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夫君他称帝了》 第1章 捡个少年 正是刚过晌午饭的时间,地里没人,连大黄狗都蜷在暖阳地儿打盹。 午后的秋阳洒在田间小路上,两侧的高粱地一望无际。 打岔路口儿来了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色粗布袄裙,挎着个鼓囊囊的小包袱,脚步轻快地走上这又窄又长的田埂路。 小丫头归心似箭,只想着赶紧回去看后娘和弟弟,于是抄近路走了这条小道。 秋风裹挟着一丝凉意吹来,两侧的高粱的绿浪一样起伏,茂密的叶杆相撞,沙沙作响,任何不寻常的动静都被遮掩下来。 小丫头匆匆穿行,刚走过一处,身后的高粱地里,突然伸出一双黑粗的大手! 健壮的男人恶狼扑食般从后面抱上小丫头的腰,将人往高粱地里拖! “啊——”小丫头惊呼一声,很快被男人捂住了口鼻,挣扎了没两下,便失去了知觉。 男人喘着粗气,走到高粱地深处,将人丢在地上。 “啧啧,小模样还不错,一会儿叔好好疼疼你。”男人蹲下身子,淫笑着摸了摸少女的脸蛋,细滑的手感让他情不自禁搓了搓手指。 高粱杆子太过茂密,空间有限,不好施展,男人起身开始踩倒高粱杆,打算铺平一块地儿,一会儿好好爽几发。 辛晴便是这个时候穿了过来。 上一刻,她还是在火锅店兼职的服务员,洗了抹布没擦干手就去开灯,突然身子一麻,眼睛一闭,转眼儿便躺在了高粱地里。 什么情况? 她眨眨眼转头四望。 一个壮实的古装男人正背对着她踩高粱杆,边踩边脱上衣,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高粱地的深处,哼着小曲踩高粱杆的男人,昏迷不醒的女人…… 傻子都知道这畜生打的是什么主意! 辛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转头看了一圈,这高粱地里除了高粱杆子就是土坷垃,连个石头子儿都没有。 她摸了摸头上,只有两根头绳,也没个簪子啥的。 低头间,她看到手边鼓囊囊的小包袱,杵出来一截白花花的棒子骨。 不管了,就用这个! 辛晴小心抽出棒子骨,悄悄爬起身,弓腰踮脚走近那人,瞅准他的后脑勺,狠狠一棒子敲了下去! 咚! 那人骤然挨了一下,身子晃了晃,捂着头刚要转过脸,冷不丁又一棒子骨挥来,敲到他太阳穴上。 男人晃了晃,侧着头扑倒在地。 朝上的那半边脸,眼下一条好长的伤疤,蜈蚣似的,看上去狰狞无比。 辛晴本没有指望自己能撂倒一个壮实男人,她要的是能给自己留出逃跑的时间,既能脱身,她也不恋战,麻利的拎起包袱,转身就跑。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那男人很快便睁开了眼,再次起身从后面扑向她! “咻!” 有什么破空的声音响起,擦过辛晴的耳边向后射去。 身后一声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辛晴听到了响动,仓惶逃命间,却来不及往后看,只没命地往前跑,在茂密的高粱杆丛中穿梭。 突然,她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 什么玩意儿!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竟是一只穿皂底锦靴的人脚! 那脚绊倒了她,立刻缩了回去,茂密的高粱杆后发出一阵窸窸窣窣。 辛晴忍不住好奇,刚想凑过去看,眼前的高粱杆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拨开—— 少年白皙如玉,棱角初成,眼神如云一般淡,于俊美中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倨傲,正倚坐在地,冷冷打量她。 辛晴乍然和少年狭长的凤眸四目相对,不由得有些愣神。 神仙颜值啊!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古装少年,像是从国风古画上跳下来的一样! 他墨发高束,一身玄色箭袖武服,领口袖口都绣着银光浮动的繁复暗纹,有种低调的奢华。 只是那衣摆少了一块,袖子破了,肋下也被利器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隐约有股血腥味透出来,被他用手紧紧捂着,指缝间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来。 二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趴着,大眼瞪小眼。 半晌,辛晴吞了吞口水,打破沉默,“我……我路过的,打扰了。” 她正要爬起来,只听“唰”的一声,一柄染血利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剑锋锐利,寒气直逼她颈侧的肌肤。 少年垂眸盯着她,上挑的眼尾透着一股冷傲,缓缓开口,“方才,我救了你。” 声音竟也十分清润好听。 辛晴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年挑了下眉,似有不满,“你爹娘没教过你,要懂得知恩图报吗?” 辛晴哦了一声,低头摸了摸身上,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却只摸出来个油纸包。 她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两个油酥馅饼,还热着,散发着阵阵香气。 “这个用来抵恩情……”她一抬头,看到少年束发的金冠,赶紧改口,“估计你也看不上。” 说完,作势要收回去。 手中突然一空,修长的手指不由分说抢走了饼。 “没事,我不嫌弃。” 少年低头便咬,显然是饿极了,三两口,一个饼就已经下肚。 他狼吞虎咽,但吃相很规矩,垂着眸子静静咀嚼,半点声音也没有,像是受过极好教养的优雅贵公子。 辛晴眼睁睁看着他瞬间消灭了两个饼,心想,他饿了这么久,又剑端染血,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于是悄悄起身要溜。 “唰”的一下,剑尖再次抵上她的后心。 辛晴身子一僵,举着双手慢慢回头,期期艾艾的开口,“少侠,你看,恩情我也报了,咱们也两清了……为、为啥还不放我走呀?” “你叫什么?”少年眯眼问道,“若你出卖我的行踪,我得知道该找谁算账。” “我……我叫王翠花,就是个路过的村姑。”辛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少侠放心,规矩我懂,我从来没见过你,出了这片高粱地,咱俩谁都不认识谁。” 剑被收回,少年淡淡哼了一声。 “我可以走了吗?” 辛晴小心地觑着他,只见少年仰头闭目,似乎不打算再说话。 “那我走啦?”辛晴最后试探着问了一句,小心朝外挪了两步。 少年仍没理她。 辛晴见状,转身撒丫子便跑!灵活的小身板呲溜呲溜,很快便钻出了高粱地,顺着路没命似的往前逃。 就在这么拼命逃跑间,原身的记忆如泉水一样咕嘟嘟涌了上来。 南礼朝,十里坡村,辛晴儿,爹死后为了养活继母和弟弟卖身为奴,成为柳家的帮厨丫头刚满一个月。 原身的记忆和她自己的记忆很神奇的叠加在了一起,辛晴赫然发现,她穿书了,穿到她看过的一本男频爽文里! 男主凌云璟,出身簪缨世家,父亲被诬陷通敌叛国,落得个满门抄斩,男主逃出生天后寻求真相,手刃仇人,逃亡他国,建功立业走向人生巅峰,最终手握大权,领兵杀回来,灭了昏庸无道的故国。 在这部一千多章的小说里,原身辛晴儿只出现了两章,却是个承接剧情十分重要的炮灰。 前一章,她回家探望,在高粱地偶遇重伤的男主,将他藏在她家药田里的小屋养伤。 下一章,男主伤好去寻她,报答救命之恩,得知辛晴儿在柳家当丫鬟,不知为何却被柳家二夫人卖进了下等妓馆,活活受人凌虐致死。 男主因为要给辛晴儿报仇,暗查柳府,顺带也窥探到了全家灭门背后的一线真相,从此开启了复仇并寻求真相的道路。 回忆到这里,辛晴猛地刹住脚。 所以,她刚才遇到的那人,就是男主凌云璟? 那也就是说,过不多久她就要领盒饭了?还是十分屈辱悲惨的死法! 啊啊啊不要啊! 辛晴二话不说,掉头就朝刚才的高粱地跑去! 那可是男主!拥有主角光环,注定会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 抱大腿,能保命啊! 第2章 不要压过来呀 辛晴去而复返,果然不出意料,还未靠近,便再次被高粱杆里伸出来的剑架在了脖子上。 辛晴:……我不怕,我已经习惯了。 一脸淡定,扒开高粱杆。 少年懒洋洋地倚坐着,凤眸半睁,见到是她,讶异地蹙了下眉。 “怎么又是你?” 辛晴笑眯眯的说道,“方才你救了我,我给了你饼,咱俩两清了,是不是?” “现在我要是救了你,你就欠了我的人情,将来我要是有难,你也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是你自己说的嘛,知恩图报,对吧!” “哦?想让我欠你人情?”少年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说说,打算怎么救我?” 辛晴凑近他,小声道,“你躲在这里,是因为有人追杀你对不对?” “我家的药田在后山脚下,田里有个专门看守药田的小木屋,我把你藏在那,保管没人知道,那后山阴森,据说闹鬼,很少会有人到那去。” “另外,我还可以做些好吃的好喝的给你送去,你只管在那放心养伤。” “怎么样,这买卖不亏吧?” 少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我倒是不亏,只是你却有可能亏大了。你方才自己也说了,我被人追杀。你这么大费周章,就不怕我压根活不到你需要我报恩的那天?” “这怎么可能呢?你可是……”辛晴下意识说秃噜了,赶紧捂住嘴。 “哦?我可是什么?”少年倾身过来,低头凑近她,目光暗含警惕,手里的剑,温热的呼吸,全都在她脖颈处。 辛晴有种直觉,只要她说错话,一定会血溅当场。 “你、你可是……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老天都不会忍心让你早死的!那简直是暴殄天物!”辛晴急中生智,话锋一转,拍起了马屁。 “嘁!”少年嗤笑一声,眉尾飞扬,笑容痞气。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眼光倒是不错。” “既然你这般有诚意,那就带路吧。” 他这么一说话,刚才那清冷贵公子的滤镜,哗啦啦碎了一地。 真是傲娇又自恋。 辛晴暗暗腹诽,伸手去扶他。 少年站起身,辛晴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只到人家胸口。 目测他有一米八几,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双腿笔直修长。 原著里,凌云璟全家灭门时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就长成超模身材,你反人类啊大哥! 辛晴眼珠乱转,不停地打量。 凌云璟低头觑了她一眼,突然勾了勾唇,毫不客气地搭了一条胳膊在她肩上,半身的重量都借力靠了过去。 “小丫头,乱看什么呢?还不快点带路!” 辛晴顿时觉得自己肩上像是压了座五指山,快要被楔进地里去。 “你、你别压了,我腰、腰都直不起来了!”辛晴扭着小身板抗议道。 “我中了软筋散,药性还没过,不找个拐杖,怎么走路?”少年修长的手臂牢牢箍着她,说得一脸坦然。 尼玛!敢情她在他眼里就是个人形拐杖! 辛晴憋闷得快要吐血。 大路不能走,二人相携在茂密的高粱地里缓缓前行,半天还没挪几米。 辛晴觉得自己就像只刚出生的小牛,拖着比她大几倍的犁耙在犁地。 “要不、要不我去找个板车推着你吧?”辛晴气喘吁吁地抹汗,哭丧着小脸道,“我怕这么下去,我先活不到你能报恩的那一天。” “嗤——”少年突然被她逗笑,仿若冰河消融,凤眸里波光流转。 他笑了一阵,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耳朵一动,目中笑意顿消,警惕之色立显。 “嘘!别动,有人来了!” 辛晴被他拉着蹲下。 脚步纷杂,在高粱地旁的小土路上踏过,听上去有不少人。 “大人,这附近没有看到人,是否要进村去搜?”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响起。 透过高粱杆,隐约可看到外面的人影晃动。 “确定人是来这个村儿了吗——”声音不阴不阳的,拖着长音,饱含倨傲。 “据探子来报,说是看到凌小将军……”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男人的话。 “属下失言!请督公责罚!”男人诚惶诚恐。 “哼。”阴阳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都给咱家记住,总兵府已经化为灰烬了,什么凌小将军、定远将军,那些个名头统统都不存在了!打今儿起,凌云璟就只是通敌叛国的逆贼余孽!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人毕恭毕敬。 辛晴小心地瞄了一眼凌云璟,只见他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冷得像块白皙的冰。 只是那额角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给我搜!挨家挨户地搜!就连这几片高粱地,也给我细细筛一遍!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死太监尖着嗓子发号施令。 辛晴心里一咯噔,暗叫一声不好。 这么多人搜查,他们一定很快会被发现的,凌云璟如今身受重伤,还中了软筋散,压根就不是对手。 她很想知道,原身到底是怎么化解危机救走男主的? 可惜她看书爱跳章,漏掉了很多重要细节,所以在这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呜呜呜!现世报啊!她发誓以后看小说再也不跳章了! “等会儿打起来,你就赶紧趁乱走,这里没你的事,别白白把小命搭上。”少年突然低声道。 他说完,凤眸眼波一转,看向辛晴,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报恩的事,只能下辈子了,先欠着。” 话音落,他站起身,缓缓抽出手中的剑。 剑出鞘,少年面色沉静,目光坚毅,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和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他就像是他手里那一柄雪剑,褪去了剑鞘,露出了真身,锐利、桀骜、寒气逼人,让人无法直视。 辛晴蹲在地上,怔怔地仰视着他。 这一刻,她心中对男主的幻想,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合二为一。 男主凌云璟,少年小将军,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十三岁开始随父出征,十五岁只身一人突袭了敌军的粮草营,让战局扭败为胜,被破例封为了定远将军,是个天生的将星。 他将来,是会一路披荆斩棘,踏上权利巅峰的,绝对不会就此栽在这里。 想到这,辛晴顿时底气十足,一把扯住少年的衣摆。 “你在这等着,我去引开他们!” 哼,等过了这道坎儿,她就是男主的头号大恩人! 第3章 本姑娘可是你的头号恩人 说完,她不等凌云璟反应,身子一矮,抱着小包袱就往外钻,所过之处,响起一阵窸窣声。 “什么人!”正在四散搜查的锦衣卫听到动静,拔刀大喝。 辛晴哆哆嗦嗦从高粱杆丛里钻出来,来到小路上,就见无数个身穿武备服的人站在路上,守着一个锦缎小轿,轿子里坐着个穿红袍的白脸太监,嘴唇涂得红红的,长得像个鬼似的。 这应该就是刚才他们喊的那位督公。 “哪来的野丫头?”死太监声音阴柔,翘着兰花指,慢条斯理地捋着耳边垂下的帽带。 轿旁一个穿红色飞鱼服的男人,脸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拿刀指着辛晴,“丫头,我们督公问你话呢?” 辛晴在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被打成这样还巴巴的当舔狗,鄙视你! “咦?恁是啥人啊?搁这儿弄啥咧?”她瞪着大眼睛,十分的天真纯良。 一口地道的方言,问的那锦衣卫半天才反应过来,“丫头,这话是我问你的!你是什么人?怎么从高粱地里出来了?” “俺?俺就是这村儿的啊!”她咧嘴一笑,一脸憨傻,“中午吃多了,跑肚儿,正好去地里上肥,不浪费,嘿嘿。” 飞鱼服男人顿时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死太监更是嫌弃地变了脸,捏着鼻子,唰地一声放下了轿帘。 “小丫头,咱家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伤的持剑少年啊?”轿子里传来不阴不阳的声音。 辛晴眼神闪烁了下,缩了缩脖子,“木有木有,俺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俺还要回家哩,不跟恁说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拦住她!”死太监尖细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 辛晴只听见身后唰唰唰一片抽刀声,很快就被人揪住了后领子,刀架在脖子上拎了回来。 “恁……恁这是弄啥嘞?”辛晴抖着嗓子问。 “你肯定看到过他,对不对?快点说,要不然,咱家就把你剁碎了,再给这高粱地上一回肥!” 那太监说完,还觉得自己讲了个好笑的笑话,自个儿嘻嘻嘻地奸笑了好一阵。 辛晴:嘻嘻你妹啊!阴阳怪! “喂!快说!”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又往前送了送。 辛晴吓得闭上眼睛,抖了几抖,“俺说,俺说还不行嘛!” “恁说的,是不是一个长得可好看的小伙儿?穿着黑衣服,拿着一把剑,身上带了伤,走路也不稳……” “就是他!他在哪?”帘子被掀开,死太监突然露出半张脸,跟刷过腻子的白墙一样,吓得辛晴心肝一颤。 “他、他被人救走了。”辛晴低下头不看他,“半个时辰前,他就倒在这路上,被一个会飞的人给救走了。” “会飞的人?” “嗯!那个人会飞,穿着一身白衣服,拿着个扇子,长得比那个受伤的小伙儿还好看。” 辛晴心里憋着坏笑,嘴上越编越离谱,“小伙儿问那人,为啥要救他。那人对小伙儿说,他是个江湖人,路见不平,就得拔刀相助。” “哦,对了,他还报了他的名字,叫……”辛晴眼珠一转,“叫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那太监若有所思,脸色古怪。 辛晴一脸老实像,心里却暗暗发笑: 去吧,去找吧,你们要是能在这本书里找到西门吹雪,算我输! “恁可别说是俺说的啊!那个什么雪说了,要是俺说漏了嘴,晚上就来要俺的命哩!” 红色飞鱼服男人凑近轿子,“督公,这丫头莫不是在胡诌?江湖上哪有……” 太监一摆手,立刻制止了他的话,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蠢货,你怎知人家用的就不是化名?你把名字念上百遍,心里若再没答案,就给咱家死去!” “即刻启程回金陵!事关重大,咱家要亲自面圣!” 片刻间,所有的锦衣卫都回到了轿子旁,簇拥着轿子,浩浩荡荡的离去。 辛晴踮着脚盯着他们出了村,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 什么狗屎运,原本她以为还要再装一会儿,结果那太监不知脑补了什么,突然就走了。 倒是省得她多费口舌了。 危机解除,辛晴三两下又钻回了高粱地。 凌云璟正闭眼盘腿坐在地上,听到她回来,慢慢撩起凤眸,望定了她。 他的眼尾狭长上挑,瞳仁幽深漆黑,凝视人的时候,无端有种勾魂摄魄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张脸长得真是戳人心啊!尤其是对于她这个感情经验为零的无知少女! 辛晴抚了抚乱跳的小心脏,朝他邀功似的笑出一口小白牙。 快夸我快夸我! 本姑娘可是凭借着非凡的智慧救你于危急之中!如今可是你的头号恩人! 你不得说些感激涕零的话嘛!最好把报恩的事也敲定一下! 少年抬头觑着她,突然弯了弯唇角,凤眸半眯,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过来。 辛晴于是在他面前蹲下,仰着小脸,满眼期待。 少年脖颈修长,毫不费力就低头附在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像是夏风轻轻拂过。 “挺不简单的呀……” 辛晴开心的嘴角上扬:来吧!使劲儿地夸我吧! “……小骗子。” 辛晴:? 她没幻听吧? 他叫她小骗子? “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连那群杀人不眨眼的人魔都骗走了……看来你惯常就是个爱撒谎的。” “说吧,都骗过我什么,现在交代,我还可以既往不咎。”少年的凤眸里闪着危险的光,“若是今后再被我抓住小辫子,我就把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姑娘突然瞪大眼睛转头看他。 她嫣红的小口因为惊愕变成了“o”型,活灵活现的神情,像极了他曾经养过的一条樱粉色的泰狮金鱼。 凌云璟低头瞅着她,顽劣之心大起,抬手捏上她头上两个鼓包似的丫髻。 “快说,再不说,我现在就把你剁碎了撒在脚下!” 辛晴赶紧护着自己的脑袋,后撤着躲开他一些,又气又委屈道: “我、我没有小辫子!” “我没有骗你!” “我、我不当农家肥!” 她气哼哼地说完,鼓着脸颊不吭声了。 凌云璟突然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她太像一只披着白兔皮的小狐狸,又怂又狡猾,让他不由自主想捉弄她,吓唬她。 要不是遇到她,他还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幼稚的恶趣味。 凌云璟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伸手想捏她鼓起的粉扑扑的脸颊,却突然意识到,他们才刚认识半天不到。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姓名,却突然就对她失了戒备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在半空中收回手,定了定心神,兀自站起身。 “走吧,时候不早了。” 第4章 小丫头可真会忽悠 “你、你恢复了?”辛晴仰脸,惊讶道,“这么快?” 凌云璟淡淡的嗯了一声,走在前面,一手拿剑,一手捂着肋下。 辛晴走在后面,眼尖地看到他走过的地方有血迹。 “你在流血!” 凌云璟没有回头,“没事。” 要不是担心方才那些人会杀她灭口,他也不会强行运功逼出软筋散,让伤口的情况更加恶化。 万幸,那些杀人如麻的恶魔居然放过了她,还被她成功忽悠跑了。 小骗子,狗屎运倒不错。 —— 高粱地绿浪一样的起伏延伸,一直蔓延到靠近后山的地方。 二人一前一后从高粱地钻出来,就看到大片的药田,呈梯田一样的分布在山脚,逐级升高。 最高处的田里,有个小木屋隐约露出一角,被灌木丛几乎覆盖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凌云璟突然止住脚步,“有人。” 怎么还有人? 辛晴歪头绕过他,朝药田里一看,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妇人正蹲在地里面薅药草。 她在原身记忆里搜了一下,认出这是村里的邻居,佟二家的,平日里就爱东家顺点,西家摸点,贪占个小便宜啥的。 原身的爹前几个月出去贩药材,遭遇了劫道的,人没了,这成片的药材田就成了没人管的。 一般人不会为了点小便宜跑到这阴气森森的后山,也只有这位敢以身犯险了。 辛晴让凌云璟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自己则是抱着小包袱走了过去。 佟二家的正蹲在地上薅丹参,这一棵长得粗大,半天没薅出来。 突然,丹参上冒出一只雪白的小手! 佟二家的心头一跳,差点没吓坐在地上。 她虽然胆子比寻常人大些,但在这乱葬岗似的后山,也是提着心吊着胆的。 这冷不丁的,可不是吓死人么? 佟二家的僵着脖子慢慢转头——神情变得比见鬼还惊恐! “辛、辛……晴儿?” 辛晴蹲在她旁边,一脸笑眯眯,“嗯,是我,佟婶儿,薅草药呐,薅这么多够不够哇,我帮你吧!” 佟二家的脸皮纵然再厚,此时也觉出几分不好意思了。 “这……呵呵,这不是你佟叔有些不舒服嘛,我寻思着,来借点草药。” “再说了,你爹去了,这药田也没人管,要是烂在地里,怪可惜的……你可别误会了婶儿,婶儿也是心疼这些药材。” 辛晴奇怪的看着她,“谁说着这药田没人管的?我爹虽然去了,可他一直都在这儿呢,昨儿还给我托梦,说我再不回来,地里的药材就要全被猪拱了。这不,我赶紧告假回来看看。” 佟二家的听这这话,脸上又是白又是红的,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 “婶儿你别不信啊,我爹真在呢,我能看到他,你看的到不?”辛晴说着话,突然对着佟二家的身后看了一眼,笑着道,“爹,你来啦?” 佟二家的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看向身后,突然嗷的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边跑边回头看。 辛晴装模作样对着空气说了两句话,转身笑眯眯地朝她挥手,“佟婶儿,我爹说你的药材忘了,晚上他亲自送到你家去。” 话音落,佟二家的啪叽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她吓得嗷嗷直叫,连土都来不及拍,赶紧爬起来,一口气跑没影了。 辛晴目送她离开,笑眯眯的拍了拍手上的土,一转身,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你你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啊?吓我一跳。” 她拍着小胸脯,没好气地白了少年一眼。 凌云璟垂眸看她,眯了眯凤眸,勾起一侧嘴角,笑容忽然多了些痞气。 “不打算解释解释么?王翠花。” 他缓缓弯腰,凑得更近些,凤眸几乎和她平视,“或者,我应该叫你——辛晴儿?” 辛晴顿时瞠目结舌。 糟糕,忘了名字是假的了! 她讪讪干笑两声,尴尬地低下头。 “嗯——?”少年拖着上扬的尾音,不依不饶地追着她要解释。 不是说没有骗他什么吗? 打脸来得快不快? 辛晴怯怯地抬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我要是说,王翠花是我的小名儿,你会信么?” “啧!”凌云璟长眉一挑,被她气笑了,“我看上去像个傻子么?” 辛晴迟疑了下。 “嗯?”少年凤眸突然冷了下来,满含威胁。 辛晴缩了缩脖子,“你不傻!我傻!我坦白!我交代!” “我叫辛晴,小名晴儿,十里坡村人,父母双亡,家中还有个后娘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今卖身在城内的柳家当帮厨丫鬟。” 她一口气说完,小心觑着少年,“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可以了吧?” 少年漆黑的凤眸盯着她,突然伸手捏上她的脸颊往两边扯。 “小骗子,你很不老实啊!” “既是本地人,你为何会说汴梁方言?那些个蠢货听不出来,却瞒不过我的耳朵。” “汴梁是北周的京都,快说,你是不是北周的探子?” 辛晴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 她会说那边的方言,是因为她上辈子是北方人啊浑蛋! “我、我祖籍汴梁!村里的人都是天南海北逃难过来的!” 少年这才松开她。 辛晴揉着被扯得发疼的脸蛋,嘟囔道,“你居然还有心思管我?你不是正流血的吗?也不怕血尽人亡……” 凌云璟直起腰,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睨她,又恢复成那种桀骜锐利的模样。 “不搞清楚你是谁,我怎么放心把命交到你手里。” —— 小木屋里灶台锅碗、床榻被褥一应俱全,角落里还有小半袋杂粮面和红薯干。 辛晴一进屋就开始捋袖子忙活,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简单煮了碗杂粮粥。 凌云璟就倚在床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忙碌的背影看。 这么小小的人儿,怎么一干起活儿反而有种大姑娘的感觉呢?动作麻利熟练得不像话。 可是看她十指纤纤白净柔嫩,又不像是做惯了活计的人。 凌云璟若有所思。 粥熬好,端上了桌,凌云璟乖乖接过开始喝。 辛晴闲不住似的四处乱翻,居然被她找到辛老爹配好的瓶瓶罐罐,各自用字条标明用途。 她把治外伤的全都挑了出来,放在凌云璟身边。 “这儿没我什么事儿了,天晚了,我该回家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没问题吧?我会抽空再来看你的。” 嘁,当他是三岁孩子吗? 凌云璟好笑地转头,却看到少女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关切。 他下意识把原本那些充面子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少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垂下羽睫。 “嗯……路上小心。” 第5章 疑点重重的后娘 辛晴一路走一路找,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原身的家。 砌石的院墙,两扇木门半掩着,她气喘吁吁推门进去,不大的院落,正中三间青砖瓦房,东西厢房各一间,另有柴房灶间,水井猪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院落里还算干净,水缸也是满的。看来这些日子,后娘一个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贤惠能干的。 “回来啦?”正屋里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 说话间,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扶鬓从屋里走了出来,柳眉桃腮,身段丰腴,许是刚喂过孩子,她鼓囊囊的前襟微微敞着领口,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慵懒的柔美。 正是晴儿的后娘秦氏。 秦氏看见辛晴,骤然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开来,“晴儿回来啦?” 辛晴心里有些小忐忑,毕竟自己是个冒牌货,怕被看出来。 为了掩盖心虚,她赶紧扯出一个微笑,唤了一句,“二娘。” “快,进屋喝口水吧,瞧你这热得满头汗。”秦氏亲热地迎上来,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袱。 辛晴跟在秦氏后面,进了堂屋。 秦氏忙不迭地弯腰倒水,从后面看,细腰丰臀,曲线优美。 辛晴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美貌温柔的后娘,在原身记忆里搜刮了一下。 后娘是去年娶进门的,原本是邻村的寡妇,不知怎么跟辛老爹缠在了一起,过门七个月便生了个儿子。 辛老爹终于有了儿子延续香火,高兴得找不着北。 只可惜,他没能等到儿子延续香火的那天。 也就是两个多月前,他外出贩药材被人劫了道,银子都被抢走了,人也被抹了脖子。 后娘哭哭啼啼,说家里没了顶梁柱,要把晴儿弟弟送人,省得跟着她饿死。 晴儿为了弟弟和后娘,这才一咬牙卖身进了柳家当丫鬟,开启了悲惨人生。 辛晴皱眉,她当初看文的时候,是断断续续看的,而且还跳了章,很多细节都不清楚,尤其是秦氏这种小配角。 只是稍微一想,就觉得这秦氏身上处处透着蹊跷。 七个月生下的儿子,说是早产,却足足有八斤八两重。 还有,她年纪轻轻,姿色身材俱是上佳,若是要改嫁,为何非要缠上又干又柴的辛老爹? 再者,柳二夫人买通她,要改晴儿身契的时候,她到底知不知道二夫人的用意是要害死晴儿? 这个女人,真的像她的外表这般,温柔和善,贤良淑德吗? “来,晴儿,喝水。”秦氏递水过来。 “谢谢二娘。”辛晴甜甜一笑,接过秦氏递来的水,咕嘟咕嘟牛饮了一通。 方才一通没命地跑,她真是渴极了。 刚放下杯子,便见秦氏已经动作麻利地解开了包袱。 乍一看到包袱里带着血肉白花花的骨头,秦氏惊呼一声,吓得直拍心口。 辛晴赶紧解释道:“这是东家厨房剩下的牛骨头,厨娘林婶子听说二娘还在喂奶,就让我兜回来给二娘炖骨头汤喝,说是滋补好下奶。” “牛骨头啊,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秦氏高兴地笑了。 “寻常农户可是不敢杀牛的,也就是城里的柳家,家大业大,还有个当大官的柳家大爷,这厨房里可不是应有尽有?你呀,可真是运气,能进到柳家当丫鬟。” 说完,她翘着指头继续在包袱里翻捡,也不知道在找啥。 翻找无果,秦氏转头看向辛晴,笑容有一丝不自然。 “晴儿啊,你在柳家干了一个月,就只带回来这一包袱骨头茬子?” 辛晴这才明白她在找什么,赶紧掏出衣襟里的荷包递给秦氏。 秦氏眸子亮了亮,笑容也比刚才更走心了,赶紧打开荷包看,里面有二钱银子。 “这……这柳家家大业大,月钱怎么才只给这么点?”秦氏笑容僵住。 “二娘,我才刚去,人家只让我试着帮厨,还没转正……还没正式分差事呢!” “哦。”秦氏恍然大悟地点头,坐近了些,拉过辛晴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晴儿啊,你是个有本事的丫头,柳家这么好的高门大户,你可得好好干啊!” “二娘命苦,本想着你爹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人还是好的,跟着他能过几天踏实日子,哪知道……”秦氏掏出手帕开始抹眼泪。 “你爹没了,你是长女,今后我跟你弟弟可都要指望你了。” 秦氏擦擦泪,话头儿一转,“二娘听说,柳家二爷身边还空着。你要是能得了他的青眼,被抬成姨娘,咱们就跟柳家那就成了亲家,柳家家大业大,总不会亏待亲家,我跟你弟弟今后这日子,也有了盼头不是?” 辛晴深深望着秦氏满含期望的恳切眼神,心里冷笑一声,顿时了然。 原来,秦氏是通过示弱卖惨、道德绑架来控制的原身。 可真是个洗脑的高手! 忽悠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去挣钱养活自己,还说得一脸坦然理直气壮! 继女前脚刚卖身为奴,后脚就怂恿人去当妾,好供自己后半生的衣食无忧,呵? 可真是个贪婪自私的绿茶! 这样的人,能卖女求荣,一点也不奇怪。 辛晴心中冷哼,面上笑容不改,“二娘,我这刚进府,主子还没认全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您放心,只要有我一口饭,定然不会短了您和弟弟的。” 说话间,大门突然响了,有人推门进了院里。 秦氏脸色微微一僵,赶紧出屋迎了上去。 一个穿着黑色短打,束着护腕的疤脸男人,揉着脑袋走到了院中。 辛晴抬眼望去,惊得瞳孔猛缩,腾得站起身—— 居然是高粱地里的差点施暴的那畜生! 第6章 哟,这不是高粱地那畜生么? 秦氏出屋,迎上疤脸男,小声不知说了句什么,那疤脸男便转头朝正屋望来。 看到辛晴,疤脸男顿时也是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太阳穴,眼神里透着凶狠的恼意。 辛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袖中的手悄悄握紧,满是湿汗。 为什么高粱地的畜生会在这里? 书里哪些细节是被她漏掉的? 她此刻无比懊恼,看书的时候跳章节,错过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现在怎么办?跑吗? 可她这么一跑,不就承认自己认出他是高粱地里的歹徒? 看男人壮实的身形,显然是个练家子,自己这小身板,既跑不过,也打不过,岂不是白白羊入虎口? 如今之际,只能敌不动,我不动,见机行事。 “晴儿,来,这是我娘家兄弟,也是你的舅舅,快来打声招呼。”秦氏热情地招手,让辛晴过去见人。 辛晴定了定心神,走过去福了一礼,微微一笑道,“见过秦家舅舅。” 疤脸男摩挲着下巴,狐疑地盯着辛晴,却见辛晴神色镇定,笑吟吟地没有半分异样,这才确定,小丫头压根没认出他。 男人歪了歪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近距离肆无忌惮打量起辛晴来。 “这就是晴儿啊,姐夫真是好福气,竟养了个这么个水灵灵的丫头——” 说话间,假装慈爱抬手就要朝辛晴的脸颊摸去。 辛晴敏捷地低头半蹲,再次福身行礼,无比自然地避了过去。 秦氏恰好在这空档狐疑地瞅了瞅男人,暗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干笑一声,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晴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娘儿俩还有话说,你出去弄些新鲜的菜和肉,晚上做顿好吃的,给晴儿补补。”秦氏说完,轻轻推搡了男人一下。 “那行,你们聊着,我出去弄些酒菜回来,晚上给晴儿接风。”男人嘴里说着,目光却不断在辛晴身上流连,歪嘴笑了笑,半天才出了门。 男人走后,辛晴才终于直起身,满是疑惑地问道,“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二娘还有个娘家兄弟?二娘生弟弟时,怎么也没见秦家舅舅过来看望?” “就连二娘嫁给爹爹,那么大的喜事,也没见秦家舅舅来过呢!” 秦氏笑得有些僵硬,“他……是我堂兄弟,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地找活计,你也知道,这世道艰难,外面的活计也不好干,于是回来在家找点事情做。这不,他看我们孤儿寡母没人照应,就过来帮忙干些农活。” “说起这个,我正要跟你商量,你看你爹他去了,后山上那几亩药材田荒着也是荒着,不如就给你舅舅让他打理,好歹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你说是吧?” 辛晴抽了抽嘴角,呵呵笑道,“是呢,二娘说得对。” “我家晴儿真懂事。”秦氏笑得一脸慈爱,摸了摸辛晴的后脑勺。 “弟弟呢?”辛晴转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些,“我进里屋去看看弟弟吧,许久不见,怪想他的。” “别……你弟弟睡啦,吵醒了可得好一会儿哄呢!”秦氏笑着伸手一拦,“你既然疼爱你弟弟,就帮二娘把你弟弟的衣服浆洗干净吧,你也知道,二娘身子虚,见不得冷水,换下来的衣服成堆,二娘看着直发愁。” 辛晴盯着后娘那张笑容和煦的脸,心想这秦氏估计就是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示弱,悄然征服了辛家父女俩,心甘情愿被她驱使。 果然是个高手。 辛晴四两拨千斤地说道,“衣服不慌洗,明日还有时间。我先把牛骨头给弄干净熬上,等晚饭时就能喝了。我在柳家学了个方法,保管炖出来的牛骨汤浓郁鲜美,二娘晚上多喝点,好好补补身子。” 说完,不等秦氏发话,她转身回屋拎上包袱里的牛骨头,自顾自进了灶间。 想让她充当免费劳力?那是不可能的。 做饭却不同,入口的东西,假手他人,她可不放心。 再说,做饭是她的爱好,更是她的专业。前世,她上大学学的就是食品工程。简单来说,就是研究怎么做饭好吃又有营养。就如同这熬牛骨头的n种方法,通过对比口感风味和营养数据,都能弄几篇论文出来。 若是她没穿越,等毕了业就是去各大食品厂应聘,去质检部门或者研发部门上班。再不然就是创业。 试问哪个打工人没有当老板的梦想? 辛晴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开个自己的火锅店,一步步把分店开遍全国,开遍全世界,就像前世的某捞一样。 不过,也不知道书里这个架空的乱世,有没有火锅,人们吃不吃辣。 她一边搜刮着原身的记忆,一边将清洗过的牛骨头丢进清水里浸泡,转身在灶间四处乱转起来。 这灶间挺大的,统共有内外两间,两个屋都有灶台。外间灶台是做饭用的,里间灶台是专门用来烘焙药材的,旁边还开了个小门,通往晒药材的后院。 辛晴翻找了一遍,终于在里间的药材堆里找到了花椒、桂皮、草果等等材料,另外,她还在墙角的柜里找到了半袋干红辣椒!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要知道,中国古代是没有辣椒的,这东西原产自墨西哥,直到明清时期才传入中国,被川蜀之地广泛种植,成为了川菜的灵魂。 看到了辣椒,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火锅店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顿时浑身充满了斗志,不再觉得无所适从。 辛晴心情大好地回到外间,烧柴生火,将浸泡好的牛骨头冷水下锅,等烧开了,再拿长勺小心撇去浮沫。 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一道人影悄悄打开了里间的后门。 男人蹑手蹑脚,悄悄穿过里间,站在了她的背后。 淫邪的目光落在她裙下微微隆起的臀儿,粗壮的大手缓缓伸向她。 倾斜的阴影渐渐将少女覆盖,似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第7章 烫死你个龟孙 男人蹑手蹑脚,朝灶台前的少女慢慢靠近。 少女身量纤细,小腰盈盈一握,皮肤莹润光滑,整个人像是朵将开未开的花骨朵一般,粉粉嫩嫩地惹人垂涎。 一想到待会儿把她拖进里间,堵上她的嘴,将她好好开苞,肆意蹂躏一番,男人就兴奋得浑身燥热,呼吸也压抑不住地粗重起来。 三步,两步……还差最后一步! 男人眼中精光大绽,似乎都能闻到少女身上的幽香。 他的手抬起,作势要扑向少女! “哗!” 一勺滚烫的热汤迎面泼来。 “啊!” 男人捂着脸惨叫一声,箭似的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院中的水缸里。 辛晴这才转过身,小脸紧绷,额头上满是冷汗。 方才,她确实没听到脚步声,不过,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多年养成的警惕心让她不由得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微微喘息,像是饿狼蛰伏在草丛里盯着猎物时,那蠢蠢欲动的压抑的呼吸。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几乎都能闻到他身上那混合着汗液的恶臭体味。 来不及细想,下一刻,她轻轻舀起满勺的滚汤,突然抬手一扬,骤然朝后泼去! 总算是给了那畜生一个教训! 秦氏听到院中的惨叫,赶紧抱着嗷嗷哭闹的孩子出了屋。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秦氏惊疑问道。 辛晴急慌慌从灶间走出来,将哭未哭地说道,“都怪我,是我不小心,烫伤了禽兽……秦舅舅,二娘,实在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局促不安地低着脑袋,泫然若泣。 “怎么烫伤的?”秦氏皱着眉头追问。 “我也不知怎么就烫到了舅舅,明明我一个人在灶间,也没听到有脚步声,实在不知秦家舅舅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我背后。我一时不察,往外撇汤沫子时,不知怎的就泼到了秦家舅舅身上了。” 秦氏抿了抿唇,半天才说道,“这原也不怪你,只是下次在灶间,可要多加当心,免得再误伤了人。” 说完,她抱着孩子匆匆去水缸旁看疤脸男了。 辛晴见状,转身回了灶间,长舒了一口气。 人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万一撕破脸,他们联合统一战线,二对一,对她十分不利。还是继续装乖卖傻的好。 —— 夜幕降临,正屋里点上了灯。 一张方桌上摆满了碗筷菜碟,竹笋炒肉丝,蘑菇滑蛋,蒜蓉鸡毛菜,正中间摆着一大盆熬得浓白鲜香的牛骨汤,飘着碧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在现代平平无奇的家常菜,于这乱世已是美味珍馐。 香气腾腾,交织在一起,引得人食指大动。 秦氏看着这一桌子菜,眉开眼笑,举起筷子不停地尝尝这个,吃吃那个。 “晴儿啊,你在柳家偷师了吧?怎么做饭突然变得这么好吃了?”秦氏夸赞不已。 “呃,是啊。厨房里的林婶子对我很好的,什么都耐心教我。”辛晴舀了一碗汤端给秦氏,“二娘,这骨汤炖了一下午,您多喝点补身子。” “还是晴儿乖。” 辛晴悄然瞥了眼灯光下一脸阴沉盯着她的疤脸男,赶紧盛了汤递过去,赔了个笑脸,“秦舅舅,今日都是晴儿的错,不小心烫伤了你。这碗汤,就当晴儿给你赔罪了吧。” 灯光下,疤脸男涂过香油的脸颊红肿油亮,看上去既滑稽,又狰狞。 疤脸男并不领情,哼了一声提起筷子夹菜吃。 辛晴笑容讪讪,端着碗举在半空,求助似的看向秦氏。 秦氏“啧”了一声,瞪了一眼疤脸男,“晴儿都给你赔罪了,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好歹是长辈,不好跟小辈儿置气。快把汤碗接过去啊!” 疤脸男这才停下筷子,伸手一摊,等着辛晴递过去。 辛晴只好硬着头皮把碗往前送了送。 疤脸男盯着辛晴半晌,突然勾唇阴笑了一声,隐隐暗含得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的报复手段。 就在这时,辛晴觉得疤脸男的手缓缓摸上她托着碗底的手,极其挑逗的轻擦了一下。 他投向她的眼神,淫邪又满含侵略性,像一条毒蛇一样吐着信子缓缓爬上她的脊背,那种黏腻冷滑的森然触感,如有实质。 辛晴打了个寒战,咬着牙笑道,“舅舅接好!” 说着,她手骤然一松。 “哗啦!” 汤碗落了下去,汤泼了疤脸一身,碗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啊!”骤然的碎裂声吓了秦氏一跳,眉头一皱。 疤脸男怒目瞪来,一拍桌子,二话不说扬起了巴掌! 一旁的秦氏连忙拽住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半推半搡地将他推进里间去了。 半晌,秦氏回来,夹了些菜端进了里屋。 做完这些,秦氏才重新回到了饭桌上。 “二娘。”辛晴一脸无辜,关切地问道。“舅舅怎么样了?有没有烫伤?” 随即又懊恼地道歉,“都怪我不好,我以为舅舅端稳了,便松了手。” 秦氏目光带着责备,叹了口气。 “没事,汤不太热,没烫着。今后凡事都要仔细着些,别再毛手毛脚的了。” 辛晴低头看着地上的碗,啧了一声,“可惜了。” 这话十分有歧义。不知她到底是可惜地上那碗浪费的汤,还是可惜那汤凉了居然没有烫死他。 秦氏脸色阴晴不定,自顾自坐下吃饭。 辛晴也大口夹菜吃,心中暗道解气。 二人相对无言,晚饭就在这种沉默压抑的气氛中吃完了。 吃完饭,秦氏将饭碗一推,进了里屋。 辛晴将锅碗刷干净后,便端着油灯准备回自己的小屋,也就是西侧的厢房。 回屋前,她注意到,疤脸男进了东侧的厢房去歇了。 辛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毕竟禽兽在身边。 她绕着自己屋子转了一圈,确定门窗都是好的,门闩门锁都在,这才略略放下心。 想了想,她还是绕去了柴房,揣了把柴刀在怀里,这才进了屋。 这一晚,她宁可不睡,也不能让恶人有可乘之机。 门闩了,灯灭了。 辛晴抱膝缩在床上,朝外握着刀。 她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自己打工赚学费,见识过许多人心险恶,自然比同龄人少一分安全感,多一分警惕心。 不知过了多久,猪圈里的猪似乎不动弹了,就连隔壁邻居家的狗都不吠了。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辛晴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昏昏欲睡。 忽然,院子里传来了响动,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辛晴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悄悄用手指捅破窗户纸,眯眼朝外望。 月光洒满小院,满地银辉。 疤脸男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东厢房,正穿过院子,鬼鬼祟祟朝西厢这边来。 辛晴心中一沉。 果然被她料中了! 第8章 听墙角 十米,九米……五米! 辛晴心中猛跳,握紧了手里的柴刀。 眼瞅着疤脸男就要走到门口—— “咳咳。” 正屋里突然传来了咳嗽声,似乎是秦氏在清嗓子。 疤脸男的脚步顿时停住,迟疑了下,掉头朝正屋而去,许久未出来。 辛晴:“?” 纵然是堂兄妹,也不能这般逾矩吧? 难不成,这个畜生连堂姐妹也不放过? 辛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秦氏纵然贪婪自私,十分可恶,可毕竟是她弟弟的娘,万一秦氏想不开,闹出人命…… 辛晴心一横,拉开门闩悄悄出了屋,握着柴刀蹑手蹑脚到了正屋门外,刚要踹门,就听屋内传来男人的粗喘和女子的呻吟声,似痛苦,又似欢愉。 她走到窗户下,竖起耳朵听着,许久也没见秦氏喊救命,倒是听到某种奇怪的声音响起,沉闷而有节奏,似乎是什么在相互击打。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知识女青年,辛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屋里这俩,明显就在“猪跑”呢! 堂兄妹乱伦? 辛晴蹲在窗户下面,差点没呕出来。 一时屋内动静停了,二人低声调笑了会儿,开始说起悄悄话来。 秦氏的声音慵懒柔媚,“你个没良心的,方才我要是不叫住你,是不是就打算摸去西厢了? 疤脸嘿嘿一笑,哄她道,“怎么会啊?我就是去看看那丫头睡熟了没有,省得坏了咱俩的好事。” 秦氏哼了一声,“我可警告你,那丫头不能动,我还指着她嫁入柳家当摇钱树呢!” “就那丫头?浑身没二两肉,青果子一样,柳家老爷家大业大,什么绝色没见过,会看上她?”疤脸男明显不信。 “呵?青果子?今儿你一见到那丫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现在倒说青果子了,骗鬼呢?”秦氏酸溜溜地怨怼道。 “她是青果儿,你是熟果儿,青果儿新鲜,熟果儿多汁,各有各的好。”男人淫笑一声,不知干了什么,只听到秦氏突然浪叫了一声。 “你呀你,可真是我的冤家。”秦氏声音媚得滴水。 “怎么样,答应吗?我保证会小心的,不会搞大她的肚子。”男人的声音十分猥琐。 “不成!她要是破了身子,如何许给高门大户?就算柳家瞧不上,这城里的老爷们多了去了。我后半生的富贵,可都指着她呢!”秦氏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你后半生指着她?那我是干嘛的?”男人甜言蜜语哄道。 “你?哼!”秦氏冷笑一声,“干着剪径的营生,有今日没明日的,还好意思提?” “你提上裤子拍拍屁股走人了,一走就是一年,我肚子里揣了货,要不是找到辛老头那个冤大头,我早就被人浸猪笼一尸两命了!” “我那不是听到风声,说是官府要抓壮丁,赶紧躲起来了么?”男人讨好地轻声哄道。 “所以才不能指望你!要不是我暗中筹谋,咱们能有这份家业?如今守着几亩药田,再也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但若要富贵,我就得哄着那丫头嫁入高门大户去!到时候,我再教她邀媚争宠,只要笼络了大户老爷的心,金山银山的,她还不往娘家搬?” “你可别忘了,你可不是她亲娘。”男人阴阳怪气地反驳,“到时候她翅膀硬了,怕是不会像现在这么听话。要我说,最好有把柄落在咱们手里!” 秦氏半晌没说话,像是在考虑。 “听我的,我去把她破了身子,留下她贴身的染血亵裤,有了这个把柄,不愁她不听话!”男人趁机加油添火。 “行吧。”半晌,秦氏松口,“你可不许贪多,只这一晚!你要是敢见异思迁,我就把你赶出去,再换个男人,哼。” “放心吧,她哪能跟你比啊,我就是尝个新鲜。”男人继续哄劝。 “我都答应你了,你拿什么补偿我啊——”秦氏尾音上挑,极具挑逗。 “不把你个小骚货喂饱,我哪舍得去别的地儿。”男人猥琐的调笑,须臾,秦氏压抑的浪叫声便又响了起来,透过窗户清晰地传了出来。 窗户下,辛晴一口小银牙咬得咯吱响! 她跳过的那些章节,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隐情! 原书里,辛晴儿一定是被疤脸得了手,所以才会被拿捏了把柄,被逼着去勾引柳家二爷,却刚好被柳二夫人逮到,这才有了后面的悲剧结尾。 这秦氏看上去贤惠温柔,没想到却是个淫娃毒妇! 可怜那辛老爹,取了个当了接盘侠,赔上家产还丢了命,女儿也被害得惨死。 好一对奸夫淫妇狗男女!祸祸了辛家父女俩,现在还密谋要来祸祸她! 辛晴恨恨朝正屋看了一眼,拎着柴刀去了灶间。 趁着俩人玩妖精打架的功夫,她得好好布置一番。 她今日翻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旧捕兽夹,正好派上用场。 辛晴把捕兽夹打开,放到了床前,又将枕头塞进被子里,伪装里面有人的假象。 找出了针线笸箩,扎了一排绣花针在被子上,个个都是针尖朝外。 做完这些,她将床帐子放了下来,退出房间,取下门上的铜锁,轻轻关上了门。 辛晴悄声躲进了一旁的柴房,怀里抱紧柴刀,静待疤脸男的到来。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见疤脸男系着裤腰带从正屋跨出来,敞着衣襟就朝西厢走来。 只见他到了西厢房门口,先是趴在门上听了听,见没动静,这才悄悄推开门,鬼鬼祟祟进了屋,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下一刻,就听男人“啊”“嗷”的两声叫唤! 辛晴就趁这个时候赶紧跑出来,拿出铜锁咔嚓一声扣上门环锁住了。 然后,她捡起院子里的铜盆,用柴刀“咚咚咚咚”敲了起来。 “来人啊!匪盗进村啦!” 锣鼓一样的震天响,瞬间划破了十里坡村寂静的长夜。 —— 凌云璟正在睡梦中,轻微的声响便让他瞬间睁开了眼,下意识握住一旁的剑。 离得远,他只能听到微弱的咚咚示警声。 出了何事? 他皱了皱眉,二话不说,下床出门。 少年身材顷长,脚步如飞,立刻消失在夜幕里。 第9章 对峙 辛晴这么一敲,隔壁邻居家的狗率先“汪汪汪”狂叫起来,紧接着,村里其他人家的狗也都跟着吠了起来。 正逢乱世,庄户人家最怕的就是兵祸盗匪,一听到有人喊匪盗进村,全村的人都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一个个披着袄,趿拉着鞋,举着锄头棍棒就跑了出来,直奔声音来源辛家。 辛晴一早就敞开了大门,等着全村人来帮她捉贼。 “匪盗在哪呢?”众人叫叫嚷嚷进了院子。 领头的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方正,浓眉大眼,辛晴认出这是村正,姓郭,经常为邻里纠纷主持公道,在村民心中很有威望。上个月,她爹的丧事还是这位郭伯帮忙料理的。 “晴丫头,你半夜敲锣打鼓地把大伙儿喊起来,匪盗在哪呢?”郭村正皱着眉头问道。 “郭伯,歹人就在西厢房,我把他锁在屋里了。”辛晴两眼抹泪,“我出来解手,正要回房,突然看到一个男人偷偷摸摸进了我的屋。幸好我不在屋里,要不然,呜呜……” “郭伯,你可要为侄女做主啊!”辛晴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下。 几个中年妇人赶紧把她拉了起来,“好孩子,莫怕,大家伙儿都在这,替你打那畜生一顿出气!” “把门打开。”郭村正冷声吩咐。 “吱呀”一声,正屋的门先开了,秦氏怀里抱着孩子,穿戴整齐出了屋。 “晴儿,你这是闹得哪样?咱家哪儿会有什么盗匪,那屋里的分明是的舅舅,我的亲兄弟!” “对不住啊乡亲们,小丫头胡说八道,惊扰了大家伙儿,我给大家赔不是了。”秦氏不住的赔礼道歉。 “二娘!这人还没放出来,二娘怎会知道就是秦家舅舅?莫非是二娘故意让人进我屋的?” 秦氏顿时不吭声了。 辛晴冷笑一声,把门打开了。 疤脸男一瘸一拐的出来,走到门边,恶狠狠的瞪了辛晴一眼。 他腿上没有捕兽夹,想必是自己想办法弄掉了。辛晴觉得有些惋惜,怎么就没把他的狗腿夹断呢? “秦家舅舅?你怎么会在我屋里?”辛晴故意大声质问。 “我喝多了,走错了屋。”疤脸男瞪着辛晴,恶声恶气的说道。 “喝多了?可是晚饭时候,舅舅根本没喝酒啊。”辛晴耸了耸鼻子,“舅舅身上半点酒气也没有。” “男女有别,舅舅大半夜偷偷跑到外甥女房间,想做什么呢?” “你这丫头,什么话都敢说。”秦氏笑着嗔怪道,“不过是你舅舅摸黑如厕走错了屋,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别忘了,他可是你亲弟弟的舅舅!” 秦氏将亲弟弟三个字咬的极重,不等辛晴开口,又开始打感情牌,“都是乡里乡亲的,都知道我家刚没了男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艰难,我娘家兄弟看不过眼,这才来帮扶着干些农活。哪知道,会弄出这么一场误会?” 说完,她抱着怀里的孩子更咽了两声。 “既然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们也不好掺和了。只是今后,捕风捉影的事,就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村正脸色有些不快。 “我家这个晴丫头,向来胆小,听风就是雨的,她一个小孩子,大家伙儿莫要跟她计较。”秦氏抹着泪,仿佛在替辛晴开脱。 可是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怪到了辛晴的头上。 “大半夜的,魂都吓掉了一半,搞了半天都是你这小丫头认错了人。”方才扶她的一个婶子不满的嘟囔。 “对不住了,给大家添麻烦了,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管好孩子。”秦氏态度十分诚恳的道歉,转头嗔怪的命令辛晴。 “晴丫头,还不给大伙儿道歉!” 好家伙,秦氏这招祸水东引用的溜啊!几句话就让全村人怪到了她的头上,顺便上演一出狼来了的戏码,即便将来她再闹一场,也不会有人信了。 辛晴心里飞速盘算,忽然有了主意。 “各位叔伯婶娘,今日确实是晴儿的错,晴儿胆子小,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进屋就吓破了胆,并不是故意惊扰大家。为了表达歉意,明日我在家置办席面,请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吃!”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如今这世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就连乡绅老爷娶媳妇都不敢大摆宴席了。这小丫头片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请全村上百口人吃席面? 辛老爹在的时候,辛家确实富足,可是如今…… “是不是真的啊?”有人小声质疑。 “我人虽小,却是个说话算话的。要是没有这份担当,我也不会为了养活后娘和弟弟,卖身为奴进了柳家。”辛晴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字一句把卖身为奴四个字说得特别重。 占据道德制高点,谁不会啊。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想起她卖身养家的孝烈之举,不由得纷纷点头称是。 “如今我在柳家厨房帮佣,得了月钱,还学了一手好厨艺,明日晌午,大家只管来,保管让大家吃个尽兴!”辛晴话头儿一转,开始拉拢人心。 “好!有你这句话,明天我们可就拖家带口来了!” “来来来!一定要来!”辛晴当着众人的面,转头对村头的张屠户说道,“张二叔,给我留半扇猪,明日我请大家伙儿可劲儿造肉!” 这话一出,村里人更加笃信辛晴要款待大伙儿,个个儿眉开眼笑,全都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张屠户咧着大嘴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又停了下来,“半扇猪?二两银子,你可有?” “有,你等着。”辛晴转头看向秦氏,“二娘,明日要办席面,你看我那月钱……” “月钱?人家要的是二两银子!你那月钱才二钱,差得远呢!”秦氏瞪着眼,余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小贱蹄子,让你空口说大话!张口就要买半扇猪! 辛晴却笑笑,“二娘,您忘啦,我卖身的二十两银子,都被您给拿去了!怎么,这才个把月,二娘就已经花完了?还是说……” 还是说,你不想拿。 辛晴同样也说一半留一半,笑眯眯的看着秦氏。 众人的眼睛同样带着审视打量秦氏,有人撇嘴不屑,有人瞅着她嘀嘀咕咕:“继女的卖身钱全都攥在手里,要钱的时候却一个铜板都不愿给,这秦氏平日里的温柔贤惠是装的吧?” 那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秦氏也听到了。 她憋闷得快要吐血,却不能当众表态说不愿出这个钱。若是说了这话,说不定今后走到哪都会被人骂铁公鸡。 秦氏强颜欢笑,心想,先把眼前这关搪塞过去再从长计议,于是打太极道,“这么多的银子,二娘没放身上,明日,明日我拿给你。” “先交钱,我再杀猪!”张屠户瓮声瓮气地插嘴道。 秦氏被他一噎,顿时气结。 那可是二两银子啊!要是买成粮食,都够一户人家吃一年了!还没焐热就这么飞了! 可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盯着她的反应,她若再推三阻四,岂不是要落下个悭吝的名声?若是惹了众怒,今后她再说话,还有谁肯听? 秦氏咬了咬牙,使劲扯出一丝假笑,“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 第10章 另起诡计 “二娘。”辛晴大声喊住秦氏,“二两银子只是买肉的钱,另外还要买些山菌蔬菜之类的,您一共拿三两银子好了。” 秦氏顿时急了,朝她直瞪眼道,“那些个东西菜地里上都有,哪儿就用买了?” 辛晴讥讽一笑,故作不解道,“二娘,咱们家地里从来只种药材,没有种过菜,以往二娘都是从哪块菜地里薅的菜?” 秦氏神色一僵,心虚地朝人群中扫了一眼,顿时便看到几个隔壁邻居正在满脸怒气地瞪她。 她原本偷菜偷得神不知鬼不觉,东家偷一点,西家顺一点,完全不留痕迹,还让他们相互猜疑。这下可好,全被抖搂出来了! 这个小贱蹄子,故意给她下套! “是二娘糊涂了,只是那些个东西不值一两银子,几十个铜板就能买一箩筐了。”秦氏强压下怒火,佯装心平气和地劝道。 “除了那些,我还要买周婶子家的鸡,还有村口刘大娘家的豆花千张,要买的东西可多了。”辛晴一脸笑眯眯,“二娘,你不会是舍不得钱吧?” “就是,秦氏,你搁这算细帐是啥意思啊?不想招待啊?”几个妇人撇着嘴,大剌剌地问道。 秦氏被臊得脸上快要挂不住,怕被别人看出来她早已怒火中烧,赶紧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屋。 她急匆匆进了里屋,把孩子放回摇篮后就立马扑去床上,伸手拉过枕头便发疯似的拼命捶打泄愤,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臭婊子贱蹄子之类的,恨得牙齿咬得咯吱响,眼珠子都泛红了。 可骂归骂,骂完了,钱还是不得不给,要不然,外面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秦氏唉声叹气,将怀里装着二钱银子的荷包掏了出来,又起身在妆奁匣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把碎银子和铜钱,来来回回地数着,生怕多给了一个铜子儿。 把钱全都装进荷包里,她身心俱疲地走出里屋,迎面却撞上了偷摸进来的疤脸。 “你怎么进来了?”秦氏说着话,下意识朝屋外望了望,怕有人发现起疑心。 疤脸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又将她拉回了里屋。 “这钱你真要拿出去?”疤脸脸色阴沉,“明日真的要听任那小贱蹄子摆席请客?” 秦氏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然呢?事儿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赖账不成?” “你不是不看见,刚才张屠户要银子,那全村男女老少可都直刷刷盯着我呢!我若是推三阻四,定然会惹全村人的埋怨!说不定还要落下个悭吝的名声!今后再有什么事儿,我说话还有谁肯听?” “咱们现在就是骑虎难下!只能先应承下来了!” 疤脸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气的一拳锤在墙上,灰白的墙皮顿时裂了缝,扑簌簌往下掉。 “早知如此,我当初在高粱地里就该直接把她办了!哪还能让她在这上蹿下跳!等会儿人全走了,看我不扒光她的衣裳!等老子玩儿烂她,再让她亲自把说出来的话给收回去!既然是她应承下来的,这事儿办不成,赖账的也是她!”疤脸恶狠狠地放话。 “老子就不信了,连个小丫头都整治不了!” “什么、什么高粱地?”秦氏一脸惊疑,赶紧上前揪了几下疤脸的胳膊,“你快给老娘说清楚!” “没什么……就是晌午路过高粱地,打了个野食儿,拖了个小丫头进去,一时大意,最后没弄成事儿。”疤脸没好气道,“回来才发现,就是外面那个小贱蹄子!” 秦氏听完一愣,突然拍了下大腿。 “坏了!她定是早就认出来你了!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她见到我时没有半分异样,我以为当时她昏迷了,又是从后面敲得我,并没有看到我的脸……”疤脸一脸憋闷道。 “蠢货!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你!就单单看你这身儿衣裳,村里有几个种地的穿束袖?她能认不出来你?平日里就知道逞凶斗狠,连点儿脑子都不长!”秦氏手指尖猛戳疤脸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她认出我了?”疤脸不服气地反问,“她要是认出来,为啥没有揭穿我?” “她那是装模作样!她没有戳穿你,是憋着坏呢!她一直防备着咱们呢!否则你怎么会接连失手?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脸是怎么烫伤的!”秦氏一脸酸的斜眼瞪他。 “现在追究那些做什么?你就说,咱们现在怎么办吧!”疤脸一脸不耐,气哼哼地撇过头。 “事到如今,这丫头怕是不能再留了。”秦氏眯了眯眼,“说不定,你我的事也被她察觉了,若是追究下去,你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的。” “干脆……”疤脸心领神会地比了个切的手势。 秦氏缓缓地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等会儿人一走,就把她堵上嘴绑起来扔到你屋里任你折腾,给老娘出出气!等你完了事儿,用麻袋装着尸体,扔到村后头的河里,记得到时候往里面装上几块石头……” —— 与此同时,人满为患的院子里,辛晴正绘声绘色地描述明日要做的席面。 “……敲碎的牛棒子骨,猪棒子骨,再加一只鸡,一块儿扔进锅里。用小火儿慢慢熬煮三四个时辰,骨髓都化进了汤里,起锅的时候,那汤都熬成了浓白色,飘着一层金色油花儿,有猪骨汤的醇香,牛骨汤的浓郁,鸡汤的鲜美,撒上胡椒粉香葱末,喝一碗,保证浑身比晒太阳还暖和!” “嘿嘿……那得多香啊……”张屠户咧着嘴笑,发癔症似的喃喃自语,哈喇子都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他婆娘回身踢了他一脚,小声骂道,“小点声!好好听晴丫头说!” 张屠户被他婆娘一脚踢回了神,这才赶紧用袖子抹了抹嘴角。 “……剔下来的猪肉,条子肉切成薄片,铺上雪菜做成扣碗;里脊肉裹上面糊,炸成金黄酥脆的肉条,撒上椒盐,一口下去外酥里嫩。剩下的肉全都片成肉片儿,等着做成麻辣香锅!” “啥?啥是麻辣香锅?”村民们好奇发问。 辛晴微微一笑,“取猪油牛油,加入各类香料、冰糖、红辣椒炒制而成,集香、辣、鲜、麻四味于一体,让人又麻又辣,又辣又爱,吃了还想吃,简直上瘾!” “不光好吃上瘾,它还滋补!炒制这个底料,光是香料就达二十几种,全都是上好的药材,十分考究。这配方更是不得了,那是我辛家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不久前才被我不小心从地底下给刨出来。这次要不是摆席,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乡亲们一个个听得眼冒精光,顿时都被这个叫麻辣香锅的神秘菜色唬住了。 辣椒那个东西,产量低,种的人极少,据说是东边一个商人带回来的,种子极其珍贵,寻常百姓别说吃,就是见也没也见过的。 他们如今吃辣味,都是姜辣、蒜辣,好家伙,这道麻辣香锅,一上来就要用成斤的辣椒,还要用二十几种香料药材,就算是御膳房的佳肴,也不过如此吧? 那得是个啥样的好滋味儿啊! 第11章 针锋相对 村民们先是被吊足了胃口,又被吊起了好奇心,一个个不是倚着墙,就是蹲在地,全都竖着耳朵听,一边想象着明日的盛宴,一边不停地往下咽口水。 辛晴见达到了想要的效果,立刻转过话头道,“可惜我一个丫头片子,力气太小,那底料炒制啊,需要个力气大的不停翻炒,不知道哪位婶子明日有空能来帮把手?” “有空!有空!”在场的妇人争先恐后地嚷道,纷纷要来帮忙,都想着到时候能偷偷学一手,又怕辛晴用不了这么多人,自己会被别人挤下去,于是开始互相挤兑,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柱子家的,你婆婆不是病着吗?怎么,你都不用在跟前伺候汤药?怎么会有闲工夫跑来帮忙?”一个圆胖妇人扯着嗓子问。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何老大家的,你家儿子不是要倒插门么,怎么,儿子出嫁不用绣被面儿啊?”尖脸儿的妇人阴阳怪气地道。 “闭上你他娘的臭嘴!再敢胡咧咧老娘撕了你的嘴!” “我看你敢动我个试试!” “婶婶们不要吵了,都来,都来。”辛晴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人多力量大,明日不光炒制底料,还要和面蒸馒头,炸肉条焖扣碗,可得有阵子忙呢!晴儿先谢过婶婶们的帮忙了!” “谢啥啊,邻里邻居的,别这么见外。”妇人们七嘴八舌道,“要说谢,咱们还要谢你给大家伙儿做好吃的呢!咱们都多少日子没沾过荤腥了!” 一说起荤腥,辛晴突然想起来,她这个后娘去屋里拿钱时间也太久了,刚才她无意中瞥见疤脸男也悄悄跟了进去。 如今这二人都不出来,不知是不是在合计找她秋后算账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又怎么可能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辛晴寻到张屠户的婆娘,笑着走过去道,“婶子,明日一早杀了猪我就得把骨头拎回来先熬上,您看,我二娘她还奶着孩子,晚上睡不安稳,白日又起得晚,要是早上叫门的话怕是会吵醒她。要不我今儿晚上去你家挤一宿,明儿早上也省得张叔再跑这一趟。” “诶,没问题!今儿晚上你就跟胖丫挤一挤!”张屠户家的十分豪爽地答应了。 一旁的胖丫憨厚地笑笑,吸了吸鼻涕,十分友善地过去拉住辛晴的手。 张屠户家的眼珠转了转,纳闷道,“晴儿啊,你那后娘怎么钻屋里就不出来了啊,我家还等着她那二钱银子呢!” “就是啊,确实够久了。”辛晴顺着她的话说道。 “方才我看到秦家舅舅进了那屋,也许是他们两位长辈正有话儿说吧。我这当晚辈的,也不好过去喊呀。”辛晴一脸为难。 “你不喊,我去喊。大家伙儿都等着回去睡觉呢!”张屠户家的十分坚持。 她扽了扽衣摆,气沉丹田,扯着嗓子便开始喊,声音高亢洪亮。 “哎呦我说晴儿她后娘啊,你这拿银子可是够久的啊!难不成你把银子吞肚子里了,要现屙出来不成?” 话音落,众人哄笑成一片。 “我可跟你说啊,今儿不见银子,明儿我家就不杀猪!我们家从来不赊账!” 她这么一说,卖豆腐的刘大娘也跟着嚷开了。 “我老婆子起早贪黑地磨豆腐挣点嚼谷儿,也不能赊账!” “对!不赊账!都不赊账!”养鸡的周婶子也跟着附和。 院子里嚷开了,秦氏这才黑着脸从屋里出来。 “娃子闹着要吃奶,这不就耽搁了会儿么?都是邻里邻居的,干嘛说话这么难听!别忘了,明儿你们还要吃我家喝我家的呢!” “跟你个铁公鸡有啥关系啊?是晴丫头挣下的银子请的大家伙儿,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也不嫌臊地慌!让个小丫头卖身为奴养活你,你自己倒是养出一身油光水滑的好皮子!见天儿的敞着领口,也不知道等着勾引谁家男人呢!呸!” 张屠户家的早看不惯秦氏那骚哒哒的模样,老是勾得她家男人眼珠子乱瞟,本来就憋着火呢,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一通酣畅淋漓的发泄,骂完还不解气,又抱着胳膊往地上啐了一口。 其余村民纷纷揣着手看笑话,却没人替秦氏帮腔。 秦氏被这么个满身横肉的泼妇骂了个狗血淋头,气得快要倒仰,指着她一个劲的“你、你”,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辛晴心里称快,嘴上却要做和事佬,“二娘,婶子,你们都消消气,都是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儿晚上睡一觉,啥不愉快都翻片儿了,成不成?” “成,我就看在晴儿丫头的面儿上,少说一句。”张屠户家的手掌一伸,朝秦氏脸前一送,“二两银子,拿了我立马走人。” 秦氏气得只想一耳光甩过去! 可众目睽睽下,她能甩去的,也只是装着钱的荷包。 张屠户家的拿走二两银子,把荷包交给辛晴,让她去给别人结账。 热闹看完,明日的席面也确保会有,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陆陆续续地散了。 辛晴面带微笑地立在门口送人,不时地提醒着众人,“叔伯婶娘们,明儿晌午早些来啊,晚了就怕没位置了!” “家里有大海碗的都拿来,怕是到时候碗不够盛!” 乡亲们都高兴地应了,没过多久,人也差不多都走光了。 张屠户一家三口走到门口,胖丫亲热地拉起辛晴的手,一同朝外走去。 “晴儿,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秦氏站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央,头顶皎洁的月光,照不亮她晦暗幽深的眉眼,有种渗人的阴森感。 “晴儿丫头怕明日一早叫门会搅扰你的好梦,今儿晚上就上我家凑合一宿,等明日采办齐全了,我们再一同上门。”张屠户家的接话儿道。 秦氏立刻朝他们走去,怒气冲冲斥道,“这成何体统?哪有自己家不睡去别人家的?你个大姑娘家的,知不知道避嫌?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死去的爹交代?”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张屠户。 张屠户与他婆娘面面相觑,都觉得秦氏这番话似乎有些在理。 这晴儿丫头也到了适婚待嫁的年龄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家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要不……晴儿丫头,你还是留下吧。”张屠户家的讪讪说道。 第12章 被窝里的窃窃私语 辛晴心里一紧,含沙射影道,“婶子,不是我拿乔,实在是刚才吓坏我了。我如今都不敢回屋,更别说闭眼睡觉了,你说这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呢,万一我那便宜舅舅再走错屋,明儿的席面可是啥都没有了。” 说完,她还拉上了张屠户家的手偷偷捏了捏。 张屠户家的顿时一愣,她再傻也觉察出这里面的门道了。 好个秦氏,纵容兄弟钻继女的屋子,缺德不缺德! 可这事儿毕竟上不得台面,这秦氏纵然再可恶,对外,也是晴儿的继母,如今唯一的长辈。 她毕竟是个外人,这要是一个不好,被秦氏倒打一耙,可不是惹祸上身么? 胖丫见自己父母迟疑,顿时一跺脚,哇的一声大声哭闹道,“我要晴儿姐姐回咱家!我要晴儿姐姐回咱家!” “村里的姑娘都嫌我胖,都不和我玩儿!只有晴儿姐姐平日会对我笑,还给我扎头发!娘!咱们把晴儿姐姐带回家吧!我保证今儿晚上睡觉一定不打呼噜!” 张屠户家的想起往日晴儿对自家闺女的种种善举,心一横,一手拉着闺女,一手拉着辛晴,“走,回家!晴儿丫头今儿晚上睡我家!” “不成!不许去!”秦氏身子一拦,挡在门口,胸口挺得老高,散开的襟口被撑开,颈子下方一片雪白露了出来,看得张屠户挪不开眼。 张屠户家的一见她男人被勾得眼睛都直了,顿时暴怒,伸出短萝卜似的两个指头将秦氏一戳,直把秦氏戳了个趔趄。 “呸!骚货!你算哪根葱?”张屠户家的破口大骂。 “不过当了晴儿几个月的后娘,就克死了人家爹,还祸祸晴儿去卖身为奴,你还有脸在这充长辈?我呸!见天儿散头发露脯子勾男人的骚浪蹄子!打量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滚开!挡了老娘的道,老娘把你面皮子揭下来!” 话音落,她壮硕的身子往前一顶,秦氏便咚的一声被撞倒,往后趔趄几步摔了个屁股蹲。 张屠户家的拉着辛晴和胖丫从秦氏身边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张屠户出了门,又回头看了又看地上的秦氏,脸上有些不忍心。 “看什么看?快给老娘回家!”张屠户家的一脚踹到他屁股上,张屠户只好悻悻地往前走。 辛晴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秦氏,却与她恼恨怨毒的目光相对上。 辛晴心里猛地一跳,心想,这秦氏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按照书里的剧情,原身对她言听计从,她还是把原身卖给柳家二夫人,把活契改成了死契,任凭柳家二夫人把原身送进下等妓院凌虐而死却不闻不问,显然是个冷心冷肺的白眼狼。 这样一个惯会伪装的心机白莲婊,若是不能一招致她于死地,怕是会后患无穷。 辛晴转回头,大步朝前走,袖子里的手却握成了拳头。 没有时间了,明日回柳家之前,必须要赶紧除了这个祸害,否则,她真要走向原书里的结局了…… —— 秦氏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腰一瘸一拐地回了房。 疤脸躺在床上,因为那条被夹伤的腿疼得睡不着,正烦躁地来回翻身。 秦氏看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扑倒他身上便开始捶打,“你个杀千刀的!自己吃野食嘴巴不擦干净!还要老娘替你收拾烂摊子!刚才老娘在门外都快被人欺负死了,你却窝在房里不肯出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疤脸忍无可忍,坐起身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够了!给老子闭嘴!”疤脸恼怒道,“就知道撒泼!你明知道老子的腿被捕兽夹夹伤了,怎么出去跟张屠户打?” 秦氏委屈的不行,顿时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疤脸自知他吃她的喝她的,再打她着实理亏,只好硬着头皮粗声粗气地哄道,“你要是气不过,我想个办法帮你报仇就是!如今之际,是不能让那小贱蹄子有机会回到柳家!要是她报了官,今后你我还有好日子过?” 秦氏理智回笼,渐渐止住了哭泣。 “你倒是提醒我了,她如今卖身在柳家,这里面可大有文章能做。”秦氏脸上挂着泪,唇角扯出一丝冷笑,说不出的诡异。 “听说柳家二夫人是个十足的妒妇,自她嫁入柳家,柳二爷莫说纳妾,就连原本的几个通房都杖毙的杖毙,发卖的发卖,统统打发了。她娘家爹是大官,柳家二爷休也休不得,骂也骂不得,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连去喝个花酒,都得偷偷摸摸的,如今城中,谁不知道柳二爷娶了个河东狮?” 说到这,秦氏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可是男人,又有几个不想吃外食儿的呢?若是我派人故意去和柳家二娘商量,说那贱蹄子被柳家二爷破了身,想要把那贱蹄子卖给她,任凭处置。你说柳家二娘会怎样?”秦氏略带得意的勾唇,“那柳二夫人会不会恨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 疤脸迟疑道,“这……柳家二夫人会信吗?再说,若我不破了她的身,那贱蹄子还是完璧,这一验不就露出马脚了?” “哼。”秦氏斜睨了他一眼,“你啊,还是不懂女人。” “真到那个时候,柳家二夫人妒火中烧,哪里会有心思去验看是不是真的?别忘了,我名义上可是那贱蹄子的娘,我的话自然是可以作证的。再说了,这世道,平民百姓的命尚且贱如草芥,更何况一个区区奴才的命呢?对于柳家二夫人来说,也就跟弄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她又何必费那道子事儿呢?” 疤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干笑道,“这招高明,借刀杀人,还不用脏了咱们自己的手。我刚才还在寻思,怎么才能寻到那贱蹄子落单的时候下手,这下好了,不用亲自动手,更不用担心会因此暴露我的营生!” “哼!就你那脑子,整日只有打打杀杀!你离了我,能成什么事儿?”秦氏气哼哼地斜眼瞟着疤脸,嗔怪的埋怨了一句。 疤脸腆着脸凑上去,笑得谄媚,“是是是,娘子教训的是,方才都是我不对,我该打。” 说完,他抓着秦氏的手往脸上拍。 秦氏身子扭得像蛇,半撒娇半埋怨地伸出指头戳了男人一下,“我可跟你说,明日你便去隔壁村里寻个会写字的秀才,再托人送信到柳家。信里你就写……” 二人熄了灯,在被窝里悄悄密谋。 …… 月色清朗,照的大地一片银白雪光。 整个村子重归寂静。 张屠户家的西厢房内一张土炕上,辛晴被胖丫四仰八叉的睡姿挤到了墙根,听着身旁胖丫均匀的呼噜声,闻着鼻端若有若无的猪圈味儿,内心却是一片久违的踏实安定。 突然,“咔哒”一声,纸糊的窗户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 辛晴警觉地竖起耳朵。 “咔哒!” 又一声轻响。 辛晴蹑手蹑脚绕过胖丫,穿鞋下床,悄悄打开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满地银辉。 辛晴正纳闷,就听身后传来少年清润好听的声音,“这儿呢。” 话音落,抱着剑的少年从黑暗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辛晴转过头,顿时瞪大眼,“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少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低头觑着她,“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快被人欺负死了。” 辛晴更惊讶,“你……你一直在?” 凌云璟淡淡“嗯”了一声,“我在树上。” 月光下,他垂着眸子,长睫扫下一片暗色的影,显得他一双凤眸幽深如渊,闪着寒芒。 “那两个人,我可以替你去杀了……只要你点头。” 第13章 帮你杀了他们 “他们毕竟是你的亲戚。所以,要问问你的意思,我才能动手。” 辛晴小心脏突然不合时宜地猛跳两下。 他如今被到处通缉,一身是伤,自身都难保,还要帮她解决祸害?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报恩,但她还是挺感动的。 “这么让他们死了,太便宜他们了。”辛晴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他们认罪伏法,然后接受他们应得的惩罚。” “嘁!说大话,你以为你是官府吗?”少年没好气地嘲讽。 辛晴一点也不生气,踮着脚,尽量凑近他,小声道,“你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你身上还有伤,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再说,他们平白被人杀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官府要是来人,发现了你的行踪,岂不是得不偿失?” 少年低头听着,顿时不吭声了。 辛晴仰着脸看他,半晌,推了推他,“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明儿中午,我会再去找你,给你送饭。” 少年被她推动,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却又突然顿住,转头问,“那早饭呢?难道我要饿一早上吗?” 辛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反问,“厨房里不是有面吗?用水搅匀了,倒进锅里,熬成粥,这么简单的事,你难道不会吗?” 少年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纵身一跃,翻出了墙头。 辛晴纳闷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是在……生气? —— 第二日一早,张屠户就起来杀猪,院子里动静很大,折腾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辛晴被吵醒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越过胖丫下床穿鞋。 刚推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张屠户两口子,一人一把剔骨尖刀,正站在院中杀猪凳旁把刚宰的猪拆骨剔肉,场面甚是血腥。 张屠户家的转头看到辛晴,笑着道,“晴儿醒来?昨晚上胖丫没有挤着你吧?” 辛晴一边摇水井轱辘打水,一边冲张屠户家的甜甜一笑,“没有,婶子,我昨晚睡得可踏实了,挨着胖丫睡可暖和了,像抱个小火炉子。” 张屠户家的被她这句俏皮话儿给逗笑了,“那敢情好!那你今儿晚上就还睡这儿!” 辛晴摇了摇头,“不了,婶子,今儿下午我就该回柳家当差了。 张屠户家的扔下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走到辛晴身边,低声道,“婶子知道,你家里那两个都不是好货,你要是害怕,往后再告假回来,就到婶子家住。” 辛晴心头涌出一股暖意,眼眶发热地轻轻嗯了一声。 前世她是留守儿童,自小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里长大,听得最多的就是责骂和命令,没人真正在乎她,关心她,再加上很小就到处打工赚学费,见多了社会上的人心险恶,唯利是图。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感动于别人不图回报的善意。 辛晴揉了揉眼角,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婶子累了一早上了,快来洗把脸歇会儿吧,我去做早饭。” 她弯腰把打来的水倒进盆里一些,拎着剩下的水进了灶间。 张屠户家的站在原地,望着辛晴的背影感慨,“唉,人比人气死人,啥时候我家胖丫能有这么懂事?” 辛晴进了灶间,环视一圈,根据现有的材料,做了个醋溜大肠,红烧猪肝,锅边贴了几个玉米饼子,弄了盆青菜蛋花儿汤。 辛晴把饭端上了桌,又去喊了胖丫起床。 饭桌上,张屠户一家坐下便闷头开始吃,没人说话,直到盘子里连汤汁都不剩,三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抹抹嘴,直说辛晴做得太少了,不够吃。 辛晴抿嘴笑笑,“早饭不用吃太多,留着肚子等到晌午吃席面吧!” 饭毕洗刷完,四人一同出了门。张屠户扛着半扇猪走在前面打头阵,辛晴和胖丫、张婶子说说笑笑跟在后面,一路朝着辛家而去。 天边第一缕金灿灿的晨光迸射,发出万丈光芒,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 辛晴几人一路走,一路碰见赶往辛家帮忙的媳妇婆子,原本是四个人的队伍,等走到辛家门口时,已经呼呼啦啦一大群了。 辛晴正要拍门,仔细一看,却发现院门是虚掩着的。 狗男女起床了?辛晴心中不免有些生疑,立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迎面就见秦氏头正在弯腰扫院子,一副贤惠勤快的模样。 今日她衫裙齐整,衣襟严实,头发一丝不乱地全部盘在脑后,看上去十分利索。 “晴儿回来啦?快,灶间都收拾好了,柴也劈好了,就连水缸里的水都挑满了!”秦氏一见辛晴,立刻热情地笑着迎上来,与昨晚上那个气急败坏眼神阴毒的人判若两人。 这演技,封个影后都憋屈了她! 辛晴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面上却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二娘往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今日咱们家不是要摆席面嘛!我这个当主母的,总不能袖手旁观让你一个小丫头挑大梁啊,这多不合适呀。”秦氏笑得和蔼可亲。 演,接着演!辛晴心里冷哼。 她转头环视一圈,转移话题道,“怎么没见秦家舅舅呀?” “他啊,去了隔壁村,有个正经事儿要办呢!”秦氏笑得意味深长,“很快你就知道了。” 辛晴不知他们又在憋什么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故作镇定道,“是么?舅舅是不回来吃席面了么?今儿可有顿大餐等着呢!” “回,自然是回的。”秦氏说着,突然就转了调儿。 “亏得你还惦记着你舅舅,二娘还以为你记恨你舅舅了呢!大晚上的宁可睡别人家,也不呆在自己家,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就算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也得替二娘想想啊!我虽不是你亲娘,也担着教导你的名义呢,你若不知廉耻,别人该怎么戳我的脊梁骨呢?” 辛晴眯了眯眼,立刻回敬道,“二娘这话可冤枉晴儿了,晴儿怎么会怨怪舅舅钻错了房呢?二娘寡居一人,日子难熬,多亏了秦家舅舅补了我爹的空儿,二娘这日子才过得舒坦些,秦家舅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长辈,晴儿断不敢对长辈不敬。我住胖丫家,是想着能尽早拿到猪骨头熬上,不耽误中午开席。” 一番话以退为进,含沙射影,乍听没什么,仔细一品,处处不大对劲。 几个爱扒别家事儿的长舌妇立刻嗅到一丝隐秘,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望向秦氏的眼神都古怪起来。 秦氏转着心思正要还嘴,却被张屠户家的大嗓门打断,“行了!你俩打啥哑谜呢?赶紧的,该干啥干啥去!中午大伙儿还等着吃席呢!晴丫头,这剔好的骨头放哪啊?” 辛晴见好就收,赶紧招呼着众人往灶间走,大家各自忙活开,刷锅的刷锅,洗菜的洗菜,锅碗瓢盆织就一支烟火气十足的乐曲。 趁忙活的间隙,辛晴赶紧跑到放药材的里间去找白矾,因为这白矾对于今日来说顶顶重要—— 她之所以要宴请全村人,就是想当着全村的面,玩一出滴血认亲,揭穿那对狗男女! 加了白矾的水会加速血滴的融合,宫斗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那小半袋白矾昨日还好好堆在墙角,今日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辛晴满心疑惑地低头乱找,不期然瞥见地上的一点白色粉末的痕迹。 她循着断断续续的痕迹,一路走到了灶台旁的水缸边。 水缸里的水看上去清澈见底,但是辛晴还是伸手舀了一瓢尝了尝——又酸又涩! 可算找到那半袋子白矾了,都在这缸里了。 这要是拿来做菜煮汤,味道差还是其次,说不定还能吃得人上吐下泻! 这白矾本是作为药材,少量溶于水中用来漱口,可以治疗口舌生疮。要是过了量吞到肚子里,那可就是毒了。 好阴毒的算计!万一有人吃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被全村人埋怨怪罪、千夫所指的可就是她了! 第14章 吃吧,吃完躺板板 狗男女,既然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 辛晴冷冷一笑。 她可不是属包子的,可以任人揉捏。 这两个祸害,必须速战速决地解决掉,以绝后患! 趁其他人忙着没注意,辛晴悄悄去了里间,找到药材袋子拽了一把鱼腥草,狠狠在手心碾碎出汁水,偷偷滴进水缸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灶房,去别的地方洗净了手。 等她再次回到灶间,果不其然就见几个妇人正围着水缸嘀嘀咕咕。 “晴丫头,这水……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张屠户家的舀了一瓢递到辛晴面前,“你闻闻,腥得很。” “不能够吧,方才二娘说,水是她今儿早上刚挑的。”辛晴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低头尝了一口水。 “呸呸!又酸又涩!”她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忙不迭往地上吐。 灶房里的妇人们面面相觑,全都变了脸。 辛晴吐完抬头,一脸的惊慌害怕。 “好像是……白矾,吃多了会中毒的。” 张屠户家的闻言,暴脾气顿时炸了! “作死的小娼妇!是心疼那三两银子,打算毒死我们大伙儿不行!老娘找她去!” “对!找她去!”其他几个妇人也纷纷气愤不已地附和。 辛晴立马拉住张屠户家的,“婶子,我二娘那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肯定会推脱说白矾是不小心掉进去的,这没凭没据的,你去找她,反而打草惊蛇,指不定她又逮着什么机会,再放些什么不好的东西进饭食里。”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张屠户家的捋了捋袖子,恨恨地朝地上啐了口。 “不成!我可咽不下这口气!那娘们肯定是故意的!” “昨儿晚上给她要银子,她抠抠搜搜不肯给,眼里都快飞刀子了!今儿一早突然就笑脸相迎了,我就知道她一准没憋好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老娘可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她!” 辛晴笑了笑,低声道,“自然就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呐,得这么办……” —— 秦氏一直呆在院子里,看似十分勤快地帮忙收拾食材,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 她心里惦记着那缸水,没过一会儿,就悄悄放下手中活计,不由自主地进了灶间。 刚进门,秦氏便见几个街坊邻居正围成一堆儿小声嘀嘀咕咕。 “哟,这么热闹啊,聊啥呢?”秦氏笑得和煦。 众人一见她进来,顿时都不做声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而来,有鄙视,有憎厌,俱是带着一股不善的意味。 “这是咋了?”秦氏笑得越发温和,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水缸。 殊不知,她这个小动作被大伙儿看在眼里,那就是心虚,更加坐实了她下毒的事实。 张屠户家的带头站出来,壮硕的身子一挡,刚好堵在了门口,粗声粗气地说道: “这里人手够了,用不着你帮忙,我看你还是回屋奶娃子去吧!” 秦氏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笑吟吟,“瞧你这话儿说得,今儿我家摆席,全要靠你们这些个外人忙活,我这个当主人反而袖着手歇着,也太不像话了。” 一边说,她一边抬脚往里进。 哪知道张屠户家的非但寸步不让,反而挺着波澜壮阔的胸脯朝她逼近一步,差点没把她撞个趔趄。 “都说了,这里用不着你,灶房地方小,转不开身,万一磕着碰着你,我们这些个粗人可担待不起。”张屠户家的绷着脸,语气十分不耐烦。 秦氏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抬眼看到屋里其他人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顿时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一个个儿的,怎么跟有仇似的? 莫不是她们发现水缸里加了东西? 不应该啊,这事儿做得了无痕迹,不该这么快被发现的。 一定是她多想了。 秦氏定了定神,笑容微敛,“那行,你们忙着,我去院子里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 转过身,她脸上的笑顿时消失,皱着眉头,满腹狐疑。 张屠户家的盯着秦氏的背影,动也不动地抱臂站在灶房门口,门神一样地立着。 与此同时,屋里的几人早就从后门去了院子里,四处散开找人咬耳朵了。 秦氏刚要去水井旁,水井旁洗菜的几人便直直盯着她,俱是沉着脸,盯得她直发毛,于是她也就没敢再往前凑。 她刚要去院子里帮忙择辣椒,择辣椒的几人就挪了地方,相互间说说笑笑,她想插嘴都插不进去,因为她说话没有一个人搭腔。 秦氏越想越觉得古怪,越想越觉得心慌,偌大的院子,还是她自己家,她竟平白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真是见了鬼了! 原本她想着,等大伙儿都中了毒,肯定墙倒众人推,到时候她再把那贱蹄子卖给柳家当死契丫鬟,任由柳家二娘子要了那贱蹄子的小命,也没人会嚼她舌头。 这年头,女人的口碑就是脸面,她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好口碑,断不能让人在这件事上挑到错处。 然而,她真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突然就被人避如蛇蝎了呢? 是下毒的事被发觉了,还是她和情夫杀前夫的事情败露了?抑或是情夫的贼人身份被人识破了? 秦氏越想越心焦,最后只得慌慌张张躲进了屋里,老实等着她男人回来商量对策。 在角落里偷偷旁观全程的辛晴嘴角噙着笑,终于放心地开门出去了。 心理战只是前菜,要的只是秦氏不敢再搞小动作。对付这两个祸害,还是直接弄死的好。 辛晴一边想着,一边挎着小背篓往后山走去。 等她进了小木屋,却发现屋里没人,灶里也没生火。 这人跑哪去了? 辛晴纳闷地皱眉,低头看了看门口的脚印,发现是朝着山上去了。 —— 秋阳高照,山风徐徐。 辛晴顺着蜿蜒小径一路往山林深处走。 她不能喊凌云璟的名字,怕被有心的人听见,只好随缘,找到哪算哪了。 山林里到处都是笔直冲天的古树,树冠像巨大伞盖般遮天蔽日,日光透过树叶枝丫,碎金般零星洒落,清脆的鸟鸣声不绝于耳,一切静谧又美好,让人不自觉跟着放松不少。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来年开满红伞伞……” 辛晴哼着轻松的小调,眼睛到处在树根潮湿的地方搜寻,果然被她找到,长满青苔的巨石石脚处,开满了一朵朵红底儿白点的小伞菇。 最顶级的食材,往往要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她打算煮一锅菌汤,毒死那对儿狗男女,一了百了! 反正是书里面的纸片人,全当给原身报仇了,她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辛晴这般想着,将那些毒蘑菇一朵朵扔进了背篓。 “别采,有毒。”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听着挺耳熟。 辛晴转头,看到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露出一角衣摆,于是走了过去。 即将熄灭的火堆上架着半只野鸡和一堆烤蘑菇。 凌云璟靠着树,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捂着肚子,表情有些痛苦。 辛晴大惊,“你、你是不是吃了那红色的蘑菇?” “嗯……” “快催吐!催吐啊!”辛晴着急嚷嚷,一边伸手去掰他的嘴,要帮他抠嗓子眼。 凌云璟握住她的手腕,没好气道,“已经催吐过了……我看上去有那么蠢么?” 第15章 小爷跟你两清了 辛晴着急得不行,想也不想就骂道,“你不蠢怎么会挑毒蘑菇吃?会死人的啊知不知道!屋子里有米有面的你不吃,非跑来弄什么野味!中毒了吧?” 凌云璟本就不舒服,又被劈头盖脸这么一骂,顿时毛了,瞪着辛晴,一双剑眉像是要立起来似的。 想他总兵之子,威远将军,纵横金陵世家圈儿十余载,以往就连王孙贵胄看到他还要给几分薄面,从来都是他教训别人,哪有被人教训的份儿? 除了他爹,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你觉得小爷像是会烧火做饭的人吗?小爷行军打仗在外,全是自己打野味吃,什么熬粥,嘴里都能淡出个鸟儿!” “再说那蘑菇,没吃之前,我怎么知道那蘑菇有毒?我又不是天天往山林子里钻,还能认识那个!” 辛晴一听,顿时火气也蹭蹭冒,“不会做饭你怎么不早说啊?昨晚我给你去厨房拿些馒头也行啊!偏拉不下脸,舍不得面子,打肿脸还要充胖子!” 凌云璟一听,更加恼羞成怒,冷着脸盯着辛晴,突然长腿一伸,咚的一下踢翻了火堆,弄得火灰四溅,溅了辛晴一身。 少年哼的一声别过脸,抿着唇不说话。 他天生反骨,桀骜不驯,军营里长大的少年,从来都不会是什么温顺之人。 辛晴也看出来了,这个差点被她忽略掉的细节。 原书中也提过,凌云璟在家破人亡前,也曾打遍京中无敌手,实属混世小魔王一个,桀骜不驯,飞扬跳脱,日天日地,谁都不服,就连他爹的棍棒都管不住他,被打得皮开肉绽是家常便饭,过后照样翻墙去找兄弟们喝酒纵马。 