。 除了绝望,还有暴涨的情绪和浓浓的杀意。 我听到自己在绝望中发出的声音,如同牛吼,已经不是人能发出来的。 我拼命想把右手两个手指头撮合在一起,要打出响指,好几个男同学死死压住我的手指头。 有人把我的右手平摊在桌子上。我拼命挣扎,那人满头大汗,突然抄起铜制书架,对准我右手的拇指狠狠砸下去。 “让你打响指。” 我一声惨叫,十指连心,右手指应该是断了,痛彻入心,眼前阵阵发黑。 紧接着又是一书架砸在中指上,我几乎昏厥。 “他没气了吧,咱们别弄大了,不好收场。”有人担心地说。 “刘海洋不能留着,是个祸害,押送到派出所。几个老师的消失都是他干的,他是杀人犯。”三王说:“我们也算是正当防卫,替天行道。” “对,押送到派出所。” 男同学们把我举过头顶,众人往外抬。我这时才看到自己右手的两个手指已经断了,上半截诡异曲折,弯度超过了九十度。 我满头冷汗,微微闭着眼睛,装作昏迷的姿势。 我轻轻侧过头,看着阴沉着脸的三王,我用左手打出了一个响指。 轻轻“啪”的一声,三王原地消失。 其他人还没觉察,一个女同学尖叫出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我看着这些男同学,不断用左手打出响指,打出一个消失一个,打出一个消失一个,所有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无声无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打的手指头都抽筋了,从半空落在地上,再爬起来看,班级里只剩下女同学,还有几个老实巴交比女人都怂的男同学。 我满头冷汗,看着整个教室空余了大半的座位,那些人都消失了。 我跌跌撞撞爬到座位上,头晕晕的,恍然大梦一场,虚弱的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下课铃响了,女同学们纷纷拿着包往外跑,一会儿工夫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头重脚轻走出教室,操场上都是放学的学生,大家说说笑笑,谁也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拖着书包,一脚轻一脚重走出教学楼,外面的阳光照在脸上,有种不切实的感觉。 右手疼得厉害,要找个社区医院包扎,还要接骨。 我背着书包走到学校门口,眼睛忽然亮了,看到了高中时期的女神,我一直暗恋的女孩,她叫蓉蓉。 这个女孩在隔壁班级,成绩没掉过年级前三。我有时候路过他们班,都要偷瞄几眼,这个女孩对我来说可望不可即。 此时此刻,我还在怯懦,一股思绪强烈涌动。我都有能力掌握他人的生死了,还要像以前那样苟且吗? 我鼓足勇气,主动打招呼:“蓉蓉。” 蓉蓉正在和几个女孩说话,看看我疑惑地问,你是哪位? 我心往下沉,说道:“我是隔壁班的,咱们两个班经常打篮球比赛,你忘了吗?我在场下加油呢。我叫刘海洋。” “你有事吗?”她有些不耐烦。 我吱吱呜呜说,能不能让她们先走,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蓉蓉口气很冷:“我不怎么记得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我强忍手指带来的剧痛,额头冒汗,勉强说道:“我,我喜欢你。” 旁边几个女孩嗤嗤笑了。蓉蓉没有笑:“刘海洋同学,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我们现在是高中生,马上面临高考,还是收收心吧。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否则我会告老师。” 我怒气一下就上来了,明明有一次看见她给校篮球队一个男同学买水,现在装圣女来了。我忍着气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什么?无聊。”她转身就走。 我对着她的闺蜜打了个响指,“啪”一下,女孩消失了。 蓉蓉回头看我,我又打了个响指,旁边又一个女孩消失。 蓉蓉有些害怕,其他女孩也都害怕。我紧紧盯着她,“你如果不答应,我就让你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消失,包括你的父母,你的亲人!” 杨蓉嘴唇颤抖,突然冷笑:“我不信。” 我怒气上头:“别逼我!” “就逼你怎么了。”杨蓉说。 我“啪啪啪”连打几个响指,身边的女同学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蓉蓉紧紧盯着我:“有本事你也让我消失,来啊!” 我怒极,正要打响指,脑海里忽然打了个闪,一身冷汗发出来,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来啊。”蓉蓉继续盯着我。接下来出现了一幕很奇怪的场景,她的眉心中央钻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虫子,在虫子头上,顶着一张人脸。 这张人脸发出猥琐的笑声:“来啊,让我消失啊,别停。” 第六十一章 回来 蓉蓉的眉心长出这么个怪物,我吓得倒退几步。眉心的这个虫人,表情极是猥琐,笑着说:“来啊,让我消失啊,怎么怂了?你在这里可以称王称霸。” 我心脏咚咚作响,太阳穴直跳,看着这个怪东西,想起了什么。我敲着自己脑袋,大脑一片混乱,胃里阵阵犯恶心。 这时学校门口停下几辆车,下来一群刺龙画虎的社会人,来到我面前。 周围的同学全都闪开,围成个圈看热闹。 为首的社会人大吼:“你是不是叫刘海洋?” 我呼吸困难,勉强点点头。 社会人吼:“小飞呢?他在哪,是不是让你杀了?” 小飞就是我们班的三王,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妈的,会不会说话,是不是你杀的?”他过来推搡我。 我心脏跳得很激烈,摆摆手说:“你们别逼我。” “草,草……”几个人过来打我,我抱着头蹲在地上。