可你要说他是纨绔吧,偏偏他又文武双全,除了爱喝酒骑马和人打架,从没有做过其他出格的事。 毕竟他爹凌霄是个正直刚毅的总兵大将军,虎父无犬子,因而凌云璟也不可能长歪到哪儿去,本质上,依旧是个正直侠义的好孩子。 想到这,辛晴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 她其实也是着急上火,一时口不择言,才会惹恼了他,却没想到居然激发起他原本桀骜的那一面。 还是昨晚的他看上去最顺眼,唉。 “喂,别搁这儿乱发脾气了,眼下要赶紧想想怎么解毒啊!”辛晴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现在被通缉着,又不能去看大夫,我总不能绑着个大夫来吧……” 少年依旧别着脸,闷声闷气道,“不用看大夫,死不了!” 嘶!这臭脾气! 给个坡儿还不下驴! 辛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一边。 突然,她记忆里灵光乍现,想起这后山有个姓邬的老头,据说是个神医。 但是他性子古怪,非垂死之人不救,而且他的药庐在一片竹林中,周围机关密布,危险重重。 但凡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些怪脾气,如今这情形,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辛晴伸手拉着凌云璟的大手,“起来,我带你去邬神医的药庐。” “不去!”少年甩开手,嘴硬道。 突然,他又转过头,像是回神似地问,“你刚才说什么?邬神医?他姓邬?” 辛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是啊!你不是不去吗?刚好,我还不想带你去呢!” “你就在这等死吧!不管你了!” 她转身要走。 不等她迈腿,只听“唰”的一声,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便再次架在她的脖子上。 辛晴:……你妹。 “见死不救,恩怨相抵。”少年冷着声音道,显然气的不轻。 他一条胳膊毫不客气地环上她的肩膀,剑就收了回去。 “等你把小爷带到邬神医的药庐,小爷跟你就两清了,从此以后,你我路归路,桥归桥。” 你妹的路归路桥归桥! 本姑娘忙活大半天,又是给你做饭又是帮你解围的,结果被你一句话轻飘飘地给一笔勾销了? 你咋不上天呢? 辛晴快被气的冒烟儿。 无奈的被再次当做了人形拐杖,满山头乱转。 她费劲巴拉地支撑着少年,结果那人全程还臭着一张脸。 辛晴恨恨的想: 如果她拖拖拉拉一直带着他在山上绕圈,他会不会就这么毒发人亡? 作为本书的主角,他要是挂了,这本书也就完结了吧?那她作为承接剧情的炮灰,也失去了作用,再不用死了吧? 那她是不是可以从此安然一生,甚至回到原来的世界?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前面便出现了一片竹林,绿竹搭建的雅致小院若隐若现,房顶上还飘着袅袅炊烟。 辛晴:…… 差点忘了男主有主角光环! 男频文的套路一:受伤总是能治愈,跳崖都能出奇迹,主角总能绝境逢生死不成! “呐,到了,那就是邬神医的药庐。”辛晴瞥了一眼凌云璟,没好气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药庐附近可是有阵法机关,万一不小心触碰,非死即伤。要不我们在这儿喊……诶?诶?你拉我干啥?不能硬闯!” 凌云璟不听她说完,拽着她的手腕就往里冲。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粗糙的薄茧,像钳子一样让人挣脱不开。 辛晴挣扎了半晌,最终只能认命地被他拖着走,一路上提心吊胆。 然而,想象中的毒蛇和冷箭并没有出现。 少年看似硬闯,实际上走法很有讲究,呈“z”字形迂回而进,十分娴熟地闯过门前的阵法,推开了院门。 “哪来的竖子闯我院门?好没礼数!”苍老的声音声如洪钟,不知从哪发出来的,辛晴只觉得耳膜都快破了,赶紧用手紧紧捂住耳朵。 少年却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神陡然亮了,好像很激动。 “狮吼功……错不了。” 原来这竟是小说里神乎其神的狮吼功? 辛晴惊讶得瞪大眼睛。 顷刻间,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干瘦小老头从一间正冒烟的屋子里出来,边走边弯腰咳嗽。 “当啷——” 少年突然扔了剑,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下。 “师叔祖!璟儿终于找到了您老人家!” 第16章 别忘了报我的恩 邬神医揉了揉眼,定睛一看,目中又惊又喜,忙不迭快步走来,弯腰去扶他。 “璟儿?真是璟儿!七年未见,师叔祖差点没认出你!你……” 邬神医突然顿住,似乎闻到了凌云璟身上的血腥气,干枯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搭上了他的脉。 “血不归经、毒入五脏……你怎地受了如此重的伤!到底发生了何事?” 凌云璟抬起头,眼眶发红,嘴唇紧抿,一肚子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今在这世上,师叔祖是他唯一仅剩的亲人了。 想到惨遭灭门的全家,他话还未出口,便先气血上涌,骤然吐出一大口血! 邬神医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扯开他玄色的外袍,只见裹缠在肋下的白布染遍干涸的血迹,后背一片快要结痂的刀伤,纵横交错,皮肉翻卷。 这下不光邬神医,辛晴更是惊愕地瞪直了眼。 她知道他受了伤,却没想到他的伤居然这么重,从昨日到现在,还一直装作若无其事! 这人真是时时刻刻不能丢了面子,也难怪他刚才气得踢火堆了。 “丫头,别愣着了!快!搭把手!” “哦!”辛晴回过神,和邬神医一起扶着凌云璟进了药房。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屋子里三面墙全部是放药材的匣柜,就连梁上都悬着风干的各类药材,只有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竹榻。 凌云璟吐完血,一直提着的那口气陡然一松,人出现短暂的昏迷。 邬神医和辛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衣衫脱掉,弄到了榻上。 邬神医一边切脉,一边毫不客气的指挥着辛晴拿各类药材,烧水熬药。 辛晴忙得脚不沾地,却任劳任怨,丝毫没有不耐烦。 只是希望凌云璟醒来,还能记得她之前的种种好处,能让她蹭蹭光环,抱抱大腿,好歹把杀身之祸躲过去。 等一切忙完,大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 亏得原身自小家中就是种药材的,对各类草药烂熟于心,否则她也跟不上邬神医的叮嘱。 邬神医忙完,出屋歇着去了。辛晴也活络了一下筋骨,透过竹窗看到了天色,日近正午,再不回去就没法开席了。 她转头看了眼榻上双目紧闭的凌云璟,走过去弯下腰,趴在他耳边小声道: “我这好歹也算是又救了你一命,你醒了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什么路归路桥归桥了啊!那样我会很伤心的!总之,你一定要记得,我是你的恩人,将来需要你的时候,你要记得报恩啊!” 提起背篓,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然而她并未看到,身后榻上的少年,在她出门的那一刻,悄然睁开了眼。 —— 辛晴走到院门口,刚要推门出去,邬神医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丫头,慢着。” 辛晴转身,就见邬神医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朵红伞白杆的毒蘑菇,正是她背篓里的那种。 “你这丫头,采这些毒蕈,是要做什么呀?” “我……我……” 面对神医那矍铄犀利的眼神,辛晴顿时心虚了,低着头揉搓衣角,支支吾吾把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老头儿听完她一番话,捋着白胡子,绕着圈打量她,脸上渐渐浮现几丝笑意。 “不错不错,你这个小丫头,心够硬,手够狠。只是这点儿蘑菇,毒不死人,反而会被人拿住把柄。” 这神医,听到她要毒死人,怎么还夸上她了? 辛晴怀疑自己听错了,惊愕抬头,“您……您不骂我?” “老夫骂你作甚?若非被逼上绝路,谁愿与豺狼两败俱伤?对付恶人,既要一招致命,又要懂得护住自身。” 说话间,他在身上摸索半天,翻出个小瓷瓶,递了过来。 “老夫手里这瓶毒药,刚好能让他们吃了以后,原形毕露,大白于众人眼前。” “之后,他们会陷入癫狂,精疲力竭而亡,没人怀疑到你头上。”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药?简直是为了给她解围而量身打造! 辛晴两眼放光,刚要伸手去拿,邬神医却缩回手,笑眯眯地瞅着辛晴道:“这么好的毒药,可不是白给的,老夫可是要讲条件的。” “什么条件?您说,只要能办到的,我绝不含糊。”辛晴十分认真的说道。 老头儿砸吧了下嘴,捏着胡子开始长吁短叹,“哎呀,我先前收的两个徒弟不争气,一个下山摔伤了腿回不来,一个被他娘拽回去娶亲了,可怜我老人家这把年纪,孤苦伶仃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几日没开火了……” 辛晴心领神会,指着那间冒着余烟的屋子,“邬神医,那便是灶房吧?” 老头儿一脸沉痛的点点头。 辛晴瞧他这副神情,顿时觉得疑惑,去了灶房一瞧,嚯!怪不得! 这烟熏火燎的,哪是灶房啊,简直是是灾难现场! 哪个缺心眼拿柴火堵着灶膛,火苗都舔出来了,灶台都快被烧塌了! 锅里一团黑色不明物,糊味阵阵,熏得人想吐! 联想方才邬神医从这里弯腰咳嗽着走出来,莫不是他那时就是在做饭? 辛晴忍俊不禁,拿着火钳将灶膛里的柴扒拉出来一些,终于把火势降下去了。 她四处转了一圈,这灶间连个肉荤都不见,菜篮子里只有几根蔫了吧唧的蒜苗和青菜,几颗咸鸭蛋,橱柜里放着一碗剩饭,也不知放了多久。 辛晴把饭端出来,尝了一口,确认没有馊坏。 眼下赶时间,她只能简单做碗炒饭了。 刷了锅,倒上油,剥两个咸蛋黄用勺子压散,放进锅里小火翻炒,炒出细密的泡沫后,再把拌过油的米饭倒进去,翻炒均匀,最后加入洗净的青菜和蒜苗碎,放盐,翻炒几下,齐活。 热腾腾的炒饭放在邬神医面前,老头儿眼睛都直了。 黄澄澄的炒饭,米粒颗颗分明,每一粒都裹上了蛋黄沙金色的外衣,飘着诱人的咸香,青翠点缀其间,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都让人食指大动。 邬神医端起碗扒了一口,几乎要老泪纵横—— 他已经好几日没能吃上口热饭了,更别说是这么好吃的热饭!满口留香,回味无穷! 辛晴见老人家吃的正欢,也没好出声打扰,悄悄摸走了桌上的瓷瓶,打算开溜。 “慢……咳咳……慢着!”老头儿满嘴的饭,差点没呛着。 “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开席呢。老神医,您还有事儿?”辛晴装傻似的眨巴着眼睛。 邬神医努力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擦擦嘴站起身。 “老夫穷尽半生,总算完成先妻遗愿,编成了一部药典。只可惜,膝下空空,收的两个徒儿又都不争气。老夫有意招个勤快聪慧的关门弟子,看你熟知草药,天资不错,勉强可以收一收。你意下如何?” 辛晴惊喜莫名,“神医,您是说要收我为徒?” 老头儿捻须而笑,点了点头。 辛晴高兴了没两分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神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可是我已经卖身在柳家当丫鬟,签了五年的身契,怕是没办法跟在师父身边学医术了。” “无妨,你每月呆上几日即可,学医术嘛,本来就是循序渐进的。”老头清了清嗓子,“当然啊,你身为徒儿,自然也是要侍奉师父饮食起居的,最好每次来多做些能放的吃食,省的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去烧火做饭。” 辛晴忍俊不禁,立刻跪在地上,郑重行了拜师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些俗礼就免了,起来吧。”邬神医咳了一声,“你若真有心,就把你那席面上好吃好喝的端一份来,就当谢师礼了。” 看来她这个师父真是个吃货呀! 辛晴笑的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是,徒儿遵命。” 第17章 算总账 告别了师父,辛晴揣着药瓶往回走。 身后的背篓里,那些毒蘑菇也换成了能吃的野蘑菇。 菌汤还是要熬的,只是换了配方。 辛晴高高兴兴地推开院门,立刻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哎呀晴儿丫头,你跑哪儿去啦,大伙儿都快忙完了,就等着你回来做麻辣香锅呢!” “是啊!我们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呢,正打算出去找你呢!” 院子里一众妇人七嘴八舌地立刻围上了她。 辛晴笑着安抚众人,“对不住婶子们,我这上山采些蘑菇,一不小心耽搁久了。我二娘奶着孩子,吃不得辣,我这好歹给她炖一锅菌汤。” “那种没心肝的恶妇,理她作甚?爱吃不吃,你这丫头啊,心眼也忒瓷实了。” “是啊,你这丫头莫非傻了不成?还专门上山给她采蘑菇,那就是个白眼狼,喂不熟的!” 邻居大婶们纷纷替她打抱不平。 辛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她再不好,也担着我后娘的名头,我总不能看着她饿死不管。她只要活着一日,便一日是我的长辈,孝字大过天,我总要侍奉的。” 说着,便低头往灶房走。 众人也跟着在后面,唏嘘一片。 “是个明事理的丫头,就是命不好,真可怜。” “谁说不是呢,这么好的丫头,可惜摊上了这么个两面三刀的后娘,作孽哟!” …… 辛晴简单听了几耳朵,很快就转移了心思,一心开始炒制麻辣香锅的底料来。 那些妇人谁也不肯走,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围着看,生怕自己少看了一眼漏掉什么。 古人封建保守,视秘方为生存财路,所以秘方都是从不外传的,十分神秘。 这些个村里的妇人们,有的是出于好奇,有的是真想掌握了一种生财的门路。 辛晴也不怕她们看,大大方方地将各种需要的香料摆在桌上,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抓取配比,然后温水浸泡,沥干水分待用。 开灶起锅,热锅后放入牛油猪油鸡油,再加一勺菜油烧热,葱姜蒜爆香,捞出残渣,再放入泡好的香料,转小火炒出香味,再依次放入泡好的辣椒、青红花椒、豆豉酱,冰糖等等。 底料炒制好了后,单独装大盆里。剩下的就简单多了,底料油下锅,肉菜下锅翻炒,容易出水又不容易熟的菜品都提前焯水再放进去翻炒。 辛晴先炒出来一锅当示范,那些妇人们看过,立马就会了,纷纷跃跃欲试,都想着试试手,辛晴见状,只好让位子,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做。 趁她闲下来的空档,张屠户家的凑过来跟她低声道:“晴丫头,你那个后娘兄弟方才回来了,笑容满面的,一进门就直奔你二娘那屋了,两个人在屋里嘀嘀咕咕半天了,一直也没见出来,不知道又琢磨什么坏主意呢!” 辛晴放心地点点头。 她还怕那畜生不回来耽误她的大计呢! “婶子,我走这大半天,我二娘可有出来过?” “没有,一次也没出来过,我让你张婶子她们专门看着呢。” “嗯,那就好。”辛晴顿了顿,“先不管他们打什么鬼主意,这席面万万不能出差错,快正午了,乡亲们想必也来得差不多了,咱们抓紧时间,把馒头蒸上,剩下的菜全都做上吧。” “成。” 一时间,灶房里热火朝天,几个邻家婶子在外间备菜,炒香锅,炸酥肉,辛晴连同张屠户家的,还有其他几个邻家妇人,围着里间的灶台,蒸扣碗蒸馒头,忙不不亦乐乎。 “晴丫头啊,这要加多少白面啊?”周婶子瞅着那半袋子精细的白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年头,白面可是很精贵的,除了有些家底儿的人家,寻常人家吃的都是野菜饼子还有粗粮面。 适逢乱世,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就比如那百里之外的荆南,遭了水灾,闹饥荒饿死了不少人,树皮都扒光了,就差吃人了。 “周婶子,把橱柜里的面全都用了吧,白面不够就用杂粮面,今儿的菜下饭,馒头必须管够!”辛晴慷慨大度的说道。 周婶子见她这般大方,立刻笑得像朵花,打趣她,“你这丫头,把粮食都给我们大伙儿一顿造完了,你就不怕你后娘跟你算账?她以后的日子不用过啦?” 辛晴不吭声,只是笑,心里却暗道:是不用过了——死人是不用吃饭的。 她一边帮忙揉面剂子,一边用小药炉子另支起一口砂锅,放了半只鸡和蘑菇进去炖,对外只是说这是给她二娘下奶用的。 没人看见她下药,因为那些药,全都提前抹在了野蘑菇的褶皱里。 等鸡汤熬好了,辛晴直接端着砂锅进了正屋。 屋里的说话声在她推门进屋之时戛然而止。 屋里的一男一女,同时转头看向她。 疤脸盯着她,笑得阴恻恻的,舔着嘴唇,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龌龊勾当。 秦氏则是眼神不善,满腹狐疑的样子。 辛晴不想过多停留,率先开口,“二娘,你还要给弟弟喂奶,吃不得辣,我便给你炖了半只鸡。待会儿我等扣碗好了,我再给你和舅舅端来。” 秦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斜着眼打量她,“我问你,你方才是不是跟邻居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老实交代!” “二娘此话何意?”辛晴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 “哼,少给我装傻!”秦氏腾的站起来,一改往日和善的伪装,目光里透着狠厉的阴毒。 “一定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们才那般看我!” “你个小贱蹄子,让你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说话间,秦氏扬起了手,作势要打她。 辛晴双手端着滚烫的砂锅,行动不便,自然没法躲,本以为会生生挨下这一巴掌,却没想秦氏又突然收了手。 “算了,外面人多,等散了席,老娘再跟你算总账!滚出去!” 辛晴一声不吭地将砂锅放在桌上,低着头转身走了。 秦氏并看到她嘴角噙着的冷笑,还只当她是委屈哭了。 “试出什么古怪了吗?”疤脸转头问秦氏。 秦氏蹙眉沉吟,摇了摇头,“不像是她说了什么,看她刚才的反应,应该是不知情的,不然像她这个年纪,绝不会这么镇定。” 话音落,秦氏站起身,心焦地揪着手绢来回踱步。 “真是见了鬼了!你说外面那些人,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呢?” “我说你就是自己吓自己!别没事找事了。”疤脸自顾自坐到了桌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 “啧!这鸡汤真不错。”疤脸吸溜吸溜地喝着汤,咂摸着嘴巴说道,“就冲她这做饭的手艺,我都有点舍不得把她卖给柳家了。要不……” “放你娘的屁!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秦氏顿时瞪他,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卸去伪装的她活像个母夜叉。 “想让老娘跟个丫头片子共用一个男人,休想!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瞧你,我不过就是说说嘛!再说了,那信我都已经送出去了,想必这会儿柳家二夫人都已经收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既然做了,那就做个彻底——” “你放心,我让人在那信上下了一番功夫,只要柳家二夫人看到,那小蹄子一定活不成了。” 疤脸摩挲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第18章 活春宫 “方才,我只是想说,若是那小蹄子没有被二夫人打死,而是卖入妓院,我定要去尝尝她的味道,在榻上折腾死她,也好给你出出气。可是你说说你,连话还没听完,就开始发火。” “还不是因为你色心不改?”秦氏瞪他,“老娘这么整天提心吊胆的,到底是为了谁啊?” “你倒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别忘了,就你手上那么些人命,随便哪一桩提溜出来,都够要了你的脑袋!” “嘁,怕什么,这世道四分五裂连年征战,杀人放火的事儿多了去了,官府管得过来么?”疤脸起身,拉秦氏坐下,“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只是咱们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现在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别多想了。” 他盛了碗汤,舀了一勺喂到秦氏嘴边,赔着笑脸道,“来来来,喝口汤,降降火气。” 秦氏不情不愿地抿了一口,脸色和缓了些,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这才夺下勺子自己喝。 —— 等到麻辣香锅全部做完出锅的时候,院子里早已是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别说坐了,站都快站不下了,就连墙头上都骑着一溜儿熊孩子,高矮不一,个个捧着碗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灶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早就围满了人,伸着头往里瞅, 香味一阵阵传出来,勾起众人肚子里的馋虫,村里的几个泼皮闲汉猛劲儿地闻着香味,甚至都敲起了碗催饭,脖子都快伸到门里了,被几个泼辣妇人边骂边给推搡出来,引发众人的阵阵哄笑。 人间烟火,热闹莫过于此。 不多时,院中支起了两张桌子,专门给像郭村正这样体面的人,还有族老那些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坐的。 其他村民,则是递了自家的碗进灶房,空碗进去,再端出来就是香气腾腾的麻辣香锅配上白面馒头,放上几块炸得金黄的酥肉条子和肥瘦相间的扣肉片,光是看就让人直吞口水。 村民们一个个接过碗,找个空地一蹲就开始埋头吃,狼吞虎咽得连舌头都快吞进肚里去。 另有整锅熬得浓白的骨汤,撒上青翠的葱花,热气腾腾地端了出来。 张屠户家的放下锅,朝院中吆喝了一句,“大骨汤熬好了啊,想喝的自己盛啊!” 然而响应者却寥寥无几。 有干的谁还稀罕喝汤呢? 好不容易能吃顿好的,一来先把自己灌个水饱儿,傻子才干呢! 一口麻辣回甘的香锅五花肉,再咬上一口松软的白面馒头,给个神仙都不换! “香!真香啊!” “好吃!再来点馒头!” “嘶哈!真辣!过瘾!” 淳朴的村人们没有什么溢美之词,只是在吞咽之余含糊冒出几个字,却足以代表一切赞美和肯定。 院子里三五成群的扎堆儿埋头吃饭,饭桌上郭村正和几位老人家也是埋头苦吃,一个个辣得满头大汗,却顾不上擦。 辛晴看着院子里的景象,欣慰地笑笑。 看来麻辣香锅被大众口味普遍接受,那将来她如果推行麻辣火锅,是不是就更容易了些? 回过神,她用干净的大海碗盛了满满一碗菜,另外装了一份条子肉扣碗和油炸小酥肉,用笊篱盖着。 另取了个干净砂锅,添上水,放在小炉子上,将另外的半只鸡和香菇、枸杞一起扔进去炖,等着炖好给师父送过去。 好不容易忙完,辛晴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用小碗装点菜吃了起来。 她心里装着事儿,边吃边抬眼瞄向正房。 那边倒是静悄悄的,关着门,没有一丝动静。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药效起了没。 辛晴放下碗筷,悄然站起身。 张屠户家的早就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看到辛晴只盛了那么一点,居然还没吃完,顿时纳闷道:“晴丫头,你这胃口怎么比猫还小?就这么点东西你都吃不完?” “不是的,婶子,我刚想起来,二娘那屋还没有放馒头和扣碗,我去给他们送了再回来接着吃。” 张屠户家的一脸不屑,“嘁!你还管她作甚?饿死拉倒。” 辛晴低着头小声道,“也不光如此,我看他们屋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奇怪,想过去看看。” 张屠户家的一拍大腿,“这好办!我替你去看看!吃饭皇帝大,安心坐着吃完!别浪费粮食!” 说完,她不由分说接过辛晴手里的两个碗,穿过热闹喧哗的院子,径直去了正房。 “晴儿她后娘,我给你们送馒头来了,开开门。” 张屠户家的在门口略略站住,却没见有人来开门。 她顿时没了耐心,高声嚷了一句,“我进来了啊!” 大脚一踢,门便开了,她一脚迈进了屋。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张屠户家的跌跌撞撞从正房里跑出来,边跑边拍着大腿嚷嚷,“哎呀老天爷呀!伤风败俗啊!” 她大嗓门这么一喊,院子里的众人顿时被吸引住了注意力,纷纷转头看,有几个好事儿的闲汉甚至凑上前去。 “张家婶子,你做啥一惊一乍的,见鬼啦?” 张屠户家的停下脚,接连往地上啐了两口,连骂了几声晦气,一张胖脸涨红成了猪肝色,吭哧吭哧道,“我、我说不出口!你们自己看!” 说话间,她头也不回地向后指了指。 那几个好事儿的泼皮闲汉大大咧咧往屋门口凑,伸头一瞧,全都直了眼睛,惊呼道:“我滴个乖乖!” “干得起劲儿哩!嘿嘿!” “活春宫啊!”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起身了,就连郭村正都被惊动了,皱着眉负着手迈步走去正房。 屋门大敞,撕开的衣服散落一地,赤条条白花花的男女身体正在地上交叠着,动静很大,声音刺耳,屋子里到处弥漫着一种腥臊味,污浊不堪。 这淫糜的场景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甚是刺眼,一些带着孩子的村民赶紧捂住自家娃子的眼,远远地躲开。 妇人们一边偷偷瞄,一边鄙夷地往地上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早就看出来这个秦氏是个不安分的,平日里衣襟子敞着,生怕男人闻不到她那骚味!呸!” “说骚都抬举了她!听说屋里那个是她娘家弟弟……姐弟乱伦,也不怕天打雷劈!” “晴丫头还不知道这事儿吧!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以后晴丫头可怎么抬头做人啊?” “呸!秦氏个骚浪蹄子发情不守妇道,关晴丫头什么事儿?你莫要胡乱攀扯,污了晴丫头的清白!” “唉,我不乱说,别人能不乱想吗?毕竟是一家人,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家风不正啊……” “我和她不是一家人。”辛晴面色发冷,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接话道。 “她本就是淫娃荡妇,屋子里的那个男人不是她娘家兄弟,而是她的情夫!秦氏伙同情夫杀了我爹,抢走货银,这是我半夜听墙根亲耳听到的!就连我那个弟弟,也是他们两个的野种!” “秦氏设计让我自愿卖身养活她和情夫,昨晚,又让那畜生偷偷跑到我房里,准备先奸后杀!” 辛晴一字一句犹如千斤重,砸在众人的心头。 每一句话落下,都让众人的神色惊愕一分,等她说完,众人的脸色可以用哗然大变来形容了。 就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这其中的冤情,简直能六月飘雪! 这么小的年纪,无依无靠的孤女,却还要忍着委屈、愤恨,担惊受怕和恶人周旋! 也太可怜了! “如今大家伙儿亲眼看到了真相,晴儿终于可以求父老乡亲们为我这个孤女做主了!”辛晴说完,捂住脸更咽不止。 “简直……简直是畜生!此等淫毒妇人,当浸猪笼!”一个族老颤巍巍地站出来,边咳嗽边骂。 “对!浸猪笼!”众人纷纷附和。 郭村正皱着眉,眉间的川字纹深深可见,“秦氏寡居,与人无媒苟合,虽然有伤风化,却不足以浸猪笼。晴丫头,你可有证据证明秦氏确实伙同情夫谋害了你爹性命?毕竟是两条人命,总要讲究真凭实据才好。” 坐在郭村正这个位子,表面上总要一碗水端平,而不是人云亦云。辛晴十分理解他的做法。 但是理解,并不代表她就要接受。 辛晴抬起头,抹了抹泪,神色坚定道,“若是有物证,我早上县衙击鼓鸣冤了,又何必隐忍到今日事发,才敢求父老乡亲为我一个孤女做主?” 郭村正被反将一军,脸色有些赧然,“大伯不是质问你的意思,只是事关重大……” “我明白郭伯的顾虑,我虽然没有物证,但我曾亲耳听到他们亲口说的,我便是人证!另外,我那弟弟也是人证!” “他?他一个奶娃娃,话都不会说,如何作证?”郭村正皱眉不解。 “滴血认爹!” 第19章 沉塘 郭村正点点头,“也好,这样也能堵住悠悠众口,省得日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屋里的狗男女早被人分开,被胡乱罩了件衣服遮丑,一个早已不省人事,一个瘫软在地,却依然不停地耸动身子,抽筋了一般。 郭村正心中掠过疑虑:这二人莫不是被下了药? 但看二人这副享受的模样,显然本身也十分不清白。况且,民心所向,众人唾弃,他暗中也就只能压下疑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郭村正面容冷肃,走到男人面前,亲自用刀割破男人手指,将血滴入碗中。 哇哇大哭的孩子也从里屋抱了出来,用针刺破手指,挤出一滴血。 众人纷纷好奇地围着那桌上的瓷碗看,顿时唏嘘不止,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 辛晴站在一旁,连一眼都没扫。 这水是她提前留存下的水缸里的水,她不看也知道结果,肯定是血液融合了。 本来只是为了有备无患,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用场了。 结果一出,郭村正脸色顿时铁青,大手一挥,“开宗祠,告慰神灵,三日后奸夫淫妇沉塘!” “郭伯,侄女有个不情之请。”辛晴转身朝郭村正行礼,“可否立刻将此二人沉塘?” “这……” “郭伯知道,我之前受这淫妇哄骗,无奈卖身为奴进了柳家当丫鬟,只有这一日假期,天黑前就要回到柳家当差。侄女想在回柳家前,亲眼看见仇人伏法,好在我爹坟头上祭拜告慰,不知郭伯可否圆了侄女这点心愿?” “她大伯,你就答应了吧!毕竟辛家老哥才是冤主啊!” “是啊!晴丫头这可怜劲儿的,小小年纪遇上这么糟心烂的事儿,不容易啊!你就答应了吧!” 果然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村民们纷纷开口,替辛晴求情。 郭村正耳边嗡嗡声不断,不胜其扰,赶紧摆手示意,“好好好,就按晴丫头说的办!你们把人绑了,现在就去沉塘!” —— 秋天的湖面平静如镜,却骤然被投入两个装了石块和大活人的竹笼子,激起轩然大波,波纹一圈圈浮浮沉沉荡漾开,惊飞了芦苇丛中栖息的水鸟。 两串不连贯的气泡咕嘟嘟浮上水面,不一会儿,随着最后一个气泡在水面炸开,一切慢慢归于平静。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污浊罪恶,都长埋水底了。 辛晴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这空气也陡然松快了起来。 “多谢叔伯婶娘替我一个孤女做主,晴儿感激不尽。”她对着众人盈盈下拜。 “客气啥,咱十里坡村虽然都是异姓,但街里街坊的这么些年,早就亲如一家了。” “就是,就是!” 村民们纷纷安慰她。 辛晴转身,走到郭村正面前,再次福身行礼。 “多谢郭伯为侄女主持公道,只是,侄女还有两件事,想拜托郭伯。” “何事,但说无妨。”郭村正一脸肃然。 “第一件事,我家的那几亩药田,我想交由郭伯转租,每亩地每年给我半贯钱就成。” 此话一出,村民们纷纷表示惊讶。 那可是上好的药田!租金却比照着乙等农田,也太便宜了吧! 这年头连年征战,药材紧缺,那地里如今还种着药材,等来年一卖,可不止这点钱了,这丫头莫不是傻了? 辛晴当然不儍,她是用这点好处,换来郭村正的常年庇佑。 如果她猜得不错,郭村正肯定会自己租种,这么大的便宜塞到他手里,他没理由不要。 而且这一点,她已经从郭村正和缓的脸色里得到了证实。 “那第二件事是……?” “第二件事,那二人的野种我不养,麻烦郭伯给他找个去处,最好送得远远的,让他没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当个普通人过一辈子。” 郭村正不由得再次正眼看向眼前这个小丫头。 双丫髻,粉白圆脸蛋,杏眼乌灵,眼神清澈,怎么看也就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 可这丫头的一言一行,可着实和年龄不匹配啊,老练世故得连他这个中年人都惊讶。 故意先给他个甜枣,再给他塞个小麻烦。 这以后,恐怕还不少要找他帮忙,果然白得的便宜不能占。 罢了罢了,看她一个小小孤女无依无靠的,他就当做慈善吧。 “行吧,这两件事都交给我了。”郭村正转头看向他婆娘,“你去先把那孩子抱到咱家来吧,过几日我去镇上问问,看看能不能找个不会生养的人家送出去。” 郭大娘是个温和的妇人,闻言顺从地点点头,并未发表意见。 日头悄然西斜,这一日虽然快要过完了,但却永远地载入了十里坡村的史册。 关于这一日的发生的种种事情,在很久很久以后,还不断有人提起,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 辛晴回到家中,对着厢房里辛老爹的牌位上了炷香,跪下拜了拜,嘴里喃喃道:“辛老伯,虽然我占了你女儿的身体,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如今我把那俩祸害给除了,也算是给你们报了仇。看着这件事的份上,还请辛老伯多多保佑我,平安在柳家当差,赶紧攒够银子赎回自由!” 说完,她陡然想起,当初她卖身的二十两全都交给了秦氏,如果这银子能拿回来,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回柳家当丫鬟了? 辛晴兴奋地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跑进秦氏的卧房,在屋里四处翻找一番,最后却只在秦氏妆奁盒里找到两百文铜钱。 但是秦氏的首饰却多了几件赤金的簪子。 辛晴叹了口气,把值钱的用揣进怀里,打算以后有机会给当了。 出了正房,她转而出屋朝东厢房去找。 疤脸这个屋子比他的脸都干净,一桌一椅一炕,连个放东西的抽屉都没有。 他的衣衫在炕上乱扔着,辛晴忍着恶心,抖了抖那几件破衣服,还真抖出来几粒散碎银子,加起来连二两都不到,还有几张写着“押”字的纸。 竟然是赌票! 辛晴顿时泄了气。 原本还指望那二十两还有剩下,好让她赶紧赎身换自由,没想到这俩祸害早就挥霍一空。 想想也是,这两个祸害,一个好吃懒做,一个嗜赌成性,别说二十两,估计连劫持辛老爹货银那一百两,二人也早就花光了。 她叹了口气,来到院子里,把桌椅板凳规整规整,灶房里的碗筷刷干净放好,院子里的垃圾清扫干净,收拾了个小包袱,把值钱的东西全都装了进去,背篓里装上给师父准备的饭食,然后一把大铁锁,锁住了大门。 辛晴朝着门拜了拜,毅然决然地转身。 红彤彤的日头挂在西边,金灿灿的光铺满一路,辛晴迎着灿阳,朝着后山大步迈去,由此踏上另一段人生路。 第20章 请叫我小师姑 辛晴背着背篓挎着小包袱,刚出现在山道上,就看到她新认的师父,那个干巴巴的小老头正负着手等在竹林外内。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呀?是饿了吗?” “咳咳!胡说八道!”邬神医努力绷着脸,“为师是怕你乱闯阵法,误碰了机关,小命玩完!” 说完,他一甩广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了前面。 辛晴抿嘴笑着跟上了他。 “师父,你当真不饿呀?徒儿给你炖了香菇鸡汤,还给你装了一整份的酥肉和扣碗,还有一海碗的麻辣香锅,乡亲们都说好吃呢!光那底料我都是用牛猪鸡三种油,加上辣椒,还有桂皮、草果、甘草、八角、茴香……” 老头儿转过头,笑容和蔼可亲,关切地问道: “徒儿啊,你这背篓沉不沉啊,你看你这小身板,压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来来来,为师帮你拿。” 说话间,邬神医不由分说卸下辛晴身上的背篓,然后脚步如飞、头也不回地跑了。 “师父,你怎么撇下我先走了啊?阵法还没过完呢!”辛晴不满地大声嚷嚷道。 这坑徒弟的老头儿! 之前还说什么“让他们原形毕露、精疲力竭而亡的毒药”,她后来才发现,什么玩意儿,原来只是烈性春药! 白高兴了半天! 幸亏她演技好,否则被人看出是她下了药,真没法收场! “师父走那么急,定是嘴馋了吧!”辛晴故意揶揄地大声嚷了一句。 前面的老头儿闻言,突然打了个趔趄。 —— “徒儿啊,以后别做这么辣的东西了,我老人家年纪大了,吃辣容易便秘。”邬神医一边辣得直吸气,一边还不停用筷子翻找麻辣香锅里的五花肉吃。 辛晴:“……” 那您老人家倒是别吃了啊! “哦对了,屋子里躺着那个,是你的师弟……呃,不对,师侄,跟你一样,是个孤儿,以后,你就是他小师姑了,平日里,多多关心一下。”老头一边扒饭,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 “他叫什么呀?”辛晴故意问她师父。 “呃……你就叫他小璟好了。”邬神医眼神闪躲了一下。 辛晴暗道:嘁,还对我保密?我知道的比你都多! 表面上,她乖巧点头道,“好的,师父,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多多关照他的。” “为师就知道,你这小丫头乖巧懂事。”邬神医赞赏地笑着点点头,又用下巴指了指砂锅,“喏,这鸡汤给他盛一碗端过去吧,他伤得太重,现在只适合吃流食。” 辛晴应了一声,盛了一碗鸡汤去了药房。 凌云璟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取箭头的时候又流了许多血,他此时的脸色越发白皙如雪,干裂的唇也近乎没了血色,看上去虚弱极了。 辛晴在门口略略站住,瞧着里面睡在榻上的人,心想,之前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和他搞好关系,现在可不能因为吵了一架就半途而废,那她可就亏大了! 眼下他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她可要借此机会多关心关心他,兴许就把他哄好了呢? 毕竟,在这书里的世界,唯一能活到最后一集的只有男主。 而她作为一个炮灰小配角,只有呆在男主身边抱大腿蹭光环,才能保下一条小命。 想通了这一点,辛晴决定,她还是要继续对凌云璟实行怀柔政策,把他渗透成自己人! 然而她刚迈腿进来,就见榻上的少年突然睁开眼,一双凤眸转而看向她,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小骗子,这么快就来挟恩图报了?” “刚刚还让我等死呢,这会儿又来充好人……怎么着,怕我不知道你又救了我一命,将来不肯报恩?” 辛晴:“……” 变成自己人什么的,就当她没说过吧! 她现在,就适合仗着小师姑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蹭光环! “嘭”的一声,她把托盘重重放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端起碗坐到床边,绽放出一个长辈式慈祥的笑容。 “来,小璟儿,师姑喂你吃饭饭。” 凌云璟一秒黑了脸,“你叫我什么?” “小璟儿啊!”辛晴愈发笑得和蔼可亲,“邬神医,也就是你的师叔祖,刚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不才正是晴儿姑娘我。” “所以按辈分,你叫我小师姑,没错吧?”她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乖,小师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来,喝汤,张嘴,啊——” 少年一双凤眸乌沉沉,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莫辩。 辛晴举着勺子在空中好半天,手都快抖了,也不见他张嘴。 气氛空前僵持起来,似乎时间都凝滞了。 正当她快要尴尬地用脚抠出一套房时,只听少年突然“嘁”了一句,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少年缓缓坐起身,懒洋洋地靠着床头,表情戏谑,“什么徒弟不徒弟的,充其量就是个丫鬟,师叔祖不过是缺个烧火丫头做饭,这才拿你填了数。” 嘶!这熊孩子! 辛晴猛吸一口气,这才忍住没把手里的碗扣他脑袋上。 “另外,告诉你,我师叔祖的医术,也是半道从他夫人那里学来的,他的夫人,正是我的姑祖母。” “所以,若论医术这一门,我师叔祖也是姑祖母的徒弟,而你就是我姑祖母最末位的徒孙,和我是平辈,而且,你搁在我们这一脉里,就是这个。” 说话间,他比了个小指的指尖。 “所以,你最好放聪明点,少在我面前充什么长辈。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可懂?”少年斜倚着床头朝她挑眉,眼神挑衅。 啧! 她怎么觉得,他再次醒来,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毒舌开关呢? 有阴暗面被他淋漓尽致地释放出来了。 回想跟他认识才两天,他从初见时的清冷贵公子,逐渐蜕变成眼下这样的熊孩子!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莫不是他还在记恨她赌气说要扔他一个人等死的事? 还是在生气她骂他的时候损了他的面子? 切!真轴!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辛晴闭目,深呼吸几次,努力平复情绪,权当他是个青春期的别扭小男生。 本来嘛,十七岁的男孩子也就正值青春期,这个时期的男孩子,大都别扭、固执、好斗、爱面子。 她是姐姐,姑且让让他,不跟熊孩子一般见识。 辛晴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再睁开眼时,脸上又挂上了和蔼的微笑。 “虽然你看不起我这个小师姑,但是小师姑真正把你当师侄疼爱了。喏,师父让小师姑来给你送鸡汤,要你趁热喝,对你伤口恢复有好处。” 凌云璟盯着眼前少女露出八颗小白牙的笑容,顿时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谁要她当什么小师姑?平白比他高了一个辈分!嘁! 她怎么不生气摔碗走呢?这样的事多来几次,不用他说什么,师叔祖便会把她逐出师门了。 要是换成金陵城里的姑娘,早就捂着帕子哭着跑了吧? 啧!这小丫头还挺难对付,这都气不跑她! “不吃!出去!”凌云璟十分挫败地转头看向一边,硬邦邦地扔了一句。 “好,我把鸡汤放这,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喝吧。” 说完,不容他拒绝,辛晴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凌云璟郁闷地拉着脸,愣了好半天。 丝丝缕缕的香味萦绕鼻端,勾起他五脏庙的叫嚣抗议。 自从开始逃亡,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好好吃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更是记不清,上一次喝鸡汤是什么时候了。 除了娘,还有谁会费心在他被爹打得皮开肉绽时,偷偷熬一碗滋补的鸡汤送来? 凌云璟目中发涩,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让他呼吸不畅。 转头看向那碗鸡汤,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端过来抿了一口。 嗯,火候不错,味道浓郁,就是盐放少了,有点淡。 咕咚咚,一饮而尽,真香。 “好喝吗?”少女笑眯眯的小脸突然从门边探出来半边。 凌云璟陡然一惊,手一滑,“哗啦”一声,碗掉下去,碎裂在地。 第21章 小师姑对你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你、你居然没走?” “我等你喝完好刷碗啊!”辛晴笑靥如花的小脸完全露出来,揶揄道,“啧啧!嘴上说着不喝,身体很诚实嘛!” “早让小师姑喂你,碗也不用碎了不是?” 凌云璟被怼得哑口无言,愤愤别过脸,白皙的侧脸涨成了虾粉色。 辛晴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毒舌的熊孩子,必须一次性治改他! “上午你吃过的红蘑菇也放进去了,鲜吗?”她眨着水润的杏眼,笑得一脸狡黠。 少年顿时双眼大睁,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趴到床边弯腰想吐,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直呲牙吸气,好看的凤眸眼尾都泛了红。 “你!”凌云璟猛然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门口的辛晴。 “咦?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辛晴站在门边,捂嘴嘻嘻笑,“放心吧!是家里种的香菇!” “师姑对你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对吧,小师侄?” 说完,她得意一笑,潇洒转身,留身后的少年对着空气傻眼。 银铃般得逞的笑声洒满小院,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凌云璟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蓦地气笑了。 “嘁!小骗子!” —— 日头西坠,眼看要落山,辛晴抱着小包袱,匆匆往村口走。 方才临走前,她把吃剩的半只鸡剃了肉剁碎,加上蒜苗青菜一起,蒸了一锅包子给师父当干粮,又另用红枣泥蒸了枣糕给师父当点心,就这么一耽误,差点误了时辰。 山里的秋夜寒凉,东西不容易坏,料想师父他们靠着这锅包子,应该能撑个几天。 她和师父保证,五日内一定会找机会告假回来,邬神医这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她,临走时还塞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下次顺路多买些食材回来。 师父出手阔绰,让她惊讶不已,但还是乖乖闭紧了嘴,没有乱打听。 辛晴掏了几枚铜钱,搭上了个去镇上的牛车,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在日落时分到了柳家门口。 高阔的门头旁边,有个一人多高的小角门,下人们都只能从这里进出。 辛晴上前拍了拍门,立刻就有人开了门。 开门的小厮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不耐烦地皱眉道,“你是厨房里帮忙的那个晴儿?怎的回来这么晚?害得我等你这老半天。” 辛晴立刻赔上笑脸,还从包袱里掏出一块枣糕递了过去,“家中有些事绊住了脚,回来得有些迟,小哥儿你多担待。这枣糕是刚出锅的,还热乎着,你尝尝。” 那小厮接过枣糕,神色古怪的盯着她跑得红扑扑的小脸看了半天,不知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侧过身让辛晴进门。 辛晴也没在意,抬脚就往里进,刚进门,冷不丁就被人从后面用绳子套住! “你干什么?”辛晴大惊,拼命挣扎。 看门小厮个子比她高不了多少,力气倒是不小,像是做惯了粗活的,一边往她身上缠绳子,一边低声道:“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你自己惹了主子生气,可别怪哥哥我啊!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将来做了鬼,半夜也别找错了人。” 辛晴听着这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头砰砰跳个不停。 “小哥,你说这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告假这一日,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死,我总也要死个明白吧?” 小厮最后把绳子打了个结,也不答话,用力推搡着她往后院走。 等走到一处影壁拐角,四下无人,那小厮才突然开口道,“实话告诉你,你惹了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人,要不是看在你这块枣糕的份上,我真不想多嘴。” “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晌午有人递了封信进来,说是要专门呈交给二夫人看。结果信送进去没多久,二夫人就派人吩咐我,说等你一回来就把你绑了去见她。” 说话间,二人已绕过影壁,远远就见垂花门后早等着两个粗壮婆子,望着她虎视眈眈。 辛晴看到这阵仗,不自觉地想起原书里的情节。 男主凌云璟伤好以后去找原身辛晴儿报答救命之恩,却意外得知辛晴儿被柳家二夫人转卖进了下等妓馆,受人凌虐致死。 男主为了辛晴儿的死,去了柳家暗暗探查,这才得知柳二夫人善妒,看到了辛晴儿勾引柳二爷,怒不可遏,把辛晴儿折磨个半死,又派人找到了秦氏,花了点银子,秦氏立刻就同意把辛晴儿的卖身契由原本的五年改成了死契。 签了死契的奴才,命是主子的,官府不会管。 二夫人把人折磨得只剩一口气,还觉得不解恨,又让牙婆子把人卖到下等妓馆,让人把她蹂躏致死。 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辛晴暗道一声,不好! 那封信一定是秦氏搞的鬼!信里八成是诬告她和柳二老爷有一腿! 怪不得疤脸一早就出去了,估摸着就是找人写信送信去了! 秦氏这是要借刀杀人!用柳二夫人的手除了她! 前世,原身一定是让疤脸得了逞,被秦氏拿捏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不按照秦氏的吩咐去勾引柳家二老爷。 勾引成了,做上姨娘,金山银山可以往家搬。勾引不成,一条命卖出好价钱,秦氏钱到了手,也不亏。 反正无论如何,秦氏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而今世,因为她的反抗,秦氏那对奸夫淫妇没有得逞,于是狗急跳墙,写信直接诬告她和柳家二爷有一腿,柳二夫人河东狮的名声在外,一定会不由分说就弄死她! 虽然有些事情改变了,但大致方向依然是按照书里的轨迹在行进! 天哪,她难道真的躲不过这注定的悲惨结局吗? 第22章 横的怕愣的 “晴丫头!晴丫头!” 辛晴正绝望间,突然就看到厨房里的林婶子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到了跟前。 “你这……你这丫头,刚回来,怎么就得罪了二夫人?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恼了那位祖宗!”林婶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要不是听到两个小丫鬟嚼舌头,说你被绑着见二夫人,婶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你倒是说话啊!” “婶子……”辛晴听出她嗔怪里面饱含的关心和善意,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原身记忆中,她来柳家这一个月,都是在林婶子手底下帮厨。 林婶子自己也是身世坎坷遭过大难的。大概同病相怜,再加上可怜她小小年纪刚死了爹,还要被迫卖身养活继母弟弟,于是平日里对她格外关照,像对自家亲侄女一般处处维护,但凡厨房里有点什么好吃的,还总偷偷给她留下一些。 林婶子见辛晴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吓傻了,于是叹了口气道,“唉,算了,婶子跟你一同去。” “你是我领进府的,你要是真犯了什么错,我也难辞其咎。别怕,有啥事儿咱娘俩一起担着。” 辛晴心头一热,鼻子发酸。 就是这种不经意间的温暖,不求回报的善意,才往往让她破防。 她不想瞒着林婶子,决定把一切和盘托出。 “婶子,我真没犯错,是有坏人故意陷害我的。” “我猜这事儿,是我那后娘和她奸夫做的……” 辛晴言简意赅地把十里坡村发生的事说给林婶子听,林婶子立刻瞠目咂舌,拍着胸口直呼“老天爷呀!” 就连后面押着她走的小厮也悄悄竖起耳朵听,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也不催促她了,慢慢悠悠地跟在一旁,不时地打量几眼辛晴,目光略带同情。 他也是没想到这丫头的身世如此曲折,简直比话本子还跌宕起伏。也亏得她机灵,要不然早被豺狼虎豹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磨蹭什么呢!”垂花门前的婆子不耐烦地高声嚷嚷。 林婶子回过神,立刻转头看向那小厮,“你是前院的顺子是不是?婶子拜托你个事儿,你去老太太院里找大丫鬟春娘,那是我闺女。就跟她说,晴丫头被绑去二夫人院子里了,让她想想办法,赶紧把老太太请过去。” 说话间,她将手上的银镯子褪了下来,悄悄塞到小厮手里。 辛晴顿时瞪大眼睛。 “婶子,二夫人那边不关你的事,婶子你何必掺和进来!” 林婶子恨铁不成钢地转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辛晴赶紧转头求顺子,“顺子哥,你不要收镯子,我身上的包袱里有金簪,你拿金簪吧!” 顺子掂了掂那手镯,突然笑了笑,然后塞回了林婶子手里。 “你们也太小瞧人了。镯子,金簪,我都不要。” 林婶子试图再劝,“诶,不是……” “婶子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他转头看向辛晴,“话儿我会替你们传的,事后你若真要谢我,就给我蒸一锅枣糕吃吧。” 辛晴惊讶地看向他,突然发现这小厮长得挺像个人的,起码比刚才看着顺眼多了。 林婶子最先反应过来,“好,好,过后晴丫头一定好好谢你,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吧,我领她去二夫人那。” 顺子没有意见,点点头转身走了。 还没等林婶子嘱咐辛晴几句,垂花门前的俩婆子就恶狠狠地冲了过来,“磨蹭什么呢!让我们俩站这吹老半天的风!” “就是!没你事儿!回去!” “两位老姐姐,莫急莫气,等这事儿了结,我亲自炒两个小菜弄壶好酒给姐姐们赔不是,你们看可好?”林婶子陪着笑脸。 她的厨艺自不必说,夫家原本就是开酒楼的,后来家破人亡,她独自带着闺女四处流浪,就是靠着一手好厨艺进的柳家,谋出了一条生路。 两个婆子听她这般说,对视一眼,面色都不约而同缓和几分。 “哼,算你识趣。” “二位老姐姐,让我也一道进去吧。”林氏赶紧趁热打铁恳求道,“这丫头刚进府一个月,狗屁不懂,也不知怎么就惹了二夫人不痛快。她一直在我手底下干活,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也要跟着吃挂落,不如让我一同跟着听一听,免得被连累了还不知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婆子闻言点头,“是这个理儿。那好吧,你便跟着吧,不许多事啊!” “诶,一定一定。”林婶子笑着连连应声。 辛晴在一旁看着,就觉得眼前的林婶子,像是给孩子走后门的母亲一样,既卑微无奈,又让人心酸。 她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迈腿进了垂花门,乖乖地往前走。 俩婆子在后面押着她,面面相觑,都在奇怪这丫头小小年纪,居然也不害怕,竟然如此的镇定。 穿过天井,绕过太湖石,进了挂着百合苑牌匾的院子,院中植栽着许多石榴树,纵然是深秋,上面依然挂着红彤彤的大石榴,许多都长裂开了,树下也掉落不少,却没人清扫。 然而院中其他各处,都是一尘不染,连个叶片也不见。 廊下四个丫鬟,俱是穿的同样的青色比甲,头低得都快垂到胸口,站在正房门口动也不动,一声不吭。 正房的雕花合扇门敞着,突然,“哗啦”一声,一个茶碗从里面扔出来,连带着茶水碎了一地。 “那骚蹄子还没回来吗?” 尖锐刺耳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辛晴身后的婆子立刻快走几步,高声回禀,“二夫人,人抓到了,正在院子里呢!” 话音落,只见一个细眼尖鼻的长脸妇人从屋里走出来,大红色的百福纹路锦缎袄裙,金镯金簪金项圈,装扮得活像个金店展示架,端的是金光灿灿,亮瞎人眼。 正是柳二夫人。 只见她走到廊下,柳眉一拧,居高临下打量院子里被绑住双手的辛晴,眼神像刀子似的在她身上刮了一遍,冷冷一笑。 “好个水灵娇嫩的臊蹄子!怪不得想上天呢!” “来人,堵上嘴,给我狠狠打!打死为止!”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发狠,眼白都露了一些出来,说不出的狰狞扭曲。 林婶子刚要上前求情,就被辛晴挡住,摇头示意她不要为自己出头得罪柳二夫人。 就这么一眼的功夫,两个婆子便已经过来押着辛晴一边的空地上去,那里早就准备好了藤条和竹凳。 由此来看,柳二夫人说要打死她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敢问二夫人,奴婢犯了什么死罪,竟要二夫人如此兴师动众将奴婢活活打死在此?二夫人若不让奴婢死个明白,奴婢就算魂离了身,也一直站在这院里,逮人就问!” 此话一出,一旁准备把她摁倒用刑的婆子顿时打了个哆嗦。 柳二夫人怒气已经顶在脑门上,什么都听不进,“打!给我往死里打!”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下,就听手里抓着的小丫鬟大声道:“我签的是活契!命是我自己的!谁杀我谁便犯法!想吃牢饭的尽管打死我!黄泉路上我等着你们!” 两个婆子顿时没了主意。 柳二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好个尖牙利嘴的贱蹄子!还知道拿卖身契说事儿!” “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区区一条贱命而已,我柳家家大业大,大爷更是在朝为官,还摆不平这点小事?” 两婆子一听,顿时来了底气,一个伸手去抓辛晴,一个朝手心唾了一口,扬起了藤条。 辛晴冷哼一声,歪着脑袋就直往那婆子手上撞,“来!打!朝这打!直接用刀子捅多好,一刀就能毙命!也省了你们的力气!” 真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这么一撒泼,不光是准备行刑的两个婆子愣了,就连廊下的柳二夫人都瞪直了眼。 辛晴斜睨着众人的呆样,暗自冷笑。 切,常年打工在外,谁还没点泼辣劲儿? 第23章 牙尖嘴利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下,就听手里抓着的小丫鬟大声道:“我签的是活契!命是我自己的!谁杀我谁便犯法!想吃牢饭的尽管打死我!黄泉路上我等着你们!” 两个婆子顿时没了主意。 柳二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好个尖牙利嘴的贱蹄子!还知道拿卖身契说事儿!” “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区区一条贱命而已,我柳家家大业大,大爷更是在朝为官,还摆不平这点小事?” 两婆子一听,顿时来了底气,一个伸手去抓辛晴,一个朝手心唾了一口,扬起了藤条。 辛晴冷笑一声,歪着脑袋直往那婆子手上撞,“来!打!朝这打!直接用刀子捅多好,一刀就能毙命!也省了你们的力气!” 真是愣得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这么一撒泼,不光是准备行刑的两个婆子愣了,就连廊下的柳二夫人都瞪直了眼。 切,常年打工在外,谁还没点泼辣劲儿?辛晴转头,眼神犀利,“怎么不打了?你们大可以打死我,看看二夫人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为你们顶罪!” “想必你们应该比我了解二夫人,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二夫人认定奴婢都是贱命,怎么可能会为了你们区区两个贱命屈尊下贵去求大老爷?” “当官之人最爱惜乌纱帽,若真是犯了人命闹得沸沸扬扬,莫说你们,就说二夫人自己,你们说大老爷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去换弟媳妇的命吗?” 好一番诛心之语,灵魂拷问,两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手里的藤条都掉在了地上,顿时垂着头不做声了。 “好!好好!我看今儿个,你是要造反了!”柳二夫人怒冲冲地走下台阶,捡起地上的藤条就要亲自动手抽她。 辛晴身子灵活一闪,从竹凳上麻利滚下来,起身就扬着脖子怼到柳二夫人脸前,像只梗直脖子准备进攻的小白鹅。 “我不是要造反,我是要活命!你草菅人命不怕遭报应吗!” nnd!她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卖命的!还有没有人权了! 柳二夫人不知是被她这副不怕死的样子震慑住了,还是被她这句话刺激了,举着藤条顿时呆住了,好半天没回神。 “我到柳家刚一月!这一月里面我从未出过厨房院子!更没与二夫人打过照面!不知何时何事能惹恼二夫人,竟要恨不得立刻弄死我!就算是死,奴婢也要死个明白!”辛晴不卑不亢地逼视着柳二夫人,眼神坚定。 林婶子也赶紧在上前,出声附和,“是啊!二夫人!这丫头虽然不懂事,但确实是老实得很,一直在我手底下帮厨,我天天不错眼地看着她,她确实从来没出过厨房院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柳二夫人回过神,向后伸手,立刻有个鹅蛋脸的丫鬟上前,把那封告密信放她手里。 “好,我让你死个明白。”柳二夫人噙着阴冷的笑,死死盯着辛晴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把信摔在她脸上! “你老子娘写信说你服侍了二老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甚至于把自个儿都弄伤了,给我要身价银子呢!你说,我给还是不给,该给多少啊?”柳二夫人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如你先说说,你是如何服侍二老爷的,服侍了几晚,我好比着花楼的价儿给你算钱!” 辛晴定定看着眼前一脸尖酸刻薄的女人,突然觉得,陷入执念的女人真可怕。 “二夫人,您被歹人利用了。”辛晴一字一句道,“她不是我娘,是我继母,伙同奸夫害死了我爹,还准备害死我夺走我家家产。” “您若是信了她的话,可就是中计了。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到十里坡村打听,看看今日是不是有一对儿奸夫淫妇被浸了猪笼!” “你说什么?”柳二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说……” “对,给您写这封信的人,都已经沉塘了,就在几个时辰前。” “他们一个是淫妇,一个是专门剪径劫杀路人的贼,您堂堂贵女,知书达理,居然被这么一对狗男女骗得团团转,白白生了一场气,奴婢都替您不值。”辛晴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七分同情三分幸灾乐祸。 “你、你胡说!定是你为了开脱随意编排的!”柳二夫人眼神闪烁,气息不稳,大约是觉得丢了面儿,嘴上依旧死撑着。 辛晴却不慌不忙,朝她亮出最后的底牌。 “信里写的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我是完璧之身,尚有守宫砂为证!” 一般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在幼时点上守宫砂,只因种守宫砂既费事又费银子,乱世中连饭都快要吃不饱的百姓,谁还会把心思花在这上面? 可辛家不同,辛老爹本就是贩卖药材的,懂这个,抓只壁虎用朱砂养着也不是难事,于是就给闺女种上了,想着万一将来能嫁到高门大户,总不会让人觉得失了教养。 但这事除了辛家二老和原身自己,没人知道,就连秦氏也不知。 正因手里握着这张底牌,辛晴才一直胸有成竹敢和柳二夫人叫板。 果然,柳二夫人听她说完,先是惊讶,再是不可置信,慌忙给她解了绳子,拉开她的衣袖看了看,小臂内侧上,守宫砂果然还在。 柳二夫人身子轻轻晃了晃,肉眼可见地泄出一口气。 然而一旁的鹅蛋脸丫鬟目光闪烁,眼神不善地盯着辛晴身上的小包袱,仔细观察了半晌,突然走过去凑到柳二夫人身边咬耳朵。 柳二夫人再次抬头看向辛晴,那种凌厉感顿时又回来了。 “纵然你说的是事实,那也只能代表还没来得及发生这一切,又如何能让我相信,你没有野心呢?”柳二夫人声音冷沉,“若是有高枝儿,谁不想往上爬呢?给我搜!” 鹅蛋脸丫鬟立刻上前,手脚利索地撕扯辛晴系在背后的小包袱。 辛晴这身板不过才十四岁,自然撕扯不过那约莫有二十好几岁的丫鬟。 “哗啦啦——”两人撕扯间,包袱散开,银子首饰掉了一地。 “夫人你看!金簪!银子!”鹅蛋脸丫鬟唯恐天下不乱地快速说道,“奴婢赌得没错吧?她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多金银首饰?肯定是二老爷给的!刚巧库里的金锞子最近少了呢!” “你少血口喷人!这是我家的家产!簪子是我后娘的!”辛晴下意识反驳,心里却纳闷这丫鬟为何突然针对她,莫非有仇? 她在原身记忆里搜了一下,发现她根本不认识字这个丫鬟,更别说和她结仇了。 那她为何如此针锋相对?辛晴疑惑不已。 “嘁,你当然会矢口否认了。我要是你,也不会亲口承认。”鹅蛋脸丫鬟避重就轻地继续抹黑,转头朝柳二夫人道,“夫人,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这还是以前您教我的呢,如今的迷局,您自个儿怎么都看不清呢?” “什么迷局?”柳二夫人皱眉问。 “这小贱人一点都不怕您,分明是没把您放眼里啊!这要是留下就是个祸患!迟早都会越过您去!” 柳二夫人顿时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眼神愈加阴沉。 “夫人,她是签了活契,不可以打死和转卖,但却没说,不能赶走啊!”鹅蛋脸丫鬟趴在柳二夫人耳边,继续进谗言。 “夫人您是主,她是奴,打得不省人事扔出府去,天经地义。至于她出去后,是被人牙子给捡了,卖进了妓馆,还是被乞丐看中,带进了深山,总归和您无关,不会脏了您的手,既解了气,又没了后患,是不?”她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笑得十分阴险。 这是说,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 柳二夫人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意思,点点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石榴,还是你聪慧,关键时候能挡得住事,不枉夫人我疼你一场。” 转过头,柳二夫人冷厉的目光扫了一眼两个婆子,吓得两个婆子瑟缩不已。 “都听到石榴的话了?打人还是被打,自己选!” 第24章 装神弄鬼 两个婆子回过神,仿佛是要表忠心一般,全都下了狠劲,一个重重将辛晴推到竹凳上牢牢摁住,一个举着藤条就要开始抽。 辛晴还未长开的小身板在两个膀壮腰圆的粗使婆子面前,完全没有挣脱的份儿,像只小鸡崽子般被牢牢擒住。 “别打!别打!”林婶子慌忙去拦,被粗壮的婆子一把推开。 林婶子无法,转而去求柳二夫人,跪下央求道: “二夫人!她年纪小不懂事这才言语冲撞,您大人有大量,把她当个屁给放了吧!” “再多说一句,连你一块儿打!”柳二夫人冷冷扔下一句,连个眼风都不给她,转身走到廊下,好整以暇地坐着欣赏。 一旁的石榴噙着得意的笑,还为她端来了她常喝的雾里青。 藤条落下,一下一下抽在辛晴身上,每一下都让她疼得战栗,纵然她穿着粗布袄裙,也挡不住藤条上的带来的锐痛。 辛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叫石榴的丫鬟,不再纠结着去回想之前原身和她有什么过节。 这世上有些人,做坏事根本不需要理由,因为恶是浸透在他骨子里的。 石榴是吧,本姑娘记住你了。 突然,她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柳二夫人贴身丫鬟叫石榴,满院子种着石榴没人敢摘……石榴多子…… 莫非,这柳二夫人一直在求子? 她刚来府中一个月,还没和府里的人混熟,平日里只和林婶子呆在一处,林婶子又是个不爱嚼舌根的,所以她对几位主子的事知之甚少。 原本她还在纳闷,这柳家家大业大,偌大的府邸正经主子却只有三位,柳家老太太,柳家二爷和二夫人,都没听说有小姐少爷。 原来,是这柳二夫人成婚多年却一直无所出。 怪不得她总是疑神疑鬼,担心丈夫养小的,把个百合苑防范得跟铁桶似的,生怕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爬到柳家二爷的榻上。 原书里也曾提到过,柳二夫人心狠手辣,刻薄善妒,把柳二爷原本的两个通房,一个叫香屏的迷晕了扔进了荷花池溺死,一个叫翠红的勒死了吊在梁上伪装自尽。 做了这么多恶事,生不出孩子也是报应。 想通了这一点,辛晴眼珠一转,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只见她捏着嗓子,突然嘻嘻嘻地大声笑了起来,声音又尖又细,十分刺耳。 抽在身上的藤条顿时停了,两个婆子疑惑地低下头,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她。 这丫头看上去……有点不大对劲啊! 辛晴突然两眼一翻,露出眼白,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两个婆子顿时一惊,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柳二夫人也吓愣一下,旋即回过神,更加恼怒,将茶碗“砰”的一声放下,起身走到辛晴面前,指着她鼻子骂道,“贱蹄子,你作什么妖呢!” 辛晴翻着白眼,笑着对柳二夫人说话,声音又尖又细。 “二夫人,水里好冷啊——二夫人你下来陪奴婢好不好——” 柳二夫人脸色突然变成了惊恐,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辛晴一秒由笑脸变哭脸,声音压低,带着颤音,吐着舌头说道,“二夫人,奴婢脖子疼——放奴婢下来吧——” 柳二夫人后退几步,抖着手指着辛晴,说不出话来。 “二夫人,您种再多石榴也生不出孩子,知道为什么吗——”她翻着白眼,吐着舌头。 话音落,她又换了个声音,尖着嗓子,嘻嘻嘻地笑着对二夫人说道,“因为害人命,损阴德,折福报,断子绝孙——” “哈哈哈哈——” 笑声刺耳,划破上空。 柳二夫人脸色陡然白了,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害人命,损阴德,折福报,断子绝孙——” “害人命,损阴德,折福报,断子绝孙——” 一句话不停的机械重复着,声音又尖又细,像是台上的戏子扯着嗓子说话,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却又带着一种凄厉的语调,在这天色擦黑的暮霭时分,气氛陡然变得说不出的诡异渗人。 两个婆子哆嗦着退到一边,打人的那个甚至把藤条都扔了。 林婶子也吓得够呛,立刻扑到辛晴身边,不停地摇晃辛晴,“晴丫头,晴丫头!你这是中邪了?” 辛晴尖着嗓子喊个不停,小手却悄悄在林婶子掌心挠了两下。 林婶子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 她见辛晴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也顺着辛晴的装疯卖傻接着演,转头望了望天,哆哆嗦嗦道,“日头落山了……莫不是真有什么脏东西出来了?” 自古便有天地阴阳的说法,白日为阳,夜为阴,傍晚正是阳气衰微,阴气渐盛的时分,尤其是日落时分,正是阴阳之气的交界,最容易发生一些奇怪的事,就连话本子里都说,山鬼精怪最爱在日落时分扮成小娘子,等在路边,引诱归家的行人。 院子里的人在同一时间,全都噤声了。 日头落山,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敛尽,光线一寸寸暗下来,夜色如黑雾蔓延,笼罩小院,满院子花草树木枝枝叉叉,顿时化身成黑影交织,秋风一过,摇摆晃荡,像是什么飘飘荡荡的东西在四周窥探。 一院子的静谧,只剩下不停机械重复的尖细声音,越发让人觉得凄厉尖锐。 柳二夫人面色苍白,怔怔发呆,两个婆子缩在角落,各自低着头搓着胳膊。 只有石榴,神经紧张的左顾右盼,紧紧咬着下唇,身子微不可察地在发抖。 “啊——!”突然,她捂着耳朵一声尖叫,情绪十分激动。 “这世上没有鬼!没有鬼!这么久她们都没有找上门来,一定是假的!假的!” 石榴双目大睁,泛着不正常的红血丝,激动得腮帮都在抖。 “她一定是装疯卖傻!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烧了!我看她还能不能再说疯话!” 柳二夫人这时也反应过来,立刻白着脸附和,“对,对!脏东西怕火!烧了!烧了就什么都没了!” “还不快去!”石榴突然大声怒斥,气势凌人。 两个婆子你看我我看你,迟疑着又朝辛晴走去。 “使不得!使不得啊!”林婶子立刻挡在辛晴身前,像是老母鸡护小鸡一般张开胳膊。 “晴丫头只是中邪了!喷些公鸡血就好了!厨房里中午刚杀了鸡,鸡血还留着!夫人你让我把她扶下去吧!好歹她也是一条人命啊!” 柳二夫人还没答话,石榴却迫不及待嚷道,“她既然能招来脏东西,想必本身也不是个吉利的东西!干脆一把火烧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再说脏东西如今上了她的身,随她一起扔火里,也算为民除害了!” “二夫人您说呢?” 石榴这会儿的表现越过了她,柳二夫人心头闪过一丝不悦,但恐惧是她目前最想摆脱的,于是命令道,“就照石榴说的办吧。”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只好依言而行,却也不是十分的走心,毕竟还是心存顾忌。 谁知道惹上这桩事,半夜会不会被敲门呢? 主子的吩咐是一码事,事关自己又是另一码事了。 林婶子一边大声嚷嚷着使不得,一边和二人拉拉扯扯,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不下,吵吵嚷嚷。 林二夫人被吵得脑仁疼,猛地一拍桌子,“别吵了!赶紧拖下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 “慢着!” 纷乱的脚步声从外入内,只见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鬓发银白的老妇人进了院门。 第25章 老祖宗 老妇人身穿菊纹浅金色掐丝外袍,勒着蝠纹万字抹额,拄着沉香木拐杖,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贴身搀扶着老太太的丫鬟穿着杏红袄裙,削肩柳腰鹅蛋脸,笑容温柔可亲,正是林婶子的闺女春娘。 柳二夫人一愣,顿时起身迎了上去,“母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柳老夫人面色沉沉,“我若不来,如何知晓你这家当的越发的好了,竟要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出人命了!” 柳二夫人脸上讪讪,嘴上却开脱道,“母亲您有所不知,这丫头怕是招了脏东西,儿媳也是怕她搅得家中鸡犬不宁才……” “咚!”柳老太太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敲在脚下的青石面上。 “鸡犬不宁?自打你进了门,这个家又何时安宁过?但凡府里有个瞧得过眼的丫鬟,你就疑神疑鬼,非把人弄死弄残弄出去不可,若真是有什么脏东西找上你,也是你该的!” 柳二夫人撇了撇嘴,偏过头不说话了,一副既委屈又不忿的模样。 柳老夫人见她这般,只好重重叹了口气,“老二家的,你进门少说也有七年了,自那次小产过后,这么多年肚子也没个动静。往日你严防死守,不让老二纳妾置外室,闹的是鸡飞狗跳,我老婆子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了——谁让我们柳家确实沾了你娘家的光呢?” “可你如今,愈发没个收敛,接二连三要弄出人命官司,如今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庭院里杀人了!老大在朝为官,如履薄冰,你若真闹出了人命,传扬出去,不是给他的对头递刀子么?你这是生怕对家找不到老大的错处,不能将我们柳家置于死地啊!” 老太太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口,又嫌不解气,将手里的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柳二夫人再不情愿,也得服软了。 毕竟孝字大过天,她娘家再得势,眼前这罗里吧嗦的老太太也是她名义上的婆母,她若是把这老太太气倒了,柳家大爷二爷都不会放过她。 柳二夫人僵着脸,不情不愿地跪下请罪,“母亲教训的是,儿媳知错,再不敢了。” 柳老太太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胸口急促的起起伏伏,显然是真动了怒。 “老太太,说好的,咱们是饭后出来消食的,可不能动气,动气伤身。奴婢扶您去院子里转转,透透气。”身旁的春娘柔声细气地说道。 柳老太太缓了缓,点点头,转身前,刚好侧头看到趴在竹凳上的辛晴。 小丫头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色粗布袄裙,一张圆圆的小脸,杏眼乌灵水润,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又委屈又无助,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这么招人疼的小模样,哪里会是招了脏东西!分明是老二家的看她模样娇俏,借题发挥!哼! 柳老太太再次在心中给她这个刻薄跋扈的儿媳妇记上一笔。 辛晴刚演完一出闹剧,成功地躲过毒打,又有外援及时到来解围,自然是见好就收。 古人这么封建迷信,要是再怪力乱神下去,她还真说不定会被人叉出去烧了。 于是她悄悄拉了拉林婶子。 林婶子反应也很及时,立刻大声道,“哎呀晴丫头!你回神啦!太好了!” 辛晴装不懂的仰脸,揉了揉眼睛一脸懵懂,“婶子,我怎么了?方才我睡着了么?” “你啊,刚才是中邪了!幸好有福泽深厚的贵人来了,及时压住了那股子邪气,你这才醒过来的!还不赶快谢过老太太?”林婶子边说着,边朝她闺女那边看了一眼。 春娘心领神会,于是也笑着附和道,“可不就是么,方才隔墙还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这刚一进了门,什么动静都没了。可见咱们老太太是个福泽绵长的命贵之人,那些个腌臜东西不敢见老太太,自然也就散了。晴丫头,你今儿能囫囵个儿,可全亏了咱们这位老祖宗!” 辛晴脸上立刻挂上狗腿的笑,“多谢老祖宗!谢老祖宗救了晴儿的命!晴儿这就给您磕一个!” 辛晴努力想从竹凳上下来,奈何屁股和大腿上确实是挨了几下,那藤条弹韧,看着不粗,落在身上那叫一个疼,像是千百根绷紧的牛皮绳子同时弹向她的皮肉,屁股大腿俱是火辣辣的一片,疼中带麻,动一动都直让人吸气呲牙。 柳老太太被三人一唱一和的马屁拍得通体舒泰,脸色顿时和缓许多,出声道,“行了,受了伤,莫要起来了。既是醒了神,那便回去好好养着吧。” 话音落,柳老太太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正要起身的柳二夫人,淡淡吩咐道,“莫急着起身,你就在这院子里多跪一会儿,好好想想自个儿造过的孽!秋夜凉爽,也正好平平你骨子里的那股燥火!” 说完,柳老夫人摇了摇头,叹着气离开,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柳二夫人恨恨地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又跪了回去。 “儿媳恭送母亲。” 柳老夫人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一众下人俱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后面。 当家主母受罚,谁敢多看一眼。回头被记恨下来,又是一场飞来之祸。 春娘却是不怕的,身为老太太最贴心最得力的大丫鬟,她的忠心与威望也是成正比的。 春娘细声细语地轻声安慰柳老太太,“老太太,大夫人随着大老爷在金陵,家中只有二夫人能侍奉您左右。如今二夫人好歹管着家,您当着下人让她跪在院子里,实在太下她的面子了。” 柳老夫人哼了一声,“你不必再劝!莫说她只是户部尚书的庶女,她纵是公主,犯了错,我身为婆母,也是可以训责她的!” 顿了顿,老夫人声音愈发沉闷,“庶女就是庶女,纵然出自高门,小娘养的,就是不如嫡女那般眼界宽,看得长远!唉,终究还是嫡庶有别!” 夜色起,秋风打着旋儿吹过,将柳老太太的话送到了柳二夫人耳边。 柳二夫人眸子一缩,骤然攥紧手里的帕子,指甲都快把掌心划破! 她此生,最恨别人拿她的庶出身份说事! 死老太婆,为了个小贱婢,竟然这般下她的面儿! 都怪那个小贱蹄子!装神弄鬼,居然让她引来这老太婆! 还有厨房里那个林氏和她生的贱丫头春娘,在一边煽风点火,生怕老太婆让她好过! 她今日之辱都是拜他们所赐!哼!等着吧,来日方长,这些帐,她要慢慢算! 第26章 渴望温暖 柳老太太虽然带着众人离开了,但她既然发了话让辛晴回去养伤,柳二夫人也断然没有再拦着的道理。 辛晴疼得下不来地,林婶子一个人又抱不动她,幸好打人的两个婆子良心发现,搭把手直接抬着竹凳给她送回去,反正大家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是顺路。 两个婆子抬着辛晴,后面跟着林婶子,一行四人从百合苑出来,穿过抄手游廊往西走,就从一个小角门进了下人们住的偏院。 辛晴趴在竹凳上,支着脑袋四处打量。 坐北朝南的五间青砖灰瓦的正屋,东西两侧各一排厢房,南边又有三间低矮的倒座房。院子不小,但是院子里横七竖八横着竹竿,上面晾着各色各样的衣衫,就显得院子杂乱无章又逼仄。 根据原身的记忆,阖府的丫鬟婆子都在这里住,五间正房是各处管事婆子和一等丫鬟住,两人一间。东西两侧一共八间厢房,四人一间,住着二等丫鬟和的脸的婆子。 倒座房是最末等下人住的,一间屋子少说也住了七八个人。 辛晴作为刚入府的帮厨丫鬟,算是最末等的下人,自然住的是倒座房,睡在大通铺最末尾的边边上。 两个婆子在门口放下竹凳,林婶子紧走两步去推屋门,辛晴趁机伸头想往里瞧了一眼,还没看清什么,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子发霉的味儿混着尿骚味儿,差点没把她熏吐了。 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昏昏沉沉的,能看到一张大通铺从门口一直铺到最里面,余下只剩一条窄窄的过道,连个椅子都放不下,两个人迎面碰头,还得侧着身才能过去。角落里放着个恭桶,刚好就在大通铺的末尾边上,也就是她的床头。 辛晴自认为上一世为了学费辗转打工,什么样恶劣的居住环境都见识过,然而跟这一比,简直要好到天上。 果然封建社会和文明社会没法比,在这里,下人根本算不得一个完全的人,没有半分人权存在,因而这住的地方,说句实话,也就比猪圈味儿小一点,比厕所干净一些。 辛晴盯着长满绿毛的墙面,还有地上窸窣乱藏的蟑螂,叹了口气。 她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挣钱,赶紧赎身,重获自由。 “这屋子怎么埋汰成这样?这还能住人吗?”林婶子看到屋里这副邋遢样子,也是扇了扇鼻子。 身后其中一个婆子立刻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跟自己闺女住一屋,屋子又朝南,自然能清爽干净。这一屋子七八十来个人,味道能好到哪儿去?大家都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出一身的臭汗,夜里累得倒头就睡,谁还有功夫洗来涮去的,都是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哪能没点味儿?这屋还算好的,你瞅瞅我们那屋,敞着门都能闻到臭脚丫子味儿!” 说话间,她伸手指了指隔壁屋。 另一个婆子也接话道,“就是,如今这入秋天凉了还好些,要是放在三伏天,满屋子的汗酸味臭脚丫子味,味儿比这大了去了!再加上这屋子背阴潮湿,还容易生蚊子,嗡嗡嗡乱往人脸上飞,根本睡不成觉。等天再冷些就好了,屋里人多,暖和,也不嫌味儿大了。” 林婶子被这俩腌臜货堵得没话说。 大通铺当年她刚进府的时候也住过,也没邋遢成这样。但凡勤快点,多清理,多洗涮着些,屋子里根本不会是这个样子。 林婶子叹了口气,转头瞅了瞅辛晴,想起她今日说的家中那些事,顿时觉得这孩子简直是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刚出了狼窝,这又到了虎穴,如今挨了打,住在这脏乱拥挤的地方,伤口容易感染不说,同屋人能不嫌她累赘、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这可怜的孩子,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呢? “两位老姐姐,还要麻烦你们多走两步路,帮我把晴丫头抬到我屋里去吧。”林婶子突然扭脸对两个婆子道。 两个婆子顿时一愣,面面相觑。 辛晴也惊愕抬头,“林婶子,您这是……” “傻丫头,我那屋宽敞,你春娘姐姐又经常值夜宿在老太太院子里,床榻空着也是空着,我看你就搬过来几天,刚好我也有个伴儿说说话。” 辛晴当然十万个愿意,但林婶子今日自告奋勇陪她去受刑,已经让她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了,这恩情若再欠下去,她真不知如何才能还得起了。 她就是这样,大概因为从小到大很少被善待,被疼爱,一边渴望爱和温暖,一边又觉着,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关心爱护。 所以但凡有外人对她报以善意,哪怕只有一分好,她都恨不得当即就回报以十倍的感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得上这份弥足珍贵的温暖。 “谢谢婶子……我没事的婶子,这地儿我都住了一个月了,早习惯了,没啥问题……搬来搬去的太麻烦,我就不去给婶子添乱了……” 辛晴低着头支支吾吾,既不想伤了林婶子的好心,又不想给她添麻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绝她的好意,东拉西扯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林婶子自然看出了这小丫头的不自在,不由得暗笑了下。 这妮子,年纪小小,心思倒挺重的,这是在担心会给她添麻烦吧? “你看你这孩子,这么见外干啥?我手底下就你一个帮厨的,你早点好,我就早点多个帮手。你这屋子没法养伤,还是跟婶子我挤一挤,等过两天伤好了再回来,就这么定了。”林婶子故意这般说道,还佯装生气地点了点辛晴的额头。 林婶子这话说得不对,厨房里不只有她一个帮厨的,且她平日里活儿也不多,少了她多了她根本没太大区别。 辛晴明白,林婶子这是想减轻她心里负担,才故意这般说的。 她像是灌了一大碗姜汤,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眼泪也快熏出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眨眨发酸的眼睛,朝林婶子嘿嘿傻笑了两下。 她何其幸运,来到这异世,还能碰到像林婶子这般无条件关心她爱护她的长辈,感受到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温暖。 第27章 今后你见了她,可要绕着走 两个婆子见二人谈妥,也不废话了,直接抬着人就往里走。 林婶子那屋就在五间正房最边上的那间,离通往内宅的角门很近。 门打开,点上油灯,只见屋中处处归置得整洁干净,桌椅俱全,一尘不染,两张床榻抵一张在西窗下,一张贴着北墙,垂着淡青色的纱帐,人一靠近,还有隐约的暗香袭来。 林婶子忙上前,将厚褥子铺在那张垂着纱帐的床上,嘴里念叨说,“这是你春娘姐姐的床,隔三岔五才回来睡一次,我就把褥子给撤了,这两日你就睡这儿。” 辛晴忙道:“我受了伤,上药什么的怕是会弄脏姐姐的床,姐姐那么干干净净一个人,床也是香喷喷的,可不能弄脏了,我还是跟婶子挤一挤吧。” 林婶子转身拍了拍她脑袋,笑着道,“你这丫头,我就说你心思重呢,果不其然。你不必担心,这床你春娘姐姐也睡不了多久了,再过月余,她就要嫁人了。” 辛晴在原身记忆里搜了下,发现是有这么回事。春娘作为老太太身边第一得力大丫鬟,这桩婚事可是老太太亲自指定的,嫁的是齐管家的侄子,在距离这里五十里的临县盘了个粮油铺子当掌柜的,年纪轻轻,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铺子开得红红火火,据说已经在筹备开分店了,春娘一嫁过去就是老板娘。 只是没想到,这婚期这么快就要到了。 辛晴暗暗思忖,林婶子待她这般好,春娘姐姐出嫁,她必须得送些好的添妆。 回过神,她乖巧地点头,笑嘻嘻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刚好也蹭蹭春娘姐姐的喜气!” 林婶子笑着点点她的脑门,神色比方才也多了分喜气。 俩婆子帮忙把人抬上床,见这里没自己的事儿了,转身就要离开,辛晴眼珠一转,赶紧拉住其中一个婆子的袖子道:“二位婶子,今日多谢你们手下留情,还帮忙把我送回来。” 说话间,她费力转身,抓起自己的小包袱。 幸好临走时,细心的林婶子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都给她收拾起来了,一点儿也没少。 她伸手进去,在里面掏啊掏,掏出一小把铜钱,大约有十几枚,放到那婆子手里。 “这点钱,给二位婶子打壶酒吃吧,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那婆子掂了掂手里的铜钱,立刻笑得像朵儿开了的菊花,“好说!好说!你瞧这丫头,还怪会来事儿的!” 另一个婆子也大大咧咧地笑道,“早就看出来这丫头是个聪慧的!我俩可不就是没有下死手么,要不然,你这会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辛晴仰着脸笑眯眯,“是呢,多谢二位婶子没有打死我呢。” 方才她说手下留情只是客套,这俩人到底有没有手下留情,恐怕只有鬼知道了。 那婆子一听,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讪讪道,“晴丫头,你可别怪婶子们啊,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婶子们也是为了能有口饭吃,主子的话谁敢不听啊?再说那位……” 她顿了顿,转头瞅了瞅门口,见门外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那位可是惹不得的!这两年脾气愈发的古怪了!你今后,没事可千万别在百合苑周围晃悠,没看到百合苑里的丫头,个个儿长得歪瓜裂枣的么?但凡长得清秀点的,都被她撵出去了!” 另一个婆子也赶紧凑过来,小声补充道,“对,对!还有她身边那个石榴,那可是她手里的刀!满院子丫头没有不怕她的!你今后遇见她,也要躲着走!她可是个记仇的!只要跟她有过节的小丫鬟,无论早晚,迟早都栽在她手里面!厉害着呢!” “那还要劳烦两位婶婶,说说那两位的避忌,有什么喜欢的,什么害怕的,我也好心中有个数。”辛晴眨巴着眼睛发问。 她给她们好处,本就是想套出这百合苑背后的事情,没想到这两人竟如此上道,不等她发问,自动就把话题引向了百合苑,让她刚好顺着话头问个清楚。 其中一个婆子答道:“我们在外院当粗使婆子,近不得主子的身,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二夫人最喜欢喝一种叫雾里青的茶,煮茶的水都是从山上运来的泉水,据说那水,天然带着一股子清香,金贵着呢!寻常就只让石榴姑娘接手,别人一概不许碰。” “要说忌讳……大约是听不得有孕、生孩子这样的字眼,这其中原因,想必你也能明白。” 另一个婆子接话道:“还有石榴那丫头,我们可跟她不亲近,那丫头仗着是二夫人眼前的红人,说起话来鼻孔朝天,简直跟半个主子一样!这府里的下人,没有不被她拿话儿呲过的,却没人敢惹她,谁让她是二夫人的心腹呢?” “至于喜好,倒是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哦,对了,貌似她喜爱吃酱菜,隔三岔五的往后头园子里去拿酱菜,也亏得她胆子大。那园子里有口废弃的井,据说死过人,闹鬼,等闲人谁没事也不会去,她却不怕,自个儿去园子里翻腾酱菜,一呆大半个时辰,要不怎么说,是个厉害角色呢!连鬼神都不怵! 辛晴将这些细节暗暗记下,朝二人笑着道,“多谢两位婶子提点,晴儿记下了。” 两个婆子见她笑意不减,这才松了口气,嗫嚅道,“谢不谢的就算了,你只要不记恨我们就好,万一……万一再有什么找来,别忘了替婶子们辩白一句啊!婶子们往日动手,也是身不由己啊!” 辛晴眨了眨眼,笑得狡黠,“嗯呢,若是半夜再有姐姐再来找我玩,我一定替二位婶婶多多美言几句。” 两个婆子神色古怪的对视一眼,纷纷搓着胳膊忙不迭地离开了。 林婶子憋着笑,等关上了门,这才毫无顾忌地笑开来,点着辛晴道: “你这丫头,真是个鬼灵精!之前装神弄鬼的,差点没把我吓掉魂!瞧你刚才那句,把那俩老货吓的,估计今后再也不敢招你了!” 辛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婶子见笑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事急从权,要不然真由着她们打,非得打死我不可。” 林婶子笑过后,点着头感慨道,“确实啊,也亏着你这般机灵,否则这伤,怕是要比现在重上许多。咱们这些个卖身为奴的人,想在这大宅院里讨个舒心日子,不易啊。” 说完,她叹了口气,坐在辛晴床边,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道: “可怜的孩子,我们活得不容易,你可活得比我们更不容易,先前光是听你说家里那些乌糟事,都让婶子我心惊胆战的,听得揪心死了……你娘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平白受了这么多罪,该是多心疼啊!若是换了我,看到自个儿闺女这般受罪,我就算拼得魂飞魄散,也得跳出来吓退那些恶人!” 林婶子说这话时,一改和善的笑容,眸子里跳动出几分愤怒的火光,像是只扑棱翅膀敢和鹰斗的护崽老母鸡。 第28章 干娘 辛晴看着林婶子,心中暗道,原来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会是这般护犊子,会为女儿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她不过是林婶子手底下的小丫头,就被她这般护着,那春娘作为她的女儿,该是多么幸福啊! 可惜,这种幸福,她只有羡慕的份儿,上一世,这一世,她都没有福气体验。 辛晴不由得有些伤感。 上一世,她是留守儿童,爹娘都在外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她留在村里,跟着叔叔婶婶还有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虽然也是一大家子人,却鲜少有人关心她。但凡和堂弟起了什么争执,挨骂挨打那个永远是她。 时间久了,她也变得不再以真性情示人,凡事未说话,先有三分笑。 她那不是虚伪,而是为了自我保护,因为人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真的是挨打挨怕了。 后来她有了亲弟弟,父母便从一年一回变成了三年一回,好不容易来次电话,也是劝她不要读书了,赶紧和他们汇合,一起打工挣钱养弟弟。 她好说歹说,他们还是觉得女孩子迟早要嫁人,读书无用,不如早点出来挣钱。 于是二话不说,停了她的学费,还让亲戚轮番去劝她,让她赶紧退学,买火车票南下找他们。 而她那时候,才刚满16岁,正上高一,还不到法定的成人年龄。 他们生她养她,她无法去怪他们,只能自己咬牙挺住,边打工边上学,硬是靠着自己打工挣的钱,读完了大学。 但从此,她心里便把对亲情的希冀和渴望,给彻底掐断了。 而成为辛晴儿这一世,原身的娘虽然疼爱原身,却在三年前故去,她依然没能赶上能拥有个疼爱她的娘。 “晴丫头,你这是……哭啦?”林婶子诧异地瞅着她,连忙掏帕子给她擦泪。 辛晴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有,我就是看到婶子你这么疼爱春娘姐姐,很是羡慕……” “哎哟,可怜的孩子。”林婶子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 “要不,婶子认你做干女儿,你看可好?” 辛晴诧异抬头,揉揉眼睛问,“这……这是真的吗?” 林婶子笑得慈爱,“傻丫头,婶子难道还拿着个诓你不成?” 辛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如今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婶子若愿意认我当干女儿,不嫌我是个累赘,我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婶子要不要问问春娘姐姐再决定?” “不必问了,我一百个同意。”一串温柔的笑声突然响起,门被推开,杏红袄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一张鹅蛋脸笑容柔美。 林婶子先是惊讶,后是嗔怪地瞪了春娘一眼,“死丫头,怕是你早就回了,躲在外面偷听的吧?” 春娘笑吟吟道,“不然呢,你们俩说得热火朝天,哪有我插嘴的份儿呀,索性在外面站着听完,才算有始有终,怎么样啊娘,有了新女儿,半夜再也不会躲在被窝里偷偷抹泪了吧?” “死丫头,浑说什么呢?”林婶子嘴上嗔怪地骂了句,眼圈却渐渐泛了红。 春娘只好挨着她坐下,亲亲热热地搂住她的脖子,哄劝道,“你看你,如今说都不让说了……我不就是嫁去临县嘛,又不是天南海北的见不着了,至于么?晴丫头,快,劝劝你干娘。” 说话间,她朝辛晴递了个眼色。 这信息量有点大,辛晴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她本就是趴在床上,立刻由趴变跪,朝着林婶子咚咚磕了三个头,声音又甜又脆地唤了一声,“干娘!” “诶!诶!好孩子!”林婶子眼圈红着,脸上却笑开了,伸手再次搂住辛晴。 “等你春娘姐姐走了,干娘可就指着你了。你可不许像你春娘姐姐这般,早早被外面的小子迷了眼,就这么连人带魂给勾走了,真是个没良心的。” 林婶子说着话,又斜眼觑了一眼春娘,眼睛红红的。 春娘听着这埋怨,只是笑,并不辩解。 她其实已经二十有一,寻常人家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她心中明白,娘这么说,只是因为舍不得她。她若真说不嫁了,娘一准急得跳脚。 自从家破人亡,娘带着她四处谋生,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从未分开过一天。她这么一嫁,哪怕是嫁到隔壁,也毕竟成了别人家的人,再不能像个孩子似的搂着娘的脖子撒娇了……她心中又哪能不伤感? 辛晴眼瞅着这母女俩一个眼圈红红嘴里嗔怪,一个虽然笑着,眼神分明透着离别在即的伤感,只觉得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 “干娘放心,我才十四,还小着呢!哪个小子要是敢凑上来打我的主意,干娘您就拎着炒菜的那个长把子铜勺,被他赶跑,好不好?上次我见您跟人吵架的时候,挥着那勺子,跟将军的长矛似的,耍得虎虎生威。” 她这么一插科打诨,逗得春娘噗嗤一声笑得歪倒在一旁,林婶子也彻底没了脾气,半嗔怪半是笑地戳了下她的脑门。 “娘,您这哪是认闺女啊,这是捡了个开心果啊!”春娘缓过那阵笑,直起腰来道,“平白得了个这么好个妹妹,我这当姐姐的也不能没点表示,今儿实在是仓促,只好拿这个充数啦!”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这个药是之前老太太先前赏的,化瘀止痛的,上次我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膝盖都淤血了好一大块,涂上这个药过了一夜,果然不疼了,淤血也散去不少。本来就打算送去你房里,没成想如今却成了见面礼。” “谢谢春娘姐姐。”辛晴笑着伸手要拿,却被春娘扬手避过。 “趴着吧,屁股都打开花了,你自己怎么上药?我帮你抹吧。”春娘眉眼温柔地笑道。 辛晴小脸一红,只好听话地趴下,褪下裤子,露出白嫩嫩的两瓣儿。上面错综横着紫红的印记,一直延伸到大腿根,分外醒目。 林婶子也凑过去帮忙上药,看到上面的伤痕,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藤条是特制的,打得伤虽然不出血,只是看着红,这里面的肉可是实实在在被打烂了的。若是再多挨上几下,保管皮都能生生绽裂开,一点点从肉上剥落下来,人没了皮,什么邪气病症不得找上门来,若是没个干净的地方养伤,保管过不了几天人就没了,死得不知不觉,对外只会说,是染了恶疾死的,任谁也挑不出错处……唉,以往多少小丫头,都是这么没的。” 第29章 护短 辛晴支棱着耳朵趴在床上听着,小身板不由得抖了抖。 哎呀好险,差点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这天下的笋都让柳二夫人挖完了吧?夺笋(多损)啊! 原本她以为柳二夫人只害了那两个通房,没想到手里过的人命多了去了! 呸,骂她断子绝孙也算是活该,不亏她! 辛晴这边暗自腹诽,那边春娘担心她被吓到,一边抹药一边安慰她。 “晴儿莫怕,你既认了我娘做干娘,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了。娘好歹是大厨房的厨娘,我在老太太面前也有几分体面,等明日把咱们认干亲的事在这府里过一过明路,谅那些个惯会攀高踩低的人,再也不敢来随意找你麻烦。” 辛晴知道春娘这是故意宽慰她,她心里却不敢放松警惕。 就算那些个攀高踩低的不敢来招惹她,柳二夫人可说不准是什么心思,会不会轻易放过她还不一定。毕竟以柳二夫人过往的那些事情来看,她绝不是个眼里能揉沙子的。 但是为了宽春娘的心,辛晴还是乖巧应声道,“我晓得了姐姐,我不惹事,也不怕事,有干娘和姐姐在背后站着,我便有底气,从今以后,我也算是有人撑腰的人了。” 一句话逗得春娘又笑开来,指着辛晴对她娘道,“我就说这是个开心果吧!” 林婶子也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行了,别贫嘴了,饿了吧,干娘去给你弄些吃的,多吃点补补,伤才能好得快。” 又转头对春娘道,“你在这儿陪你晴儿妹妹说说话,我去厨房。” 林婶子起身出了屋,春娘继续给辛晴上药,二人嘀嘀咕咕,说说笑笑,等林婶子端着荷包蛋回来,春娘才回了春晖堂。 林婶子煮的是一碗荷包蛋,放了红糖,汤水清亮,连一丝浮沫也没有,蛋白包着溏心儿的蛋黄,一口咬下去,蛋白滑嫩,蛋黄流软绵香。 这才是经年累月的手艺,厨房里的真功夫。 而她自己那点厨艺,也就是只能做个家常菜,比不会下厨的人略好一些,要是放在21世纪,确实也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毕竟不是真正的厨子,火候、刀工、调味儿,这些基本功根本不行,在林婶子这个专业大厨面前,那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辛晴一口气把四个荷包蛋都吃了,直抱着肚子,来回侧身,怕再趴着会把荷包蛋从肚子里挤出来。 她决定了,赶紧养伤,跟着林婶子学厨艺,将来不管是开火锅店还是开酒楼,总归要做两手准备不是? 一想到挣钱赎身当老板走向人生巅峰,她就思维发散到停不下来,发散着发散着,也就渐渐合上了眼,一宿无梦。 第二日,白日不该林婶子当值,于是起身后,她去简单洗漱了下,去厨房端来了早饭回来。 辛晴也醒了,睡了一整个长夜,再加上春娘带来的灵丹妙药,屁股好像没有那么疼了,勉强也能撑着下地了。 娘俩儿对着坐,吃完早饭,林婶子拿出笸箩,继续给即将出嫁的闺女绣枕套,一对儿双喜鸳鸯戏莲。 辛晴就趴在林婶子腿边,一边看着,一边帮她分彩线,时光静谧又美好,一种淡淡的温情萦绕其间。 “笃笃!”简单两声敲门打断一切。 来人不等人出声,直接便推门进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瓜子脸,细眉细眼的,嘴角拢着一抹讥诮。 林婶子抬头一愣,笑得很勉强,“莺儿来啦?坐吧。” “不了,我就是来传个话儿。林婶儿,我姑姑说,她小日子来了,今儿劳您替她当值了。” 话虽然是在求人的,但语气却更像是命令。 话说完,莺儿就这么大剌剌盯着林婶子的反应,目光里没有一点尊敬。 林婶子顿了顿,低声答了一句好,不得不收了针,将枕套丝线叠整齐了,放进笸箩里。 辛晴瞧了瞧那绣了不到一半的鸳鸯,皱了皱眉,赶紧在原身记忆里搜刮这丫鬟的来历。 眼前这个叫莺儿的小丫鬟,她姑姑黄婶子,是厨房里的另一位厨娘,也是柳二夫人的陪嫁丫鬟。 柳府虽然家大业大,但由于大房长住金陵,祖宅这边就只有三位主子,所以厨房里也就林婶子和黄婶子两位厨娘,外加四位帮厨。 原本的规矩是,一位厨娘带二个帮厨,两班人一替一日轮班,若是这班人白日当值,那另一班人便晚上值夜,说是值夜,也不过就是主子那边叫夜宵,起来简单弄点点心汤羹之类的。 然而这个黄厨娘仗着自己是柳二夫的人,偏不按规矩来,每逢她当值,十次有八次都用各种借口让林婶子去帮忙做下人的饭,而她自己则只负责伺候好主子,晚上值夜也能避就避。 等到林婶子当值的时候,她又凑上来,说是来帮忙,却依旧把讨好主子的活儿揽去,让林婶子去做下人的饭。 这样一来,规矩早就形同虚设,轻省又能得赏钱的活儿几乎全被黄厨娘垄断,给下人做大锅饭这样的量大累人的活儿几乎全是林婶子的。 辛晴不忿地冷哼,怪不得,林婶子一副枕套绣了快一个月还没绣一半儿,每天都捶着腰和胳膊说累。 天天做上百人的饭,能不累么? 柳府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各处丫鬟、婆子、小厮、花匠、护院加起来,也有小一百人了。做下人的饭,光是炒菜都要好几盆,要是蒸馒头的话,揉面都能揉到胳膊肿。 这个黄厨娘,真的是欺人太甚。 辛晴回过神,伸手拉住就要起身的林婶子,转头对着那莺儿一脸关切道,“莺儿姐姐,我怎么记得黄婶儿这个月都来了三次小日子了?莫不是得了什么妇人病?要不要找个老大夫看一看呀?” 那莺儿本来传完话正要走,闻言猛地转头,皱着眉头,“你浑说什么?我姑姑才没有妇人病!” 辛晴长“哦”了一声,“那便是体虚了,怪不得上次黄婶儿轮值的时候会头晕,上上次轮值会闹肚子,上上上次轮值会胸闷气短……” 她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一般,直听的那莺儿脸色越来越沉,忍不住出声打断,“你什么意思?算我姑姑的账是不是?” 辛晴眯眼笑,“怎么会呀!莺儿姐姐你误会了,我只是关心黄婶儿的身体呀!你别急,我这有个祖传偏方,专治妇人月事不调、体虚气短的,你听好了啊。” “黑豆六钱,苏木三钱水煎,加红糖调服,十天一个疗程,照黄婶儿这情况看,怎么也得吃上三十个疗程吧?” 莺儿一听,顿时恼羞成怒,“黑豆?那不是给牲口吃的玩意儿么?你居然让我姑姑吃那个!” 第30章 两手准备 “小贱蹄子!你拐弯抹角骂我姑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话间,莺儿就要扑上来撕扯辛晴。 林婶子顿时慌了,连忙上去拦着,就听辛晴在后面大声又快速说道,“医书上黑豆可解毒、健肠胃、壮肾经,你若不信,可随便逮个大夫问问!我家就是种草药的,咱们又一同在厨房做事,我还能诓你不成?” 莺儿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瞪着辛晴,狐疑地盯了她半晌,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冷笑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也不提让林婶子去帮忙的事了。 莺儿走了以后,林婶子赶紧关上门,这才回头嗔怪辛晴,“你这丫头!昨儿才挨了打,今儿就忘了是不是?你同她逞什么口舌之快?净给我惹事儿!” 辛晴爬起身,拉着林婶子的袖子道,“干娘,您坐下听我说。” 林婶子叹了口气,被她拉着坐下,一副拿她无奈的模样。 “干娘,这姓黄的姑侄俩明摆着是欺负人,这种人,你越是让着,她越是蹬鼻子上脸。您刚才也瞧见了,明明是一个厨房共事儿的,大家平起平坐,结果呢?人家随便打发给小丫头就来给您下命令了,这哪是在求人啊,这是在颁圣旨啊!这口气,您咽得下,我可咽不下。” 林婶子拍了拍她的手,为难道,“我知道你是替干娘出头,可是咱们惹不起她们呀!那姓黄的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如今大夫人不在,二夫人替她掌管着中馈,咱们这些下人,还不是都捏在她手上?谁敢触她的眉头?” 辛晴不以为意,“只怕您投鼠忌器,人家却是在狐假虎威。她若真在二夫人面前得脸,这么些年,怎么连个管事也混不上?要不是她一贯会投机钻营,就她做饭那点水平,主厨的位置早就不保了。她如今会的那些,还不是当年给你打下手的时候偷偷学的?” 林婶子惊讶瞪眼,“这……你听谁说的?春娘?” 辛晴点头道,“干娘,您这么多年受的委屈,春娘姐姐一直都记着呢!她也是替您着急,这才跟我抱怨了两句。我的想法跟春娘姐姐一样,这种人,不能惯着!越惯越得寸进尺!” “今日本就不该您当值,说句不好听的,这饭您替她做了,得了赏,这功劳是她的,若是万一有个什么不好,她可会替您顶罪?” “所以这替她轮值的习惯,从今儿起,一定要掐掉!否则哪天出了事,您可就是替罪羊了!” 林婶子被说得有些动容,停了半天,又叹了口气,“话说得容易,若是能掐断,我当初也不会一步步被她使唤到现在了。” 辛晴眨了眨眼,轻轻一笑,“所以才要做两手准备。方才,我故意那般激她,就是看看百合苑那边的反应。若黄厨娘根本不得宠,只是狐假虎威也就算了。若是二夫人真要替她出这口气,来找咱们的麻烦,倒也不怕——咱们呐,躲去春晖堂。” “昨晚春娘姐姐说,老太太的春晖堂每到秋冬交替之际,最爱犯咳疾,会在春晖堂设立小厨房,专门伺候她饮食汤药。如今霜降已过,立冬在即,想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春娘姐姐说,那小厨房活儿既轻省,地方又暖和宽敞,老太太体恤下人,还动不动就打赏,傻子才不愿去呢!” 林婶子摇头,无奈道,“我又怎么不知那是好地方,只是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都是那姓黄的姑侄俩想办法挤进去,哪有我什么事儿。” 辛晴赶紧拉着林婶子的手,摇了摇,笑着撒娇道,“往年是往年,您如今,不是又得了个闺女嘛!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咱娘仨一起想办法,这次一定给她们挤下去!” “再说了,我相信以干娘的厨艺,就算让老太太改主意,长年累月的开着小厨房,把您留在小厨房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啊你!小马屁精!”林婶子点了点她,不由地笑了。 —— 话说莺儿这边,自她甩手从林婶子的屋里出来,便跑去隔壁不远处,她姑姑的房里去。 黄厨娘三十来岁,描眉画眼,体态丰腴,正倚着小桌案,姿态闲适地嗑着瓜子。 莺儿咣当一声摔上门,气呼呼地走进来。 黄厨娘眼皮子稍抬,瞭了她一下,吐了嘴里的瓜子皮,皱眉问,“咋啦?吃炮仗啦?” 莺儿一跺脚,“姑姑!晴儿那小贱蹄子在林婶儿屋里呢!拐着弯儿地骂姑姑!还让姑姑去吃黑豆!” 黄厨娘眼角一吊,嗑瓜子的手一顿,往地上“呸”了一声道,“咋回事?你说清楚!” 莺儿便添油加醋将方才的事说给她听。 黄厨娘听完,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瓜子“啪”地全拍桌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娘正愁上面交代的那件事怎么办呢,可巧,这人就犯事儿犯到我眼前了。” 莺儿一脸疑惑,“上面交代的?哪件事儿?” 黄厨娘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等着吧,那小蹄子蹦跶不了几天了。” “还有那个林氏,既然她那么不知道好歹,非要跟那个小贱人一个鼻孔出气,我看,咱们也不必对她心软了……” —— 又过了两日,辛晴伤好得差不多了,正逢这日轮到林婶子白日当值,天还不亮,辛晴便跟着她一起到厨房里做早饭。 厨房里早就等着一个小胖丫头,大概也就十二三岁,长得很敦实,正坐在灶台边烧火。 辛晴认出她们这班的另一个帮厨,专门负责烧火的冬儿。 “冬儿,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呀?”林婶子一边系围裙,一边打招呼。 冬儿抬头,脸蛋映着火光,红扑扑的,笑容稚气又憨实,“饿了,林婶儿,今儿早上吃啥啊。” 林婶子往菜架子上看了眼,见有几颗大白菜整齐码着,于是道,“蒸包子吃,省事儿。白菜粉条,再搁点儿酱肉臊子进去,用猪油拌匀,配上小米粥,热乎乎地下肚,保管一上午都有劲儿。” 冬儿憨憨笑了下,吞了吞口水,更加卖力地拉风箱,把灶火烧得呼呼旺。 辛晴不等干娘吩咐,十分有眼力见的端上大木盆,把大白菜放在盆里,又用小碗装了大枣搁进去,打算一会儿趁着蒸包子的功夫,蒸点枣糕。 上次欠顺子的人情,她一直记着,这好不容易伤好了,就想着赶紧给还了。 她心里想着这个事儿,低头刚走到院子里,眼前便堵了个人。 一抬头,就见顺子站在眼前,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正瞅着她。 第31章 很友善的小哥哥 厨房所在的偏院,是个二进院子,前面是厨房,后面是下人房,中间用一扇月洞门将两处隔开。厨房前门连着外院,方便去采买的伙计往厨房送柴送菜。 辛晴朝顺子身后瞧了眼,果然看到一辆板车,车上一个巨大的圆木桶,封得严严实实。 看来他出现在这里,也并非偶然。 “你伤好了?”顺子低头瞅着她,“端这么大个盆,不沉?” 说话间,他轻轻松松就夺走她手里的大木盆,毫不费力端到水井旁。 辛晴连忙道谢,指了指盆里面的那碗红枣,朝顺子眨了眨眼。 “之前说好的谢礼,我一会儿弄好给你端去。” 顺子立刻读懂她的意思,眸子里多了抹笑意。 “着什么急,我又不急着吃……倒是你,刚挨了打,就不怕管厨房的黎婶儿知道你偷挪米面做点心,克扣你月例银子?” “自然不能短了黎婶儿的那一份儿嘛。”辛晴笑眯眯道,“再说也废不了什么东西,无非就是用点糯米粉、鸡蛋、红糖和枣儿。只要不太过分,黎婶儿向来不管的。” 在厨房里当差就是这点好,不值钱的边角料,拿去做点吃食,大家分一分,谁也不会去告状。 都是出来混碗饭吃,主子都不管,谁还去多事儿。就连管事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想吃烂肉别得罪烧锅的,这再金贵的人,也总得吃饭不是? 顺子点头,“还挺机灵,不错。那我就等着你的枣糕了,可别太晚,晌午时候,我还要去十里亭驿站去接二爷。” 辛晴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十里亭?那不是刚好路过十里坡村吗? 掐指算算,都她都走了四五天了,也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走之前做的东西是不是吃完了,要是吃完了,他们又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一个老的,一个伤的,别再把厨房给点了…… “怎么,你想搭车?”顺子看出她目光里的跃跃欲试。 “可以吗?”辛晴一脸期待地问。 顺子盯着她的小脸,声音含着笑意,“嗯,可以是可以,只是……” 他说着话,指了指那碗枣,“这一顿枣糕可不够,至少再加一顿……不,两顿。” “没问题,成交。”辛晴爽快答应。 “成,那一会儿吃完早饭,我在角门那等你。”顺子说完,转身去把水桶卸下来。 “这是什么?”辛晴疑惑地问。 “是专门给二夫人泡茶用的山泉,今儿早上刚送到的。”顺子拍了拍木桶。 “哦。听说这山泉水自带清香,是真的吗?”辛晴有些好奇。 顺子左右看看,低声道,“回头我给你灌一竹筒,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说完,也同样朝她眨了眨眼。 辛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有种同为打工人的默契。 顺子卸了水桶,去厨房打了声招呼,就推着板车走了。 辛晴干活儿也麻利,不一会儿把大白菜洗的干干净净,叶子码的整整齐齐端回屋里,不等干娘吩咐,自己就取了菜刀开始切。 切碎的白菜弄到盆里撒盐拌一拌,静止片刻,挤出水分,把烫好的粉条切碎拌进去,给林婶子端了过去。 林婶子正剁肉馅,一看白菜粉条馅儿弄好了,笑着朝她点了下头。 辛晴去一旁把枣儿煮上,这才狗腿兮兮地凑到林婶子跟前,小声跟她说要回去看师父的事儿。 林婶子先是惊,后又笑,拍着她的手道,“好个丫头,这是好事儿,等你学成了,也给干娘调理调理。从今以后,我跟你春娘姐姐的假都匀给你,反正我们也不用走亲戚,就算想要出府,平日里寻个由头也能出去个半天。” 辛晴感激地抱住林婶子,“干娘,您真好!明儿晚上我替您值夜,您就安心地睡!” 林婶子笑着拍了下她,“行了,别贫了,这儿也忙得差不多了,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早去早回。” 辛晴调皮地眨眨眼,“不急,等包子蒸上屉我再走。干娘蒸的包子,我哪能不吃一个就走呢?” 林婶子被她逗乐了,赶她到一边去舀面。 冬儿也自告奋勇加入和面的队伍,三人说说笑笑,分工明确,一个揉面,一个擀皮儿,一个包,不一会儿,第一锅包子就蒸上了,三层的大笼屉架在大铁锅上,缓缓冒着白气。 趁这个功夫,辛晴把煮好的枣剥皮弄成枣泥,另取一碗放蛋白,加红糖,顺一个方向打匀,快速用筷子搅动,直打到微微发泡的状态。 古代没有打蛋器,辛晴一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路过打铁铺,让人用铁丝给扭个打蛋器。 等到她把弄好的枣泥糊放进蒸锅里,外面的天光也大亮了,院里的下人也都起身去了各处当值,整个柳府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机勃勃。 辛晴洗干净手,趁着这点儿闲空,回去收拾她的小包袱。 刚走过月洞门,正要拐过影壁,老远就瞅见有人从林婶子的屋里出来,鬼鬼祟祟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好像还往袖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那人侧过脸来,赫然就是莺儿。 见她往这边望来,辛晴敏捷地闪身,躲在了影壁墙后。 她就这么偷偷盯着莺儿,直到看她进了黄厨娘的屋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莺儿明知道今日林婶子当值,屋里没人,还去闯空门,显然打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辛晴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进了屋,先是检查抽屉床铺有没有异样,有没有多出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再是检查贵重物品有没有丢失。 检查来检查去,一切看上去都没问题。 难道莺儿只是路过进来看一眼? 她低头沉吟,不经意间,目光触及到墙角一个小碟子。 那里面原本装的是混了香油的砒霜饵料,专门用来毒死老鼠的。 如今,饵料全不见了。 就算是老鼠吃,也不会吃得这般干净,那可是剧毒,寻常老鼠不等吃完,就歪在一旁蹬腿儿死了。 可这碟子干干净净,旁边却连根老鼠毛都没有。 莺儿偷她们屋的饵料做什么?黄厨娘那屋子里不也有么? 辛晴眉头一皱,略略一想,暗道一声不好。 药老鼠的饵料是剧毒,管家怕出事,所以都是定点定量放的,每次投放饵料,都有专人负责记录。 若是她们屋的饵料莫名其妙没了,而恰好这个时候,有人中毒……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辛晴心口砰砰直跳,赶紧掀开一丝窗户,偷瞄黄厨娘那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不多时,黄厨娘姑侄两个从屋里出来,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快速朝厨房方向走去。 辛晴等她们走远,也出了门,正要尾随上去,转念一想,调转脚步去了黄厨娘的屋子里,将她屋里的那份儿饵料挪到林婶子屋里。 若是真有个什么万一,也要让她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32章 化解毒计 辛晴急匆匆去了厨房,一进门,就见黄厨娘已经系上了围裙,坐在案板前包包子,和林婶子有说有笑的,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 辛晴眯了眯眼,笑着打招呼,“黄婶儿,您身上大好了?今儿怎么起这么早,还到厨房来了。” 黄厨娘扯了扯嘴角,挂上抹假笑,“是大好了,这不是投桃报李,来帮你们忙呢嘛!” “就是,你这死丫头,我和姑姑来帮忙,你都这么多的话。”莺儿一边捏着包子褶儿,一边瞪了眼辛晴。 辛晴没理她,装作无意地扫了眼那案板上的小半盆包子馅儿。 那毒饵料,到底有没有放进馅儿里? 若是放进馅儿里,砒霜被稀释,吃包子的人都会中毒,只是不致命。 若是放进单个儿的包子,那就是要哪一个人的命了。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她。 辛晴不敢赌,眼珠一转,走到冬儿身边,弯腰在她耳边道: “第一锅包子快要蒸出来了,你歇会儿,去洗洗手,等着吃包子吧,这儿我先替你看着,你吃完再来替我。” 冬儿立刻咧嘴笑,“谢谢晴儿姐姐。” 说完,她高兴地站起身,一溜烟儿跑出屋了。 冬儿一走,辛晴在灶火前坐定,低着头专心烧火。 林婶子包到一半,觉得时候包子差不多熟了,于是起身离开去开锅了。 案板前就剩黄厨娘姑侄俩。 辛晴低着头,装模作样地往灶里添柴,眼角余光就瞅见莺儿偷偷侧身,从袖子里抠了点什么东西下来塞到她正包的那个包子里,然后一抖袖子,把剩下的块状物一股脑倒进了馅儿里。 黄厨娘眼疾手快,赶紧拿筷子搅了搅,做贼心虚地抬头瞧了瞧四周,见没人看到,这才和莺儿对视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的抿嘴笑,笑容里满是得意,然后装作若无其事接着包包子。 辛晴脸上不动声色,攥紧手里的烧火棍,狠狠地捅了两下灶火。 黑心肝的货色!偷饵料果然是为了害人! 她面无表情地坐着,思绪飞快转动。 不一会儿,黄厨娘捏完最后一个包子褶儿,端着一整屉包子,扭着胯款款摆摆朝灶台这边走来。 辛晴低着头,眼角余光中,一双艳俗的绣花鞋闯入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头猛地站起身—— 只听“咣当”一声,笼屉被顶飞,正好打在黄厨娘下巴上。 黄厨娘一声惨叫,捂着下巴向后踉跄几步,被地上堆放的篮筐绊倒,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笼屉掉在地上,白花花的包子滚落一地,不同程度地沾上了黑灰。 辛晴也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头晃了晃,斜眼瞅准地上的人,装作头晕,一下往地上栽。 地上有个大肉垫,摔在上面倒是不疼,只是身下的黄厨娘再次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叫唤。 “啊!哎哟——” 短短一瞬间,鸡飞狗跳,场面十分混乱。 莺儿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把辛晴从她姑姑身上扒拉下去,气得骂骂咧咧。 “死丫头,滚下来!你是想害死我姑姑不成!赶紧滚下来!” 辛晴一脸迷瞪,揉着脑袋手忙脚乱的要起身,结果不是坐上了黄厨娘的肚子,就是踩着了她的脚踝。 黄春娘体态丰腴,平日就不爱动弹,虚得很,这么一摔倒,半天都起不来身,又被辛晴趁着混乱踩了几脚,一口气没上来,顿时晕了过去。 莺儿吓得尖叫,嚷着要让人请大夫。 辛晴见好就收,赶紧起身,忙着又是喷冷水又是掐人中的,看上去倒像是真关心黄厨娘的安危。 要是黄厨娘的人中没有被她掐出血,那就更像了。 莺儿气得眼睛通红,却也不知该骂什么,等黄厨娘幽幽转醒,莺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眼剜了一眼辛晴,扶着黄厨娘一瘸一拐地回后院了。 林婶子本来也要跟着帮忙把人扶回去,被辛晴一把拉住,伏在耳边几句话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林婶子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起来,惊骇地愣在当场。 辛晴一边帮她顺气,一边低声道,“干娘,她们已经存了这样的心,咱们就要万事小心了,凡事能不让她们插手就别让她们插手,若是一同在厨房,也要盯紧了她们。” 林婶子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老天保佑!幸好被你撞见了,否则,真要有人中了毒,咱们脱层皮都算是轻的!” 辛晴有些愧疚地低下头,“说起来,这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早就猜测二夫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不,黄厨娘她们便找上来了。” “估计她们是毒死我,再嫁祸到您身上……干娘您是被我连累了。” 林婶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傻丫头,就算你不叫我这声干娘,干娘也一样会护着你,一样会成了她们的眼中钉,咱们以后多小心谨慎些,不上她们的套就是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早去早回。” 辛晴重重点头,把地上那些有毒的包子全都清理了,丢进了泔水桶,又用手帕包了枣糕和包子,回屋拿上小包袱,这才去了角门那里。 顺子果然一早套好了马车等在那里。 辛晴从包袱里掏出枣糕和包子,一股脑塞到他手里,笑着道,“赶紧趁热吃吧,天冷,再不吃就凉了。” 顺子接过来,只见白色的绢帕上绣着朵黄灿灿的花儿,像个小太阳似的,裹着热气腾腾的枣糕和包子,触手温热。 他笑了笑,“一会儿再吃,我这会儿不饿。” 然后顺手一塞,把帕子连同裹着的东西一同塞进怀里。 辛晴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手绢据为己有,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这古人不是都拿手帕当什么定情信物么? 后来转念一想,一条帕子么,又不值什么钱,上面也没绣她的名字,应该不妨事。 “上车吧,早点走,说不定还能遇上集市,很热闹的。”顺子提醒她。 辛晴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上次师父给她二两银子让她买食材呢! 第33章 想给他嘴缝上 日上三竿,秋高气爽。 南屏城外的官道上,两侧白杨在秋风中飒飒舞动着泛黄的叶,不时飘下来几片,打着旋儿悠悠落下,像是空中飞舞的蝶,飘向道儿上缓缓行进的马车。 顺子支着一条腿斜坐在车上,手里握着小马鞭,时不时转头看着身后正扒拉竹筐的辛晴。 她的侧脸儿映着日光,粉扑扑地透着白净,颜色比三月枝头的粉桃还要好看。 一片泛黄的叶子晃悠悠落在她头顶,她却无知无觉,只顾低头收拾竹筐里的东西。 顺子轻笑一声,伸手替她摘掉叶子,也没扔,捏着纤细的叶茎,玩儿似的轻轻捻动。 “买这么多东西,拿得动吗?一会儿我绕道给你送到门口吧。”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被草绳绑着腿的两只母鸡开始咕咕咕地叫起来,顺带扑棱几下翅膀,刷一波存在感。 辛晴慌忙摁住两只鸡,一股脑塞进竹筐,刚抬头,就见顺子正望着她,笑容和煦。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前的竹筐里,全是自己讨价还价的战利品——十斤五花肉,十斤排骨,一条鲈鱼,若干新鲜蔬菜瓜果,油盐酱醋瓶瓶罐罐,外加两只活鸡。 所有加起来,大概有三十好几斤。 刚才拿钱买东西的时候,只顾想着给师父多囤点吃的,却忘了自己这单薄的小身板到底拿不拿得下。 想了想,她还是回绝道:“谢谢顺子大哥,不用啦!如果方便的话,你把我放到上山那条路上就好了,我师父肯定会出来接我的。你有差事在身,别因为我误了事,惹祸上身。” 虽然刚才一路和顺子说说笑笑地聊天,两人已经混熟了,但她没忘顺子还要赶去接柳二爷,万一去晚了,惹主子不高兴,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顺子笑了笑,“瞧你,跟我还客气上了。多走一段路也不会耽误我什么事儿,放心吧。没见我拉的是板车么,我是去拉二爷带回来的土特产,不是去接人的。二爷这次下乡去巡庄子,能不备马车吗?” 说完,他伸手揉了揉辛晴的头,笑容里有种兄长对妹妹的宠溺,“傻乎乎的。” 辛晴下意识往旁边躲,眼神里闪过一丝戒备。 她特别讨厌不熟的人摸她的脑袋,因为之前听说过有种迷药,只要摸下脑袋就会让人神志不清,她便记住了,再加上长期一个人在外打工,接触的人形形色色,鱼龙混杂,总要比普通女孩多一分警惕心。 习惯成自然,她连想都没想,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然而她一躲,气氛瞬间凝滞了。 顺子笑容微敛,讪讪收回手,低头轻声道,“唐突了,对不住。”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一看到你,总想起我妹妹。” 辛晴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反应过度,顺子一直帮她,也不求回报,肯定不是个坏人。 她赶紧就坡下驴,笑嘻嘻地缓和气氛,“真的吗?顺子大哥,你还有妹妹呀?多大啦?” 顺子目光渐渐落寞,“她要是还活着,也该十四了。” “那年京城告破,父母被杀,我带着妹妹逃亡,一路上饥寒交迫,她最终没能挺过去……” “她咽气时,拉着我的袖子说,哥哥,我想吃枣糕……”顺子低下头,声音有些凝涩,“可我最终也没能让她吃上一口。” 辛晴一愣,停了半天,小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多嘴,勾起你的伤心事。” 顺子扯了下嘴角,转头看她,“你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心事倒挺重的。别多想了,这怎么能怪你呢?” “还有,别老大哥大哥地叫我了,我也就比你大了三岁,你这声大哥叫的,像是我比你老很多似的。” 大三岁,那不也是十七岁? 辛晴瞅着顺子,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同样都是十七岁,眼前的顺子成熟懂事,另一个,却让人恨不得分分钟堵上他的嘴。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 不多时,马车拐到了山路上,顺着山坡一路走到底,没路了。 顺子下车,不等辛晴拒绝,主动扛着竹筐往上走。 辛晴张嘴想喊住他,又怕这么拒绝顺子的主动帮忙,会让他觉得难堪,想了想,只好叹口气,跟在他身后。 一直走到竹林外的空地上,辛晴终于鼓足勇气道: “顺子哥,不能往前走了,竹林里有我师父布置的机关。” 顺子这才放下竹筐,转身朝她笑了笑,“成,那我就先走了。” “一路小心。”辛晴朝他笑笑,目送他下山。 告别了顺子,她左手两只鸡,右手一个筐,十分艰难地拖着往竹林里走。 “咚”的一声轻响,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微微疼了一下。 辛晴转头四望,空无一人,周围只有直立挺拔的翠竹,茂密的枝叶随风沙沙作响。 她纳闷的皱了皱眉。 “咚”! 又有什么东西敲在她发髻上,骨碌碌滚落在地。 辛晴低头一瞧,赫然是一枚红枣! 竹林里怎么可能长枣儿呢?更何况还是颗干枣儿! 她顿时了然,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叉腰仰头,四处望。 “出来!” 一阵风吹过,竹梢轻轻摆动,半天无人应声。 “不出来别吃我做的饭!”辛晴气哼哼的朝着上方喊了一句,弯腰去抓竹筐—— 咦?竹筐呢? “快点跟上,别指望我会等你。”散漫的声音带着点干哑,轻飘飘的从身后传来。 辛晴转头一瞧,一身玄色武服的凌云璟单手拎着竹筐,正不疾不徐的迈着步子,姿态闲散的往竹屋走,已经甩开她十几米远。 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辛晴小跑着追上去,毫不客气的把手里两只老母鸡重重扔到竹筐里。 “你怎么出来了?伤养好了?” 少年没有看她,轻嗤一声,“那点小伤,还用养么?” 辛晴睨了他一眼,突然笑眯眯道:“是嘛?我怎么记得,上次我走的时候,你连床都下不来呢?” 哼!叫你拿枣儿丢我!熊孩子!搁姐姐面前装什么大头蒜! 凌云璟闻言,狭长的凤眸朝她斜了一下,嘴角突然勾了勾。 “是啊,我伤重的爬不起来,可老头儿听到动静,非要我出来接你,怕你这个小骗子误闯机关,翘了小辫子,小骗子就成了死骗子……” 嘶!这说的是人话么! 辛晴深吸一口凉气,把到嘴边儿的脏话咽了下去。 要不是看在他是男主的份儿上,她这会儿就想掏针把他嘴给缝上! 第34章 你给我起开 两人谁也不理谁,一前一后进了院门,气氛十分僵硬。 刚进院子,就见邬神医从屋里跑出来迎接,激动道,“哎呀徒儿啊!你可总算来了!为师肚里的空城计唱了一早上了!” 辛晴哑然失笑,纳闷道,“师父,我走之前蒸的包子和枣糕都吃完了吗?我可是按照五天的量做的,今天刚好是第五天。” 邬神医抖了抖胡子,眼睛瞟向背着竹筐的少年,嘟哝了一声,“要是我老人家一个人吃,自然是够的,哼,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咚”的一声,竹筐被重重放在地上。 少年扔下竹筐,两手一摊,“您老吩咐的事儿我办完了,这儿没我事了吧?没事我回屋了。” 他二话不说转身走了,边走边伸个懒腰,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似的。 邬神医手指点点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唉声叹气。 “他伤还没好么?”辛晴问师父。 邬神医无奈道,“伤是无大碍了,只是人眼瞅着要废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踢一脚都不带动的。今日要不是没得吃了,他还不起来呢!”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这也怨不得他,他家中遭了大变故,阖府只剩下他一个,这事搁在谁身上都难过心头这道儿坎……再等等,等他缓过这个劲儿就好啦。” “徒儿啊,他要是犯浑,你就离他远远的,甭理他,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辛晴想了想,确实,他也挺不容易的,看在他这么惨的份儿上,今后她就对他能忍则忍吧。 再说了,他是光环加身的男主,她还要抱紧他大腿保命呢! 她一天不离开柳家,就多一分危险,二夫人如今已经记恨上她了,原身的悲惨结局随时有可能重演,就像是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在她想到办法赎身离开柳家之前,她还是要多蹭蹭他的主角光环,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真会跳出来保她一命。 想明白这些,辛晴点头,乖巧道,“放心吧师父,我会多多让着他的。” —— 把两只活鸡扔到院子角落里,其他东西拎去厨房归置好,辛晴开始洗菜切菜,准备午饭。 她不会弄什么花里胡哨的,就是弄个三菜一汤家常菜,配上大米饭。 先做红烧肉,这个菜需要的时间长,去拿五花肉,切一块下来,放热水中焯水两次,一次三十秒,放入冷水中洗净,沥干水分,切块,放到用桂皮、香叶、八角爆香的油锅里,煸炒到微黄。 然后依次加入红糖,盐,还有醢,又叫酱,其实就是用肉酿造的酱油,贵的咂舌,这么一小罐都要一钱银子,听说搁在以前,只有皇帝才能吃得起。 这个架空的朝代,好像还没有出现用豆子酿造的老抽生抽。辛晴暗想,这倒是个赚钱的门路。 只是酱油的酿造方法,她只学到一点皮毛,在发酵工程那门课里老师只是讲了个大概,具体的操作细节,她也不是很清楚,得反复动手操作试试才行。 辛晴往锅里添上开水,大火煮开,撇走浮沫加入姜片和枣,把柴减去几分,小火开始炖煮。 趁这个功夫,她出了厨房,端着小盆去药房找所需要的甘草和丁香。 药食同源,在现代是调味料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还只是药材。 刚进屋,就见凌云璟仰面躺在床榻上,曲着一条胳膊盖在脸上,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辛晴不想惹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装各种药材的匣柜那站定,踮着脚从最上方的小格子挨个找。 辛晴心里默念着,到处找丁香,却发现放在了最高处的匣屉里。 她轻轻拉过小杌子,爬了上去,伸手慢慢地拉开头顶的匣屉,踮着脚伸手费力去抓丁香。 一个没踩稳,小杌子受力不均,陡然往外一歪! “啊!”辛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不由自主朝一旁倒去! 一旁放着个漆黑的木案,上面摆着石头研钵和闸草药的闸刀! 辛晴眼睁睁看着自己脸朝锋利的闸刀扑去,心想,完了,要破相了,下意识闭上了眼——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衣袂掠空,飞扑过来,拦腰将她抱住,然后稳稳落地。 脚一着地,紧箍着她腰身的手臂便松开来。 辛晴立刻睁眼,与少年狭长上挑的凤眸对上。 他的表情极为不悦,抱着双臂,居高临下斜眼睨着她。 “你搁这儿干嘛呢?叫个鬼啊!” 辛晴自知理亏,张嘴就要道歉,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见他抬手,拍皮球似的拍了拍她的头顶。 “长这么矮,还不老实点。想要什么,求爷一声,爷给你拿。” 辛晴:…… 好姑娘不跟熊孩子一般见识,忍了! “求大爷帮我拿一下上面的丁香。”她忍着气道。 凌云璟眉梢一挑,露出一丝惊讶。 哟,小骗子今儿转性儿了,这么听话?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站直身子,抬手几乎不费力就抓了一把丁香下来。 辛晴伸盆过去,他大手一松,丁香哗啦啦落入盆中。 “还要沙姜。” 凌云璟难得十分配合,抬头看了下,伸手去拿,刚拿到手,就听到辛晴开口道。 “陈皮。” 他又转而去拿陈皮。 “草果。” “花椒” …… 辛晴越说越快,一连报了十几个药材名。 凌云璟纵然反应敏捷,也手忙脚乱了一阵。 终于拿完最后一样,他眯着眼,低头瞅她,舌尖抵着后槽牙。 “啧!故意的,是吧?” 辛晴回给他一个白眼,端着东西转身要走。 然而他身子一闪,长臂一伸,将她堵在柜子角落。 “小爷救了你,你拿什么谢小爷?” 辛晴瞟了他一眼,突然笑眯眯地对他三鞠躬,“谢谢您。” 凌云璟呵的气笑了。 “你搁这儿上香呢?” 辛晴懒得和他在费口舌,伸手推他,“你起开!再不让开,菜就糊锅里了!” 第35章 惹祸精 少年看着瘦,身上却是硬邦邦的,十分结实,挡在那里岿然不动,像个铁塔似的。 辛晴推了两下,见推不动他,也只好作罢,恨恨地鼓了鼓脸颊,像个小青蛙。 凌云璟看着她挫败的小模样儿,觉得挺好玩的,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药材,接着逗她,“放那么多药材,到底是做菜还是熬药?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都不一定。” “行,那我做好你别吃,谁吃谁是小狗!”辛晴斜眼瞪他。 “啧!小没良心的!要是没小爷救你,你一准要划个满脸花,成了花麻子,看以后谁敢娶你!”少年语气略带威胁,哼声道,“小爷对你恩重如山,你就这么对待恩人的?” “那你想怎么样?”辛晴没好气地问。 凌云璟朝门口看了眼,低下头凑近她耳边。 “很简单,小爷馋酒了,可老头儿忒小气,把酒都藏他屋里了……你去给我偷一坛子过来。” 辛晴瞪大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偷酒?” “啧!小点声不会啊?”凌云璟低斥一句,赶紧看了眼门外,见没人,这才放心接着道,“怎么样,恩人对你就这么一个小要求,不算过分吧?” “师父既然不让你喝酒,说明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辛晴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凌云璟没想到她这么硬气,拒绝得这么干脆彻底。 啧!小丫头片子!栽爷的面儿! 凌云璟舌头抵着上颚,想不出该骂她什么,黑沉沉的眸子就这么定定觑着眼前的小妮子,嘴唇微微抿起一道冷淡的弧度。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眼中有种刀锋似的凌厉锋芒,看得人心头无端一凛。 辛晴被他盯得低下头,再不敢看他。 她心想,大概这才是原本的他,一战成名的少年小将军,天生的将帅之才,飞扬桀骜,专为征战沙场而生,骨子里自带狼性。 她以后没事儿,还是少惹他为妙吧?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就这么僵持着,半晌,只听少年嘁了一声,身子一旋,长腿一迈,又回榻上去了,翻身朝里躺下,猛地拉上被子。 动静大地,把一张竹榻弄得咯吱响,像是要散架似的。 辛晴怔怔看了他的后脑勺,心里暗道,她这算是惹恼这煞神了? 正准备就这么走掉,脑海里突然浮现师父的话,“……他要是犯浑,你甭理他,别跟他一般见识……阖府就剩他一个人……过了心里这道儿坎儿就好啦……” 辛晴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让她实际上比他还大两岁,是个人美心善的姐姐呢? 就当哄熊孩子了吧! 辛晴走到他床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被角,轻声道,“你要是真的馋了,我用酒酿做道甜汤,好不好?” 少年背对着她,不说话,伸手扯过被子,猛地往头上一蒙。 辛晴顿时瞪眼,朝他皱了皱鼻子。 狗脾气!惯的你! 她气哼哼地转身走了,再不理他。 回到厨房,辛晴掀开锅盖,耽误了这么许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肉已经炖煮得很烂了。 辛晴加了把柴,大火收汁,盛出来,放在盆子里。 刷了锅,放上蒸笼,把腌好的鲈鱼放在香葱铺底的盘子上,再用猪肉丝、冬菇丝、姜丝和酱油搅匀,涂在鱼身上,大火开蒸。 做完这些,她出了厨房,到院子里的小药炉子那里,把小盆里装的丁香、沙姜、陈皮、甘草、桂皮、草果、八角、花椒、香叶、蒜头、生姜等放进锅中,不加油炒出香味,然后添水,等着煮沸。 然后,她转头盯着院子角落的两只活鸡,犹豫再三,还是回厨房拎了把刀。 杀鸡,她还是头一次,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两只鸡用草绳绑在一起,辛晴废了半天劲才把草绳解开,分成两段。然而还没等她把草绳重新缠好,那只待宰的母鸡大约是见了刀,惊惧地扑棱着翅膀,仓惶逃窜,在院子里掀起一阵小旋风,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辛晴慌忙去追,手忙脚乱在后面围追堵截,手里拎着的菜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那母鸡瞧见了,越发的愤然反抗,拼死逃命,咯咯咯地乱叫个不停,时不时来个拉长的海豚音来表达它的恐惧心情,唢呐一样高亢又嘹亮。 “啧!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啊!”少年一脸烦躁地踢踢踏踏,从门里迈出来,抬头看到一院子鸡飞狗跳的混乱场景,微微一愣。 然后,他就不走了,抱着胳膊斜倚在门边,饶有兴趣地看热闹,边看边出言嘲笑。 “啧,还能不能行啊?连只鸡都跑不过.”少年轻嗤一声,“出门别说认识小爷啊!丢爷的人!” 辛晴正忙着逮鸡,瞪了他一眼之后,再懒得理他。 没想到,这却更助长他的毒舌。 “啧!什么时候能抓着啊?午饭是要改到晚上吃嘛?” “左手边!堵它!啧!笨死了!” “到底能不能行啊?等你逮着鸡,你师父都要饿死了吧?” …… 辛晴忍无可忍,气喘吁吁地停下,冲他吼道,“你闭嘴!” 凌云璟嘁了一声,幸灾乐祸地勾唇笑,“小丫头片子,就会窝里横,有本事你抓鸡呀?” 辛晴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转头看向那只逍遥法外的母鸡,一腔邪火全都冒了出来,拿刀指着它,“站住!今儿我不逮着你,我把自己炖了!”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一扯裙摆,弓着腰,拎着刀,就朝那墙角的母鸡扑去! 母鸡乍然受惊,平地腾空而起,扑棱着翅膀朝凌云璟方向一头撞去! 辛晴扑了个空,转头望去,就见凌云璟神色不变,依旧阴阳怪气地坏笑着,然袖中匕首陡然出鞘,手中寒光一闪,母鸡顿时没了头! 猩红的血从断口的脖颈中喷涌而出,没了头的鸡落下地,跑了两步,抖着翅膀转了一圈,再次扑棱着起飞! 然后,辛晴就看到无头鸡抛洒着一腔热血,朝她面门直直撞来,似乎为报夺命之仇,愤而要与她玉石俱焚! 这无比血腥诡异的一幕,让她的脑袋一懵,眼前一黑,软软倒地。 凌云璟眸光一凛,凌空而起,一脚踢开那半死不活的鸡,长臂一揽,将人稳稳接住。 小丫头抱在怀里软软的,小小的,脸蛋儿红扑扑的,鼻尖还挂着热汗,晶莹剔透。 少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嘴唇张了张,到底没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小声嘀咕了句,“麻烦精……真不让人省心。” 第36章 少年心性 辛晴悠悠转醒,就见自己正躺在药房的床榻上。旁边坐着她师父,正往回收针。 她怎么躺在凌云璟的床上? 辛晴下意识转头,就见凌云璟抱着胳膊倚在墙边,正瞅着她。 和她的目光一对上,他便立刻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别处。 “唔,醒啦。”邬神医点点头,“你这丫头,脉象滞涩,这几日是不是受过外伤啊?” 辛晴轻轻嗯了一声,“被藤条打了一顿。” 少年立刻转头过来看她,邬神医也是手中一顿,二人齐齐望着她。 辛晴见他们这么关心,于是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柳二夫人替大房掌管中馈,她娘家爹是户部尚书,柳家老夫人念着她给柳家带来的种种好处,凡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少踏入百合苑。不过这次,因为我干娘和干姐姐的缘故,老夫人及时前来解围,因为她怕会影响大爷的仕途前程。” 她说的越多,凌云璟的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你说柳家大爷在金陵做官?什么官?” 要来了,要来了,重要的剧情要来了。 作为炮灰工具人,她的作用不就是引领男主发现他血海深仇的背后,和柳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么? 如果完成了使命,接下来的剧情就跟她没关系了吧?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死亡结局了? 辛晴立刻坐起身,正色看向凌云璟,认真答道,“是的,柳家大爷确实在金陵为官,官至刑部尚书,听说是最近立了功,刚升的官,他名字好像叫柳……” “柳楚仁。” “对,就是这个名字。”辛晴暗暗窃笑。 她当然不知道柳家大爷的名字,作为下人怎么可能有机会知道主人的大名呢? 而且书里面,柳家大爷没有名字,就叫柳尚书,她也就只知道个官职而已。 但是男主凌云璟为了辛晴儿去柳家算账,意外发现那居然是刑部尚书的祖宅。 刑部尚书掌管司法和刑狱,对他们家获罪被斩一事肯定了如指掌。 就算凌云璟现在不需要为她报仇而杀去柳府,他也肯定去一趟柳家,找柳尚书问个清楚。 “柳楚仁什么时候会回祖宅,你帮我留意一下,若是有消息了,记得告知我。”凌云璟朝她倾身,神色冷肃,“记住了吗?” 辛晴被他突然凑近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乖乖点头道,“记住了。” 凌云璟满意的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屋。 屋子里就剩下邬神医和辛晴两个人。 邬神医转头看了眼凌云璟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气。 “看着没心没肺,都在心里窝着呢……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辛晴故意问道,“师父,你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他啊,肯定是要去柳家,问问他家里的案子。”邬神医摇头,“如今朝廷发了海捕文书,到处在缉拿他,他还不要命地找上门去,你说说,这不是找死么?” “不管以前两家关系多亲近,总归如今一个是天子近臣,春风得意,一个满门抄斩,无家可归。立场早就天差地别了……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想得太简单。” “不成,我老头子不能看着凌家的血脉就这么断了,我得去劝劝他。” 邬神医作势要起身,被辛晴赶紧拉住。 “师父,他这会儿刚勾起伤心事,兴许正难受着,你让他缓一缓,过几天再劝他也不迟。” 她顿了顿,瞅了眼门外,压低声音道,“反正不着急,听说,柳家大爷每年也就年根儿才回来一趟,如今还早。” 邬神医连连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好丫头,还是你懂事。师父收你这个徒儿,还真是收对了。” 辛晴报以乖巧的笑。 邬神医打量她半晌,突然捋了捋胡须,“你如今在柳家为奴,主母又对你多番猜疑,终究是身处险境,命门捏在别人手上。” “若是赎回卖身契,还差多少银子?” 辛晴低头算了算。 她当初卖身是二十两。上次她去集市买菜,粗略估算了下,这里的一两银子能折合人民币五百元。那她的赎身银子二十两,也就是一万块钱。 但是她每个月的月例,也就二钱银子,一百块钱,就算不吃不喝全部攒下来,也需要一百个月才能赎身,也就是八年多的时间。 她如今手头上,散碎银子加一起也就三四两的样子,而且,其中有一两是师父给的买菜钱剩下的,下次还要买菜用。 剩下的,就是秦氏留下的那几只金簪,也不知道是不是纯金的,况且,她还想拿那些换一只金簪,给春娘姐姐做添妆。 所以,能被她支使的银子也就二三两。 辛晴叹了口气,回她师父的话,“还差十七八两吧。” 邬神医点点头,起身在药房转了一圈,挠挠头想了想,然后走到匣柜那里,拉开其中一个匣屉扒拉了两下,赫然掏出两个大银锭! 辛晴瞪大眼:…… 银子都这么随便放的吗? 师父你老实交代吧,你是拆迁户还是富二代?除了行医还有什么别的营生? 邬神医拍拍额头,自顾自嘟哝,“老了老了,记性不行了,随手塞的地方,总记不住。” 说完,他走回来,伸手递银子,“喏,拿去赶紧赎回卖身契,保下小命,跟着师父好好学医。” 辛晴眼眶温热,赶紧下床,跪在地上磕头,“徒儿多谢师父救命之恩!这银子就当徒儿借的,将来必定偿还!” 邬神医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不谢不谢,不用还,反正不是我挣的……” “啊?”辛晴一怔。 邬神医捋着胡子道,“这是你大师兄孝敬我的,都是些黄白屙堵物,他家里多的是。瞅着心烦,我就给塞到匣屉里了。” 辛晴一脸黑线:黄白屙堵物……呵呵。 “徒儿啊,你要真谢师父,赶紧给饭做好吧,我老人家年纪大了,扛不住饿。”邬神医瘪瘪嘴,一脸委屈。 辛晴愣了愣,一拍脑门,“糟了,我的鱼!” ———— 厨房里,鱼早已经端了下来,锅里的蒸笼里放的是三碗白米饭,看样子也快蒸好了,然而人却不在屋里。 不用问,肯定是凌云璟干的。 这个人终于干点人事儿了,辛晴欣慰的想。 她转头朝院子里瞧,只见他正蹲在水井旁,背对着厨房,不知道在干嘛。 辛晴不由得走过去瞧,就见少年正在拔鸡毛,袖子捋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辛晴瞪大眼睛,瞠目结舌。 堂堂小将军,居然在这收拾鸡? 第37章 小爷不爽 凌云璟利索地把鸡内脏掏干净,在清水里洗了一遍,这才站起身。 “鸡已经收拾干净了,还有什么活儿要干?” 眼前的小丫头仰头望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子像是水洗过的黑葡萄,嫣红的小嘴微微张开,一脸吃惊的模样。 凌云璟本来只是心里燥闷,所以找个事儿干,转移一下注意力,却没想到会收获这样的效果,嗯,能看到小骗子被吓呆的模样,感觉还不错。 他心头稍稍松快一些,清了清嗓,故意逗她。 “怎么,被小爷的魅力折服了?” 辛晴回过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还挺顺眼,但只要一张嘴,什么美好滤镜都能碎一地。 辛晴知道他的狗脾气,也不想惹他,于是笑眯眯地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被你折服了,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想嫁给你的小娘子估计都能排长队了吧?” 凌云璟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嘁了一声,“小爷就算什么都不会,想嫁我的小娘子也一样排长队。” 辛晴捂着嘴偷笑了下,端着鸡转身走了。 凌云璟这才觉察哪儿有些不对——上得厅堂下的厨房不是形容娘儿们的吗? 他反应过来,朝着辛晴的背影嚷道,“喂!臭丫头!怎么说话呢你?” 辛晴没理他,加快脚步进了厨房。 大米饭已经蒸好,辛晴把蒸锅端下来,把收拾好的鸡放开水锅中三提三浸焯水,捞出放入清水中浸泡降温。 院子里的卤水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她把那些香料用笊篱全都捞出来,然后依次加入盐、糖、酱油、酒酿、黄栀子,再把鸡捞起来放进去,再次三提三浸焯水,熄火浸泡半个时辰。 趁着这个功夫,她又回了厨房,银耳泡发,红枣去核,放入酒酿,做了一道酒酿银耳红枣汤。 想到师父年纪大了,可能不喜吃甜,又另外做了道青菜豆腐汤,清淡爽口。 饭菜终于摆上桌,三人围着圆桌坐,一人占据一个角落。 红烧肉有些凉了,辛晴又回锅热了一下,香味更浓郁,色泽油红。 邬神医率先动筷子,连吃了两块,不停点头,边吃边点评,“不错,不错,肉烂酥香,肥而不腻,适合我老人家的牙口。” 又夹了一筷子鱼品了品,“火候有点过了,不过肉质细嫩爽滑,鲜美可口。” 最后又尝了那道咸鸡,“皮脆肉嫩,咸香入味,不错不错。” 凌云璟也饿了,见老头儿连说好吃,于是也举着筷子,朝那盆红烧肉夹去。 邬神医眼疾手快,突然用筷子敲了他手背一下,“这道菜浓油赤酱,生燥热,你伤势未愈,不能吃。” 凌云璟不悦地扯下嘴角,转而去夹鱼,再次被敲。 “鱼是发物,外伤不可吃。” 凌云璟瞟了邬神医一眼,“这儿还有我能吃的菜吗?” 邬神医指了指眼前那道青菜豆腐汤,“喏。” 凌云璟扔下筷子,抱着胳膊往后一倚,舌尖抵着腮帮,斜眼觑着辛晴,“啧,真行。” 言下之意,就是你做的菜爷全都不能吃,不爽! 辛晴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她虽然认识药材,却对药性却并不是很了解。 然而身边坐着个大怨种,燥郁的眼神盯得她无所适从,无奈之下,她只能求助于师父。 “师父,只吃这么一次,应该没关系的吧?” 邬神医咽下嘴里的肉,摇了摇头,“医圣有云:先晓病源,知其所犯,再以食疗。因贪嘴而忘避忌,疾病潜生。” 又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调顺四时,节慎饮食,以五味调和五脏,方能精神健爽。” 辛晴:…… 师父咱能不拽文不?说人话不行吗? “徒儿听不懂。” 邬神医这才抹了抹嘴,放下筷子,“药食同源,饮食要顺应四季变化,就比如,现下秋季干燥,燥邪最易伤津犯肺,人就容易出现咽干、咳嗽、肤涩这样的“燥病”。” “因而当下应以养肺为先,多吃些可以滋阴润燥、生津养肺的食物,诸如百合、芝麻、玉竹、水梨、木耳、山药、莲藕……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阳虚之人就不适合食用这些,具体还要看脉象而论。” 辛晴听着这些,心思却飘远。 还记得春娘姐姐说,柳家老太太每逢秋冬之际就会犯咳疾,想必就是师父所说的“燥病”,若是干娘能用药膳给柳家老太太调理好身体,那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留在小厨房? 这可真是个好机会! “师父!您再多说说吧!譬如老年人,秋冬之际犯咳疾,该吃些什么,又该有哪些避忌?”辛晴眨着星星眼发问,一副求学若渴的样子。 邬神医捋了捋胡子,想了想道,“徒儿稍等。” 说话间,老头儿起身出了屋,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本手抄卷。 “既然徒儿这么好学,为师就把《医典》的《药膳卷》先传授于你。你日常和饮食打交道,须知入口之物要万分谨慎,一个行差踏错,就会惹祸上身,这本手抄卷,你要妥善保存,回去以后仔细研读,有不解的,再回来问为师。” 辛晴立马起身,十分郑重的双手接过。 邬神医赞许地捋着胡子点头,转头看了眼饭桌,顿时瞪眼,“臭小子!不许吃!” 凌云璟风卷残云般扫完最后一片红烧肉,满足地擦擦嘴,“什么忌口不忌口的,人生得意须尽欢,一点小伤而已,看把您给紧张的。放心吧,我命硬,死不了。” 邬神医抖了抖胡子,生气地嚷嚷,“谁管你死活?我是心疼我那盘红烧肉!我老头子还没吃够呐!” 凌云璟挑了挑眉,一脸的无赖样,“您把酒拿出来,我就保证,今后再也不抢您吃的。” “你做梦!”邬神医气哼哼地坐下,把鸡和鱼都放在自己面前,一边吃一边唠唠叨叨说他的红烧肉没有了。 凌云璟掏掏耳朵,只当没听见,自顾自舀汤喝。 辛晴看着这一老一小,忍俊不禁。 —— 吃完午饭,辛晴回了趟家,把剩下的干辣椒全部都装起来,带回了药庐。 干辣椒现在还不普及,她要把辣椒籽保存好,等她赎回卖身契,自主创业的时候,这些辣椒籽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她搬了个小杌子,坐下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一边哼着歌,一边剥辣椒籽。 夕阳的光斜照在院中少女的身上,勾勒出一抹泛着光晕的侧影。 少女侧脸小巧,身姿细弱,腰肢窈窕,女子的玲珑曲线已经初露端倪,透过窗户望去,像是一幅岁月静好的仕女图。 凌云璟倚着床头,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枕着双臂缓缓躺了下去,凝神细听少女低柔的哼唱声。 第38章 他的另一面 那是一种奇怪的韵律,他从来没听过,却让他无端想起,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曾经给他哼过的童谣。 虽然曲调不同,但带给他的感受却一样,让人觉得宁静,心安。 闭上眼睛,就让人无端想起头顶的一轮明月,夏夜的虫鸣,轻柔吹拂的风,混着清新的青草味,轻轻撩过鼻端—— 那是他第一次随父亲出征,夜宿在草原旷野的情景。 那时他枕着草地,仰望头顶深蓝色的苍穹,看浩瀚无垠的穹顶,星光密布,碎芒闪烁,耳边是帐篷里此起彼伏的鼾声,还有篝火静静燃烧的噼啪声,噼啪,噼啪,噼啪…… 噼啪声越来越大,火苗越来越炽烈,忽然窜起,腾起一条火龙! 火龙横卷画面,炽烈冲天,照亮了半个夜空! 夜空下,场景忽换,门头高阔的大宅院笼罩在火光之中!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呼救声,和门外太监宣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身穿甲胄士兵,手挽强弓,燃烧的箭矢飞到宅院高空,又如繁星坠落,一阵又一阵,无休无止。 门内,男人的怒吼,女子的尖叫,孩子的哭啼,响彻云霄,却最终都被滔天的火势湮灭! 大门终于洞开,里面冲出来的人还未跑下台阶,便被射成了筛子,一个接一个地软软倒下,就连抱着幼儿的妇人也不放过! 箭矢穿过紫色衣裙妇人的脖颈,鲜血喷过,妇人倒地之时仍不忘护着怀中幼儿。然而那孩子,身上插着三只箭,头早已软软垂下。 凌云璟目眦尽裂,忍不住想飞扑过去,然而他仿佛被定了身,一动也动不了。喉咙更像是堵进了一块湿重的棉花,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娘!弟弟!” 他大喊一声,猛地坐起,满头大汗。 窗外已是一轮明月,夜色静谧。 屋内燃着一盏灯,少女原本正伏在桌案,在灯下捧着书卷看得聚精会神,被他突然的一声嘶吼惊得站起身。 “你醒啦?” 辛晴睁着一双乌灵的杏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凌云璟没有回答,手反复的握拳,松开。 心中烦闷,焦躁难安。 想破坏,想杀人,想毁灭一切,想颠覆这不公的世间! “你怎么在这里?”他冷冷冰冰地沉声问。 辛晴听他声音低沉,心想他必定是起床气还没消,于是小心地觑着他,柔声说道: “村里有人发了急症,师父被请去了。临走之前让我看着你……” 少年眉头一直皱着,抬手揉揉额角,满脸不耐。 辛晴心思玲珑,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想到方才那一声娘喊的撕心裂肺,一定是做了噩梦。 他心结难消,这个时候,还是放他一个人静一静的好。 “你饿不饿?饭菜做好了,在锅里温着——我去给你端过来。” 说完,她不等他反应,赶紧出了屋。 凌云璟看着少女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静了一瞬,抬脚也出了屋,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 辛晴端着饭菜回来,看到的自然是人去屋空。 放下饭菜,她出屋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人。 这竹屋也就五间,正屋是师父的卧房,两间厢房,分别是两位师兄的房间。一间药房,凌云璟在住,剩下一间就是厨房。 “凌云璟!” “你在哪?” 没有人回答,四周一片安静。 那就是出去了? 辛晴站在院门口踟蹰。 出去找他?现下已经天黑,外面竹林里都是机关,一不小心就会要了她的小命。 她掉头回去,不打算管他了,反正腿在他身上长着,他爱去哪,她如何能管得着? 然而师父临走前嘱咐她的话音犹在耳边。 “徒儿啊,看牢那臭小子,别让他偷我酒喝——哼,他一喝酒,狗都招架不住。” 正想着这话,她路过正屋,却闻到了一股酒味。 辛晴大惊,赶紧推门进屋。屋内没有点灯,然而借着月光,她看到师父放酒的柜子敞着门,地上一坛碎裂的酒,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酒的醇香气。 凌云璟一定是拿了酒跑出去了! 他喝了酒,出去能去哪……不会是柳家吧! 辛晴心头一跳——如今柳尚书还没回府,凌云璟这个时候去柳府,非但发现不了全家灭门的线索,还被柳家发现是通缉犯!若是通知朝廷,派人来抓……偏离剧情,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她得找到他,把他拉回来! 辛晴回屋找了盏灯笼,急匆匆就出了院门。 —— 竹林很暗,月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照进来,星星点点地洒下。 辛晴提着灯,小心翼翼的走在黑漆漆的林子里,心里咚咚地敲着小鼓。 不仅怕不小心碰到机关,更是怕一些玄学上的东西。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后山本就是人畜不敢来的地方,听说是因为早前战乱死的人太多,来不及葬,都扔在了这里,阴气很重,据说一到晚上都能看到人影飘飘,鬼哭狼嚎。 辛晴虽然不信,然而耐不住这夜晚的竹林实在是阴森,走在里面像是进了空调房,凉飕飕地透着阴冷,风吹过脖子,都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凌云璟……凌云璟……” 辛晴搓了搓手臂,左瞧右看,不时地喊两声。 越往外走,竹林越稀疏,光线亮了些,她站在暗处,透过竹子子间的空隙,看到了前面的人影。 墨发高束的少年,正站在竹林外的空地上。 月光如烟似纱地笼罩在他周身,有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少年身形劲瘦,紧窄的腰身笔挺如竹,背对着她,似乎正仰头灌酒。 “哗啦!” 许是酒已经喝完,酒坛子被他狠狠砸下,发出清晰的碎裂声。 辛晴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喊他,就见少年手中寒光一闪,在月光下祭出一柄长剑,瞬间挥动起来! 剑气破空,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剑身如游龙穿梭,上下翻飞,左右盘绕。 少年身姿矫健,出手骤如闪电,剑过处,习习生风,竹叶纷崩。 他面无表情,剑眉斜飞入鬓,凤眸漾着彻骨寒意,气势凌厉迫人。 辛晴呆呆地看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些被他隐藏起来的真性情……被她偷窥到了。 飞扬矫健,桀骜凌厉,锋芒毕露,他就像他手里面的那把剑,待重见天日之时,必定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凌云璟……” 辛晴喃喃出声,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她似乎踩到了什么,脚下顿时微微一陷。 只听“咔哒”一声,竹林上空,咻咻声响,从四面八方,骤然飞来箭雨! 第39章 偷窥到了 辛晴呆愣愣地站着,仰头看着头顶骤然出现的黑点,身子像是被灌了铅,连动动手指都不能,一双脚更是重逾千斤,挪动不了半分。 “蹲下别动!” 突然响起的一声暴喝,让她回过神,猛地转过头,惊恐的眸子里倒映出少年凌空朝她飞来的身影! 凌云璟腾飞一跃,足尖点上竹身,瞬间便跃到她身边,长臂一卷,大手一按,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他一手握紧长剑,挥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雪光频闪,如平地生出的一轮明月。 辛晴鹌鹑般的低头缩在少年怀里,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每一声都铿锵有力,带着铁器震动的嗡鸣尾音——可见那箭矢的力道有多厉害。 不多时,随着最后一只箭矢被斩断,一切归于平静,她的耳边,就只剩下少年的心跳声,咕咚咕咚咕咚,急促有力,和他的低哑喘息交织在一起,有种让人脸热心跳的致命诱惑力。 月光下,少男少女紧紧相拥,四周一片静谧。 辛晴方才因为害怕,双臂下意识箍紧了凌云璟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口。这样的姿势,在危急时刻倒也没什么,但如今死亡威胁已经解除,反倒生出了一丝旖旎的氛围。 然而两人现下却完全没有旖旎的心思,却又维持着原姿势,静立不动。 辛晴半天没动,是因为刚才差点就领了盒饭,惊魂未定,吓傻了。 凌云璟半天没动,是因为他为了救这个笨蛋,伤口裂开,岔气了。 “咳咳咳……”伤口崩裂,血气上涌,少年忍不住咳嗽出声。 辛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小手在他身上乱摸一通,“你怎么啦?受伤了吗?伤哪里了?” 凌云璟捂着肋下,盯着她不说话,唇线紧抿,冷淡得没有一点弧度。 他本就生了一双狭长凤眸,眼尾线条微微上挑,寻常盯着人看的时候,都有种夺魂摄魄的感觉,能让人心头无端一凛。 更别提他此刻怒气陡生,凤眸半垂,眸色沉沉,看得辛晴立刻矮了几分,恨不得把脑袋也缩进肚里去。 眼前的小姑娘瑟缩得像只兔子,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凌云璟心里骂人的话都转了八百遍,然而看到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能骂出来。 从认识她开始,她就不断惹麻烦,惹麻烦!他就不断救她,救她,再救她! 真是个麻烦精!烦死了! 然而她做错了事,他还不能骂,那么小小的一只,细弱得连戳一指头都不能,让他有火不能发,有话不能骂,让他憋闷不已,更心烦! 凌云璟烦躁地捏了捏拳,猛地转过身,黑着脸就往回走。 辛晴小心翼翼地抬头,见少年怒气冲冲地丢下她走了,只好远远的跟在后头。 前面的少年脚步飞快,辛晴差点就跟不上,然而走到半道,少年还是突然刹住了脚步。 “快点跟上来!” 他冷冷扔下一句,又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 辛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心里盘算着怎么能灭了他的火气。 听说在军营里待久了的人,性子野,脾气都躁得很。 眼前的少年更像是一匹不服驯的烈马,这么憋着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来一蹄子。 还是赶紧顺顺毛比较好。 ————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门,凌云璟脚步慢了下来,渐渐停住。 方才他想了一路,终于被他想到一些可以教训她的话。 他好歹也大她三岁,完全有资格教训她! 有些道理,就该说给她听!让她长长记性,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莽莽撞撞地以身犯险! 然而凌云璟刚一转身,就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眸子,像是两汪月下的水潭,漾着柔和的波光。 “你饿不饿?我去把饭菜再热热,你刚喝了酒,吃冷食伤胃。”声音细柔如风,让人无比熨贴。 凌云璟一肚子教训她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也是关心则乱,怕你喝醉了酒,贸然跑出去,被别人看到,认出你是通缉犯……” 少女贝齿咬着下唇,眼睛微微垂下,睫羽纤长,声音越来越弱,讨好中带着一分委屈。 “关心则乱……”少年被这四个字击中,火气顿时蔫了下去,心里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在他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憋火憋到熄火的事情发生。 他就像一只等待着燃烧的爆竹,亟需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然而火折子刚掏出来,突然被一股温柔的凉风吹灭,只剩下袅袅白烟。 他如坠云雾,晕陶陶的,心里一会儿燥热,一会儿温凉,思绪绕来绕去绕不清楚。 少年“啧”了一声,抬手搓了搓后脖颈,原地转了一圈,最后一抬脚,干脆一走了之,把纷乱的思绪,复杂的情形,全都抛在脑后。 辛晴见他回了屋,这才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 想了想,她还是去了灶间,重新开火,给他煮了碗百合蜂蜜炖雪梨,平燥去火,滋阴润肺,还能解酒,况且甜食还能让人心情愉悦。 小火煮开,起锅,倒入海碗里,刚好一整碗,就是装的有点满。 辛晴转头瞅了瞅,到处找不到托盘,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托盘还在药房,之前给凌云璟送饭,还没拿回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用抹布垫着碗底,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去了药房。 药房的门虚掩着,一条门缝透出里面橘黄色的亮光。 辛晴双手端着碗,只能用脚尖轻轻踢开门扉,抬步要往里走,乍一抬头,顿时愣在当场—— 水声哗啦,少年背对着门口,仅穿一条亵裤,光裸着上身站在浴桶边,白皙如玉的后背有着紧实的肌肉,肩宽腰瘦,肌理分明,双腿笔直修长,臀部…… 啊啊啊!干嘛突然脱裤子啊! 辛晴下意识要转身走,结果一着急,汤泼出来,手指被烫,她嗷的一声,一下子扔了碗。 “哗啦!” 第40章 恼羞成怒 原本,凌云璟一边擦洗身子,一边咂么今天的事儿。 莫名其妙憋哑火了,他总觉得心里面怪怪的。 他少年体性燥热,不怕冷,虽是深秋,却也总是用冷水洗浴,尤其是今日出了一身臭汗,心绪又烦躁难平,急需要用凉水冷静冷静。 不过他伤口崩裂,血渗了出来,只能站着简单擦洗一下。 他心中思绪万千,一边洗着,一边走神,压根没注意屋门被人推开了。 “哗啦!” 门口陡然响起的碎裂声,让他立刻回神。 凌云璟转头一望,顿时愕然瞪眼! 裤子都脱半截了,结果那个麻烦精居然在他后面! “你!进来干嘛不敲门!”少年急怒大吼。 真是又急又气又丢脸,他手忙脚乱地提上亵裤,又扯下外袍赶紧披上,还觉得不够,又转过身套上裤子。 辛晴低着头,怔怔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泼了一地的汤水出神。 方才她只是看到了后面,结果他猛地一转过来,她居然又看到了前面! 那个画面像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不断在她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这么白皙俊美的少年,那里却…… 她会不会长针眼?啊啊啊!要疯了!赶紧忘赶紧忘! 然而两辈子,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男人的那里,对于她造成的视觉冲击,以及心理上的震撼,哪能那么容易忘掉? “麻烦精!惹祸精!”少年系好腰带,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你是不是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进门之前为什么不知道敲门?” “这么晚了你还来我屋里做什么?” “这么大的姑娘了,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你娘没教过你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少年眼角眉梢高高吊起,连头发丝儿都冒着怒火,像是终于点燃的炮仗,后劲儿十足。 然而这话委实说得有些重了。 辛晴本在发呆,闻言猛地抬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抿着唇,眼里渐渐包着一汪泪。 凌云璟酣畅淋漓地发完一通火,居高临下的瞪着眼前的小姑娘,目光往下,不经意看到了她的手。 白皙柔嫩的小手红肿了半边,还冒着几个发亮的水泡。 凌云璟一愣,气势弱下去一半,“你、你手怎么了?” 说话间,他下意识伸手去碰,刚触到她纤细的手腕,却被她一下挣开,转身跑了。 像一只受了伤仓惶逃走的白兔,敏捷迅速又无声无息,消失在门口。 凌云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皱眉低头,眼睛却瞟到泼了一地的银耳百合汤,空气中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原来……她是来给他送汤……是解酒汤么? 少年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他不仅误会了她,平白发了一通火,还口不择言,把她惹哭了。 怎么办? 道歉?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他凌云璟这辈子就不会说对不起三个字!是男人就敢做敢认!宁肯受罚也不能栽面儿! 可是不道歉,又能怎么办? 啧!女人真是麻烦! 他抓了抓头发,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圈。 —— 辛晴从凌云璟屋子里跑出来,径自去了西厢房,她大师兄的房间。 师父说了,她一个女孩子,最好不要回家一个人住,两个师兄的房间任她挑选。 二师兄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医书和各种医用器具,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她就住在了大师兄的房里。 大师兄的房间整洁干净,书卷气很浓,摆设布置十分文雅,床铺之内还有一种淡淡的熏香气味。 辛晴料想大师兄是个讲究的人,怕自己眼泪流个不停会弄脏大师兄的床铺,所以缩在窗户下的矮榻上,准备将就一晚。 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辛晴蜷缩成一团,静静流眼泪。 她哭,不是因为凌云璟说了那句难听的话,而是因为那句难听的话,说的是事实。 她确实没有一个像干娘那样的好娘亲,教她礼义廉耻。 她的成长过程,都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亲情长期缺席,成了她内心的隐痛,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这种隐痛,每个人都有,日积月累地形成了无法愈合的伤痕,哪怕是轻轻一句话,都能让伤痕渗出新的痛楚。 正如凌云璟,一旦想起全家灭门惨案相关的人和事,立刻就变得凌厉冷肃一样。 呸呸呸!怎么又想起那个混蛋? 他是男主不假,但是,什么手握大权,什么功成名就,什么站在权利之巅,那都是将来的事。 他现在,就是个一身臭毛病、嘴臭、脾气臭的熊孩子! 之前她为了保命,非要贴上他,抱他的大腿蹭光环,可是她都做了这么多事,他依旧冷冷淡淡,嘴贱毒舌,像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是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蹭光环这种事,虚无缥缈,还不如师父给的二十两银子能解决问题! 等她回去,就去赎卖身契!从此以后,跟着师父好好学医,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什么原书剧情,什么一统天下,全都跟她没关系! 她只想做个升斗小民,开个店,置个宅子,把干娘接过来颐养天年,和春娘姐姐相互走走亲戚,和和乐乐地过一辈子。 至于凌云璟,她决定,从明天起,再也不让着他! 他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他! “笃笃!”突然的敲门声打算她的思绪。 辛晴擦了擦泪,转头看了眼反闩的门,不吱声,也不打算给他开门。 “笃笃笃笃笃!” 敲门的人很没有耐心地接着大力敲了几下。 “喂!开门!” 辛晴翻了个身,不打算理他。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声音轻了几分。 “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不开门你会后悔的。” “臭丫头,开门呐!” 嘶!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辛晴腾的坐起身,扬声道:“这么晚了你还来我屋里做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他嘴里说出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还给他。 凌云璟抱着胳膊倚着门,闻言“啧”了一声,舌尖舔着后槽牙。 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看将来哪个倒霉蛋敢娶你! 第41章 强势道歉 凌云璟抱着胳膊,在外面等了半天,屋里还是没动静。 “到底出不出来?” “真不出来?” “行!” 少年脸色黑沉,转身走了。 辛晴站在门后,手都已经碰上门闩了,却听到他放了狠话,然后脚步声踏踏远去的声音,顿时又收回了手。 嘁!这是来找她好好说话的吗?分明是来踢馆的! 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身子一转,闷声闷气地坐回榻上。 细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支摘窗悄悄被打开了一丝缝儿—— “喂!” 辛晴陡然一惊,转头一看,窗户缝里突然冒出一双贼亮的眼睛! 骤然被人偷窥,她脑袋一懵,身体先做出反应,伸手“啪”的一下拉上了窗户,敏捷又迅速! 只听外面响起一下闷哼,再没了动静。 窗户下,凌云璟蹲在那里,捂着鼻子,疼得直吸气! 小丫头片子!出手这么快准狠!他的鼻子差点夹断! 想他凌爷,以往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纵横京圈儿十余载,打遍金陵无敌手,没想到居然栽到这么个半大丫头的手里!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跟她道个歉,她倒好,半点面子也不给,让他吃了闭门羹还不算,居然还要夹断他的鼻子! 凌云璟越想越气,低头看着自己,衣服穿得匆忙,衣带系得歪七竖八,光着一双脚丫子,连靴子也没来得及穿,狼狈不堪,丢脸至极,都是因为一心记挂屋里面那丫头片子,结果人家还丝毫不领情! 他想到这里,火气越烧越旺,起身走到门前,“哐”的一声踹了下门。 “成!小丫头片子!给爷等着!” 辛晴站在门口,拍着胸脯,心里跳得七上八下。 她刚才要是早一步开了门,那一脚就踹她身上了! 这人的狗脾气简直无药可救! 算了,不管他了!明儿一早给师父做点吃的,赶紧回去帮干娘的忙。 黄厨娘那姑侄俩心术不正,上次惹了她们,谁知道她们还有没有后招,留干娘一个人应付,她总归不放心。 既然打定主意明一早就走,辛晴干脆连衣服也没脱,躺在榻上强迫自己赶紧睡,渐渐地,也就真把方才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闭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不亮,辛晴便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剩的还有排骨和五花肉,不处理一下很难保存。 既然要做能存放的食物,那就必须找到能防腐的办法。 古代没有防腐剂,如果要长期存放,只有油炸和腌制这两个选项。 考虑到腌制食品含亚硝酸盐,吃多了不健康,于是辛晴决定用油炸来防腐保存。 她开始和面,面里加了鸡蛋和盐,少加水,这样和出的面筋道,发硬,擀成薄片切成细丝,下锅煮熟,晾干水分,然后支起油锅,下油锅炸,就成了简易版的方便面,爽滑、弹韧、不变形。 炸完之后的面整齐码在锅屉上,等着晾凉。等到吃的时候,取一把面放在海碗里,用开水一泡就行。 但是,她怎么能让师父他老人家吃开水泡方便面呢?必须另煮一锅养生的山药排骨汤,小火不停地煨着,不断添水,两三天是没有问题的。 面条经排骨汤一泡,就是一碗排骨面,热乎乎地吃下肚,深秋也就有了暖意。 做完这些,她又想到了凌云璟,想到他的饭量,哼,姑且做些馅饼吧,刚好五花肉还剩下不少,省得他跟师父抢面吃。 接着和面,这次面不加盐,加糖、酵子和油酥。 酵子是她昨儿下午回家时,专门去隔壁邻居家借的,昨晚蒸过包子,还剩下一些。 油酥也很好做,面粉、胡椒粉、盐,再用葱爆香过的热猪油一浇,搅拌成糊状就行。 面和好,面盆放进温水里加速发酵,趁这功夫,接着做馅儿。 平菇、香菇开水淖一下,挤干水分剁碎,和剁碎的五花肉馅儿拌在一起,放葱花、酱油、花椒粉、胡椒粉,再滴上两滴香油提香,两滴醋提鲜。 弄好肉馅,面也发得差不多了,揉成大小均一的面剂子,刷上油酥按压几次,开始包馅儿,最后按成饼状,平底锅去煎熟。 本来最后一步应该是用烤箱的,但是古代怎么可能会有那玩意儿,于是用古代大铁锅煎馅饼的步骤,就显得特别的耗时间。 辛晴往灶里添柴火边想,要是能认识个铁匠就好了,这些厨房用具开发出来,做些现代美食那就方便多了。 本想着自己还算是个美食小能手,结果离开了现代用具,立马就给整不会了。 幸好五花肉馅儿她弄得不多,剩下的五花肉,她打算全部炸成酥肉,淡口就能吃,容易保存,还挡饿。 她把剩下的五花肉切成细条状,用香油、酱油和花椒粉腌制一下,倒入鸡蛋液和地瓜粉拌匀,把刚才炸面条的油锅端到院子里的药炉子上,开始炸酥肉。 第一批下锅的酥肉刚炸好捞出来,就见院门被推开,邬神医精神矍铄,拎着药箱,踏着晨曦第一道曙光进了院子,吸着鼻子直呼一声“好香!” 辛晴站起身,笑着道,“师父您回来啦?饭快做好了,今儿早上就吃馅饼还有炸酥肉好不好?灶都占着,来不及做别的了,一会儿我再熬个排骨汤,放在这小炉子上,用小火煨着,您喝的时候盛出来,别忘了时不时加点水。” 邬神医忙不迭点头,转身朝正屋走,“好,好,待我更衣净手,赶紧开饭,我老头子可是饿了一晚上了,哼,什么大户人家,请人救命还不给饭吃,光知道塞银子,屁用没有……” 说话间,他进了屋里。 “凌云璟!混小子给我滚出来!” 狮吼功再次重出江湖。 突然的一声暴喝,震得辛晴头皮发麻,握着笊篱的手一抖,酥肉掉了一地。 邬神医气哼哼地从屋里出来,袖子捋到胳膊肘,手里拿着根竹棍,“混小子!今儿我就替你姑祖母好好管管你!” “吱呀”一声,药房的门打开,少年顶着凌乱的长发,打着哈欠走出来,凤眸半睁,懒洋洋地往门边一靠,“这一大早的——” 他转头一瞧,就见他师叔祖怒气冲冲,挥着竹棍朝他而来,招式凌厉! 第42章 冷战 少年眯着的一双凤眸顿时睁大,反应迅速,一个后仰堪堪躲过。 “你这老头儿,也忒小气!不就两坛子酒么?”少年一边往后躲,一边叽叽歪歪。 “什么两坛子酒?那可是道空真人酿的浔阳泪,世上绝无仅有!你若是喝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碎了一坛,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邬神医气的胡子直抖,再次出手,虚晃一招,竹棍就朝少年屁股抽去。 凌云璟生生受下这一记打,他不是躲不过,而是不能对着长辈贸然出手,所幸这竹棍打在身上也不疼,能让老头儿消气,挨几下就挨几下吧。 他佯装不敌,屁股、后背被狠狠抽了几下,于是装模作样地嗷了两声,想让老头儿赶紧消气。 他刚嗷完,就听“噗嗤”一声,少女的低笑从院子角落传来。 凌云璟凤眸一斜,瞟向院子角落正看热闹的小丫头,哼的一声别过脸。 居然让个小丫头片子笑话了? 他脸色一黑,足尖一点,咻的一下窜上了房顶。 邬神医还没彻底消气,竹棍指着房顶的凌云璟,“臭小子,给我下来!” 凌云璟抱着胳膊,一脸无赖样,“要不,您老人家上来打?” 他这话颇有些恶趣味,专挑老人家的痛脚处揶揄。 当年他祖父和邬神医是师兄弟,邬神医年轻时候,在轻功方面天资很差劲,怎么都学不会,为此没少被他祖父嘲笑,甚至在娶她姑祖母时,迎亲门口被他祖父狠狠摆了一道,后来这事在凌家,一直传为笑谈。 果不其然,老头儿一听这话,气得满脸通红,到处找东西打算扔上去砸他。 辛晴收回目光,小声嘀咕了一句,“活该。” 她把炸好的酥肉捞出来,油锅撤下,换上了装排骨的汤锅。 弄完这一切后,她走到师父身边说道,“师父,饭好了,早上的空气好,要不咱们在院子里吃早饭?” 说完,她朝邬神医眨了眨眼。 邬神医顿时了然,这才气哼哼地扔了竹棍,坐到了石桌旁。 石桌上,笸箩里装着刚煎好的馅饼,热气腾腾,外皮酥脆,馅料很足。盘子里装的是黄澄澄的酥肉,咬一口,椒麻酥香。 辛晴又回厨房拍了个黄瓜,红油调了个千张丝,用酒酿迅速做了个蛋花汤,一并端上来。 一时间,院子里饭香四溢。 师徒两个津津有味地吃着,邬神医边吃边品评,不时地咂咂嘴。 辛晴一边吃,一边给他介绍各种东西的做法和用料,眼角余光却打量屋顶—— 咦? 人呢? 辛晴一拍脑门,坏了!忘了厨房里也有馅饼了! 她慌忙起身,人还没到厨房门口,就见一道黑影咻的一下蹿上房顶。 少年怀里揣着,手里拿着,盘腿在房顶坐定,垂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轻哼一声,狠狠咬下一大口饼,大嚼特嚼,眼神挑衅。 辛晴瞪了他一眼,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进屋收拾东西。 出了屋,把方便面的吃法交代给师父,辛晴便拜别师父,一个人出了院门。 昨日一番折腾,她已经大致记住了竹林里机关的方位,再说现在天光大亮,一个人出林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无惊无险地出了竹林,她突然觉察到身后有脚步声。 转头一看,只有竹林沙沙作响,别的什么都没有。 辛晴皱了皱眉,抱紧装着赎身银子的小包袱,飞快地下了山。 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外,少年这才从竹梢滑落下来,漫不经心地嘁了一声。 “终于走了……惹祸精。” —— 辛晴回到柳府,回屋去不见林婶子,放下东西赶紧去厨房,就见林婶子正围着灶台,忙得满头大汗。 “干娘,您怎么……今儿不是不该您当值吗?” 林婶子转头,擦了把汗,“晴儿回来啦,唉,这不是你黄婶儿昨儿摔着了吗?她告假了,说这几日都不能来厨房了,我就只好顶上了,要不然,这全府百十口人吃饭咋办?” 辛晴皱了皱眉,“昨儿她就是摔了个屁股蹲,一点儿事都没有。干娘,她一定是故意的。” 她转头看了看,四个帮厨,厨房里只有冬儿在,莺儿还有另一个叫蔻儿的都不在,也怪不得干娘会忙成这样。 “干娘,怎么莺儿和蔻儿,她们都不在?” 林婶子叹气道,“莺儿说她姑姑需要照顾,离不开人,所以留下了。蔻儿说昨儿吃坏了肚子,今儿起不来了。唉,不管她们了,也不过就是忙点累点,她们要是真来这儿,我反而还要分心去提防。” 辛晴心想,这倒也是。 不过,她们不在,也不代表一切就稳妥。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四处都仔细看看,就连水缸的水都舀了一瓢尝尝,倒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她这才放心,走近林婶子,小声道,“干娘,她们不在,正好是个机会——咱们想办法进春晖院的小厨房!” 林婶子转头看着她,惊讶问,“你想到办法了?” 辛晴点点头,趴在她耳边说了一番,末了,又迟疑了下,道,“保险起见,还是要见一下春娘姐姐,问问老太太的脉案。” 林婶子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成,一会儿她就会来端老太太的饭,你到时候好好问她。” 辛晴嗯了一声,捋起袖子,系上围裙,帮着干娘给阖府的下人做午饭。 下人们的午饭都是大锅菜,需要体力翻炒,今儿中午吃的是土豆烧牛肉,醋溜豆芽菜,配上大馒头。 “干娘,今儿怎么全府下人都吃牛肉了?”辛晴边说话,边费力地用锅铲把锅底的土豆翻出来。 土豆多,牛肉少,但已经很不错了,之前主子们吃牛肉,他们做下人的只能捞点牛骨汤喝。 林婶子一边揉着面一边道,“这不是二爷巡庄子回来了吗,有两头牛老了拉不动犁耙了,就拉回来宰了。这牛肉老,且得多炖一会儿,你再往里面添点水。” 辛晴应了一声,转身去舀水,回身就见莺儿不知怎么溜了进来,站在锅边,正掀锅盖! 第43章 你们敢动我干娘试试 “你做什么?”辛晴一个箭步冲过来,瞬间抓住莺儿的手。 莺儿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她,立马把手甩开,嚷嚷道,“你有毛病啊?我看看饭好了没都不行啊?” 辛晴看她确实两手空空,不像是要往里面放什么东西的样子,心想大概是自己反应过激了,于是换上笑脸,解释道:“这牛肉太老,需要长时间闷煮,我是怕你一掀开锅盖,热气都跑了,炖不烂了。” 莺儿脸色稍微缓和点,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还要多久饭才好?我姑姑身子不适,得早点吃饭。” “具体多久说不好,要不你等会儿再来看看。”辛晴想赶紧打发她走。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吧!省得来回跑了。”莺儿没接茬,四处看看,就要找地方坐。 辛晴当然不能放个隐患在厨房里,眼珠一转,微微一笑,“哪能让莺儿姐姐在这烟熏火燎的地方久坐呢!锅底的肉该是炖烂了,要不我先盛出来一碗,让黄婶儿先吃着?” 莺儿瞥了她一眼,“嗯——还算你知情识趣。” 辛晴笑了笑,没接话,掀开锅盖给她盛。 莺儿站在一旁看着,见土豆已经炖得绵软,肉汁咕嘟咕嘟冒着泡,牛肉香味扑鼻,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在一旁指挥道:“多盛点,肉也多放点。” 她只要不作妖,赶紧滚蛋,辛晴自然乐得慷他人之慨。 莺儿看了看碗里的肉,满意地端着走了。 林婶子瞧见莺儿走了,低声问辛晴,“那肉能吃吗?” 辛晴笑眯眯,揶揄道,“能吃是能吃,就是贪多嚼不烂,呵呵。” 林婶子抿嘴笑,指了指她。 又接着忙了将近半个时辰,午饭终于好了,早有被支使的丫头小厮来取饭,个个儿闻着香味都不断咽口水。 下人们的日子清苦,好不容易能吃点美味,自然都是迫不及待。 一时间下人们的饭菜送走,主子们也差人来取了饭。 主子们的饭都是林婶子在小灶上另做的,两荤两素加一汤,用的都是柳二爷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上等食材。 三个主子,午饭都不在一处吃,前院和百合苑由各自的丫鬟小厮端走了。辛晴正奇怪为何柳二爷和二夫人还要分前后院各自吃饭,就见春娘姐姐进来端老太太的那一份。 辛晴趁这个机会,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并询问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和脉案病症。 春娘便详细跟她说了说,辛晴心中顿时有了底。 送走了春娘,辛晴揉了揉胳膊,就见她干娘把碗和馒头塞给她,“喏,这是剩下的,吃吧。” 辛晴一看,这是给主子们炖的番茄牛腩煲,用的是小牛上好的牛腩肉,和番茄一起煲了好几个钟头,软烂入味,汤头酱红,香浓四溢,看上去都让人食指大动。 她惊讶于这个时代红辣椒还没普及,但番茄却是早就存在,而历史上,番茄是差不多明朝才传入中国的。 想到这是个架空的时代,所有东西都不按常理出牌,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尝了一口番茄牛腩,辛晴直朝林婶子竖大拇指,“好吃!” “干娘您也吃!”她夹了一块牛肉送到林婶子嘴边。 林婶子连连摆手,“你吃吧,这忙了一上午,我背后都是汗,有点犯恶心,这会儿啥都吃不下,就想喝点水歇会儿。” 她说着话,声音都有些喘,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辛晴忙拉着她坐下,“那干娘您坐着,我去给你弄点温水来。” 她见林婶子气短发虚、精神疲乏,这么冷的天居然还能出满身的汗,再加上她唇色发白,脸色偏黄,想到师父曾经跟她提过各种体质的表征,便怀疑她有气虚的症状。 眼下最好先冲一碗蜂蜜水喝比较好,蜂蜜益气健脾,还能补充能量,对气虚之人很有裨益。 她去橱柜里找蜂蜜,开门却看到一小篮子黄黄的果子。 “柠檬?” 方才见识到了番茄,所以看到柠檬这种原产自东南亚的舶来品,她也没多少惊讶了。 林婶子没听清她的话,问道,“什么蒙?这东西叫黄酸果,是二爷生意上的朋友送的,据说是南洋运来的。” “黄酸果?” “是啊,昨儿个你走后,顺子用板车拉回来的。一车的海虾海蟹,还有一筐黄酸果,闻着挺香,吃起来酸得倒牙,还不知道能干嘛用。” 辛晴笑着解释道,“干娘,这可是个好东西,浑身都是宝,用处多着呢……” 还没等她说完,厨房外便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听上去,人似乎不少。 “都给我出来!”一个尖锐的嗓音在门外喊道。 辛晴和林婶子对视一眼,都听出外面的人是莺儿。 难道哪里出了疏漏,又让那姑侄俩抓到把柄,开始作妖了? “这是怎么了?”林婶子勉力走出门,神色倦怠,“什么事非要吵吵嚷嚷的,有话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说么?” 莺儿端着那碗吃得只剩残汤剩渣的土豆牛肉,啪的一下摔在她脚边。 碎瓷崩射,汤汁溅了林婶子一身。 “你往土豆牛肉里放什么了?我姑姑吃完以后上吐下泻的!”莺儿疾言厉色,拿手指着林婶子。 “你说,你是不是下毒了?” “你是不是看我姑姑比你会做人,比你会讨主子欢心,所以妒忌她,要下毒害她好顶替她啊?” “告诉你!你做梦!你等着吧,我这就去禀告二夫人,让她报官把你抓进牢里去!” “中毒?”林婶子一愣,扶着额头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干娘!”辛晴赶紧扶着她,转头朝一旁吓呆的冬儿道,“冬儿,来帮把手,扶你林婶儿回屋休息。” 冬儿讷讷点头,上前扶住了林婶子。 林婶子看向辛晴,“晴儿……” “干娘放心,这儿交给我,您先去歇着,没事儿。”辛晴握了握她的手。 “别走!不许走!话不说清楚,谁都不准离开!”莺儿一手拦着路,转头对着个小丫鬟道,“快,去请二夫人过来!就说厨房这儿出了命案……哎呦!” 辛晴没耐心听她说屁话,小身板一下撞开她,护着她干娘冲出了人群。 “拦住她们!”莺儿尖叫。 有人上前来拉,有人伸手拦。 辛晴猛地转头,环视莺儿以及她身后的一群人,神色发冷。 “土豆牛肉是我做的,和我干娘没半点关系!她身体不适,若是被拉扯出个好歹,你们也算是变相杀人!” 第44章 对阵打擂台 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止步,盯着辛晴的反应,没人再敢替莺儿出头。 莺儿见状,绷了绷脸,终究没再说什么。 终于,林婶子被冬儿扶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后院走了。 辛晴留下,转身拍了拍裙子,低头一瞧,自己的裙子上也被溅上了汤汁,再抬眼时,眼神便更加冷了几分。 “你说我下了毒,证据呢?大夫可来瞧过?你姑姑可确定是中了毒?” “若是没凭没据就来红口白牙地污蔑我,我可不认!” “莫不是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跑到我这儿胡乱攀咬……怎么着,想碰瓷儿啊?” 辛晴讥笑一声,眼里满是轻蔑。 莺儿怔怔望着眼前的小丫头,觉得她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傻很天真,很好欺负,怎么今天突然像换了个人? 她这么一愣神,从气势上便弱了几分下去。 “谁、谁说我没证据?我姑姑吃了土豆牛肉,这会儿正上吐下泻,就是证据!大家都有眼睛,都看到了!他们都是人证!” 辛晴眸色沉静,转身朝着众人,“你们大家伙儿也是上吐下泻的么?”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开口道,“就是饭刚端回来,还没来得及吃,就听说里面下了毒,谁敢吃啊!” “就是,就是。”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辛晴冷笑,“下毒?” 说完,她折回身,去锅里舀了一勺土豆牛肉,当众吃给人们看。 “我自己吃的东西,会下毒?”辛晴眼睛扫视一圈众人,高声质问。 众人神色各异,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那也许你们就只下在我姑姑的碗里了!”莺儿竖着柳眉不依不饶。 “你干娘嫉妒我姑姑,你向着你干娘,给我姑姑盛饭的时候,你趁我不注意下了毒!” 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罪名坐实了! 昨儿没能完成二夫人交代的事,她和姑姑愁得一晚上没睡好,今日这从天而降的好机会,她和姑姑一商量,决定大做文章,把这个事情闹大,趁机扳回一局! 林氏也就罢了,这回绝对不能让这小贱蹄子再逃掉!既然她逞能,肯出头儿顶罪,那就一口咬死了她! 辛晴盯着莺儿那暗藏祸心的眼睛,冷笑一声,抽了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嘴。 “今儿这事儿别说告到二夫人那里,就算是告到官府,上堂过审,我也是不怕的!平白污蔑我,当我是泥捏的不成!不辩个清楚,洗刷了冤屈,我可是不干的!” “既然大伙儿都在,那就帮我做个见证!若我真下了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我能自证了清白——。” 辛晴冷冷盯着莺儿,下巴微抬,“你就把地上的东西给我舔干净!” “怎么样?我都敢拿命给你打这个赌,你敢不敢应下这个赌局?” 莺儿被唬得一愣。 这贱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若不敢应下赌局,岂不是变相承认她存心污蔑? 她眼神闪了两下,嘴硬道:“应!我当然敢应!” 辛晴点头冷笑,“那便好,只是等一切水落石出,莺儿姐姐可别不认账的好!大伙儿的眼睛可都瞧着呢!” 莺儿哼了一声。 “你别在这装腔作势,说的好像你赢定了似的!我姑姑中毒是事实,大家有眼睛,都看到了!就是吃完土豆牛肉后发作的!” 辛晴不以为意,淡定一笑,“那咱们走着瞧。等大夫来了,一切自有分晓。” 莺儿目光闪烁,心道,她既然这般笃定,想必这牛肉确实没有问题,姑姑这番上吐下泻,大概真的只是个巧合。 如此说来,她便不能让大夫来诊脉医治,或者在那之前,就必须想办法解决掉她! 她转头小声给旁边的小丫鬟道,“快去看看二夫人怎么还不过来,若是过不来,就请石榴姐姐过来,另外告诉她,务必让大夫晚到一刻。” 小丫鬟立刻领命而去。 辛晴看透了她的把戏,知道她是在搬救兵,想必此刻她心里也没了底。 而那所谓的大夫,估计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吧。 她也不过多和莺儿废口舌,直接抬脚就朝后院去。 “黄厨娘在哪呢,是在她屋里吧。” 莺儿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拦她,“你干嘛去!找我姑姑作甚?” 辛晴笑眯眯地觑着她,“既然莺儿姐姐说是命案了,我可不得去看看黄婶子最后一眼么?” 说完,她绕过莺儿就朝后院走去。 莺儿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恨声道,“小贱蹄子,你咒谁呢?” 没人理她,她嘴里的小贱蹄子在前面走得飞快,已经将她远远甩在后面。 看热闹的人也有一大半跟着去了。 莺儿咬了咬牙,无奈只能赶紧跟上。 —— 后院里,辛晴走到黄厨娘门口,径直推门进屋。 黄厨娘正躺在床上,用汤婆子焐着肚子。一看到她进来,顿时张嘴要骂,还未等出声,肚子先咕噜轱辘一通响。 她虎躯一震,连忙爬起身,夹着长屁,赶紧跑去了恭房。 辛晴掏出手帕捂着鼻子,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她屋里巡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桌上一堆炒栗子壳。 