蓉蓉站在不远处,眉心长出来的大虫子还在,奇怪的是,周围人都熟视无睹。 虫子上顶着的那张人脸,目光炯炯说:“刘海洋,打个响指就可以解决麻烦,快打啊。” 我一边挨打,一边蹲在地上,知道这么做不对。这时,一个大嘴巴子正扇在脸上,我的脸颊火辣辣疼,紧紧盯着这伙人。 为首的社会人又高又瘦,裸出的两条胳膊都是纹身,他对着我的肚子狠狠就是一脚:“看什么,再看把你两个眼珠子挖出来!” 虫子人循循善诱:“刘海洋,打个响指就好啦,他就会消失,很简单是不是,不要想太多。做人就是要年少轻狂嘛。” “啪”一个大嘴巴扇过来,我鼻子见血。这次我义无反顾,打了响指。 为首的社会人瞬间消失,其他人愣了一愣,我从地上站起来,对着他们“啪啪啪”连续打着响指。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在眼前蒸发,打到后来我脑子已经乱了,不停地打着响指,他们都是人渣,一个都不留…… 我清醒了一点,再看过去,整个操场的人都空了。只有蓉蓉站在那里,笑嘻嘻地说:“厉害,厉害,我喜欢你。求求你啦,让我也消失吧。” 我恶心的蹲在地上干呕。 她走过来蹲在旁边,自己的女声和眉心虫子的男声重合一起,说着:“快啊,让我也消失。“ 我推开她,拎着书包踉踉跄跄往外跑。来到地铁站,闷头往里冲,不少人嫌弃,“这人怎么了,疯了吧?” 我怒极,冲着他们一顿打响指,路人成片成片消失。 我听到了哭声,看过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对着空气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几乎是瞬间觉醒,我吓出一身冷汗,我梦中知梦了。 我明白自己掉进了更深层的梦境。 刚才一系列的所作所为,我既庆幸又后怕。庆幸的是,这只是个梦,后怕是,我在放纵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就算在虚拟梦境世界里,我也会给别人带来了伤害。 但是转念一想,我不害人,别人就要害我。校园里的霸凌,如果没有超能力,我会被欺负成什么样。我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做,觉得自己没错,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小女孩跑过来,哭着打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小女孩哭着说:“就是你,让我妈妈消失的,你赔我妈妈,赔我妈妈。” 我嘴唇动了动,说出觉醒后的第一句话,“对不起。” 一语未了,泪如雨下。 我跪在地上,哭得特别伤心:“老师对不起,同学们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你还我妈妈,还我妈妈……”小女孩疯了一样打我。 “轻轻打个响指,她也消失了,这个麻烦就没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回头去看,蓉蓉拿着一个黄色的葫芦,葫芦口探出一根细细的肉状长管,正是那条虫子。虫子顶端是男人的小脑袋。 小脑袋正在笑,眉毛嘴巴几乎凑在一起,“嘻嘻,很简单,打个响指就行了。” 我一阵眩晕,慢慢抬起手对准了小女孩。 “对了,很简单的。这里是你的梦,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醒了之后就会离开,一切都会消散。在梦里不用这么担心和害怕。”葫芦里的小脑袋细细说着。 “对,这是个梦,不用负责任。我要任性的做一次自己。”我对着小女孩打响指,手指刚刚触碰,并没有继续往下进行。 小女孩继续打着我,哭着让我赔她妈妈。 “你怎么不打呢?都告诉你了,这里是梦,不用负责任的。”小脑袋说。 我缓缓站起来,说道:“梦是假的,但心是真的。我可以欺天欺地,欺父欺母,欺骗所有人,但只有一个人欺骗不了,那就是我自己。我的良心。” 小脑袋冷笑:“你杀了这么人,现在才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晚了?” “我可以以死谢罪。”我平静地说。 “你知道这是梦,所以有恃无恐,对吧?你怎么死?”小脑袋冷笑。 我冲他点点头,然后又冲小女孩点点头,“对不起。” 我朝着自己打了最后一个响指。 瞬间后,醒了,依旧躺在床上。 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罗教授,手里拿着怀表。他的表情极为惊愕:“你,你是怎么回来的?” “从刚才催眠的梦境回来,关键所在就是对着自己打响指。对吧?”我说道。 罗教授笑了,收起怀表,怪有意思地看着我。 “能自己从深层的催眠状态里出来,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病人。”他说:“你很厉害。既然这么厉害,你为什么从这里出不去呢?” 他看向窗外的群山。 我若有所思:“你把镜子给我,我就能出去。” 罗教授非常严肃,摇摇头:“我不可能给你镜子,你有暴力倾向。你拿着镜子会做出危险的举动。” “你害怕了?”我说。 第六十二章 同伴 罗教授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我害怕?我怎么能害怕。” “那就把镜子给我。” 罗教授从抽屉里拿出小镜子朝我扔过来,我接在手里心中一喜,低头去看,镜子极为清晰,里面映出我的脸。 只要再构想出一面镜子,两个镜子互相照,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集中精神,努力想象背后出现镜子,正冥思苦想的时候,罗教授忽然道:“原来如此。” 我看着他。 罗教授说:“我说你怎么来去自由,原来是有自己的法门。” 我心里一凛,“你在说什么?“ 罗教授拉着椅子坐在对面,说道:“你压根就不存在,只是病人分裂出的一个人格。我一直在研究你的病例,怎么也找不到你这个人格显化和隐藏的法门,现在嘛,终于是知道了。“ 罗教授继续道:“你的法门是两面镜子。