她心头一松,微微一笑,抬脚出了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咄咄逼人,就别怪我绵里藏针! —— 院子里,众人都袖着手,三三两两的聚堆儿,等着看热闹。 黎婶儿身为厨房管事,厨房出了岔子,她自然是责无旁贷要来主持公道的。 但是石榴作为一个丫鬟,也端着架子来了,被莺儿围着,又是搬凳子,又是端茶递水的,俨然半个主子似的,这就让人看不懂了。 一山还不容二虎呢,这两位同时出现,到底是下面的人不会办事儿,还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得力干将打擂台呢? 一个是大夫人的手下,一个是二夫人的心腹。 自古婆媳是冤家,妯娌是对手。 这两个主子的手下对上了,那可真有好戏看了。 众人齐聚,莺儿和辛晴也都到了场,黎管事见万事俱备,刚要说话,就听“咳嗯”一声,石榴率先清了清嗓,开口道: “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 莺儿便哭哭啼啼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停地强调,她姑姑是吃了土豆牛肉后,立刻就变这样了,大家都看到了,也都能作证。 她一口咬定,是辛晴给她姑姑盛饭的时候,偷偷下了药进去。 石榴一双细眼凌厉地看向辛晴,正要开口,就听黎管事抢先道,“晴丫头,莺儿说的是真的吗?你当真下了毒吗?” 顿了顿,她瞥了石榴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你照实了说!别怕,不是你的罪责,青天白日的,谁也不能平白冤枉了你!” 第45章 别怪我绵里藏针 石榴立马就不爱听了,呛声道,“是呢!二夫人如今管着家,这里里外外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既不任人唯亲,自然也不能为了外人委屈自己人,平白寒了这些个老奴的心!” “苦主这会儿都下不来床了,这事实摆在眼前,总不会是凭空捏造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苦主既有所指认,罪人还是赶紧认罪的好!拖久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黎管事脸色更沉,只管转头对辛晴道,“你只管说你的,大夫人一时半会儿不在府,但老太太还站着呢!左右不会让你蒙冤受屈!” 辛晴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上前,笑眯眯对黎管事道,“奴婢早听闻大夫人出身显贵,治家有方,虽不曾得见主子,但瞧黎婶儿这般秉公执法,公允持正,便知大夫人是何等的开明贤良。奴婢心中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有些话,也好和盘托出了。” 黎管事被这通马屁拍得浑身舒爽,和蔼说道,“有什么话,你今日放开了说。” 她微微侧脸瞥了一眼石榴,接着道,“有我在这,今儿谁也不能无缘无故难为你!” 石榴听到这,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却被辛晴抢白道,“方才奴婢进了黄厨娘的房间探望,当即便发现她此番上吐下泻的原因。证据就在她屋里的矮桌上,烦请黎管事派人先去将证据拿来。” 黎管事点头,转头吩咐了个婆子,“你去,把黄厨娘屋里的矮桌抬出来。” 石榴转头吩咐她身边的婆子,“你也去帮把手,可仔细着点。” 两个不同阵营的婆子一前一后进了屋,很快便将矮桌抬了出来。 辛晴指着上面一堆栗子壳,还有剩下的半袋糖炒栗子道。 “今儿中午吃的是土豆烧牛肉,黄厨娘等不及开饭,让莺儿来盛了一碗回去,专挑牛肉吃。在此之前,她却刚吃了半袋糖炒栗子。” “牛肉和栗子相克,同食会引起腹泻呕吐等中毒症状。可黄厨娘身为一个厨子,居然不知道这些?把自己吃成这样,转过头却来污蔑我!” “身为厨子,每日和入口的东西打交道,食物相生相克的基本法则是必须要了解的!这是身为厨子的必备修养!” “你们大伙儿说,一个连食物相生相克都不知道的厨子,你们今后还敢吃她做的饭吗?” 她这么连珠炮似的一通质问,简直是振聋发聩,杀人诛心。 看热闹的人立刻嗡嗡嗡地议论开来。 黎管事心里暗爽,当即便站起身,笑吟吟对一旁脸色阴沉的石榴道,“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就是黄厨娘学艺不精,乱吃东西把自个儿给吃坏了,二夫人那边,劳石榴姑娘回禀吧。” 石榴脸色难看至极,斜眼看向莺儿,眼神冰冷,“莺儿,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莺儿被辛晴方才的一番话说得发懵,一听石榴叫她,两眼茫然,“啊?” 石榴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后槽牙,从齿缝里问,“问你话呢!这栗子是你姑姑吃的吗?嗯?” 莺儿和她对视,突然缓过神,急忙说道,“不是!那糖炒栗子是我嘴馋我吃的!我姑姑压根就没吃!你说的不对!” 石榴这才缓和了脸色,转头对黎管事道,“黎管事,坐吧,这事儿还没辩白清楚呢,找什么急呢!” 黎管事笑容僵在脸上,转头看辛晴。 辛晴呵呵一笑,“方才我就想问,在莺儿姐姐看来,黄厨娘是中了毒,为何耽搁了这么久,还不请大夫来给她诊脉,反而非要在我身上揪着不放呢?” “正常人中了毒,第一时间不该是先保命吗?可如今,大夫在哪呢?” 莺儿脸色一僵,转头去看石榴。 石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莺儿秒懂了,有些得意地哼道,“请过了,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落,就听石榴转头对个小丫鬟道,“你去前面看看,大夫到哪儿了。” 黎管事一听,也连忙对身边一个婆子道,“你也去,看着点。” 两个跑腿儿的各自领了差事,往外院走了,不一会儿就拉来个年轻的郎中。 孙郎中低着头,时不时抹一把汗,有些局促不安。 石榴见状,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掩盖嘴角的笑意。 孙郎中是她塞了银子的,为的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罪名坐死。 今日她第一次有机会在全府人面前立威,绝不能被人下了面子。 孙郎中进了屋里,再出来时,神色像是镇定了许多。 “是中毒……” 莺儿立刻就尖着嗓子道,“看吧!我就说是下了毒吧!” 她猛地转身指着辛晴,“一定是你!你给我姑姑盛饭的时候下了毒!” 辛晴不理会莺儿,只盯着郎中问,“大夫可诊断出中的是什么毒吗?” 孙郎中抬头,目光却扫到月洞门那倚着个小厮,个子不算高,长得很结实,正冷眼盯着他。 他后背的汗顿时又冒出来了,忙不迭说道: “要说是中毒,其实也不算,不过就是吃了食物相克的东西,引发痢疾。解法也简单,开点药喝喝就好了。” “只是食物相克,没有外毒吗?”石榴顿时沉下脸,盯着他问。 孙郎中瑟瑟缩缩,点头道,“方才看过病人呕出来的秽物,已经用银针验看过,确实没有别的毒。” 石榴不依不饶地问,“那可还有用银针验不出的毒?” 孙郎中斟酌了下,“倒是有几种毒草,用针验不出来,但顷刻毙命,以病人的症状,不像是中了那些毒。” “其他的,请恕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不知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滞。 黎管事率先开口,底气十足,“如今水落石出,竟是黄厨娘自己贪嘴,把自个儿的身子吃坏了!吃坏也就罢了,还要胡乱攀咬别人,惹出这么一大出……石榴姑娘,这后面的事,你看,该如何处置呢?” “黎管事自己看着办便好!”石榴豁然起身,狠狠瞪了眼郎中后,拂袖而去。 可恶!收了她的银子却不办事! 还有那姑侄俩!都不知道弄些吃不死人的毒药吞了么? 届时再一口咬定,保管那小贱蹄子百口莫辩! 也是一对儿蠢货!想扳倒别人,又不舍得下血本!白白折了她的面子! 她此番来主持大局,还是瞒着二夫人的,她得好好想想,该如何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石榴一边走,一边揪着帕子,转过影壁,脚步一转,朝着柳二爷所在的前院走去。 第46章 默默守护 石榴走了,院子里的事自然由黎管事做主了。 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说内宅之事,于是转头对孙郎中道,“有劳大夫了,我让人送您出府。” 孙郎中连连带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他被丫鬟领着刚走到月洞门,就听那丫鬟对着那倚在门边的小厮打招呼,“顺子?你怎么在这儿?” 顺子笑得一脸老实,“闲着没事,听说后院厨房这儿热闹,过来瞧瞧。这是要送出府么?我刚好要回门房,替你把人送出去吧。” 小丫鬟笑道,“那敢情好,省得我跑腿儿了。” 说完,转身便回去了。 顺子盯着郎中,似笑非笑道,“走吧,孙郎中,我送你出府。” 孙郎中冷汗又冒了出来,身子往旁边躲了躲,“不必,不必,我自己走便好。” 顺子呵呵一笑,压低声音道,“放心,你既没有按照她们吩咐地做,我也信守承诺,把看到你收银子的事烂在肚子里。咱俩就只当不认识,你接着开你的医馆,我绝不对第二个人说起此事。” 孙郎中松了口气,连声应了。 “不过,若你下次还敢收昧良心的钱,做昧良心的事……”说话间,他徒手捏上了孙郎中的肩,看上去毫不费力,却让孙郎中疼得直接变了脸色。 孙郎中疼得直抽气,却不敢大声嚷嚷,只得小声求饶道,“我我我记住了,这位小哥儿,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放过我,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顺子得了保证,这才松开手,神色淡然,“走吧,别磨蹭。” 孙郎中得了自由,眼珠一转,立刻脚底抹油溜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顺子回头,往后院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去,消失在月洞门外。 —— 月洞门内,终于没有了外人,黎管事宣布处理结果,威严十足。 “莺儿无故攀咬旁人,喧哗闹事,罚三个月月例!外加打扫茅厕一月!黄厨娘因贪嘴吃坏东西,养病期间按旷工记!” 莺儿闻言,张了张嘴,又要辩解,被黎管事一个眼刀吓退回去。 “若是再多话,再多打扫一个月茅厕!” 莺儿撇了撇嘴,顿时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黎管事满意地哼了一声,转头却瞧见辛晴眨着大眼睛,正眼巴巴地瞅着她。 “晴丫头,你有话说?” 辛晴对着黎管事露出个甜甜的笑,“黎婶儿,是这样的,先前我和莺儿姐姐打了个赌,大伙儿眼睛都瞧见了。如今水落石出,晴儿想请黎婶儿帮忙见证一下,让莺儿姐姐兑现赌约。” 围观的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的甚至捂起了嘴偷笑。 黎管事转头看了一圈众人的反应,问道,“有这回事吗?” 有人答,“是。” 莺儿脸色先是一白,后又涨红,咬着下唇,又气又羞地冲辛晴道,“我和姑姑已经受了罚,你还要怎样?别欺人太甚!” “这怎么能叫欺负人呢?”辛晴眯着眼睛,笑容微冷,“若论欺负人,谁能有你们姑侄俩做得好呢?” “事情尚未查清,你就跑来找我干娘算账,一碗菜汤全都砸她脚下,把她气得差点晕倒,这不算欺负吗?” “你胡乱攀咬,拿我的命开玩笑,这不算欺负吗?” “再说,这赌约你可是自己亲口应下的,莺儿姐姐,愿赌服输,大伙儿可都看着呢!可别因小失大,失了做人的信义——言而无信之人,以后谁还会敢打交道呢?” 辛晴脸上笑着,目中透冷,话中更满含威胁。 莺儿愕然,说不出话。 黎管事算是瞧明白了,心想,这黄厨娘姑侄俩向来不把她放在眼里,今日刚好借东风,锉锉她们的锐气,省得她们忘了,这厨房是谁说了算! “莺儿,既然你们之前说好的,那就愿赌服输,履行赌约。赶紧的,别磨蹭!” 黎管事不耐的发了话,莺儿再不甘,也只能动了,磨磨蹭蹭往厨房走去。 她紧咬着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多少双眼睛在她背后盯着瞧热闹,今儿她若真是趴在地上舔饭渣,以后她就没脸再呆在这院子里了。 莺儿想到这,突然一横心,转头朝着辛晴跪下。 “晴儿妹妹,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次吧!” 辛晴赶紧避开身子,不受她这一跪。 “莺儿姐姐这是做什么?我才十四,可受不起你的大拜,姐姐是要折我的寿么?” “晴儿妹妹,是我糊涂,我鬼迷心窍,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趴在地上舔饭,这、这我实在做不来……”莺儿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涟涟。 “莺儿姐姐,你冲我干娘摔碗的气势哪儿去了呢?”辛晴冷笑一声,“你欺负我也就算了,欺负我干娘,让我如何能忍?” 说完,她转头看向黎管事,求助道,“黎婶儿,莺儿姐姐似乎抹不开面儿,还要麻烦黎婶儿帮帮她了。” 黎管事早就不耐烦莺儿在这哭哭啼啼了,转头对两个婆子道,“你们去帮她。”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上前不由分说,拉起莺儿,往厨房门口一按。 一个按着莺儿的肩膀和胳膊,另一个就用手抓起地上的碎烂土豆渣,往她嘴里塞。 莺儿被糊了一嘴带泥的土豆,顿时嚎啕大哭,边哭边往外呕,狼狈至极。 众人啧啧出声,看笑话的,恶心捂嘴的,闹哄哄的一片嗡嗡声。 辛晴站在一旁,正暗道解气,就见她干娘被冬儿扶着从月洞门走来,脸色显然好了许多。 “干娘您怎么来了,怎么不多歇会儿?”辛晴赶紧迎了上去。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我怎么歇得住。”林婶子转头看着地上的莺儿。 “你这……这是做什么呀?” “没什么,莺儿姐姐跟我打了赌,如今正兑现赌约。” 林婶子一脸不忍,“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算了吧。” “干娘,您忘了她刚才是怎么对你的了嘛?”辛晴不甘心地嘟囔。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哪能跟个小年轻一般见识?冤家宜解不宜结,听话,快去扶莺儿起来,这事儿就翻篇了。”林婶子拍了拍她的手。 辛晴得了干娘的吩咐,只好走到黎管事,凑近小声道,“黎婶儿,这事儿就到这儿吧,今日劳烦黎婶儿辛苦这大半日,晚饭我亲自下厨,给黎婶儿做几个爽口的小菜。” 黎管事点了点头,心道,这丫头真是越看越顺眼,懂分寸,知好歹,又会来事儿,还护短儿。 这林厨娘认了个干闺女,可真认对了。 “行了,停吧!今儿就到这儿吧,大伙儿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黎管事发了话,两个婆子便停了手。 莺儿跪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往外吐嘴里的东西。 辛晴走出来,环视一圈众人,最后低头看向地上的莺儿。 “经此一事,我想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我虽素日是个爱笑的,骨子里却是个犯轴儿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休怪我咄咄逼人!” “今后若谁再来找我干娘的麻烦,或是动不动把自个儿分内的活儿扔到我干娘头上,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第47章 识破 这话虽然只是从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但多少还是有点震慑的作用。人群中,就有那么几个人缩了缩脖子,其中就有装病偷懒的蔻儿。 莺儿也再没了脸呆着了,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捂着脸跑了。 热闹看完,众人也散了。 厨房院子里就剩辛晴,林婶子,还有傻乎乎的冬儿。 门外角落里早就藏着个小丫鬟,贼头贼脑地不停探头看。 一见众人都散了,立刻冒出来,上前道,“晴儿姐姐,随我去前院,主子召见你。” 辛晴转头,见是个脸儿生的小丫鬟,便问,“哪个主子?” “是二爷。” 辛晴狐疑地瞅着她,“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是二爷院子里的丫鬟,平日都在前院伺候,负责给客人端茶递水。”小丫鬟一五一十说道。 辛晴常年形成的警惕心,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此刻是半分也不肯轻信的。 她转头问林婶子,“干娘,二爷经常会召见厨房的人吗?咱们身为后厨的人,有资格去前院儿吗?规矩是怎么定的?” 林婶子也纳闷,“没有,二爷从来没召见过我们。府里的规矩,后院的丫鬟无故不得去前院,除非是传话或是主子有命。” 辛晴点了点头, 虽然心存疑惑,但是她总不好找人去问柳二爷到底有没有召见她这回事。 “行吧,那你前面带路吧。” “诶。”小丫鬟点点头,领着辛晴迈出了院门。 穿过天井,顺着抄手游廊,绕过一块太湖石,进了月洞门,眼前花木扶疏,庭院雅致,假山错落有致,像是个小花园。 辛晴边走边四处打量,似乎在欣赏风景。 前面走着的小丫鬟悄悄往后瞄了她一眼,面上神色不变,然而袖子里的手却悄悄握紧。 突然,她越走越快,竟突然跑了起来! 辛晴冷笑一声,立刻也跟着跑了几步,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小丫鬟的后领子! 就等着你露马脚呢!小丫头片子! 早看出你不对劲了!搁姑奶奶面前装蒜,你还嫩了点儿! “跑什么?见鬼了不成?”辛晴死死揪着那小丫鬟的衣襟。 小丫鬟比她稍矮了一些,看年纪,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大约是没料到被她识破,还被她抓住,这会儿吓得腿打哆嗦,身子直往后仰。 “我、我……” “舌头捋直了说话,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我就扒光你的衣服,让你光着身子回去!”辛晴虎着脸吓唬她。 小丫鬟吓得快要哭出来,“晴儿姐姐,不关我的事啊!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 “奉……奉石榴姐姐的命,她说让我带你来后花园这里,把你扔下就好……” “扔这儿就好?”辛晴转头看了看四周,问,“这花园子有什么古怪?” “闹……闹鬼。” 小丫鬟吞了吞口水,指着被假山掩盖的角落道,“那……那有一口井,早年间死过好几个丫鬟,据说到了晚上,就有人出来哭……” 辛晴扯着她,就要过去看,小丫鬟吓得连连求饶,“我不去!我不去!晴儿姐姐,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 “怕什么,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会有鬼?”辛晴不信邪地扯着她往前走,路过假山时扫了一眼,却发现这假山也是别有洞天,里面居然是中空的,黑漆漆的,也看不出空间有多大。 绕过假山,花园角落果然有一口青砖砌的水井,正逢枯水期,水位比较低,旁地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辛晴抬头四望,就见数十个酱菜坛子摆在墙根,沐浴着阳光。 她突然想起当初那两个婆子的话。 这石榴最喜欢吃酱菜,也最常到这后花园来。如今却派个小丫鬟把她引来这里,难道只是为了利用闹鬼的传言吓唬她? 总觉得,不会就这么简单。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辛晴拽着快吓哭的小丫鬟出了花园往回走。 刚转过太湖石,迎面差点撞上人。 来人个子不高,肚圆体丰,红光满面,穿着宝蓝色的绫绸长衫,一副居家打扮。 “二……二爷。”小丫鬟一见来人,立刻恭恭敬敬站好,鹌鹑似的低着脑袋,像是怕被人看似的。 柳二爷嗯了一声,转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辛晴。 他眼睛细眯眯的,嘴角天然上扬,像是一张微笑面具糊在脸上。 辛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也跟着行礼道,“二爷。” “你是哪个院儿的,怎么爷从来没见过你?” “回爷的话,奴婢是大厨房的帮厨丫鬟。” “哦。”柳二爷顿时兴致缺缺,抬脚就走。 刚走出两步,他又停下脚步,转身吩咐道,“对了,跟厨娘说一声,晚上把那些海蟹给做了。” 辛晴正要应声,眼尖地瞅见他手里拎着一盒老蔡记的柿饼子。 上午黄厨娘那一事还历历在目,若是吃坏的人换成了柳二爷,柳二夫人会不会有那个耐心听她辩白? 肯定会把她和干娘一锅端了! 虽然不想冒尖出头,但此刻她却不得不开口: “奴婢斗胆,想提醒一声二爷,蟹属寒凉,与柿子、南瓜、茶、花生、梨、香瓜等物不可同食,否则会因食物相克而引发病症。望二爷知悉。” 柳二爷低头看看手里的柿饼子,顿时呵呵笑开了,“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你这丫鬟倒是心细。不过,你如何会知道这么多药理?” 辛晴低着头,恭敬道,“奴婢家中原是种药材的,因而略懂一些皮毛。” 柳二爷小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呵呵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烧火丫头一个,贱名恐污了二爷的耳。二爷若没有别的事,奴婢斗胆告退。”辛晴连忙行礼告退,拉着小丫鬟赶紧离开。 开玩笑,被柳二爷知道了名字,什么时候从他嘴里念出来,被善妒的柳二夫人听到了,她小命又要玩完了! 赎身,她要赶紧赎身。等帮着干娘进了小厨房,她就去赎卖身契! 第48章 奴大赛主 辛晴拉着小丫鬟,一路往厨房方向走。 小丫鬟拖着哭腔道,“晴儿姐姐,你如今也没事了,能不能放我走了呀!” 辛晴眯眼笑笑,拍拍她的手道,“别急呀,姐姐还有许多话没问你呢,姐姐那有好吃的,咱们边吃边说呀!” 小丫鬟顿时哭了出来,“晴儿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正当值呢,被管事发现擅离职守,会罚我的!” 辛晴见她真的吓得不行了,于是放开了手。 “咱俩走这一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小丫鬟抽抽噎噎道,“我……我叫嫣儿,就在前院负责泡茶。” “既然你在前院泡茶,为何石榴能支使得动你?同样都是丫鬟,她虽然等级比你高,可不在一处当值,也犯不着支使你呀。” 嫣儿头快垂到胸口,小声嗫嚅道,“话虽那样说,可这府里的小丫鬟,哪个敢不听她的话……不听话,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莫说是我们,就连老太太面前得脸儿的春娘姐姐,也要让她三分。” 辛晴冷笑,好一个奴大赛主,俨然就是第四个主子呀! 她觑了一眼嫣儿,心想,瞧着也怪可怜的,年纪还这么小……唉,她也是身不由己。 于是掏出一把饴糖给她,“喏,莫哭了,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往后若是嘴馋了,尽管到后厨找我玩。姐姐别的不敢说,小零食还是会做一些的。” 嫣儿拿袖子擦了泪,立刻破涕为笑,“谢谢晴儿姐姐。” 说完,捧着饴糖跑远了。 辛晴也要走,转脸却看到了顺子,正站在影壁旁。 辛晴朝他笑了笑,就见顺子走近,看着嫣儿的方向道,“那个小丫鬟可是石榴的跟班。莫说是一把饴糖,你就是给她一筐,她也不会向着你的。” 辛晴笑道,“我知道,我本来也没打算用一把饴糖收买她,只是看着她可怜,顺手就给了。” 顺子转头看着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你倒是软心肠……可你知道,在这个府里,软心肠最是要不得,尤其是对坑害过你的人。” “你可知道,方才那个小丫头,差点就把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辛晴一愣,“什么?” 顺子叹了口气,“那个花园去不得……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你只要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踏足那里。” “还有,少招惹那个石榴,那是个疯子。前院这边,你能不来就别来。” 辛晴越听越惊心,“顺子哥,你能说清楚点吗?” 顺子摇了摇头,“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要记住我说的话便好。” “这府里也是个小江湖,人人爱攀高踩低,像你这样资历浅、年纪小、样子俊的小丫鬟,最惹眼,也最是危险。有事没事,多去老太太面前露露脸,也算是给自己谋条出路,寻个倚仗。” 辛晴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顺子哥,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会多加小心的。” 顺子注视着她,“去吧,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柔了几分,“不管别人如何,起码我不会害你、利用你。” 辛晴重重点头,难得正经地说道,“我知道,顺子哥,你和我干娘和春娘姐姐一样,是这府里为数不多的好人,也是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人。若是将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样义不容辞。” 顺子微微笑了下,垂下了眼睛。 —— 嫣儿急匆匆跑回前院,绕了一圈,跑到隔开前后院的那堵墙前,在其中一块有划痕的青砖上轻敲了三下。 不多时,青砖被人移开,石榴侧着脸站在墙内,漫不经心地弹着指甲。 “事儿办妥了?” 嫣儿凑近,小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石榴眉头一皱,细眼顿时冷冷扫过来,吓得嫣儿顿时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蠢货!这么点儿事都被你办砸了!该怎么办,自个儿掂量着吧!” 嫣儿怯怯地更咽了下,迟疑着举起手,就往自己脸上扇。 “啪”!“啪”!“啪”…… 一连扇了十几下,就听石榴哼了一声,“滚吧!” 嫣儿如蒙大赦,抽泣着小跑走了。 石榴眉头紧锁,低着头匆匆回百合苑。 一进屋,就见午睡刚醒的二夫人正坐在菱花镜前,旁边一个小丫鬟正低着头给她梳妆。 “嘶!” 许是小丫鬟不小心扯到了柳二夫人的头发丝,二夫人顿时竖起柳眉,怒目转头。 “奴婢该死!求二夫人赎罪!”小丫鬟扑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石榴,你来。” 柳二夫人冷冷开口。 石榴依言上前,接过那小丫鬟手里的梳子,给柳二夫人细细梳了起来。 柳二夫人盯着菱花镜,面无表情,突然开口问: “听说我午睡时,黄莺那个小丫头派人来请过我,说是她姑姑被后厨那个小贱蹄子下了毒,有这回事儿?” 石榴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她,在心里斟酌了下,开口道,“是,奴婢看您睡了,便没惊动您,去后厨那看了看黎管事如何处理此事。” “哦?事儿最后弄清楚了吗,怎么个处理结果啊——” 说话间,柳二夫人漫不经心地低头瞅着妆奁盒,在里面挑来挑去,挑了一只金簪,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石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奴婢正想跟二夫人说呢,那黎管事说话做事分明是针对您!怎么就听信了那小贱蹄子的一面之词,非要断定是黄厨娘自己吃错了东西,罚她这几日按旷工扣月银,还罚了莺儿那小丫头三个月的月例!”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这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柳二夫人微微勾起唇角,“呵呵,你倒是挺会避重就轻。” 话音落,她手中的金簪便一下扎在石榴大腿上! 石榴惨叫一声,“扑通”!一下子跌坐在地。 “二夫人……二夫人,奴婢错了!” 石榴一边求饶,一边捂着大腿上的簪子,想碰又不敢碰。鲜血不断涌出,洇湿了裙子,她额头冷汗直冒。 “知道错哪了吗?” “奴婢不该……瞒着二夫人,替二夫人去做主断事。”石榴声音发抖。 柳二夫人冷笑,“上次你越过我乱说话,我已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你胆儿越发肥了,都敢瞒着我,替我去断事了!” “再得脸的奴才,也只是主子的狗!没有主子发号施令,容不得你乱跑乱吠!” 石榴仰着脸哭求,“二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求您看在石榴服侍您多年的份儿上,饶过奴婢这一回!” 柳二夫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若不是看在我身边的老人儿如今只剩你一个,这次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做奴才就要守着做奴才的本分,别主子给了你几分颜面,就让你忘了自个儿是谁了!” “是,是!奴婢记下了!往后再不敢了!”石榴毕恭毕敬地点头。 柳二夫人这才满意,拔下簪子,当啷一声扔在地上,“赏你了,滚吧。” 石榴低着头,爬过去,伸手紧紧把簪子攥在手里,“谢……二夫人……赏。” 缓缓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出了门,她抬起头,目光透着怨毒阴狠,勾唇冷笑。 第49章 升职加薪 石榴一瘸一拐,出了正房,径直朝屋后一排后罩房走,回了屋。 一进屋,她先走到后窗,推开窗户。 后窗打开,对应的正是那个闹鬼的小花园。 石榴面不改色,拿出一串玉片和铜管串成的风铃,挂在了窗外。 而后,她关上窗户,慢条斯理的宽衣解带,嘴角挂着报复得逞般的笑意。 —— 辛晴回大厨房时,林婶子已经打算开始准备晚饭,正围着围裙,蹲在院子里收拾海鱼。 躲懒许久的蔻儿也在一旁帮忙,一看见辛晴来了,顿时低下了脑袋。 辛晴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出声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今日身子不适告假了吗?既然告了假,你就回屋歇着吧。这儿用不着你。” 蔻儿眼神闪了闪,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呢? “晴儿姐姐,我已经大好了,我见林婶儿身子不舒服,想着你们忙不过来,所以就来帮点忙。” 辛晴狐疑地瞅着她,心里却想的是怎么支开她。 “你既然想帮忙,我这儿倒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你去春晖堂外面等着,见什么时候春娘姐姐得了空,你告诉她,让她到后厨来一趟,干娘这有点事要和她商量。” 蔻儿低着头,刚要找个借口回绝,可她一抬头,就看到辛晴眼睛直直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魂儿给盯出来似的。 “那……那好吧。” 蔻儿十分不情愿地嗫嚅着,一步三回头的朝后院去了。 林婶子一脸纳闷地看向辛晴,“我没有事要找春娘商量啊?你方才为何骗蔻儿?” “干娘,我是故意的。蔻儿那丫头是黄厨娘的跟班,她留在这儿,谁知道是不是她们派来监视咱们的。小心为上,还是别让她在这碍眼了。” 说话间,她捋起袖子,蹲在水盆旁,“这儿我来收拾,干娘您今儿就歇着,在一旁指点我,让我也给您露两手,好让您尝尝干闺女的手艺。” 说完,她扬起小脸,眨了眨眼,笑得十分狡黠。 林婶子忽地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她,“你个小丫头,鬼灵精!成吧,干娘今儿就等着吃现成儿的!” 辛晴把海鱼收拾完,回屋看了看现有的食材,心中盘算着晚上给老太太准备的菜单。 今晚的饭菜至关重要,是决定能不能讨好老太太、进小厨房的关键。 今日一事,干娘和黄厨娘那边算是撕破了脸,往后两边将会更加水火不容。 她没有耐心再等了,早一天让干娘进小厨房,她也好早一天安心离开。 所以,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争取一次成功! 辛晴定了定神,回想师父所给的那卷药膳篇,根据柳家老太太的体质和脉案,渐渐拟定了个菜单。 晚饭按照往常的旧例,是三菜一汤,但辛晴为了表现,又在此基础上,加了一道饭后甜点。 一顿操作猛如虎,饭菜快好的时候,春娘终于迈着碎步,姗姗来迟。 “听说娘有事和我商量?” 春娘一进厨房,先看到坐在一旁歇着的林婶子。 林婶子在一旁看着辛晴老半天了,脸上的笑止不住,半天才转头对她亲闺女说,“哪是娘找你,是这丫头找你,这不,捣鼓了老半天了。” “喏,你春娘姐姐来了,有什么鬼主意,赶紧去说吧。” 辛晴擦了把汗,转头对春娘笑着道,“春娘姐姐稍等,我把菜盛出来再和你细说。” —— 半晌后,春娘嘴角挂着笑意,拎着食盒回了春晖堂。 “老祖宗,晚饭拿来了,摆饭吧?”春娘笑容和婉,声音轻柔。 柳老太太正跪在佛龛前虔心礼佛,闻言,转头看了看。 “今日晚饭倒是比平日里要早,看来还是你娘做事更利索些。” 春娘笑了笑,没说话,径直上前,扶起柳老太太。 一时间又有小丫鬟上前,奉上装净手用的清水盆和干净巾帕。 净了手,老太太这才坐到了饭桌旁。 饭菜都已经端出来,碗碟上面全都扣着盘子,有种故作神秘的感觉。 “这是做什么?” 春娘笑笑道,“您近日来咳嗽,又总嫌药苦,不按时服药,这咳嗽也不见好,今儿咱就不吃药了,改吃药膳。” “不过这药膳啊,讲究循序渐进,得一道一道吃。您先尝尝这道。” 说话间,她掀开第一道菜,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道菜叫雪梨甜豆炒百合,具有生津,润燥,清热,化痰的功效,对您的咳疾大有裨益。” 老太太看了眼,见不过就是一堆菜混着炒了。 好笑道,“就这么一碗菜就能治咳疾了?你娘这是哪儿学来的花活儿呢?” 春娘笑道,“您先尝尝,再说有没有效用。” 老太太笑着点点她,依言用勺子舀了一勺。 一股独特的清香在她口中蔓延开来,梨子本身的清甜,豌豆的沙糯,南瓜的绵软,还有百合的清脆,交织在一起,咸中带甜,清新可口,让人顿觉舒爽,呼吸仿佛都顺畅了些。 老太太连吃几口,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就是不知道那股子带点酸头的怪味是什么,像姜汁,却又比姜汁清甜。” 春娘故弄玄虚道,“这就不知道了,得把厨子请来才行。一会儿吃完,奴婢就让她过来回话,您老人家只管问,到时候要骂还是要罚的,任凭您老人家处置。” 老太太点点她,呵呵笑道,“就知道你这小蹄子促狭,故意那话儿激我。我若真是罚了,你可不又要在我面前哭鼻子抹泪儿的么?” 春娘也跟着笑,转而掀开第二道菜。 “这道是陈丝里脊肉,生津润燥,健胃消食。您近几日因为咳疾,都没怎么好好用饭,这道菜完全对了症。” 老太太拿筷子尝了,原来是酸甜口的,肉丝细滑,甜而不腻,十分开胃。 接连吃了几口,老太太满意地点头,看着剩下的汤盆和菜盘子,道: “快,看看下一道还有什么花样。” 春娘掀开第三道菜,竟是一盘烧鸡,色泽金黄,浓香四溢。 “这道是白果烧鸡,补气养血,平喘止咳,最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久咳、痰多、气喘之症,您快尝尝。” 老太太不等她说完,已经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只觉得鸡肉酥烂入味,混着白果的碎粒,有股子清甜味儿,十分可口。 春娘不等老太太问,直接掀开汤盆。 “这道是白术黄芪鱼肚汤,用的是二爷带回来的海鱼,和白术黄芪一起炖了许久,有补中益气、强身健体的功效。” 柳老太太尝了一口,“这道汤虽然还是有股子药味儿,总归要比苦药汤子好喝,若是真能强身健体,便是顿顿喝,也不妨事。” 春娘抿嘴笑了笑。 柳老太太一顿饭吃得相当满意,中间还破天荒地添了一次饭。 吃到最后,柳老太太居然眼尖地看到食盒里还有个炖盅没端出来,顿时像个小孩儿一般好奇道: “那是什么?” 第50章 如愿以偿 春娘笑着道,“那道是鸽蛋烩银耳,润肺和胃,补肾益气,给您当宵夜的,这会儿不能掀开,怕跑了热气,待会儿会凉。” 柳老太太十分赞赏地点头,搁下筷子,擦擦嘴角道: “这顿饭你娘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该赏,你拿着银匣子的钥匙,自己看着赏吧!” 春娘这才笑了笑道: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还是得您拿主意呢!我娘这两日顶替黄婶儿当值,今儿差点晕倒。因而这顿饭并不是我娘做的,是我娘认的干闺女——晴儿那小丫头做的!” “上次您从二夫人手下救了她,小丫头可一直都记着您的大恩呢!隔三差五的念叨您!她千方百计找奴婢打听了您的脉案,这不,绞尽脑汁,废了半天劲,做出来这些药膳。” “她家中原就是种药材的,对这些药理颇通一二。正是因为知根知底,奴婢这才敢把她做的药膳呈上来,要是换了别人,奴婢定是要亲自试了毒才敢端上来呢!” 不愧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不动声色,就给所有人邀了功,顺便又拍一波老太太的马屁。 柳老太太是信佛之人,最信因果循环,听了这话可不是得笑逐颜开。 “呵呵呵,冥冥之中,竟结下这番善缘?那就把她叫来,让我好好瞅瞅。” —— 厨房里,辛晴和林婶子正围着小桌子吃饭。 老太太的饭,每一道菜她都留了一些给她干娘。 想菜单的时候,她就已经连她干娘也考虑进去了,这是她藏的一点私心。 “干娘,这道白术黄芪鱼肚汤,其实是专门给您做的,我想着老太太估摸不太爱喝,所以大着胆子给你多留了些,您快把这全喝了。” 林婶子目光慈爱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今晚你做下人饭时,故意熬了一大锅红糖粥,还偷偷往里面放黄芪,也是为了干娘吧?” 辛晴嘿嘿一笑,“这都被您瞧出来啦?我这假公济私伪装的也太不好了。” “您的气虚之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得花时间好好调养一下。回头我给您写个食谱,往后您就照着上面的方法吃,管保您面色红润有光泽。” 林婶子纳闷地看着她,“往后?听你这话意思,你这是不打算在这儿呆了?” 辛晴顿了顿,目光有些伤感。 她的打算,是置办个宅子,把干娘接过去,这样也算有个家了。 然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在广阔天地闯出一番事业,然后才有资本过想过的生活。 干娘刚认了她当闺女,如今却又离别在即,让她如何能轻易开口? 辛晴张了张嘴,正打算委婉地说出来,就见一个小丫鬟进来道,“晴儿姐姐,老太太要见你,快随我来。” 辛晴疑惑不解地看了看林婶子,问小丫鬟,“你确定是见我?” 小丫鬟笑着道,“那还有假?老太太亲口说的,要不是春娘姐姐离不开,她一定会来喊你的。” 辛晴只得站起身,对林婶子道,“兴许是春娘姐姐知道干娘不舒服,这才让我去跟老太太回话。干娘您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林婶子笑道,“赶紧去吧,别墨迹了。” 不多时,辛晴到了春晖堂,一进门头都不抬便先行礼,“奴婢晴儿见过老祖宗。” 柳老太太还坐在饭桌边没起身,转头看到她。立时便满意得不行。 “是个懂规矩的,快起来,上前来,跟我讲讲,这些个菜都藏着什么名堂。” 辛晴装糊涂道,“老祖宗赎罪,奴婢只是负责洗菜淘米的帮厨,做菜的事都是林厨娘……若是老祖宗觉着这饭菜可口,不如让林厨娘来您身边,天天给您变着法子做?” 柳老太太听她这话,先是一愣,后又呵呵笑开来。 “你替你干娘邀功,却不知你干姐姐早就替你请了功,你们姐妹俩,倒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好,好!” 春娘立在一旁,抿唇笑着,佯装吃味道,“我这妹妹可比我孝顺呢,我娘眼里心里如今可只有我这妹妹一人,早不记得我了。我可不敢贸然顶妹妹的功劳,被我娘知道了,肯定要拧我耳朵。” 柳老太太被她哄得哈哈大笑,点着春娘道,“这可真真是个醋坛子了!越发的促狭了!” 春娘装不高兴道,“您可不能把我这妹妹留下,否则,她将来肯定要越过我去!到时候,您肯定也会偏心她的!” 柳老太太越发笑得大声,伸手直拍春娘的手,“这我可不能答应你,这么可心的人儿,又懂药理,有了这个宝贝,我老太婆再也不用喝那些苦药汤子了,必须要留下!明儿就喊你娘搬来小厨房,这丫头今后就留在我身边伺候了。” 辛晴本来十分高兴,听完最后一句,顿时愣住,下意识转头看向春娘,就见春娘抿唇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辛晴顿时明白,春娘这是故意让她在老太太眼前露脸,大有让她接班的意思了。 在老太太身边服侍,是这府里待遇最好的差事,主子和善,活轻不累,又风光体面。 况且,春娘大约也是不放心林婶子便只身一人在府里,所以提拔她,让她和干娘互为倚仗。 如此一来,打算赎身的事,似乎更没办法开口了。 辛晴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 晚饭刚过,天却早已黑透。 花园子附近,因为闹鬼的传闻,连个人影都不见,四周阒寂无声。 突然,不知哪来一阵猫叫,声音古怪得很。 不多时,一个女子的身影悄悄从墙上的后窗翻身出来,落地的时候,她似乎重心不稳,左腿稍稍失了力,差点没摔倒。 然而还没等她摔到地上,墙下等着的男人便立刻抱住了她,连抱带拖地将她扯进了假山丛中。 “啾唧!” “啾唧!” 几声暧昧的亲吻声过,男人兴奋的声音伴随着粗喘,在中空的假山洞里回荡。 “心肝儿,想爷了是不是,别急,爷这就弄得你欲仙欲死……”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起,女子突然叫了一声。 “啊!疼……” “心肝儿,这儿怎么回事?怎么受得伤?” 女子不答,低低抽泣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声音再次响起,透着恼怒,“那个毒妇!老子迟早弄死她!” 第51章 假山里的呻吟声 女人哭泣声稍微小了些,抽抽噎噎道: “爷心疼奴婢,奴婢明白,只是爷自个儿都被她管得死死的,以后这话,还是少说吧,免得哪天被她听去,又要把爷抓得满脸花了。” 男人一听这话,声音更高了几分,“她敢!” “她要是再撒泼,我就……”男人突然顿住。 “爷就怎样?”女人声音里暗含期待。 男人仿佛泄气了一般,讪笑两声,“心肝儿,不是爷不替你做主,你也知道,她娘家挡在那儿,是万万休不得的,若是她突然就这么死了,她娘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再者说了,这生意里里外外,还要她娘家那条人脉……你再忍忍,再多等等啊。” “哼。”女人不高兴地嗔了一句,“爷总说让奴多等,让奴多忍,奴等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爷莫说给个名分,就连护着奴都不敢。” “既然不敢,为何当初又非得强要了奴?” 男人一听女人提到当年的事,立刻嘿嘿笑了两声,似乎很是心虚,“谁说不敢护了,心肝儿你说怎么护,爷就怎么护,来,让爷香一个……啾唧!” 女人娇嗔道,“别闹,人家说正经事儿呢!” “她已经盯上了我,若不想个法子,后头还会有我好果子吃……” “为今之计,还是用老法子,转移她的视线——我倒是有个人选,就是麻烦爷,平日里在她面前多提一提了……” “成成成,心肝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快,快,爷药劲儿上来了……”男人声音急迫,越说越喘,呼吸粗重。 “别……”女人惊呼一声,戛然而止。 一声裂帛之音响起,山洞里很快响起了暧昧的击打声,假山里回荡着野兽般的沉闷低吼。 女人似乎被什么堵上了嘴,呜呜咽咽,如哭如泣,痛苦又欢愉。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山洞里传出来,渐至飘远,飘到前院正值夜的小厮耳朵里。 小厮顿时一个激灵,搓了搓胳膊,往身旁之人靠了靠,“顺子,你听!花园子那边,鬼又出来哭呢……” 顺子正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帕子,借着月光仔细瞧着那上面绣着的黄色小花儿。 闻言,他头也不抬,只是嘴角勾了勾,勾出一丝讥讽不屑的意味。 “鬼有什么可怕的?人可比鬼可怕多了……也脏多了。” —— 辛晴从春晖堂出来,和春娘一道回了屋。 林婶子正坐在灯下绣那副鸳鸯枕套,一瞧两人回来了,都是喜上眉梢,立刻笑着问,“瞧你俩这高兴劲儿,莫不是事儿成了?” “可不就是成了嘛!就这么一顿饭的功夫,哄得老太太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当场就拍板让您进小厨房,还要把晴儿留在身边呢!”春娘喜盈盈的说道,转头瞅了一眼辛晴,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发髻。 “这可都是咱们晴丫头的功劳啊!” 林婶子高兴得不行,咧嘴笑开,“我早就说,咱们晴儿一看就有那个聪明劲儿,干啥都错不了。” 春娘也笑着接话道,“是呢,就连老太太都说您慧眼,认了这么个宝贝干闺女!” 两个人越说越开心,你一眼我一语,都已经在商量收拾东西搬到春晖堂了。 辛晴插不上话,她本应该是开心的,高兴的,只是看着眼前这和乐融融的一幕,却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 到底还是春娘心细,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晴儿,你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辛晴抬头看着春娘,欲言又止,转头又见她干娘也望了过来,慈爱的面容,一脸的关切,像是担忧女儿的母亲一般。 她顿时心一横,脱口而出,“我想赎身!”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相互对视一眼,俱是一脸茫然。 “是这样的……”辛晴嗫嚅着解释。 “是我师父,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跟着他好好学医……” 林婶子恍然大悟,“那这、这是好事儿啊!你这丫头,咋一脸哭丧像呢?” 辛晴走过去,缓缓在林婶子身边蹲下,慢慢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干娘,我舍不得您……” 她闷声闷气的,带着一丝哭腔。 林婶子被她这副样子勾的,也红了眼眶,轻轻抬手放在她的头上。 “好孩子,干娘知道,你早早没了娘,又遇见了个吃人的继母,没怎么被长辈捧在手心里疼过。别怕,没事,以后你就有干娘了。就算你出了府,你也永远是干娘的闺女。” “今后干娘这就是你的娘家,无论你走到哪儿,记住,干娘在这儿,别忘了得空回来看看干娘。” 说着,林婶子抬手抹了抹眼角。 “干娘……”辛晴愈发难过了,抬头瞧着她干娘,伸手要替她擦泪,自己的泪却先滚了下来。 春娘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哭笑不得。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弄得跟生离死别见不到了似的。” “且不说辛晴能不能顺利拿回卖身契,就算真的出了府,也就离这儿十余里,搭个车半个时辰就到了,你们俩想啥时候见就啥时候见……干嘛在这儿哭哭啼啼抹泪儿,看得人眼睛都酸了。” 说完,她也掏出帕子沾了沾眼角,眼圈红红的。 林婶子这才回过神,突然说道,“晴丫头,你刚才说你赎身准备了多少银子?” 辛晴擦了擦眼睛,闷声道,“二十两啊,我当初卖身,就是这个数。” 林婶子听完,突然叹了口气,“恐怕你这点银子,根本没办法赎身!” “如今这世道,也就是短暂的太平,谁知道什么时候战火又起?如今最不值钱的,便是人了。” “二十两银子,在外面都够买三四个你这样的小丫头了,多的是吃不上饭的爹娘卖儿卖女。” “可柳家却多花了几倍的钱,买你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丫鬟,还是活契,你就没想这其中的原由么?” 辛晴被问住了,她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想,张目结舌地抬头,愣愣看着她干娘。 林婶子看她一脸吓坏的样子,叹了口气,抬手替她顺了顺耳边的发丝。 “柳家有段时间接连出命案,府里的丫鬟陆陆续续接连死了一半……这其中的隐情,不说也罢。只是这风声多少还是传了出去,外面的人都说……” 她压低声音,“都说柳家住着吃人的鬼!” “所以,但凡有点良心的人家,是绝对不会把骨肉卖进这里来。这府里的丫鬟小厮,也大多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柳家买一个丫鬟不容易,你说,这样缺人又不差钱的人家,会轻易放你走吗?” “我猜,他们一定会坐地起价,尤其是……”春娘突然接过话去,看了眼门窗,可以压低声音,“尤其是丫鬟们的卖身契,都被二夫人拿着,而她身边的石榴,疯狗一样,更是见不得有人赎身出去!” 第52章 谗言 “那、那……难道,这么久了,就没有几个人能顺利赎身出去吗?”辛晴听完这些,一时间怔住。 林婶子摇了摇头,“自己赎身出去的还真没有,一是弄不来这大笔的银子,二来,不等主子发话便自个儿要走,多少有点下主家的脸面,挺得罪人的。” “再者,这些人都无依无靠的,呆在府里还能吃饱穿暖,有片瓦遮身,出去了能干嘛呢?” “所以这么多年,能顺顺利利出府的,也都是干了许多年的老人儿,到了婚配的年龄,许了人家,主子开恩这才给放出去,像你春娘姐姐这般,在老太太身边那么受倚重,不也是拖到了二十来岁么?” 辛晴顿时蔫了。 许是不忍心看她这般失落,林婶子又补充道,“不过凡事也不绝对,咱们可以先去试一试,若是行不通,再想对策。” “左右你春娘姐姐还在老太太身边,实在不行,求一求老太太,让她说句话,就这么把你放出府了也不一定。” 辛晴重重点头,“嗯,那我明日就去问问,先探探路!” 林婶子道,“这事儿还是让你春娘姐姐去吧,二夫人早就恨上了你,你若是去,不是上赶着找打么?你春娘姐姐好歹有几分脸面,在二夫人面前,也能说得上话。” 春娘也点头道,“我正说这几日去找二夫人要我的卖身契呢,之前老太太是早就发过话的,结果这一忙我就给忘了。明儿我去百合苑,顺便找个由头,帮晴儿提一提这事儿。兴许能成。” —— 夜已深,百合苑内依旧灯火通明。 柳二夫人坐在菱花镜前,穿着寝衣,散着头发,不停地往脸上涂涂抹抹,面前的妆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小丫鬟服侍在一旁,一会儿递头油,一会儿递香膏,不敢有一丝松懈。 “什么时辰了?”柳二夫人发问。 小丫鬟转头看了眼更漏,“回二夫人,快亥时了。” 柳二夫人将手里的瓷瓶“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去找人看看,二爷是不是还在前院书房?” “是。”小丫鬟欠身行礼,低着头要走。 “等等!”柳二夫人皱了皱眉,“石榴呢?今儿晚上不是该她当值么?去叫她过来伺候。” 小丫头眼神闪了闪,“石榴姐姐……似乎不在房中……” “不在房中?”柳二夫人一脸狐疑,“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里能去哪?” 话音刚落,只见石榴满面笑容地端着托盘进来,“奴婢不在房里,自当是去给二夫人泡茶了。” “二夫人见谅,今儿奴婢腿脚不便,因而忘了给二夫人泡茶,特来负荆请罪。” 她一贯嘴甜,会表忠心,也知道柳二夫人就吃她这一套。 果然,柳二夫人闻言,嗯了一声,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放那吧。” 又转头瞥了她一眼道,“去库房拿些上好的金疮药敷上吧,省得这一瘸一拐地碍眼。下去吧。” 石榴谢了赏,应声退下,正好和刚进门的柳二爷迎面遇上。 “二爷。”石榴恭敬低着头福了一礼。 柳二爷目不斜视,恍若未闻,与她擦身而过。 柳二夫人斜眼瞅着柳二爷,不高兴地嘟哝了一句,“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多晚了。” 柳二爷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夫人见谅,今儿看账看得久了,忘了时辰。” 石榴背对着二人,嘴角勾了勾,慢慢走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柳二夫人的神色终于露出一丝柔情,“忘了时辰不要紧,二爷莫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便好。” 说完,她站起身,走到柳二爷身边,素手轻轻抚了下他的肩头。 柳二爷一个激灵,差点以为她要打他。 他干干笑了下,道,“这个月的日子又到了?这么快?” 柳二夫人一听,立时又瞪起眼,“快?每个月就这么几天容易受孕的日子,我还嫌少呢,你居然嫌多?” 柳二爷顿时怂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夫人身体吃不消。” “哼!别磨蹭了,快点吧。” 柳二夫人说完,不由分说先去床上了,主动将寝衣褪了个干净,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柳二爷挠了挠头,磨磨蹭蹭宽衣解带,慢吞吞爬上床,放下了帷帐。 少时,做工精致的卷草纹帷帐晃动了没几下,就听男人翻身到一边,十分疲累地大口喘气。 柳二夫人立刻掀开帷帐,气呼呼地下床,坐到圆桌旁咕咚咚灌了一碗茶,重重放下。 喝完,她似乎犹嫌不解气,大力一扫,把茶碗扫落在了地上。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柳二爷探身出来,皱眉道。“哎呀,你这又是做什么呀!” “做什么?”柳二夫人眉尾倒竖,“外面都说我是不会下蛋的鸡,却没人知道,你才是罪魁祸首!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这么多年,我白白替你担着骂名,忍受嘲讽,你可倒好,越发的不争气!如今,竟是连播个种都不成了!” 柳二爷臊眉耷眼,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声,“话干嘛说得这么难听,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还不是你……” “我?我怎么了!你说清楚!”柳二夫人呵斥他。 柳二爷顿时噤声了。 “不成,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找个老中医给你瞧瞧了!”柳二夫人像是拿定了主意。 “夫人,夫人,消消气。”柳二爷陪着笑脸上前哄劝,“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外头知道了,我这脸还往哪放?” 柳二夫人白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柳二爷细眯眯的小眼睛转了转,笑道,“今儿我在前院那遇到了个小丫鬟,说是家里曾是种药材的,懂些药理,若不是得她提醒,我吃完柿饼子又吃螃蟹,非要拉痢疾不可。” “听说有人用食疗治愈隐疾,不如,你把她调来咱们院儿,也弄个小厨房,天天变着法的给我弄些药膳补补,说不定就好了呢?” 柳二夫人转头看他,脸色发沉,“在前院碰见的?哪个小丫鬟?” “就是后厨的晴儿,小模样长得挺招人的那个。” 柳二夫人顿时黑了脸,眼睛一眯,抬手就揪上柳二爷的耳朵! “恐怕药膳是假,你想把她弄来尝鲜是真吧!” “嗷!夫人!夫人!你轻点……” 夜深人静,府里四处都已经歇下,百合苑里却正上演全武行,闹腾了许久才消停。 第二日早起,石榴一早过来伺候,刚迈进正房,就见柳二夫人脸色阴沉地倚在贵妃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昨日没睡好?今儿脸色有些差。” 说完,她将提早泡好的雾里青放在柳二夫人手边。 柳二夫人烦闷问道,“姓黄的姑侄俩还能不能有点用?我这儿可不养废人!要是再完不成交代的事,就让人牙子来把她们领走!” 石榴微微一笑,伸手开始给她捏肩。 “是后厨那小蹄子碍着您的眼了?奴婢早就说过,那小蹄子牙尖嘴利的,绝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第53章 赎卖身契 石榴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小丫鬟低头进来通报说道,“二夫人,老太太院子里的春娘求见您。如今正等在门口呢,您见是不见?” “春娘?”柳二夫人疑惑道,“她来做什么?” “先让她进来吧。” 小丫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春娘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款款而来。 “奴婢给二夫人请安。”春娘螓首微垂,朝柳二夫人福了一礼。 “嗯。”柳二夫人端坐堂上,“你来我这儿,可是母亲那边有什么事吗?” 春娘抬头笑道,“奴婢斗胆来叨扰二夫人,并非老夫人有令,而是为奴婢的一点私事——奴婢是来拿回卖身契的。” “哦。”柳二夫人转头对石榴道,“去把这丫头的卖身契找出来给她。” 石榴眼神沉沉,盯了春娘一眼,应了一声走了。 春娘见石榴走远了,赶紧开口道,“实不相瞒,奴婢还有一事想求二夫人。” 二夫人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什么事,说吧。” 春娘立刻跪下道,“奴婢想替奴婢的干妹妹,晴儿丫头赎回卖身契。还请二夫人高抬贵手,放她出府。” 话音落,柳二夫人顿时呛了口水,咳了一声。 “你说谁?晴儿?是后厨那个晴儿?” “正是。” “她为何突然想赎身出府了?”二夫人神色狐疑,盯着春娘。 春娘恭敬道,“那丫头原本卖身是受狠毒继母坑骗,卖身养活弟弟。如今那恶人已然被浸了猪笼,弟弟也送了人,晴儿也就再也不用养活任何人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况且,她家中还有几亩药田无人看管,过了年,她也及笄了,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听说亲戚们也都忙着张罗此事。因而这丫头想出府,回去打理家业,等着嫁人。” “哦?”二夫人眉尾一扬,有些不信,“她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这丫头知道二夫人厌弃她,怕贸然前来会惹二夫人不快,所以求到我这儿来,想请夫人您高抬贵手,放她出府,她说今后必定铭记您的大恩大德,为您祈福诵经。这些可都是她的原话。” 二夫人嗯了一声,神色难辨,“你回去告诉她,就说二爷昨儿遇到了她,相中她颇通药理,想把她留在百合苑,专门调理身子。问问她愿不愿意。” 春娘愣了一瞬,反应很快,“二爷这是听哪个胡乱编排的?说这话的人莫不是包藏了祸心,要害二爷吧?” “晴儿那丫头哪通什么医理啊,不过因着家中种药材,认识些个草药,懂了些简单的食物相克之法。若说是做药膳给二爷调理身子,那是万万不能够的,怕是到时候胡乱做一气,再把二爷吃坏了,那她多少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来之前晴儿就跟我再三说过,她此次只想求去,归家种田,求二夫人无论如何都成全她。” 柳二夫人听到这儿,才略略放下猜忌的心思,放下茶碗道。 “成吧,她既然一心想走,那就让她走吧。交了赎身银子,就把卖身契给她。” 春娘没料到二夫人居然答应得这般痛快,立刻磕头道,“多谢二夫人成全!稍后我就送银子来!” 石榴站在拐角,偷偷听着这一切,脸色阴沉,指甲几乎要抠烂手帕。 赎身……赎身…… 曾几何时,她也差点赎身,她也有如意郎君。 可结果呢? 就差一步,就差一晚! 一切天翻地覆,什么都没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凭什么她们都可以清清白白地赎身出府,嫁给如意郎君,去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而她!她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脏了,臭了,躲在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守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凭什么! 石榴咬着牙,阴森的目光盯死了春娘,缓缓从拐角处走出来,佯装刚取了东西回来。 春娘跪在地上,突然感觉到一片阴影逐渐笼罩着她,下意识回头,就见石榴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假笑。 “你的卖身契,给你。”她皮笑肉不笑道,“还没恭喜你,嫁得如意郎君。” “果然老太太面前的红人,就是不一样,真让人羡慕。”她声音不阴不阳,让人听不出她真实的情绪。 春娘也弯唇笑了笑,“要说这府里的宠,谁都没有石榴姐姐你能得二夫人的欢心,当年一同进府的几位姐姐,如今却只剩石榴姐姐你还在二夫人身边,可见,二夫人真真是离不开你的。” 石榴从齿缝里挤出一声笑,转而回到柳二夫人身旁。 春娘拿了卖身契,给二夫人磕了个头,高高兴兴地起身离开,说是一会儿送银子过来。 她走后,石榴明知故问道,“二夫人,她说的一会儿送银子……是怎么回事?” 柳二夫人轻描淡写道,“后厨那小贱蹄子托她来求,说是要赎身出府,回家种地。既然她这么识相,我焉有不答应之理?” 石榴目光闪了闪,笑道,“依夫人的意思,是放她走?” “哼,当初也不知是谁点的头,长成那副模样,怎么就让她入了府?如今好了,她自己主动要走,倒是省了我的心了!”柳二夫人愤愤道。 石榴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奴婢却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很是蹊跷,夫人先别忙着答应才最稳妥。” “哦?”柳二夫人斜了他一眼。 “夫人您想啊,她早不赎身,晚不赎身,偏偏二爷昨儿见了她,她今儿就来赎身了。” “她一个后厨的丫鬟,为何突然会去前院,还正好撞上二爷?若说这里面没点猫腻,奴婢打死都不信。” “再说,赎身银子可不是小数,二爷与她见了面之后,她突然就有银子来赎身了!那这银子是哪来的,夫人您想过吗?” 柳二夫人被她的话,再次勾起了深深的疑虑,身子稍稍坐正了些,眉头紧锁。 “你的意思是……这些钱,有可能是二爷……那她为何又要出府?呆在府里不是更方便?” 石榴冷笑道,“出府,养在外面,总比在夫人您眼皮子底下安全,夫人您觉得呢?” 柳二夫人凝神思索,半天没说话。 石榴见她只是微微有些松动,但似乎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决定再添一把柴。 “夫人您若是不信,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她一试……” 第54章 从中作梗 春娘去而复返,拿着辛晴给的两个银锭,高高兴兴返回百合苑时,就见柳二夫人并不在,只有石榴立在廊下,像是专门在等她。 “石榴姐姐,二夫人呢?我来赎回晴儿的卖身契。”春娘尽量扯出一丝笑意。 石榴倨傲地抬着下巴,轻蔑道,“二夫人的行踪,还用得着跟你报备?没见眼下二夫人不在嘛,有什么事,你求我也是一样的。” 春娘笑容微微,很好脾气的模样,“既然这样,那就劳烦石榴姐姐帮忙去取晴丫头的卖身契吧。” 说话间,她把用帕子包着的两个银锭递了过去。 石榴拿到手里掂了掂,冷笑一声,突然把银锭摔在地上! “二十两?打发叫花子呢!” “你什么意思?”春娘也冷下脸来,“石榴,咱们素日井水不犯河水,我自认没有冒犯你的地方,也请你适可而止。” 石榴哼笑一声,“你可别冤枉好人,主子发话,赎身需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我只是个传话的,这里面可不关我的事。” “什么?”春娘惊呼一声,“一百两?” “二夫人在哪?我要求见二夫人!” 春娘作势就要往里走。 石榴自然是不肯的,上前拉着她,两个人好一阵撕扯。 “二夫人!二夫人!”春娘一面往里冲,一边出声喊道。 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柳二夫人一脸不耐烦的出来,“吵什么?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春娘立刻跪下道,“二夫人,您不是说,同意晴儿赎身,交了赎身银子就放她出府么?可石榴却说,要一百两……” “她说得没错,就是一百两。”柳二夫人贸然打断她,“我方才答应了她赎身,可没说赎身银子是多少。” “我们柳家家大业大,平白被个小丫头下了面子,主动求去,你说,我要她一百两赎身银子,算多吗?难道柳家的面子,还不值这一百两?”柳二夫人懒洋洋地反问。 “就是!二夫人只要她一百两,已经是便宜她了!像这等吃里扒外的奴才,宁可打残赶出去,也不能平白由她损了主家的面子!”石榴在一旁煽风点火。 春娘气的浑身发抖,手指抠着手心才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回去,想办法筹措这笔钱。” “若没别的事,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她站起身往外走。 石榴在后面阴阳怪气道,“可快着点,拖得越久,这价儿自然是越高的。” 春娘顿了下,头也不回地快速走了。 石榴得意的挑眉笑,回头跟神色愉悦的柳二夫人对视一眼,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 春娘一路紧咬牙关,心里又气又难过,不断想着怎么跟晴丫头讲。 本来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知怎么突然就变卦了,那丫头知道了,指不定多失望难过呢,唉! 不用说,一定是石榴那个黑心肝的在捣鬼! 她都明明已经小心避过石榴了,怎么还是让那个黑心肝的给知道了? 难道二夫人果真对石榴信任至此,什么事都不瞒她? 她低头思索,匆匆行走,刚转过回廊拐角,冷不丁“咚”的一声和来人迎头撞上。 “哎哟!怎么走路的!”来人痛得大骂出声,正是柳二爷。 春娘醒过神,脸色白了一分,赶紧后退几步,低头跪下,“奴婢该死!” 柳二爷揉了揉撞疼的鼻子,低头看去,女子螓首低垂,露出一截雪腻修长的后脖颈,颇有种温婉可人的韵味。 “啊,原来是春娘啊,你怎么在这儿啊?”柳二爷一笑,胖脸便眯了起来。 春娘头也不抬,恭敬答道,“奴婢有事回禀二夫人,又怕老太太那边等着急,所以急着赶回去,慌乱中竟冲撞了二爷,求二爷赎罪!” 柳二爷一听老太太的名号,脸上的笑顿时淡下去不少,细眯眯的眼睛在春娘身上转了一圈,说道: “既然母亲在等你,那你便赶紧回去吧,记住,下次不可这般莽撞了。” 春娘低声道,“是。” 说完,起身行过礼,匆匆擦身而过。 一股撩人心肝的幽香,丝丝缕缕钻入柳二爷的鼻端。 柳二爷转头,看着春娘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弯腰捡起摔在地上的点心盒子,手指揩了些柿饼子上面的白霜,伸进嘴里吮了两下,无故笑了一声。 “真甜……可惜,不能吃了。”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将一盒子点心,全都扔进了草丛里。 —— 角院里,下人房中。 “什么?一百两!”辛晴一听春娘说完,顿时愣住,手下意识握成拳。 春娘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我方才只是离开一小会儿,不知道石榴跟二夫人说了什么,再回去时,只有石榴呆在院子里等我,似乎早就有备而来。” “我猜,这般坐地起价,一定是石榴搞的鬼!”春娘气得直绞帕子。 辛晴抬头,问道,“我早就想问姐姐了,这个石榴身上到底有什么猫腻,我分明和她素不相识,与她无冤无仇,为何她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偏要和我过不去?” “她不是跟你过不去,而是她本身就是个疯子!”春娘气得咬牙切齿,转头看着辛晴一脸迷惑的样子,说道: “也罢,告诉你也好。” 说完,她转身去关上了门窗,这才坐在辛晴身边,小声讲给她听。 “许久之前,石榴还没有改名,而是叫碧玺,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 “当年二夫人嫁入柳家,一共陪嫁了四个贴身丫鬟,除了她,还有金锁、珍珠、珊瑚。” “四个人本来一同长大,十分要好,然而不知哪天起,其他三个人陆续发生不测,死的死,疯的疯,最后竟只剩下石榴一人。为了讨好主子,她便自己把名字改成了石榴。” “原本,石榴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平日里虽尖酸刻薄些,总还有个人样。那时候,她喜欢的是府上的一个看门小厮,叫祥子。” “听说,她都已经和祥子说好,赎身出府一同离开去过日子的,结果却不知怎的,没走成,祥子也突然悔了婚。” “从那之后,石榴就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阴森森的,看谁都不阴不阳地含着怨气,渐渐的,就像个不能靠近的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了……” 第55章 撕破脸才符合逻辑嘛 “从那之后,石榴就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阴森森的,看谁都不阴不阳地含着怨气,可吓人了。” “后来,祥子又和珍珠好上了,说要带珍珠一起走,石榴知道后,跑去大闹了一场,惹得三个人都受了罚。” “最终,祥子还是带着珍珠离开了。但没过几日,就传来消息,说他们半道儿上遇到了匪徒,祥子被杀,珍珠被贼人轮番蹂躏……” “尸体就那样赤身裸体的,被扔在路边。金锁和珊瑚她们去收尸,据说,人糟蹋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法看……” 春娘说到这,压低了声音,“据说有人曾经看见,在那之前,石榴曾经在后巷和一个脸上有疤、面相凶恶的男人偷偷交谈,结果第二日,恰好就出了祥子那事。” “如果说这是巧合,那接下来,金锁莫名其妙地纷纷掉进花园子的水井里淹死,珊瑚莫名受惊,变得疯疯癫癫,被赶了出去……而这些事的发生,石榴都是第一个目击者,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奇怪的是,二夫人十分护着她,事情一出,不让下人议论,更不让去报官。于是,她这个疑似凶犯,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过了这么多年。” 辛晴沉吟半晌,皱眉问道,“春娘姐姐,方才你说,石榴在后巷密会的那个男人,脸上有疤?是什么样的伤疤,你可知晓?” 春娘摇摇头,“我并未亲眼看到,只是听看到的人说,那个男人长得挺像那段时间的通缉犯,据说专门干剪径营生的,害死了好多人。” 辛晴越听越心惊,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原身能卖身进柳家,绝对不是巧合! 她十分有理由怀疑,和石榴在后巷密会的人,就是企图染指她的那个疤脸男! 如果石榴真的是雇凶杀人,而雇的这个凶就是疤脸男,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疤脸因为交易搭上了柳家这条线,所以等他回去找秦氏,秦氏嫌原身碍眼,于是假模假样的哭穷逼原身卖身,顺理成章地就把她卖入了柳家,换来高昂的卖身银子! 后面,他们大概是想控制原身,让她去偷也好,当姨娘也好,总之,家大业大的柳家就成了他们的金库,而原身,就成了他们的提款机! 这些动机一点也不难猜,问题是,石榴明知道原身和匪徒有关系,进府有可能是别有目的,为何还要放她这个祸患进来呢? 难道,这石榴背地里,也暗藏着别的心思? 辛晴十分想证实这个猜想,于是问道:“春娘姐姐,你说的那个看到石榴在后巷密会男人的人,是谁?” “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就是前院看门的小厮,顺子。” 辛晴十分惊讶,“顺子?怎么会是他?” 春娘解释道,“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刚来府里不久,祥子平时对他照顾有加,顺子就认了祥子做大哥。具体的,我跟他不太熟,也不是很清楚。” 辛晴十分想赶紧去找顺子问个清楚明白,证实她心中的猜想。 但是眼下她们刚进了小厨房,还没站稳脚跟,黄厨娘那姑侄俩似乎还没得到信儿,若是她们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她和干娘,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反正现在她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府,来日方长,所有的事情,她一定都会弄个清楚明白的。 —— 黄厨娘这边,果然如同辛晴料定的一样,得知她们进了小厨房,气得火冒三丈。 “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她们居然就说动了老太太,进了小厨房?”黄厨娘紧拧着眉头,脸上的脂粉都扑簌簌往下掉。 “正是呢!方才石榴姐姐专门喊我去,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她若不说,咱们到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莺儿在一旁撇着嘴道。 “都是晴儿那个贱蹄子搞的事!怪不得昨儿听蔻儿说,那贱丫头支使她去跑腿儿,原来是为了支开她好瞒着咱们!哼!竟叫她这么轻易地讨了老太太的好!白白让她们抢了先!” 黄厨娘越想越气,把手里的锅铲都扔到了地上。 “哼!她去小厨房享福了,让老娘一个人呆在大厨房给上百口人做饭!她这是想累死老娘不成?” “不成!我得找二夫人去!”她气冲冲地解围裙。 莺儿忙拉住了她,“姑姑莫慌!” 然后,她趴在黄厨娘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直说得黄厨娘转怒为喜。 “这事儿……真的可行?以石榴那丫头的品行,她会这么好心,帮咱们筹谋?”黄厨娘略带迟疑。 “这还能有假?石榴姐姐就是怕你冲动坏事,这才把我叫去说话。她说她已经有了计策可以一劳永逸,让咱们就在这儿耐心等着,等时机成熟了,和她好好打配合就行了,别的一概不必管。” 黄厨娘听她这么说,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 一连过了三四天,辛晴一直都格外留意大厨房那边的动静。可黄厨娘她们那边,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让辛晴很是诧异。 她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所幸她们如今搬到了春晖堂,再也不用回下人房,料想她们就算要整什么幺蛾子也是鞭长莫及。 想到这,她心里才稍稍放松一些。 这一日,她正寻思着要不要告假回去看师父,掐指算算也已经过了有五六天了,想必上次准备的干粮也该吃得差不多了。 早上给老太太准备完饭,她刚想开口,就见蔻儿跑进了春晖堂的院子,贼头贼脑地往小厨房这边看。 “你来干什么?”辛晴出了厨房,把她拦在了外面。 “晴儿姐姐,前院来了贵客,二爷说今儿中午要款待贵客,大厨房忙不过来,黎管事便让我来叫你,咱们四个帮厨都要去帮忙。” 辛晴有些怀疑她的话,不过春娘也适时过来,拉过辛晴小声说道,“去吧,机会难得,每当府内待客,二爷总会打赏下人,在外人面前做一副好东家的样子,你还要攒银子赎身,不拿白不拿。” 辛晴点头,便跟着蔻儿去了大厨房。 莺儿看到辛晴,哼了一声,撇过脸不理她。 辛晴这才觉得放心一些——若是莺儿笑吟吟地凑过来,那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如今这副撕破脸的样子才符合正常逻辑嘛! “你!去院里淘米去!给老娘淘仔细了!若是让贵客吃到了沙子,你就等着褪层皮吧!”黄厨娘瞪着辛晴,颐指气使地吩咐她。 辛晴也不生气,权当听到狗吠了,端起米盆就往院子里走。 刚出了屋,她低着头还没走两步,路就被人堵住了。 辛晴诧异抬头,立刻与一双清澈隽秀的眉眼四目相对—— 来人一身白衣,干净白皙的如一捧雪,眉目清雅,气质温润,飘逸不似凡间人,如若谪仙临凡…… 第56章 神秘的白衣公子 他虽穿着白衣,通身没有一件华贵之物,可那白衣却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制成,阳光下白的刺目,让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光晕,耀眼得无法直视。 辛晴看呆了,目光从他远山一般的眉,天然带笑的桃花眸,挺直的鼻梁,丰润的唇形上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他坐着的一张精致雕花的紫檀木轮椅上。 居然不能走路?唉,真是可惜……天妒红颜啊! 辛晴眼中的惋惜神色一览无遗,却没有丝毫的鄙薄不屑。 轮椅上的男子注视着她,笑容如春风和煦。 辛晴微微弯了下腰,语气和善地问道: “这位公子,这里是后厨,你要找谁呀?” “哦,原来这里是后厨。”男子声音柔和得像微风,“看来是我迷了路。” 辛晴一愣,立刻想到今日前院招待的贵客。 莫非这人是跟着那贵客一起来的? “那我去寻个人,把你送回前院可好?”辛晴低头问道。 “何必麻烦别人,不如姑娘你送我回前院,可好?” 他笑容不改,声音轻柔,一双带着弯弧的桃花眼清黑透亮,直直看定她,俊美的勾人。 辛晴被他这般盯着,神识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差点脱口而出要说好了。 然而多年形成的警惕心让她很快回神,瞬间想起顺子曾经提醒过她的,能不去前院就别去前院的话。 于是她改为摇头道: “奴婢是这后厨的丫鬟,没有主子发话,不得擅自离开后院,还请公子见谅。” “那……在下该怎么办呢?”年轻公子神色一黯,语调轻缓,抬眸看她,桃花眸含着一丝无奈和失望。 美人伤心,真让人于心不忍。 辛晴讪讪移开目光,抬眼看向院子外面,“要不……奴婢喊院外的小厮送公子回前院吧!” 年轻公子闻言,轻轻一笑,如暖风拂开万千繁花,让人不由得陶醉其中。 “怎么办呢——在下一向不喜生人触碰我的东西,尤其是,陌生的男人。” 他抬眼望向她,眸子如清水般剔透柔和。 “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让姑娘你送我回去。毕竟,你是这府里唯一一个,没有因为我是个瘸子而露出鄙薄之色的人。” 辛晴心道,怪不得呢,原来是因为自尊心啊。 想想也是,像他这般的残障人士,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别人异样的目光,哪怕只是同情,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会觉得十分不舒服。 但是她实在不能因为他又好看又可怜,就放弃自身的安危,冒险去前院。 还是跟黎管事说一声,找个合适的人赶紧给他送回去吧! “那奴婢可以去……” 她话说一半,突然卡住—— 只见两个沉甸甸明晃晃的大金元宝递到了她面前! “姑娘送在下回前院,在下定当重谢。这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稍后还会奉上另一半。”年轻公子脸上笑吟吟,说得慢条斯理。 “还望姑娘莫要再推辞。” 辛晴脸色立马变了,愣愣瞅着眼前的美男子,满心狐疑: 这厮莫不是反派找来专门色诱她的诱饵吧? 怪不得黄厨娘和百合苑那边,这么久都没动静呢——原来是在憋大招啊!搁这儿等着她呢! 哼,还是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现在看来,眼前这人就是那个妖!人妖! 她若是跟着他回前院,会不会走到哪个旮旯里,就被人打晕套上麻袋给扔到马车上了? 然后卖到山沟、妓院、或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辛晴越想越怕,不禁打了个寒颤! 再低头看向少年时,她的神色便冷的冻人。 “奴婢虽然粗鄙,却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公子这不义之财,奴婢可不敢收!您还是自个儿拿着吧!” “奴婢还在当值,恕不奉陪了!” 说完,她二话不说越过那人径直走到水井边,开始打水、倒水、淘米,直当他不存在。 那少年也不恼,脸上微微笑着,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辛晴感知到他投射而来的目光,直勾勾的,毫不遮掩,手下越发把米淘得哗啦哗啦响,借此来发泄心中的不爽。 哼,她刚才都含沙射影的骂他,影射他收了黑心钱来害她,难道他听不懂吗?居然还厚着脸皮在那笑? 行,他不能走,她走。 辛晴当机立断,倒掉淘米水,端着盆目不斜视的路过他,径直回了厨房。 刚一进门,黄厨娘便注意到了她,立时皱眉叱道:“怎么去了那么久!磨磨蹭蹭的!去,赶紧把那堆菜给洗了!” 辛晴放下淘米盆,又端起菜盆,出了屋。 她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黄厨娘就是和那人是串通好的! 不然她怎么会不停地找各种理由赶她去院子里,和那人单独呆一起? 然而下一秒,她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突然愣了。 人呢? 居然凭空消失了! 她不过就是进出个厨房的功夫,前后不超过十秒,那人就算是飞毛腿,这会儿也绕不过影壁那儿吧! 可这院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确实连个人影都不见。 就连那看上去精致奢华的轮椅,也没影儿了。 难道他会飞? 还是……她遇到了灵异事件? 辛晴打了个激灵,赶紧去抱着盆去洗菜了。 -------- 这一日结束,柳二爷果然打了赏,大厨房里人人有份,就连帮厨的辛晴都得了个二两重的小银锞子。 春娘见了,顿时抿嘴笑道,“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呢!以往打赏,厨娘也最多才一两银子,帮厨就更少了。” “听说今儿来的客人非比寻常,二爷早就有意结交,却一直寻不到机会。今儿恰好,那贵客有事路过这里,不知怎的突然就上门来了。虽只略略用了顿饭后就走了,但看二爷这大手笔,想必贵客对府里的招待也是满意的。” 辛晴点了点头,转而问她,“姐姐可曾见到那贵客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多大年纪?站着的还是坐着的?” 春娘摇了摇头,“那客人身份极为尊贵,进府的时候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瞧不真切。莫说是我,就连前院伺候的小厮丫鬟也没瞧见人脸,据说出入都有一群护卫围着,根本瞧不见人。” 辛晴挠了挠头,心想,那她今儿见到的人肯定不会是前院的贵客。 若是那个身份尊贵的客人,怎么可能身边一个人都不见?迷了路也不见有人来找他。 再说,这么大个活人,前院的小厮居然看不到?还放任他四处乱转? 难道……他不是活人? 啊啊啊!难道她真见鬼了? 第57章 从此就有了家 这晚,辛晴跟林婶子说起明日要回去看叔父的事,又拟定好第二日的食谱单子,一一列好交给了她。 也幸好原身识得几个字,能写古文,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把现代简笔字拿给干娘看。 林婶子似乎出身良好,也是识字的,看到辛晴把用料、做法、功效写得一目了然,顿时笑着夸了她两句,小心地把食谱叠好收了起来,又接着绣起了鸳鸯枕套。 一盏明灯照亮满室暖黄,林婶子坐在灯下,绣得聚精会神,辛晴在一旁看了半天,百无聊赖,于是搬了个小杌子矮矮的坐着,伸手去帮她干娘揉腿上的穴位。 林婶子见状,连忙伸手去拉她,笑容慈爱,“行了晴儿,别忙活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明儿还要赶路,赶紧收拾收拾歇了吧。” “我不累呢干娘,我再帮你揉一会儿。”辛晴仰脸笑笑。 “这个穴位时常按揉,好处可多了,不仅健脾益血、调肝补肾,还有安神的功效,睡前按一按,夜里睡得安稳,尤其是对于妇人月事也是大有裨益呢!” 林婶子惊喜道,“这可是真的?” “你春娘姐姐每次来小日子,都是疼得死去活来的,那我可得跟她好好说一说……” “你们娘儿俩趁我不在,又编排我什么呢?”突然,带着笑意的揶揄声在门口响起。 说话间,只见春娘怀里抱着个匣子,推门进来,笑容和婉。 林婶子佯装生气地瞥了她一眼,“哪个敢编排你?整天见不着人,也不知都忙些什么,我们这些人想编排也没处编排去。” 春娘才不生气,轻轻把匣子放下,笑着便挨了上来,搂着她娘的胳膊道: “生我气呐?这不是今儿老太太那儿事情多,有些离不开么?” “我这马上也要走了,就想着多尽尽心,好歹老太太对咱们不错,这么多年要是没她老人家庇护,咱娘儿俩的日子指不定要多艰难呢。咱得知恩图报不是?” 林婶子撇了撇嘴,“你也知道自个儿马上要走了,却天天围着老太太转,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你娘呢……” 说着说着,林婶子眼眶又红了。 春娘也不知该咋哄她娘,只默默依偎着她娘不说话。 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况且,一想到出嫁在即,她自己也觉得心里堵得慌。 母女俩相依为命近十余载,贸然分离,也说不清是谁离不开谁了。 伤感,不舍,牵挂,担心,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感受。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而伤感。 辛晴也跟着沉默,半晌,她吸了吸鼻子,突然仰起小脸,笑着打破静谧: “干娘,您等着,等我攒够了银子赎身出去,就接您出府。到时候咱们盘个铺子,我在外面招揽生意,干娘您就负责当大厨,咱们赚他个盆满钵满,置办个大宅子,就挨着春娘姐姐家!到时候往墙上砌个楼梯,你想什么时候见春娘姐姐,爬上去一伸头就瞧见了。” 林婶子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臭丫头,说什么混账话呢?哪有丈母娘扒女婿家墙头的?” 她说完,就连自己都觉得荒诞滑稽,噗嗤一声,顿时笑出了声,点了点辛晴的脑门。 “你呀你,真真儿是个促狭鬼!拿你干娘搁这儿打镲呢!” 春娘一联想到那幅画面,也是笑得乐不可支,伸手去咯吱辛晴,二人闹做一团。 辛晴不敌春娘麻利,屡次被咯吱,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二人笑闹完,春娘拉着辛晴坐下,把她抱来的小匣子推到辛晴面前。 “这是姐姐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不多,也就二十几两,并一些老太太赏赐的珠花耳珰什么的,你拿去当了,换成银钱。” “一百两虽说不少,但咱们好歹有三个人呢,慢慢攒,总会攒够的。” 辛晴抬头,下意识要推却,“春娘姐姐……” 春娘立刻摆手,示意先听她把话说完。 “先说好,这钱可不是白给你的,方才不是说要开铺子么?这就当是姐姐提前入的股。到时候,你可要给姐姐分红的!” “拿着吧!这也是你干娘的意思。” 辛晴转头,只见她干娘也是笑容和蔼地望着她。 “晴儿,拿着吧。等你赎身出去,咱们再慢慢把银子赚回来。” 辛晴声音有些更,只好重重点头,“嗯!” 她有了姐姐和干娘,从此以后就有了家,日子就有了奔头儿,真好。 ------- 第二日,辛晴连早饭都没吃,一早便抱紧了小包袱,悄悄出了柳家的门。 春娘姐姐出嫁在即,她一直想送个好的添妆给她,却一直没有机会去城里的首饰店转一转。 于是今日提前出来,趁着采买食材的功夫,把秦氏留下的那几只金簪,换成一只赤金的新簪子。 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边走边十分新奇地左顾右盼,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 上次她和顺子只是逛了逛城外的集市,俱是农户进城来卖些土特产,说白了,那就是个菜市场。 今日她这才算是踏入了这南屏城的购物中心,一整条长街,到处都是胭脂铺子、绸缎庄子,酒楼餐馆,勾栏瓦舍,看得人眼花缭乱。 刚走到一个路口,一抬脸儿,正对着她的就是个门脸儿高阔、装潢十分气派的首饰店。 只见那镀金的匾额上四平八稳地写着:雪钰阁。 辛晴想了想,送东西,还是送个大品牌比较好,质量有保证。 于是抬脚迈了进去。 时间尚早,这雪钰阁也是刚开门做生意,掌柜的是个长得像个福娃的中年人,笑眯眯的,十分和善的样子。 辛晴说明了来意,解开小包袱,把秦氏留下的那些首饰全都一股脑倒在桌上。 只见那掌柜的皱着眉头,在里面挑挑拣拣,拿起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尴尬不失礼貌地微笑着道: “这位姑娘,您这些首饰全是镀金,加在一起,也就只能值这个数。” 说话间,他五指撮起,比了个手势。 辛晴也看不懂他这比划的到底是几,干脆问道:“您就说吧,我要是想买你这里最便宜的赤金簪子,还要再添多少两?” “至少还要添这个数。”掌柜的又比了个手势。 辛晴:…… 我不是聋哑人,不用总给我看手语,谢谢。 “掌柜的,您就说,最低需要补多少差价吧!”辛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您要是觉得不方便,您凑近小声告诉我也成。” 掌柜的呵呵笑得十分富态,正要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像是茶碗轻磕的声音。 莫非这内室,还有旁人在? 辛晴不由得朝那镂刻雕花的隔扇后面望去,却被一扇大理石底座的花鸟插屏给挡住了视线。 掌柜的听到响动,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反应过来,小眼睛在辛晴脸上转了一圈,笑得愈发和善:“差价嘛……不补也成。” 辛晴惊讶得瞪大眼:“啊?” 第58章 莫非他喜欢我 “敢情您刚才比划了半天,都是骗我呢?” 辛晴有些生气。 这是欺负她不懂行呢? “簪子还我吧,我去别的地儿买,怪不得人家总说,店大欺客,我算是见识到了。” 她嘴里嘟嘟囔囔,一脸不高兴地就要收拾包袱。 掌柜的立刻慌了,赶紧伸手拦着,飞快地从托盘里抓出一只金簪递了过去。 辛晴收拾包袱的小手立刻顿住。 好一只巧夺天工的金簪! 蝴蝶栩栩如生,绕着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蝶翅薄如蝉翼,不知安了什么机关,轻轻晃动下,那翅膀居然会缓缓扇动! 关键是,无论蝴蝶还是花苞,全是纯金打造,虽然分量不沉,但十分精致灵巧,栩栩如生! 辛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姑娘真是误会我了。”掌柜的笑容讪讪。 “是这样的,您这些簪子虽然是镀金的,但胜在款式时兴。咱们雪钰阁敞开大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客源广来,细水长流。因看您脸儿生,我这才擅自抹了您的差价,只为了招揽您这个回头客,让您回头多照顾照顾本店的生意。和气才好生财嘛!” 辛晴同样笑眯眯地,对着掌柜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呵呵!看来是我误会掌柜的了,话说开了就好了嘛,呵呵……那这簪子我能拿走了吗?” 掌柜的笑容不变,“您稍候,我给您包起来。” 辛晴笑眯眯地点点头。 太好了!春娘姐姐一定会非常喜欢的!说不定出嫁的时候就会戴上呢! 她正高兴着,突然有种被人盯着的强烈直觉。 转头四望,这雪钰阁里除了站在门口迎客的两个伙计,就是这掌柜的了,哪还有其他人? “姑娘,簪子装好了,您收好。”掌柜的笑容不改,躬身递过来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匣子,上面还散发着阵阵芳香。 辛晴不由得在心里竖起个大拇指。 瞧瞧人家这细节,这态度,这营销策略,简直能瞬间秒杀前世某些狗眼看人低的大牌奢侈品店! 难怪人家能在这寸土寸金的街口,把店开的这么大!连她都要成为忠实粉丝了! “多谢掌柜的,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辛晴笑眯眯地说了句吉利话,接过东西,转身走出了店门。 身后,掌柜的笑着目送她离开,瞧着她的背影打量了半晌,嘴里喃喃道,“怪不得呢……” 一旁迎客的小厮凑了上来,“掌柜的,那姑娘什么来头儿?” 掌柜地拍了他一下,“什么来头?也是你能打听的?该干嘛干嘛去!” ---------- 辛晴从雪钰阁出来,刚拐了个弯,就遇到了卖蟹壳饼的,热腾腾的刚出炉,闻着喷香,于是便驻足停下,打算买一盒回去孝敬师父。 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一辆镶金嵌宝的华贵马车从她身后缓缓行驶而过。 微风掀起一角淡金色的绉纱帘子,刚巧能够让里面之人看到街边景象,以及路边正买饼的双丫髻少女。 “呵。” 只听那人轻柔的低笑一声,马车很快就驶离了路边,将少女远远甩在了后面。 辛晴抱着买好的饼刚一转身,就见前方无数护卫打扮的人,骑着马簇拥着通身金光闪闪的华贵马车渐渐离去。 那马车顶上也不知镶嵌着什么,阳光下亮得晃眼,差点没闪瞎她一双卡姿兰大眼睛。 辛晴揉了揉眼,心里嘀咕道,“什么玩意儿?炫富啊!也不怕被贼惦记上。” “敢在南屏这种三国接壤的地界儿如此行事高调,要么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要么就是背景深不可测……” 她一边想一边走,走到了集市,开始采买食材。 这次她学乖了,东西都拣轻的、好存放的买,就算买鸡买鱼,也是让人杀完收拾干净了才拎走。 这么一来,她买的东西两只手也勉强能够拿下。 正当她想寻个往城外走的马车时,远远就见顺子正斜坐在板车上,等在她出城必经的路口。 一看到她,顺子微微一笑,从车上跳下,径直迎上来,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这次回去,怎么只买这么点儿东西?”语气熟稔的不行。 辛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接话道,“上次买的还剩下很多……” “不,不是,顺子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回神一般的诧异问道。 顺子笑了下,“守后门的小厮是我认的小弟,我跟他说过要多多关照你,你一出去他就告诉我了。我猜你是要回你师父那,所以找了个由头,就赶车出来了。天不早了,别磨蹭了,快上车吧。” 迟钝如辛晴,如今也觉察出一丝不对了。 这顺子,莫不是……莫不是喜欢她吧? -------- 辛晴一路上愁肠千结,闷着头坐在板车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顺子的背影出神。 心里面两个声音在不停辩论。 一个说:你肯定是多想了,人家只是把你当妹妹,弥补失去的兄妹情。别自作多情了,他对你这么好,你贸然开始避嫌,一定会伤人家的自尊心的。 另一个说,放屁,府里那么多丫鬟,凭啥就对你一个人这么好?他人缘这么好,想认多少妹妹认不到?就缺你一个?还巴巴地追出来送你回家,这明显已经超出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爱! 况且,你们根本也不是兄妹,连义兄义妹都不是,打着什么哥哥妹妹的名义坐享别人对你的好,那是绿茶婊的行径! 两个声音越吵越激烈,辛晴郁闷地直挠头。 心里一横:实在不行,开口试探一下好了。 “顺子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顺子身子僵了一瞬,转过头看向她。 “有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辛晴心里一咯噔,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拍手道,“太好了,那我是不是就快要有嫂子了?” “我跟你说,我今儿找到一个卖首饰的好地方,到时候你成亲,我一定送个漂亮的簪子给嫂子……” 少女眉飞色舞地说着,没心没肺的模样,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顺子转回头,专心驾车,眸中的落寞逐渐蔓延到唇边,将方才的雀跃一点点压了下去。 “……当成亲礼物,你说好不好?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顺子垂下眸子,没有回头,“再说吧。” 第59章 两个男人一台戏 看到顺子转回了头,辛晴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被她猜中了,顺子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接下来该怎么办?慢慢远离?还是装疯卖傻?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一段经历。 那时她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打工,也有个和她一起勤工俭学的男孩子,对她频频示好,不是等着她下班一起回学校,就是买了奶茶非要塞给她。 后来她想了想,她对那男孩儿并没有除了同事以外的其他感情,于是摊开跟他说,自己在毕业前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结果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好事儿的人听到了,把她拒绝男孩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从那以后,平时羞涩内向的男孩,像是变了个人,处处针对她,阴阳怪气,大有不把她逼走誓不罢休的气势。 其他同事有人看不下去了,指责了那个男孩,最终,男孩碍于面子,自己主动辞职了。 经过了这件事,辛晴就懂了一个道理: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千万不要轻易去触碰一个男人的自尊。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男人会为了挽回面子,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 就比如凌云璟,不也是因为丢了面子,才发疯似的一脚踹进火堆里……啊呸呸呸!怎么又想到那个混蛋了? 辛晴赶紧定了定神。 顺子这件事,她决定一边装不知道,一边悄无声息地,慢慢远离他。 这个分寸一定要拿捏好,不能操之过急。 因为她现在就已经觉察到,顺子一直在沉默,和方才见到她那时的微笑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气氛很是有些沉闷。 辛晴决定转移一下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刚巧,她本来也有事想问他。 “顺子哥,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嗯,你说吧。”顺子没有回头。 “我想知道,当年你在后巷看到石榴密会一个疤脸男人,那个男人具体长什么样?” 顺子一愣,猛地转头,“这是谁告诉你的?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辛晴抿了抿唇,正色道,“我怀疑跟石榴密会的那个男人,就是和我继母通奸、害死我爹的那个人渣!” “如果真的是他,那我能卖身进柳家,恐怕是他和我继母早就设计好的。他们想通过控制我,进而谋取柳家的钱财。” 顺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自觉攥紧手里的马鞭。 “那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体格健壮,左边眼下有一条很长的伤疤……” “就是他!”辛晴脱口而出,一脸愤然。 “他原本就是个被通缉的匪徒,专门干剪径的营生,不知害过多少人命……所以,石榴找他,一定是和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顺子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我一直怀疑,祥子大哥的死和石榴有关系,如今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更加确信了。” 他顿了顿,郑重说道,“我当年亲眼看到,石榴掏出银子塞到那个人手里!所以当年的事,确实是石榴雇凶杀人,害死了祥子大哥和珍珠姐!” “那你既然这么笃定,为何没报官?”辛晴惊愕地问。 “因为我没有证据。”顺子叹了口气,“事后,石榴跟众人说,后门那人是她远房表哥,来找她借钱的。” 他说完,又讥笑了一声。 “借钱?石榴原本就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居然会借给别人钱?谁信呢!况且那人再也没来过,石榴那等悭吝货色,居然也没急着上门去要债。被人问起,也只是说她表哥去了外地,不回来了。” 辛晴听他说完,瞬间捋清了所有头绪。 “原本我一直不懂,为什么我和石榴明明无冤无仇,她却处处针对我,恨不得弄死我……现在,我全明白了。” “石榴找疤脸做了交易,这样,她就有了把柄在疤脸手里。而我后娘在奸夫回来后,嫌我碍眼,疤脸便想到了石榴,想到了柳家的富贵。” “于是他和我继母合谋,诓骗我卖身。石榴也因为忌惮疤脸,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想办法让我进了柳府。” “而在我说出继母和奸夫被双双浸了猪笼后,石榴便把矛头对准了我——因为疤脸死了,我有可能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她想要灭口。” “所以,她一边针对我,一边又不肯轻易放我出府,因为她想要亲手弄死我,让我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能彻底放心!” “那个疯子!”顺子听完,狠狠地抽了一下手里的马鞭。 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懊恼。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她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丧心病狂。” “都怪我,是我那时候胆子小,看到一些事,没有早点说出来,才让事情越来越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都是我的错!” “顺子哥,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辛晴见他这样说,更加的好奇。 “这些事和你没关系,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顺子转回头,背对着她,“你只要记住,在你没有能力对付石榴之前,最好不要让她察觉到你的敌意。”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那个可以把她一下打倒的机会。” 辛晴刚要反驳,“可是……” 顺子骤然打断她,“坐稳了,要上坡了,快到了。” 辛晴只好闭上了嘴。 马车上了一道缓坡,前面没了路,很快就停下了。 辛晴不等下车,先自己把所有东西都拎上,对着准备帮她拎东西的顺子一笑,“不用你送啦!东西很轻,我自己能走的。” 顺子伸手过来,“给我吧,我把你送到竹林那儿再回来。” “真不用,顺子哥……” “怎么,跟我还客气上了?”顺子笑了下,“那我扶你下来吧,手里拿这么多东西,你一下车肯定摔。” 辛晴瞅着他递在半空中的手,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这种热情的善意让她如何能开口断然拒绝? 说好的慢慢远离,做起来可真的难啊! 顺子伸手,眼看就要搭上她的胳膊,斜里突然被人插了进来。 凌云璟鬼魅一样的现身在车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辛晴手里的东西。 “下来。”他侧身站着,眼睛也不看她,只横举着一条胳膊,伸到她面前让她扶着下车。 辛晴愣了愣,一时没回神。 少年好看的凤眸顿时扫过来,眼尾上扬,冷冷的,饱含威胁—— 敢拒绝小爷你就死定了! 辛晴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回神,伸手搭在他胳膊上,借力跳下了车。 他胳膊可真硬啊,捏都捏不动。 辛晴松开他,蜷了蜷手指。 顺子全程站在一边看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凌云璟,眉头紧锁。 “晴儿,他是谁?你们……” 辛晴尴尬地挠了挠头,心想该怎么跟顺子解释。 凌云璟这个笨蛋,不知道自己正被通缉吗?怎么能轻易在外人面前露脸呢? 干脆,说是她亲戚好了,希望顺子能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举报他。 “顺子哥,他是我远房……” “走了!”凌云璟二话不说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辛晴一边走一边回头,朝顺子挥了挥手,“顺子哥,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去吧,路上注意……” 少年凤眼偷偷朝她一斜,颇为坏心眼的往前迈了一大步。 辛晴被他拉着,冷不定被他这么一扯,顿时朝前栽去! 第60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诶诶!”辛晴一声惊呼,眼看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却被人一把接住,瞬间抱在了怀里。 少年平时虽看着瘦,胸膛却是坚实宽阔,将她整个圈在里面,灼人的体温甚至透过布料,渗到她的皮肤里。 辛晴一惊,下意识想推开他,下一瞬,少年却用一条长臂牢牢把她锁在怀里,单手摁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小脸贴紧在他胸膛上! 耳边是少年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鼻端萦绕的都是属于年轻男子的独特气味,说不出该怎么形容,却并不难闻,随着他喷洒下来的清浅呼吸一起,羽毛似的撩人心扉。 辛晴愣愣地睁着眼睛,心口咚咚跳得剧烈,颇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少年对她的心思无知无觉,只垂眸睨着她,漫不经心地开口: “啧!走路不看路,活该摔个狗啃泥。” “这次得亏小爷在,下次再乱看,看谁能救你。” 辛晴:…… 就知道他嘴里憋不出什么好屁来! “你放开!” 她气恼地挣扎着要推开,却被他骤然往怀里一收! 她胸腔里的空气顿时都给挤没了,小腰差点没被他勒断! “喂,那个人,是你小情郎啊?”少年下巴朝顺子一指,装作不甚在意地问。 “嘁,眼光可够差劲的。” 说完,他又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一番,“……我说的是他。” “怎么就看上你这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骗子呢?” 辛晴:…… 谁都别拦她!今儿她一定要撕烂这个人的嘴! 只要他能松开她!看她不挠花他的脸! 然而现下,她却被他死死禁锢着,就连呼吸也困难,所以也就只能用愤怒的眼神,去无声的谴责他! 少年直接无视她的抗议,低头瞅着她,哼笑一声: “虽然要啥没啥,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肖想的。” “小爷罩的人,要是再被骗财骗色,传出去多栽小爷的面儿!” 说话间,他一双凤眸,转而盯着不远处的顺子,充满着敌意和审视。 顺子也同样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 两个男人隔空,用眼神暗暗较量着,像是一场无形的拼杀,刀光剑影,短兵相接。 “啧!这还真是……越瞅越不顺眼啊!”少年有些烦躁地嘀咕。 “你说,小爷要是让他一只手,算不算欺负他?” 辛晴瞠目结舌,仰脸看他。 少年低头看到她的表情,啧了一声: “你也觉得让一只手是欺负他?” “那就让两只都让好了,没关系,小爷用脚就能把他干趴下。” 辛晴忍不住挣扎了下:“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比划两下。”少年抬眼,眯起眸子,舌尖舔着后槽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匪气。 “你、你不许乱来!”辛晴赶紧出声劝阻。 他身量高挑,不低头的时候,她就只能看到他的下颚,线条流畅,棱角初成,带着一种男人的刚硬。 辛晴心急又无奈,只能踮起脚凑近他,逼他正视她说的话。 “你听见了吗!不许乱来!”她皱着眉头,神色郑重地看着凌云璟。 凌云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气得辛晴握着拳头直想揍他。 然而这一幕,从顺子的角度看,二人不仅紧紧相拥,少女还踮起脚,和少年耳鬓厮磨,说着悄悄话。 他攥了攥手里的马鞭,默然转身上车,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驾!” 马车很快消失在山道上。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凌云璟轻嗤一声,这才松开怀里的人。 辛晴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终于等到他松手,立刻就瞪着他骂道: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正在被通缉啊?突然就冒出来在外人面前晃悠,你是生怕镇府司的人不来找你是不是?”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吗?别总让人提心吊胆的成不成?” “还有,你刚才说的那都是些什么混账话!什么小情郎,那是府里一同做下人的顺子哥,平日里对我很是照顾,是个好人,你少在这儿乱编排人家!” “整天看谁都不顺眼,跟乌眼鸡似的,顺子哥招你惹你了?刚一见面就要打人家,你就不怕一旦结怨人家转而把你告了?你难道还能去公堂?” “就想着逞凶斗狠,一点后果也不考虑!我看你就是有病!” 辛晴也不知自己这是怎的,怎么就跟个老妈子一样,一开口就唠叨个没完。 可她就是忍不住。 觉得他冲动,觉得他幼稚,觉得他逞凶斗狠的,让人有操不完的心! 她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结果,半天没人回应。 她抬眼一瞧,嗬,某人的脸都快黑成锅底灰了! 少年舌尖抵着后槽牙,垂眸盯着她,凤眼狭长,睫毛又长又直,在他眼下扫下一片阴影,更显得他瞳仁幽黑如墨,仿佛能吸人魂魄的深渊。 辛晴被他盯得无所适从,不由得心虚地看向一边,脚尖无意识的蹭了蹭地面。 “你、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少年并没有立刻答她,半晌,才听他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有病?呵。” “我可真是闲的。” 说完,他遽然转身,几个腾挪间,身影便消失在了竹林里。 辛晴顿时傻了眼。 她不过就是说了他两句,他居然就这么负气走了? 这狗脾气! 笨蛋! 狼心狗肺! 真是一番苦心都喂了狗,白担心他了! 辛晴憋闷地拎着裙摆往竹林里走,一直走到了院门前。 幸好经过上几次,她已经完全记住了阵法的走位,不然凌云璟就这么贸然把她丢下,那就是见死不救! 她一边腹诽他,一边伸手去推门—— 院子里阳光晴好,一身白衣的男子长身玉立,正背对着她站在院子当中,赏着院中那株芬芳馥郁开满淡黄小花的月桂树。 他墨发松松的束起一半在紫金冠内,其余皆随意散下,垂而不乱,偶尔几缕发丝被风轻吹起,更添他气质的飘逸。 辛晴瞅着这人,没来由地觉得眼熟,刚要开口询问,只见那人转过头来,眼弧微弯,对着她浅浅一笑—— 真个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辛晴却是一副见鬼的模样,瞪圆了眼睛,向后退了两步,抖着手指着他! “你、你你、是人是鬼?” 第61章 雪公子 白衣少年眉眼柔和,唇畔噙着一缕浅笑,“当然是人啊。” 说话间,就要朝她走过来。 辛晴吓得往后缩,指着他,“你你你站住!别过来!” 白衣少年很好脾气地停下,轻轻撩起衣摆,露出脚上一双缀着南珠的云纹锦靴。 “我有脚。” 又指了指身后,“也有影子。” 辛晴狐疑地瞅了瞅,这才相信他的确是个活人。 “你……你不是……”辛晴盯着他一双笔直的大长腿支支吾吾,想问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哦,你说那个啊。”少年了然地点头,抬手打了个响指。 只听一阵衣袂掠空的声音响起,瞬间从院子上方四面八方飞来几个玄衣护卫,顷刻落地,个个儿长得跟扑克牌似的,方方正正的,没有表情。 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块木板,眨眼之间,咣咣咣的居然拼出了一个轮椅!就是之前她见过的那个! 辛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怪不得那时候连人带轮椅都凭空消失了,敢情他们玩的是拆装y啊!害的她还以为自己大白天见鬼了呢,没想到居然只是有钱人烧钱的把戏。 可话说回来,这位大哥,你既然能站能走,为啥还要弄个轮椅随身携带? 辛晴指着轮椅,满脸问号,“这……你……” 出于善良,她把这句质问的话精简成了两个字。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听懂了! “这个东西,好处很多。走路走累了,可以用来歇歇脚。”少年笑得春风和煦,话里有话,“有时候无聊了,也可以拿来试一试人心。” 用轮椅试人心? 试试人家会不会嫌弃你是个瘸子? 有钱人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癖好。 她像看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的目光看着少年,突然发现,昨日在后厨见到他时,他就只有一身白衣,连束头发的头饰都没有,装扮得很是朴素。 而今日,他完全就是个高调奢华有内涵的贵公子形象,头戴紫金冠,脚蹬锦缎靴,云锦为衣,玉带缠腰,举手投足皆散发着遮不住的贵气优雅。 像他这般有钱,有可能会被百合苑那些人收买吗? 答案显然是不太可能。 可如果他不是听从于百合苑的人,为何又突然在后院出现呢?如今居然又来了这里! 难道他试探人心的对象……是她?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辛晴惊疑不定地打量他。 话音刚落,就见邬神医突然从屋里走出来,一看见她,顿时高兴地直捋胡子,“徒儿回来啦?看来今日中午不用再热剩饭吃了。” 一转头,他也看到了白衣少年。 辛晴立刻指着少年,向师父告状,“师父,此人……” “你们师兄妹见过了?”邬神医呵呵笑着,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切换。 辛晴顿时噎住:师兄妹? 白衣少年笑着点点头,无比自然地接过话道: “昨日就见过了,徒儿恰好路过,想起师父信中提起的小师妹,便顺道过去看了看,顺便小小试探了一下。” 邬神医捋着胡子,点点头,“如何?” 白衣少年笑容不改,“不贪财慕色,天性纯然,懂得避祸保身,谨慎周全。”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辛晴,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狡黠灵动,娇凶可爱,甚好。” 邬神医听着这番话,像是夸他一样的高兴,隐隐带着些自得,“早就跟你说了吧,为师看人一向很准,错不了。这个丫头,命格很奇特,为师曾夜观紫微和天府二星……” 辛晴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她,旁若无人。 他们是不是忘了她这个当事人,活的,还在现场? 辛晴嘴角抽了抽。 等邬神医终于长篇大论地扯完,回头一看他这个小弟子,这才醒过神来,“丫头,还没去厨房呢?” 辛晴忍不住要翻了个白眼,“师父,您还没介绍我认识师兄呢!” “哦,哦!”邬神医拍了拍脑门,转头看了看少年,顿时挠头思索起来。 辛晴:…… 师父您老人家该不会连徒弟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小师妹莫要为难师父了,我的名号太多,师父他老人家不爱记这些,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全。”少年主动开口,替师父解围, “雪公子。” “江湖人都称我为雪公子,这也是我最常用的一个名字。” 少年立在那里,笑容如春风拂柳,一身白衣,如玉如竹,俊美飘逸,雪公子这个名字,当真人如其名,实至名归。 “对对,你叫他小雪就好。”邬神医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小雪?”辛晴哑然失笑,“听着好像是个姑娘的名字啊!” “我还是叫大师兄好了。” 邬神医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是吗?为师平日都是这么叫的,倒也不觉得违和。” 他转头看向少年,“小雪啊,要不然,你再改个名号?” 辛晴:…… 我不过随口一说,师父你是认真的吗? 而更离谱的是,雪公子听完,居然点了点头,似乎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建议。 这是一对儿什么样的奇葩师徒?啊啊啊! 辛晴无语沉默中。 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是该准备午饭了,辛晴转身就要朝厨房走。 “小师妹,且慢。” 雪公子声音清润,叫住了辛晴。 “呃,大师兄还有事儿?” 少年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个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护卫,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恭敬低头递到他手边。 雪公子白皙干净的手指,轻轻打开木匣,赫然还是那两锭金灿灿沉甸甸的大元宝! “初次见面,这是师兄给小师妹的见面礼,不知道小师妹喜欢什么,就只好用这些粗鄙之物替代了。” 看来这两锭元宝命中注定就是她的,上次她以为是有可能送掉小命的不义之财,所以拒了,这次是师兄给的见面礼,师父也在一旁看着,光明正大,不要那就是傻! 这么重的大元宝,肯定不只一百两银子,她的卖身契简直立等可取了! 辛晴简直要喜极而泣。 大师兄真是她的财神爷啊! 辛晴接过匣子,仰脸甜甜一笑,“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见面礼了,能解我的燃眉之急,谢谢大师兄!” 雪公子颔首而笑,眼睛微弯,“喜欢就好。” 辛晴高高兴兴地把盒子往自己的小包袱里塞,嘴里恭维道,“师兄出手不凡,不知在哪里高就啊?” 雪公子淡淡一笑,“自己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罢了。” 辛晴呵呵一笑,只当他在谦虚。 她把盒子塞进了包袱里,和春娘姐姐的那只金簪放在了一起。这才发现,两个盒子,无论是精致的雕花,还是散发着的芬芳气味,全都如出一辙。 她微微一愣,“这匣子……是雪钰阁的?” 雪公子笑吟吟道,“这匣子不值什么,师妹若是喜欢,我这就让人把店里的匣子都送来。” 第62章 狭路相逢谁先服软 辛晴呆呆地望着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师兄勉强糊口的小生意,是……雪钰阁?” 雪公子眉眼弯弯地笑了笑,还未开口,就被邬神医抢白道:“你大师兄各行各业都有涉猎,相比之下,你说的那什么阁,大约确实也就只够他塞牙缝的。” “丫头啊,不如早点做个四菜一汤,咱们边吃边聊哇!你想知道你大师兄什么,师父统统都告诉你,只是,咱们别耽误了吃午饭……” 辛晴:…… 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师父,正经不过三秒钟,就又变回吃货了。 “无碍的,师父,我可以让鸿运来的厨子过来,不会耽误师父用午饭的。” 邬神医连连摆手,“为师哪能是为了那一口吃的?为师这是考教你师妹的药膳篇,到底有没有记熟……” 辛晴一听,顿觉是自己误会了师父,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师父这是苦心孤诣地要栽培她啊!她居然说师父是个吃货,简直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然而愧疚还没两秒,只听她师父接着说道: “再说,鸿运来的那几个厨子做的饭,为师都吃腻了,相比之下,还是你师妹做的家常饭菜更合我老人家的口味。” 辛晴:……她果然还是没有错怪师父。 “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厨房做饭了。” 她笑眯眯地转头看向雪公子,“师妹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厨艺还能凑合,那我今日就多做几道菜,算是给大师兄还礼了。” 雪公子弯了弯唇角,温和有礼的轻声道,“那师兄就等着品尝小师妹的精湛厨艺了。” 辛晴笑着点点头,转头四处望了望,却到处瞧不见凌云璟。 跑哪去了?也不知他有没有把菜放回厨房。 她一边想着,一边低头往厨房走,却冷不丁被人擦一下肩膀。 她转头一看,正是凌云璟。 少年一手拎着筐,看也不看她,面无表情地径直越过她去了厨房,看样子,像是刚从外面进来。 可他不是应该早就回来了么? 辛晴百思不得其解,加快脚步也跟着去了厨房。 还没走到门口,少年已经放好东西,从厨房里出来,狭小的过道只有迎面相逢的两人,气氛尴尬又沉闷,过道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辛晴不想理他,也不想跟他起争执,于是侧了侧身,低着头等着他先过。 少年路过她身旁,突然顿住脚步,微微转头,半撩眼皮朝她一瞥。 “两个元宝就能哄你高兴,可真是好骗。” 辛晴闻言,猛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擦身而过,去了厨房。 凌云璟抿着唇立在原地,手指蜷了又松,松了又蜷,神色有些懊恼。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丫头置气,这么没品又丢面儿的事,是他凌小爷该干的吗? 话说回来,他也很委屈,每每在他想握手言和的时候,这丫头总是有本事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偏偏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就连他气不过,稍微刺她几句,她就用那双会说话的杏眼,或委屈、或气愤地看着他,让他顿时觉得自己很是卑劣,甚至生出悔意。 就像刚才,她猛地抬头看向他的目光,有震惊,有气愤,也许更多的是失望,让他没来由的心口一疼,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酸楚逐渐蔓延开来。 凌云璟转头看向厨房,抬手揉了下发闷发疼的心口,暗自嘀咕: “个烦人丫头,莫不是给小爷气的旧伤复发了?” ----------- 辛晴气呼呼地洗菜切菜,菜刀被她剁得咚咚响,结果就是因为用力过猛,拍黄瓜的时候,啪叽一声,几根黄瓜一秒就碎成了渣渣,没法吃了。 她把菜刀一扔,兀自平复了好一会儿。 毒舌!傲娇!自大!好斗! 这是她见过最讨人厌的男主了! 男频文里的男主难道都这么低情商吗?只要打脸反派、坐拥后宫、走上人生巅峰就好了嘛?真的不需要考虑一下双商的问题吗? 行吧,她放弃了,她放弃抱男主大腿这条路了,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到了一见就掐的地步,大概是天生气场不和吧。 今后,还是远离他吧。远离他,也就是远离书里的主线,那些家国天下,爱恨情仇,对于她来说,太沉重了,她负担不起,也不感兴趣。 如果可以,她想跟着大师兄学做生意,赚个盆满钵满,置办个宅子,接来干娘,平和又不平淡地过完一生,这才是她的人生追求。 那些大起大落复仇玩心跳的事,还是让男主一个人去吧。 想到要远离他,辛晴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思绪漫无目的,最后居然想到方才在山道上,他抱着她时,她在他怀中抬头看他的那一刻。 他侧面俊秀,鼻梁高直,双眉修长,凤眸的形状很好看,眼尾微微上扬,笑起来的时候,有种撩拨的勾人。他虽然看着瘦,怀抱却温暖灼热,坚实宽厚,鼻端都是属于他的味道,竟让人奇异地觉着安心。 那一刻,她的心跳确实是很快的,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心动。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颓丧。 心动又怎么样,这样臭脾气的坏小子,像是没驯化的烈马,喜欢他,是要伤筋动骨的。 她可不想白费力气,到最后让别人捡了便宜。 是的,按照剧情,他最终会称帝,会有皇后,据说还是太傅之女。 所以,趁一切只是初露端倪,还是尽早把心思收回来吧。 辛晴想通了一切,便很快定下心神,用冷水拍了拍脸,打起精神,专心准备饭菜,真当这是师父给她留下的考卷,认真应对。 因为并不清楚几人的体质,所以她选择的都是适合秋季大众养生的饭菜。 一阵忙活后,饭菜准备齐全,她解下围裙,捋直袖子,正要端菜去正房,转身就见凌云璟正倚门瞅着她,目光有些奇怪。 辛晴自从想通,他们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再面对他时,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作天作地,反正不管她的事,谁爱管谁管去吧。 她垂下眼皮,将盛了菜的碟盏一一放进托盘里,正要端起,却被人抢了先。 少年别扭地转头,神色不自然地说道: “我……我是因为老头儿催饭才来的。” 辛晴看也不看他,只淡淡哦了一声,端着旁地,抬脚率先走出了厨房。 凌云璟盯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口那块儿又开始隐隐作疼了,不由得“嘶”地吸了口气: “臭丫头,就不能给个笑脸?都快给爷整出心疾了……” 第63章 身份成谜大师兄 饭菜全部摆上桌,四个人围着方桌两两相对。 邬神医坐在尊位,左右两边各是凌云璟和雪公子,辛晴则因为年纪最小,坐在师父对面的末位。 邬神医小眼睛看了一圈桌上的饭菜,继而看向辛晴,等着她报菜名。 辛晴会意,逐一指着介绍道: “南瓜咸饭,南瓜有止痛、解毒、养心润肺的作用,这道菜同时也适合病后体弱、胰脏、胃部不适者。” “核桃炒鸡胗,补气养血,润燥化痰、温肺润肠,适合秋冬。可辅佐治疗食欲不振、腰膝酸软,四肢无力和虚寒、气喘、咳嗽的病症。” “清汤苦瓜瓤肉,养血滋肝、润脾补肾,可辅助治疗胃热痛、湿热痢疾、呕吐腹泻及尿血等症。” “百合拌山药,生津,润燥,清热,化痰的功效,对咳疾大有裨益” “酸白菜乱炖,健脾开胃,滋阴润燥,最适合于寒冷、干燥季节食用。” “师父您曾说过,药膳当以五味养五脏,因而徒儿准备的这五道菜,分别对应咸、辛、苦、甘、酸五味。全都齐了。” “最后一道,干贝冬瓜汤,属平性、任何体质的人都适宜喝。冬瓜具有清热解毒,利尿化痰的功效。可辅佐治疗高热,小便不利、肾炎,昏迷等病症。” 辛晴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等着师父评价。 邬神医不说话,捋着胡须只是笑,边笑边不断点头。 雪公子在一旁笑着道:“看来师父对小师妹的答卷很满意啊。” 邬神医咧嘴一笑,提起筷子,“不是,为师只是看到了两道感兴趣的菜,来来来,都开动吧。” 辛晴:…… 你这坑徒弟的老头儿! 突然,就见一群玄衣护卫冲了进来,纷纷抱拳行礼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用银筷子夹了口菜吃下去。 他们吃完也不走,规规矩矩分成两拨站在一旁,不知道在等什么。 辛晴半天没缓过神,凌云璟也不耐烦地扔了筷子,眼睛瞅着雪公子,“啧!” 一副十分不爽的模样。 雪公子眸子垂了下,笑容收敛了去。 原本春风和煦一般的人,一旦没了笑容,忽然就有种欺霜赛雪的冰冷。 他微微偏过头,对着那些护卫们道,“我早就说过,来师父这里,不必试毒,谁许你们善作主张的?” 护卫们纷纷跪地。 “世子恕罪!” “少庄主息怒!” 两拨人居然喊的称呼不一样? 辛晴瞪着一双大眼睛,目光在两拨人身上来回切换。 她这才发现,虽然两拨人都穿着黑衣,但衣服的款式和质地,都有很大的不同。 一拨人衣料很好,手臂上绑着袖箭,小腿上绑着匕首,腰间似乎缠的也是软剑,装备齐全。 另一拨人衣料普通,穿着束袖武服和收腿黑靴,像是江湖剑客的打扮,却没看到他们佩戴武器,但一个个气场都很强,有种属于高手的笃定自信。 她这个大师兄,究竟什么来历? 雪公子也不看那跪了一地的那些人,神色淡淡,声音冷漠,“出去。” 装备精良的那拨护卫说道:“世子恕罪!属下等人还需等上一刻钟,若性命无虞后,世子方可动筷。主子曾有命,一切以世子安危为重,属下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另一拨人也跟着说道:“庄主命我等时刻护卫在少庄主身边,不得给人以可乘之机。尤其是今日还多了两个生面孔,其中一个,还是被官府通缉之人。” 说完,那人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凌云璟。 凌云璟眯了眯眼,咯吱咯吱地开始掰手指。 有人主动挑衅,他要是还坐着,那不成了孬种了? 天天呆在这个院子里,他都快生锈了。好不容易有个光明正大揍人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了! 少年冷笑一声,作势要起身,却被旁边的少女一把拉住。 辛晴自己也懵了,等她回过神,这才发现她的身体竟然早于她的大脑,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真是要了命了! 她赶紧松开手,也不去看凌云璟,装作若无其事,权当刚才伸手去拉人的不是她。 凌云璟静了一瞬,突然就乖乖地坐下了,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眼睛时不时地瞄着辛晴,一副想搭话却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少年偷瞄着辛晴,辛晴却正偷偷瞄着雪公子。 看样子,她这个大师兄背景很深,背后一定有很多故事。 而且,他这个人也同样不简单,城府深不可测。 他方才冷若冰霜的模样,看上去要比他平日里笑吟吟的那副样子,真实多了。 雪公子这边,声音凉淡,继续说道:“既然你们各自认得有主子,那还呆着我这里做什么?一仆不侍二主,都散了吧。” 此话一出,两拨人不约而同都变了脸,都跟见了鬼似的。 “世子赎罪!属下等知错!这就退下!” “少庄主息怒!我等这就退到竹林外!” 一群人很快消失个干净。 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没了声响。 雪公子抬起眼睛,又恢复成一贯清风霁月般的温润和煦,微微笑着道: “抱歉,因为我的私事,打扰大家用饭了。” 邬神医一副早就见怪不怪的模样,拎起筷子道,“无碍无碍,这次没上次耽搁得久。” 他夹了口菜放到嘴里,“唔……凉了,入冬了,菜凉得可真是快。” 放下筷子,老头儿叹了口气。 “身份荣耀皆是负累啊……徒儿啊,下一次,你还是吃完饭再来师父这儿吧。你师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给师父做点好吃的……” 雪公子点点头,话中带着愧意,“师父稍等,我让他们去重新弄一桌饭菜。” 又转头对辛晴道:“师妹抱歉,今日辛苦师妹费力做了这一桌菜,改日师兄定当赔礼。” 话音落,他打了个响指,“都听到了?赶紧去办,一炷香的时间。” 只听得外面有人应了句“是”,很快又重归平静。 辛晴盯着这一桌子菜,心想,这不是热热还能吃吗? 然而她转头看着雪公子那比自己还白皙干净的侧脸,心想,也对,这么金质玉相般的贵公子,怎么可能会吃热过的剩饭呢? 人家就算想吃凤凰肉麒麟丹,也都能搞来,哪里就在意她这一桌家常便饭了。 唉,只可惜,自己费劲巴拉地整了这么一桌,就要这么白白倒掉了。 她有些闷闷不乐地垂头坐着。 凌云璟把她的一切看在眼里。 嘁,因为这点事就不高兴,至于吗? 他二话不说,抄起筷子就开始吃起来。 第64章 菜凉了我去给你热 辛晴抬头看到,顿时一愣。 他……居然不嫌凉? 一旁邬神医见到,抄起筷子抬手敲了下少年夹菜的手,“冷菜不可食,伤脾胃。仗着年轻糟蹋身子,等你老了有你好受的!” 少年浑不在意,把菜都挪到自己面前,继续吃。 邬神医气得不行,“混小子,热菜一会儿就到了,你非要吃这些冷的做什么?” 凌云璟低头扒饭,偷偷撩起眼皮觑了眼辛晴,转头敷衍邬神医道,“我饿了,这么多吃的,干嘛不吃。” 雪公子眉眼温和地打圆场,“师弟稍等片刻,热菜很快就到。” 凌云璟抬眼,看向对面的雪公子,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颇有点玩世不恭。 “我一个男人,又不是纸糊的,不至于一点冷菜冷饭就能吃坏……人家费劲巴拉给做出来了,就这么全倒了,耍人玩儿呢?你那什么鸿运来,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说完,他也不理会对面人会有什么反应,埋下头开始扒饭。 雪公子眸子垂了一下,复又抬起,眉眼温和地笑笑,看上去一副没脾气的模样。 辛晴坐在一旁,看着正低头吃饭的少年,心里面鼓鼓胀胀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想了想,忽然起身,出了屋。 ? 怎么走了? 少年含着满嘴的饭,茫然抬头,眼睁睁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嘴里的菜都忘了嚼,就这么囫囵地咽了下去。 他难道做得不对?难道会错了意? 个烦人丫头,怎么这么难哄呢! 他有些泄气地放下筷子。 不多时,辛晴去而复返,端着一个小盆走了进来。 乍一进来,她便看到凌云璟停了筷子,正低着头不知在想啥。 她站在门口,脚步顿时也变得迟疑了,“你……不吃了?” 凌云璟抬头,与少女一双亮晶晶的杏眼四目相对。 他真是怕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动不动的就能让他揪心,于是赶紧抄起筷子,点头道,“吃。” 辛晴这才走过去,把手里的小盆放下。 凌云璟伸头一看,只见盆里面全是打湿的棉絮,隐隐还飘着酒味。 下一刻,就见辛晴掏出火折子凑近那一堆东西——淡蓝色的火苗很快就冒了出来,看着不烈,很温和。 辛晴把那盆酸白菜乱炖架在上面,用一双干净筷子不停地翻搅,不一会儿,菜就已经是温热可入口的了。 三人都看愣了。 邬神医率先开口,“徒儿,你这是……热菜?” 辛晴点头,“师父,这样的吃法,在我的祖籍那边,叫火锅。只要下面的燃料足够,想吃多久吃多久,什么食材都可以一起煮,吃多久都是热气腾腾的,最适合冷天,一家人围在一起吃。” “哦,它还有一个别称,叫古董羹。” 邬神医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雪公子,“小雪你见多食广,古董羹吃过吗?” 雪公子笑着摇头,“闻所未闻。” 辛晴瞪大眼睛,顿时看到了商机! 照理说,中国古代在商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火锅的雏形了,当时人们称之为“古董羹”,因为将食材放入汤水中煮沸而发出的“咕咚”声,所以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而这个架空时代居然没有出现过古董羹?这不科学啊! 果然书里的世界设定,一切为了剧情服务,合不合理的无所谓,重要的是—— 连老天都在帮她创业啊,哈哈哈! 她这边一高兴,喜上眉梢,眼里都是遮掩不住的雀跃。 凌云璟看在眼里,也松了口气。 小丫头片子,还算有点良心,为了他居然又折腾出一个新吃法。 既然这样,他就原谅她之前所有的气人行径,等会儿吃完饭,帮她刷几个碗,就算是握手言和了吧。 少年边吃边偷瞄辛晴,却看到辛晴正盯着雪公子瞧得出神。 啧!这气人精! 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少年嘴里的饭又没滋没味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其实他完全就是想多了。 辛晴一直盯着雪公子,是因为她发现她这个大师兄好像对这个火锅的吃法很感兴趣,凝神盯着那盆酸白菜半天了,不知在想什么。 糟了,这人可是个成功的商人,而成功商人的必备素质,是敏锐的市场洞察力。今日她在他面前露了一手新创意,难保不被他剽窃了去。 那样她可就失了先机。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专利意识,新事物一问世,很快就会引起同行的竞相模仿。 辛晴小脑瓜转得飞快,她一没本钱,二没人脉,就算点子是自己的,难道小摊贩还能干得过商业巨鳄? 既然这样,不如大家有钱一起赚嘛! 打定了主意,她突然笑眯眯地对雪公子道, “大师兄也对火锅感兴趣?我这里还有个好点子,可以跟大师兄一同参详参详,就是……呵呵,若是大师兄想做火锅的生意,我想用我这个点子,换上些干股,怎么样?” “哦?”雪公子转头看她,略微惊讶,很快就笑得眉眼弯弯,“小师妹对做生意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世人谁不喜欢钱呢?” 雪公子低下头,颇有些嘲弄的呵呵一笑,“世人谁不喜欢钱呢……说得好。” “我原以为,师妹会是个例外,不会牵涉其他,这辈子只会是我的师妹。” 他再次抬头时,笑意不减,眸中却多了一丝清明。 “谈钱多伤感情,师兄做生意从不讲人情,师妹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辛晴点头道,“在商言商,我明白的,不用考虑了,我出点子和技术,你出资金和人力,我要的不多,只要一成红利而已,师兄不会连这点小利都不舍的让吧?” 雪公子挑了挑眉,“只要一成?”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师妹……” 他抿唇笑了笑,“也罢,就这么办吧。” “先说好,若是点子不合我意,或是不能被大众接受,师兄是要收回刚才的许诺的。” 辛晴笑眯眯地点头,“应该的。” 明日回府,她就去赎回卖身契,从此跟着师兄赚着小钱钱,买房买地安家置业,过上安乐悠哉的小日子! 第65章 小爷给你露两手 鸿运来的大餐很快送到,一桌甚至都有点摆不下。 辛晴望着满桌子精美的漆盒、雕花的铜鼎、晶莹的琉璃盏,只觉得这顿饭看上去就很隆重,很奢靡。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盖子全部打开,她发现所有菜肴的烹饪方式也就只有煮、蒸、烤,没有发现炒菜,而且味道很单一,不是咸就是甜,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这个架空时代虽然大致类似明朝,但在饮食方面,却没有那么丰富多彩,还在用简约粗放的烹饪方式。 根据《齐民要术》记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炒菜的字眼,是在魏晋南北朝,可见,这个架空时代的餐饮文化,还相当于停留在魏晋时代之前。 怪不得师父这么喜欢吃她做的饭。现代人习以为常的调味料,在这个时候,还只是被当成药材或是茶料在使用,那些厨子根本不知道,食物的味道可以千变万化,富有层次感。 这些可都是商机啊! 大豆酿造的酱油,各种药材磨成的香料粉,烧炭的铜火锅……每一个点子,都能让她朝着女富豪更近一步! 辛晴暗暗摩拳擦掌,转头却看到了身旁坐着正埋头吃饭的少年。 他一直都在吃她做的,鸿运来的那些菜,他果真一筷子都没动,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人今日的表现,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原来他也不是总是狗脾气,偶尔说话做事,还挺像个人的。 只可惜,他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是只雄鹰,注定会一飞冲天,翱翔天际,方寸小院困得住他一时,困不住他一世。 他还有重要使命和远大抱负要去完成,而她,就只想追求丰衣足食,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总归是要分道扬镳的啊!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还是趁早撂开手的好。 等她赎回卖身契,摆脱原书里的宿命,就真的可以和他路归路,桥归桥了。 唉…… ----------- 一时饭毕,邬神医擦擦嘴,起身就回了卧房。 雪公子身边也立刻围上了护卫,端水递帕子的,伺候得妥帖周到。 大概古代的男人都信奉君子远庖厨,这二人都是推了饭碗就起身离开。 凌云璟虽然没有走,也是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抚着肚子消食。 辛晴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收拾。 不多时,一旁突然伸出来只手,夺过她手里油渍渍的碗。 辛晴抬头,就见少年立在身旁,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这么多碗碟,你一趟才能拿几个?一边儿呆着吧,瞧小爷给你露两手。” 说话间,他两手开动,把那些剩饭剩菜全都倒进汤盆里,然后咣咣咣几下,所有空盘子空碗空盒子摞在一起,足足摞到他下巴的位置那么高。 他得意地朝辛晴勾了勾唇,一手稳稳托起那一摞碗碟,另一手端着汤盆,昂首挺胸地就朝厨房走去,活像个玩杂耍的。 辛晴本想笑,却又想起之前的那些决定,笑意也就淡了几分。 她抿了抿唇,抬脚跟了上去。 厨房里,凌云璟放下东西,转头就见身后少女挽起了袖子,正往水盆里舀水。 入冬后,天气愈发的冷了,就连水缸里的水都带着一层薄薄的浮冰。 少女手指因为长期做饭接触冷水,而星星点点地发红,像是生了冻疮,和洁白柔嫩的小臂形成鲜明的对比。 凌云璟皱了眉头,突然有些看不下去了,转身拿起鸿运来的那些漆盒碟盏,一股脑从半开的窗户朝外丢了出去。 乒铃乓啷一阵响,顿时把辛晴吓了一跳。 她探头去看,看到窗户下的那一堆狼藉,立马转头瞪凌云璟,“你干什么?好好的东西都被你摔坏了!” 凌云璟抿了抿唇,目露凶光,怒气冲冲突然朝她走来。 辛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做什么?” 下一刻,只见少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举起她的手道,“手都这样了,还洗什么洗?” “谁带来的东西,让他自己洗去!” 最后这句话,他是转头朝院子里喊的。 院子里,雪公子正命人支起小泥炉,准备在月桂树下赏花烹茶。 少年充满怒气的一声高喝,让他的执杯的手停在半空。 “去收拾。”如冰如雪的公子半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手,“若不能善了,该怎么办,你们心里清楚。” 身边之人低低应了一声,立刻去办了。 厨房内,辛晴被少年攥着手腕,又被他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脾气,顿时没好气地骂道: “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不过就是几个碗盏而已,顺手就给洗了,多大的事儿也不能……” “你真把自己当下人了?”少年忍着气骂道,“行,你爱洗就洗吧,算我多管闲事!” 说完,他松开她的手,掉头出了屋。 辛晴愣愣地站着,没能反应过来。 然而下一刻,少年又黑着脸回来了,别扭地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捋起袖子去洗碗了。 洗碗了…… 辛晴觉得自己顿时分裂成了两半,像是被劈成了两个人—— 一个耳朵嗡嗡,魔音回响一般不停循环播放他刚才骂她的话。 一个瞳孔震颤,傻傻盯着那个露着健壮小臂的少年哗啦啦地洗碗。 一时冷,一时热,冰火两重天。 “姑娘,院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今日是我等的疏忽,还请姑娘责罚!”厨房外突然来了几个护卫,纷纷朝站在门内的辛晴抱拳请罪。 辛晴半天没回过神,“责罚?为何要责罚?” 几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我们几人办事不力,险些劳累到姑娘。主子发话,若是您不能原谅我们,按规矩,我等就只好自断一臂……” 辛晴骇然,下意识抬眼朝院中瞧去—— 一身雪衣的温润少年,玉手执杯,轻抿一口,抬眼望来,浅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外表看上去多么温良无害的一个人。 内里却是截然相反的铁血冷酷凉薄无情。 “你们莫要害怕,我去和大师兄说。” 话音落,辛晴抬步去了院中。 凌云璟生着闷气,把碗洗得哗啦哗啦响,洗完一转头,啧!人呢? 转头一瞧窗外,顿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第66章 生闷气的洗碗少年 院子里,月桂树开满淡黄色的米粒小花,芬芳袭人。 树下石桌旁,少女和白衣少年相对而坐,围着红泥小炉烹茶品茗。 “……一点小事而已,我做活儿做惯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大师兄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因此苛责手下。自断一臂什么的,也实在太离谱了。”辛晴对着雪公子笑笑说道。 “还有凌云璟……他那人是个狗脾气,素来爱嚷嚷,大师兄您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雪公子桃花眸微微一垂,弯唇笑笑,放下杯子道,“这语气……倒像是师妹在替他找补。看来你们二人,关系匪浅啊。” 辛晴顿时耳朵发烫,讪讪笑了两声,“大师兄说哪里的话,我们两个人互相看不对眼,无时无刻不在吵,交流基本靠吼,闹起来甚至都想干架。这种关系能叫匪浅?” “呵。”雪公子笑了笑,雪亮的眸子看定了辛晴,“我看未必……师妹这是在掩耳盗铃么?” “呵呵,师兄说笑了。”辛晴尴尬地端起杯子,掩饰心虚一般的灌了一口。 “噗咳咳!” 什么味儿?她差点没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没事吧?”雪公子体贴地掏出一张雪白的帕子递来。 辛晴边咳边连连摆手,赶紧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来擦。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辛晴神色古怪地望着杯中那一堆暗色的香料,沉默无语。 葱、姜、蒜、桂皮、薄荷、橘皮和盐,混上碾成粉末的茶叶,煮出来的东西简直就是黑暗料理! 然而这确实是中国最早的茶道,古人称之为煎茶。 “师兄煮的茶,真有这么难喝吗?”雪公子指尖摩挲着杯子,笑意清浅地问。 辛晴摇了摇头,“是我喝清水喝习惯了,一时间没能降服得了这么浓郁的茶香,抱歉,大师兄。” 雪公子淡淡哦了一声,略微点点头,“说起清水,师兄倒是想起一件小事。” “柳府用来泡茶的水,有问题。” “什么?”辛晴愕然。 “虽不知其中有何猫腻,小师妹能少喝,也就尽量少喝吧,毕竟,那东西对女子……” 他话说一半,淡淡而笑,引人无限遐想。 辛晴顿时愣住,“大师兄说什么?能不能再说详尽一点?” 雪公子长眉一挑,“哦?小师妹居然连浣花草都尝不出来?莫非师父没有传授于你毒经?” “浣花草?”辛晴越听越懵,“毒经?” “师父刚刚才传授给我药膳篇,毒经我完全不知啊!” 雪公子这才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 “师兄可否详细说与我听听,什么浣花草,对女子会怎样?”辛晴一激动,伸手拽上了雪公子垂落在桌上的衣袖。 而这一幕,恰好被洗好碗到处找辛晴的少年瞧见,顿时黑了脸。 臭丫头!小爷不想让你冻着手,才替你洗碗的,你不感谢小爷,居然还扔下小爷,转头去和小白脸说说笑笑品茶聊天? 光聊天也就罢了,居然还开始动手动脚了! 真是……真是……欠收拾! 少年烦躁地搓着脖颈在厨房里乱转,最后泄愤似的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竹篮。 ----------- 月桂树下,辛晴拉上雪公子的袖子只有短短一瞬,很快便松了手。 雪公子那华贵衣料摸上去如云一般柔软,被她那么紧紧一抓,抓出了一丝褶皱。 辛晴讪讪,“大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无碍。”雪公子很好脾气地笑笑。 “既然师妹这么想知道,师兄便说与你听。” “那日柳府奉上茶水,还专门介绍说是每日从山上运来的泉水。浣花草微苦,但是那水里的分量却不重。若非我研习毒经,又喜好品茗,也是不会轻易发觉的。这种药草对男子没有效用,但是对于女子……倒是个避子的良方。” “避子?”辛晴惊呆了。 那山泉水不就是柳二夫人的专属饮用水吗?她不是想生孩子都想疯了吗,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常喝的水里投放避子药? 既然不是她,那就是别人了,而且是最能接触到山泉水的人——送水的人,或者是,泡茶的人。 送水的人,那就只有顺子了,以他的为人,就算和柳二夫人有仇,也不会做这么阴损的事。 剩下的,就是泡茶的人——石榴。 身为一个贴身丫鬟,表面上是忠心事主的心腹,背地里却下药坑害主子? 这个女人身上,果然是谜团重重,破绽百出。 不过,有破绽好啊,有破绽的石榴,就不足为惧了。 “师妹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雪公子微笑着问道。 辛晴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雪公子点点头,“若是有需要师兄的地方,小师妹尽管开口。” 辛晴笑了下,客套道,“多谢大师兄。” “对了,大师兄,我明日就要回柳府当值,之前说的那个点子,其实是火锅必备的器具。我去找来纸笔,画给大师兄看。” 说话间,她就要起身。 雪公子抬手制止,“不必麻烦了。” 他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护卫现身,奉上了文房四宝。 辛晴:…… 大师兄你老实交代,跟哆啦a梦是什么亲戚? 半晌后。 辛晴趴着桌上,提笔专心致志地画铜火锅的样式图,雪公子眉眼柔和地低头注视着。 稚嫩的少女,一旦认真起来,却有股子倔强不服输的劲儿,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 他目光没来由地,从画上移动到少女的脸上,仔细的观察她。 少女垂着眼睛,睫毛像一把小小的扇子,随着眼睛的动作轻轻抖动,挺俏的小鼻子因为寒冷,时不时翕动两下,可爱又俏皮。 一阵风过,花枝摇曳,淡黄色的小花飘洒,落在少女的发髻上。 雪公子出神间,下意识抬手替她去拂—— 辛晴陡然一惊,后撤避开。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尴尬,一个仲怔。 “哗啦!” 与此同时,刺耳的碎裂声陡然从厨房里传来。 辛晴如蒙大赦,赶紧起身,扔下一句,“我去看看。” 飞快逃离尴尬现场。 雪公子望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半晌,蓦地笑了。 “居然被嫌弃了……呵。” 第67章 情窦初开 辛晴进了厨房,就见凌云璟正蹲在一堆碎片旁。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别扭的一转头,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旁的。 辛晴对他这副狗模样见怪不怪,走过去问,“怎么弄的?” 少年垂着眸子,抿了抿唇,闷声闷气道,“手滑了。” 辛晴瞧了眼地上的碎片,认出是鸿运来剩下的最后那三个琉璃盏。 手滑了? 呵呵,我信你个鬼哦! 手滑能一下摔三个? 睁眼说瞎话! 辛晴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掰扯,伸手就要去捡那些碎片。 凌云璟一见,顿时急了,伸手挡住她,“你捡这些破烂玩意儿做什么?” 辛晴看傻子一样地看他,“不把大的先捡干净,怎么清理这些碎渣?这厨房要是进了人,一时不留意,不得割着脚?” 少年顿时噤声,半天才道,“放着我来,你一边儿呆着去!万一割伤了手,又要哭鼻子!” “小心点就不会有事的,就这么几块,很快就捡好了。”辛晴浑不在意,只顾忙自己的。 她不听话,少年只好忍着闷气,下手跟她抢着捡。 “嘶——” 他下手急躁,没轻没重,到底是被割伤了手指。 血珠子很快沁出来,少年烦躁地甩了甩手,结果血流得更快了,血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差点没飞溅到辛晴脸上。 辛晴吓了一跳,想也没想,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指,张嘴含住—— 凌云璟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后脊背一麻,半边身子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温热湿滑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伴随着吸吮的动作,柔软的小舌轻轻滑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席间了他,让他瞬间心跳剧烈,真气乱窜,比练功走火入魔还可怕! 出于习武之人自护的本能,他想也不想,蓦然抽回手指,身形一动,瞬间消失在门口。 快得连人影都快看不清。 厨房里一片寂静。 辛晴愣愣呆着,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张小脸涨成了猪肝色,难为情的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她真的只是单纯想帮他止血啊!她真的啥也没想啊! 看他这反应,一定是把她当成女色狼了,呜呜呜! 真是大型社死现场……这让她以后还怎么面对凌云璟? ---------- 少年跃身飞出小院,往荒无人烟的山坳行去。 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地离开那里。 小腹以下起了变化,再待下去…… 那丫头还小,如果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被吓坏的吧…… 比起那个,更让他不安的,是她因为这件事,从此以后都不再理他。 居然对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起了那种心思,凌云璟,你可真是个畜生…… 少年兀自懊恼。 他十三岁就进了军营,和那些成年的糙汉子混在一起,要说他什么都不懂,那是不可能的。 那些个人,没事儿就聚在一起,讲些不干不净的荤段子,过过嘴瘾。 他听过不少,自然对男女之事略知一二,知道他身体的变化代表了什么。 但也仅限于知道而已。 金陵城像他这么大的世家子弟,早就有了通房,除了他。 他们家乃武将世家,祖上传下来一杆雪牙枪,每一代男丁都是三岁启蒙习武,练就枪法必须得是童子功,不到枪法习成,万万不许破身,否则便会内力大损。 对于出入沙场之人,内力就是保命符。 所以府里面,除了母亲身边伺候的几个陪嫁妇人,其余下人清一色全是男人,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年轻姑娘。 不知道该怎么和姑娘相处,不知道该怎么哄姑娘开心,更不知道,十七年的童子身,突然有了那种冲动,该怎么办……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真的生出一种想把她按倒的冲动…… 这种陡然冒出的陌生冲动,让他方寸大乱,无所适从,只能丢兵弃甲,落荒而逃! 生平第一次,他当了缩头乌龟。 脚步疾飞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刚才那一幕。 少女洁白莹润的小脸近在咫尺,水润的大眼睛满是担忧,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间,就把他的手含进了口中,丁香小舌软软的,裹挟住他的指尖…… 一想到这,他指尖立刻再次窜起一阵酥麻的痒意,呼吸急促,浑身血液激荡,热得像是着了火! 不知该如何能平息这燥意,于是他脚步一转,径直去了山坳的那处寒潭,想也没想地就跳了进去。 冷水刺骨,却扑不灭他心中的那团火。 他想,他大概是没救了…… ---------- 这一日直到晚上,凌云璟都没有再露面。 辛晴见他躲着她,心里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继续尴尬下去。 她把晚饭留出来一份放在锅里温着,打定主意,明日天不亮就走。 反正大师兄来了,她也不必担心师父他老人家会饿肚子,不用再给他们准备干粮了。 和师父师兄吃完晚饭,洗洗刷刷弄完,她就去二师兄屋子里歇着了。 二师兄的屋子很乱,东西很多,她好不容易才收拾完,熄了灯烛,躺到了床榻上。 身体明明很疲累,但脑袋里的思绪却纷纷杂杂,停不下来。 一想到凌云璟,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一次翻了个身,侧身躺着,目光望向床前那一片洁白的月光,突然一愣。 不知不觉间,那里不知何时悄然多出了一个人形的投影! 辛晴心头一跳,赶紧抬头,看向了纸糊的支摘窗—— 窗户上果然映着一个人的侧影,鼻梁高挺,下巴坚毅,发丝高高束成一紮,英气干练,不是凌云璟还能是谁? 他他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为啥不说话?不说话却又不走?守在她窗户边想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像泡泡一样不停升上来,辛晴按捺不住,还是下了床,轻手轻脚走到窗户边。 两人隔着一扇纸糊的窗户,俱是低头沉默。 凌云璟倚着墙,喉结滚动,几次张嘴,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没睡着,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动静大得他不用内力也能听到。 如今人更是近在咫尺,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几乎和他呼吸相闻。 “你……没睡?”犹豫了下,他率先开口。 第68章 刚开窍的少年 “嗯……”少女柔软的嗓音透过窗户纸传了出来,很近,像是在他耳边呓语一般。 “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少女接着问,柔和的语气充满了关心。 凌云璟心口顿时咚咚跳乱了几下,一股热气悄然爬上了他的脊背,结了冰碴子的衣服似乎都变暖和了。 屋内,辛晴问完这句,突然后悔的捂住嘴。 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是逼他再提起下午那件事么? 真是笨死了! 下一刻,就听外面的少年支支吾吾道,“我……没什么,随便转了转。” 辛晴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提那件事,免了她的尴尬。 然而还没等她喘一口气,就听少年掩饰般的咳了一声,“下午我……” 辛晴顿时大囧,飞快说道,“厨房里给你留着饭,你别忘了吃,那个,不早了,我要睡了,有事明儿再说吧!” 说完,她兔子一样跳回床上,一掀被子埋头缩在了里面。 屋外,凌云璟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转头看向窗户,似乎能从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他不用看,光用听也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只是看不到她的表情,让他多少有些忐忑。 她这么突然打断他躲了起来,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 她都给他留饭了,应该不是生气吧?不是又要和他冷战吧? 少年挠了挠头,脚尖蹭着地面,停了半晌才从窗户那离开。 辛晴躲在被子里,偷偷露出一条缝瞄着窗户,见人影消失了,这才探出头来,松出一口气。 明天,一定,天不亮就走! --------- 凌云璟去了厨房,掀开锅盖,只见里面温着一小盆鸡汤,还有个油亮硕大的鸡腿在里面。 这世上,除了他娘,居然还有第二个女人给他熬鸡汤留鸡腿! 少年呆呆地立在灶台前,看着那碗鸡汤,心里不知是种什么滋味。 受宠若惊这个词,不适合他叱咤金陵城的凌小爷!他才不会承认! 然而刚平复的心跳又有了加速的势头,暖流从心中蜿蜒而过,舒坦得不行,刚洗过的冰水澡似乎也都成了热水澡,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冒着热气。 少年抬手揉了下心口,眉目柔和,喃喃自语,“倒是挺知道心疼人的……” 然后端起那碗鸡汤,很快给吃喝了个干净。 一碗鸡汤下了肚,少年十分自觉地把碗刷了,放进橱柜里。转头看了一圈,又把灶台的火给堵上,顺手劈了一会儿柴,还细心地把那些枝枝叉叉、容易扎手的毛刺给削干净了。 少年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劈完了柴火,转而又去把明早要熬粥的米也给淘干净了,菜也给洗好晾着了,总之能洗的都给洗了。 他武艺傍身不怕冷水,可某人就不一样了,听说女子总碰冷水,将来会对生育子嗣有碍的。 他只是下意识掠过这个念头,然后自然而然就做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无意识的举动,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了。 男人堆里长大的少年太过刚直,对于情爱一事还停在懵懂阶段,尚未完全开窍,只刚刚觉察出姑娘在他心里越来越重的分量。 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惹她哭、惹她生气了,更不想跟她冷战,他就想每天能看到她,和她说说话。 为了能实现二人和平共处长治久安,他一下午泡在冷水寒潭里,光顾着琢磨这个事儿了。 根据他回忆爹娘相处的一些细节,他逐渐总结出和姑娘相处一些诀窍。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多干活,少说话,有火不能发,凡事让着她。 想想他爹,在外面多么威风凛凛的总兵,一回到府里,对着他娘不也是俯首称臣,俯首帖耳,服服帖帖? 男子汉大丈夫,让着点自家的女人,没什么可丢人的。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情舒畅地回屋睡觉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追着一只蝴蝶跑,一直跑到没人的山坳。 溪水潺潺,绿茵遍地,繁花盛开,一片春意盎然。 那蝴蝶突然不跑了,轻轻落在一朵花上面。 他伸手去触摸它,那只蝴蝶便轻轻落在他的指尖,麻麻的,痒痒的,眨眼之间,蝴蝶突然变成了一个大眼儿丫头!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张开樱桃小嘴儿含上了他的手指,灵巧的舌头缠啊缠,绕啊绕,缠得他呼吸急促,绕得他浑身燥热,终于一个没忍住,猛地将人抱在怀里,低下了头—— 少年一个激灵,睁开了眼,身下濡湿了一大片。 他一脸郁卒地坐起身,盯着脏污默然不语。 转头一瞧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以往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惊醒的人,居然能一觉睡死过去?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他自家破人亡以来,唯一一次一觉到天亮。 少年起身收拾干净,这才清清爽爽地出了屋门,脸还没洗就急着往厨房走。 然而厨房静悄悄,空无一人,冷锅冷灶的,很是奇怪。 凌云璟转头正要到处找人,就听身后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 “师弟是在找小师妹么?她一大早就走了,昨日晚饭时就已经跟我和师父辞别了。难道,昨晚你去找她,她没有告诉你?”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且颇有挑拨离间之嫌。 凌云璟对情事或许懵懂,但对于敌意,向来敏锐。 他转过头,果然看到雪公子那副讨人厌的笑眯眯模样,想也不想就握了握拳。 还没等他动一下,四周立刻围上无数护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凌云璟环视一圈,不屑地冷笑一声,“这么怕死?呵。” “放心吧,小爷不至于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较劲。”他恶趣味的勾唇一笑,补充道,“跌份儿!”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擦过那些护卫,径直出了院门。 雪公子眸子垂下,半晌,缓缓转头,望向少年的背影。 身姿挺拔,结实有力,有着属于少年人的血气方刚,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道。 不像他……自打娘胎起就靠药吊着命…… 雪公子心头忽地钝痛,陡然吐出一口血来。 身旁护卫们纷纷大惊失色,“快!公子心疾犯了!” 第69章 告诉我,那躺着的是谁? 凌云璟出了小院,纵身跃上竹林高处,朝山下望——哪里还有人影? 可见那讨厌之人说的是真的,某人确实一早就走了。 少年黑着脸,想骂人,酝酿半天,才嘟囔了一句,“小骗子!” -------- 辛晴趁着天不亮就回柳府,一路上也是提心吊胆的。 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远远地跟着她,跟了一路,给她吓得够呛。 这个架空时代,战乱频起,很多百姓流离失所,世道一向很不太平。 她的小包袱里装的可是她用来赎身的一百多两银子,还有送给春娘姐姐的赤金簪子!要是被抢了,那可怎么办? 呜呜呜,早知道她就不逞能了,老老实实等大白天再走不好吗? 然而她这一路提心吊胆的,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生。 等到快到城门的时候,后面一直跟着她的人才突然现了身。 那人穿一身眼熟的黑衣,对她抱拳道:“属下奉公子的命护送姑娘,如今城门已到,属下要回去复命了,姑娘走好。” 艾玛,你早说是大师兄派来的呀!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吓得本姑娘心跳超速了都! 辛晴拍着胸口,真不知该恼他还是该谢他。 结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那人早没影了。 辛晴定了定神,迈着轻快的步子朝柳府走去。 天刚蒙蒙亮,往日这个时辰,送水的,送菜的,都该来了,角门那里早就该敞着门了。 但今日的柳府很是奇怪,大门小门全都紧闭,也不见有人出入。 辛晴纳闷地上前敲门,半天才有人开。 小厮年纪不大,长得虎头虎脑的,是顺子之前提到过的,认他当大哥的福子。 福子开门,一看是辛晴,顿时见鬼似的砰的一声又把门合上了。 辛晴:? 搞什么啊! “咚咚咚!”她大力拍门,“福子,开门啊!” 不多时,门再次打开,这次开门的却是顺子。 顺子看到她,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晴儿……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嗯,师父那里没什么事儿了,我怕干娘这边忙不开,就赶紧回来了。”她笑笑说道,朝后瞅了眼,“刚才福子那孩子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顺子垂下眸子,声音有些闷,“没什么,是我安排他见到你回来就来告知我,许是看到你提前回来,有些惊讶吧。” 辛晴点点头,仔细瞅了一眼他,“顺子哥,你没睡好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顺子勉强对她挤出来一丝笑意,“嗯,没事。” 说完,他侧了侧身,让出一条路,低声道,“进来吧。” 辛晴狐疑地瞅着他,总觉得哪不太对。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认识顺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给她侧身让了路,然后下一刻就给她捆了。 辛晴于是开玩笑地说道,“顺子哥,你这次不会还要捆我吧?” 顺子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弯了弯唇,摇了摇头。 辛晴这才抬脚迈进了门。 一进门,她就觉得今儿这府里有些不对劲。 前院空无一人,却隐约有哭声从后面传来。 辛晴纳闷地转头问顺子,“今儿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在哭?” 顺子垂下眸子,“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辛晴见他这样,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顺子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顺子没有说话,大手突然抬起,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莫怕,我陪你去。” 辛晴心中的不安被放大,连挣扎都忘了,呆呆地被顺子拉着走。 绕过影壁,穿过天井,一路朝着角落那处花园子而去。 越靠近那里,哭声便越清晰,撕心裂肺,悲怆嘶哑,犹如母兽哀鸣,听得人心肝也不由得跟着颤动。 辛晴胸口没来由的发闷,只因那声音,听上去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忽然生出一丝恐惧,似乎再往前一步,就是撕碎一切岁月静好的无底深渊。 辛晴顿时停下脚步,拉住顺子。 “顺子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清楚,为何我听着这哭声,觉得……” 顺子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花园,沉默一瞬,说道: “昨夜里,府里失踪一个丫鬟,连主子们都被惊动了,让阖府的下人都去找,找了半夜。就在你回府的前一刻,人找到了,尸体在这花园子的井里面……” “早晚也瞒不住你,不如让你见她最后一面。” “见谁最后一面!你说清楚!”辛晴惊慌大叫。 顺子面露不忍,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能说出口。 辛晴胸口急促起伏,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猛然抽回手,拔腿就朝花园里跑去! 顺子神色一凛,赶紧追了上去。 --------- 假山后,水井旁,围的全是人,闹哄哄的一团。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辛晴眼尖地看到,洇湿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破草席卷着上半身,只露出半截湿漉漉的红罗裙,和只剩一只绣鞋的小脚。 辛晴盯着那绣鞋上熟悉的绣花图案,顿时觉得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炭火,让她发不出声,喘不上气。 “是谁。” 她声音干哑,瞪大的眼睛里渐渐充血发红,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顺子,双手抓上他的衣袖。 “我问你!那地上躺着的是谁!” 顺子一脸心疼的望着她这副失控的模样,叹了口气: “是……春娘。” 辛晴身子晃了晃,双手无力垂下。 胳膊上的小包袱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东西散落出来。 金银晃人眼,看热闹的,陪着哭的,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她这里。 辛晴蹲下身,捡起那一堆东西中精美雕花的木匣子,步子像灌铅一样慢慢往前挪。 人群自动自发让出一条道,都在盯着她的举动。 每走一步,视线便清晰一分。 她这才看到,她干娘早就哭晕在一旁,黎管事正指挥几个婆子把人抬了下去。 辛晴含着泪看她干娘被抬走,走到尸体前,跪下,双手颤抖着,要打开上面覆盖的破草席。 旁边一个拿着麻袋的护院,顿时嚷嚷道,“诶诶!死人有什么好看!掀什么掀!晦气!” 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另一个也接话道,“行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二夫人刚发话了,趁着天还没全亮,外面人不多,赶紧让我们把人扔到乱葬岗去,省的冲撞了府里的风水。” “风水?呵。”辛晴低着头,嘲讽的笑出声。 “狼窝里,哪还讲究什么风水!” 第70章 我只忠于自己的心 辛晴噙着眼泪,恨意难消。 “春娘姐姐好歹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如今不明不白地死了,柳家非但不查清死因,告慰亡灵,居然连副薄棺都吝啬置办!这样不积德、不仁义的主家,哪会有什么好风水!半夜没有鬼敲门就赶紧烧高香吧!” “诶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的!”那护院凶神恶煞,歪着脑袋就要上前揪辛晴。 顺子眉头一皱,赶紧挡在辛晴前面,抬手勾上那护院的肩背,低着头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一通什么,那护院脸色才稍好一些。 “行吧,要不是看着我小老弟的份上,就凭你刚才辱骂主家,都不能轻易饶了你!” 另一个护院也跟着打圆场: “妹子,你跟我们置气也没用,这些都是二夫人吩咐的。主子有命,咱们当奴才哪敢不听从呢?妹子你就行行好,让开些,让哥哥们把差事办了。眼看天要大亮了,再磨蹭下去,被外人看到了,又要传的风言风语,到时候,主子难为的可是我们啊!” 说完,他朝之前那护院使了个眼色。 两人抖开硕大的麻袋子,弯腰伸手,准备把春娘装进去。 一条细小的胳膊伸过来,手里锐利的金簪倏然划过! 其中一人被划到,嘶的一声收回了手,怒目瞪着辛晴: “诶我说你这丫头片子,来劲了不是!” 辛晴眼里含泪,目中喷火,拿簪尖对准自己的脖子,“想要动春娘姐姐,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是签活契的丫鬟!命是我自己的!今儿我若是平白死在这里,官府是要来查案的!不信,你们尽管动手试试!看看到时候你们效忠的主子会不会推你们出去抵罪!” 两个护院顿时懵了,纷纷变了脸色。 其中一个斜眼瞥向顺子,皱眉道,“这就是你看上的丫头?这么泼!你小子啥眼光?” 顺子上前,低声陪了个笑,“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二位那边先歇歇,我去跟她好好说。” 说话间,他塞了个碎银子到那人衣袖里。 “回头再找二位哥哥喝酒,给哥哥们赔不是。今儿就算卖小弟个面子,别跟这丫头一般见识。” 那护院捂着流血的手,斜眼觑着顺子,看笑话似的哼笑道:“我看你小子,迟早得栽在这丫头手里!” “行吧,哥哥我就当一回月老,卖你这个人情,让你在丫头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成了事儿可别忘了请哥哥喝喜酒啊!” 顺子笑笑,“那是自然。” 那护院摸了摸袖子里的银子,嗤笑了声,招呼同伴到一旁去了。 顺子叹了口气,把刚收拾好的小包袱塞进辛晴怀里。 辛晴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流着泪,“顺子哥,你也忠于主子吗?” 顺子低声道:“不,我只忠于自己的心。” 他蹲下身子,双目平视着辛晴,一字一句说道: “我想告诉你,人死不能复生。死后之事再大,但活人的事更重要。你干娘昏死过去,还等着你的照顾。你平白把精力浪费在这里,你干娘那边怎么办?” 辛晴猛地一怔,回神一般,转头看向顺子。 少年皮肤微黑,浓眉大眼,是个端端正正的长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全是不加掩饰的心疼和担忧。 她这么一愣神间,突然手里一空,就见顺子眼疾手快地把那尖细的簪子夺了下来,放进了衣襟里。 辛晴刚要伸手去夺,顺子一把握住她的手,微微用了用力。 “你好好听我说。”少年一脸郑重地低头看着她。 “我知道你是想让春娘有个体面的身后事,没问题,交给我,我来安排。” “只要人抬出了府,一切都好办。到时候,我会架着板车等在后巷,咱们塞点银子,把人运走,后面的事情都可以是咱们说了算。” “但是在府里,人多眼杂,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他们二人也不过是下人,你为难他们也没什么用,这府里的人,哪一个敢公然违抗主子的令?” “或许你觉得,府里这么对待春娘实在不近人情,但这府里面的规矩一向如此。下人没了,都是一包麻袋扔到乱葬岗。” “之前府里有人不断被抬出去,已经闹得外面流言纷纷,这两年府里尤其小心谨慎。再加上二夫人越发迷信,十分忌讳这些。你若再拦下去,恐怕就要惊动她了。到时候,你还能拗得过二夫人?” “那老太太呢?她素日那么倚重春娘姐姐,总不会对这事无动于衷吧!我去求老太太!”辛晴猛地抬头,作势要起身。 顺子忙一把拉住她,“傻丫头,府里闹成这样,你以为老太太会不知?” 辛晴顿时怔住。 顺子叹了口气,“春娘纵然再受老太太喜欢,在他们这些当主子的眼里,也不过是个下人,你觉得老太太会因为一个下人,去找自个儿儿媳的晦气吗?” “她既然放手让二夫人掌权,这种小事,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府里也早有规矩,总不能为了一个春娘坏了府里的规矩。她纵然有心说话,却也不得不为了家宅和睦,选择视而不见。” “晴儿,形势比人强。你如今,应该懂得韬光养晦,保存实力。难道,你就不想,查出春娘死因背后的真相吗?” 辛晴流着眼泪,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好姑娘,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难受就哭出来。”顺子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眸色一黯,手停在了半空,愣是没能摸下去。 最终还是默默收回了手。 辛晴没有察觉到,很快抹了把泪,神色镇定了许多。 “你说得对,我还有干娘要照顾,还有真相要查,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突然抓起怀里的包袱,拿出一个金元宝塞到顺子怀里。 “顺子哥,我知道在这府里做事,处处需要打点,我不能让你白白替我搭上人情。这金锭你拿着,帮我给春娘姐姐置办个好点的棺木,其余的,你都拿去还人情吧!” 顺子愣了下,并没有接,迟疑道:“这金锭……” “放心吧,我一没偷二没抢。这钱是我大师兄给的,是我本来打算赎身用的。”辛晴自嘲地勾了下唇角,“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不把事情查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少女说完,蓦地站起身,像是个燃烧着熊熊怒火的斗士,目光沉静犀利,看向那斗拱飞檐、屋宇重重的后宅。 第71章 接近真相 顺子给两个护院塞了银子,等在后巷里,果然没多久,春娘的尸体就被抬上了板车。 辛晴也给黎管事塞了银子,让她先找人代为照顾干娘,自己则跟着顺子,架着车出了巷子。 顺子驾着车,直奔棺材铺,买了一口红心柏木的寿材,并一些装殓用的衣衫配饰,让店家一道送去城南的义庄。 照理说,应该停灵七日才能入殓,但春娘情况特殊,他们只好在义庄先把人殓了,三日后再选个地方入葬。 到了地方,顺子转头对辛晴道:“里面阴气重,你还是别进去了。” 辛晴摇了摇头,“我不进去,你怎么给春娘姐姐换衣服呢?她清清白白,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说完,她义无反顾地跟着抬寿材的走了进去。 顺子拗不过她,只好由她了。 棺材铺的伙计离开后,整个阴森森的义庄,只剩下顺子和辛晴两个活人了。 麻袋被撕开,草席也被一点点掀开,辛晴含着泪,看着往里日总是噙着温婉笑容的春娘,脸色灰白,紧闭双眼地躺在那里。 她的衣衫因为浸透了水,又在冷天走了一道,已经结成了冰碴子,很坚硬。 辛晴抹了把泪,抬手要给她解开衣衫,赫然发现,她衣领处的几粒盘扣不见了,衣领之下,雪白的脖颈上,露出青紫的瘢,像是人的指头印。 辛晴手指停在半空,心中不断有浪往上翻卷—— 春娘姐姐一定是被害死的! 顺子站在门口,久久听不见响动,于是转头敲了敲,“晴儿,你怎么了?” 辛晴猛地回神,看向顺子,“顺子哥,我想找个仵作,验尸。” 顺子目露诧异,神色复杂。 其实就算不用验尸,他心里也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在柳府已经不是发生第一次了。 之前有多少丫鬟,比春娘惨烈百倍的,赤身裸体死在井里,事后不也是毫无波澜就平息了么? 只是,他不能说。 他方才劝她查清幕后真相,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想要让她尽快振作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让她知道真相。 蚍蜉如何能撼动大树? 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 按照她的性子,若是知道幕后真凶,如何会善罢甘休?到那时,鸡蛋碰石头,于她才是灭顶之灾。 真的为她好,就什么也不说,只当不知道。 她一个小丫头,查个几天,查不到什么,自然也就作罢了。 这般想着,顺子摇了摇头道,“仵作都是官府的人,你想要找仵作,需要先报官。” 辛晴恨恨道,“那就报官!春娘姐姐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顺子愕然道,“不可!你若是报官,等于把柳家架在火上烤,到时候,莫说是二夫人,就连二爷、老太太,甚至远在金陵做官的大爷都不会放过你!你这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辛晴抿唇不语,静静思索。 “听说仵作这个行当很特殊,因为整日和尸体为伍,所以不被世人接受,愿意干这行的人很少,都是世代相传,子承父业。” “所以,我可以去找那些出身于仵作世家,还未供职于衙门的子弟。” 顺子没想到这丫头脑瓜转得这么快,想要反驳,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 正当这时,只听“啪啪啪!”三下击掌声,从摆满棺材的角落里传来! 这下别说辛晴,就连顺子都觉得脊背发毛! 他想都没想,飞快来到辛晴身边,挡在她身前。 “是人是鬼?给我出来!”顺子壮着胆气大喝一声。 一个弯钩镰刀从一处棺材下面伸了出来—— 辛晴差点以为看到了死神,刚要惊叫,就见一个脸型瘦长的少年,板着一张棺材脸,从角落站直起身,抬眼朝她看过来。 他五官平平,唯独一双眼睛,亮如寒星,瞳眸清澈,让人见之难忘。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顺子将辛晴护在身后,皱着眉头问。 “你们不是要找仵作吗?我就是。”少年的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 顺子一愣,就听身后的小丫头惊讶问道,“这位小哥,你说你是仵作?” 少年点点头,绕过那处的几个棺木,朝他们走来。 他很瘦,肤色有种不太健康的苍白,但是精神奕奕,一双眼睛像是随时能透射人心般的清明锐利。 少年走到春娘的尸体旁,眼睛淡淡一扫,“他杀。” 辛晴心头砰砰直跳,知道自己这是遇到行家了。 只见那少年右手拿着弯钩镰刀,左手还提着一个小木匣子,咔嚓一打开,里面零零碎碎,全是各种针啊刀啊钩啊等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辛晴没来由地觉得眼熟。 少年转头看着她,“可以剖尸体吗?” 辛晴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虽然作为现代人可以接受,但是古人讲究留全尸,剖尸有不尊之嫌。 想必春娘姐姐若真有灵,也是不会愿意的吧。 少年点头,只取了个镊子和小刷子,对着春娘开始鼓捣起来,一会儿翻翻眼皮,一会儿掰掰唇舌,一会儿掀掀衣服。 一通看下来,他开口道: “此人却已经死了三个时辰以上——确切地说,死于昨晚子时。” “他杀,窒息而死,通俗来说,就是掐死。” “按照这个掐痕的力道和指印间距来看,凶犯是个成年男人,或者是个类似男子体格的壮实妇人。” “死者死前曾进行过激烈挣扎,指甲里有皮屑,该是划伤了凶犯。”少年顿了顿,“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多出现于女子反抗男子的侵犯。” 辛晴一惊,“那……” 少年摇摇头,“侵犯未遂,直接掐死的。” “死后被扔进冷水中,延缓了尸斑出现,容易混淆死亡时间,若是惯犯,凶犯可以借此制造不在场证明。”少年旁若无人地点评,最后总结陈词,“不过,遇到了我,他一定逃不掉了。” 辛晴顿时觉得这人像是上天派来的救兵,简直神了! “这位小哥,你能看出凶犯的具体特征吗?比如高矮胖瘦,面部特征……” 少年转头,面色木然地看过来,辛晴顿时停住。 “我是仵作,不是神棍。尸体被泡入水中几个时辰,没有证据,无法推断。” 辛晴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少年接着说道: “不过,如果能去案发现场,说不定会找到新的证据。” “真的?”辛晴猛地抬头,像是又看到了希望。 顺子皱眉出声:“晴儿不可!你如何能带陌生人进府?” 辛晴转头对他道:“我早观察过,花园子后墙就是后巷,可以翻墙进来的。” “那个地方平日都不会有人敢去,如今出了事,更不会有人去了。” 顺子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想必已经打定了主意,急得攥了攥拳,心里想着应对之策。 辛晴并不知晓,再次转头和少年说道,“这位小哥,可以请你半夜过来一趟吗?如果能查出真凶,我一定好好重谢你。” 说完,她掏出包袱里那二十两银锭,“这是定金,要是真的能查出来是谁,我还会再重谢你的。” 少年捧着银锭,不说收,也不说拒,一双眼睛像是雪水洗过一样的清亮,低头觑着辛晴,不知在观察什么。 辛晴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不知这位小哥,该怎么称呼?” “宋锐。”少年觑着她,忽然将银子塞回她手里。 “或者,你可以叫我二师兄。” 第72章 天上掉下个二师兄 “二……二师兄?”辛晴惊愕出声。 她是听师父提过二师兄,说他被家里人抓回去成亲了,却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小小的义庄遇到他。 怪不得她刚才看到匣子里那些东西觉得眼熟呢,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和昨晚她收拾的东西长得一个样吗? 看来,他确实是她二师兄无疑了。 可是他们素未谋面,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二师兄怎么知道是我?” 宋锐神色笃定,一板一眼地说道: “你给我的银子,上面有特殊的徽号,是出自师兄家的钱庄。但银锭上有长时间接触草药的味道,除了师父,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把银子放在药匣里。” “再加上,你身上染了药庐的气味,那是师父最喜爱的降真香和草药味混合的味道。” “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答案不言而喻。” 要不是这是在义庄,辛晴都想给他鼓掌了。 “二师兄,既然是自己人,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辛晴把银子收回去,郑重说道。 “求二师兄,一定要帮忙我姐姐找出真凶!” 宋锐表情淡定,“不用你求,我也会找出真相,这是身为仵作的操守。” 辛晴肃然起敬,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二师兄虽然长着一副不苟言笑的扑克脸,却莫名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有了他的加入,辛晴心里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对于追凶之路,不再感到茫然。 先把人找出来,再说如何报仇,事情总归要一样一样来,急不来。 她紧咬牙关,忍着泪,给春娘换了衣裳,重新梳好了头发。 最后,把她买的那只金簪,戴在了春娘的发间。 “春娘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不明不白死的。” “我会抓到那个恶人,让他以死谢罪,你等着我。” 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 回去的路上,顺子架着车,一路上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地扭头看辛晴,欲言又止。 辛晴正低头想事,好半天才察觉出顺子有些不对劲。 “顺子哥,你若是有话,但说无妨。” 顺子听她这般说,心里一横,把车赶到一个僻静无人的拐角处,勒住缰绳停下。 他没有回头,背影很是沉默,半晌,低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凶手是谁?” “如果我告诉这一切是谁干的,你是不是就不会带你师兄进府了?” 辛晴立刻抓住话里的重点,震惊道:“你一早就知道凶手是谁?方才为何不说?” 顺子转过身,浓眉紧拧,神色严肃,少有的语气强硬: “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你去找死!” “你以为为何我警告你不许接近那花园子!你以为那井里面只死过春娘一个吗?我告诉你,从那井里捞出来的丫鬟,都能把井口给填平了!” “你知道我见过最惨的一个丫鬟是什么样吗?捞出来的时候,她眼睛都没有闭,还维持着惨叫的姿势,赤身裸体,两条腿都被掰断了!” “你以为柳家为何买不来丫鬟?为何现在这般小心在意名声?我可以告诉你,七年前的丫鬟,除了石榴和春娘,所有人都被换了一遍!” “你应该庆幸,自己进府晚,那禽兽早年间掏坏了身子,如今早没了当年的劲头,这才能让你这样水灵的丫头平安呆在府里这么久!” 辛晴先是一愣,后又沉思。 她把顺子的话过滤了一遍,瞬间想通了一切。 同样的作案地点,作案方式,凶手七年前害死那么多人,至今还逍遥法外,被柳家阖府包庇,除了唯一的男主子,还能是谁? “所以,凶手是柳二爷。对吧。” “想必府里面的人,除了我,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辛晴猜到了人,反而平静了。 这下轮到顺子愣了,“你猜到了?我、我可没说是他……” “这不是猜,是推理。”辛晴平静地抬头望着他,“你也不必瞒着我了,我知道你选择不说,有你的顾虑,而且也是为了我好,你是怕我知道以后,贸然去找他拼命,替春娘姐姐报仇。” “放心,我还没那么蠢。” “谢谢你,顺子哥,最终还是告知我这一切。” 顺子见她这般说,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能想通就好。晴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如今还是柳家的丫鬟,跟主子杠上,对你没一点好处。保护好自己才是要紧,报仇什么的,别再想了吧,咱们人微言轻,命脉也在人家手里捏着,何必要以卵击石……” “不,我要报仇。”辛晴打断他,摇了摇头,“我留下来,只为报仇。” “他们柳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她眼神里如有炙火。 “柳二爷是个变态,老太太视而不见,一味包庇纵容,助纣为虐;二夫人尽力遮掩,毁尸灭迹,是为帮凶。另外——” “这件事肯定还有第三个人,诓骗春娘姐姐去了那花园子。” “春娘姐姐既然是府里的老人儿,自然是知道那个花园子去不得的。可她最终还是出现在那里,其中肯定有什么特殊原因。这里面的真相,才是我真正应该要查的。” “所以,无论如何,二师兄和我,今晚都非去案发现场不可。” 辛晴说完,眯了眯眼,望向柳家所在的方向: “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柳府内,百合苑。 门窗皆是紧闭。 “哗啦”一声脆响从正房里传了出来,伴随着柳二夫人尖锐的声音,透着无与伦比的怒气: “柳楚生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家里有现成的你不吃,非要出去打野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嫁给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个提不起枪的软脚虾……” 柳二爷臊眉耷眼的低着头,正在往自己脖子上抹药。 对于女人的咒骂,他早就免疫,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格老子的,熬了多年的鹰,没想到被鹰给啄了眼。 春娘那丫头看着跟个小羊羔似的没脾气,没想到力气这么大,挣扎起来他一个大男人竟都制不住她,差点被她给跑了! 幸好石榴机灵,赶紧拦住了人,这才让他把人给拖了回去。 最终也没吃成,还惹了一身伤,早知道,就不该听石榴的,非要找这个晦气…… 第73章 心中有谱 柳二夫人骂累了,停下来,气呼呼地坐下歇了,咕咚咚几口饮完一杯茶。 这边柳二爷也上完了药,自己去衣柜里翻找了一通,取了个狐皮围脖套在脖子上遮掩伤口。 柳二夫人斜眼瞪着他,没好气地冷笑,“还遮什么遮?这府里谁不知道是你干的?弄个围脖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嫌丢人!” 柳二爷顿了顿,转头就已经笑呵呵,“夫人骂完了吗?骂完了就好好歇着,消消气。我那里还有账本没看完呢,先去书房了。” 说完,也不等柳二夫人发话了,赶紧脚底抹油似的开溜。 门刚一打开,就见石榴端着茶盘站在门外。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眼神都闪躲了下。 石榴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和柳二爷擦身而过,进了屋里。 柳二夫人正在气头上,一看见石榴端茶进来,没好气道,“出去!拿走!不想喝!” 石榴好脾气的笑笑,“成,奴婢先端走,二夫人什么时候想喝了,再叫奴婢。” 说话间,她端着茶盘出了屋,还贴心地给柳二夫人把门关上。 出了百合苑,走到拐角处,她在凭栏那里坐下,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碗,自己呷了一口。 浅棕色的茶汤,热气氤氲。 石榴低头看着,勾了勾唇。 “浣花草,多好的东西,女人喝了,身子像水洗过一样的干净呢……” 她思绪渐渐飘远,怔怔出神。 “你若还活着,还会嫌我脏吗?” 话音落,她又脸色一变,像是换了个人,极其阴郁地将一碗茶汤,一股脑泼进了鱼池里。 ----------- 辛晴回了柳府,径直去春晖堂的小厨房忙了一通。 干娘悲伤过度,昏死过去,自然是不能再当差了,所以接下来,小厨房里的活计,她要一个人扛起来。 柳家这种不讲仁义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养闲人? 若是她不扛起来,过不了两日,她们一定会被从春晖堂撵出去,到那时候,才是雪上加霜。 辛晴这般想着,手下忙个不停,借着给柳老太太补身体的由头,堂而皇之地熬了人参乌鸡汤,留下一大海碗给干娘。 简单弄了个三菜一汤,辛晴用冷水拍了拍脸,让哭肿的眼皮稍微下去一点,看上去精神一点,这才端了饭去了正堂。 柳老太太正在礼佛,辛晴一进屋,眯了眯眼,故意模仿春娘的语气说道: “老太太,该用饭了。今儿有您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呢!” 柳老太太顿时身子一颤,手里的佛珠都掉了。 她一脸惶惑地缓缓回头,见是辛晴,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你放下吧,让春芳来服侍吧。” 一旁站着的老实丫鬟春芳,闻言讷讷看了辛晴一眼,上前扶起老太太。 辛晴认识这个春芳,她原本是负责洒扫的二等丫鬟,如今春娘一死,老太太身边再无可用之人,没办法就把她改了名字,火速提拔成了一等丫鬟,顶了春娘的空。 辛晴知道这会儿老太太不愿意看到自己,她自己也不愿在这多呆,心里早就火急火燎地等着回去看干娘了。 但是摆完饭菜,她福了一礼,还是规规矩矩地按照旧例,给老太太介绍各道菜的功效和做法。 老太太原本以为自己会食不下咽,结果在她滔滔不绝的引导下,居然也用了大半碗的饭。 一顿饭吃完,老太太擦了擦嘴,露出满意的神色,“你这丫头倒是懂规矩,原以为你会顾着你干娘,忘了自个儿的差事呢。” 辛晴硬是扯出一个职业微笑,“老太太这么说可要折煞奴婢了。照顾干娘那是私事,伺候老太太,才是正事。柳家家风清正,大爷又在朝为官,清正廉明。上行下效,奴婢自当公私分明,不敢给主家抹黑。” 老太太听她这般会说话,顿时舒心许多,呵呵笑出声,笑着笑着,突然又觉察出一丝不对。 家风清正?早上刚出了人命……这丫头是在讽刺柳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么? 然而她抬眼瞧着辛晴,却看这小丫头眼神清澈,笑容甜美,不像是个满腹算计、指桑骂槐的人,料想她不过是担心自己和干娘会被赶出去,所以着急表现,说些讨巧的话而已。 柳老太太自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这丫头遇事不慌,还能顶上,看来是个可用的。 而身边这个春芳,喊一声动一下,笨得像是个榆木疙瘩,说话做事儿也不利索,坑哧吭哧,半天连个屁都不放,真是蠢笨如猪,不堪大用。 她心里本来就闷,身边的人又是个锯不开嘴的葫芦,整个春晖堂静的让人心慌。 两相一对比,还是晴儿这丫头顺眼,模样乖巧,小嘴儿也甜,还会察言观色,机灵懂事。 再观察几天,行的话就让她顶了春娘的缺。 柳老太太打定了主意,再看辛晴时,笑容就多了些。 “去吧,我这儿也没什么大事了。知道你孝顺,赶紧回去看你干娘去吧。” 辛晴见好就收,反正她目的已经达到,再磨蹭下去有谄媚之嫌。 于是她假笑道,“奴婢替干娘谢老太太体恤之恩。” 说完,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自己慧眼识珠。 这丫头,知好歹,懂分寸,不错! 唯一不好的,就是说话太像春娘,唉,一想起春娘,她这心里就慌。 还是再缓缓,缓两天再说吧…… 辛晴飞快跑去小厨房,端起给干娘留好的鸡汤,赶紧回了屋。 屋里只有冬儿一个人在看着林婶子,一看见辛晴来,顿时站起身,抹了把鼻涕道:“晴儿姐姐,林婶儿还没醒呢。” 辛晴放下鸡汤,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吃饭吧,厨房里给你留了菜和馒头。” 冬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闻言如蒙大赦,赶紧出了屋。 辛晴拉个凳子坐在床边,用引枕把她干娘上身垫起来一点,又在她脖子下围了巾帕,防止湿了衣裳,这才舀了一勺鸡汤,喂到她干娘嘴边。 然而林婶子牙关紧咬,怎么都弄不开。 她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头发乱蓬蓬的,脸色灰黄,呼吸微弱,看上去似乎跟死去了一样。 辛晴喂了几次,鸡汤都无声地顺着嘴角流下来。 她顿感挫败,再也忍不住,放下碗,抱着她干娘,低声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家的感觉,然而一夜之间,家散了。 第74章 上门退婚 哭归哭,哭完了,辛晴擦干眼泪,大力按揉她干娘的合谷、百会、风池等穴位,没过多久,林婶子牙关渐渐松开了些,浑身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虽然人还没转醒,但总归是往清醒的方向好转。 辛晴赶紧趁这个功夫,把鸡汤一点点喂给她干娘。 喝了小半碗鸡汤以后,林婶子的呼吸总算平稳许多。 辛晴松了口气,给她干娘掖了掖被角,就在一旁守着。 屋里静得很,掉根针都能听见。 辛晴的目光,不由自主环视这个小屋。 矮榻,昨日之前,春娘姐姐还坐在上面,和她互相笑闹着咯吱对方。 方桌,昨日之前,春娘姐姐还把装着体己钱的匣子放在上面,推给她。 还有床头的矮几上,针线笸箩里,那副鸳鸯双喜的枕套,终于绣好了,整整齐齐叠在里面。 可惜,需要它的人,已经不在了。 辛晴眼睛泛酸,转回头看向躺着那里不省人事的干娘。 她俯下身,握住林婶子的手,趴在她耳边,郑重起誓: “干娘,春娘姐姐没了,您还有我。从今以后,您就是我亲娘,我来奉养您终老!” “至于那个害死姐姐的凶手,您放心,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您心里也清楚,就是柳二爷,对不对?” “你一定要早点醒过来,看着我亲手给春娘姐姐报仇!” “等给春娘姐姐报了仇,咱们就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好不好?” “我知道您是舍不得春娘姐姐,您放心,春娘姐姐我已经安置好了,三日后,我会把她葬到我家的药田里,那是个十分安静祥和的地方,旁边还有我爹看着,从此以后,谁也不能再欺负她!”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辛晴说着说着,忍不住再次更咽出声。 就在这时,就见冬儿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大声道:“晴儿姐姐,不好了,外面来了个老太太,说是林婶儿的亲家,嚷嚷着要退婚呢!” 辛晴猛地抬头看她,双目通红,目光犀利。 冬儿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辛晴抹了一把泪,迅速冷静下来,“你在这儿帮忙看着你林婶儿,我去看看。” 冬儿赶紧点头。 辛晴很快出了屋,冬儿也躲懒地倚着床头,眯起了觉。 没人看到,床上的人,眼角不停地缓缓渗出了泪,泪水早已经打湿了枕套。 ----------- 辛晴按照冬儿说的,找去了角门那里。 