当你臆想镜子的时候,你便处于人格显化状态,同理,再臆想两面镜子,你便会隐藏,让别的人格占据身体。原来如此。“ 我抹了把脸,后脖子冒凉气。他说的这番话我也糊涂了。我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精神病人分裂出的一个人格。 罗教授瞅着我笑:“这可是重大的突破。我找到你的法门了。” 他的声调变了,我仔细看过去,罗教授眉心中央破裂,伸出一根细细的肉状物。肉状物的前端顶着一张男人的脸,表情极其猥琐,满是笑意,正死死盯着我看。 我心跳加速,这个鬼东西在深层梦境里出现过,它一直在蛊惑我打响指杀人。 我做出了判断,不管我是精分的人格,还是在梦里,眼前这个怪物才是关键。 罗教授走过来,眉心伸出来的怪物,笑眯眯的,用细细的声音说着,“我终于找到你的法门了。” 我双手用力,“嘎巴”一声脆响,镜子捏碎,双手割破了都是血。 罗教授愣了,眉心怪物也愣了,不知道我自残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的瞬间,我捏住镜子的一个碎片,上前一挥,冷风闪过。罗教授再想往回缩已经来不及,下一秒钟我手里的镜子碎片,尖锐边锋割断了眉心伸出来的肉管。 眉心怪物没有肉管相连,小脑袋和罗教授的眉心分离,“啪嗒”掉在地上。 它万万没想到我能用出这样鱼死网破的招数。 小脑袋还没死,在地上蠕动,我迅速从床上下来,抬起大脚踩上去,就听“噗嗤”一声,脚底下黏黏糊糊的,把它踩个细碎。 罗教授满头满脸都是血,踉踉跄跄倒退,撞在桌子上,一只手猛地拍向桌子一角。 随即警铃大作,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门关着,却没有上锁,我赶忙跑过去,这一跑就觉得脚下黏黏糊糊,难受劲儿别提了。 拖着一条血迹来到门口,刚把门锁上,突然身后一个人影冲过来。我差点跳起来,原来是罗教授。他顾不得满头血,过来跟我拼命。 我一拳打过去:“去你妈的。” 罗教授本来就受了重伤,踉踉跄跄倒退,摔在地上。 这时,身后大门“哐哐哐”砸响,有人大喊:“教授,开门,开门!里面发生什么了?” 我知道这道门挡不住多长时间,一瘸一瘸走过来,捡起两片镜子残片。一只手拿着一个,放在身前,再放在身后,两个镜子一起照着我。 这时,外面响起了开锁声。我目光紧紧盯着两片镜子,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回不去,自己恐怕将会在这个鬼地方关上很久很久,再也别想回去了。 我死死看着镜子,两面镜子果然出现了变化,身后有一片黑色的门出现。 “哐”一声巨响,大门被踹开,冲进来四五个膀大腰圆的男护士,他们看到地上的鲜血和晕倒的罗教授,大吃一惊,然后蜂拥朝我冲过来。 就在他们过来的这一瞬间,我回去了。 再次睁开眼睛,环视周围情景,我看到自己被封在栅栏牢笼里。不远处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小男孩,正是小北。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真确认,确实是从上一层梦境回来了。 屋里空空的,林彤不在了,医生也不在。 我拽拽栅栏,焊得死死的,动不了半分。我困在巴掌大的地方,哪也出不去了。连从两个深层梦境里出来,我疲惫不堪,精神力已经消耗殆尽。 我坐在地上,看着昏睡中的小北,非常想不明白,医生为什么要绑架这个孩子? 我没有力气和精力再构想镜子,累极了,靠着栅栏闭目养神。就在这时门打开了,我猛地一惊,以为是医生来了。等看到进来的这几个人,真是让我大跌眼镜。 最前面的人穿着一身国风长袍,脸上带着花脸面具,我脱口而出:“夏日梦!” 夏日梦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女孩儿,大概二十出头,梳着短发,面容精致。后面一个是男的,三十多岁,形容猥琐。我愣了,这男的竟然是钱三串?! 我和钱三串以前线下见过,一块参加过写手训练营,这小子瘦了吧唧,鞋拔子脸,戴着眼镜,活像猥琐大帝。 “钱三串!”我大吼。没想到我们两个竟然又在梦中相遇,他是怎么进来的? 钱三串看到我,使劲儿揉揉眼:“刘海洋!你丫真的在这儿。我真的进梦里来了!” 短发女孩瞪他一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别大声说话。” 我笑得这个开心,“钱串子,你也有被人骂的一天,谁啊这是?” 没等钱三串没说话,夏日梦道:“刘海洋,我介绍一下,这个女孩就是你以后的师父,火妹。”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清醒梦的前辈大神,居然就是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 我赶紧施礼:“师父好。” “现在还没拜师呢。”火妹说。 她这么说,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从夏日梦出现,我就怀疑他们不是本人,只是某种迷惑我的幻象。但是看到了钱三串,又听到了火妹说话,我放下心来,确实是真的。 他们不是医生在梦里造出来的幻象。 第六十三章 变异 我问夏日梦,你们是怎么来的。 夏日梦说,你在晚上曾经留过言,他收到了。 我这才恍惚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怕出什么意外,睡觉前给夏日梦留了言,告诉他,我要单挑医生。留下这么个伏笔,没想到夏日梦真的到梦里来助我了。 “你不是答应医生再也不来这个梦了吗?”我问。 夏日梦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你发了信息,我担心你嘛。大家都是同一个群的兄弟,我不能袖手旁观。” “没有我链接梦境端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夏日梦道:“这就牵扯到比较专业的知识了,我跟你来过一次,梦境端口已经记下来。