守门的福子站在门边,看到辛晴来了,立刻朝她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提示,辛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中年妇人,淡眉高颧骨,阴着一张脸,身边还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福子凑上来,小声道:“这可是管家的远方亲戚,今儿一早,怕是就得了管家的信儿了,这不,杀上门来了。” 辛晴点点头,仔细打量那妇人。 她看上去与林婶子差不多年纪,面上的皱纹也不少,皮子也挺糙,像是个做惯了活儿的人。 她身上的衣服却是簇新的,料子也不错,只是红配紫,多少有点俗气。身上的首饰更是明晃晃的,什么戒指、耳环、项链、簪子,能挂首饰的地方都戴满了,颇有点穷人乍富的既视感。 看到辛晴出来,那妇人正眼也没瞧她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是个毛丫头出来?林氏呢?” 辛晴客客气气道:“她身子不适,正在房里卧床休息。您就是亲家太太吧?不知今日登门,有何要事?” 妇人扬着下巴,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你又是哪个?我有何事,犯得着跟你说吗?小丫头片子。” 辛晴瞧着这人不像是来好好说话的,也懒得跟她虚与委蛇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春娘是我姐姐,林氏是我娘,你说我是哪个?” 那中年妇人这才转过头,完完全全打量她一番,嘟哝了一句,“林氏是你娘?早前怎么没听说她有两个丫头呢?” 她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既然你们是一家人,那我就直说了。今儿我是来退婚的,具体什么原因,你也心知肚明,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把我儿的庚帖还回来!我们即刻就走!” 辛晴叹了口气,“亲家太太既然知道,春娘姐姐刚没了,这婚事自然也就不作数了。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中年妇人柳眉一拧,“这怎么叫多此一举呢?趁旁人不知情,赶紧退了庚帖,对外就说,咱们是退了婚之后,你那姐姐才无故横死的,省得旁人对我们说三道四,说我儿克妻。” “否则你以为我愿意来这儿?没得沾染了晦气!” 说完,她摘下帕子,脸上颇为嫌弃,往身上掸了两下。 辛晴冷眼瞧着这妇人,皱了皱眉。 人既然没了,对方不想沾染晦气,提出要退回庚帖,照理说,是该退的。 只是这头七都没过,上门就这么颐指气使地讨要庚帖,这家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宽厚仁义之辈。 况且如今干娘人还未醒,她又不知道那所谓的庚帖被干娘收在哪里,该去哪找去? 退一步说,即便是干娘醒了,拿这个事去问她,不是再刺激她一回么? 如今干娘这精神状态,那就是一根快要崩断的弦,已经承受不了任何压力了。 想到这里,辛晴不由得陪着笑,求情道:“亲家太太,您看,我娘因为姐姐的死,至今还未转醒。要不您过几日再来,可好?您放心,这庚帖我们一定会退的,只是咱们往后缓一缓,等我娘缓过这一阵儿,行不行?” 那妇人眼睛一瞪,“你说的倒轻巧!敢情我们这一路舟车劳顿的,白跑了不是?” 辛晴知道她们是从临县来的,距离这里也要两三个时辰,于是陪着笑脸,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递到那妇人面前。 “自然不能让亲家太太白跑,这路上的车费餐费,理应由我们出。” 那妇人一见银子,顿时眼睛发光,眼珠一转,虎着脸道,“就这点儿银子就打发了?你那姐姐可是死得不明不白,谁知道惹了什么龌龊勾当?没得连累了我家的清誉!还平白让我儿搭上个克妻的名!这往后再说媒就难了!就冲这个,你们不得给点补偿?” 她嘴上这般说着,手却很诚实地伸向了银子。 辛晴眼疾手快,骤然收回手,迅速把银子揣回了衣襟里。 那妇人眼睛一瞪,“小丫头片子,你啥意思?耍我玩不是?” 辛晴冷眼瞧着那妇人陡然冒出的贪婪嘴脸,只觉得春娘姐姐这么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否则若是落在这等既贪且恶的婆婆手里,磋磨一辈子,那才简直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她勾了勾唇,说道: “亲家太太说得有理,您在此稍等,我去给您取些更值钱的物件来。” 第75章 连环计 辛晴说完,转身便走。 那妇人留在原地,狐疑地盯着辛晴的身影瞧,越看越觉得她跟春娘哪哪都不一样。 末了,那妇人逮着福子问道:“她真是你们林厨娘的闺女?” 福子年纪小,被一个壮年妇人抓着,莫名有些害怕,抓了抓耳朵,小声道:“认的,干闺女。” 那妇人眉头一拧,就要抬脚进来,像是要径直上门算账。 福子一见,慌忙补充道:“虽是认得,但是我这晴儿姐姐对林厨娘可是孝顺至极,连赎身的银子都掏出来安葬干姐姐了。” 那妇人一听,瞬间停住脚,眼神闪了闪,站在那里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 辛晴往回走,心里盘算着如何打发这个贪心的婆子,不知不觉又走回了春晖堂。 之前她们从下人的角院搬到春晖堂,她帮着收拾东西,没看到干娘那儿有庚帖这种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莫不是放在春娘姐姐屋里? 极有可能。 她脚步一转,去了春娘曾住的抱厦,开始翻找起来,却忘了这屋里如今已经是另一个人在住了。 等到她翻出来一个装着不属于丫鬟规制首饰匣子时,顿时愣了。 春芳正好这时候进来,一看到她手里的匣子,顿时慌神了,赶紧上前抢了过来,一股脑塞到了被子里。 做完这些,她挡在床前,低着头,不发一言。 辛晴盯着她的脸,问,“若我没看错,那里面似乎有二夫人的一只朱钗?之前我好似在她头上见到过。” 春芳顿时抬头,嘴唇抖了抖,神色惶恐,“晴儿妹妹,求你,求你莫要说出去!” 辛晴见她抖得如筛糠一样,顿觉蹊跷:“你既然如此害怕,为何还会偷窃?” 春芳连连摇头,眼神躲闪,“不、不是偷的,是别人给的……” 说完,她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言,顿时闭紧了嘴。 辛晴见她不愿说了,于是淡淡一笑,道,“不管谁给你的,若是被二夫人知道,那人会帮你开脱,还是推你出去顶罪,你可要想好了。” 说完,她也不走了,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春芳。 春芳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终于哆哆嗦嗦道:“是……是莺儿给我的,我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莺儿?”辛晴顿时警惕起来。 一牵扯到百合苑那边的人,她就格外认真谨慎。 “她为何要给你这么贵重的首饰?”她拧着眉头问。 春芳咬着下唇,只是一味地摇头,闷葫芦似的再不愿张嘴。 辛晴顿时站起身,神色凝重,一步一步朝春芳逼近,威胁道: “就算那一只是别人给的,难道其他的也是给的么?你手脚不干净,按照府里规矩,是不是要挑断手筋脚筋再撵出去呢?你好好想想吧!” 春芳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 辛晴早就瞧出她这人性情怯懦,胆小怕事,如今被她一恐吓,已见动摇,还需再添一把火,激上一激。 于是她沉下脸,连吓带喝,“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喊人来!” 说着,果断转身就要朝外走。 只听身后扑通一声,裙摆被人拉住。 她一转头,只见春芳跪在地上,哭着战战兢兢,仰头哀求道:“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 辛晴拉个凳子坐下,掸了掸裙子,“说吧,若是有一句虚言,我这就去禀了老太太做主。” 春芳瑟缩了下,抽抽噎噎道,“是……是早前我打扫各处的时候,顺东西,被莺儿看到过,就……就一直被她拿捏着……” “那和这朱钗有何关系?”辛晴目光犀利的直接问重点。 春芳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小心觑着她的脸色道: “是……是昨晚,她突然喊我出去,塞了这个朱钗给我,让我跟她走,说等到晚上,让我找个小丫鬟去求……求春娘姐,就说我因为顺东西被她们扣着,要扔到井里溺死去……引春娘姐姐出来……” 轰! 辛晴脑海中滚过一阵炸雷。 她一直想查的真相,那个引诱春娘姐姐去花园子的原因,居然就这么简单? 是了,是了,春娘姐姐那么善良,又身为大丫鬟,怎么可能看到手底下的二等丫鬟被人擒住处决,而坐视不管? 况且,这等事,也没法上报老太太,只能私下解决。 她们倒真是想了个好缜密的毒计! “所以,你就照做了?”她气息不稳,声音森寒。 春芳泪流满面,抬头道,“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从始至终,我都躲在下人房里,再没出来!更没见过春娘姐姐!” “直到今天早上……今天早上……” 她喃喃着,最后说不出口,捂着脸痛哭起来。 “所以,我姐姐是为了你的一个谎言,丢了命。”辛晴目光如荒岭间的鬼火般森幽,冷冷盯着她。 “我、我……”春芳边哭边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你怕不怕,她半夜回来找你?”少女声音幽幽,冷寂得让人发颤。 春芳打了个哆嗦,再次抓上她的裙摆,表情惶惶,“我、我可以弥补!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能弥补,只要你能饶了我!我都可以!” “弥补?”辛晴缓缓勾起了唇,“可以。” “我告诉你怎么弥补。” --------- 一盏茶后,春芳怀里抱着个小包袱,一路上左顾右盼,鬼鬼祟祟来到角门。 门外的妇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一看又是个脸生的丫头回来,顿时恼道:“怎么又换了个人!那丫头呢?” 春芳并不答话,只是一股脑把东西塞到那妇人怀里,然后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 那妇人觉得手中一沉,摸着像是个匣子,偷偷解开包袱,打开一条缝看了眼,顿时满意地点点头。 福子倚着门,也看得一脸纳闷。 但是他顺子大哥吩咐过他,要他平日多帮衬着晴儿姐姐,于是这档口上,他想了想,主动打圆场道: “您莫怪,晴儿姐姐那边,还要照顾林厨娘,许是事情绊住了脚,脱不开身。所以差了个人送东西来。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您若没别的事,那这就请回?” 那妇人一听,立刻白了他一眼,“赶我走?哼!想留我,我还不呆呢!什么晦气地方,没一个干净人,呸!” 说完,扭过身子领着丫鬟边走。 福子见终于送走了这瘟神,顿时松了口气。 一转头,却见辛晴从角落里现身,往他手里塞了几两碎银,快速说道:“去找顺子哥!让他赶紧带着护院拦住刚才那二人!就说府里失窃!她手里的就是贼赃!” 第76章 你们一个别想跑 “这银子你交给顺子哥,让他给护院们塞一些,让他们抓人的时候,下手不必太轻。” “等到顺子哥他们抓完人,你通知齐管家,就说他那远房弟媳妇,被人塞了贼赃诬陷,当了替罪羊,央求他去作保。” “另外,还有……” 辛晴快速耳语一番,最后另塞了个银锞子给他,“拿着,姐姐给你的辛苦费。” 福子因早得过顺子的嘱托,自然是对辛晴言听计从的,再加上这位漂亮姐姐出手又大方,一下给了他二两银子,都抵上他一年的月钱了,他自然乐得听话。 福子当即就拍拍胸脯打包票,拔腿如飞地去前院找人去了。 辛晴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越过那堵影壁墙,看向花园子的方向,神色笃定且狠厉。 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着急,咱们一个一个来。 所有人,谁都别想跑掉! --------- 中年妇人领着丫鬟,连巷子都没有出,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堵住了。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地想干什么?” 妇人一手拤着腰,皱着眉头嚷嚷。 几个护院相视而笑,二话不说,上前就抓妇人怀里的包裹! “哗啦!” 包袱散开,匣子滚落,露出一盒子的金银首饰。 “偷我家主母的发钗,还敢这么嚣张!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抓起来!”顺子立在一旁,高声喝道。 几个护院二话不说,将那妇人胳膊一扭,麻绳一绑,硬是拖拽着进了角门里。 妇人又疼又慌,见黑漆的大门一关,顿时怕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来人啊!抢劫啊!杀人啦!救命啊!” 高亢尖锐的女声在前院响起,很快没了声响。 顺子用那妇人的帕子堵住了她的嘴,一把拽起来,恶狠狠地说道: “看清这儿是哪,再敢乱叫,保管让你竖着来横着走!” “待会儿实话实说,敢胡乱攀咬,爷一样让你有来无回!” 说完,握着钵大的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妇人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又被堵着嘴说不出话,只能呜咽着哀嚎起来,方才那种嚣张跋扈的气焰顿时萎了下去。 一旁的小丫鬟也瑟瑟缩缩,低眉顺眼着不敢说话,因她自始至终表现乖顺,只是被绑着手,没有受到为难。 护院们手里抱着那个沉甸甸的木匣,推搡着人,径直去了百合苑,请求主母给个论断。 柳二夫人午睡刚起,正在精神头上,突然听说外面抓到了个贼,偷的还是她的首饰,顿时怒不可遏,火急火燎地就迈出了房门,又命几个粗使婆子拿着藤条等在院中,一副要升堂断案的模样。 一时间,百合苑院子里,搬了椅子,置了桌案,俨然一个小型的衙门。打人的粗使婆子也拎着藤条各归其位,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好动手。 亲家太太一见这架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狼狈的不行,帕子刚被拿下来,直接就开口哭求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这都是误会,是误会啊!” “误会?”柳二夫人拧着细眉,捏着那只八宝朱钗,“你是说我眼瞎,认不出自己的东西,栽赃于你?” 亲家太太哭着摇头,“不是……这朱钗是太太的东西,只是这东西不是我偷的,是有人塞给我的。” 说完,她便把上门退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柳二夫人听完,沉吟道,“照你这意思,这匣子是晴儿那个小贱蹄子给你的?” 亲家太太刚要点头,就听方才堵她嘴的那个壮实后生咳了一声,站在一旁眼神不善地死死盯着她。 妇人顿时瑟缩了下,想了想,摇摇头道,“这个倒不是,是个脸儿生的丫头给的,瘦长脸,有些黑,哦,这儿还在长了颗黑痣。” 她点了点下巴的位置。 柳二夫人皱眉嘀咕,“这怎么听着像是春晖堂新提上来的春芳呢?” 她一转头,对人吩咐道:“传角门值守的人来问!” 福子早得了辛晴的吩咐,在一旁等着作证,一听主母召唤,立刻从后排挤到前面来,垂手低头道,“回二夫人,小的今儿值守角门。” 柳二夫人嗯了一声,“你说,你今儿都看到了什么?” 福子点头,“回二夫人,这位夫人今儿一上门就骂骂咧咧,嚷着要进门找林厨娘要回儿子的庚帖,小的好说歹说,才给拦了下来。” “春晖堂那边,林厨娘昏迷不醒,辛晴姐姐得了信儿只得亲自前来,陪着笑脸一番好言相劝。哪知这位夫人不依不饶,非要换回庚帖,不然就要索要高额赔偿。辛晴姐姐无奈,只好折返去寻庚帖。” “没多久,就见春芳姐姐左顾右盼的过来,一股脑塞了个包袱给这位夫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包袱里面装的是啥,小的也没看到,只知道这位夫人见了东西,顿时眉开眼笑,转身就走了。结果她前脚刚一走,后脚辛晴姐姐就拿了庚帖出来,见人走了,也是一脸纳闷。” 柳二夫人听着福子说完,转头又看向亲家太太,“是这样吗?” 亲家太太觉得哪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旁边又有个壮实的汉子死死盯着她,无可奈何下,只得迟疑的点了点头。 柳二夫人皱着眉,“那这么说,这就不关晴儿那贱丫头的事了,来人,去春晖堂,把春芳提来!” ----------- 春晖堂的抱厦里,春芳正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 把那装着赃物的匣子塞给门外的妇人后,她突然有些后悔,更有些隐隐的不安。 都是晴儿那小丫头,一通吓唬加质问,才让她哭的脑子都糊涂了,竟然不管不顾的想要弥补。 结果那丫头也丝毫不客气,开口就让她把匣子塞给门外春娘的未来婆婆,说是这样就能弥补她对春娘的亏欠。 她当时被那丫头又吓又哄的,脑子一热,当真把这么多年攒下的东西给送了人! 现在想想,真是肉痛! 不光如此,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门吱呀一声开了。 辛晴站在门口,眼神幽幽,勾唇一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第77章 蛛丝马迹 春芳一愣,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门口的人却似乎根本也没打算等她的回复,自顾自接着说道: “坏消息是,亲家太太被咱们护院给抓了,人赃俱获,如今正在百合苑受审。不出所料,她一定会供出你,很快就会有人来抓你去。” 春芳顿时慌了,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惶然。 “怎么、怎么会这样!晴儿妹妹,是你说的,我与那门外之人素不相识,这些赃物送给她,不会有后顾之忧的!从此后我就可以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人了!” “对,是我说的。可谁让你运气这么不好,亲家太太还没出巷子,就被咱们府的护院盯上了呢?”辛晴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缓缓走上前。 “可见,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恶,终究是要遭报应的。” “再说……春娘姐姐,许是还没走远,正等着看这一切呢,所以冥冥之中,给做了安排……” 春芳心里一咯噔,赶紧抬头四望。 “别怕,你也不是一点活路也没有。不是还有一个好消息么?” 辛晴停在她面前,循循善诱的轻声: “好消息就是——你可以借此机会,把那匣子里的所有偷来的东西,都推给黄莺她们姑侄俩,咬死一切都是她们给的,只是为了让你引出春娘姐姐,别的你一概不知,由此换取你的全身而退。” “等事情结束,你不仅干净清白,堂堂正正重新做人,还能摆脱黄莺的控制,从此以后,再没人拿捏你的把柄……何乐而不为呢?” 春芳明显意动,伸手抓上她的衣袖,迟疑问道:“这……这能行吗?” 辛晴脸上挂着笃定的笑意,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顺的那点东西,比起她们贪的那些,可差远了!她们要么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地认下,要么,就等着二夫人派人去查抄她们的家底儿吧,到那时,可不是一只朱钗的罪行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院子里两个婆子吵吵嚷嚷着直奔这屋而来。 春芳吓得腿直打哆嗦,拽着辛晴的衣袖,“好妹妹,你陪我去吧!” 辛晴微微一笑,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这哪成呢?二夫人又没喊我去。再说,这眼看着都下午了,又该准备老太太的晚膳了,我可实在是走不开。” “你莫怕,就照着我教你的那样,咬死了说,千万别翻供,否则,二夫人再也不会信你,还会把你视为同党,以为你们贼赃分不均,才起了内讧!” 春芳被她这么一吓唬,明显脑子又不够用了,怔怔的不知该说什么。 还没等她想起要说什么,只见几个婆子已经冲进来拿人,一个个虎着脸,二话不说提溜着春芳的衣领子就走。 春芳吓得面如土色,顿时脑袋都不会转了,心里只剩下辛晴最后交代的那些话: 一口咬定……才能全身而退…… ------------ 百合苑,春芳被俩婆子押到柳二夫人面前,吓得头都不敢抬。 要不怎么都说做贼的都心虚呢。 柳二夫人见春芳这等瑟缩胆小的样儿,顿时心里生了疑。 就这小胆儿,还敢偷东西? “今儿把你弄过来,想必你也知道缘由了,说吧,那匣子哪儿来的。”柳二夫人居高临下地质问。 春芳想都不想,开口就道:“回二夫人,那匣子是……是莺儿给我的封口费。” “封口费?”柳二夫人眉头一拧,更觉疑惑,“封什么口?” “是……是有关春娘……”春芳眼神闪躲着,哆哆嗦嗦把跟辛晴说的那番话说了出来,只是在她的口供中,莺儿给她的东西,从一只朱钗,变成了一匣子首饰。 柳二夫人一听,顿时恼极! 她本以为是春娘那小贱蹄子勾引了二爷,最后石榴如同往常那样,替她把那些勾引二爷的贱人给清理干净! 没想到,这其中居然另有隐情?她自己带来的人,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给二爷拉皮条? 这让她如何能忍? “把黄厨娘那姑侄俩都给我绑来!” 少时,黄厨娘和莺儿俱是一头雾水地被扭送了过来。 她们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任务,难道不该赏吗?怎么大庭广众的就这么给绑来了? 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懵。 柳二夫人一见二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那个匣子,哗啦一声摔到二人面前。 “说说!这些东西哪来的?” 莺儿眼尖,一眼就看到那里面的朱钗,以为二夫人问的事这只钗,想也不想就说道,“这不是夫人您赏的吗?” 柳二夫人顿时气笑了,“赏的?我什么时候赏的?” 莺儿见她这样,顿时迟疑道,“是……是您赏石榴姐姐,石榴姐姐又赏给了我……” 柳二夫人越听越心惊。 她首饰很多,有时候也是顺手一赏,从未在意。 但是这只朱钗,她却记得清楚,早前她没戴多久就丢了,当时还找了半晌,石榴却说,她出门参加寿宴回来就不见了,八成是掉到别人家了。 她信了,于是也就作罢,不再找了。 却没想,原来是被石榴给昧了起来。 柳二夫人仿佛窥到一丝被她忽略许久的蛛丝马迹,顿时警惕起来。 原本那些个丫鬟被扔到井里,是她授意的。 男人偶尔偷腥一次也就罢了,但是她不允许有人越过她生下庶子!更不允许在她面前发誓此生不纳妾的夫君有了别的女人! 所以,她们该死! 这些事,她都是眼不见心不烦,授意石榴去动的手。 但是,她却从没想过,如果之前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有意去勾引二爷,而是被人硬塞给她夫君的呢? 如果昨晚的事,根本就不是简单的男人打野食,而是蓄谋已久的公报私仇呢? 那她可是被她身边的丫鬟耍得团团转了。 柳二夫人沉吟许久,怒色全都敛尽了眸子里,面上却是沉静如水,转头问小丫鬟: “石榴呢?为何今儿一天都没见到她?” 第78章 乱了阵脚 小丫鬟低着头小声道:“回二夫人的话,石榴姐姐今早给您端完茶,就说身子不适,回屋躺着了。” 柳二夫人蹙了蹙眉,缓缓说道:“我乏了,回屋歇着了。让石榴过来,料理这后面的事。” 说完,竟不由分说,起身回屋了,还反手关上了门,将她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 小丫鬟一脸纳闷地望了望,只好领命去喊石榴了。 然而她离去的方向,不是去的后罩房,而是出了百合苑,朝前院的书房走去。 她浑然不知,这一切,被人偷偷看在眼里。 ---------- 前院书房里,石榴沏好茶,端到书案旁,弯唇笑得温柔,“二爷,消消气,奴跟您赔不是了,还不成么?” 说完,扭腰轻轻碰了柳二爷一下。 柳二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都是你的馊主意!没吃着肉还让爷惹了一身骚!白白被那悍妇骂了一早上!” 石榴端着茶碗,一脸委屈的微微侧头,瘪嘴道: “奴还不是见二爷早就想吃她那块香肉了么?眼看她就要出府,再不吃就来不及了,这才费心替二爷筹谋。二爷倒好,竟怪罪起奴了,奴真真儿的一片苦心为了爷,如今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没得让人寒心。” 柳二爷根本不接茬,冷笑一声,“哼,甭说的这么好听!你莫非当爷是傻的不成?爷惦记香肉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却也没见你上赶着替爷筹谋,说吧,这春娘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么不惜惹一身剐也要拉她下水?” 石榴眸中的异样稍纵即逝,转身放下茶碗,立刻又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浅笑模样。 “二爷就是二爷,奴的这点儿小心思,竟瞒不过您的慧眼。奴在您眼皮子底下,就像扒光了一样……” 说话间,素手抚上男人的肩,温柔小意的给他按揉起来。 柳二爷听着这话,身心舒畅,头向后靠在女人的胸脯上,顿时郁气全消,眯着眼调侃道,“你哪回见爷,不是浑身被扒光,哪儿还用像了……” “是是是,爷说得对。”石榴嘴边笑着,眼神却是死死盯着柳二爷的后脖颈,有种无端的阴沉。 她这一番转移话题,避重就轻,柳二爷果然没有再追问她为何要害春娘,二人打情骂俏间,就听书房外有小厮来回禀: “二爷,百合苑的颖儿来报,说二夫人让石榴回去料理事情。” 二人俱是一愣。 柳二爷神色恢复清明,咳了一声,“知道了,下去。” 外面应了一声。 柳二爷这才拧着眉头看向石榴,神色不悦: “那小丫鬟怎么知道你在我这儿?莫非你走漏了行迹?” 石榴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淡定笑道:“二爷莫急,那丫头是我的人,绝不敢乱说话的。” 柳二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最好是。否则那悍妇发起彪来,你可莫怪爷不保你。” “你也知道,她们家树大根深,柳家可还要继续靠着大树乘凉,孰重孰轻,你好好掂量。” 石榴乖顺地笑笑,“奴这小命有几斤几两,自个儿还不知道么?怎么敢在这节骨眼上老虎头上拔毛儿呢?二爷把心放在肚子吧。奴这就回去复命了。” 行过礼,转过身,她嘴角渐渐拉了下来,紧紧绷成一条直线。 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碗,她迈腿朝屋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爷别忘了把茶喝了,奴费心烹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知道了。”柳二爷点点头,伸手去端茶。 石榴迈出屋子,唇角讥讽的一勾,神色却是无比的畅意。 出了院子,就见小丫头颖儿正等在门口,一看到她,顿时老鼠见了猫似的瑟瑟发抖,垂下脑袋,嗫嚅了一声,“石榴姐姐……” 石榴眼神刀子似的刮了她一下,“什么事?居然跑到这儿来找我,有没有脑子?” 说话间,她尖锐的指甲掐上小丫鬟的胳膊。 小丫鬟疼得直抽气,却也不敢大声叫出来,小心翼翼的求饶道:“石榴姐姐您放心,没人看到我,二夫人说乏了,把自个儿关屋里睡觉去了,奴婢就是看没人注意才敢往这边来的……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石榴这才哼了一声,撒开手。 “走吧!回去就说是在大厨房里找到我的,身子不适去熬了些汤药喝,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小丫鬟揉着胳膊,唯唯诺诺地低声应道。 石榴这才满意,领着颖儿往回走,边走边问,“二夫人唤我料理什么事儿?你把前因后果仔细说说。” 小丫鬟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吸了吸鼻子,缓缓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石榴越听,心里越是又惊又气,“什么?莺儿那贱蹄子居然把我招出来了!” 她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颖儿,一把揪住她的衣襟,面色狰狞,“你给我仔细说说,二夫人听了之后是什么反应!” 颖儿吓得张目结舌,磕磕巴巴道,“就……就问你在哪,让奴婢来找你,说剩下的事让你料理,自己就回屋去了,还关上了门……” 不对劲,二夫人她不对劲! 以她的个性,东西被偷,怎么可能不生气? 然而在她盛怒的时候,怎么可能突然偃旗息鼓,假手她人呢? 莫非,二夫人这是在试探她? 这是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坏事了!莺儿那个蠢货! “烂泥糊不上墙的废物!” 石榴暗骂一声,心中迁怒,手下没轻没重搡了颖儿一把。 小丫鬟瞬间跌倒在地,像是扭到了脚,捂着脚脖子顿时无声哭了起来。 石榴恍若未见,只沉浸在无边的盛怒和懊恼中。 她就不该把事儿交给莺儿那姑侄俩!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两个不长脑子的蠢货!” 骂完,她撇下颖儿,自顾自地急匆匆走了。 颖儿见她走远了,这才敢哭出声来。 不多时,她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一片绿色裙摆突然闯了进来。 颖儿诧异地抬头,就见辛晴俯身望来的关切笑容,“扭到脚了?来,姐姐扶你回去。” 第79章 僵持不下 石榴急匆匆回了院子,果然见正房门窗都紧闭着,院子里黄厨娘和莺儿被绑着手跪在地上,皆是一脸茫然。 春芳跪在一旁,垂着头,纹丝不动,更像是一尊木头雕像。 石榴一见这三人,顿时气得直磨牙! 全都是废物! 她小心瞄了正房一眼,见没任何动静,于是转过脸来,压低声音,缓缓弯腰逼近着莺儿的脸: “事情我都听说了——是你指认说,这匣子是我给你的?嗯?” 说话间,她眯了眯眼,脸上狠厉之色顿显。 莺儿不明就里,茫然道,“我没说是匣子啊,我说的是那只朱钗啊,石榴姐姐,这朱钗不是早前你给我的么?说是让我和姑姑静待时机,和你配合……” “啪!” 石榴根本不等她说完,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咬着牙道,“我再问一遍!这匣子是谁的!朱钗是谁偷的!” 黄厨娘毕竟比莺儿多吃十几年的饭,很快品过味儿来,顿时慌乱求情道:“是春芳!这匣子我们没见过,东西是春芳的!一定是春芳偷的!” 被打懵的莺儿这才醒过神来,哭丧着脸跟着附和,“是春芳的!我猪油迷了心,方才是胡乱说的!这事儿跟我和姑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是被春芳栽赃陷害的!” 石榴神色缓和下来,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春芳,“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赶紧认罪,我还可以让你少受些苦。如若不然,哼,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春芳吓得嘴唇直哆嗦,但是脑袋里就一根筋地记着辛晴说的,咬死不放。 黄厨娘她们比她犯的事儿大,只要她咬死了,她们想不认下都难! 于是,她抬头迎上石榴那威压感十足的脸,鼓足勇气大声嚷道: “不是我偷的!就是莺儿给的!让我骗春娘姐姐出来的封口费!” 石榴越听,脸色越难看,转头看向一旁的姑侄俩,使了个眼色。 黄厨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朝着春芳骂道:“你个糟心烂的贱蹄子!自个儿手脚不干净,竟把屎盆子扣到你姑奶奶头上了!遭瘟的你!” 说完,她尤嫌不够,撞了下莺儿。 莺儿会意,立刻帮腔道:“这小蹄子手脚不干净,趁着各处洒扫的功夫,到处顺东西!这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不信,石榴姐姐你可以看看那匣子里,还有黎管事的一只金耳环呢!” 石榴的眼刀顿时又朝春芳射来。 春芳早在刚才低头不吭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毕竟事关性命,她就算再笨,也知道反击。 “我不知道什么黎管事的金耳环,但既然莺儿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还说这些东西不是你偷的?” 莺儿顿时气得眼睛发红,“天杀的小蹄子!你这是一心要栽赃给我了!你难道忘了当初是谁跪在我脚底下求我不要说出去的?红口白牙的污蔑人,你不得好死!” 春芳也不甘示弱,“我不说出实情,难道由着你推到我头上,让我当你的替罪羊?” 说完,她仰头哀求石榴,“石榴姐姐,我胆小怕事,自是不敢偷东西的,那些东西真的是莺儿塞给我的封口费,这点儿东西对她们姑侄俩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您若不信,大可以去搜屋子,看看我们两边的话,谁更可信!” 石榴一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旁看热闹的顺子也跟着帮腔,“诶,春芳这话说得有理,既然两边各执一词,不如搜屋子找证据,铁证如山,想赖也赖不掉了。” 石榴一听顺子开口,顿时瞪向他。 “你们几个男人怎么还呆在这里?后宅哪有你们的事儿?出去!” 几个护院互相使眼色,个个都当没听见似的,没人动身。 石榴冷着脸转头吩咐几个婆子,“把他们给我撵出去!” 顺子哼了一声,大声说道,“看来某人是做贼心虚了啊,就连知县大老爷断案升堂,也许小老百姓一旁看个热闹呢!” “就是,就是!”其他几人附和。 石榴的脸色阴沉下来,下意识回头看向正房。 顺子唇边噙着冷笑,故意大声接着道:“更何况,这人是我们抓的,这最后有个何等论断,哥儿几个可都等着呢!” “若我们抓到的这妇人真是和家贼里通外合盗取财物,那哥儿几个可是立了大功了!按理说,是要论功行赏的!你现在撵我们走,可以,先把赏钱拿来!” 说完,竟手心朝上向她伸来,一副讨债的无赖模样。 其他几个护院也跟着伸手,个个儿不怀好意地觑着她。 石榴只觉得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这一个个儿的净上赶着给她添堵! 她忍下一口气,只当没看见几人的插科打诨,接着审春芳。 “你自己说!东西是不是你偷的!”她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厉声呵斥。 “不是,不是我偷的!确实是莺儿给我的封口费!”春芳咬紧牙关,抵死不承认。 “好、好!”石榴频频点头,“人赃俱获,又有证人,你拒不承认,看来只能让你吃点苦头了!来啊!给我打!” 她一转头,眼风递给一旁的婆子。 婆子虎着脸点点头,手里的棍棒毫不留情地就落在春芳的背上。 春芳嗷的一声,被打得满地乱爬,边躲边哭嚷,“我说了不是我偷的!就是莺儿给的!莺儿给的!” 顺子眸色一沉,顿时站出来,“你这是要屈打成招!怎么着,哥儿几个立功赚赏钱,碍你眼了不是?” 石榴恨恨瞪了他一眼,“没你事儿!滚一边去!” 转过头,她神色狠厉,一把夺下粗使婆子手里的棍棒,朝着春芳走去。 “我看你的嘴能硬到哪里去!” 顺子脸色一变,刚要上前拦着,转头就看到刚才偷跑出去的福子溜了回来,朝他使了个眼色。 顺子顿时放下心来,故意高声说道:“石榴,你这屈打成招,看来是认定了春芳偷了东西,和林春娘的亲家太太里应外合,盗取财物了?” 石榴被他乍然一问,还没反应过来,抬眼就见齐管家领着人进了百合苑,脸绷得比弓弦还紧。 地上缩着的那中年妇人一见齐管家,顿时哭鼻子抹泪儿地嚎了起来, “大伯,你可要为弟媳做主哇!” 第80章 杀来一个棘手货色 齐管家紧皱的眉眼朝地上之人扫了一下,腮帮子绷了绷,也没说话,当没看见似的,径直越过院里众人,走到正屋廊下,一撩衣摆,当即跪下。 “奴才齐广安,没能约束族人,致使出此盗窃丑闻,无颜忝居管家之位,特来向二夫人告罪请辞!” 话音落,他朝地上磕头,身边带来的几人,也都跟着跪下,手里一个个不是捧着账册,就是端着钥匙,阵仗浩大。 只听吱呀一声,正房门开了,柳二夫人头发丝儿都没乱一根,精精神神地走了出来,走到齐管家面前,虚扶他起身。 “齐管家说的这是哪里话,事情还没有查明,尚未定论,齐管家何必这般为难自己人?” 柳二夫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装模作样地转头吩咐人道: “去,搬个凳子来,给齐管家看座儿。” 一旁的婆子领命去了。 齐管家起身,弓着身子叹气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今日我这堂弟媳在府里出了丑闻,旁人难免不往我齐广安身上扯。奴才呆在柳家三十多年了,眼看就要功成身退,不想……不想却最终落得个晚节不保的名声。” 说完,他扯了袖子,沾了沾眼角,一副心酸无奈模样。 柳二夫人面上十分客气,“这你可是想多了,你在这府里兢兢业业这么些年,备受柳家倚仗,没人敢把事儿往你头上扯,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说完,她脸色一沉,环视院中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吗?事情不查清,若是让我听到哪个胡乱猜测攀扯齐管家,就给我打残撵出去!” 众人俱是垂头应声。 齐管家朝柳二夫人拱手一礼,“老奴多谢二夫人体恤,若非二夫人如此说,奴才实在是没有脸再呆着了。” 话虽如此谦卑,凳子搬来,他也不见客气,撩开衣摆就坐下了。 柳二夫人见怪不怪,瞟了齐管家一眼。 这人手里握着的可是整个柳家的田产商铺,是大爷的发小,也是心腹。 她如今只是代替大房执掌中馈,说是这么说,那些要紧的生意铺子,可都还没实际落到她手里。 这个齐管家,偏偏又极为对大爷忠心,数次拉拢他都无果。 此次歪打正着,一下牵涉到他的族人,打蛇打七寸,她是瞅准了这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才对他这般客气。 如果不然,不过区区一个奴才,在她面前拿乔,故意以退为进迫她妥协,他也配? 柳二夫人鼻子里轻出一口气,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喝着。 那边齐管家,心里同样有杆秤。 不过就是个代理主母,素日里他已经尽量井水不犯河水,这诺大的家业,虽然有她娘家的扶持,但大多是还是大爷拼死拼活挣下的。二爷是个只会花钱吃喝玩乐的纨绔,二夫人又是个什么都往自己碗里扒拉的悭吝货色,这一天天的,他都得削尖了脑袋在中间周旋。 原本二夫人撺掇老太太,让那个什么林春娘嫁给他族里的侄子,他就一百个不同意,不知道这二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如今人没了,果不其然就出了事。 看来这二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想借此机会夺走柳家大半产业的控制权,他可得小心应对着。 想到这,他也抬眼觑了下二夫人,心中慢慢盘算起来。 主仆二人,一个坐上首位,一个坐下首位,各怀鬼胎,各自盘算。 “说说吧,审得如何了?”柳二夫人眼皮子都不抬,低头吹了下茶碗里的浮沫。 石榴知道这话是问她的,转身行礼,恭敬回禀道,“回二夫人,春芳趁着各处洒扫的功夫,偷窃首饰财物,人证物证俱在,只是这小蹄子耍赖,拒不承认。” 顿了顿,她补充道,“此事也不关齐家太太的事,估摸着是这小蹄子怕东窗事发,想销毁贼赃,出门遇到了个脸儿生的夫人,又恰好偷听到了齐家太太上门来退婚,由此钻了空子,栽赃陷害给了齐家夫人。” 此话一出,柳二夫人和齐管家顿时都露出满意的神色。 春芳立刻慌了,哭着嚷道:“不对!不是这样的!东西确实是莺儿塞给我的封口费!我之所以给齐家太太,是因为……因为我的一句谎言,害死了春娘姐姐!我怕她晚上会来找我,六神无主间,我才想到把这些赃物给了齐家太太,借此告慰春娘姐姐的在天之灵!” 石榴顿时柳眉倒竖,咬牙反驳: “你若真想弥补春娘,为何这么多财物,不给正需看大夫用银子的林厨娘,反而塞给要来退婚的齐家太太?你说这话,根本站不住脚!” 春娘连连摇头,膝行着朝柳二夫人爬了几步,痛哭流涕道: “夫人明鉴啊!这些封口费是用春娘姐姐的命换来的,我怎么敢,又怎么有脸去送啊!林厨娘知道了真相,不得活撕了我呀!” “我真的是恰好听到,这齐家太太上门要退婚,逼迫林厨娘拿出高额赔偿,我这才动了念头,想替林厨娘付了这高额赔偿,也算是弥补自己良心上的亏欠了!” “退一万步说,这些若真是我偷的赃物,我想处理掉,随便刨块地方埋了,也不会蠢到大白天的塞到旁人手里啊!何况那角门处还有个守门的小厮,他可是眼睛都看着呢!” 话音落,就见福子躬身站出来,低眉顺眼回禀: “回二夫人,春芳所说句句属实哦,奴才亲眼看到,她躲在暗处偷听晴儿姐姐和齐家太太说话,在晴儿姐姐离开去找庚帖的时段,突然冒出来塞了个匣子给齐家太太,二话没说拔腿就跑,完全不像是早就串通好的同伙。” 齐管家听完,眼神赞赏地看了福子一眼,转头对二夫人道,“二夫人,您觉得呢?” 柳二夫人自然心里也觉得春芳说的话更合理一些,但她怎么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用,轻易就松口了呢? “唉,这事儿可真是难办,双方各执一词,说的都有理。怪不得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可真是为难我了。”说完,她放下茶碗,扶了扶鬓。 “要不,各打二十大板,齐家太太完璧归赵,交由齐管家,你看可好?”柳二夫人似笑非笑斜眼瞥了下齐管家。 第81章 要团灭喽 齐管家慌忙起身行礼,“二夫人这话折煞奴才了,奴才是下人,主子的话,奴才无有不从。只是……” 他脸上略显为难,顿了顿。 “但说无妨。”柳二夫人弹了弹裙摆,好整以暇。 齐管家干笑一声,“只是这样一来,等于这事儿没有辩个清楚明白,往后被人提起来,说我齐家监守自盗还是其次,就是怕会有人说,二夫人持家不严,手下管着的,都是糊涂账。” 柳二夫人一听,脸色一僵,顿时心里暗骂道,老狐狸! 居然敢指桑骂槐地影射她? “那齐管家的意思是……”柳二夫人垂下眼皮子,拨了拨茶盖。 齐管家还没开口,就被急于脱身的春芳抢了先,“二夫人,齐管家,你们可以搜屋子!看看奴婢和黄厨娘姑侄俩,哪边才更像贼!” 齐管家朝二夫人拱手,“老奴也觉得这个办法好,眼见为实,是非曲直大家都看着,日后想必也能堵住那些风言风语。” 黄厨娘姑侄俩一听,顿时慌了神,频频看向柳二夫人和石榴,挤眉弄眼地无声祈求。 柳二夫人脸一黑,顿觉骑虎难下。 搜屋子?黄厨娘这二人是她娘家带来的,若是真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她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况且,以她对这二人的了解,这俩货也确实是个贪心耍滑的! 可是不查,话赶话已经说到这儿,让她如何服众,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事到如今,看来只能壮士断腕了。 柳二夫人砰的一声,重重搁下茶碗。 “去查!若是春芳有偷盗痕迹,挑断手脚筋撵出去!” 说完,她转头,细眉倒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黄厨娘姑侄俩。 “若是黄厨娘二人偷盗,只管狠狠打,打死为止,不必再来回禀我!” 说完,她一拂衣袖,起身回了屋。 齐管家起身,恭敬行礼,转头开始发号施令,“都听清了?二夫人有命,抄屋子!”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黄厨娘姑侄俩抱头痛哭,她们心里十分清楚,此次是在劫难逃了。 春芳暗暗吁出一口气,心想自己赌这一把,果然没错,晴儿那丫头没有诓她。 石榴冷眼觑着三人,心里想的却是—— 这三个人,全是蠢货,若是活着,只会坏事! 她二话没说,跟着那些抄屋子的人去了。 顺子弯腰跟福子耳语了几声,为了盯紧石榴,也跟着去了。 偌大的百合苑,很快人走了个干净。 黄厨娘和莺儿哭了一阵,转头看向一脸镇定的春芳,“天杀的小贱蹄子!你以为攀咬了我们你就能安然无恙?做你的春秋白日梦!你得罪了石榴那等薄情狠辣的货色,还能有你的好儿?黄泉路上,我们俩等着你!” 春芳顿时惊愕,磕磕巴巴道,“她、她会记恨我?”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我跟她说清楚,这一切不关我的事,是晴儿那丫头……” “春芳姐姐,你莫要听她们诈你。”福子突然笑吟吟地蹲在她面前,截住她的话。 “就差临门一脚了,你若是这会儿翻供,可就里外不是人,吃力不讨好了哦!” 福子小声诱哄道。 春芳顿时回神一般,点头,“对,对,她们一定是在诈我,骗我翻供。” 说完,她眼观鼻鼻观心地跪着,再不搭理身边那二人。 福子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给齐家太太松绑,嘴里道,“齐家太太受苦啦,小的送您出去。这剩下的事儿,您是外人,看到的多了,对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您说呢?” 说完,他又低声补充道,“这柳家是个是非之地,寻常人家都怕沾上呢,您可倒好,上赶着来,这不,惹了一身的腥臊吧?” 齐家太太被这话说到心坎里了,呜呜咽咽地抽噎道,“可不就是,你说我这可真是欠的,干嘛非来这么一趟,都怪春娘那小蹄子……” 福子打断她,“要小的说,春娘人都没了,那张纸拿不拿,有什么要紧?左右人家也没讹你,非要以准媳妇的名义葬入齐家祖坟,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看您今后,有多远就离这儿多远吧。” 齐家太太哭着点点头。 经过这一遭,打死她也不来了! ---------- 去抄屋子的很快就有了收获,自然是不出所料的,查出黄厨娘屋子里堆放的各种名贵食材药材,什么半只鹿茸,一只老参,一看就是平日里从主子嘴里克扣下来的。 另外更可气的,是许多东西都已经发霉长毛了,被她们胡乱塞在床底下。另外还搜出一些东西的当票,想必之前也克扣不少,但是都换成了银子。 这下板上钉钉,这姑侄俩是没跑了。 等到查抄春芳屋子时,石榴退到一旁,趁一帮人不注意,就要把袖中藏好的头钗扔到枕头下,却被横出的一只手紧紧抓住! 顺子眯眼看她,目光满含警告。 石榴一见是他,顿时神色复杂,恨恨低声道:“少多管闲事!若不是看在你是祥子认得小弟的份上,我早想办法把你赶出去了!若是识相的,就让开!” 顺子左右瞧瞧,低头冷笑一声,“你居然还有脸提祥子哥?只怕他九泉之下听到,也要气得跳出来吧。” 石榴被他气得仰倒,手腕更是被他死死攥着,无可奈何地松开手,任由他把头钗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顺子越是不让她动春芳,她越是想让春芳死! 看来春芳这次能自证清白,后面真的是有高人指点呢!只是不知道,这后头的高人,究竟是顺子,还是旁的什么人,总归是和她对着干的! 绝不能轻易饶了她!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死! 石榴打定主意,忽然阴笑一声,“成,你等着,就算现在动不了她,你看我日后有没有办法。” 说完,甩开手,哼了一声走了。 顺子看着石榴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勾唇笑笑,自言自语道: “要的就是让你千方百计弄死她,省得脏了爷的手。” 说完,他转头看向一屋之隔的小厨房,十分期待能看到那个灵巧可爱的身影。 晴儿,你布下的局,全都按照你的预期在发生,你心里的恨,可曾有消弭一些? 第82章 听一出好戏 然而顺子怎么也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此刻并不在春晖堂。 百合苑的后罩房处,辛晴扶着崴了脚的颖儿刚进屋。 “我到了,谢谢晴儿姐姐。”颖儿脸上犹挂着泪痕,低着头小声道谢。 “不用客气。”辛晴把她扶到床上坐下,看了眼她的脚踝。 “哟,肿起来了,你这必须得上药了,要不然,明儿可就下不来地了。你有银子请大夫吗?” 颖儿脸色一白,摇了摇头。 辛晴就猜会是这样。 她转头打量这个杂乱破旧的小屋,发现原来是个小杂物间,角落里的破桌子旧板凳摞了老高,布满厚厚一层灰尘,还结了硕大的蜘蛛网。 另一半住人的地儿,也就只有巴掌大小,放了一张小木板床,一个小杌子,一个搁洗脸盆的木架子,拥挤逼仄,十分寒酸。 辛晴嗤了声,转头问颖儿,“你不是石榴的心腹吗?她就给你住这种地方?” 颖儿一听这话,顿时抬头,吓得矢口否认,“我、我不是……” “行了,别否认了,我又不是瞎子。”辛晴十分笃定的弯唇一笑。 “你若不是她的心腹,她为何会把你单独安排在自己屋子隔壁?这府里像你这般的二等小丫头,大家不都是在角院的下人房里面挤通铺的嘛!” “你若不是她的心腹,怎么会对她的秘密行踪了如指掌。” 说到这里,她笑容微敛,紧紧盯着颖儿的眼睛逼问,“如若不然,二夫人让你去喊石榴,你嘴上说着她人不舒服,为何一转脸却去了二爷的书房寻人?” “我、我……”颖儿瞠目结舌,半天答不上话。 辛晴根本不给她时间反应,弯腰捏上她的脚踝,“你这脚被她给伤了,你猜猜,她会不会给你请大夫医治?明儿你下不来地,耽误了给她跑腿儿,你说她会怎么对你?” 颖儿被她问得半天回不来神。 辛晴趁热打铁,指着她的脚踝道,“你这脚踝伤得不轻,若是不治,耽误久了可是会留下后遗症的,以后大约就是跛子了,到那时候,你不中用了,石榴还会用你吗?” “她要是不打算再用你,你却又知道她那么多秘密,你说,像石榴那样的人,今后会怎么对待你,你想过吗?” 颖儿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几分。 若是哪天石榴不再把她当做心腹……那一定会把她当成死人……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别人她不敢说,但若是石榴,她一定做得到! 春娘姐姐是怎么死的,她心里一清二楚……还有之前那些姐姐妹妹,是怎么被石榴用各种手段陷害、折磨死的,她都清楚! 要不是为了保命,她怎么会跟在这么个狠心恶毒的女人身边?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都像在老虎爪牙下讨食! 颖儿抬起小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神色明显松动。 “晴儿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除了忍着,受着,我又能怎么办?” “你也知道她的手段,这府里除了主子,她可曾怕过谁?她就是个疯子,就连老太太那么倚重的春娘姐姐,她都敢……” 颖儿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突然闭上了嘴。 辛晴冷笑一声,“怎么,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想替她遮掩?你这是被她欺凌奴役的还没够?” “你以为,我不知道春娘姐姐是她害死的么?” 颖儿顿时诧异抬头,“你……你居然知道!” 辛晴转头,透过门看向前面的正房后墙,“我若不知道,你当今日百合苑这般兴师动众的审案,从何而来?” 颖儿惊愕,“你、你的意思是……春芳黄厨娘她们受审,是你……” “没错,是我。”辛晴勾唇,再次转头看向她,“我不妨说得更直白些——我在替春娘姐姐报仇,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所以,遇到了欺凌,谁说非要忍着受着?明明可以奋起反击,拼力一搏!”她眯了眯眼,语气冷沉。 “纵然是杀出一条血路,也好过任人宰割!你当你做了乖顺的羔羊,饿狼就会因为你听话而放过你?呵呵,你太天真了!” 颖儿被她这番话震慑得瞪大了眼。 她……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那可是石榴啊! 可是……她说的反击……好像,她真可以做到,要不然,怎么黄厨娘她们都被绑了过来? 她为何就这么笃定,反击一定成功? “晴儿姐姐,你当真不怕石榴?你明知道我……你跟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告诉她?”颖儿试探的问道。 “那么,你会告诉她吗?”辛晴直勾勾盯着颖儿,把问题再次踢了回来。 颖儿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我要替春娘姐姐报仇,这是我的秘密。”辛晴打断她,“你现在也知道了我的秘密。” “所以,你现在只能做选择。” “选择她,你继续替她卖命,替她守口如瓶,受她欺压,我也会视你为敌。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莫怪我没有给过你机会。” “若是选择我,那你就要把你所知道的统统说出来,必要时候,出来指证她。我可以保你安然无虞,我说到做到。” 说完,她微微一笑,“而且,我还能治好你的脚。” 颖儿脸上顿时浮现挣扎之色。 辛晴见她正天人交战,转身到一边取下盆架上的巾帕,倒上冷水,拧干,回来给她敷在脚踝上。 颖儿感觉到脚踝一阵冰凉,瞬间缓解了疼痛,不由得一愣。 辛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神色,“不着急,慢慢想。一会儿还可以听一场好戏。你听完戏,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也不迟。” 听戏? 这后罩房里,哪里来的好戏? 颖儿心里诧异,但也没敢问。 不多时,就听前面院子里传来呼呼啦啦的脚步声。 “来啊!把黄厨娘和莺儿给我按下去打!”尖锐的女声穿过院子清晰地传来。 颖儿身子一震,是石榴的声音! 她这是…… 石榴冷血无情的声音继续响起,“二夫人早前就发了话,黄厨娘身为陪嫁来的老人,若是知法犯法,那就是故意给二夫人脸上抹黑!不用回禀二夫人,直接打死!如今众目睽睽下,贼赃都被搜罗了出来,由不得你们辩白!动手!打死为止!” 话音刚落,只听前院鬼哭狼嚎地响起黄厨娘和莺儿的哭求声。 “二夫人!二夫人呐!老奴好歹也是尚书府出来的呀!是自己人呐!您不能就这么打死我呀!” “石榴姐姐,看在往日我和姑姑不断孝敬您的份上,帮我们求求情啊呜呜呜!” “胡说八道!来人,给我堵上她们的嘴!”石榴气急败坏地骂道。 哭嚎的声音很快弱了下去,只剩下呜咽痛呼,同时夹杂着棍棒击打肉体发出的沉闷声。 颖儿越听越心惊,手里不由得紧紧攥住衣摆。 就在这时,身旁一个声音幽幽问道,“这戏,好听吗?” 第83章 下个药顺手的事儿 颖儿一颤,转头看到辛晴一脸笑眯眯地望着她。 “你可是都听到了,石榴是怎么对待曾经的‘自己人’的。”辛晴循循善诱。 “以往莺儿她们,可没少讨好石榴。你如今,可见她有一丝手软?” 颖儿咬着唇,心一横,说道:“晴儿姐姐,我如果都告诉你,你真的会保我吗?” 辛晴弯唇笑了笑,“那这就要看你到底能说出多少有用的东西了——你知道,我想听的,是能让石榴永无翻身之地的秘密。” 颖儿迟疑了下,嗫嚅着小声道,“石榴她……她一直和二爷偷情……” “花园子的假山就是他们偷情的地儿,每次她都会在后窗挂上一只风铃,二爷的书房刚好能听到风铃声……” …… 片刻后,辛晴从百合苑出来,神色更加沉稳笃定。 利用黄厨娘她们,只能在柳二夫人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却暂时不能撼动她们主仆二人经年累月的信任。 打蛇打七寸,对于柳二夫人来说,男人和子嗣,是她的底线和禁忌。而这两样,石榴全都碰了! 怪不得石榴往日能如此嚣张,原来她背后,还和柳二爷一直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柳家的姨娘,所以才敢怼天怼地,见谁弄谁! 就是不知道,柳二夫人若是知道她最信任的心腹,其实才是让她最痛恨、最提防的婊子,不知道该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定会闹得天崩地裂,打的热热闹闹吧,呵呵! 她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告诉柳二夫人了呢! 辛晴扯了扯唇角,顺着花木间的小道从百合苑离开。 路过院子时,她没忍住,往里瞟了一眼。 几个护院正费力地给两具尸首套上麻袋,地上的血迹还新鲜着,几个婆子正端着水往地上泼。 春芳躺在一旁的地上,早就吓得翻白眼昏死过去。 石榴抱着臂站着,眼神不善地俯视春芳,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辛晴知道,经此一事,春芳也不可能再回到春晖堂,石榴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小喽啰都收拾干净了,剩下的就是正主儿了。 等着吧。 辛晴握了握拳,收回目光,悄然离开。 回了春晖堂,她紧赶慢赶,终于把老太太的晚膳做好了。 正堂里,老太太一个人正跪在蒲团上,嘴里振振有词地祝祷。 “老太太,该用晚膳了。”辛晴挂着职业微笑,放下饭菜,走过去搀扶她。 柳老太太转头看见是她,叹了口气。 “听说百合苑那边,真把黄厨娘那姑侄俩给打死了?唉,造孽啊!” “没了厨子,这阖府的饭菜由谁来做?” 辛晴眯眼笑道,“老太太,这些事儿用不着您老人家担心,左右还有知人善任的二夫人盯着呢,放心吧,一定会有合适的人选的。” 柳老太太哼了一声,“她知人善任?不任人唯亲就是好的!若非如此,怎么会出黄厨娘这档子事儿!” “我听说,藏在她们床下的燕窝都发了霉!哼!活该被打死!” 辛晴干笑一声,装模作样地给她顺了顺气。 “俗话说的好,不瞎不聋,不做家翁。您老人家就不要管这些琐事,对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方是长生之道。” 柳老太太皱了皱眉。 那种淡淡的,被讽刺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她转头觑了一眼这小丫头,看到她笑容甜美,可爱纯真,顿时又打消了念头。 这么大点儿的丫头,应该不会有那么重的心机吧? 柳老太太说服了自己,对辛晴道,“你说的也没错,今后我就当个睁眼瞎罢了。” “打明儿起,你就在我身边伺候了,厨房里的事儿都交回给你干娘。今儿你回去,也让你干娘赶紧回回神,别耽误了正事。” 辛晴眼里的冷意一闪而过,笑着道: “我干娘是个最有分寸的,怎么可能会因为伤心耽误了正事?实话跟您说吧,她这次是真的病了,是之前被黄厨娘坑骗,没日没夜地替她轮班累下的病。春娘姐姐这一走,正好是个引子,把这积攒的病一下子给引出来了。这病来如山倒,我干娘就这么被压垮了。” “老太太,就算是耕地的牛,这病了许久,也得给瞧个大夫不是?” 柳老太太现在没心思听一个下人的事儿,尤其是这人还老让她想起春娘,于是摆了摆手: “你看着办吧。左右是得让她尽快好起来,这新厨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府里上上下下近百口人,还得等着吃饭呢。” 辛晴暗暗咬了咬牙。 听这话意思,是黄厨娘死了,让她干娘一人扛起全府和春晖堂两处的活计? 没这么使唤人的! 想到这儿,辛晴笑了一声,“老太太说的是,只是我干娘确实到现在还没醒,这下人们的饭还没着落,不如就先由我代替干娘去大厨房做饭吧!事不宜迟,老太太您先吃着,奴婢告退了。” 说完,她不由分说转身走了,留柳老太太一个人干瞪眼。 ---------- 辛晴晾着柳老太太,转身回了小厨房,盛了一碗乳鸽汤,准备回房给干娘喂下去。 刚出了厨房门,就见石榴领着两个粗使婆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小厨房的院子,直奔她干娘所在的厢房。 辛晴一愣,厉声喝道,“你们来干什么?” 石榴扭头,一看是她,顿时冷笑一声,缓步走了过来,绕着她看了两圈,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小贱蹄子,以往可真是小瞧了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儿春芳的那些话,全都是你教唆的!我说呢,那个蠢货怎么突然变精了,若不是我稍稍让她吃了些苦头,还不知道这事儿背后居然是你在捣鬼!” 辛晴弯唇一笑,迎着她充满恨意的目光,毫无惧色,“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石榴见她丝毫不怵,半是诧异,半是恼恨,“小贱人!给我等着,总会让你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说完,她转头朝着两个婆子扬声道:“去!把林厨娘架起来!浇水泼醒!今儿就算是抬着,也得让她把全府人的饭给做了!” 两个婆子听令,撸起袖子就要往门里冲,突然,一碗热汤却从天而降,泼了她们一身! 两个婆子被烫的直嗷! “哗啦!”一声,瓷碗应声而碎,瓷片飞溅,拦在她们脚下。 辛晴泼了汤,扔了碗,气势十足的皱眉呵斥: “这儿是春晖堂,我看谁敢放肆!” 两个婆子被泼了滚烫的热汤,吃了瘪,气势也弱了下来,没敢吱声,也没敢再往前一步。 石榴气的直笑,“行啊!骨头挺硬啊!给我架走!去回二夫人!就说这贱蹄子撒泼阻拦,全府人都吃不成饭!” 辛晴冷笑一声,“你把我架过去,府里才是真正没人做饭了!我干娘昏迷不醒,你就算把她泼醒,她一个病人,做出来的饭能吃吗?流着血泪做出来的饭,你们敢吃吗?” 说话间,她眼神如刀,狠狠扫视三人。 两个婆子早就和她打过交道,知道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邪性得很,自然是不敢再去触她的霉头,俩人被她狠狠看了一眼后,不约而同瑟缩着低下了头。 石榴虽然不怕,却是被她一句话说得胃口全无,想想也是,林厨娘若是知道她闺女的死是她一手谋划,给她放点耗子药什么的也是十分顺手的事。 这事儿迟早也瞒不住她,所以这林厨娘,还当真不能再呆在府里,得想个办法把这个隐患除去才好…… 第84章 痛下杀手 石榴打定了主意,低头飞速盘算,再抬头时,面上便带着胸有成竹般的得意微笑。 “既然你愿意替林厨娘去大厨房做饭,那就走吧!别耽误功夫了。” 辛晴提防地看着她,并没接茬,而是转头朝厢房喊了一声,“冬儿!” 冬儿揉着眼睛,蹟拉着鞋赶紧跑了出来,“晴儿姐姐,什么事?” 辛晴看她一副迷糊样,顿时觉得不放心,但是眼下除了冬儿,却也没有什么可靠之人,只好无奈说道: “你去厨房给你林婶儿盛碗汤喂下去,我去大厨房做饭了,一会儿回来。” 说完,她又走近一些,小声嘱咐道,“看好你林婶儿,若是再敢打瞌睡,我就再也不给你做零嘴儿吃了。” 冬儿立刻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晴儿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看林婶儿的。” 辛晴点点头,还想多吩咐她两句,就听石榴不耐烦的尖锐声音在身后响起: “走吧,别磨蹭了!没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大伙儿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说完,上来就来拉辛晴的衣袖。 辛晴甩开她的拉扯,“不用你拉,我自己会走!” 最后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厢房,辛晴叹了口气,无奈只能转身,在石榴虎视眈眈的紧盯下,出了春晖堂。 一行人刚走到回廊的岔路处,就见石榴突然转头,眼神不善地朝她吩咐道: “今儿大家伙儿都累坏了,晚饭至少也得弄三个菜一个汤,配上新蒸的馒头。” 辛晴反唇相讥,“下人的饭都是有份例的,夏日晚膳一热一凉一粥,冬日晚膳两热一粥。大晚上的又不用出力干活,没有蒸馒头的道理!主子不发话,我可不敢破这个例!石榴姐姐若想吃馒头,那就自己蒸去!” 说完,她不等石榴反应,抬脚就朝着大厨房走去。 石榴死死盯着辛晴的背影,冷冷一笑。 “等着吧,看明儿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她笑容阴森,熟悉她的两个婆子一见她露出这样渗人的笑容,便知道又有人要遭殃了。 俩人俱是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吱声,努力减弱存在感。 石榴转头,眼角瞥到两个婆子,立刻冷下脸吩咐,“跟上,看着她,别让她在饭菜里动什么手脚。” 两个婆子点头,赶紧听话地去尾随辛晴。 石榴朝大厨房望了一眼,勾唇一笑,转身离开。 然而她走的方向,却不是朝着百合苑,而是原路返回,去了春晖堂。 老太太喜静,春晖堂留下伺候的人本就不多,如今春娘死了,春芳被她转卖出府了,剩下的都是三等小丫鬟,忙完活计就回了下人房,没有主子吩咐都不得随意走动,是以,这春晖堂院子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她来到此处,如入无人之境。 吱呀一声,石榴伸手推开了厢房的门。 厢房里,冬儿正想办法喂林厨娘鸽子汤,只是她毕竟年纪小,又没伺候过人,于是手忙脚乱的,汤撒得哪儿都是。 听到推门声,冬儿下意识转头,一看居然是石榴,顿时吓得眼睛瞪得老大。 她虽然笨,却也知道谁是这府里最不能惹的人。 然而今日的石榴却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吓人,反而对她笑眯眯的,和颜悦色道,“啧啧,真是个小可怜儿。你这么小小年纪,哪里能照顾得了一个大人?你晴儿姐姐居然忍心让替她伺候干娘?” 冬儿磕磕巴巴反驳道,“不、不是的,我、我愿意的,林婶儿对我很好的,从不让我干重活儿,做错事了也不骂我,晴儿姐姐对我更好,还做零食给我吃,像是江米糕、青团子、小麻花……” 冬儿一说起吃的来,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石榴脸上的笑容渐渐有龟裂的趋势,二话不说打断她,“你再这么说下去,汤可就凉了。” 说话间,她一扭胯给冬儿挤到了一边,伸手要夺冬儿手里的汤碗,“这喂汤可不是这么喂的,来,石榴姐姐教你。” 冬儿虽然不聪明,看不透石榴这番举动暗藏什么祸心,却也有基本的直觉。 她觉得像石榴这般厉害的人物,应该不会好心到抢着干活的人,于是下意识没有松手,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石榴姐姐,您还是回去吧。” 石榴跟没听见似的,依旧伸手去夺。 冬儿虽然不撒手,可毕竟小了石榴十岁,力气不济,手里骤然一松,只听哗的一声,汤撒了一半,全都泼到石榴的前襟上。 幸好是冬日,衣服穿得厚,才没有烫伤。 石榴气的直咬牙,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你个遭瘟的蠢丫头!想烫死你姑奶奶不成!” 说话间,她将碗往旁边一放,伸手就拧上了冬儿的耳朵! 冬儿又疼又委屈,顿时咧着嘴哭了出来。 “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石榴姐姐……我、我可以去灶台那把衣服烤干,你别拧我了好不好……呜呜呜……” 石榴眼珠一转,松了手,赶紧脱下外罩衫子,扔给了冬儿,狠狠瞪了她一眼。 “还不快去!烤不干仔细你的皮!” 冬儿用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抱着衣服,抽抽噎噎往小厨房去了。 石榴一见人走了,顿时在屋里四处乱转起来,眼睛直往地上瞅。 咦?邪门了,每个屋子的角落不都放着药老鼠的砒霜饵料么? 怎么这个屋子,连饵料盘子都不见了? 没有砒霜饵料,她怎么让人看到林厨娘想不开自己吞了老鼠药? 那她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石榴气的咬牙切齿,转头瞪着床上的人。 林厨娘脸色灰黄,仰面躺着,双目紧闭,胸口盖着厚厚的棉被,只有微弱的起伏,看上去似乎只剩下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一直苟延残喘,是她感到一丝的焦虑和不安。 所有令她不安的东西,她都必须毫不犹豫的清除掉! 石榴一步步走到林厨娘床前,伸手抓住厚厚的棉被,缓缓往上拉,一直拉过林厨娘的头顶。 就这么闷死,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吧…… 她目色陡然阴狠,攥紧被子往下压! 须臾之间,被子里原本无知无觉的人开始唔唔出声,甚至开始了挣扎! 第85章 寂静无人夜探时 石榴意识到被子里的人被她这番举动给弄醒了,于是更加铁了心要弄死她。 她双手攥紧两侧的棉被,死死往下压,一个被子裹着的人头轮廓清晰地在她两手之间,不停地左右摆动,双手剧烈挣扎。 石榴面色狰狞,加大力道,狠狠从齿缝里挤出话来。 “死吧!你去死吧!你不是伤心吗!和你相依为命的闺女没了,你不想赶紧下去陪她吗?” “要怪,你就只能怪你自己!府里这么多小丫鬟,你认哪个不好,偏偏要认那个小贱蹄子当干闺女!你知不知道,我最想弄死的就是她!” 石榴越说越急,不知道是说给即将死在她手下的人听,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你们一个个的,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刺眼!凭什么!都是在烂泥窝里活着,凭什么春娘可以干干净净嫁人!” “错的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逼我出手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句话后,被子里的人力气突然大了起来。 石榴心里一慌,正要用全身的力量压上去,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推开! 她慌忙撤手,转身挡在床前。 “石榴姐姐,你的衣服,烤干了。”冬儿喘着气进屋,一副紧赶慢赶的样子。 石榴眼神闪躲,慌乱起身,走上前一把抓走衫子,迅速穿上。 她低着头,眼角却偷偷朝后瞥了一眼。 余光中,她看到被子被人一把掀开,里面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双目怒睁,眼球通红,直直盯着她,像是要找她索命的恶鬼一般! 石榴心里一惊,顿觉今日失策了,再不敢多逗留,直接推门急匆匆地走了。 冬儿见石榴一脸煞白,二话不说就溜了,不解地挠了挠头。 不过石榴走了,她倒真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到现在她的耳朵还疼呢! 冬儿撇了撇嘴,望着门外石榴远去的身影,小声地啐了一口。 转回头,她看到林厨娘坐了起来,不由得惊喜道,“林婶儿,您醒啦!太好了,我去告诉晴儿姐姐一声!” 还没等她转身,就听林厨娘沙哑如砂砾的嗓音急促说道,“站住!” 冬儿诧异地转回头,这才发现林厨娘的神色有些不对。 她脸色紫红,眼白里全是红血丝,蓬乱着头发,像是刚和谁撕扯过一样。 “林婶儿,你这是怎么了?”冬儿担心地走上前去。 林厨娘摇了摇头,拼命地喘气,半晌才说道: “石榴来这儿,不要告诉,你晴儿姐姐。” 冬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担忧地看着林厨娘。 她总觉得,醒来后的林婶儿看上去不是伤心,而是隐隐散发着一种想找人拼命的怒气…… ------------ 辛晴在大厨房忙了好一阵,等到终于脱开身回到春晖堂,天色已经黑透。 她刚要回厢房看干娘,却又被老太太派来的小丫鬟叫走。 她差点忘了,从今以后,她都要顶替春娘姐姐的工作,在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 伺候老太太这事儿,她没干过,但是大致的内容还是知道的。 老太太入睡前需要净脸、泡足、按脚,还要除去头上的抹额头饰,用篦子通发半个时辰。 等她躺下,香炉里要燃上安神香,被窝里暖上汤婆子,汤婆子半夜里还要换上一次热水。 这些事情琐碎得很,急又急不得,一下就耗去辛晴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她这才知道,怪不得春娘姐姐生前,为何每次从老太太房里回来都那么晚。 这活计也实在太磨人性子了。 等老太太睡着,她终于能从正房里出来,抬眼一瞧,府里各处房屋的灯火都已熄灭大半了。 冬天入夜的快,天又冷,晚饭过后,大家没事就钻被窝了。 月上中天,清冷如水,柳府里渐渐归于一片沉寂。 “当当当!” 打更人的梆子声,清晰而突兀地穿过院墙传来。 辛晴走到厢房门口,听到声音,脚步一顿。 时间竟这么快,居然就到了她和二师兄约好夜探后花园的时间。 这梆子声,可不就是二师兄和她约好的信号么? 辛晴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放心的进屋看了眼。 迎面就见,窗户下的小床上,月光朦胧洒下,映出冬儿一张胖胖的小圆脸儿,正张着嘴巴,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辛晴笑了笑,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 这丫头,倒是个实心眼儿,居然没有回屋,一直守在这里。 她转头看向对面靠墙的床,隐隐约约看到人形,侧身面朝墙躺着,看不真切,只是模糊的一团黑影。 辛晴叹了口气。 不知道干娘这是一直昏睡着,还是醒过来又睡着过去。 不管怎么说,如今在梦里,对于干娘来说,才是避免撕心裂肺的最好方法吧? 如今唯一能安慰干娘的,也就只有报仇了。 辛晴心中微涩,蹲在林厨娘床前,轻声呢喃,“干娘,您好好睡,等睡醒了,我就找到可以替春娘姐姐报仇的证据了!” “您放心,柳二爷和石榴,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就算杀不了他们,也会把他们送到大牢,广而告之,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下以死谢罪,身败名裂!” “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完,她转身匆匆离开。 她太着急,太粗心,没注意到,那床上的一团,压根没有活人的声息…… ------------ 冷风习习,月色下的花园子,暗影幢幢,幽深阒寂。 “二师兄,二师兄!”辛晴借着月光摸到花园子的后墙那里,对着墙外小声喊道。 一直手突然拍在她的肩上。 辛晴吓了一跳,转身一看,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的身影,就站在她身后。 不光是她二师兄,顺子居然也来了? “顺子哥,你怎么也来了?” 顺子迎上她诧异的目光,解释道,“今儿我守门,让其他人都去歇了,这才能放他进来。时间不多,想做什么就赶紧吧!” 辛晴有些着急,“顺子哥,你今晚不该出现在这里。今日你帮我出面,和石榴撕破脸,已经是在冒险了。你回去吧,回去躺着,就当被下了药,什么也不知道。” 第86章 陪你蹚浑水,有何不可? 顺子望着她,无奈一笑。 “这柳府的水早就脏了臭了,上一次我年纪小,避开了,结果失去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曾经,我的处境和你一样。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进了府,人人都能欺负,幸好遇到了祥子哥,得他的庇护,我才过了两年太平日子。” “石榴那个女人,一开始就是个疯的。她喜欢祥子哥,就硬是用诡计拆散了祥子和珍珠。那时被我发现端倪,却因为石榴的威胁,没能告诉祥子哥。后来真相大白,误会解开,祥子哥和珍珠重归于好,一夜过去,石榴那个女人突然变得更丧心病狂,居然买凶杀了他们!” “没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从那以后,她就和二爷保持着那种关系。” “原本我可以向二夫人揭发她,替祥子哥报仇,但我却犹豫了——我怕说出来,会被柳二爷报复,会被赶出府去,继续颠沛流离。”他说到这里,神色很是自嘲。 “日子长了,良心也会变得迟钝,变得麻木,慢慢也就心安理得了。” “晴儿,你年纪虽小,却比我勇敢,比我重情重义。和你一比,我简直自惭形秽!你一个姑娘家都能挺身而出,我一个男人,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当缩头乌龟?” 辛晴连忙劝道,“顺子哥,你不必这么说自己,咱们情况并不同!” “我敢这么毫无顾忌地报仇,是因为我原本就没想要在柳府里讨生活。退一万步说,再不济,我还有退路,我身后还有师父,还有两位师兄,还有……”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辛晴赶紧顿住,话头一转: “总而言之,你不能拿自己冒险。如今你在这府里熬了多年,终于有了根基,若是因为我被逐出去,重头再来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所以这件事,今后你不要再插手了。” 然而顺子并没有接她的话。 他直勾勾看着她,目中闪动着一丝温柔,“晴儿,我想你心里是明白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这浑水,就算陪你蹚一次,又有何不可?” 辛晴怔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顺子见她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突然笑了下,装作浑不在意道,“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别见外,没有旁的意思。”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该干嘛干嘛,抓紧时间。” 辛晴一听这话,也赶紧收了心,转头看向二师兄—— 咦,人呢? 还没等她找人,就见假山丛里突然亮起微弱的荧光,绿莹莹的,鬼火一样。 “你们俩还不过来?” 声音从假山的孔洞里传来。 辛晴和顺子对视一眼,赶紧钻进了假山里。 宋锐正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弯腰往地上照。 接着夜明珠的幽光,辛晴看清了这假山内的布置。 谁能想到,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这哪里是什么假山,分明就是个用做不可描述之事的密室! 一张石榻摆在正中,上面吊着各种各样的绸带,下面坠着大小不一的圆环,光是看着,就能惹人无限遐想。 另一边,还有张形状奇特的高脚椅子,有扶手有脚蹬,这人坐上去必须要双腿岔开往后躺,这姿势…… 辛晴光想想,心里就一阵恶寒。 这柳二爷果真是变态!居然还有这样的特殊癖好! 想到春娘姐姐居然死在这样的人渣手里,她牙齿就咬的咯吱咯吱响! 那畜生一定是见春娘姐姐挣扎太厉害,得不了手,恼羞成怒才掐死了她! “有发现。” 二师兄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辛晴转头看去,只见二师兄正从地上的泥土里,抠出半只耳环。 耳环上面的钩针已经被踩变形了,下面缀着的翡翠环,也碎了半边。 辛晴一见这耳环,顿时喉头发涩——这是春娘姐姐常戴的耳环,确定无疑。 她经不住发问道: “装殓的时候,我就发现,春娘姐姐耳环少了一只,耳洞也裂开了,二师兄,难道这耳环是硬生生被扯下来的?” 宋锐摇头,“不是扯的,是直接被人踩下来的。” “据我的观察和推断,这耳环所在之处,正是死者倒地的位置。现场有两个人,一人正面压下,卡住她的脖子,一人站在她头边,帮忙控制她的双手,防止她剧烈挣扎。也正是因为这样,耳环才会被活生生地踩碎进了土里。” “只可惜,如今现场只有死者的遗物,并没发现凶犯遗留的证据。这里的痕迹被人打扫过,看来作案之人很是谨慎,害怕被人发现,或者,是个惯犯,习惯成自然。” “死者应该曾经差点逃脱,你看,脚印到了这里,突然产生了拖痕,应该是被人拉扯住头发,倒地,硬生生拽了回来……” “还有这里,剧烈摩擦过的痕迹,刮出了一层土,大约是窒息的时候无意识挣扎……” 辛晴觉得一颗心像是被谁狠狠捏住,让她呼吸困难,再也没办法听下去。 “别说了!” 她忍不住出声打断。 宋锐这才回神,转头一看,就见他这个小师妹立在那里,脸上早已挂满了泪。 “抱歉,我差点忘了,死者和你关系亲近。”宋锐拍了拍她的肩,“节哀顺变。” 辛晴攥着拳头,恨不得现在就亲手去百合苑亲手结果了那俩畜生! “二师兄,你只需告诉我,如今收集的这点证据,是不是不足以给那两个恶人定罪?” 宋锐点点头,“查案的时候,还会有专人来现场看,若是找不到直接的证据,一般都会草草结案。这南屏城本就是三不管地带,官府也不怎么费心,治安一向如此。” 辛晴咬了咬后槽牙,“我真是蠢,还想着要把他们送到官府。早知道,就该回去找师父要些能把人活活折磨死的毒药!” 宋锐认真地看了她半晌,开口道:“不必找师父,二师兄这里也有,你想要什么死法的?” 话音落,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堆纸包,如数家珍地介绍: “这包让人全身发痒红肿,最后皮肉溃烂,活不过七天。” “这包让人腹痛,每天雷打不动疼上一阵,最后肠穿肚烂而死,死期一月。” “这包让人神思萎靡,出现幻觉,适合长期服用,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包……” 辛晴不等他介绍完,全都接了过来。 “谢谢师兄,我掺着给他们吃。” “一种死法哪够,我要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濒临死亡的折磨!” 宋锐从来都很淡定,点头道,“也好,你帮忙记录一下,看看几种毒药混在一起,会不会出现新的症状,药性是增强还是削减了。我最近正钻研这个。” 辛晴诧异问,“这毒药不是你自己配的吗?” 宋锐摇头,“这些都是之前拜师时,大师兄送的见面礼。整整一匣子,全是毒药,我研习了两年才弄通了所有的症状……” 说话间,一阵凄厉的女声突然从外面传来,打断了他! “啊——杀人啦!” 第87章 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凄厉的一声鬼哭狼嚎,划破静夜,瞬间又没了动静。 辛晴和二师兄对视一眼,俱是一愣。 顺子反应迅速,快速走到洞口细听,转身对宋锐道,“后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快,我送你离开!再晚府里的人都醒了,你就走不掉了!” 宋锐转头,看了眼辛晴,“那我先走了,师妹。” 辛晴点点头,“今日多谢二师兄,事不宜迟,快走吧!” 宋锐不慌不忙,随着顺子出了假山,“不劳兄弟送了,府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从角门离开已经不保险了,我还是从这儿走吧,后会有期。” 说完,他纵身一跳,双手攀上后墙,瞬间翻身而过,消失在墙头。 顺子望着宋锐的身影,点头赞叹道,“好利索的身手。” 辛晴跟在后面,也看到这一幕,心想,如果这身手算利索,那凌云璟那飞来飞去的武功,应该算是高手无敌了吧? 咳咳,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她赶紧收回心思,看向顺子,“顺子哥,你赶紧回前院去吧,别让人发现你擅离职守。” 顺子也回头看她,“没事,我先送你回了后院再说。要不然我不放心。” 辛晴拗不过他,只好在他护送下往后院快步行去。 垂花门早就关了,她偷跑出来,走的是大厨房那边的月洞门。 如今再回去,还是要往那里走,穿过月洞门还要穿过下人房的院子。 就是不知道,如今下人房那边,大家是不是都被惊醒了,会不会发现她。 快到角院那扇月洞门,辛晴停下脚步,“过了月洞门就是下人房了,我回去了,顺子哥,你也快回去吧。” 顺子点头,“快去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辛晴见他转了身,也赶紧往月洞门里走,小心地观察着四周,贴着黑黢黢的墙根走。 下人房果然呼呼啦啦出来了人,一个个衣襟都来不及合严实,蓬乱着头发,站在院子里伸长脖子观望。 纷杂的争执声和哭嚷声断断续续从后院方向传来,辛晴听着,隐约像是百合苑的方向。 主母刁钻泼辣,和柳二爷经常吵闹,见天儿地都没消停过,动不动就乒铃乓啷上演全武行。 这百合苑闹出动静并不算稀奇,这些人也是怕万一跑过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触了主子霉头,所以才不敢贸然前去。 毕竟方才那一声叫唤后就没了下文,谁知道是不是二夫人又在和二爷闹呢? 大部分人都觉得肯定是两位主子又闹别扭,于是打哈欠的打哈欠,伸懒腰的伸懒腰,纷纷往屋里回了,只剩下几个不怕冻的婆子支棱着耳朵,依旧听着。 她们不回,辛晴也不敢贸然快步走,只能悄无声息地一点点顺着墙根往门口挪。 黑漆漆的墙根,月光照不到,她自然也看不清脚下,只听当啷一声,不知道脚踢到了什么东西,脚尖一阵钻心的疼。 “谁在那?” 院子里的婆子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伸着脖子就要朝这边走来。 辛晴心思急转,飞速盘算着怎么应对。 然而还没等她想到说辞,就听顺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我!” 那婆子也吓了一跳,“顺子?你这也是半大小伙子了,大半夜的,跑后院儿来干啥?” 顺子从暗处现身,神色严肃道,“不满婶子,我是听着这后院的动静有些不对劲,所以等在这里,若是主子有吩咐,也好第一时间过去看。” 后面的几个婆子也都跟着过来了,听到他这话,顿时面面相觑。 “你听着,今儿这动静不对劲?” “嗯。”顺子一脸凝重,“要不,几个婶子去看看吧。我毕竟是外男,没有主子传唤,不方便贸然过去。” “这可是个立功表现的好机会,婶婶们可别错过了。换了旁人,我可不说这么多的。” 几个婆子面有松动,互相对视一眼,心一横,果真一同出了小门,朝百合苑去了。 辛晴松了口气,弯腰摸了下脚尖,黏腻湿润,像是流血了。 “晴儿,你没事吧。” 顺子站在不远处,低声问。 “嗯……没事,顺子哥,你怎么没走?” “我怕你被人认出来,说不清,所以跟着看看。” “还真是多亏你解围,否则我还真说不清了。” “这会儿没人了,赶紧走吧,过了小门就没事了。”顺子催促她。 辛晴嗯了一声,起身慢慢朝后院挪去。 终于过了小门,她低头看了一下,绣鞋破了,鞋尖都被血染红了。 看这伤口,应该是哪个不长心的婆子把修剪花枝的闸刀扔到墙角,正好被她踢上了。 辛晴一瘸一拐地回了春晖堂,进了厢房。 冬儿已经换了个姿势睡了,但是墙角那张床上的人,还维持着她走时候的模样,身形纹丝不动。 辛晴朝那边看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哪不对劲。 她不顾脚上的伤,快步走过去,想去好好看看她干娘。 “干娘?”她蹲下身子,趴在床前,轻轻唤了一声。 被子里裹着的人半点声息也没有,只露出黑漆漆的半个头。 辛晴心中诧异,伸手想去探她干娘的鼻息,却摸到一手冰冷的棉布! 辛晴陡然一惊,转身去点亮了油灯,猛地掀开被子—— 这被子里哪是她干娘!是一根卷成条的薄被子套着黑布头,扎成了人形! “冬儿!冬儿!”辛晴又惊又吓,连声叫了起来。 冬儿睡眼惺忪地揉揉眼,“晴儿姐姐……” “你林婶儿呢?”辛晴脸色发白,指着床上那一团东西问道。 冬儿一眼望去,瞬间也吓得清醒了,“我……我也不知道啊……明明睡觉的时候我还和她说话来着……” 辛晴皱眉,“干娘醒了?你怎么不来通知我一声?” 冬儿委屈巴巴的瘪瘪嘴,“我打算去的,是林婶儿没让……下午石榴还回来过一次,非要和我抢着给林婶儿喂饭,我失手弄脏了她的衣服,离开了一会儿,等我回来,石榴就跑了,林婶儿看着也不对劲,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辛晴一听,瞬间联想到了百合苑传来的那句哭喊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说……那百合苑传来的声音,会不会是…… 干娘,你千万不能去做傻事啊! 她脸色煞白,全然忘了脚上还流着血,急匆匆往百合苑跑去! 第88章 春儿,娘给你出气了 辛晴出了春晖堂,一路朝百合苑跑去,却发现越来越多的丫鬟婆子也急匆匆往那边赶,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 看这架势,百合苑一定是出了事! 她心中越来越不安,几乎拔腿跑了起来。 然而,等她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百合苑灯火通明,丫鬟婆子小厮护院,整整齐齐都站在院中,齐齐围观行刑。 地上的人头发乱蓬蓬,衣衫凌乱,浑身浴血,奄奄一息。 即便这样,婆子们的棍棒依旧不停,雨点一样不断落下。 辛晴从人群里钻出去,一眼就看到地上那熟悉的人影,顿时怔怔呆在那里,浑身的血仿佛凝固一般。 干娘! 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撕开,让她忍不住想大声叫出来! “干……唔唔!” 还没等她喊出声,一双大手突然从后面捂住她的嘴,迅速将她拖出人群,拖到院子角落的暗处。 顺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现在过去,只能白白搭上自己!我不能放任你这么做!” 辛晴“唔唔”出声,拼命挣扎,然而顺子力气很大,一手箍着她不放,一手紧紧捂着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纵然你今后骂我、恨我,我今日都不能松手,让你白白去送命!” 辛晴一边唔唔出声,一边流眼泪。 她目光穿过人群间的缝隙,直直望向院中的人,陡然生出怨毒的恨意! 他怎么还没死!干娘跑来这里,不是来杀他的吗? 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拿把刀捅他个对穿! 然而,柳二爷安然无恙,穿着寝衣,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张胖脸因为盛怒而涨红,狰狞可怖。 “都没吃饭是不是!打!接着打!打死为止!” 柳二夫人坐在旁边,一边帮柳二爷顺气,一边跟着帮腔道,“这等谋害主子的刁奴,打死都算是轻的!就该扭送到官府,在牢里吃够苦头,再游街斩首!” 柳二爷喘了会儿气,说道,“多亏石榴把她挡在了屋外,还替我挨了一剪子,否则,我这条命可真是凶险了。” 柳二夫人蹙了蹙眉,神色不悦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丫鬟,“石榴人呢?” “二夫人……” 说话间,只见石榴脸白如纸,捂着肩膀从人群中站出来,踉踉跄跄,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柳二夫人嗯了一声,抬起眼皮觑了她一眼,“伤怎样了?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你安心回屋等着就是了。” 石榴微微欠身,“多谢二夫人。” 说完,转身还没走两步,突然摔倒在地。 柳二爷不由得分神去看,脸上心疼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就扭回了头,装作漠不关心的模样。 柳二夫人倒是因为石榴这忠心护主的举动,打消了大半之前的疑虑,于是吩咐人道,“给她抬下去,好生安置着。一会儿大夫来了,让人给她好好看看。” 立刻就有婆子应声,把人抬走了。 这边石榴被抬走,就听打人的婆子突然住手道,“二爷,二夫人,人似乎没气了。” “这就打死了?”柳二爷狐疑看了一眼地上的林厨娘,不放心地起身,弯腰凑上前,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 林厨娘趴在地上,毫无动静,柳二爷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哼道:“疯婆子!” “当初若不是柳家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早不知饿死多少回了!不过是躺下张开腿的事儿,一个两个的,非要寻死觅活的,怎么着,偏你们比别人金贵?嘁!” 他话音刚落,就见地上的人突然窜起,像是从地狱来的恶兽一般,猛地扑向他颈边,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就连护院都看傻了眼,一时半刻都忘了上前阻拦! 柳二爷疼得嗷嗷惨叫不断,脖侧很快溢出鲜血,短粗的胳膊拼命击打推搡,想把身上那个恶鬼一样的女人给推开。 然而林厨娘的牙关像是铁做的一般,任他如何挣扎,她矢口不松!牙齿都嵌入他的皮肉里! 柳二夫人最先回过神,吓得话都不利索,声音尖细如钢丝般叫道,“都是傻子不成!还不快把人分开!” “小心着点二爷!把她牙关用铁棍撬开!打死,把她一棍子打死好了!” 护院们纷纷上前,一番拉扯,终于把二人分开。 林厨娘硬生生从柳二爷的脖子上撕下一块皮肉来! 柳二爷捂着脖子,疼得嗷嗷直叫唤,恼怒得不行,转身夺下一旁婆子手里的棍棒,反手朝着林厨娘天灵盖就是一棍! 林厨娘头上顿时鲜血涌冒,嘴里缓缓吐出撕下的那块皮肉,咧着满是鲜血的嘴,对着柳二爷身边的空气,缓缓而笑。 “春儿,娘终于给你出气了……” “咚!”她整个人猝然倒地。 柳二爷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地上的尸体,呆了几秒,两眼一翻,顿时也晕了过去。 一时间,百合苑慌乱成一团。 柳二夫人吓得尖声叫嚷,不停地喊道,“请大夫!请大夫!快去!” “把二爷抬回屋里,慢点,别摔了!” 众人七手八脚,忙着听令行事。 柳二夫人吩咐人处置完柳二爷,还不忘转头看向地上的尸体,眼神凶狠怨毒,接着吩咐道:“来人!把她给我点上火烧了!” 说完,她哼了一声,“灰飞烟灭,再不能转世轮回,我看她还能不能再作妖!” 辛晴一听,顿时急了,再次挣扎起来。 顺子这次很顺从地放开了手。 “去吧,不管你想做什么,记住,我永远都在这儿。” “刚才,对不起。” 辛晴满目含泪,满目恼恨,一眼都不回头看,直直跑到院子中间,扑倒在林厨娘身上! “干娘!”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怀里的人浑身是血,满脸都被鲜红染遍,双目紧闭,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样,对她展开一个慈祥温暖的笑容。 柳二夫人一见是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火都快冲破天灵盖! 恰好小厮取了火油来,柳二夫人二话不说,夺下火油,拔下盖子,就要连带辛晴一块儿浇! “小贱蹄子,既然你这么孝顺,就随你干娘一起烧死吧!” 第89章 二夫人,我跟你做笔交易 辛晴猛地抬头,双目通红,恨意如箭,几乎要把柳二夫人射穿! “烧死我,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不出孩子!” 柳二夫人微微一愣,辛晴就趁这个时候,猛地起身朝她撞去! “哗啦!”火油罐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火油流的到处都是。 柳二夫人被辛晴扑倒,直接仰倒,摔倒在地,半边屁股都摔麻了,疼得她龇牙咧嘴,恼怒得不行! 偏那个小贱蹄子还压在她身上,让她想起都起不来! 柳二夫人气急败坏,正打算尖叫着喊人,就听辛晴趴在她耳边飞速说道: “你生不出孩子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有人给你下避子药!被我发现了!” “你要是想知道那人是谁,那药是什么,就派人把我干娘好好安葬!我不但全都告诉你,并且还会帮你解毒!这买卖你不亏!” 柳二夫人顿时僵住,浑身血液几乎要逆流往脑门上涌! 什么!有人给她下药!有人害她!她是因为这个才落了胎,然后七年无所出? 她苦了这些年,熬了这些年,不敢出门交际,顶着婆母和夫君的冷眼,每天如坐针毡,居然都是被人算计的? 这让她如何能忍! 柳二夫人理智全无,几乎要被突如其来的狂怒没顶! 她细眼猛地睁大,露着眼白,神色狰狞地一把抓上辛晴的衣襟,像一个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救命稻草。 “那人是谁!快说!” 辛晴双眼通红,冷静异常,“你先派人去准备棺木和寿衣,让我亲眼看到干娘下葬,我才能告诉你!否则,你永远别想知道!” 柳二夫人咬牙切齿,“要挟我?信不信我把你吊起来打,由不得你不说!到时候,看你的嘴硬还是骨头硬!” 辛晴毫无畏惧地回怼,“是嘛?那二夫人可以试试,看咱们谁能耗得起。到时候,我忍不住咬舌自尽,二夫人若想知道答案,就只能跟去阴曹地府了!” 柳二夫人被给她将了一军,顿时冷哼,“笑话!别以为离开你就不成了!我这就去寻大夫,让他把我吃的用的东西全都查一遍!我就不信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辛晴讥讽一笑,寸步不让,“大夫是能查出来,他能查出是谁下的毒么?那人不除,她还会另想办法害你。这世上只有前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二夫人难道要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下去?” “再说了,这好歹也算是府里的隐私,被外人知道了,二夫人打算拿什么去封人家的口?总不能大白天杀人灭口吧!” 柳二夫人被她几句话说的,理智渐渐回笼。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小贱蹄子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句句戳在她心上,死死拿捏着她的七寸! 区区一个卑贱的下人,居然拿捏起她来了?她柳菁菁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 可眼下,看她一副认死理儿的样,也只有先依着她了。 哼!左右这小贱蹄子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总归是跑不了,等她弄清真相,腾出手来,再回过头好好料理她!且得好好折磨一通再弄死她!不然难消她心头憋的这一口气! 等着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有你哭喊着求饶的时候! 柳二夫人神色阴郁的琢磨一通,伸手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辛晴,拍拍打打的站起身。 “你们两个,过来!” 柳二夫人阴沉着脸,指着远处两个护院道。 两个男人听话的走上前,就听柳二夫人吩咐道,“你们俩去置一口薄皮儿棺材,把地上的人殓了,跟着她找地儿把人给下葬了。趁夜去,莫让人看到!” 辛晴在一旁静静补充,“还有寿衣,元宝,纸人。” 柳二夫人转头瞪了辛晴一眼,磨了磨牙,“照她说的办!快去!”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可……可这大半夜的,哪个棺材铺还开门啊……” 柳二夫人忍无可忍,柳眉倒竖怒骂道,“蠢货!不会叫门吗!做生意的哪有跟钱过不去的!再不济,加点钱就是了!一帮废物!这点事儿都办不了,要你们何用!” 两个护院平白挨了一顿骂,俱是郁闷的黑着脸,不免的有些迁怒辛晴。 二人眼神不善的看了眼辛晴,领命去了。 柳二夫人也斜眼觑着辛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贱蹄子,你最好没诓我,否则我剥了你的皮!” 辛晴平静回道,“我还在柳家卖身为奴,命脉都捏在二夫人手里,诓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柳二夫人冷笑,“你知道就好。” “还烦请二夫人让人把我干娘抬回春晖堂,我要给她梳洗一番,让她好干干净净上路。”辛晴淡定地接着提要求。 柳二夫人几乎要被她憋出一口老血。 不过幸好是抬回春晖堂,反正离她也远,正好也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来两个人,把地上那人抬走!” -------- 春晖堂的厢房里,林厨娘被小心翼翼安置在床上。 两个婆子把人送到了地方,就赶紧溜了,谁也不想平白沾染上晦气。 冬儿看到林厨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抬回来,也是吓得脸色发白,手脚不停的哆嗦。 辛晴让她打来一盆清水,便让她回自己屋歇着了。 辛晴眼睛含着泪,亲手给她干娘擦拭。 天冷,血迹已经结了冰,脸上还好说,身上的衣服因为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的,和皮肉黏在了一起,脱都脱不下来。 辛晴一咬牙,转身去拿剪子,伸手往床头的针线笸箩去拿,却突然想起,剪子被干娘拿走当了凶器,如今还不知丢在百合苑的哪里。 她神色黯然,眼睛扫过针线笸箩,却看到叠得整整齐齐的鸳鸯枕套上,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 莫不是…… 莫不是干娘留给她的? 她心口突然狂跳,三两下拆开,赶紧展开,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读了起来…… 第90章 若有缘,来世再聚 『丫头,我知道你一心想为你春娘姐姐报仇,干娘在这里谢谢你了。 好孩子,你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干娘不一样,干娘老了,没啥念想了,所以,这仇,干娘去报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听干娘的话,不要再去报仇,赶紧赎身出去,赶紧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干娘要去了,临走也没什么留给你的,床下的匣子里是干娘的私房钱,还有一口砂锅,用了十几年,是你干爹生前的心爱之物。如今,都留给你了。 孩子,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干娘去找你姐姐了,今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下辈子若有缘,咱们再聚吧。 干娘绝笔。』 “啪嗒!” 一滴泪落在纸上,很快洇湿了字迹,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辛晴站在那里,泣不成声。 手里的纸很快被她紧握的手给攥烂了,纸上那些匆忙间写下的潦草字迹,很快烂烂巴巴,看不清了。 这纸原也不是什么好纸,是她干娘惯常绣花前描花样的草纸,另一面还描着双喜临门的喜庆图案。 