我这次来,拉着火妹和她的高徒,我们人多力量大,尽量这次彻底解决医生。” 我看着钱三串目瞪口呆,“他是火妹的高徒?” 钱三串嘿嘿笑:“看来咱俩以后要拜同一个师父,你还是我师弟呢。” 我像是吃了活苍蝇一样难受,现在不是和他斗嘴的时候,我问夏日梦,接下来怎么办? “你在这里都经历了什么,说来听听。”夏日梦问。 我尽量长话短说,把自己和林彤一起入梦的经过说了一遍,自己掉入深层梦境的经历,一笔带过。一是说来话长,现在不是时候;二是钱三串在场,我本能的觉得不要说太多。这小子八百个心眼子,我不想透漏太多信息。 火妹点点头:“医生的能力和思维方式,我大概掌握了。我想单独会会他。夏师兄,这里交给你了。三串,你也留下。我自己去。” “不嘛师父,人家要和你一起去应敌。”钱三串那么大的老爷们竟然撒娇,把我恶心坏了。 火妹挺器重他:“听话。依我的能力,医生还不至于对我怎么样。” 夏日梦点点头:“注意安全,去去就回。” 火妹一个人开了房门走出去,脚步声消失在走廊远处。 “夏前辈,你为什么不帮我师父?”钱三串做出天真状问。 夏日梦微微笑:“梦中斗法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你们现在能力和认知都未到,好好修行吧,有朝一日突破到高等级,便会明白。” 钱三串捏紧拳头:“夏前辈,我会努力的!” 我恶心坏了:“你先别忙着舔,赶紧帮我从笼子里出来。” 夏日梦看了看说:“这个只能靠你自己,我们谁也帮不上忙。你要靠你的意志力和精神力,突破梦境束缚。这叫控梦。” “怎么控梦呢?”我急着问。 夏日梦道:“只有一级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学习控梦。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说别守着这些规则了,现在都什么时候,赶紧教给我吧。 夏日梦摇头:“控梦是个很系统的教学,你连飞都不会,后面的别想学。” 钱三串在旁边嘿嘿笑:“老刘,不好意思啊,我已经在学飞行了。” 我气得差点踹他,“那你飞一个我看看。” 夏日梦又说:“这里是公域梦,规则是梦主定的,我们是外来的客体,别说他了,我在这儿也飞不起来。” 钱三串洋洋得意:“老刘,你要真想学,等火妹师父带你去我的梦。我飞一个让你开开眼。” 我冷笑:“就你那个脏梦,请我都不去。” 我们两个正斗嘴,忽然夏日梦摆手,喝道:“都别说话。” 大家静下来,听到走廊一连串脚步声,突然门开了,火妹钻了进来,大口喘着气,脸涨得通红。 钱三串真是会来事,马上跑过去,说着:“师父,你怎么了……” 还没跑两步,被夏日梦一把抓住,喝道:“别动!” 钱三串吓了一跳。 火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显示出诡异的微笑,她慢慢长大,越长越大越长越大,最后足有两米多高。 我在笼子里看傻了,双手抓住栅栏忘了呼吸。“砰“的一声火妹爆炸了,七零八碎满天飞,露出了里面的人。 是医生。 他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 此时的医生身高也是两米多,穿着大大的白大褂,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们。 钱三串还算条汉子,虽然吓得哆嗦,还是仗着胆子喊:“你……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夏日梦沉声道:“放心,火妹没这么轻易败掉。” 医生嘿嘿笑着,他的双眼往外鼓,紧接着从两个眼眶里伸出细细肉肉的管状物,眼球在管状物的前端。 两个眼球像是虫子一样伸了出来。 钱三串吓得退在栅栏上:“夏前辈,怎么才能让我进笼子里?” 这么危险的当口,我差点笑出来,刚才我想出去,现在他想进来,真是黑色幽默。 医生又发生了变异,眉心处又伸出一根细细长长的肉管,肉管前端是一个小脑袋。这个脑袋,我在梦境里多次看到,不知是什么东西。 我突然灵机一闪,喊道:“夏前辈,这个小脑袋就是梦核!” 梦核是梦的核心所在,用夏日梦的话说,就是核心服务器。梦核一旦被毁,整个梦境就坍塌了。 夏日梦紧紧凝视着医生,一字一句说道:“你建立这所梦境监狱的目的,就是为了变异吧。” 医生呵呵笑,整张嘴如莲花一般开放外翻,里面还套着一个小嘴,小嘴里遍布细细密密的獠牙。 钱三串靠在栏杆上,两条腿都是软的,身体往下出溜。 房间里的灯开始一闪一闪,一会儿明一会儿灭,每次亮起来的时候,医生都会往前走一步,离着我们又近一点。 此时此刻,我所在的笼子反而成了保护伞,钱三串在外面更危险。 我抱着死贫道先死道友的心态,反而不那么害怕。 夏日梦往前一步,用身体护住我们两个,沉声说:“医生,你建造这座公域梦监狱,关押了这么多人受苦,用幻象折磨他们。你的目的就是要吸收这些人的精神力,为你自己的变异做准备。” 医生停在两米外,周身黑森森的,套着白色大褂,显得更加诡异。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怪物,全身多处长出细细长长的肉管,每个肉管的前端都顶着一个小脑袋。 这些小脑袋一起冲着我们乐,肉管在上下蠕动,如同无数条蛔虫。 “你只会变得让我恶心。”夏日梦沉着地说:“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是吗?”医生满是獠牙的小嘴里发出笑声:“我已经参透了无意识梦境的秘密!我要把你们都投进去,一个不剩。” 说着他伸出两只手,张开手掌,在掌心各有画着一个符号。符号是椭圆形的,像是眼睛。 符号的中心部位还打着x。 第六十四章 二眼封印 夏日梦看到医生手心的符号,大吃一惊:“这是双眼封印?” 医生嘴部蠕动,无数的尖牙交错,“还挺识货。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我找到了无意识之境。” 这时钱三串坐在地上,口吐白沫,吓得人事不省了。 我厌恶地踢了一脚,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样是真晕过去了。 