一面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花好月圆,一面是报仇赴死的绝笔信,何其的讽刺! 辛晴抹了把泪,面朝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直直跪了下去。 “干娘,晴儿要让您失望了——这次,晴儿不能听您的话!” “谁欠的债,就该谁来还!我一定要让那些人为他们做的恶付出代价!” ---------- 半个时辰后,一辆板车拉着棺木,悄悄从角门出来。 辛晴头披麻袋,腰间缠着麻绳,一身白衣跟在车后,神色冷凝。 一高一矮两个护院,一个牵着马,一个在后面推着,全都没一个有好脸色,嘟嘟囔囔地抱怨个不停。 “你说你这小丫头,出的什么馊主意?还连累我们哥俩儿被安上这么个差事,大半夜的去埋人,真他娘的晦气,呸!” “就是,姑娘家家的,性子太倔,可讨不到什么好!哥哥们是看你年幼无知,才提点你两句,莫等到老大不小了,嫁不出去,再来哭鼻子,那可就晚了……” 辛晴对二人的牢骚充耳不闻,手扶着棺木,目视着前方,只管往前走。 直到出了城,两人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高个儿转头看向辛晴,“唉,我说你这丫头,还没说把人葬到哪里去啊?” 矮一点儿的那个瞪他,“还能葬到哪儿?前面不就是乱葬岗了么?就葬那算了!” 辛晴冷冷地望着二人,“麻烦两位随我去一趟十里坡,我要把干娘葬到我家。” “什么!”两个护院齐齐回头,惊愕地望过来。 “你们没听错,十里坡,我家。” 两个护院顿时不干了,“十里坡?那离这儿还有十几里路呢!你让我哥俩儿就这么拉过去?脚都要走断了!” “就是!没这么使唤人的!前面就是乱葬岗,我们就把棺材卸到那,你爱找谁拉就找谁拉,反正我们不去!” 辛晴不慌不忙,眼睛冷冷扫过二人。 “五十两,去吗?” 两个护院顿时一愣。 五十两,一人能分二十五两,他们一年的月例银子啊! 就跑这么一趟,听起来,不亏! 可这小丫头当真有五十两么? 有这钱怎么不赎身出去,还当什么丫鬟,玩呢?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狐疑。 高个儿那个干脆问辛晴,“你能有五十两?小丫头,别是故意诓我们哥俩儿给你当免费劳力啊!若真是那样,哥哥们可不会对你客气!” 另一个也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下辛晴,笑得不怀好意,“若是我们送到十里坡,你拿不出银子,别怪哥哥们让你用别的地儿来偿了,嘿嘿!” 辛晴皱了皱眉,心里一阵厌恶,正要掏银子出来让他们闭嘴,斜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伸手拦住了她。 “她不会诓你们,我保证!如若不然,你们来找我要债。”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 两个护院见突然有人从暗影里冲出来,同时吓了一跳,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居然是顺子! “你小子?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顺子哄骗他们道,“主子让我来的,有话要交代晴儿。” “辛苦两位哥哥了,这趟走完,我做东,请两位哥哥去醉仙居喝酒去!” 两个护院一听,顿时满意了,“成,有你这句话,哥哥们就辛苦这一趟吧!走着!” 两个人顿时又来了精神,赶着板车往前走。 顺子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辛晴,微微笑了下,“方才我没能脱开身,听福子说你出了府,便赶紧追来了。还好你没出什么事,这两个人,人品不怎么好,得小心着些。” 辛晴点点头,抬头看向他。 “顺子哥,谢谢你,但是我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再参与了。这本就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牵扯进来。回去吧,万一被人发现你是偷跑出来的,会受罚的。” 顺子摇摇头,“让我跟着去吧。我不放心你。况且,我也想送林婶儿一程。” 他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这次,我又当了缩头乌龟,没能及时挺身而出,还拦着你……” 辛晴静默不语。 说实话,当时她冲上去,真的有办法救下干娘吗? 干娘她毕竟持凶器要去杀柳二爷。当时柳二爷也正在盛怒之中,就算她把柳二夫人不生孩子的真相说出来,柳二爷也会无动于衷的。 在意这件事的,只有柳二夫人一个。 再说,她手里的筹码,可都是石榴的罪证。石榴又是柳二爷见不得光的小老婆,若她真的冲上去公之于众,柳二爷应该会恨的把她一起杀了才对吧? 所以,无论顺子拦或者不拦,干娘都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她又谈何不原谅顺子? 可道理她都明白,但是心里,终究还是产生了隔阂。 辛晴回过神,叹了口气。 “顺子哥,你不必这么说。你没做错什么,相反,我还要谢谢你拦住了我,让我没有在冲动之下做出傻事。能够保存实力,给干娘和春娘姐姐继续报仇。” 顺子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顿时心里也是一松。 他真怕她会就此恨他,再不理他。 “晴儿,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想必这之后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再轻易冒险了。我想,林婶儿她在天有灵,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 “所以,晴儿,我还是想劝你,能不能……能不能放下这一切?” 第91章 不是所有的拒绝,都会让男人恼羞成怒 辛晴皱眉不解的看着他。 顺子微微偏过头,支支吾吾,“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辛晴点头,“我想过,但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 顺子猛地看向她,眼神炙热,“不用很久,如果你愿意,我很快就能带你走!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好不好?” 辛晴这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变相的……求爱?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纵然她已经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结果却还是要面对面的拒绝,再一次经历撕破脸的场面…… 辛晴叹了口气。 也罢,看来有些东西,真的应该在萌芽的时候就掐断。以往,是她想的天真了。 感情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像荒草一样,不加遏制就会疯狂生长。 所以现下,她只能做那把斩草除根的刀。 “顺子哥,咱们不同路,没有办法一起走。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会一直祝福你,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你回去吧,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了。” 话音落,她低着头,不愿看顺子的表情,和他擦身而过,匆匆去追前面的板车。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隐去了,夜黑得像墨,风刮得刺骨,潮湿的冷意几乎要渗透进人的骨头缝里。 辛晴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白衣,搓了搓胳膊。 一件男子外袍兜头罩下,还带着微暖的体温,突然披在了她的身上。 辛晴诧异回头,看到顺子那刚毅端正的侧脸。 “穿着,莫冻坏了。” 他走在她身边,没有看她。 辛晴诧异,“顺子哥,你怎么没回去,万一被主子发现,岂不是给你自己招惹麻烦?” 顺子垂下眸子,微微一笑,泛着一丝苦涩,“就算咱们不同路,我也想陪着你,把这一程走完。” 说完,他快走几步,越过她赶上板车,帮着一起扶棺材。 辛晴怔怔立在原地,望着顺子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不是所有的拒绝,都会让男人恼羞成怒。 可是,顺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许是察觉到她没跟上来,顺子很快回头,朝她喊道,“晴儿,快点跟上,看样子是要变天了,咱们抓紧时间赶路!” 辛晴回过神,应了一声,急急追了上去。 一行人接着往前走,然而连一半路程都没到,天上便下起了雨,还零星地夹杂着雪花。 两个护院冻得只打哆嗦,连忙弃了板车,自顾自跑到路边的林子里躲雨。 “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天这么冷,又下着雨,这后面的路可怎么走?” “要我说,就在这儿把人埋了算了,咱们也好回去复命。这雨眼瞅着越下越大,再往前走,浑身都能浇透!这冷风再一吹,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就是,诶,你看,我肩膀都淋湿了!这树下也不防雨啊!” 两个护院只顾着自己去躲雨,顺子只好自己牵着马,把板车赶到树下。 辛晴摘下头上的麻布,盖在棺木上,又把身上的外袍脱下,递还给了顺子。 “顺子哥,赶紧穿上,天太冷,若是冻坏了会落下病根儿的!” 顺子接过来,却又把衣服给她披上,“不就是淋个雨么,多大点事儿。放心吧,我身板结实得很,从没生过病。倒是你,怎么把头上的麻布给去了?那棺木盖子宽,放心吧,不会渗水进去的。” 辛晴摇头道,咬着下唇,声音发涩,“棺木一泡水,就容易虫蛀腐坏……我不想干娘被虫子咬。” 顺子点点头,拍拍她的肩,安慰道,“等把林婶儿送到地方,我再去城南义庄,把春娘的棺木也运来,这样她们娘俩在地下也能团聚了。” 辛晴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他,一脸郑重,“我替干娘谢谢你,顺子哥。” 说完,弯腰鞠了一躬。 顺子哭笑不得,“傻丫头,谢人哪有这么谢的?你这是上供……” 话音还未落,只听天边轰隆隆滚过一阵响雷,拉车的马陡然受惊,嘶鸣不已,突然撒蹄子开始往前跑起来! 变故陡生,顺子二话不说就冲出雨幕追马去了。 两个护院干站着,无动于衷。 辛晴正要去追,回头看到二人动也不动,冷声问,“马跑了!你们怎么不追?” 高个儿护院道,“马自己乐意跑的,关我们哥俩儿啥事儿?再说那棺材里躺着的又不是我们干娘。你想追自己去追呗!” 辛晴咬了咬牙,“钱不想要了是不是?棺木不送到地方,不下葬,五十两,我一分都不给!”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俱是脸色不悦。 高个儿接着道,“你也看到了,天上又是雨又是雪的,风又刮着,这要是走到地方,人都能冻成冰雕!为了区区二十五两银子,搭上半条命,划不来划不来。” 他同伴见他都这么说,顿时也不犹豫了,“那咱哥俩儿还等什么?回吧!剩下的路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这倒霉催的差事,吃不着肉还惹了一身腥,呸!晦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骂骂咧咧转身就往回跑,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百合苑派的人,果然靠不住! 辛晴恨恨转身,赶紧去追马了。 ----------- 顺子追上了马,抓上了缰绳,费了半天劲才让受惊的马安静下来,浑身的衣服也都被淋个半透。 辛晴也气喘吁吁地赶到,身上也淋了个半湿。 顺子道,“咱们身上都淋湿了,再去树下躲雨,怕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快些赶路,一直动着,身上也有热气护着。” 辛晴表示赞同,于是二人当真就这么冒雨,急匆匆赶起路来。 往前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离开了夯土的官道,走上通往十里坡村的土路。 这土路年久失修,又被雨雪一浇透,渐渐变得松软泥泞,马蹄子陷进去,半天才能拔出来,行走间泥浆四溅。 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马也累得呼哧呼哧,鼻孔里直喷白气。 辛晴抹了把脸上的雨,抬头对着牵马的顺子道,“顺子哥,前面是不是不好走?咱们往边上靠靠,长草的地方泥少,兴许好走些。” 顺子应了一声,牵着缰绳往路边上靠,果然是要比路中间好走许多。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还没往前走多远,马蹄子一个打滑,连马带车,顿时朝一旁的深沟栽去! 第92章 他一把将人圈在怀里 “顺子哥!”辛晴尖叫一声,眼睁睁看着顺子被缰绳扯着,一道跟着摔了下去! “咣咚咚咚!”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响过,连马带车都摔在了黑漆漆的沟底。 “啊!”黑暗中,传来顺子的一声惨叫。 辛晴吓得脸色惨白,慌不择路地就往下跳,顺着沟边连滚带爬地滑下了沟底。 沟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辛晴哆哆嗦嗦掏出火折子,手忙脚乱地打开一照,浑身的血顿时凝固! 只见马和车都侧翻在一旁,棺木散落,里面的尸首也翻了出来,半个身子都探出棺材,趴在地上,刚换好的干净寿衣也沾上了泥水。 棺木下还压着一个人,正是顺子。 他疼的面容扭曲,动弹不得的躺在那里,正试图把被压着的那条腿抽出来。 “别动!”辛晴慌乱喊道,“这棺木有上百公斤,你这么抽是抽不出来的!” 说话间,她眼睛在沟里乱寻摸,看到沟里零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碎石。 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一边用嘴巴叼着火折子照明,一边弯腰去搬石头,废了半天的力气,终于搬了一堆大小差不多的石头在棺材边。 压着顺子腿的,正好就是棺材底部的棱边。 辛晴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一个个往棺材下的空隙里塞。 等到棺材被石头稍稍顶得往上一些,辛晴已经累得气喘如牛了。 她来不及歇口气,又跑到顺子身边,抓着顺子的大手往外拖。 顺子自己也往外使力,两人就这么齐心合力,一点点往外挪,终于解救了顺子被压断的那条腿。 辛晴连忙蹲在顺子的腿边,仔细拿火折子照过。发现他的小腿呈现一种诡异的弯曲度,料想一定是骨折了。 顺子心里也明白。 方才掉下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腿上传来锐痛,心知这腿肯定是断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彻底废了。 想到这,他嘴边溢出一丝苦笑。 “顺子哥,你撑住,我回村叫人。你现在不能随意挪动。” 辛晴神色凝重,站起身来,一把脱下外面的外袍,连同里面的夹袄,一起披在顺子身上。 带着少女体香和体温的衣衫迎面盖来,顺子顿时心头一颤。 “晴儿,你……不可以!穿回去!” 辛晴冻得嘴唇哆嗦,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没事,一会儿跑起来就热了。你不一样,不能挪动半分,躺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冷。” “顺子哥,你坚持住,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完,少女转身跑了,手脚并用地顺着沟边爬上地面,一路狂奔而去。 顺子看着那道纤细灵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无边的夜幕中,眼角渐渐湿了起来。 她穿的那般单薄,身子那般羸弱,却拼命在雨幕里狂奔,争分夺秒想办法救他。 他知道这无关情爱,只是义气,却也被这么个小小少女的坚韧勇敢给深深震撼到了。 她并不是朵需要呵护的花朵,而是一棵宁折不弯的小树,是他一直自以为是,非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呵护她。 原来他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她。 ---------- 辛晴冒着雨雪,没命地往前跑。 浑身已经湿透了,身子已经冻麻了,两条腿似乎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弯曲,机械的朝前迈。 肺也像是胀得快要炸掉的气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刺拉拉的痛意,却根本吸不进多少氧气。 她脑袋里晕晕涨涨,只剩下一个念头: 救人! 她就这样撑着一股劲儿,终于到了小竹林。 院门近在眼前,辛晴迈着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双腿,一下子扑倒在门边。 “砰!” 她靠着门滑坐在地,大口地喘息着,一边拼命地拍门。 “砰砰砰!” ---------- 凌云璟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门响。 紧接着,就响起了拍门声,“砰砰砰!” 他心头一跳,虽然觉得外面不可能是他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但还是隐隐生出一丝期盼,想都不想就下床出了屋,连鞋子都忘了穿。 门一开,地上果然坐着那个无比熟悉的纤弱身影。 少年目露欣喜,“还真是你……” 地上的人抬头朝他望来,浑身湿漉漉的,发丝贴面,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无意识地哆嗦着,一副似乎刚从冰潭里捞出来的狼狈模样。 少年神色刹那间凝住,“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搞成这样?” 说话间,他赶紧伸手把人扶起来。 入手皆是冰冷湿透,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在不由自主地打颤。 凌云璟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就扯开衣襟,一下把人圈在怀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声音沉沉,带着急切。 少年灼热的体温,关切的语气,瞬间包围了辛晴。 她毫无缘由地,有些想哭。 “快……救人……车翻了……村外……” 她更咽着开口,声音都在打颤,舌头像是冻僵了捋不直似的,越说越急,越说越是说不清,急得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抬手就要跟他比划。 凌云璟一把将人按回了怀里,轻搓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别着急,慢慢说。位置在哪,我让人去找。” “三里外……沟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凌云璟二话不说,把哭成泪人的少女打横抱起,直往院子里走。 辛晴慌乱挣扎,摇头道,“我……我要去救人……” 少年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救人?救人的事,用不着你。” 辛晴着急,挣扎着要下来,被他突然收回手臂,紧紧箍在怀里。 少年长眉微微蹙着,垂着凤眸看她。 “你想落下病根是不是?去泡个热水澡,换件干衣服。这事必须听我的,没得商量!” 话音落,邬神医和雪公子也披着衣服相继出了屋,一看到凌云璟怀里的辛晴,顿时都诧异的变了脸色。 邬神医纳闷道,“徒儿啊,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还落得如此狼狈?” 辛晴看到她师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拉了拉少年的衣襟,示意他快放她下来。 凌云璟恍若未闻,转头看向邬神医,替她开口解释道,“村外三里处的沟里,她带来的马车翻了,有人受伤了。”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雪公子,“麻烦大师兄的人跑一趟,把人救回来,那人似乎对这丫头很重要。” 辛晴连忙补充,“还有……棺材……带回来……” 雪公子点点头,安抚她道,“师妹放心。” 说完,他白皙的俊脸微微侧向后方,“都听到了?还不快去!” 第93章 口干舌燥,却又挪不开眼 辛晴顺着雪公子扭脸的方向抬眼望去,这才发现,在她不注意的暗影处,原来站着许多身披蓑衣的护卫。 雪公子一发话,那些人齐齐单膝跪地。 “是,少庄主。” “是,世子。” 两拨人异口同声,各有几人出列飞身出了院子。 辛晴还是觉得不放心——顺子腿断了,这些人连个担架护具什么的都不拿,如何把人运回来? 没有她指路,他们能不能顺利找到沟里的顺子?那沟底毕竟黑漆漆的一片,站在路面上,根本看不清下面。多耽搁一会儿,顺子就多一分危险。 还有她干娘,他们会不会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回棺木里拉回来? 想了这么多,她再次扭着身子挣扎起来。 “放我下来……” 凌云璟皱眉看她挣扎,就是不松手。 雪公子在一旁冷冷开口,“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师弟你还衣衫不整,这么抱着小师妹,终归有些不妥吧?” 邬神医也在一旁替他害臊,咳了两声道,“哎呀!松手!你耍流氓是不是?快把丫头放下来!” 凌云璟这才黑着脸,不情不愿地把人放下来。 辛晴脚一挨着地,立刻踉踉跄跄就要往外走,“我要去……” 一只手疾如闪电,瞬间点上她后肩上的穴。 辛晴只觉得身子一麻,意识突然开始模糊,不由自主地软软倒下。 有人眼疾手快地接着她,再次将她打横抱起。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傻丫头。” 意识消失前,她听到少年在她耳畔的轻声低语。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心头像是不断被海浪冲刷的沙滩,一阵阵泛着柔软。 她终于不再挣扎,任由自己陷入一片黑甜的梦里。 凌云璟将人抱起,转身就要朝屋里走。 邬神医在一旁气得直跳脚,骂道,“混小子!你点她穴做什么?她身子能受得住么?” 少年凤眸一斜,瞥了他一眼,“你们也看到了,她有多拗,自己都冻透了,还嚷嚷着非要去救人。” “方才若不是你们非要我松手,她也不会白白挨着这一下。” “嘶——你这混小子,倒怪起我老头子了!”邬神医手指点着他。 凌云璟哼了一声,毫不在意,越过他就朝药房走去。 邬神医顿时瞪眼,“混小子,你把她带你屋里做什么去?” 凌云璟头也不回,“烧水,给她泡个药浴。” “哦,对了,劳烦神通广大的大师兄,派人送些女子衣物过来。” 说完,他一步跨进屋里,咣当一声关上了门,把二人隔绝在外。 邬神医望着紧闭的房门,眯起小眼睛,捋了捋白胡子,突然品出一丝味儿来。 啧啧,这混球儿,莫不是看上了他这个小徒弟? 经历了家破人亡,居然还能有心喜欢姑娘,看来这孩子没被压垮,心性算是个开阔的。 挺好,人没废就行。 要不然他将来到了下面,怎么跟夫人交代? 嘿嘿,混球儿小子,追起姑娘来,还真跟他爹一个德行! 真是臭不要脸! 邬神医咧嘴笑了笑,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 “师父,师弟他……这样不妥吧?”雪公子欲言又止。 邬神医没回头,摆了摆手,“他练的是童子功,不满十八不能破身,否则会遭反噬。他不敢对你师妹乱来的,放心吧!” 说完,老头儿负着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屋睡觉去了。 雪公子目送师父进了屋,神色顿时冷凝下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送几个精灵懂事的婢女过来伺候。” “还有女子一应衣物,让雪钰阁备齐送来,要快。” “是!”暗处之人应声。 雪公子吩咐完,再次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扉,眉头紧紧蹙起。 ----------- 药房里。 凌云璟把怀中少女放在他的床榻上,拉过被子将人整个儿遮住,手伸进被子里帮她脱湿衣服。 姑娘家的衣裙繁复,带子又多,再加上棉被阻挡着他的视线,凌云璟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解下衣裙的诀窍。 还没松一口气,他又发现这湿透的衣裙又硬又涩,光是解开,根本扯不出来。 于是只能认命地把手伸进被子里帮她脱下来。 一开始,他还心无旁骛,一心想着赶紧帮她把湿衣服褪下来,省的时间长了浸出病来。 然而,随着单衣褪去,肌肤裸露出来,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细腻柔滑的肌肤时,少年的呼吸,一下子乱了。 咕咚!咕咚!咕咚!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少年顿时慌乱起来。 可他越是心慌,越是手忙脚乱,终于一个不小心,把被子扯下来一截。 他本就垂着头,刹那间,目光被突然出现的美景吸引住了—— 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下,精致的锁骨呈一字形微微打开,如蝴蝶羽翼般的漂亮。 再往下,是两道隆起的弯弧,被湿透的红肚兜紧紧包裹着,形状饱满,惹人遐思…… 肚兜红的刺目,雪肤白的晃眼,红与白泾渭分明,说不出的撩拨勾人…… 少年呆呆地愣在原地,半天没回神。 一股燥热悄然爬上他的脊背,让他额头微微渗出汗意,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再滚动。 口干舌燥,却又挪不开眼。 真是要了命了! 他猛地转过身,大口大口地喘息,兀自努力地平复心绪,最后实在没办法,默默背起了《弟子规》…… 片刻后,他闭着眼睛转回身,手抖抖索索地摸上被子边缘,轻轻的往上拉。 突然,手腕一凉,一双冰凉的小手抓住了他! 凌云璟心头一跳,睁开眼就要解释,却看到少女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呓语。 “……别走……” 说话间,她竟抓着他的手,抱在了怀里! 凌云璟呼吸一顿,脑袋里嗡的一声! 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撞,急剧跳动起来,声如擂鼓般,咕咚咕咚咕咚! 血液更像是飞速而过的激流,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理智,身体深处有什么原始的渴望被唤醒…… 少年白皙的脸唰地变成了虾粉色,耳根更是红得滴血! 第94章 小丫头,你差点就要了小爷的命 正当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凌云璟像是被烫着似的,赶紧抽回手,一把扯过被子把床上之人捂个严实。 转过身,就见雪公子站在门口,神色淡淡。 “师弟,你在做什么?” 凌云璟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没做什么。” “哦?”雪公子挑了下眉,往前走近两步,歪过头就要看向床上之人。 凌云璟下意识移动身体,挡住雪公子探究的视线。 “大师兄有何要事?” 少年微微蹙眉,直直盯着雪公子,目露戒备。 雪公子见他如此戒备,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十二个婢女鱼贯而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摆着各色衣物配饰。 “师弟,这里就交给我的婢女吧,小师妹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儿家,你毕竟是男子,照顾她有诸多不便。” 凌云璟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点头道,“那我去烧水。” “不必了,水已经让人烧好了,一会儿会有人抬进来。”雪公子笑容笃定,“这里没你的事了,师弟还是找个地方歇着吧。” 凌云璟勾了下唇,抱臂而立。 “这丫头好歹救过我的命,如今她有事,我岂能坐视不理?难道我凌云璟在大师兄眼里,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辈?” “倒是大师兄,身子金贵,才是最不该熬夜的那个。这里有我看着,大师兄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雪公子眯眼看着他,半晌,淡淡一笑,“也好。” 说完,当真离开了。 凌云璟哼笑一声,正要转身,就听身后有婢女道,“这位公子,奴婢们准备给小姐沐浴了,还请您回避。” 少年神色一僵,没敢回头,逃似的离开了屋子,还顺带着用内力把门关上了。 出了屋,凌云璟哪也没去,就守着门口,倚着墙发呆,看屋檐下垂落的雨柱。 雪花零星地飘入,扑向他发烫的脸颊,却灭不掉那上面的热度。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那只手,神色怔怔。 绵软温滑的触感,仿佛一直留在上面。 眼前仿佛还晃动着那片雪腻的肌肤…… 少年目光发直,神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一会儿的功夫,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就又泛起了淡淡的粉…… --------- 半晌,屋门打开,婢女们十分规矩地退出了房间。 凌云璟等人走光了才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氤氲着温暖的水汽,带着一种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床上的人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裙,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因为刚刚泡过热水,她的肌肤呈现一种淡淡的粉色,樱唇更是粉粉嫩嫩的,饱满莹泽,像是三月枝头的春樱,诱人采撷。 凌云璟硬是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手搭在她脖脉上。 心跳还是很迟缓。 他不再犹豫,将她半扶着坐起,自己则盘腿坐在她身后,稍稍运功,双手抵着她的后心,开始给她输内力。 这是最快能帮她经脉通畅的方式。 然而少女被他点了睡穴,睡得正熟,浑身软趴趴的,没一会儿就垂着头往下滑。 没办法,他只能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贴着她的后心输内力。 离得太近,少女幽兰一样的体香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鼻端,似是不断撩人的羽毛,勾得人心痒痒的。 凌云璟盯着眼前少女雪腻白皙的脖颈,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渐渐就走了神,想起刚才,他手上的那种触感…… 和他那个绮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就这么一个念头间,突然,他体内的真气再不受控制,到处乱窜。 凌云璟喉头一甜,猛然吐出一口血。 他赶紧停下运功,迅速调息,将真气压了下去。 差点忘了他这童子功…… 凌云璟抹了把唇边的血,无奈笑了下。 小丫头,差点就要了小爷的命。 -------- 折腾了一夜,天色将亮,雨停雪住。 辛晴慢慢地睁开眼,入眼便是药房吊着各种草药的房梁。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少年的声音从她头侧传来。 辛晴转头,便看到凌云璟正支着一条腿,姿态慵懒地靠着床头,低头看着她。 一如初见他时的那个模样。 只是他看向她的目光,怪怪的,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辛晴嗓子干哑的咳了一声,出声道,“感觉好多了,不冷了。”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裙,料子隐隐浮动着流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这衣服哪来的?谁给我换的?”她狐疑地低头打量着自己。 凌云璟目光闪躲了下,微微侧头看向一边,“咳……大师兄送的。给你你就穿着。你那身衣裙又湿又冷的,都结冰了,必须得换掉。” 他耳根微微泛红,心里忐忑,小心地觑了一眼少女,“换衣服是……是大师兄派的婢女。” 辛晴不甚在意,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急忙起身要下床。 “马车怎么样了?顺子哥有没有救回来?他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有我干娘,有没有重新入殓?她身上的衣服脏了,需要换……” 凌云璟突然起身,拿了一件披风裹着她。 “走,我带你去。” “这会儿,你那个干娘应该正在下葬。” 他伸手过来,手掌纹络清晰,指节修长干净。 辛晴愣愣看着,迟疑着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 然而下一刻,她却被少年一把拉起,抱了个满怀。 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辛晴心头陡然一跳,正要张口骂他孟浪,就听少年略带调侃的声音道: “算了,就你这小身板,还是别走路了,还是我抱你过去更快一些。” 说完,他一把抄起她的膝窝,把她横抱在怀,长腿一迈,就出了屋。 “待会儿,记得抓紧我。”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是羽毛轻轻落下。 辛晴不明就里的心跳开始加速,下意识抓上他胸前的衣襟,怯怯得像只小猫一样。 少年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下一刻,带着她纵身一跃,瞬间便出了小院! 第95章 她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眼前的景色飞速朝后退去,耳边风声呼呼,冰冷刺骨。 辛晴为了避风,埋头在少年的颈窝处。 少年的气息温暖干净,像是雪后初晴的暖阳,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放松,觉得心安。 她忍不住想倾诉,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连带她心底的委屈和恐惧,都告诉他。 “凌云璟,我姐姐被柳家害死了。” 少年飞身间,低头看了她一眼,半晌,低低应了一声。 “嗯。” “我干娘替她报仇,也被柳二爷杀了。”辛晴接着控诉。 “嗯。” 少年眸色沉静,静静听着。 “我原本还想着,等姐姐出嫁,我赎身出去,跟着大师兄做生意,置办个大宅子接干娘去养老……可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凌云璟,我没有家了……” 少女细弱的声音闷在他的颈窝处,鼻子囔囔的,拖着哭腔。 凌云璟很快就感受到来自颈窝那处的湿润。 他的心也被这温热的湿意给泡软了,融化了,突然生出一丝手足无措的慌乱,只想让她赶紧别哭了才好。 少年脚步微缓,心里想了又想,喉结滚了又滚,终于轻声安慰道,“你还有我……我们。” “不想呆在柳府,那就回来吧。师父不是一直想让你回来学医术吗?” 辛晴微微抬起头,目光带着迷茫,顺着他的线条流畅的下巴,挺直的鼻梁,一直望进他俯看下来的凤眸里。 “你也觉得,我应该赶紧离开柳家吗?” “干娘也留下遗言,让我不要报仇,赶紧离开……” 她自顾自摇了摇头,“不,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我想报仇。” “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做了恶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好好活着?无辜的人却只能枉死,长埋地下?我不服……” “好,那就报仇。我帮你。”少年语气斩钉截铁,凤眸直勾勾看着她。 那目光里,多了一些东西。 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包容和温柔。 辛晴上一刻还沉浸在咬牙切齿的仇恨里,突然被他这么一望,顿时失了声。 半晌,她回过神来,摇头道,“不行,柳家大爷还没回来,你现在还不能去柳家。万一被他们发现,一定会报官抓你的。” “我不许你冒险。” 这句话,听得少年心头一荡。 他的目光渐渐热烈了起来,还蒙上了一层笑意。 辛晴被他滚烫的目光盯得无所适从,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再次低头埋在他肩窝里。 下一刻,就听少年缓缓问道: “担心我,嗯?”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畔,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鬓边。 辛晴脸上发烫,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她那句话多容易让人误会。 气氛……突然变得好暧昧。 她真不擅长这个,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埋着头当起了鸵鸟。 我不知道,我没听见…… 她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 耳边却传来他的一声轻笑,声音透着愉悦。 “放心,小爷武功盖世,没那么容易被那帮废物抓住。” “抱紧我,咱们快到了。” 说完,他鸽子一般轻盈跃身,几个纵跃间就到了山下药田。 辛晴一阵眼花,落地时还有星星在眼前打转。 定了定神,她一眼就看到前面地里一个巨大的土坑,坑边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高的那个轻裘缓袍,贵气逼人。矮的那个一身布衣,坐在那张无比眼熟的轮椅上。 辛晴赶紧拉了拉凌云璟的衣襟,“快,放我下来。” 凌云璟置若罔闻,反而收紧手臂把她抱了个结实,一直走到坑边那二人面前。 正说话的两人顿时停住,齐齐转头望来,神色不一。 “晴儿……你醒了。”顺子假装看不见紧抱着她的少年,硬是扯出一丝笑意,“身子可好些了?” 辛晴点头,“嗯,我没事,顺子哥,你怎么样?” 她一边问,一边扯了扯凌云璟的衣襟,扭头给了他一个威胁警告的眼神,让他放她下来。 真不知道这个凌云璟抽的是什么风,死活不肯放她下来。 少年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辛晴气急,暗暗把手藏在他咯吱窝下,悄悄掐上他大臂内侧上的一点软肉。 少年勾了勾唇,浑不在意,一个暗暗使力,陡然绷紧肌肉。 刚掐住的那点皮肉顿时收了回去,辛晴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年奸计得逞般的哼笑一声,这才将她放下来。 两人的这点类似打情骂俏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在场的另外两人的眼睛。 雪公子神色淡然,转过目光,眺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顺子咳了一声,神色落寞的垂下头,不言不语。 辛晴自己也是脸上发烫,一下地就走到顺子面前蹲下,关心的打量他被绑着夹板的腿。 “顺子哥,你的腿……没事吧?” 顺子眼皮微微动了动,“没事,断了而已,神医老先生已经给我接好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辛晴点点头。 幸好没事,否则,她一辈子都要亏欠顺子了。 “顺子哥,你如今受了伤,又不能当差,回柳家也得不到很好的照顾,不如就留在竹院里好好养伤。柳府那边,交给我就好。你安心呆在这里养病吧。” 顺子猛地抬头,神色有些担忧,“晴儿,你是想一个人回柳家报仇?” “这怎么成?这太危险了,你一个弱女子,又没有根基,二夫人也恨透了你,你这次回去,还不知道二夫人会怎么对付你。我若再不在府里帮你留着意,你一定是举步维艰。不行,我也要跟你一起回去!” 辛晴正要开口劝他,就见凌云璟懒洋洋地抱着胳膊走上前来,哼了一声,“安心养你的伤,她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顺子愣了愣,半晌,自嘲笑笑,“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凌云璟轻笑一声,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欠揍模样。 这人果然好不过三秒钟。 辛晴抽了抽嘴角,对他这副德行表示无语,懒得搭理。 她转身,对着一旁的雪公子,学着江湖侠士抱拳道,“大师兄,这次多亏了你!多谢大师兄救命之恩!” 雪公子笑得淡然,“小师妹怎么跟大师兄客气上了?自家人,不说那外气话。” “你的事,方才这位顺子小哥儿已经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了。小师妹,师兄问你,你当真要回柳府报仇?” 辛晴无比肯定的点头,“嗯。” “这事儿其实简单的很,你想让柳家人什么时候死,怎么个死法,说出来,师兄替你办,还有你的卖身契,师兄也能想办法给你抹了。用不着你非得回去,再面对那些渣滓。” 雪公子笑容如云一样的淡,话说的无比风淡云轻。 “你一个姑娘家,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莫要为了那点儿上头的义气,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第96章 第一次距离他如此之近 “不,不是上头的义气,而是亲情!”辛晴语气认真,“干娘和姐姐,视我为亲人。我也把她们当亲人!” “亲人惨遭被害,我怎么可能为了明哲保身,选择当缩头乌龟?” “若是不能帮她们报仇,我一生都会寝食难安!” “所以,谢谢师兄的好意,我想,我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 “师兄若真想帮我,就给我几份慢性折磨的毒药吧。” 雪公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目光带着探究,“师妹,你当真打定主意要回柳家了么?” “那个柳二爷,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善于伪装,表面上看上去是个惧内怯懦的老好人,实际上,却是个心理扭曲的狠毒货色,更是个色中饿鬼……我名下有一处特殊的铺子,专门卖些助兴的隐秘药物和器具,他可是那儿的常客。” 辛晴瞠目结舌地看着雪公子,“所以、所以假山里的那些害人的东西,都是大师兄你卖给他的?” 雪公子不置可否,淡淡勾唇。 “那些东西原本只是利于房中术的器物。器物有错吗?错的是用器物的人。” “我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买卖。” “可是大师兄,你既然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为何还要不断卖那些器物给他?你可知道,他用那些东西折磨死了多少女子?就连我干姐姐也差点……” 辛晴说到这里,眼眶微红,声音更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雪公子摇了摇头,叹道,“他不从我这里买,一样也会从别的地方搞到手。我是个生意人,放着现成的生意为何不做?做生意的,自古就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师妹,你过于执拗了。” 说完,他神色淡然地,转头看向大坑里的两具棺材。 “就是因为知道你执念很深,师兄才又连夜派人把你那个干姐姐的棺椁也送了来,给她们二人全都重新殓了,换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棺,可保尸身不腐不朽,免于虫蚁侵扰。” “其实人死如灯灭,这些东西做得再好,她们也感受不到,不过是给活着的人给自己的一些慰藉罢了。” “所以,你该明白,你能不能报仇,是不是亲手报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们都不会知道,不会醒过来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苦,非要以身犯险,去狼窝里和豺狼一决高下呢?” “要我说,这事就交给师兄,保证三日内,就把柳家二爷的人头给你送来。你看如何?” 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辛晴,观察她的反应。 辛晴眼里闪着泪花,一脸郑重,“大师兄,你根本不明白……” “何必解释,你说再多他也不会明白的。”凌云璟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 “夏虫不可语冰。对一切唾手可得的人,你要让他如何明白,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于绝望中是多么渴望有人嘘寒问暖,有片瓦可以遮身?” 话音落,他转头看向辛晴,目光突然变得柔和。 “纵然是微弱如萤火一般的善意温暖,也弥足珍贵。这些东西,不亲身经历,是不会懂的。” “有些话,只说给懂的人听就好。” 辛晴呆呆望着眼前少年,心头砰砰如小鹿撞。 真没想到……他平时傲娇毒舌惯了,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话! 他突然变得这么明事理,真让她诧异。 诧异,但也暖心。 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边,臂膀时不时地轻擦她的肩膀。 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离他如此之近——不只是距离,还有心灵。 辛晴转头看向雪公子,一脸肃然。 “大师兄,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谢谢你的好意。” “但是,这仇,我想亲手报。” “你说得对,我是有执念,我心中恨意难当。是为自己的慰藉也好,为死去的人报仇也罢,总归,我要亲手让柳家的人付出代价!” “假手他人,终归不是出自我的心意。干娘和姐姐不求回报,待我亲厚一场,我觉得,这份情意,值得我甘愿为之冒险!” 雪公子清澈的眸子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眸中常年如冰雪覆盖的清冷,仿佛有什么蛰伏着,在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良久,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旁,轻微地咳嗽声。 “也罢。既然师妹这么坚持。师兄就不再多事了。” “师妹但有所求,只管差人来告知我。师兄……静待师妹安然归来的好消息。” “来人,封土吧!” “等一下!”辛晴突然出声,转身朝凌云璟伸手道,“匕首给我。” 凌云璟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还是乖乖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精巧的短匕。 辛晴走到坑边,扯下鬓边一缕发,举刀割断。 她手一松,碎发纷纷扬扬,落在葬坑里。 “干娘,姐姐,就让这缕发代替晴儿陪着你们。” “晴儿在此立誓,一定会用仇人的血祭奠你们!” “若真有轮回转世,希望下辈子,你们能是我的亲娘和亲姐姐,到时候,我会好好挣钱,买个大别墅,咱们一家人住在里面,和和睦睦,团团圆圆……” 她说不下去了。 喉咙被泪意堵得死死的。 凌云璟默默不语,走上前,轻轻扶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埋在他肩头。 辛晴眼中酸意更甚,真想就此痛快的哭了一场。 但她生生忍住了,揉揉眼睛,抬起头,对着凌云璟报以坚强的一笑。 她转过头,眼眶红红的对雪公子道,“可以了,师兄。封土吧。” 雪公子望着眼前少女,心头不断有浪潮在翻涌。 十九年孤寂清冷的内心,突然就在这么一息之间,天翻地覆,搅动风雨! 她刚才说的那个词叫什么?别树…… 上次听到这词的时候,他还年幼。 尘封的久远的记忆,突然开启,扬起无数飘洒的灰尘—— “……乖乖尘儿,不哭了哦,娘给你搭积木好不好?给你搭个大别墅,娘和尘儿一起住……” 太像了,太像了…… 一样的执拗,一样的果决,刚烈,重情重义。 有时又狡黠,圆滑,十分懂得保全自己。 说话奇奇怪怪,却吸引着人不断想去试探,想去探究…… 这个师妹,和娘,一定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他一直苦苦探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追寻下去的线索! 第97章 会改变她一生的秘密 “师妹,你祖籍哪里?”雪公子突然近前一步,握住辛晴的手腕。 辛晴被雪公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愣了,呆呆地望着他,总觉得她这大师兄有点不对劲。 一旁的少年顿时黑了脸。 “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他手下略一使力,一掌推开了雪公子。 “噌!” 拔剑出鞘的声音响起,雪公子身后的护卫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凌云璟。 雪公子被他推得咳嗽起来,扬了扬手,“咳咳……退下。” 众护卫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了刀剑,四散开来,目光仍虎视眈眈地盯着凌云璟。 雪公子平复了呼吸,拱手一礼,“师妹,抱歉,刚才一时情急,唐突了。” 不过是抓了下手腕而已,辛晴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凌云璟全程冷着脸,仿佛刚才被唐突的是他似的。 雪公子瞄了一眼辛晴身边的少年,微微一笑,“师妹,能否借一步说话。” 辛晴愣了下,点头道,“好。” 凌云璟皱眉,立刻插嘴道,“有什么话不能挡着点大家的面说?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 雪公子十分有涵养地微微一笑,“事关我家中私事,自然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宣之于口。” 凌云璟嗤了一声,“你家中私事和这丫头有什么关系?” 雪公子笑而不答,只是看着辛晴。 辛晴转头,轻轻推了推少年,声音软软的,“你先去那边等着我,行吗?” “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凌云璟低头看着眼睛红红如兔子似的少女,顿时没了脾气,听话地转身到一边去了。 护卫们把早把顺子推走了,一时间,坑边只剩下辛晴和雪公子两人。 “别树,是什么?”雪公子眼睛盯着辛晴,缓缓问道。 辛晴一怔,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 “呃……是……” 雪公子打断她,“是大房子的意思,对吧?” “是不是还有个别称,叫大耗死?” 辛晴惊呆了! “师兄,你你你……你居然会说house?你也是穿来的?” 雪公子见她如此反应,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 “师妹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穿来的’,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从哪里穿来的?” 辛晴噎住。 原来这大师兄是在诈她啊! 不行,她要想办法搪塞过去。 她要是说出来他们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书,而他们所有人,也只是书里的纸片人,大师兄说不定会从此怀疑人生的。 “穿来……穿来就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迁徙到了这里……”辛晴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的解释。 “行了,别骗我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雪公子苦笑着摇摇头。 “你们?”辛晴诧异,“还有谁?” 雪公子转头看向远方,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意,“我娘。” 辛晴只觉得脑海里一阵天雷滚过。 什么?居然有人比她提前穿来几十年? 她不是一个人!她居然有同伴了!哈哈哈! “大师兄,我、我可不可以见见她?”辛晴眼里的兴奋盖都盖不住。 雪公子眼神落寞地摇了摇头,“见不了了——她消失了。” “父亲说,她是穿回去了。” “消失?穿回去?”辛晴惊讶得瞪大眼,“你是说,她、她是突然变不见了吗?” 雪公子点点头。 “那是我八岁时的一个夏夜,窗外电闪雷鸣,伸手不见五指。” “父亲当时就在我娘身边,亲眼看着她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 雪公子神色凄然,“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所以,师妹,你能告诉我,你们那个世界,究竟在哪里?” “我想……我想去找她,再见她一面。” 辛晴根本听不进雪公子后面的话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穿回去……穿回去…… 原来,她是可以回去的! 仿佛流浪的人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一般,辛晴顿时眼睛发光,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然而下一刻,雪公子给她泼了一盆无情的冷水。 “这些年来,我搜罗遍这世间所有的志怪奇闻,也只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听闻天有异象时,会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若是能复原当时的天象,或许能找到一丝线索。” “只是那天的天象十分诡异,先是一轮红月高挂,后又雷雨轰鸣,这种天象,百年难遇一次。” 辛晴一听,顿时想个破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去。 “师兄,照你说的,你永远不可能再见到她。” “因为我们那个世界,和你所处的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一个时空。” “师兄,节哀顺变吧。” 辛晴默默转身,准备走。 “师妹,你既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师兄奉劝你一句,莫要成亲生子。” 辛晴脚步一顿,皱眉不解地回头,“师兄何出此言?” 雪公子望着她,缓缓开口,“你想不想听听我娘的故事……” ------------ 凌云璟看到辛晴再次转身回去,又和雪公子聊了起来,脸色更加的黑。 顺子缓缓挪动着轮椅,慢慢凑到他身边。 静默良久,他突然开口,打破寂静。 “看得出,你很在意她。” 凌云璟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顺子垂下眸子,“其实,我早就看出,晴儿她对你……十分看重。我想,你的话,她或许会听。” “能不能拜托你,劝劝她,放弃报仇这个想法?” 凌云璟蹙眉睨着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说,这是她的事,你又凭什么为了她来拜托我?” 顺子脸色讪讪,干咳一声。 “我现在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拜托你,劝劝这丫头。” “你放心,晴儿她……已经明确地拒绝我了。” “我不会对她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从今以后,我就只当她是自己亲妹妹。” “她太钻牛角尖,非要会柳家那个狼窝里去报仇。” “我觉得,这次回去,柳二夫人一定不会让她活着再出柳家的门……” “我不会劝她放弃报仇。”少年骤然打断他。 他的目光遥遥投射向远处的少女,神色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她要做什么,让她做就是。” “我只要跟在后面,保证她的安全,替她收尾就好。” “只有这样,她才会开心。” 第98章 你可真是个茶艺大师啊师兄 辛晴和雪公子谈完,那边护卫们也把墓坑封好了。 新堆的坟包像个小丘似的耸立着,十分扎眼。 旁边不远处就是辛老爹的坟,像是个忠诚的卫士一样守在地头儿。 有辛老爹的守护,想必干娘她们在黄泉之下,再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辛晴这般想着,上前点了柱香,跪在坟前。 时间紧,墓碑还没刻,只有光秃秃的一块石板立着。 她小声地跟干娘说了一通话,半晌,擦了擦眼泪,起身就往外走。 雪公子陪着她,轻声慢语地,劝她想开点。 辛晴时不时地点点头。 凌云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再也沉不住气,立刻迎了上去。 “聊完了?可以回去了吗?”少年冷着脸,瓮声瓮气地问。 辛晴微微垂着头,并没有抬头看他,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凌云璟顿觉奇怪。 刚才她对他说话还细声细气的,怎么这会儿耷拉着脸,对他爱答不理了? 少年的心突然变得敏感起来,想问,却又不好意思问。 真叫一个百爪挠心。 到底雪公子跟她说了些什么,这丫头怎么看上去跟丢了魂儿似的! 少年十分不悦地转头盯着雪公子,眼神充满敌意。 雪公子平静的对上他的目光,微微勾了下唇,转头却对着辛晴道,“师妹,事关隐秘,师兄对你说的话,切莫让第三个人知道。” 辛晴默默地点点头。 “另外,师兄对你的承诺,也永久有效。师妹若有需要,尽管来找师兄。” “多谢师兄,我晓得了。”辛晴学着江湖规矩,朝他抱拳一礼。 “师兄,就此别过了。替我跟师父他老人家辞个行。” 雪公子轻轻一笑,“好,去吧。” 辛晴转身,又走到顺子面前,“顺子哥,我先回府了,你安心在这养伤吧。” 顺子叹了口气,“我知道劝不住你,所以,也不劝你了。” “你自己凡事要当心,千万别逞强。” 辛晴对他微微笑了下,点点头。 然后,她低着头,从凌云璟身边,擦身而过。 “我走了。” 她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上了雪公子给她准备的马车,由护卫送她回柳府。 凌云璟顿时傻眼,愣在原地。 “她那是什么表情?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少年转头就要找雪公子算账。 护卫们早就盯着他,他一有动作,全都呼呼啦啦围了上来。 雪公子淡淡而笑,“没什么。不过是说了一些往事,让她认清一些事实。” “师妹是聪明人,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过是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师弟,你莫忘了,你如今可是被南礼朝通缉着,身无分文,往日你所有的荣耀,光辉,高贵,如今都化为尘烟。你说,你如今能给她什么?” “我不一样,我是东越的晋王世子,是北周武林盟主之子,南礼朝的大小官员全靠我发财,待我如贵宾。西蜀王更是我的至交好友。” "东越、西蜀、南礼、北周,这天下纵然再四分五裂,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没有我办不了的事。师弟,说句诛心的话——你拿什么跟我争?” 凌云璟冷笑一声,“所以,大师兄这是承认对那丫头有企图,要与我一争高下了?” 雪公子悠然自得地一笑,“我不是要与你一争高下,而是势在必得。” “我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失手的道理。师弟,咱们走着瞧吧。看看最终,小师妹她是选你,还是选我。” 凌云璟掰了掰指节,歪着头痞痞一笑,对他的挑衅和羞辱视若无睹。 “今日这番话,可真让我对你改观啊,大师兄。原本我以为,你虽然吹毛求疵了些,总归是个君子。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雪公子笑得和颜悦色,“君子不君子的,那些全都是虚名,我根本不在意。” “商人看重的,从来都是实际利益。” “在外,我是你大师兄,你不可对我不敬。师父有言在先,不许你离开竹林。如今,跟我回去见师父吧,小师弟。” 雪公子嘴边噙着胜利者的微笑,淡淡吩咐道,“把他押回去。” 凌云璟眸光一寒,下一刻,浑身陡然迸发出杀气,不等那帮护卫反应,率先朝雪公子锁喉而去! 他出手如电,身形更是快得不可思议,在一众护卫回神时,手指便已触上雪公子的咽喉! 雪公子猛然惊骇得睁大眼,连躲避都忘了,眼睁睁看着少年如同一匹厮杀的孤狼朝他扑来! 下一刻,只听“咻”的一声,一颗石子带着强劲的内力,分毫不差地直直朝凌云璟的手腕射来。 凌云璟反应迅捷,立刻后仰避过,就听“咳咳”两声,身后传来邬神医恼怒的声音。 “混小子!跟你师兄还动上手了!” “你师兄要是出点什么事,把你拆巴拆巴论斤卖了都不够!” 凌云璟哼了一声,敛去杀气,抱着胳膊闲闲站着,又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杀神附体般的人不是他。 邬神医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雪公子道,“徒儿,忙了这么半天,我看你也累了。先回去吧。让为师跟他说。” 雪公子应了一声,带着护卫们先回了竹院。 邬神医见雪公子他们走远了,这才负着手,摇头叹气道,“你这孩子,原本想让你跟小雪多亲近亲近,你怎么跟他打起来了?” “你难道忘了,你身上还背着血海深仇吗?不想着赶紧报你爹娘的仇,整天晃晃荡荡也就算了,可你如今还在通缉中,能不能不要再惹事啊!” “你跟他能比吗?你要是敢戳他一个指头,不等明日,师父我就得连人带巢都被人掀了!” “他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他礼贤下士,这才纡尊降贵喊我一声师父。真论起身份来,莫说我老头子,就连你爹也得礼让他三分!” “我真是看见你我就来气!你姑祖母若是在,看她揍不揍你!” 凌云璟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骨子里的桀骜显露无疑。 “他不就是有两个不好惹的爹么?多大点事儿!您老人家至于怕成这样么?您这胆子可真越活越回去了,还是不是我们凌家的女婿了?” 邬神医一听这话,气得直瞪眼,扬手就要拍他,被他敏捷躲过。 “行啦行啦!我知道啦!以后尽量要文斗,文斗好了吧?”少年插科打诨的调侃。 转头自顾自小声嘀咕道, “真是个纸糊的!戳一指头都能要了命,嘁!就这还跟我抢丫头?” “就怕他有命抢,没命享!” 第99章 得知真相要发疯的二夫人 “嘀咕什么呢?跟我回去!”邬神医负着手走在前面。 “你的通缉像如今被贴满了大街小巷,你可得安分点,听见没有?今后不许随便出院子溜达!” 凌云璟混不吝地哼了一声,掏了掏耳朵,不情不愿地跟在邬神医后面。 趁邬神医不注意,他转头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望了望,眯了眯眼。 臭丫头,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真让小爷放心不下…… ----------- 辛晴到了柳府,十分低调而迅速地从角门进去,顺着花木间的小径回了房,换下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衣裙,重新穿上了丫鬟装。 换完衣服,她赶紧去老太太的屋里伺候。 老太太此时也刚起来没一会儿,似乎是知道了昨晚的事,看到辛晴,叹了口气道: “事情都办完了?” “今儿不用你服侍了,下去歇着吧。” 辛晴知道这老太太是嫌她晦气,也没坚持,听话的福了一礼就退下去了。 正好,她也不想浪费时间,趁这个功夫,不如先去找柳二夫人。 想必这会儿她也急得坐立不安的吧? 还没等她出春晖堂的院门,百合苑那边就派人来喊她了。 果然让她猜着了,柳二夫人一直在等着她呢! 辛晴冷冷一笑,不慌不忙跟着来喊她的婆子,一起到了柳二夫人的房里。 柳二夫人屏退所有人,关上门窗,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还记得你记得之前答应过的事吗?” 辛晴二话不说,伸手就端起桌上的茶碗闻了闻。 “夫人有没有觉着,您惯常喜欢喝得雾里青,泛着一股子苦味?” 柳二夫人不以为意,反问,“茶叶不都是苦的么?” 辛晴淡淡一笑,“茶叶是苦的,白水也是苦的么?夫人不妨尝尝给这百合苑所用的山泉水,看看是什么味道。” 柳二夫人顿时狐疑,开门吩咐人取了清水来。 许是她喝惯了雾里青,清水里的苦涩她没尝出来,倒是闻到一股子清香味。 “这水……居然有香味?” “融入了浣花草的汁液,自然有味道。”辛晴勾了勾唇。 “浣花草,最爱生长在水边和山野田间,开着白色小花,味道微苦,连牛羊这样的牲口都不吃。然而,它却有一个妙用——避子。” “浣花草?避子?”柳二夫人瞠目结舌,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辛晴继续刺激她,“是啊,浣花草,一种十分低贱的草药,山里随处可见。” “乡野妇人,若是嫁了不如意的汉子,或是偷人种下了祸根孽胎,也会用浣花草煮水喝,据说,喝完以后,女人的身子就像水洗过一般干净。” “浣花草这个名字,也正是因此得来。” “二夫人金尊玉贵,自然不知道这出自乡野间的避孕之法。说到这里,二夫人不妨猜猜,那下浣花草之人是谁?” 柳二夫人眼睛瞪得老大,一时没回神,被辛晴这般问,只能顺着她的思路答,“这水每隔一日从山上送来,全是用木桶密封好送来的!定是那运水之人!” 辛晴讥讽一笑,“运水送水都是前院的小厮,他们如何会得知妇人避孕的隐秘之事?二夫人莫非糊涂了?” “况且,我已经替二夫人打听过了。这山泉的源头,确实生长着的大片的浣花草。这确实是个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方法,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所以,二夫人不妨想想,最初是谁提议让二夫人饮用此处山泉水的?” 柳二夫人顿了顿,皱眉道,“用山泉水泡茶是我的主意,因为我娘家也一直是这个习惯,只是嫁到这里以后,就只能另选山泉了,原本,选的是另一处山泉,没两年,却听说那处泉眼干涸了,于是我就让石榴带人另选了……” 说到这里,她眼睛猛地瞪大,不可置信地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石榴是我娘家的陪嫁,在我身边也有七八年了,我若是无子,地位不稳,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况且,二爷早在迎娶之日就向我家中立誓,保证永不纳妾,她一个和二爷毫无瓜葛的丫鬟,为何要害我?” “也许,是她自己要避子呢?”辛晴问的一针见血。 “难道二夫人就没想过,这浣花草,本就是她要喝的呢?” “不可能!她每日至少有八九个时辰呆着我身边,也没见她和哪个小厮走得近,没有男人,她避子做什么?” “二爷难道不是男人?”辛晴叹了口气,对于柳二夫人的愚蠢叹为观止。 事情摆在明面上,她就差指名道姓了。 她不能指名道姓地说,而是要让柳二夫人自己想通,这样,她才会深信不疑。 人,总是会对自己的判断满目自信的。 “不可能!他们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只除了这次二爷遇险……” “是啊,二爷遇险,她身为二夫人的丫鬟,却舍命替二爷挡刀,二夫人从来都没觉得不对劲么?”辛晴打断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么舍己为主的女子,二爷得多感动啊,要是搁在寻常人家,抬她做个妾也不成问题吧?” 柳二夫人猛地抬头,“柳楚生他敢!” 辛晴弯唇一笑,“敢不敢,和想不想,是两码事。” “二夫人不妨好好想想,往日这二人间,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柳二夫人略略一想,表情越发的惊恐,“不可能……不可能!” “石榴她也就是个中等姿色!平日里夫君他连一眼都不多看石榴!更何况每次二爷回房,石榴都十分避嫌的退下,从未有逾矩之举……” “那不过是做给夫人看的,夫人还当真了。”辛晴循循善诱,继续引导柳二夫人。 “二夫人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欲盖弥彰?若是心中无鬼,何必做给夫人你看?” “我、我不信!”柳二夫人嘴唇抖了几下,陡然站起,抖着手指,十分激动。 “一定是你对石榴怀恨在心,故意想断我左膀右臂!” “我是不是胡说,二夫人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辛晴一脸平静的回望她。 “你只是接受不了自己被最信任的人愚弄,欺骗,背叛!所以,不想承认而已!” 柳二夫人顿时涨红了脸,脸色从激动转为恼怒! “滚!你给我滚出去!” 辛晴听话的转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继续说道,“二夫人若想要证据,不妨问问石榴的跟班,那个叫颖儿的小丫头。” “听说,每隔几天,石榴都会在后窗上挂上一串风铃,这声音刚好能传到二爷的书房。过不多久,二爷就会去花园子了……” “二夫人若不信,可以去花园子里的假山里面看看……绝对会让二夫人大开眼界的。” “哗啦啦!”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柳二夫人尖着嗓子歇斯底里,“滚!” “贱人!都是贱人!” 第100章 复仇开胃菜,真的爽 辛晴自顾自走出房门,留二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发泄情绪,还体贴地给柳二夫人关上了门。 屋子里乒铃乓啷一通响,伴随着二夫人泄愤似的尖叫咒骂。 “柳楚生,你个乌龟王八蛋!居然背着我和贱蹄子勾搭上了!你口口声声立誓说不纳妾,全都是放屁!你个糟心烂肚肠的混蛋!” “贱蹄子!骚货!居然敢骗我!老娘一定剥了你的皮!” “哗啦啦……”瓷器碎裂的声音。 辛晴听了一会儿,转头对着院子里正打扫的婆子道,“二夫人要见颖儿,吩咐你们把人喊过来。” 那婆子瞅了瞅正屋,听到里面的动静,也不敢上前确认,再三迟疑后,听命去了。 辛晴继续站在门外,一边听着二夫人对柳二爷和石榴的咒骂,一边仰头看天,唇角轻勾。 这还只是开胃菜,正餐还没上呢…… ------------ 不一会儿,颖儿一瘸一拐的被婆子领着过来,在门口看到辛晴,神色怯怯的。 辛晴朝她微微一笑,关切问道,“脚好些了么?” 嫣儿讷讷地点点头。 辛晴对那婆子道,“这里没你事了,你先下去吧。” 婆子离开,门口就剩下辛晴和嫣儿两个人。 辛晴上前搀扶着颖儿,“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么?” “机会就在你眼前,一念生,一念死。端看你懂不懂审时度势,激流勇退了。” “晴儿姐姐,我如果全说了,真的会没事吗?我怕……石榴她若是知道了,以后……” “别怕,她没有以后了。”辛晴打开门,轻轻推她进去,“照实说就好。” 颖儿被她推进屋里,辛晴很快关上了门。 一阵嘀嘀咕咕的问答声后,就听啪啪啪的三声,响起了掌掴声。 “滚!” 柳二夫人尖锐的声音恨不可当。 正屋的房门打开,颖儿哭哭啼啼地捂着脸出来,小脸上的红指印清晰可见,甚至微微浮肿起来。 辛晴上前,假意安慰她道,“二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只是打了你几巴掌,好歹留下了你一条小命。你该谢谢二夫人才是。” 颖儿哭着点头,“我知道,我跟错了人,做错了事,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谢谢晴儿姐姐,要不是你提点,我都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会这么可怕……” 辛晴弯唇笑笑,略带讥讽,“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也别往心里去,毕竟,谁让你也助纣为虐的了呢?” 颖儿没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再三跟辛晴道谢,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她前脚走,后脚柳二夫人也走了出来,强压着怒气,眸中带着的阴狠,整个人说不出的低气压。 她看到辛晴站在门边,也没理会,径直朝外吩咐道,“去把石榴那个贱人给我绑来!用刑!” 辛晴立刻出声道,“二夫人就准备这么活活打死她?是不是有些太便宜她了?” “况且,这样一来,二爷可是会恼您的,还会更加的心疼她——得不偿失呀!二夫人,您可想好了。” 柳二夫人瞪着她,“你有什么主意,赶紧说!” “我若是二夫人,必不能就这么处死她这么简单,多少也得出出气,捞回本儿,再把她送到牢里去。” “柳家这几日又出了命案,人多眼杂的,难免被人看到。再加上之前的那些传闻,保不齐外面的风言风语又要掀起来。二夫人,您就不想趁此机会,为柳家洗刷污名?” 柳二夫人明显意动,眼珠转了转。 “你说的有道理。” 她转眼看向辛晴,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给我出这个主意,想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辛晴淡淡一笑,“我能获得什么好处呢?不过是石榴往日在二夫人面前总是进谗言,故意让二夫人憎厌我,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我也不过是以牙还牙,想出口气罢了。” “在这件事上,我和二夫人同仇敌忾。” 柳二夫人嗯了一声,脸上的敌意淡去了些。 “那照你的意思,我该如何出气?” 辛晴笑笑,“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石榴她给您下了药,致使您无辜小产,多年不孕,备受外人的耻笑。” “如今,您也可以这么对她,让她也尝尝那种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感觉。” 说话间,她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柳二夫人。 “这个吃不死人,但是会让人肚肠每日都疼上一个时辰,痛不欲生。” 柳二夫人眼里放光,正要拿走,就听辛晴道,“二夫人,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柳二夫人哼了一声,斜眼觑她,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说吧。” “等二夫人出完气,我想亲自护送石榴去牢里。” “毕竟,我也有账要跟她清算呢。” 柳二夫人点点头。 能让石榴这贱蹄子多吃苦头,她何乐而不为呢? “行。” “还有,我想替顺子哥告个假。”辛晴继续道。 “顺子哥去安葬我干娘的时候,不慎跌下了沟,摔断了腿,不便行走。还请二夫人念在他是老人儿的份上,容他在外面的医馆里养伤。” 柳二夫人这才打量了下辛晴,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你跟顺子……” 看来,她以往还真错怪了这丫头! 现在想想石榴之前说的那番话,故意让她以为眼前这丫头勾引了二爷。 实际上,不过是石榴那贱蹄子故意转移她视线的障眼法! 真是可恶! “行,这事儿我答应了。左右他在外面养伤,花的也不是柳家的银子。只是这养伤期间,可是没有月例银子的。” “那是自然。”辛晴笑笑,把手里的毒药瓶放到柳二夫人手里。 二夫人握着那瓶药,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的笑意。 ———— 石榴很快被两个壮实婆子拖了过来。 硬生生的,被拽着头发,拉着胳膊,在地上拖着过来,像是一条不断呜咽着挣扎的狗。 她本就伤在肩膀,在床上正昏睡着,骤然被人破门而入,从床上拖了下来,顿时吓懵了,往日的凌厉气势全无,毫无招架之力的就被这么拖着走,疼得她不断哀嚎哭叫。 以往她作威作福,经常不是骂这个就是打那个,积了不少怨,百合苑里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她大难临头,这些往日受她气的人,人人恨不得补上一脚,于是这两个婆子也趁机落井下石,泄一泄心头之愤。 “二夫人,二夫人,石榴做错了什么?” 石榴被拖到院中,掼在地上,尖着嗓子就哭嚷起来。 “奴婢可是您的贴身丫鬟啊!二夫人是误会了什么,要这么对奴婢啊!” “误会?”柳二夫人冷冷一笑,缓缓走上前去, “你是用哪个爪子勾引的二爷?这只,还是这一只?” 话音落,她华美的绣鞋狠狠碾踩在石榴的手背上! 第101章 狗咬狗一嘴毛,精彩! “啊!” 石榴张大嘴巴惨叫一声,匍匐在柳二夫人的脚下。 “我没有……二夫人,冤枉啊……” “死不承认?”柳二夫人柳眉倒竖,气得咬牙,“来人,给我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一旁的婆子早就拿好了腕口粗的木棍,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 棍棒毫不犹豫地雨点般的落下,棍棒下的石榴惨叫连连,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辛晴看着这眼熟的一幕,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刚进府时,石榴就站在她现在的位置,煽风点火,看着她身上落下荆条。 如今天翻地覆,她站在当初石榴的位置上,赶狗入巷,看着她身上落下棍棒。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欠下的孽,终究都是要还的。 辛晴看着石榴,突然笑眯眯的开口道,“石榴姐姐,你就招认了吧,二夫人都知道了,瞒是瞒不过的。” “你若是好好坦白,再求一求二夫人,兴许还能留下半条命。你若还是嘴硬,那可连半条命都没了,你得想好了,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石榴吐掉嘴里的血,缓缓抬头,眼神怨毒而阴狠地看向辛晴。 “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小贱人!” “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进府!我就应该早点弄死你!祸根!你就是个祸根!” 辛晴微微笑着,眸子渐冷。 “我是祸根?祸根也是你自己埋下的!” “你若不是找疤脸买凶杀人,他也不会讹上你,你也不会因为担心我知道你的秘密,而时刻想杀我灭口!” “你若不惹我,你如今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所以,这都是你自找的!” 石榴死死盯着辛晴,半晌,突然疯了似的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我的错?哈哈哈哈哈!” “疯了,都疯了,都是疯子,哈哈哈哈哈!” 她这么一发疯,两个婆子也不敢再打了,赶紧停下棍棒,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您看这……” 柳二夫人摆了摆手,让她们退去一旁。 就在众人分神之时,地上的石榴突然踉跄着起身,一下扑上前去,揪住了柳二夫人的衣襟! 她的脸近在咫尺,模样可怖,二夫人顿时惊骇地尖叫出声! 石榴眸色发红,咧着嘴,呲着沾满血的牙,像一头穷凶极恶的鬣狗,伸着脖子逼近柳二夫人! “我何错之有?错的是你!”她声音颇为歇斯底里。 “都是你!是你为了自己的私心,一直不放我出府!” “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把祥子从珍珠手里抢过来,本来约定好要一同离开!是你!是你非不同意我跟他一起走!罚我去柴房关了一夜!你可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石榴说这句话时,声音和身体,同时在颤抖。 一行清泪从她怒睁的眼眶里滑落下来,晶莹剔透。 “我失去了清白!失去了身为女子最珍贵的东西!失去了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的一切可能!” “你以为我稀罕柳二爷?告诉你,我看见他那身肥肉就恶心!”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报复你,报复二爷,报复柳家!你们夫妻俩,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只配断子绝孙!” “这都是你欠我的!” 说话间,她咬牙切齿地磨了下后槽牙,像是一只地狱来的恶兽一般,张口就咬上了柳二夫人的胳膊! “啊——” 柳二夫人惨叫出声,又惊又骇! “来人!快来人!快快快!把她给我拉开!”柳二夫人声嘶力竭,声音惊惶的都劈了叉。 婆子们都看愣了,被这么一叫才回了神,赶紧上前,抓头发的抓头发,掐下巴的掐下巴,抱腰的抱腰,一通手忙脚乱后,终于把二人分开来。 柳二夫人捂着血淋淋的胳膊,疼的直咧嘴想哭。 石榴张着满是血的嘴,痛快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你踩了我的手,我咬了你的胳膊,这样才算扯平!” “你寡恩善妒,不给我活路,我嫁不了人,出不得府,送你断子绝孙,绿云盖顶,这才算公平!” “二夫人,你说,我何错之有?哈哈哈哈哈哈!” 柳二夫人被她这番话气得恨不得呕出一升血来! 她又疼又躁,又气又恨,想也不想,从怀里掏出药瓶。 “笑吧,笑吧!我看你吃了这个,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石榴脸色微变,顿时紧闭牙关,扭头看向一旁,神色倔强。 柳二夫人为了给她喂药,忍着痛抬起胳膊,却没想她如此负隅顽抗,顿时更来气,呵斥道: “抓结实她!把她的嘴给我撬开!” 几个婆子本就押着石榴,听到主子命令,其中一人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手捏着石榴的下巴,一手用簪子撬石榴的牙关! 尖锐的簪尖划伤了石榴的唇,差点刺穿她的舌头! 石榴吃痛,被迫张开嘴,柳二夫人上前一步,狠狠把一瓶子药全都灌在她嘴里! “小贱人!吃了这个,我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柳二夫人扔掉瓷瓶,捂着胳膊冷笑。 石榴同样恶狠狠地回望她。 昔日无比和睦知心的主仆二人,如今已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辛晴在一旁看着,勾起了唇角。 干娘,春娘姐姐,你们看到了吗? 她们狗咬狗,一嘴毛,已经土崩瓦解了。 你们等着我,等着我把他们逐个击破,给你们报仇! 放心吧,这还只是刚开始,游戏一环套一环,要一关连着一关的过。 柳二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局,还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姿态,得意地对石榴冷笑道: “原本我想多留你几天,好好全一全咱们这些年的主仆情,如今看来,倒是不必要了。早点把你送到牢里,我也能早一点安心!否则你这疯狗一样的人,留在府里也是个祸害!” “来人,把她绑起来!扭送到衙门去!” 第102章 二夫人你已经中计了,你知道吗 “让齐管家带上银子一道去,就跟娄知县说,柳家这么多年的命案,全都出自这贱人之手!平白为这贱人担了这么久的污名,务必让她斩首示众,为柳家洗刷污名!” 石榴不可置信的看着柳二夫人,不停地扭动挣扎,愤恨难当,“你无耻!” “那些人究竟是死在谁的手上,你心知肚明!想让我替你们夫妻俩背黑锅,做梦!” 柳二夫人皱眉呵斥,“堵上她的嘴!押走!通知齐管家,现在就把她送到牢里去!” “慢着。”辛晴突然站出来,出声阻止。 “二夫人不是答应了我,让我押送石榴去大牢吗?怎么又换成齐管家了?” 柳二夫人转头看向她,不耐烦道,“你一道跟着去不就成了么?哪这么多废话!” 辛晴缓缓眨了下眼,笑笑道,“奴婢的意思是,齐管家不能去,这银子也不能拿。” “什么意思?” “二夫人,您想啊,您这么大张旗鼓地让齐管家拿着银子,公然行贿娄知县,是摆明了说石榴原本是无辜的么?否则她一个犯了命案的人,又何须塞银子才能判个当众问斩?您是在影射娄知县贪得无厌,且昏庸无能么?” “再说了,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外面的人会如何猜测呢?况且,娄知县虽收了这笔银子,但难保他不会事后再拿住把柄,敲诈柳家。” “二夫人可别忘了,大爷还在朝为官,最是爱惜名声。若是被人在这件事上拿住把柄,到时候,您可就成了柳家的罪人了。” 柳二夫人被她这么一问,顿时语塞。 娄知县确实是贪得无厌,这么多年柳家也习惯了塞银子保平安。她真的是习惯成自然,下意识地就又要送银子去。 “照你说,这事儿如何办才妥当?” “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办。”辛晴不慌不忙道,“拿着证据,写上认罪书。我带人把她送到官府,剩下的事,官府的人自会处理,一切顺理成章,无需咱们过问了。” 柳二夫人点点头。 这丫头说得对,这件事儿得光明正大地干,这样才能站得住脚! “二夫人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的。”辛晴根本不给她过多考虑的时间,继续游说。 “我会一路押着她,专挑人多的大路走,让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看到,柳家这么多年的命案,终于抓到了真凶,准备呈交给官府处置。” “这事儿会一传十十传百,相信过不了多久,柳家就能彻底洗白了。” “您只需要给我两个护院一路陪送就好,人多了便显得刻意了。您放心,由我看着,晾她插翅也难飞!” “您累了这么久,还受了伤,交给我,剩下的一切都无需您操心了。”辛晴循循善诱地哄劝她道。 柳二夫人被她这么一番振振有词的话说服了。 嗯,这丫头,听说话的劲儿,也算是个机灵懂事的。 “成吧,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务必办得妥帖周全!要不然……哼!”柳二夫人眯了眯眼。 “别忘了,你在我这儿可还有旧账呢!” “奴婢明白,所以您看,奴婢这不是上赶着给二夫人您送投名状来了么?”辛晴淡定的微微一笑。 柳二夫人倨傲地嗯了一声,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吩咐婆子道,“你们几个,暂且听她差遣。” 说完,她捂着胳膊,被丫鬟搀回房上药去了。 辛晴转身看着被堵上嘴的石榴,笑眯眯道,“时候也不早了,石榴姐姐,我送你上路。”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写下认罪书。” ----------- 紧闭门窗的房间里,石榴被反绑着双手推倒在地。 辛晴早让人备好了纸笔,坐在桌边。 “把她嘴里的布取下来,你们出去吧,我单独审问她。” 婆子们把堵石榴嘴的布条取下,自觉地出屋,关上了门。 “说吧,现在这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石榴嘴角流着血,头发蓬乱,疯婆子一样地瞪着辛晴。 “小贱蹄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全是你出的馊主意……”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人生唯一一次转机,就在这半个时辰里了。”辛晴骤然打断她,神色笃定地微微笑。 “你若是愿意浪费口舌在骂人上,我也乐见其成。” “那这半个时辰,将是你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所以,你到底是要浪费,还是说点有意义的?” 石榴十分不信地冷笑一声,“你又在耍什么鬼心眼?” “难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会突然假好心来救我么?我有那么蠢么?” “你就是蠢啊。”辛晴双手托腮,眉眼弯弯,向她发出灵魂拷问,“不然你怎么会沦落到这幅田地?” “你服了毒药,又马上要被扭送入牢,可以说是棺材板上钉钉——死定了。我如果不是要给你机会,何必在你一个必死的人身上浪费口舌?” 石榴愣了愣,目光依旧带着不可置信。 “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辛晴扬了扬手里的纸和笔,“很简单,你说我写,把你知道的所有柳家的秘密,统统说出来。” “尤其是关于柳二爷、柳大爷的事,越私密,越详细越好。” “柳家不是想让你背黑锅么?你难道就心甘情愿的认罪伏法?难道不想把这屎盆子再反扣回去?” “你说出的事情越私密、越见不得光,世人的目光越会被吸引走。到那时,柳家自身难保,谁还会在意你是不是死在了牢里?” “只要我路上稍稍放水,绳子一松,你遁入人群中,便可以逃出生天。” “怎么样,这买卖划不划算?” 石榴眸子闪了闪,明显动了心,却因为警惕,目光一直盯着辛晴不放。 “听上去是挺诱人的。只是,我如何能知道,你最终会不会兑现你的话,放我走?” “毕竟路上人多眼杂,你放了我,一同护送的护卫不可能不发现,到时候你如何收场?你会为了一个恨透的敌人,把自己拉下水吗?” 辛晴淡淡一笑,“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已经死定了,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相信我,你还能搏上一搏,说不定就有机会逃出生天;不信我,你就只能等死了!” 第103章 把屎盆子再扣回去 “哼!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我若是把那些事情抖搂出去,怕是我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吧!”石榴盯着辛晴,目光中闪着精明的光。 “既然我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那咱们就谈笔交易。” “我说出所有的秘密,相应的,你也有要有所表示才行!” 辛晴笑了笑,赞同地点点头,“不愧是石榴姐,果然是精明强干。要不然,也不会纵横柳家这么多年。” 说话间,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啪嗒一声放在桌上。 “这是你方才吃那毒药的解药。” “你说的事情越多,越有价值,我便给你吃得越多。别忘了,刚才二夫人可是把那一整瓶毒药给喂给了你。如果不出意外,你这会儿已经开始隐隐腹痛了吧?” 石榴神色一僵。 确实,她从刚才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疼,还以为是挨了打所导致的,没想到…… “再过不久,你就会觉得腹中绞痛,像是有人把你的肠子掏出来,一点点拿针戳刺。”辛晴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看她。 “你若想完全解毒,需要把这一瓶子全吃完。” 石榴明显动心了,毕竟什么都比不过命重要。 “好,我说!” “但是,你要先给我吃一口!我要确认这是真的解药,而不是毒药才行!” 辛晴没有动,讥讽一笑。 “想空手套白狼?那可不成。你先说出一件让我觉得有意义的事,我再给你吃。” 石榴咬了咬唇,缓缓道,“柳家原本是小门小户,柳家大爷原本只是个小书吏,是攀上了贵人,被贵人提携才入了官场。他本来跟贵人定下了儿女的娃娃亲,但是后来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他就改了主意,想让女儿嫁给皇子做皇妃,但是又不好主动退婚,于是想出一条毒计,害了那贵人一家。这样一来,柳家大小姐也不用兑现婚约了。” “这事非同小可,必定十分隐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可有实打实的证据?”辛晴冷静犀利的问道。 “这事儿是二爷经手的,找了个善临摹字迹的先生,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那先生被二爷给灭口了,做成了被人劫道的假象,没人起疑。做这事儿的人,刚好跟你后娘那个姘夫是一伙儿的……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再次见到了疤脸,被他缠上。” 石榴眼神闪躲了下,继续为自己开脱道,“我当时很怕他把以前的事情抖搂出来,所以只好听了他的威逼利诱,想方设法哄二夫人采买丫鬟,然后替换掉二夫人选好的丫头,换成了你……” 辛晴恍然大悟。 原来辛晴儿卖身的幕后真相,竟然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大瓜! “柳二爷的书房里,现在还放着那被害的先生常用的一枚印章,因为质地是上好的黄山玉,柳二爷爱财,没舍得扔,就收起来了。” 说话间,石榴紧咬下唇,脸色发白,额头渐渐渗出细汗。 “可以给我吃解药了吗?我肚子开始疼了!” 辛晴倒出一粒丸药,塞到她嘴里。 “接着说。” 石榴吃了药,缓了一缓,神色好了许多。 “柳二爷,他有特殊癖好,不光喜欢虐待,还喜欢人妻。他隔三差五就去巡庄子,并不是他对生意有多上心,而是去欺辱那些庄户家的年轻媳妇和姑娘!” “他所到之处,就跟圣驾亲临一样,那些庄头都上赶着巴结讨好。因为若是惹他不高兴,他就拼命往上抬佃租!” “莫说那些佃农家里,就连庄头家的女孩子,又有几个没被他糟蹋过?有时候,他还公然点名让两名女子同时作陪……他就这样,已经逼死了十几天条人命了!那些人的家里,因为要靠着他吃饭,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敢怒不敢言……”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辛晴硬生生把手里的笔杆子掰断了! “这种人渣,也配活着?” 她恼恨异常,眼里如有火光,想起春娘姐姐,居然差点被这样的畜生染指,她就恨不得立刻挥刀把那头猪给片了! “你既然知道他作恶多端,又不想委身于他,怎么不弄点药毒死他?你不是都知道给二夫人下毒吗,怎么不给他下?” 辛晴连珠炮似的向石榴发起拷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下毒呢?”石榴嘴边噙着阴冷的笑,幽幽说道。 “不然你以为,他现在为何不行了?如今的他,就连和二夫人的例行公事都应付不了了!哈哈哈!” “他现在要想支棱起来,必须要用烈药吊着!可是那种烈药,哪个不伤身子呢?你看着吧,他早就被掏空了,活不了几年了!” “我就要让他自作自受,自己喂自己吃毒药!我就要让他一点点看着自己变成太监,再从太监变成人干!我就要这样羞辱他,打击他,看着他逐渐变得不行,变得挫败,变得畏畏缩缩,我要让他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哈哈哈!” “看着他一天天痛苦煎熬,看着柳二夫人因为他不行天天和他闹得鸡飞狗跳,难道不比一下子毒死他痛快?说起来,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起码他已经许久不去祸害那些女子了!” 辛晴眼神复杂地看着石榴。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可恨之人,没想到也会有可怜之处。 但她终归还是害了春娘姐姐! “你既然可怜那些女子,为何不放过春娘姐姐?那天出事的时候,是你帮柳二爷又把春娘姐姐抓回去的是不是?” 辛晴目光幽幽,直接发出灵魂拷问。 石榴笑容僵在脸上,嘴唇抖动了几下。 “因为……因为嫉妒,因为不甘心!” “她入府比我晚,却处处比我幸运,有她娘和老太太的庇护,那畜生一直没能得手。凭什么?凭什么同处一处虎窝狼穴,她却可以清清白白地嫁人去当老板娘?而我却只能发烂发臭暗无天日的活着?” 辛晴冷笑一声。 就因为她自己被害了,所以就见不得别人活在阳光里? 这是什么屁逻辑? 恶人的脑回路不是正常人能懂的! 果然还是不能对豺狼心软! 辛晴想到这里,定了定神,收回那突然冒出来的同情心,面无表情地提起断掉的笔,低头开始写,“还有什么秘密,你接着说!” …… 片刻后,辛晴搁下笔,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拿起印泥,走到石榴身后,拿起她被绑着的手,按了印泥,在认罪书上画押。 “剩下的解药,可以给我了吗?” 辛晴对着光看看认罪书,神色轻松而笃定。 这哪是什么认罪书,分明是对柳家的控诉书。 她勾勾唇,叠整齐后收进了衣袖里。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完成了,我才能把解药给你。” “而你完成这件事,也可以帮助你逃出生天。” “什么事?”石榴转头看她,一脸狐疑。 辛晴嘴角勾起一抹富含深意的笑,拔下石榴头上的簪子,将绑着她的麻绳绳结给挑松了一些。 第104章 又灭掉一个祸害 做完这些,她直起身,对着石榴道: “绳结我已经给你挑松了,这一路需要你自己想办法解开了。” “需要你做什么,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赶紧上路吧!” ----------- 人来人往的街头,过往的百姓都好奇地打量他们这一行人。 石榴被反绑着胳膊走在前面,辛晴微微落后她一步。 两个护院跟在辛晴后面。 一行四人穿街游巷,分外惹眼。 快到县衙的时候,辛晴见两个护院放松了警惕,稍稍走快一步,和石榴并肩而行,赶紧低声道: “待会儿,你装疯卖傻的高喊几声,就说柳家二爷作恶多端,找你顶罪,你是冤枉的!” “你越大声,吸引的人越多,你越有机会跑!” “解药就在我衣襟里,待会儿人一多,你就趁乱赶紧解开绳子,抢走我衣襟里的药,再推我一下,把我往两个护院身上推,我会想办法绊住他们,你只管往人多的地方跑就行了,记住了吗?” “机会只有一次,全看你自己造化了!” “就是现在,快!” 她语速飞快,石榴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下意识听她的话照办。 “冤枉啊!我冤枉啊!我没有杀人啊!我是被柳二爷推出来顶罪的!杀人的是他,他是个淫棍,专门祸害大姑娘小媳妇!”石榴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她这么一喊,本来就好奇打量她们的路人们就都纷纷停住了脚步,好奇地凑上来围观。 两个护院顿时觉察要出事情,上前想来推搡石榴。 石榴神色慌乱,一边往后躲,一边高声接着喊道: “柳家那么多条人命,还有柳家庄子上那些被逼死的女人,都是柳二爷干的!他才是罪魁祸首!我只是个替罪羊!天道不公啊!竟让无辜的人替凶犯背了黑锅!” 辛晴就在这时给她使了个眼色。 石榴会意,双手猛地一挣,绳子应声而开! 她眼疾手快地抓向辛晴的衣襟,抢走了药,反手推了她一把! 辛晴脚下一转,果然朝护院倒去! 石榴给了辛晴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身就朝人群里跑去,边跑边吞下解药。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辛晴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很快稳住身形,对着两个护院道: “人跑了,还不快追?” “她方才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们不得赶紧替主子出出气?若是这事传到二爷耳朵里,恐怕咱们三个都要受罚!”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顿时追了上去。 毫无悬念的,石榴很快被护院追上,刚巧就在县衙门口不远处。 两个护院追上人,恼怒得不行,立刻抓着她头发拳打脚踢。 “跑啊!给老子跑啊!怎么不跑了?” “你这是要拉我们哥俩儿一块儿陪葬啊!” “啊——”石榴捂着头,被打的满地躲,发出凄厉的尖叫。 突然,她喷出一口血,双眼大睁,顿时倒地不动了。 两个护院顿时傻眼了! 怎么……怎么回事?他们根本没怎么用劲儿啊! “死人啦!打死人啦!”围观的百姓惊叫出声,立刻引发大片的喧哗。 县衙的大门里,立刻冲出来一群带刀衙役,“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知不知道这是县衙?” 周围百姓七嘴八舌,指着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打死人了!柳家家丁打死人了!” 