我隔着栏杆低声问夏日梦,双眼封印是什么意思? 夏日梦一字一顿说:“传说要进入无意识梦境,需要打开三道封印,双眼封印、四眼封印和六眼封印。医生已经破解了双眼封印。” 医生恐怖的嘴里伸出一条血红色舌头,舔了舔嘴唇:“这才是第一步,把你们解决之后,我要扩大监狱规模。抓来更多梦中人,然后我要打开四眼封印……” 夏日梦用身体挡住我,轻声说:“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能逃一个是一个。我和他纠缠,你先走!” 我怎么可能跑?好几个同伴困在梦里,我自己回去有什么意义? 医生肩膀一动,整条右手臂飞射出来,离着两米远,“砰”一下抓住夏日梦的脖子。夏日梦紧紧反扣他的胳膊,看上去无异于螳臂当车。 医生使劲儿捏着他的脖子,夏日梦的面具嘎嘎作响。 灯在忽明忽暗闪亮,就在黑下来的瞬间,夏日梦似乎消失了,紧接着灯再次亮起,他还被卡住脖子。 医生嘎嘎笑:“想逃?没那么容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从这里逃走,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灯又暗下来。 再亮起时候,医生高大的身躯后面多出了一个人,是火妹!火妹突然就出现了,她一个纵跃趴上医生的后背,双手扼住医生的大脖子。 医生此时已经变异成一个无法形容的怪物,火妹这个小女子在上面,像是大狗熊背着的小松鼠。 灯一会儿灭一会儿亮,房间就像被无数闪光灯拍摄,我什么都看不清,隐约只看到他们三个身影在交错。 盯着一会儿,眼前阵阵发花,头晕得直犯恶心。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在深层梦境,精神病院的天井里,有一个神秘的精神病人,叫李大民的,曾经跟我说过。如果遇到两只眼睛的符号,要用镜子去照。 “镜子,镜子……”我喃喃。这个鬼地方哪来的镜子。 我重重一拍脑袋,自己就能构想出镜子,还找什么,真是骑驴找驴。我蹲在地上,手成剑指抵住太阳穴,闭着眼睛努力幻想镜子。 隐隐感觉一块镜子正在成形,出现了轮廓……这个过程极耗脑力,我逼近极限。 镜子眼瞅着要成形,突然有人说话:“刘海洋,你在干什么呢?” 我顿时一股气泄,睁开眼看到是钱三串,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正好奇看着我。 我气得大骂:“你不是晕了吗,别管我。” 钱三串眨着眼:“这种情况下不装晕不行啊,咱俩又搭不上手……” 话音一落,就听黑暗里火妹一声尖叫,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三个人影已经分不出谁是谁,在忽闪忽灭的光亮里时隐时现。 我低喝了一声:“别打扰我,我正在想办法。” “就你……”钱三串撇着嘴正要讽刺,我指着他鼻子说:“你他妈再多说一句话,看我扇不扇你就完了。” 钱三串张着大嘴愣在那儿,没想到我这么刚。 我闭着眼睛,再次用剑指抵住太阳穴,闭眼睛努力构想镜子。脑力极尽枯竭之时,我猛地睁开眼,栅栏旁边斜靠着一面脸盆大小的镜子。 我迅速拿起来,平平端起来,对外面喊:“夏前辈,夏前辈,把他引过来!” 钱三串急了:“你是不是疯了?别把那怪物弄过来!” 随着对面人影几个起落,夏日梦到了眼前,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道:“医生交给你了。” 他往旁边一闪,医生就站在栅栏外面。 医生的两个眼球像虫子一样伸在眼眶外,眼神怪异。钱三串只看了一眼,头一垂又晕死过去。 医生看着我,满是獠牙的嘴里发出笑声:“我们之间也该做个了结。” 周围的栅栏消失了,我被放了出来。 我瞬间舒了口气,“你不是打开了无意识梦境吗?我想看看,那到底是一个什么牛比的所在。” 火妹还在医生的后背上,双手紧紧卡住医生的脖子,她尖叫:“程序员,你疯了吗?赶紧滚,别碍着老娘办事。” “呱噪。”医生猛地一甩头,火妹被甩了出去。 他紧紧盯着我:“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刘海洋,只能是我。无意识梦境便是无间地狱,你会永远沉沦在里面。” 他伸直手臂,张开掌心,露出上面的双眼封印。我等的就是这一下,电光火石间把镜子端起来,对准了他的掌心照过去。 光灭了,屋里一团漆黑。 只听到医生一声惨叫,灯光再亮,“砰”的一声巨响,医生竟然自爆了!地上、天花板、墙上喷着一滩一滩肉泥,黏黏糊糊一大片鲜红色。 我手里的镜子也即时湮灭,化成无数碎光流逝而去。 地上出现一座肉山,无数的肉泥开始缓缓朝着肉山爬过去。肉山鼓鼓囊囊高低起伏,上面冒出许多细长长的管状物。每个管状物上都有一个小脑袋。 一个小脑袋探出肉堆,盯着我,细细的声音说:“谁教给你这一手的?” 火妹从黑暗里出来,抬脚就跺,“噗嗤”一下,小脑袋像虫子一样踩爆了。 灯又灭了,屋里寂静了几秒钟,突然开始地震,不断有东西摔在地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 这时,黑暗中亮起一盏油灯,灯光幽暗,夏日梦提着灯急切地说:“医生已经死了,梦境要坍塌了。快去救人!” 阴森的光线下火妹凭空一搓双手,她手里也出现了一盏油灯。 “你们检查二楼的每个房间,把能救的人都救了。我和夏师兄去三楼。”火妹说着,把手里的油灯递给我。 她踹了踹昏迷的钱三串,钱三串揉着眼迷迷糊糊说:“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别装了。赶紧起来,跟着程序员救人。”火妹不耐烦:“看你那出息。这届学员真是黄鼠狼抱窝,一个不如一个。” 钱三串二皮脸一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爬起来。 火妹和夏日梦出了房间,地面在晃动,我提着油灯如同走在狂风暴雨的甲板上,摇摇晃晃往深处去。 钱三串急了:“你干嘛去?火妹师父让你去其他房间救人。” “我现在就是在救人。”我提起油灯,微弱的光线照向病床。 孩子小北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第六十五章 重生 “这里怎么还有个孩子?”钱三串奇怪地问。 我哪有闲工夫解释,三步并两步来到病床前,俯身把小北抱起来。 抱着正要走,觉得有什么东西拖住了他,仔细一看,是脸上的呼吸罩。 我和林彤研究过这个呼吸罩,没有呼吸机,只是装装样子。我顺手把呼吸罩摘下来,扔到一边。 小北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小脸憋得发紫。 我没在乎往外走了两步,他的情况开始危险了,嘴唇发红,一口一口倒着气,无法自主呼吸。我看情形不对,回身又来到病床前。 钱三串着急,“你到底在干什么,这里不宜久留。” 我把油灯递给他:“别在这废话,要么照亮,要么滚蛋。“ “我鈤……”钱三串接过灯:“我发现你在梦里挺嚣张啊,跟你钱爷都呼来喝去的。” 我没搭理他,径直来到病床边,把小北放在床上,然后用呼吸罩戴在脸上,说来也怪,小北的呼吸平稳了,脸色也缓解很多。 我纳闷着,这呼吸罩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你能不能别耽误时间,火妹师父和夏前辈让咱们救其他人。”钱三串说。 我点点头,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儿,但是吧,隐隐的有种预感,小北身上肯定藏着什么玄机,一时又想不明白。 我对钱三串说,灯交给你,你到其他房间救人。 钱三串苦着脸说,我哪行。这时又是一阵地震,天花板瑟瑟往下落灰,我站立不稳摔在地上,大吼:“赶紧去!梦境要崩塌了。” 钱三串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叹口气,提着灯跑出房间。 屋里一团漆黑,我的能力造不出灯,摸黑哪也不敢去,只能在床边守着。黑暗的寂静中,传来小北沉稳的呼吸声。 我摸着呼吸罩,后面有条管子,顺着管子继续往下摸。管子很长,一直拖到床头后面。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床头,继续往下摸,一直摸到了地板。 我心里一惊,心扑腾扑腾乱跳。呼吸罩的管子一直垂到地上,再往下就是地板了,也就是说,呼吸罩的另一头藏在地板的里面。 地板里藏着什么东西?难道有一整套氧气设备藏在下面? 我用手敲敲,地板发出空洞声音。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光亮照进来。我赶紧去看,夏日梦和火妹以及钱三串,拿着油灯闯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林彤。 林彤脸色苍白,浑浑噩噩的。 我从床头爬出来,问怎么了。 夏日梦道:“这里有古怪,所有房间都空着,里面的人都不在了。我只救下了这个姑娘,她的情况非常危险,被幻象迷惑,在更深一层的梦里。医生还没来得及把她转移走。” 夏日梦凝眉奇怪地说:“医生已经死了,梦境坍塌,所有关押的人都会出来,没那么复杂啊。不知道什么原因,房间都是空的。” “师兄,只有一个可能了。”火妹阴森着脸说。 “什么?“ 火妹提高油灯,照着地面,肉山在缓缓蠕动,喷洒在地上的肉片,像一条条蛔虫在爬行,爬向肉山,要汇聚一起。 火妹直勾勾盯着说:“只有一个可能,医生根本没死,梦境也没有崩塌。” 夏日梦走到肉山前,嘴里念念有词,虽然戴着面具,也能看出他的目光聚精会神。我们不敢说话打扰他。 好一会儿,夏日梦大口喘着气,手里凭空多出一个瓶子,里面装着半瓶浑浊的液体,全都淋在肉山上。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煤油味道,我反应过来,夏日梦想把肉山烧了。 肉山似乎觉察到了不妙,伸出无数个细细长长的肉管,每个肉管上都小脑袋。像是在肉山上长出来了无数根肉芽。 这些小脑袋七嘴八舌的说话,声音交叉一起,细细密密,如同恶魔的低语。 钱三串吓得快窒息了,说着:“夏前辈,赶紧烧了它!不行了我,呼吸不畅,我要离开这个梦。这里太邪门了。” 夏日梦撇了他一眼,严肃地说:“火妹,这种场合你就不应该带新人来。” 火妹不服气:“我哪知道他这么不争气,本来还想带着涨涨见识。行了师兄,赶紧烧了这个妖孽吧。” 夏日梦对着肉山说:“医生,虽然你不是人,却也有了人的思想,希望你死之后进入六道轮回,下辈子争取当个人。”说着,把手里的油灯扔在肉山上。 油灯破碎,里面的火苗飞溅而出,沾煤油着起来。幽蓝色的火苗窜起,飞快在肉山上游走和蔓延开来,不一会儿被烈火包围。刹那间整个房间都亮了,一股股热浪夹杂臭味扑面而来。 我们围着大火看着,烈火中那些肉管在快速蠕动,每个小脑袋表情都很痛苦,张着大嘴发出惨嚎。 钱三串靠在我的身上,眼瞅着就要吓晕过去。 我虽然害怕,好歹咬着牙能挺住。钱三串真是个怂包,创作了那么多的悬疑小说,胆子还像针眼那么大。 夏日梦叹口气,“造孽啊。尘归尘,土归土……” 肉身在大火里忽然隆了起来,展示出诡异的姿态,给我的感觉是,这座肉山竟然想站立起来。 大火之下,它没有越烧越小,反而在膨胀,无数的肉管伸出来缩回去,无数的小脑袋在动。它们在咧嘴笑,仿佛嘲笑我们只有这么点办法。 “不对啊。”火妹说:“医生难道越变异越强?” “是不对。”夏日梦凝神说:“我知道了,我们还没有找到梦核。一开始我以为梦核是医生自己,杀了他就破了梦核,但情况并不是。” “我知道梦核是什么了。”我说:“梦核是这些小脑袋。” “你怎么知道?”火妹问。 我说道:“第一次到这个梦境的时候,我被幻象迷惑,迷迷糊糊中听谁说了那么一嘴,说梦核就是这些小脑袋。” “你一定是听错了,”夏日梦摇摇头:“或者就是小脑袋的诡计,让你误认为梦核是它。梦核另有他物。这个梦的梦核到底是什么?” “找不到我们就没办法消灭他?”钱三串指着大火中的肉山说。 夏日梦点点头:“他在自己的梦里是杀不死的,会无限重生。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找到梦核,摧毁这个梦。二是我们要赶紧跑路了,重生后的医生,会更加强大。” 第六十六章 真正的梦核 夏日梦说了目前的两个选择,一个是彻底把医生毁灭,一个是赶紧跑路。 火妹说:“跑什么跑,来都来了,必须把事情解决!”她的态度极为坚决。说完之后,看我和钱三串。 我对医生恨之入骨,这次跑了等于放虎归山,以后更难治服他了。他怎么变异怎么强大,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是他打着我的名头胡作非为,这就忍不了了。 我坚决说:“我同意火妹师父的意见,不能跑!” 钱三串叹口气:“行,听你们的。” 大火中肉山缓缓膨胀,夏日梦道:“既然如此,咱们要赶紧找到梦核。找不到那东西,一切努力都白费。” 房间里热浪滚滚,大火熊熊,而所有人都面挂寒霜,找不到梦核,全都会死在这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和夏日梦说,小北躺着的病床后的地板,有些玄机。小北戴着的呼吸罩一直通向那里,延伸进了地板下面。 夏日梦招呼众人来到床头。他趴在地上,用手敲了敲地板,果然发出空洞的声音。 他让我们闪开,然后叫过火妹,两人跳起来用脚踹地,“啪啪”几下地板开裂,露出下面一个黑森森的空间。 火妹继续飞踹,把地板缺口扩大,差不多脸盆大小,才停下脚。我们一起往里看,地板下面的空洞深不可测,一点光亮都没有。 “师兄,下面是什么?”火妹问。 夏日梦苦笑摇摇头,提着油灯小心翼翼照进去,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小北呼吸罩的管子一直通向地板黑暗的最深处。 钱三串擦擦头上的冷汗:“不至于找个人下去看看吧。” “我看你最合适。”我瞪他一眼。 钱三串做了个深呼吸:“姓刘的,打咱俩见面你就在怼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就说,阴阳怪气地干什么?单挑来!” 我勃然大怒,正要和他撕,火妹骂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点,都什么时候了,会不会看点火候。那么大人了一点事不懂。” 我们两个大男人让她一个小丫头训得没滋没味的。 这时林彤突然大叫,指着肉山,身体因为恐惧都在抖动。我们看过去,肉山站了起来,全身带火,一步步向着我们的所在挪动。 我过去拽着林彤,把她拉在身后,林彤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几乎要晕过去。 夏日梦对我说:“你还能不能想出两面镜子?带着这几个人先走,我和火妹留下来对付这个怪物。”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我微微闭着眼睛,凝思苦想,墙上慢慢出现了镜子的轮廓。钱三串忽然插嘴说:“其实不用钻进地板洞里,只要拉着呼吸罩的管子往外拽,就能知道下面到底连着什么。” 我一想对啊,这么一分神,镜子湮灭了。 我睁开眼睛,脑力已经枯竭,脑仁儿隐隐作疼,直犯恶心。 夏日梦见我如此,没有强行要求再去想镜子,他和火妹拽着呼吸管往上提。钱三串掌灯,林彤躲在我身后,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 肉山每一步都极为缓慢,整体还在不断膨胀,此刻接近三米,最上端几乎触碰到了天花板。在熊熊火焰中,能看到肉山表面长满了肉芽,每个细细长长的肉芽上都顶着一个人的脑袋。 看到这一幕,我联想到一样事物,那就是地狱。 每个脑袋都是一个亡魂,生在肉山,遭受地狱酷刑之苦。 我看了一眼钱三串,钱三串也在回视我,我们都是写手,有些东西是心照不宣的,这一刻我知道,他也触发了极大的灵感。 夏日梦和火妹拽出很长的一截呼吸管,可还是没有尽头。 火妹摇摇头:“师兄,不能这么干,时间不等人。你觉得下面是什么,有没有玄机?我有一个想法。” 夏日梦示意她说。 火妹道:“我怀疑这地下空间里藏着的东西,就是这个梦的梦核!” “继续说,依据是什么?” 火妹摇摇头:“不知道,纯粹就是直觉。所有地方我们都找了,哪里也找不到梦核,下面如此诡异,说不定就是呢。刘海洋说过,他一直不明白医生为什么抓这个孩子。” 我点点头。 火妹道:“除非这个孩子有作用,是某种工具……” 她说完这句话,我大脑里突然灵机一闪,脱口而出:“我知道梦核是什么了!” 他们一起看我,钱三串抬起油灯,照在我的脸上。我激动的浑身发抖,磕磕巴巴说:“梦核就是小北!就是我们眼前这个孩子!”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林彤缓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说:“小北是梦核?” 我点点头:“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地板下面空间应该是支撑整个梦境的基础,运作维系全靠小北!我们都想错了,不是小北需要地板下面的供氧,而是地板下面的运作需要小北。” “你怎么推断出来的?”火妹看着我。 我指着林彤说:“我们两人曾经找到过阿南生前的记忆碎片。阿南是整个梦境的始作俑者,也是医生的创造者。在他的记忆碎片里,我们见到小北的的时候,能架构出一个完整的幻想世界,细节极是强悍。” “我考,你怎么不早说?!”火妹大叫。 这时,肉山到了近前,没有明确的四肢,一团肉挥舞出来,直接打向我们。夏日梦吼了一声:“散!” 我顾不得别人,拉着林彤闪在一旁,钱三串堪称逃跑专家,还没等夏日梦提醒,早已一个就地十八滚,钻到病床下面去了。 火妹身材矫捷,双手一撑病床边缘,在空中横飞到病床的另一侧。 只有夏日梦被逼到了墙角,肉山上出现一个洞,像是张开了嘴,吐出一团火。夏日梦在墙角无处可逃,情急之中,竟然跳进了地板的深洞里。 大火舔舐着刚才他所在的墙面,留下一大团黑色的烤焦印记。 火妹急了,带着哭腔大喊:“师兄!”她一俯身把小北抱了起来。 肉山缓慢转向她。 火妹抱着小北,扯掉了孩子脸上的呼吸罩。小北的呼吸困难起来。 第六十七章 迷宫 火妹扯掉了小北脸上的呼吸罩,小北顿时呼吸不畅,胸口剧烈起伏。说来也怪,随着小北的不良反应出现,那座肉山也开始颤抖,不住向后退。 火妹惊喜:“刘海洋猜对了,这个小孩子才是梦核。” 燃烧着大火的肉山发出沉闷的吼声,缓慢蠕动,似乎在极度痛苦中。 小北的呼吸越来越弱,脸色苍白,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林彤跑过来一把抢过孩子,把呼吸罩重新戴上。 “你干嘛?”火妹愣了愣,肉山突然横扫一拳,火妹猝不及防被打飞,重重撞在天花板,又弹落在地上,摔了好几个跟头。 这就是在梦里,现实这么折腾,火妹早就挂了。 小北恢复了呼吸,肉山也来了精气神,身上不断出现空洞,如同张开的嘴巴一样,吞吐着火焰。 火妹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来,来到林彤面前说:“我知道你认识这个孩子,但现在是梦,不是现实!必须杀掉这个孩子,要不然怪物会越来越强大。” 林彤紧紧抱着小北,歇斯底里大喊:“不行!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小北,我必须把他带回去!谁也不准动他!” 肉山进入了暴走模式,浑身喷火,像是造型怪异的火火焰喷射器,身体各个部位往外喷射火线。 我和钱三串抱头鼠窜,虽说这里是梦境,可谁也不敢去试真火的威力。我有这方面的惨痛经历,梦里遭受电击,回到现实也带着伤。 这时候我发现,在躲避危险上,钱三串简直是宗师级别的,别看又是滚又是爬,可每次都将将躲过火焰,几个滑行居然到了门口。 钱三串朝我招手:“快来,离开这儿!” 我没有听他的,反而跑向最里面,到地板深洞前,趴在边儿上朝里喊:“夏前辈,夏前辈!” “来了。”地洞里忽的钻出一个人影,正是夏日梦,他是飞出来的。这时肉山一拳打过来,夏日梦迎着过去,用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了肉山的拳。 一人一怪开始角力,火焰顺着夏日梦的胳膊缓缓蔓延,开始燃烧。夏日梦戴着花脸面具,一身的国风长袍飘然洒脱,他以一己之力抵着怪物。 趁这个工夫,我来到林彤身边,大声喊:“怎么办?” 林彤紧紧抱着小北,目光坚定,一字一顿说:“要杀小北,除非大家同归于尽!” 火妹急得跺脚:“你怎么这么执?没有人要杀这个孩子,他只是梦核,在这里灭了他,梦境就坍塌了,医生就死了,我们全都能活下来。” “我不管!”林彤大声嘶吼,跟一头母狼差不多,头发披散遮住脸:“谁也不准动他!他是阿南的亲弟弟!” 我情急之中说:“这样行不行,让小北离开这个梦,把他送出去,是不是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 “怎么送?”火妹瞪我:“能带我们出入这个梦境的只有我师兄,你看他现在!” 夏日梦两条胳膊都燃烧起了大火,被逼入墙角,肉山一步步向里挤压。夏日梦已经到了极限,喉咙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面具表面布满了细如蜘蛛丝的无数裂痕。 “夏前辈没说过吗,我也可以出入这个梦境。”我说道。 我深吸口气,双手并剑指抵在太阳穴上,此时所有人都生死一线,我就算拼上老命也得努力一次。 渐渐的墙上出现了两面镜子,我大口喘着气,头上都是汗,一阵阵发晕,还在强忍着。如果晕了,一切都前功尽弃。 我眼前阵阵发黑,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一个亲切的声音传来:“你累了,我来帮你。” 我勉强抬起头,看到是夏日梦,以为看错了,揉揉眼再看向肉山,换成了火妹和肉山在周旋。火妹没有硬碰硬,而是在漫天的火线中穿梭,吸引肉山的注意力。 她身形矫捷,像是一个忽视重力的轻功高手,在天花板和地面之间,游刃有余躲着肉山的火焰攻击。我都看傻了,火妹看似轻松,其实每一秒钟都有生命危险,她是在踩着刀尖跳舞。 “别看了,抓紧时间。”夏日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我借给你脑力,你来构想。” 我答应了一声,开始想象两面镜子,果然感觉有能量从肩膀上传递过来,头脑那叫一个清凉。夏日梦忽然道:“你是写小说的,对吗?” 我愣了,赶忙说:“是啊。” 钱三串凑过来:“夏前辈,我也是。我和刘海洋是同行。” 夏日梦道:“既然要玩,我们就玩大一点,不要构想一面两面镜子了。我借给你们两人脑力,大家一起来构思一个镜子的迷宫!” 镜子迷宫?!我和钱三串异口同声地说。 “对。”夏日梦说:“把医生这个怪物永远困死在里面。我现在教你们控梦的最高境界,造梦。” 钱三串兴奋地说:“真的吗,我们能造梦了?” 夏日梦道:“现在情况特殊,只是让你们感受一把。要造梦,你们的脑力和境界差得太远。好了,赶紧的。”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一只手搭在钱三串的肩膀。 我一头乱麻,不知道从何开始,夏日梦道:“你们两人分工,一个负责造镜子,一个负责设计迷宫。我负责融合你们的创意。” 钱三串反应极快:“我来造迷宫,造镜子是老刘的强项。” 借助夏日梦源源不断提供过来的脑力,我啥都不管只负责造一块块镜子。我闭着眼睛构想镜子,想完一块再想一块。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就数秒钟,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墙面上出现一个深洞,洞里银光波动,互映璀璨,仿佛一个巨大的万花筒,由无数块巨大的镜子贴合而成。 我记得自己没造这么多镜子,不知道夏日梦怎么弄出来的。 夏日梦来到林彤面前,沉声说:“把孩子给我。” 林彤紧紧抱着小北,看着这个花脸面具的男人,吱吱呜呜说,不给,就不给。 火妹已经支撑不住了,动作凝滞,好几次差点被肉山的大火灭掉。夏日梦怒喝:“你们两人按住这个女孩!” 我和钱三串紧紧抓住林彤。林彤拼命挣扎,牙都用上了想咬我们,夏日梦一把夺过小北,看都不看把孩子向镜子迷宫的深处一扔。 我们谁也没想到夏日梦会这么决绝,林彤惨叫一声,带着哭腔大喊:“小北!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