带头的衙役拨开看热闹的百姓,探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大! “带走!全都带走!” 两个护院顿时慌了,解释道,“大人,我们本就是护送这个杀人犯来投案的!柳家命案皆出自这个女人之手!人证物证俱在,柳家二夫人这才吩咐我们把人送来大牢!” 衙役冷笑一声,“再怎么样,你们也不该在县衙门口公然把人打死!你们这是打人吗?分明打的是知县大人的脸!” “押走!连同地上的尸体一道,统统带走!交给知县大人定夺!” 两个护院赶紧转头向辛晴求救,然而四周人头攒动,哪里还有辛晴的影子? 早在事发之前,她就已经钻出人群,躲在远处静观一切了。 眼瞅着两个护院被抓进了县衙,她这才拍了拍衣服上的浮土,潇洒回府去了。 ----------- 辛晴前脚刚进府,后脚就听说大门口来了衙役,哗啦啦一水儿的带着刀冲进府里,说有命案发生,牵涉到柳二爷,要带回去审问。 柳二爷一头雾水,又惊又懵,被押上了马车。 柳二夫人得知后,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把辛晴叫过去问话。 辛晴揉乱了头发,扯皱了衣服,气喘吁吁地去了百合苑。 “二夫人,二夫人,大事不好了!” “究竟出了何事?为何衙差把二爷带走了?” 辛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都怪奴婢看管不力!” “快到衙门的时候,石榴突然挣断了绳子,抢了我怀中的解药,还把我推给两位护院,差点让她跑掉!” “什么?”柳二夫人气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辛晴赶紧接着道,“幸好,二位护院武艺高强,把她追了回来。” “因为之前石榴大骂二爷是真凶,两位护院想必也是护主心切,气不过,这才对她拳打脚踢。哪知道……哪知道石榴她本就中毒在身,身子扛不住,一下子就吐血而亡了!” “这一幕刚好就发生在县衙大门外,被衙差看了个正着。如今二爷被带走,想必也就是为了此事吧?” 柳二夫人又慌又气,“两个蠢货!动手也不知道看看地方!” “现下可如何是好?” 辛晴低着头,唇角微勾,缓缓道,“这个……也就只能等县衙那边传出消息,二夫人才知道该如何应对。” “往日柳家不是与娄知县送了不少金银么?想必娄知县也不会太为难二爷的。二夫人且放宽心,耐心等着便是,贸然动作,只会落于下乘,更让人拿住把柄。” “对,对,你说的对。现在不能慌,不能慌。” 柳二夫人嘴上如此说,脚下却是来来回回地走,时刻不消停,焦躁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辛晴在一旁看着,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预想,有条不紊地推进。 就是不知道这个娄知县看到石榴身上的那封控告信,会是什么反应了…… 第105章 要了半条老命的柳二爷 县衙里,柳二爷被请到偏厅里坐着。 没人上茶,也没人理他。 柳二爷一个人战战兢兢的坐立难安,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知县大人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本官来迟了,让柳老弟久等了。” 嘴上说着久等,娄知县却一脸笑吟吟,缓缓踱步而来。 柳二爷赶紧起身,恭敬地微微欠着身子,“不敢不敢,知县大人说的哪里话,折煞小弟了。” “坐吧。”娄知县笑眯眯地,捋着胡须望着柳二爷。 那满是精明算计的小眼神,盯着他活像盯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金匣子。 柳二爷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心里不停地打鼓。 “敢问知县大人,唤小弟来所为何事啊?” “唉!”娄知县一秒入戏,笑容顿时消失,长叹一口气。 “柳老弟,这回你真是摊上麻烦事了!” “你说你处置个家奴,自个儿在后院解决了也就算了,怎么还在县衙门口把人活活打死?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啊!你这不是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你们柳家残暴不仁吗?” “你说说,这事儿我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该如何服众啊!” 柳二爷听得云里雾里的,“我的家丁打死家奴?还在衙门门口?什么时候的事?我毫不知情啊!” 娄知县点点头,转头朝外拍了拍手,“把人押上来!” 两个护院鼻青脸肿地被衙役从牢里拉了出来,一看到柳二爷,顿时鬼哭狼嚎道,“二爷,您可算来救小的了!” 柳二爷一见这两人,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出了何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护院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直听的柳二爷又气又惊又恨,恨不得现在就回府大耳刮子抽他那个黄脸婆! 好个毒妇!他身边就剩石榴一个能让他起劲儿的女人了,连这个都不放过! 还想出了个什么损招,居然蠢到要把人送到大牢里!这不是上赶着把把柄交给这娄知县么?还嫌他敲诈他们家的钱财不够多是不是? 蠢货!真是蠢货!被摆了一道还浑然不觉! 还有那个叫晴儿的小丫头,一定有问题! 柳二爷脸上阴晴不定,腮帮上的肥肉抖了抖,连踹二人好几脚,“夫人蠢,你们难道也蠢?就不知道拦着点?我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滚下去!待会儿随我一道回府!” 两个护院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娄知县在一旁看了出好戏,不慌不忙地捻着胡须。 柳二爷转过头,脸上换成干笑,讪讪道,“让知县大人见笑了。这件事确实是我驭下不严,搅扰了衙门的清净。” “那石榴本就是签了死契的奴才,害了那么多条人命,确实是该死。按理说理应由我们家法处置了事,只是后宅夫人愚昧,见识短浅,硬是要把人送来知县大人这里。正赶上那奴才要逃,结果突然猝死了。这寸劲儿赶的……呵呵!” “至于打死人什么的,确实是子虚乌有,还请知县大人明鉴。” 娄知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跟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这大街上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光天化日地打死了人,你难道让我挨家挨户地去解释?” “虽说签了死契的奴才,当主子的有处置的权利,那毕竟也不上台面不是?明面上,咱们还是要遵纪守法的来。你这动不动就闹出人命的,往日里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你都闹到我县衙门口来了,你让我如何给你兜底?” “本官若是今日给你兜底,说不定明日乌纱帽就不稳了。柳老弟,你们也是官宦之家,民心所向这四个字,你不会不知吧?” 柳二爷脸色一僵,干干地站着,说不出话。 娄知县说了这么多,也觉得口干舌燥,再看柳二爷,显然还没上道儿,顿时神色不悦道: “柳老弟好好想想本官的一番话,衙门还有事,我要先去处理公务了。你慢慢想吧!” 说完,娄知县迈着官步,大摇大摆地走了。 柳二爷顿时傻眼! 他就这么被晾在偏厅。 寒冬腊月的,偏厅里连个炭盆都没放,连口热茶都没有。 柳二爷纵然肥硕抗冻,也没受过这等委屈。 他时不时地起身走动几步,不断朝外张望,看到院子里有下人,就喊人去叫娄知县。 然而他左等右等,娄知县就是不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柳二爷又冷又渴,饿得前心贴后背。终于耐不住,吐口道:“来人,来人!去请知县大人来!就说我愿捐出一千两银子,帮助修缮年久失修的县衙。” 下人去传话了,很快,娄知县步履轻快地回来了。 “哎呀,柳老弟,对不住对不住,又让你等了这么许久。这积压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忙得我是焦头烂额呀!”娄知县自嘲地笑笑。 “来来,坐坐。” 柳二爷硬是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知县大人辛苦,这县衙也是年久失修,我方才已经让人传话,说愿出一千两银子修缮县衙……就是不知,能否将功抵过……” 娄知县捋着胡子,清了清嗓子,“县衙没什么要修缮的,凑合凑合还能用。就是堤坝那里,需要提前筹措善款,用于来年加固堤坝。你这笔银子,堪称功德一件。本官自然是不能亏待了积德行善之人的。” 柳二爷几乎要在心里骂娘了! 修堤坝?还来年?骗鬼呢!那堤坝决口几次了,也没见你修过一回! 然而他心里再恼,面上还是点头称赞,拍着马屁。 “知县大人果然是忧国忧民、清正廉洁的好官啊!呵呵,呵呵。” 娄知县笑着眯眯眼,“柳老弟过誉了。口说无凭,这捐款咱们还是要走一下手续的。” 说完,他拍了拍手。 早就等在门口的账房先生带着早就拟好的捐款单子进来,朝二人行了一礼,递给了柳二爷,让他在上面签字盖章。 柳二爷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只见上面写着白银两千五百两。 这简直就是明抢了! “签吧,天色也不早了,签完我让人护送柳老弟回府。” 娄知县笑眯眯,“还是说,柳老弟今晚想留在县衙借宿一晚?” 柳二爷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颤抖着手指从衣襟里掏出私印,咬着牙闭着眼,哭丧着脸盖了章。 他娘的!两千五百两啊!这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啊! 第106章 夫妻俩混合双打 天色黑透,华灯初上。 柳二爷又冷又饿,浑身虚脱地从马车上下来,一通寒暄后,还要再三陪着笑脸道谢,谢几位衙差送他回来。 领头的衙差道,“不必客气,柳二爷若是真要谢,那就赶紧把银子兑现了吧,省得我们再跑一趟。” 柳二爷当即一口老血梗在喉间。 “今儿天色晚了,明儿我差人去送行不行?您看,这么多银两,筹措也需要时日……” 领头的衙差冷笑一声,觑着他道,“知县大人说了,最晚不过明日此时。若是明日过午不见二爷派人来,我们哥儿几个可就上门来,亲自来取了。”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不敬,也请二爷多多担待。” 寒冬腊月,柳二爷额头却渗出了汗。 他抹了把额头,点头道,“诶,一定一定。” 衙差这才满意地觑了他一眼,转身道,“咱们走。” 柳二爷送走了衙差,转过身,看着身边两个臊眉耷眼的护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人给了两耳光! “废物!饭桶!就因为你们两个蠢货做下的蠢事,老子赔了两千五百两银子!” “从今天起,你们两个,月例全部扣除!干活给我干到死为止!” “滚!” 两个护院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跑回了府里。 柳二爷兀自在府门外站了片刻,希望腊月的冷风能吹散他心头暴涨的怒火。 可是无济于事,他现在不想再装怂了,就想弄根绳子套在那毒妇的脖子上,狠狠勒死她! 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就不该贪图她家的那点权势娶了她! 这么些年他处处受压制,要不是她太过凶悍,他哪至于现在连真男人都做不了! 一定是被这毒妇给吓的了! 柳二爷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心中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直顶到脑门上! 他气冲冲的回了府,径直往百合苑走。 百合苑里,柳二夫人正坐在饭桌前心神不宁,等着柳二爷回来吃晚饭。 下人一来回禀说二爷回来了,柳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就朝外迎。 刚走到门口,抬眼就与沉着脸的柳二爷迎面撞上。 “夫君,你回来啦,娄知县他……” 她话没说完,就见柳二爷咬着牙,神色凶狠异常,抡圆了胳膊朝她扇来! “啪啪啪!” 柳二夫人骤然被柳二爷连抽了三耳光!顿时呆儍在原地! “毒妇!蠢货!都是因为你,柳家才变成这副田地!” “我大哥好歹也是刑部尚书!娄知县本该敬我几分!就是因为娶了你!我纳不得妾,这才弄得家宅不宁!落了许多把柄在那狗官手里!如今处处要看他脸色,被他掣肘!” “贱人!我当初就不该娶你!连个蛋也不会下!就只会撒泼耍狠!呸!” 柳二夫人捂着脸,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怒急倒抽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喉音—— “柳楚生!你这个王八羔子!居然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说话间,柳二夫人不管不顾伸着爪子就朝柳二爷脸上抓去!边挠边骂! “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当初上我家求娶的时候你是什么德行,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若不是看你人老实,我会嫁给你?” “你自己拍着胸脯说的话发的誓,如今倒成了我逼你的了?能不能要点脸!” “你们柳家之人,全是会借杆往上爬的货色!用完了人,就过河拆桥!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 柳二爷以手相挡,奈何人胖,动作迟缓,终究还是被她挠了几道血印子在脖子上。 “泼妇!老子休了你!” 柳二爷恼怒得不行,一拳击出,将柳二夫人捶倒在地。 柳二夫人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歇斯底里的哭嚎声,尖锐刺耳,“柳楚生!你不是人!我跟你拼了!” 说着,她就要爬起来拼命。 柳二爷终于显露出隐藏的阴狠个性,上前一把揪起柳二夫人的衣襟,啪啪啪又是三个大耳光,直打得柳二夫人鬼哭狼嚎! “闭嘴!”柳二爷呲着牙怒斥,“都是因为你这蠢货,信了个小丫头的话,白白送了个把柄在娄知县手里!让他敲走了我两千五百两银子!” 一提到银子,柳二夫人顿时不嚎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什么?两千五百两?” 说话间,她心里一抽,两眼往上翻,就要厥过去。 柳二爷又抽了她一巴掌,怒冲冲道,“我问你,今天所有的事,是不是那个叫晴儿的贱婢的主意?” “那丫头到底什么来路?可与你我有过节?这些事,究竟是她无心弄巧成拙,还是故意为之!你想好了答我!” 柳二夫人被柳二爷抽醒,脑袋懵掉道,“有……有过节,林厨娘是她认的干娘……可是她已经向我投诚……” “你脑子里装的是粪吗?居然会信这么蹩脚的谎话!被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柳二爷怒喝一声。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一把将柳二夫人掼倒在地。 “想明白了,就赶紧把人处理掉!这等祸患不能再留!” “手脚干净些,若是再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传出去,你也跟着一起滚出柳家!” 柳二爷气哼哼地转身,拂袖而去。 柳二夫人趴在地上,身上发冷,心里哇凉,脸颊却是火辣辣的,一时间又恼又羞,又恨又悲,真个儿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伤心的呜呜呜痛哭出声。 哭着哭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冲了出去。 “来人!把今日押送石榴那两个护院叫来!我有话要问!” ----------- 百合苑外的墙根处。 “……二爷和二夫人闹了一场,就去前院儿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颖儿小声道。 辛晴掏出一粒碎银子给她,“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颖儿道了声谢,一瘸一拐地回百合苑了。 辛晴站在墙根的阴影处,眼睛望向前院的方向,皱眉沉吟。 柳二爷居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这娄知县是不敢管,还是压根没看到那封举告信? 当时石榴抢解药,她就趁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封信塞到石榴的腰带里。 按理说,应该很容易被发现才对。 所以,这娄知县是不敢得罪柳家,所以不敢管? 柳二爷这么一回来,柳二夫人不知道会不会回过神来,怀疑到她的头上。 今天晚上,看来是得多加小心,不能睡的太熟…… 第107章 去找她,带她走吧 县衙里,娄知县坐在饭桌前,嘬着小酒,吃着小菜,神色无比的惬意。 衙差进来,恭敬递来一样东西,“大人,小的们按照您的吩咐,把那女子的尸首准备扔到乱葬岗,却发现她身上有封书信。” 娄知县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子,“嗯,搁桌上吧。” 衙差把信放在桌上,行过礼退下了。 娄知县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打开来看—— “……柳楚生逼奸府中丫鬟以及庄户良家女子,草菅人命,残害无辜女子高达二十余人……后院假山中为施虐之地,证据确凿……庄户之人皆可为证……” “……柳楚仁身为刑部官员,纵容家人行凶,枉顾国法。其自身也是知法犯法,雇人伪造之书信,陷害他人,并将伪造书信者杀人灭口,证据藏于柳楚生书房中,乃一黄山玉私印……” “……柳家私开赌坊及地下钱庄,每日流水高达千两……” 娄知县越往下看,脸色越诧异,眼睛睁得越大,最终啪的合上书信,冲门外喊了声,“来人!” 方才的衙差去而复返,“大人?” 娄知县扬了扬书信,“快快!把这信连夜送去知府大人那里去!快去!” “哦,对了,那个女尸不要扔了,弄些冰块,保存好,当证据用。” 衙差愣愣地挠挠头,“已经装上车送出门了……” “那还不赶紧追回来!”娄知县急声道。 “哦哦!”衙差赶紧接过书信,领命去了。 娄知县搓着手,来回走动几圈,神色十分的激动。 没想到这柳家居然是头这么大的肥羊? 以往可真是小瞧了他们! 若是柳家被抄,这事儿肯定要落在他头上,那可真是件肥差了! 眼瞅着就要除夕了,照例要送给上峰的孝敬银子没地方筹措呢,可巧这柳家自个儿撞上来了。 妙极,妙极呀! 娄知县捋须眯眼,禁不住笑出了声。 “柳楚仁啊柳楚仁,这次拿你的乌纱帽,当我的垫脚石,你可别怪我心狠,谁让你是三皇子党呢?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等抄了你们柳家,何愁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啊?哈哈哈!” ———— 与此同时,同一片夜幕下的竹林小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少年轻手轻脚从窗户跳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靠近院门。 手还没碰到大门门闩,只听“咻”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破空朝他袭来! 凌云璟眉尾一挑,敏捷躲过,反手一击,出手如电般与来人缠斗在一起。 他还没出几招,黑暗中,只听那人闷声咳了几下。 凌云璟顿时收了手,吊儿郎当地一笑,调侃道,“您老人家不是早就歇了吗?不睡觉在这儿冒充什么刺客呐?也不怕我误伤了你。” 邬神医喘匀了气,哼道,“我老头子还不是为了逮你? “就知道你这小子不安分,说吧,大晚上的,你这是去哪啊?” 少年抱着剑,一本正经道,“我伤已经养好了,也是时候去办正事了。” “放屁!”邬神医气道,“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你的伤好没好我不知道?跟老子面前充什么英雄好汉,你光屁股满地爬的样子当老子没见过?我白天嘱咐你的话,你全都当放屁是吧?” 凌云璟掏了掏耳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邬神医见他这副任打任骂的样子,顿时也没了脾气。 叹了口气,骂道,“混小子,跟我进屋,有事交代你。” 凌云璟不情不愿地跟着邬神医进了正屋,斜斜倚着墙站定。 邬神医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跟师叔祖说实话,你这是自己想去报仇,还是不放心那丫头?” 凌云璟一愣,别过脸道,“嘁,听不懂您老人家在说什么。” “哼?”邬神医斜眼瞪他,“你就嘴硬吧!今后娶不着那丫头,有你好受的!” 凌云璟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声,变相承认道,“那个小惹祸精,平时就老是麻烦事不断,如今又在柳家那种地方……总觉得让人很不放心。” 他挠了下后脖子,接着小声嘟囔了句,“我这不是看她是你爱徒的份上,这才勉为其难多照顾一下。” 邬神医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把一个包袱扔了他。 “看在我的面子上?骗鬼呢?你小子,我早就看出来你对那丫头上心了!” “瞧你那别扭劲儿,跟你爹当年喜欢上你娘时一个德行!” 凌云璟诧异地接过包袱,稍稍一翻,就看到里面有各类伤药和衣物银两。 看来是早就替他备下的。 “去吧!事情结束了,带那丫头离开南礼朝,避避风头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积攒够了实力,再说报仇的事。” 凌云璟愣了片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如今在这世上,师叔祖是他唯一的长辈和亲人了。 少年心头沉甸甸的。 但他是男人,早已经习惯把所有沉重的东西,都压在心底。 “您老人家这是能掐会算,一早知道我要走,所以连盘缠都给我备齐了,还是嫌我烦了,早就想赶紧把我扫地出门?” 少年痞里痞气,一张嘴仍是插科打诨的调侃。 “混小子!说什么胡话?”邬神医伸手重重拍了他一掌。 “行了,别磨蹭了,入夜了,赶紧去吧,别让那丫头等久了。” 凌云璟默然,抱着包袱转身出屋。 走出了门,到了院中,他这才转回身,缓缓跪下,郑重行礼,朝立在门口的邬神医磕了三个头。 邬神医环视了一圈这个幽静小院,叹了口气。 “去吧,你这一去,那些人迟早也能找来这里,这竹屋我算是呆不成了。明日我也随你大师兄一道去东越,享享清福吧。” “咱们爷孙俩,将来再聚吧。” 凌云璟磕完最后一个头,沉声道,“师叔祖,您老人家多保重。” 说完,他神色凝重,缓缓转身朝外走。 邬神医捋着胡子,突然在他身后开口道,“啊,忘了跟你说了,你的内功心法才到第九层,不突破第十层是不能破身的,你小子给我记牢了!” 凌云璟微微一愣,继续往前走,然而耳根悄悄红了。 黑夜正好掩饰住他逐渐变红的脸。 “哦。” “哦个屁啊!老子是说,加紧练功,赶紧突破第十层,快点圆房,我老人家还想趁着进棺材之前抱重孙子呐!” 凌云璟一听,顿时脚下一绊,差点没来个平沙落雁! 第108章 那丫头是我的人,我罩着! 百合苑里,柳二夫人刚见过两个护院。 并从护院嘴里找到一些蹊跷之处。 “你们是说,石榴是从晴儿怀里抢了药吃下,然后被你们三两拳就给打死了?” 两个护院捂着刚被二夫人掌掴过的脸,哭丧着脸,“是真的,我们俩事后反复琢磨过,都觉得这事儿蹊跷。” “再说那石榴虽说之前就中了毒,这一路上也没见她有啥不舒服的地方。我们虽然打了她,却都是往脸上扇的,本就没用什么劲儿啊!” “还有,被那麻绳反绑着,莫说一个弱女子,就连我们俩大男人,也不可能突然间就挣开了呀!” 柳二夫人越听越心惊,最后眯着眼痛骂一声,“遭瘟的贱蹄子!居然敢摆姑奶奶一道!” “我之前一定是被这小贱蹄子骗了!” “断不能再留她了!”柳二夫人脸上显现出狠厉之色,“你们两个,一会儿趁着夜深人静,把人给我处理了!” 两个护院也一直在迁怒辛晴,一听这个便来了精神。 高个儿那个道,“二夫人您说吧,让我们如何处置,保管让二夫人满意,我们也顺便出出气!” 柳二夫人阴狠的从齿缝挤出话来,“如何处置,你们都是男人,还用我教么?”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而言之,我要让她消失的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此事万万不能再泄露一丝出去,否则我拿你们是问!听明白了吗?” 两个护院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您就瞧好吧二夫人!” ----------- 冬夜寒冷,柳府内烛火渐熄,府内归于黑暗静谧。 一道顷长挺拔的身影从墙头跃下,落地无声。 他抱着剑,大摇大摆地从打盹的当值小厮面前走过,连猫都没有他的步伐稳健轻盈。 少年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心想,柳府这么大的宅子,他要是挨个儿找,得找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那丫头呢? 正想拍醒打盹儿的小厮逼问辛晴的下落,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动静。 少年耳朵微微一动,立刻跟了过去。 ------------ 垂花门前,一高一矮两道黑影,一个拿着绳子,一个拿着麻袋,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咱们走这儿会不会惊动守门的婆子?二夫人不是说,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弄走那丫头么?”矮个子小声嘀咕。 “怕啥?这天这么冷,你以为那些守门的婆子是傻子,不偷懒找个地方猫着睡觉,还傻乎乎地守着门边?”高个子回怼道。 “那咱们可事先说好了,一会儿把人逮住,弄出府外,找个僻静地儿,我先上。”矮个子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一声。 “凭啥你先上,让老子吃你吃剩下的?”高个子不满。 “别忘了刚才你猜拳输给我了,愿赌服输。”矮个子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臭丫头,可把咱哥俩儿连累得不轻,待会儿不能轻易饶了她,一定得好好干她几次!” “那还用说?”高个子也坏笑着附和了一声。 两个人轻轻推开垂花门,就要往后院走。 月华如水,银辉洒在地上,投射出两道黑黢黢的人影。 渐渐的,那两道人影中,突然冒出第三道影子,缓缓拉长膨胀,直到超出二人的身影! 矮个儿护院先发现,指着地上开始结巴,“有有有、有鬼!” 高个子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晦不晦气?” 然而,在他目光触及地面那道多出的人影时,顿时也张着嘴不说话了。 下一刻,一双修长的胳膊,一左一右,缓缓搭在了二人肩上。 少年戏谑的声音在二人中间响起,“你们两个渣滓,挺忙啊,想祸害谁呢?来,说给小爷听听。” 矮个儿护院率先认怂,哆哆嗦嗦道,“大……大侠,我们是这府里的护院,奉了主子的命才偷摸来的后院,您行侠仗义,可千万别误会,别把我们当坏人啊……” 少年嗤笑一声,手下一点,矮个儿顿时定住了。 他笑眯眯转头看向高个儿护院,“你怎么说?” 高个儿护院赶紧闭上眼,一眼不敢看他,抖着声音道,“我们奉了二夫人的命,要把一个叫晴儿的丫鬟悄无声息弄死……” 少年静默不语。 高个儿见他没反应,立刻慌了,接着求饶道,“大哥!大叔!大爷!我们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把我们当个屁给放了吧……” “咯吱,咯吱。” 掰手指的声音响起。 “只是弄死么?”少年声音沉沉,突然打断了他。 “可我刚才怎么听到,你们说的,不止弄死这么简单啊……嗯?” 尾音上扬着,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怒气。 高个儿头上冷汗直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下一瞬,他就听到自己双腿骨骼碎裂的声音,整个人顿时像是失重的花架子,直直向地上摔去! “啊!”被点了哑穴的他,只能发出无声的惨叫! 一旁的矮个儿看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然后,他更加惊恐的看到,少年于月光下,缓缓扭头看向了他。 清冷的月光映着少年挺直的鼻梁和俊逸的下巴,他薄唇紧抿,透着种区别于一般少年的冷戾桀骜。 他的眉眼深邃,隐藏在阴影里,眸子里闪烁着寒芒,散发着阵阵杀气。 “到你了。” “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少年若无其事,边问边掰着指节,矮个儿护院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单看他绵长的吐息,还有那沉稳的下盘,就知道此人是个武功高手。 他们这些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虾米,有多少也不够他塞牙缝的! 矮个儿护院顿时比孙子还乖,小声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惊惧的目光一直偷偷瞄着少年。 只见少年听完,二话不说,活动了下手腕。 下一刻,猝不及防,一把卸了他的胳膊! 矮个儿护院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点上了穴,只能像他同伙儿一样,发出痛苦的气音! “咴儿咴儿!” “嗬嗬!” 两个人一唱一和,此起彼伏的痛呼。 然而少年似乎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他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皂底武靴缓缓踩在矮个儿护院的裆上。 “你们给我听好了。这穴位明早会自动解开。你们两个谁有运气活下来,谁就去告诉你们主子——” 他顿了顿,痞坏的勾起唇角,“就说,柳家的故人前来拜会。” “告诉柳二夫人,那丫头是我的人,想动她,先要问过我!” “否则,你们的下场,就是柳家两兄弟的下场!” 说话间,他脚下一个用力,类似蛋壳碎裂的声音顿时响起…… 第109章 没事,我在了,不怕 矮个儿护院疼的昏死了过去,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 高个儿护院惊惧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不由自主打起了摆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少年转头朝他看了一眼,冷笑一声,缓缓在他身边半蹲下。 “你那同伙儿看样子是撑不到明早了,你怎么样?命够不够硬? 说话间,少年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匕首,拿在手里把玩。 月光映在匕首上,刀锋处反射出如雪般的寒光,锋利无比。 匕首被少年拿在手中,翻转出各种花样,每一次都将掉不掉,刀尖儿悬在高个儿护院命根子的上方。 高个儿护院悬着的心跟荡秋千似的,越吊越高,再也忍不住,张着嘴“嗬嗬”想说话。 少年手指轻轻一拂,那高个儿护院顿时出声求饶,痛哭流涕道,“爷爷!您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从今以后晴儿奶奶就是小的亲奶奶!没奶奶的发话,小的再不敢上前碍她的眼!爷爷您看这样成吗?” 少年勾起唇,显然被取悦了,拿刀背拍了拍护院的脸,“你这杂碎倒是会说话,说到爷心坎里了。” “成吧,留你一条狗命,好给爷爷传话。” 高个儿护院感激涕零的呜呜点头。 “不过现下还有一个问题——你倒是跟爷爷说说,你奶奶她在哪个屋?” ---------- 春晖堂的厢房里,辛晴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床顶,没有半分睡意。 这是她自穿越过来第二次不眠。 不知道百合苑那边有没有察觉出什么,有没有怀疑到她。 还有,娄知县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封信? 她脑子很乱,心里也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道黑影从透着亮光的窗外一闪而过。 辛晴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然而下一刻,就听门闩发出细小微弱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悄悄拨动门闩。 她一下子坐起身,蹑手蹑脚地下床,抄起放在炭盆子里的火钳,悄悄挪到了门边。 很快,门闩被移走,门扉静悄悄地被推开。 一道高大的人影被月光投射进来。 辛晴来不及看地上的人影,又怒又惊,挥着手里烧得通红的火钳就朝那人打去!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那人敏捷一闪,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极其迅速的一捏,她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松开,手里的火钳“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人趁势手臂一收,从后面将她圈在怀里。 辛晴大惊,正要挣扎,一道戏谑的耳语在她脸侧响起。 “臭丫头,这就是你给小爷的见面礼?” “啧!差点给小爷烫破了相。” 辛晴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傲娇的语气,顿时惊讶得瞪大眼睛,迟疑的开口道: “凌……凌云璟?” 少年轻笑一声,将她转了个方向,面向他。 他俯下的俊颜正对着月光,长眉挺鼻,凤眼深邃,目光里透着一种温柔的欣喜。 “嗯,是我。” 二人面对面相望,少年修长的手臂仍然无赖地环在她的腰上。 辛晴半天没能回神,因而也没注意到这姿势的不妥之处。 她迟迟没从他骤然出现的震惊里走出来,磕磕巴巴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少年挑了挑眉,哼笑道,“还不是你这个惹祸精太不省心,让人放心不下?” “幸好小爷来的及时,要不然,再晚一会儿……” 少年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脸色一冷,抿着唇不说话了。 辛晴不明就里,“再晚一会儿,什么?” 少年深深凝视着她仰起的小脸,突然收紧手臂,把她圈进怀里,大手摁着她的后脑勺紧贴着他的前胸。 “没事,我在了,不怕。”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轻柔的,安慰的,似乎还带着一点后怕。 辛晴被他这般紧紧抱着,鼻端都是他的气息,不由得脸热心跳起来。 同时,她也对他话里话外隐藏的事情感到好奇。 “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在他的禁锢下,努力仰起头。 少年沉默片刻,十分认真的说道,“”柳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只要知道,你惹了他们,呆在这里很危险。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跟我走,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说话间,他拉着她就要朝门外走。 辛晴顿时懵了。 这这这、这可不行! 要是脱离了原剧情,她和凌云璟都会遭到反噬的! 大师兄的娘亲就是前车之鉴! 按照剧情,凌云璟必须要在除夕那夜见到从金陵回府的柳家大爷,并从柳家大爷嘴里得知有关他家通敌叛国一事的真相才行!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这个时候离开! 再说,她的仇还没报完,柳二爷还正好好地活着呢! “我不能跟你走。”辛晴摇着头,停下脚步,挣开他的手。 凌云璟朝她看过来,蹙眉问,“是因为还没报仇?” “行,我现在就去杀了柳家那夫妻俩。” 辛晴赶紧拉住他的衣摆,“你疯啦?” “你如今的画像还在布告栏上贴着呢,你杀了他们,很快就会引来官兵,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你有什么打算?” 辛晴松开他的衣摆,迟疑地小声道: “要走,也要等除夕那晚。” 凌云璟皱眉,“为何非要等到那天?” 辛晴眨了眨眼,哄他道: “听说柳家大爷每年都是除夕夜到家。你之前不是也说,等他回来,让我通知你吗?” “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问他吗?” 凌云璟想了想,“行吧,也不过就剩这两三天,等就等吧。” 他折身往里走,解下身上的包袱,扔在了桌子上,迈着闲适的步子走到辛晴床前,长腿一迈,就搭了上去。 少年支着一条腿,斜倚着床头躺下,拍了拍里侧的床板。 “过来睡觉。” 辛晴顿时一个大无语,直冲他翻了个白眼! “睡什么觉!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回师父那儿去!” 说话间,她抓起包袱,几步走过去塞到他怀里。 “听见没有,让你赶快走,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少年掏了掏耳朵,纹丝不动。 辛晴急了,拉着他胳膊就往外扯。 “起来,你给我起来!赶紧走!” 少年半眯着眼睛看她干着急,突然勾起一道痞坏的笑意,手下一个用力,反拉着她扯到了床上,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第110章 拧了小爷的耳朵,可得给小爷做媳妇儿! 辛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他握着,缓缓压下,放在身体两侧,心中顿时警铃大响。 这厮到底是想干嘛? 然而还没等她挣扎,少年主动放开她的手腕,转而捏上了她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扯。 “啧!臭丫头,心也忒狠了!” “小爷风尘仆仆地赶来保护你,你二话不说就要赶小爷走?” “这大半夜的,外面又风寒露重,就连城门都关了,你是想让小爷露宿街头呢?嗯?” “你个小没良心的!” 说话间,他手下开始揉搓起来。 辛晴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成了他手里的面团,被他拉长又捏扁,很快就发热发烫了起来。 她气鼓鼓地瞪着上方的少年,却不想,她这般鼓着眼睛的模样更加取悦了少年,逗得他噗嗤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来。 辛晴越发的气不过,趁他不备,猛地伸手揪上了他的耳朵! “不许揉我的脸,快放手!” 辛晴气哼哼地威胁着,手下又拧了半圈。 她胳膊短,少年为了顺着她的劲儿,只好将身子俯得更低一些。 “放不放?” 少女瞪着圆溜溜的杏核眼,奶凶奶凶地威胁。 凌云璟疼得龇牙咧嘴,皱着半边脸,又好气又好笑。 他俯低了身子,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害怕自己压坏了她,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部位相贴。 身下的人儿绵软娇小,与他的坚硬粗犷形成鲜明对比。 少女的馨香丝丝缕缕,有种沁人心脾的香甜,像她这个人一样,不知不觉,就钻到了他心里,挠心挠肺般地让人不得安生。 凌云璟心头一荡,有种热意缓缓顺着小腹升腾上来。 他努力定了定神,却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凑得更近一些,目光在她嫣红的樱唇和白皙的脖颈间游移,几乎和她面贴面,呼吸相闻。 “老子的耳朵只能给媳妇儿拧,你拧了小爷的耳朵,可得给小爷做媳妇儿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在附她耳边缓缓说道。 辛晴一愣,顿时心如鹿撞,脸颊发烫,小手赶紧松开他的耳朵,眼神闪躲着看向一旁。 他……他这是在变相表白? 可是……可是…… 大师兄的声音不自觉地跳出记忆,犹在耳边。 “……我上面原本应该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只可惜,他们要么是胎死腹中,要么出生时夭折。” “我出生之时,就带着严重的心疾,几次都差点死掉,幸好遇到了师父,靠着师父的医术和珍稀药材,才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却也是有今日没明日,不知哪一日就会突然闭上眼。” “多少名医都曾断言,我活不过三十岁。” “那年,家里突然来了个游方术士,说这一切都是我娘逆天而行的报应,她是在棺材里借尸还魂的人,本就不该存于这世间,却还跟两个男人恩怨纠葛,间接或直接,更改了许多人的命运,诞下原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有违天道。” “不光孩子全都要夭亡,终有一天,也会反噬在她自己身上……” 本该死掉的人……说的不也是她么? 按照书里面的剧情,她应该早就死掉了。 作为一个边缘化的炮灰,主线的任何剧情,都跟她没有关系,她没办法去改变,也不能去改变。 如果和他在一起,她就只能当个旁观者,看着他建功立业,看着他手握大权,看着他登基为帝,看着他……娶了别人。 而她,只能是南柯一梦,无法在他的人生里留下痕迹。 他们甚至,连孩子都不可能有。 所以,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否则,否则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想到这里,辛晴顿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他是古人,这里是封建王朝,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平常,无子更是大罪。 而她是现代人,无法容忍枕榻旁还有她人酣睡,没办法和别人共享丈夫。 可是,等他登基为帝,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与其将来做一对怨偶,有些念头,还是一早就掐断的好!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样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横,蓄了把力,猛地一推身上的人,竟然真的一下把人推下了床去! 凌云璟狼狈得从地上爬起来,忍下喉间那口腥甜的液体,暗暗平复丹田里乱窜的躁意。 “你、你没事吧?”辛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也没用多大劲儿啊?” 凌云璟唇线紧抿,长眉压目,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懊恼。 少年沉默半晌,别扭地嘁了一声,“你能把小爷推下去?小瞧谁呢!是小爷躺得太靠边,一个没留神滑下去的!” 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起了邪念,内力失控才掉下去的,哼! 然而下一刻,就见少女抓起地上的包袱,塞到他怀里,推着他往外走。 “男女授受不亲,这话可是你当初自己说的!你找个地方猫着吧,等天亮城门开了,你就赶紧回师父那儿吧!我要睡了!” 凌云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她,心里仿佛有寒风在呼啸。 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还是说,她……拒绝了? 就这么走神间,他不知不觉就被她推到了门外。 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飞快说道,“你走吧,后天再来吧,我睡了,晚安。” 话音落,两扇木门咣当一声在他脸前合上,差点没夹到他的鼻梁。 凌云璟鼻子都要气歪了! 嘿?这小丫头片子! 当真心狠的要赶他走? “喂,开门。” 门缝里传来少年低气压的声音。 辛晴背靠着门板,捂着酸涩的心口,微微侧过头,说道,“不开。” 少年哼了一声,“行,算你狠。” 然后,他把包袱扔在地上,盘腿坐在了上面。 “小爷没地方去,只能在门口猫一晚上了。” 辛晴翻了个白眼。 没地方去?出不去城门?我信你个鬼哦! 她也不接茬,自顾自回了床上躺着。 凌云璟耳朵动了动,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真心狠啊,小丫头片子! 怎么就突然一点也不心疼他了呢? 少年皱着眉头,仔细回想这两日的事情,顺藤摸瓜的捋了一遍,想来想去还是从雪公子跟她单独说了一通话之后,她才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的。 这一天都没到,现在更是心狠的给他关门外了。 小丫头,看我待会儿进去,怎么收拾你,哼! 第111章 再不睡,就对你不客气了 辛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是她不想睡,而是外面那人总时不时发出一些动静。 “嘶——真冷啊!” “阿嚏!阿嚏!” “咳咳咳!” 虽然知道他有可能是故意弄出些动静引起她注意,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揪起心来。 考虑再三,她还是穿鞋下床,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 然而她拉开门闩,一打开门,只见门口空无一人。 人呢?刚才还在呢? 辛晴抱着被子往外走了两步,四下里张望。 “凌云璟?”她小声喊了句。 没人吭声。 “搞什么鬼呀?”她嘟囔着转身,回了屋。 把被子放回了柜子里,她再次上床,躺下睡觉。 也不知道那个混蛋跑哪去了,该不会真躲在哪个角落去睡觉了吧? 她翻了个身,突然有些懊悔。 早知道,就该给他先抱床被子的,让他去小厨房猫一晚,也比在外面冻着强。 唉,她刚才只想着赶他出去,跟他划清界限,却忘了他虽然武功高强,可到底也是血肉之躯。 她翻来覆去,越想越睡不着,终于还是坐起身,再次下床,准备出门去找一找。 然而她的手刚摸到门闩,身后却悄无声息地跟上一道身影,缓缓贴近她。 “在找我吗?嗯?” 少年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温热酥痒地撩拨她的耳朵。 辛晴身子一怔,猛一回头—— 二人嘴唇轻轻相擦而过,一个柔软娇嫩,一个微凉润泽。 时间仿佛凝住。 凌云璟顿时忘掉他要说的话,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摩挲,眼神有些发愣。 辛晴率先回过神,顿时慌乱地骂道,“你……你干嘛躲在我后面装神弄鬼啊,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少年被她这么一质问,顿时也清醒过来,别过脸道: “趁你没注意就进来了。” 说到这,他眉头一蹙,郑重看向她,“所以说,以后大晚上得听到敲门声,别胡乱开门。说不定就有什么心怀叵测的贼人混进屋里来了,听到了吗?” 辛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心怀叵测的贼人……眼前不正是吗? “既然你没走,那就自己抱着被子去小厨房睡吧,那里暖和。”辛晴赶紧转移话题,转身往床铺走。 少年修长结实的手臂一把拉住了她,下一秒,单手直接将她扛上了肩头! 辛晴差点没惊叫出声! “放我下来!” 她不停地捶打他的肩膀。 “不放!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干嘛这么防贼似的防着我?” 少年面露不满,霸道地回了一句。 他笔直修长的双腿交替行进,径直走到床边,把她轻轻丢在了床上。 然后,他跟着翻身上床,将她牢牢困在臂弯里。 “闭上眼,睡觉。”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语气和神色都十分霸道。 辛晴恨恨瞪着他,伸手推他,就见他眯起凤眼,似笑非笑地威胁道: “你要是再不睡,小爷可真对你不客气了。” 辛晴与他侵略性的目光对视了一下,顿时噤声,赶紧闭上了眼。 耳边再没了声音,一切归于寂静,静得人心里发慌。 辛晴等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在他臂弯里悄悄睁开眼,抬头瞄他。 少年的俊颜在她头顶,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侧着身子贴着床边躺着,为了避嫌,没有和她盖一床被子,身上的武服也是单薄的不行。 辛晴顿时心头一软,轻轻扯开自己的被子,给他搭在身上。 反正是冬天,穿的厚,她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头枕着他结实的胳膊,耳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辛晴只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能如现在这样让她感到心安。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贪恋这一份温暖,这一份无需再担惊受怕的安全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感觉,身边这个傲娇毒舌的少年,无论何时都不会伤害她。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少年若有所觉的缓缓撩开眼皮,漆黑的凤眸朝她直直看过来。 他眼睛的形状十分好看,半睁的时候,眼尾上翘得明显,还能看到清晰的内双褶皱,狭长秀美,眸子漆黑发亮,像是能透射到人的心里去。 “明明心里担心我担心得不行,为什么还非得往外赶我?嗯?” 辛晴被他这么看着,又被他这么问起,心里一阵甜一阵酸地泛起了涟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年却不依不饶,低头凑近她的脸,凤眸如墨,直勾勾的的盯着她追问。 “你又不是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口是心非……是因为大师兄么?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说话间,他修长的手指勾上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辛晴错愕。 对于他的问题,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如何能说得明白? “没……没说什么。”她垂下眼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困了,想睡了。” 身后传来他一声低低的叹息。 “嗯,睡吧。” 他从后面拥了过来,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顶。 辛晴心头一颤,赶紧平复自己的心跳,制止心中的那些胡思乱想,强迫自己赶紧睡去。 只要她睡着了,看不见,这一切就不能再动摇她的心了。 辛晴闭上了眼,不多会儿,当真沉沉的睡了过去。 凌云璟抱着满怀的软玉温香,按捺下蠢蠢欲动的绮念,望着怀中人陷入了沉思。 -----------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 守门婆子藏好铺盖,打着哈欠从偷懒睡觉的抱厦里走出来,刚想去茅厕放点水,冷不丁就看到墙角两个大男人躺在地上! 一个脸色灰白,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一个冻得嘴唇乌紫,也已经不省人事。 “啊——来人啊!死人啦!” 守门婆子吓得大叫,一个激灵,身下顿时跟开闸洪水一样奔涌而下! 片刻后,阖府的人都被惊动起身了。 除了辛晴。 她这一觉睡得踏实,连个梦都没做。 睡意正酣时,却被“砰砰砰”的拍门声给吵醒了。 “晴儿姐姐!晴儿姐姐!快开门啊!”冬儿在外面边拍门边大喊。 辛晴骤然被惊醒,下意识先看向身侧的床板。 空无一人。 只有褶皱提醒她曾经有人躺过。 辛晴松了一口气,对着门外道,“就来!” 门一打开,露出冬儿那张焦急的脸,“二夫人让所有人都去百合苑集合!说是府里进了贼了!要彻底清查!” “赶紧走吧!就差你一个人了!二夫人很生气,让婆子来抓你了,我一看不对劲,赶紧偷偷先溜了回来。” 辛晴愣了下,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怕是凌云璟的行踪被发现了。 二夫人本就想弄死她,这次更是有了借口了。 她正焦急想对策,突然,有什么东西敲在了她的发髻上,咕噜噜滚到了她脚边。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颗干枣! 辛晴心里一喜,抬头四望,就见少年正蹲在房顶上,对着她眯眼一笑,用口型说道: “别怕,我在。” 第112章 要撕破脸了 百合苑里亮起了灯笼,院子里乌泱乌泱的,全是攒动的人头,阖府的下人全都被集结在此。 寒冬腊月的,众人还没睡醒就从暖被窝里被薅了出来,一个个儿哈欠连天,病鸡儿似的没精打采,缩头缩脑地抱着膀子,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柳二夫人身披银鼠皮大氅,围脖高高竖起,遮挡微微红肿的脸颊,神色比房檐垂下的冰棱还冷上三分。 她一觉醒来就听说,昨晚上派去处理晴儿那小贱蹄子的两个护院竟然诡异的一死一伤,折损殆尽。而那小贱蹄子居然一点事儿也没有,完好无损的躺着屋里睡大觉! 这要不是进了贼,那就是见了鬼了! 一帮子没用的废物!居然没一个听到动静的! “瞧瞧你们这些饭桶!都被人抽了骨头是不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个个偷懒耍滑!连府里什么时候进了贼都不知道!要你们何用!” “所有人,扣三个月月例!” 此言一出,众下人们纷纷目瞪口呆,呼呼啦啦跪倒一片。 “二夫人息怒啊!” “二夫人饶了我们吧!” 柳二夫人昨日平白被柳二爷打了一顿,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正是借着机会好好立威撒气的时候。 “两个护院竟然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贼人打得一死一伤,出了这么大的事,让我如何饶了你们!” “昨儿值夜的小厮,还有守门的婆子在哪?给我拉出来,狠狠打!” 顿时就有两个小厮和一个婆子被拉出来,哭爹喊娘地求饶。 柳二夫人面沉似铁,手一挥,几人就被连拖带拽的拖到角落里,自有举着棍棒的粗使婆子伺候。 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响彻云霄,最终还是被棍棒击打肉体的闷响声给渐渐盖了下去。 柳二夫人并未因此而解气,心中怒火仍然熊熊燃烧。 “那小贱蹄子拉来了没有?睡到这会儿,当自己是主子娘娘不成?” 几个婆子匆匆来回话。 “回二夫人,奴婢们去了春晖堂,没见那小蹄子,屋里空无一人,又去茅房找了找,也没见人影,没敢再耽搁,赶紧就会来禀告主子了。” “没抓着人?”柳二夫人拧着眉头,“早上不是还说,门关着,人在屋里睡的吗?难不成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让她得了信儿,跑了不成?” “二夫人是在找我吗?” 话音落,只见辛晴挂着得体的笑意。端着放着清粥小菜的托盘款款而来。 “听闻二夫人要清查府中,这一忙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开饭,奴婢斗胆,自作主张给二夫人做了汤羹,天气冷,二夫人先吃些暖暖身子?” 柳二夫人人在气头上,自然不肯轻易吃她这一套,但本来雷霆万钧的怒火,确实也消下去了几分。 她原本想,只要那小贱蹄子踏入这院子,立刻就让人把她拿住,衣服扒光,打个皮开肉绽,绑在院子里活活冻死她! 只有这样,才能消解她被耍被骗的怒气! “哼!你少在这假惺惺的献殷勤!我且问你,石榴怎么突然就死了?两个护院说,他们根本不过是扇了她两耳光,她就吐血身亡,还是在衙门门口,怎么会这么巧?你说,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辛晴眼睛缓缓眨了下,笑容不改。 当然是她做的手脚,衣襟里的那瓶解药,早就被她换成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她是算准了那两个护院会动手,就在衙门口把事情闹大,闹得满城皆知沸沸扬扬,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毫不作为的官府才会重视,柳家才会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可是,柳二夫人纵使再怀疑,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证据。 “二夫人您忘了,石榴她本来就被您喂了一整瓶的毒药呀?”辛晴眨着无辜的眼睛,“那药虽然是慢性的,不致命,可耐不住二夫人您一下子给她喂了一整瓶呀!许是她本就重伤在身,加上毒性发作,一时间扛不住就丢了命。” 柳二夫人轻蔑冷哼,“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若没有人帮她,她一个重伤在身的弱女子,如何能突然挣开绳索,又如何知道解药在你怀里?听闻她当时反抗,率先抢走你怀里的解药吃了下去。想必她的死,和她吃的那瓶解药也有关系吧?” 啧啧,吃一堑长一智,这柳二夫人居然变聪明了? 辛晴笑眯眯的,镇定自若走到柳二夫人面前,将托盘放着一旁的茶桌上,福身一礼。 “二夫人明鉴,奴婢斗胆猜测,石榴她大约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才来奴婢这里抢药的。只是她没料到,奴婢怀里有解药,也有毒药。当时混乱,奴婢也不知她抢走的是什么,也许真是毒药也说不定。” “若是奴婢跟她提前串通好了,肯定一早就把解药偷偷给她了,又怎么可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我身上抢药呢?” 柳二夫人自己也知道,若是细细较真起来,哪个环节都没有破绽。所有对她的怀疑都是直觉,根本没有切实的证据。 但是,所有不对劲的事情都有这个小贱蹄子的参与,这绝对不是巧合! 她现在的想法和二爷一样,这个晴儿,绝对不是看上去这么纯良无害,绝对不简单! 她绝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个小贱蹄子忽悠!小贱蹄子无论说什么她都不能信! “巧舌如簧!不说实话是吧,来人,给我打!打到她亲口承认为止!” 一时间,就有几个婆子上来拉人。 辛晴毫无畏惧,平静地直视着柳二夫人。 “二夫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奴婢没有犯错,无凭无据,二夫人作何要打我?难道仅仅是因为二夫人厌恶奴婢,所以就胡乱猜测,把一切罪过推到奴婢头上?” “难道仅仅因为您讨厌我,就可以枉顾事实,颠倒黑白么?” “二夫人,您别忘了,您是当家主母,行事作风那就是一府的标杆,如今阖府的下人全都在场,那么多双眼睛可都在看着呢!上行下效,二夫人是想让柳家的后宅在您的治理下,变成逐级剥削欺压的炼狱么?” 柳二夫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噎了半晌,更加的恼羞成怒。 “狗奴才!居然敢质问起主子来了!” “都死了不成?还不把她给我捆起来!扒光衣服,吊起来打!” 辛晴心头一跳,看来这柳二夫人是气急而疯,毫无理智了。 几个婆子得了令,虎着脸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伸手就要来抓人。 只听“咻咻咻”几声,几个婆子顿时吱哇乱叫的陆续歪倒,有的捂着眼睛,血从指头缝里渗出来,有的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直打滚,哎哟哎哟的乱嚷嚷。 场面十分血腥诡异,又透着几分滑稽。 辛晴知道是谁做的,下意识抬头四望—— 对面屋顶上,少年只露着半个头,凤眸幽深如湖的朝她望来,挑了挑眉,痞痞一笑。 下一秒,倏地一瞬,人就不见了。 第113章 为难我的女人,想死想活? 辛晴松了口气。 他倒是不傻,知道这人多眼杂,天色也越来越亮,房顶藏不住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又躲去了哪里了。 “怎么回事?” 院子里,众人全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方才那诡异的一幕。 柳二夫人更是惊惶,转头看向辛晴。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辛晴转了下眼睛,不慌不忙地一笑。 “我能有什么妖法?不过是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而已。二夫人莫非忘了?之前……” “你胡说!”柳二夫人惊恐地朝四周乱看,“这大白天的,哪会有什么脏东西?” “是不是胡说,二夫人不是看到了吗?”辛晴脸上笑吟吟。 “他们一直都在,我经常和他们说话聊天,混熟了,他们自然会护着我。” “二夫人不信?” “这样吧,二夫人想见他们谁?香屏、翠红、金钏、琥珀、珍珠……”辛晴一连串报了十几个人名儿,故意压低了声音接着道,“还是昨晚刚回来的石榴?” “奴婢都可以给她们递话儿,让她们去找你啊……” 柳二夫人越听脸色越白。 这些人都死了许久了,这丫头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难道她,真的有传说中的阴阳眼? 这还得了! 柳二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蹭得站起身,抖着手指她,“你你你、你休要妖言惑众!” “来人!给我……” 辛晴骤然打断二夫人,冷笑道,“二夫人又要用刑么?” “想处死奴婢,也得拿出个像样的缘由来!否则,奴婢绝不会坐以待毙!” 她淡淡扫视众人或惊恐或诧异的眼神,哼了一声,硬气道,“这几个婆子就是前车之鉴!莫怪我没提醒你们,对我动手,后果自负!” “反了,反了!”柳二夫人怒火中烧,抖着手指直咬牙。 “给我泼油,扔火把,烧死她!” “你要烧死谁?”突然的一声暴喝从院门口传出。 众下人纷纷回头,自动自发避让出一条路。 柳二爷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神色十分奇怪,腮帮上的肥肉都在不停地发颤。 “泼妇!” “早就跟你说了,家和万事兴!非要天天喊打喊杀的!” “还不赶紧把晴儿放回去歇着?” 柳二夫人瞪直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刚才叫她什么?晴儿?柳楚生你……” “闭嘴!”柳二爷再次怒喝一声,嘴唇抖抖索索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再多说一句话老子休了你!”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夫主骂,柳二夫人顿时眼里噙上了泪,又羞又怒。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转头怒瞪辛晴,“听到了吗?让你滚!滚回你屋里去!” 骚蹄子,果然是勾引男人的骚蹄子! 昨日他还说让她把人给处理了,这才过了一夜,居然又舍不得了!当着她的面都叫的这么亲密,背地里…… 对,刚才几个婆子到处找不到那小贱蹄子,八成就是去前院勾引二爷去了,岂有此理! 柳二夫人自己脑补出一场绿油油的大戏,顿时气得快不能活!尖锐的悲鸣一声,转身回屋趴床上哭去了。 正屋里时不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众下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吭声。 辛晴心里也觉得诧异,但既然柳二夫人放过了她,她也乐得自在,一声不吭地转身出了院子,和柳二爷擦身而过。 她莫说行礼,连眼风都吝啬朝柳二爷扫一下,只当他就是路边一堆臭狗屎,怕多看一眼就会平添恶心。 她身后,柳二爷眼睛眯了眯,紧紧攥起了拳头。 “都散了!” 柳二爷气儿没处撒,只好冲院子里的下人们发火。 众人哆哆嗦嗦,唯唯诺诺地低头散去了。 不多时,院子里清净了下来。 大冷的天,柳二爷额头上却冒出了汗,顺着肥胖的腮帮子流了下来,却不见他擦。 他小心地斜着眼睛想往后瞧,却动不了。 四周除了冷冽的寒风呼啸,和正屋里传出的女人嚎啕哭声,别的再没有声音。 “大侠,你看,我都按您的吩咐做了,您能放开我了吗?”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人说话。 柳二爷不确信地再次问出声,“大侠?大侠?” 寒风打着旋儿吹过,四周寂静无声。 “您好歹给我解了穴啊!” 他哭丧着脸刚要开始嚎,突然被什么东西打在后背,瞬间手脚就能动了。 柳二爷满脸惊恐地抬头四望,院子里除了光秃秃的树杈,就是低矮的常青灌木,怎么也不像是能够藏人的样子。 柳二爷越想越不对劲,屁滚尿流地回了正屋,反手关上了门,靠着门板直喘气。 他犹不放心,又探头探脑的走到窗户旁,小心翼翼地朝外望,没看到院子里任何异常,这才赶紧把雕花窗全都关紧锁死。 柳二夫人正扑在卧房的床上干嚎,听到动静,这才直起身扭头看,一看是柳二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柳楚生,你这个杀千刀的……” 柳二爷顿时朝她扑了过来,赶紧捂上她的嘴,神色警惕的左顾右盼,“嘘!别说话!有人!” 柳二夫人这才清醒几分,吸溜着鼻涕问,“人?什么人?” 柳二爷心有余悸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沉沉,“贼人……差点杀了我的贼人!” 柳二夫人顿时惊呆,磕磕巴巴问,“什……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 柳二爷陷入了沉思。 -------- 一盏茶之前。 柳二爷正在书房的软塌着睡着,做着不可描述的美梦,梦见一个衣不蔽体的美人朝他抛了个媚眼,就嬉笑着往前跑。 他摩拳擦掌的去追,想到追到美人以后可以这样那样各种姿势的销魂,顿时馋得直流口水。 然而他追着追着,脚下突然一个踩空,他就掉下了深渊! 柳二爷一个激灵醒了,这才发现自己是掉下了床。 确切地说,是被人甩下了床,以狗啃泥的姿势趴倒在地。 他后知后觉,疼得哎呦出声。 刚想爬起来,一只穿着皂底武靴的脚突然踩在了他的头上。 有人居高临下,戏谑出声。 “想死想活?” 柳二爷顿时冷汗直冒。 这是他自个儿家!自个儿的书房!外面都是护院,这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混进来!这得是多好的武功才能办到? 好汉不吃眼前亏,柳二爷深谙这个道理。 “想活!想活!”他忙不迭地求饶。 “想活?哼!”那人不屑嗤鼻。 “你的女人正在后院为难我的女人,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第114章 痛打怂包蛋 说话间,他脚下威胁似的稍稍用力。 柳二爷侧着头被他踩着,五官都挤到了一起,一张肥脸快要夹成屁股形状。 “哎哟!大侠!大侠饶命啊!” “说吧,怎么办?”少年稍稍松了些力道,不耐烦地问。 “好办!好办!我好歹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大侠可否容我起身,去后院主持公道?” 柳二爷求生欲极强的说道。 “这话可是你说的,别磨蹭,起来。” 踩着他的脚骤然离开。 柳二爷心头一松,顿时起了别的主意,眼珠转了转,姿势笨拙爬起身。 他稍稍侧头,正想趁着这功夫扭头看看这贼人长什么样,将来报官也好有个说辞。 然而他刚撇了下眼珠,还什么都没看到,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便唰的一下顺着他脸侧贴了上来。 “招子往哪看呢?想耍花样?嗯?” 柳二爷一惊,顿时吓得腿打颤,“不敢不敢,大侠,我真不敢!误会,都是误会!” 刀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锋利的匕首冰冷刺骨,激得柳二爷打了一个寒颤。 “别想着耍花样,小爷还有袖箭,上面淬了毒,你要是不老实,小爷不介意送你一个对心穿。” 说话间,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后心。 柳二爷顿时直了眼,声音都开始抖了,“我老实,我老实!大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少年不屑冷笑,“这么怂?就这鼠胆,居然还敢祸害那么多女人?嗤!狗杂碎,杀你爷都嫌脏手!” “行了,爷也没空跟你废话了,赶紧着吧!” 说完,他毫不留情一脚将柳二爷踹出了门! 柳二爷啪叽一声摔了个大马趴,吐掉嘴里的泥土,哭丧着脸爬了起来。 刚起身,又一脚接踵而至。 “快点跑!” 一路上,柳二爷都是欲哭无泪,连爬带滚地往前跑,稍微慢一点,后面的大脚就会毫不犹豫地踹上他。 他本来人就胖,动作笨拙,就这么一路呼哧呼哧地跑到后院,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肺管子都快炸了! 终于到了百合苑的院门外,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人从后面点上了穴。 “小爷就在一旁看着,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个儿知道吧?” 声音阴恻恻的,满含威胁,冰冷的匕首又贴上他的脸,“若是说错了话,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柳二爷大喘着气,哆哆嗦嗦的问,“敢问……敢问大侠,你说的女人是……” “眼睛是用来出气的吗?”少年的匕首往上挪了挪,差点划伤他的眼。 “满院子的女人,哪个最漂亮你看不出来?” 柳二爷迟疑的问,“是……是那个叫晴儿的小丫鬟?” “啧!你个狗杂碎果然打过那丫头的主意。”少年语气厌恶,从后面狠狠踢了他一脚。 柳二爷只觉得这一觉非比寻常,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疼的连喊都喊不出来。 “行了,赶紧办正事。”少年冷哼,“你听见了吗?你的女人要烧我的女人了。” “我事先跟你说好,今日那丫头身上但凡泼上半点油星儿,少了半根汗毛,我要你们柳家全部陪葬!听清楚了吗?” 柳二爷倒抽了口冷气,顾不上身上的痛楚,赶紧暴喝出声制止,“你要烧死谁?” …… 柳二爷把来龙去脉给柳二夫人讲了,柳二夫人瞬间不哭了。 “这么说,你当时故意那样说,其实是在暗示我,贼人和那小贱蹄子是一伙儿的?” “废话!”柳二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是想让你赶紧让人通知府衙的人,结果你脑子里就只知道吃干醋!蠢货!” 柳二夫人气不过,“还不是因为你老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你要是安分了,我也不至于总是胡思乱想!” 柳二爷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说这个,现在咱们得赶紧想想怎么办。” “这人武艺高强,来去自如,咱们养的这么多家丁护院,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的,全都他娘的是饭桶!气死老子了!” 柳二夫人也是惊慌的不行,“那怎么办?这贼人出入咱们府宅,跟到了自己家一样,这要是不抓出来,真让人寝食难安啊!” 柳二爷皱眉思索,“这人说晴儿是他的女人,那他这次来,莫不是只为了那个小丫鬟?” “若真是这样倒还好,大不了把那丫鬟送给他……就怕,就怕此人跟咱们柳家有过恩怨。” 说起这个,柳二夫人突然想起那重伤昏迷的护院。 “二爷,与其瞎猜,不如去问问护院。昨日他们两个,一定是看到了那人的样貌,才差点被杀人灭口的。” “说不定,护院他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呢?二爷不如去问问。” 柳二爷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万一又被他盯上了呢?” “我今日不出屋了,等会摆饭,让人直接送到屋里就好,我可得好好歇一天。刚才被他连踹好几脚,这会儿后背还火辣辣的疼呢!” 柳二爷边说边摸了摸后背,顿时哎呦出声,歪在了床上。 柳二夫人一听,顿时撇了撇嘴。 “你不敢去,就让我去,也不怕我被那贼人盯上?” 柳二爷疼的皱眉,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你这么悍,贼人哪会是你的对手?再说,你把护院都带上,他纵然胆子再肥,也不敢贸然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 柳二夫人点点头。 “成!我去就我去,怕他不成?”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贼人,竟然敢欺负到我柳家的头上!” ------------- 辛晴回了屋,刚关上门,后面就贴上来一个人,俯身将她从后抱住。 “你有没有怎么样?刚才怕不怕?” 辛晴顿时一个大无语。 这人怎么现在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 她胳膊肘朝后一顶,把他推开,转身嗔怪道: “我没事,倒是你,胆子也太大了,差点被人发现,也太冒险了!” 凌云璟被她顶了一肘,故意夸张的哎呦一声,捂着肋下。 “疼……快给小爷看看,是不是肋骨断了……” 辛晴忍俊不禁,拧了他一下,“别装了,说你呢!” 少年这才懒洋洋的直起腰,痞气一笑,不屑一顾,“发现又能怎么样?区区几个家丁而已,一群酒囊饭袋,小爷勾勾脚指头都能横扫一片。” 辛晴却不这么想,万事都没有绝对二字。 “家丁是酒囊饭袋,官府里的也是么?别忘了,如今镇抚司的人还在到处悬赏你呢!听说那里面的人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忘了,我之前救你的时候,你可是挂了彩,还中了毒,差点要被他们捉了去!” 提及不光彩的黑历史,少年傲娇的神色顿时敛去,摸了摸鼻尖,嘴硬地嘟哝道: “嘁,什么一等一的高手,不过是仗着人多,打车轮战。小爷若不是寡不敌众,才不至于败给他们……” 辛晴听他这么嘟囔,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傲娇鬼,就没有不讲面子的时候,唉。 “行了,知道你厉害,凌公子武功天下第一,行了吧?”辛晴笑着揶揄他。 “什么行了吧,本来就是!”少年抱着胳膊,脖子一扬,像只骄傲的大白鹅一样。 辛晴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一件事。 “说回正事,那个护院见过你,不能留了。” “方才,我险些冒险将他杀了。我想,咱们既然要留到除夕,现在还不是暴露你身份的时候……你觉得呢?” 第115章 他开窍了,原来他一直想让她做媳妇儿 凌云璟抱着胳膊,手指抵着下巴,“嗯,要不是你提醒,我倒差点忘了昨晚还留了个尾巴……行,都听你的,我这就去结果了他。” 辛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要害一条人命,顿时有些心虚。 “也不是非要杀吧,你点他的穴,让他几天不能说话就好了。” “明日就是除夕了,等柳家大爷回来,你问过话,咱们就可以走了。” 凌云璟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 “小傻子,你以为,我会对觊觎你的人,手下留情么?” “告诉你吧,他早被我震断了经脉,早死晚死都一个样。” “本来留他一口气,就是让他传个话,现在没了用处,还是早点送他归西的好……你别胡思乱想,乖乖在屋里呆着,等我回来,嗯?” 说话间,他留下一抹微笑,眨眼就窜上了屋顶,掀开青瓦一个纵身,咻的一下不见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她竟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他人就不见了。 辛晴愣愣瞅着头顶的大洞出神。 他这身手也太快了……不愧是男频爽文里的男主,武功这块儿必须拿捏得死死的。 --------------- 百合苑这边,柳二夫人被一帮护院围着,声势浩大地去了前院。 高个儿护院就躺在下人房中,如今正值白日,屋里只有他自己。 柳二夫人站在门前,神色肃穆,冷冷吩咐道,“把门打开。” 门推开,众人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重血腥味。 一个护院赶紧往里走了两步,顿时骇然—— “夫人!不好了!” 柳二夫人眉头一拧,赶紧进屋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她顿时两眼一翻吓晕在地! 只见一具无头尸体大剌剌地躺在地上,腔子里的血还在不断往外喷涌,雪白的墙上一抹殷红,红的刺目…… ------------ 柳二爷迷迷糊糊正想补了个囫囵觉,却听到门响,有脚步声轻轻朝卧房而来。 因为后背疼,他只能朝里侧躺着,也懒得翻身,直接开口问: “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问出什么没有?他到底看没看到那贼人的脸?” 身后之人不说话,似乎是累极了,很快就掀了被子上了床。 柳二爷听到了掀被子的声音,不耐烦地蹙眉,“你怎么也躺下了?我正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还是没人说话。 柳二爷顿时来了火气,忍着后背的痛楚,翻身躺平,侧头看去,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头顶露在被子外面,背对着他。 柳二爷恼了,怒冲冲地一把掀开被子,“我说你……” 下一瞬,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随着他的动作滚了过来! 人头翻着眼白,血口大张,神情极其惊悚骇然! 柳二爷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三魂七魄都快吓到离体!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醒过神似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惊嚎—— “来人啊!” ----------- 春晖堂的小厨房里,辛晴心里挂念着凌云璟,也没心思弄什么复杂的菜式,熬了些白粥,切了些鱼片,用姜汁腌过,放在粥里面滚熟,撒上盐和葱花,就是一道生滚鱼片粥。 这边把粥盛出来晾着,她又取出个大铜盆,加了两瓢面,少许盐,磕了五六个鸡蛋,撒了葱花进去搅匀,在小火炉上架上平底儿的油锅,舀一勺面糊,摊一张薄饼,一口气摊了几十张,全都烙成金黄色的鸡蛋饼。 饼快摊好的时候,她又把灶上的铁锅烧热,放上猪油,蒜末煸香,把切好的白萝卜丝、白菜条、猪肉丝儿一并下锅煸炒,很快就出了锅。 鸡蛋饼她只拣了几张卷上菜,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再盛一小碗粥,就给柳老太太端了过去。 柳老太太听闻了早上的事,见到她来,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挥手让她退下了。 辛晴乐得轻松,赶紧回到了小厨房里,给冬儿留了一大海碗粥,十张饼和一碗菜,剩下的二十几张卷了菜的饼,还有大半盆的粥全都端到她的厢房里。 这么多,想必他也应该够吃了。 辛晴心里暗暗想着,进屋搁下饭菜,转身去关门。 等她一回身,只见桌前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个少年,正翕动着鼻子,伸手去拿鸡蛋饼。 辛晴一想起他早上去做的事,顿时心里一阵恶寒,三两步走过去拍掉他的爪子,“洗手了没有?手脏不脏?快去洗手去!” 凌云璟一愣,低头瞅着骂他的少女,瞬间有些恍惚。 这一切,似曾相识…… “又不洗手就抓馒头吃!说了你多少次了!快洗手去!”紫衣女子佯装生气地骂道。 伟岸的男子陪着笑脸,讪讪地收回手,走到一旁洗手去了,洗完还伸到女子眼前,“夫人检查检查,这手洗得是否过关?” 紫衣女子拍掉男人的手,亦喜亦嗔地骂道,“贫嘴!” …… “诶!跟你说话呢,洗手去!”少女猫儿似的杏眼圆溜溜地瞅着他。 画面逐渐淡去,少年回过神,才发觉记忆中爹和娘相处的画面,竟然眼前这一幕奇迹般地重合了! 他心口骤热,血流激荡,脑海里有个声音,无比清晰,呼之欲出! 他想和她,同他爹和娘一样,朝朝暮暮!成为眷属! 这个念头一出,这段日子以来,他的那些悲喜不由己的莫名情绪,他每晚做的那些羞于启齿的绮梦,还有他无赖一样反反复复逗她惹她的种种举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承认了,他认栽了,他再也不想口是心非、自欺欺人了! 他就是想让她做媳妇儿! 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他就这么突然开窍了。 少年霎时激动,俯身一把将大眼睛的少女抱进怀中,低下头,无比认真地开口,“晴儿,我……” “什么味儿?”辛晴骤然打断他。 她翕动了下鼻子,赶紧捂住,“好浓的血腥味!你身上是不是被溅上血了?快脱下来,我给你洗洗,要不然,你这样太容易被人找到了。” “这些待会儿再说,你先听我说,晴儿,我……”少年迫不及待想表露心意。 “我、我去给你烧桶热水!你洗个澡吧!”少女眼神闪躲了下,不由分说推开他,径直开门出去了。 门关上,屋内一片寂然。 少年颓丧地放下手,垂着眸子。 凌云璟,你还当你是当初呼风唤雨的凌小将军么? 你如今如同丧家之犬,连片瓦遮身的地方都没有,人家凭什么非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又能拿什么求娶人家? 别做白日梦了。 少年自嘲一笑。 第116章 哎呀,看光光了 屋外,辛晴捂着乱跳的心口,大口的呼吸。 方才……他是想表白么? 虽然那些话被她打断,没让他有机会说出口,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的神态举止,一颦一笑,她早就了然于心。 她从来没在他眼中,看到过那么认真郑重,那么温柔深情的眼神…… 那一刻,她慌了。 她不是不想听,她只是害怕。 害怕自己听了那番话,再也没办法保持理智,做最正确的选择。 再也没办法就此离开,和他相忘于江湖。 想到这,辛晴叹了口气。 以前,她一人在外漂泊,打工挣学费,觉得自己也算是个独立自强的女生。 可如今初尝情爱,她才方知,情之一字,万事不由己。 唉,边走边看吧。 她定了定神,用冰凉的小手捂了捂发烫的面颊,让热度稍微退下去一些,这才快步去了小厨房。 ------------ 半个时辰后。 “晴儿姐姐,你是要洗澡么?”冬儿帮忙拎着一桶兑好的热水,放在屋子门口。 辛晴笑着摸摸她的头,“嗯,早上给我冻坏了,泡个热水澡缓一缓……你帮我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要是看到听到什么不对的,赶紧喊我。中午,我给你做肉丸子吃。” 冬儿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咧嘴开心地笑道,“晴儿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帮你盯着院子里,保证不打瞌睡。” 辛晴笑着拍拍她,“真乖,去吧。” 冬儿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辛晴这才推开门,拎着一桶水进屋。 她前脚刚踏进屋,后脚就有人伸出胳膊,轻巧地接过她手里的水桶,还把门口另外两桶水也提了进来。 辛晴脸颊又有些发热起来,故意不看他,指着角落一个浴桶道,“就倒那桶里吧,你先好好洗着,我去打盆水给你把衣服洗了。” “嗯。”少年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辛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转身去柜子那里扒拉半天,扯出来一块旧布料,想拿来当帘子挡一下那个浴桶。 然而她刚转回身,就见少年已经光着膀子坐在了浴桶里。 脱下来的脏衣服就随意丢在了浴桶旁边的地上。 啊这…… 她要是去捡,必定要走到浴桶旁边。 离得那么近,肯定什么都能看光光啊! 凌云璟你这个笨蛋! 辛晴刚退下的热意顿时又浮上面颊,“你、你怎么不把衣服扔给我?” 少年没精打采,敷衍了一句,“忘了。” 辛晴顿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没办法,她只好低着头,只看着地面,往浴桶那边走。 凌云璟看她这般为难,也没了逗她的心思,主动从浴桶里站起来,弯腰去捡衣服。 他个子高,手臂修长,轻松一捞就从地上捞起衣服,准备给辛晴扔过去。 然而他不知道,辛晴这会儿已经闭上了眼,此刻正是处于凭着记忆盲人摸象的阶段。 两个人,一个拣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扔给对方,一个闭着眼睛摸浴桶的位置,着急忙慌地想赶紧拿了衣服离开。 短短一瞬的时间差,凌云璟就眼睁睁看着少女摸摸索索的小手贴了上来—— 少年顿时呼吸一滞! 喉结滚了又滚,嘴里的话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来不及说话,还是压根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周遭的一切全都消失,天地间就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和贴在他身上那双温热柔软的小手。 辛晴顿时察觉出不对,也赶紧睁开眼—— 少年裸埕的胸膛顿时闯入她的眼帘,不打一声招呼的,牢牢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少年的身体充满了惊人的生命力,肌肉块垒分明,线条流畅,劲瘦的窄腰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顺着清晰可见的人鱼线,缓缓滑落,滑入…… 辛晴的目光顺着水珠一路向下,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爆竹齐鸣,烟花盛放,震得她瞳孔骤缩,当即愣傻! 如果没记错,这是第二次会晤…… 上一次也没有离得这么近,看得这么清楚啊!啊啊啊! 血管突突,耳膜鼓噪,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赤道,坐到了火山口上,被滚烫的热意熏着烤着,都快熟了…… “啪嗒!” 愣神间,一滴殷红的血迹滴落下来。 “你流鼻血了……”少年突然出声,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帮她止血。 “嗯。”辛晴呓语一般,双眼发直。 下一刻,她陡然醒过神。 “啊啊啊!我、我居然流鼻血了!” “丢死人了啊!” 她欲哭无泪,羞愤不已地捂着鼻子。 凌云璟本来在极力克制他丹田处那股躁动的真气,被她这么一说,猛地破功,笑出了声。 顿时,一股甜腥味涌上喉间。 然而他暂时还顾不上这些,赶紧伸手先帮她止血。 “我帮你封住穴位,就不会流了。” 辛晴稍稍一低头,眼睛一扫,顿时觉得鼻间那股热流流量加大了。 “你你你、你坐下!” “我看不到你,才不会流好不好!” 凌云璟疑惑地低头瞧,一张白皙的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真没注意,自己个子高,腿太长,这浴桶根本挡不住…… 那他刚才,岂不是一直裸着站在她面前…… “扑通!” 少年一秒坐进水中,恨不得把头也埋进水里去! 辛晴也迅速转身,像一只刚从锅里蹦出来的麻辣小龙虾,整个人红彤彤地往外溜。 溜了一半,她又折返回来,捏着鼻子,眼睛望天,伸手朝前。 “衣服……给我。” 凌云璟这才想起来手里抓着的衣服,如今已经湿漉漉地泡在了水里。 “都湿了,我还是自己在桶里洗吧……你都这样了。” 辛晴望着天,沉默一瞬,“那……那你洗吧,我去厨房了。” 说话间,她又慌乱地走到柜子边,随意扯出一套白色的中衣,扔在了床上。 “你、你先穿我的,衣服就放炭盆上烤干吧。” 交代完一切,她逃似地飞快出了屋。 凌云璟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第117章 她是光,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凌云璟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居然没有骂他? 方才他裸着身子站在她面前,她竟然没有觉得他冒犯,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他都看出了鼻血,这是不是说明…… 说明她,其实是心悦他的? 这个认知,让少年颓丧晦暗的心情,顿时像雨后初晴一般敞亮开来!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里不由得一阵激荡,方才乱掉的真气更加猛蹿。 凌云璟猛地往水里一扎,片刻后才破水而出,从水里扬起一头的水。 他用手抹了把水,靠着桶壁,闭上了眼,兀自平复呼吸。 当初他逃出生天,满心的悲愤和仇怨不知如何排解,却碰巧遇到了她。 她救他,照顾他,安慰他,和他斗嘴,总是惹事让他担惊受怕,只要她在他身边,总是能有各种各样的缘由,占据他大部分的视线和注意力,让他没空胡思乱想,没工夫怨天尤人。 时间一长,那些日夜折磨他的噩梦,仿佛也没有那么毁天灭地地让人绝望了。 原本他以为,从他亲眼看到全家被灭门那天起,他的人生就彻底没了一丝光亮,坠入了永夜。 而她,就像照进他深渊里的一束光,破云见日一般,给他带来了光和暖。 他渴慕着这光,这暖。 他不想错过她,更不想轻易放手! 在一切都没有说清楚之前,他不能像个软蛋似的先打退堂鼓! 只要她不是亲口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一定想办法磨到她同意! 他虽然现在给不了她什么,甚至连安稳的日子都给不了。 但从此刻起,他一生都会为之努力,加倍地弥补给她,让她做这世上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 少年打定主意,猛地睁眼,凤眸里满是坚定,像是暗夜里闪烁的星芒。 -------------- 辛晴刚到小厨房,就见冬儿刚从外面回来,一看见她,疑惑问道:“晴儿姐姐,你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 辛晴咳了一声,“哦,我没洗成,想想这晌午也快到了,先把饭做好再洗也不迟。” 冬儿点点头,突然凑上前来,神秘兮兮地道,“晴儿姐姐,前院出事了,二夫人今日肯定不能再来找你麻烦了。” 辛晴诧异问道,“为什么?” 冬儿咧嘴嘿嘿一笑,“二夫人被吓晕了!听说昨晚那个重伤的护卫被人割了头,二夫人看了一眼无头尸就晕了!” “二爷也被吓尿了,听说那不见的人头就放在了二爷的枕头边上!” “如今前院的人都乱成了一锅粥了,请大夫的,报官的,找凶犯的……哦,说不定一会儿也会来查咱们屋子呢!” 辛晴一听,顿时神色一凛。 “我突然想起来我屋里还有些贵重东西,得赶紧收起来,莫让那些来搜屋子的给昧了去!这儿你先帮我看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辛晴转身匆匆往厢房那里走。 凌云璟刚穿好那套白色的中衣,正在系衣带,就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辛晴急匆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少年目露惊喜,“怎么,不放心我?” 辛晴走到他跟前,照着他胳膊就是一拧,“是不是你?非要割了头去吓那俩人!如今可好了,惊动了官府,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搜屋子的!到时候看你往哪藏!” 凌云璟眼睛直勾勾的瞅着她,似笑非笑,故意哎呦出声,“小祖宗,你手下轻点儿!” 说话间,他的大手顺势握上她的手腕,又顺着手腕抓住了她的小手。 辛晴脸一红,忿忿地甩开了他的手。 凌云璟浑不在意地痞坏一笑,改为扶上她的肩膀。 “行行行,是我行事欠考虑了。我这不也是想替你出口恶气么?谁让你现在不让我杀他们,他们又老是想方设法地欺负你,我知道那俩货胆子小,这才想了个办法吓吓他们。” “别生气了,嗯?” 辛晴被他这番话说得心里一暖,连忙解释: “我不是生气,我是……”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少年得意地挑了挑眉,“放心,他们莫说抓小爷,就算能找到小爷,都算小爷输。” 辛晴瞧着他那傲娇的样儿,顿时没好气道,“你别太过自大了,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当心为妙。” 凌云璟勾唇一笑,下一刻,纵身而起,瞬间消失在房梁上。 辛晴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人在哪,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屋。 “凌云璟?” 耳边有微风吹过,一双修长的手臂突然从后圈住了她。 “信我了吗?” 少年的声音清冽干净,在她耳边柔柔响起。 辛晴心口砰砰乱跳,佯装镇定的转身,“你方才躲哪去了?” 凌云璟得意的挑眉,“我早就发现,他们柳家的屋顶全是悬山顶,山墙和屋脊间有很大缝隙,塞个人不成问题。而且那个位置,极其隐秘,不爬上去找根本看不见。” 辛晴皱眉,“那他们会不会想到这个藏人的地方,上来搜?” 凌云璟哼笑一声,“寻常人谁能轻易上了房梁?也就小爷这样的好身手才能办到。放心吧,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辛晴听他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 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凌云璟眉头一蹙。 “有人往这边来了,人还不少。” 说话间,他竟抱着辛晴一起跃上了房梁!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辛晴只觉得眼前一花,差点没惊叫出声! 他们刚在横木上落定,凌云璟就一把将她塞进最安全的那个缝隙中。 而他自己,则躲在外面。 辛晴朝下看,突然看到炭盆上的衣服。 赶紧扯他,“衣服!衣服还在下面!” 凌云璟正要飞身下去,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呼呼啦啦进来一群带刀衙差! “没人?确认是这个屋子吗?”带头的衙差朝门外问道。 柳二爷缩头缩脑的,左顾右盼,还拉着几个护院前后左右挡箭牌似的站着,将他围在中间。 “回大人,确实是这个屋子,那个贱蹄……那个叫晴儿的婢女,就是那贼人的相好,想必他躲在府中,一定就藏身在此。” 那领头的衙差点点头,手一挥,“搜!边边角角都不能落下!” 第118章 他抱着她跳上房梁,躲了起来 屋子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能藏人的地方就那么几处,两三个人都能把屋子翻了个干净。 辛晴虽然不怕被他们找到,但是让她挂心的是凌云璟的衣服,还有他带来的那个包袱。 衣服如今就在炭盆上的铁网罩上烤着,幸好凌云璟这厮懒,洗完了衣服随意团成了一团扔在上面,如今看上去,就是一团黑漆漆的布。 只要不抖搂开,应该发现不了是男人的衣物。 还有他带来的包袱,今儿一早冬儿敲门时,她怕被冬儿看见,慌乱之下把包袱塞进了被子里,只要那些衙差足够用心翻查,一掀被子就能发现。 想到这些蛛丝马迹就堂而皇之地摆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辛晴不由得紧张得手心出汗,下意识攥住了挡在她身前的少年的衣摆。 少年正凝神盯着下面的动静,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反手握住了抓着他衣摆的小手,用掌心包裹着,轻轻捏了捏,却捏到一手的湿冷。 少年立刻回过头。 屋顶很暗,逆着光,少年眉眼深邃,沉稳镇定地朝她看过来。 “放心。” 他用口型说着,安抚她似的微微一笑。 只一眼,辛晴悬着的心竟神奇般地安定下来。 “大人,都找遍了,连只活老鼠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几个衙差象征性地翻了几处能藏人的地方,草草下了定论。 领头的衙差手扶着腰间的刀,皱着眉头四处乱看。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炭盆上那一团黑乎乎的布料吸引住了,踱步走过去,伸手就要拎起来。 凌云璟蹲在横木上看着,挑了下眉,不慌不忙地扯了下袖子,露出里面的袖箭。 辛晴以为他要动手,顿时大惊失色地扯了扯他。 凌云璟冲她一笑,把手伸到一旁,让袖箭对准山墙和屋脊留出的狭小孔洞。 只听“咻”的一声,一声惨叫顿时响在屋外! 屋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被吸引了注意,一窝蜂都涌出去查看。 辛晴也好奇,扭过头从身后的孔洞往外瞧。 只见一个衙差捂着鲜血淋漓的胳膊,疼得面容扭曲,正和领头的衙差回禀,“属下没看到贼人的影子,这四周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想必那贼人是个绝顶高手!轻功出神入化!” 领头的衙差皱眉搓了搓下巴,转头对一旁的柳二爷道,“你们家这趟浑水真是蹚不得了,这么绝顶的武功,莫说如今找不到人,就算是找到人,一旦交手,恐怕我手下这些兄弟们都要折进去。划不来呀——” 柳二爷顿时吓得脸色青白,“你、你们不能不管啊!我、我我可以给钱!” 那衙差笑了笑,“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次上门不光是查案,还是来拿银子的——两千五百两,二爷赶紧兑现了,咱们再说别的。” 柳二爷嘴唇哆嗦了下,肩膀一垮,无可奈何地朝护院挥了下手。 “去吧,带差爷找管家拿银子。” 领头的衙差顿时满意地笑了,朝柳二爷拱了拱手,“多谢二爷配合。” “至于这府里的贼人……二爷也知道,这都到年底了,大伙儿都等着吃团圆饭,谁也不想平白把命交代出去,二爷若真想抓贼,那可是要舍下血本啊,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爷您是通透之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衙差似笑非笑的盯着柳二爷,冲他搓了搓手指。 柳二爷一愣,脸顿时涨的通红,心里剜肉一样的疼! 银子银子,又是银子!这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也忒贪心了! 罢了罢了,有这些银子,他不如去聘请几个江湖高手,也好过把白花花的银子用在这些酒囊饭袋的身上! 柳二爷想到这,心里的火气顿时下去了些,脸上挂上了客气的假笑,“差爷说得对,年底了,明儿就是除夕了,大家伙儿都等着回家吃团圆饭,为了我家这点破事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柳家可真担待不起。” “我也仔细想过了,那个贼人既然武功这么高强,却迟迟未对我家里人动手,想必也不是真的和柳家结了仇。应当只是来打打牙祭,会一会小情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开了。是我们大惊小怪了,辛苦诸位跑这一趟了。” 领头的衙差听到这番话,斜睨了柳二爷一眼,心知这铁公鸡是不舍得下本了,那他们还在这儿干耗什么呢? “行吧,既然二爷已经有主意了,那我们这些人就不再多事了。告辞。” 领头的衙差敷衍地抱了下拳,领着一队人马就出了春晖堂。 众衙差走了,屋子外就剩柳二爷和将他团团护住的护院们。 “二爷,这官差都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有护院发问。 柳二爷捏着眉头。 “先回屋,我同夫人仔细商议后再做定夺!” 一时间,人去院静。 凌云璟长臂一圈,将辛晴紧紧抱在怀里,轻轻跳下房梁,稳稳落地。 “看吧,我就说不会有什么事,这回信我了吧?”少年俯下脸来,邀功似的调侃,像只讨夸奖的大狗狗一样。 辛晴狠狠扯下他赖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粗枝大叶的!要不是那群衙差敷衍了事,肯定就发现你的衣服和包裹了!到时候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察觉出你的身份!想想都后怕!” 少年不以为意,哼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他们不会认真盘查的。莫说是南屏城,就连金陵城,府衙里的人也都是一个德行!全都是见利忘义的酒囊饭袋!” 他越说,神色越冷冽,漆黑的凤眸里隐隐透出杀伐的恨意。 “十年前,南礼朝丢了皇城,迁都金陵,皇族偏安一隅,苟且偷安,整日间勾心斗角,正事儿不干。上行下效,底下的贪官也纷纷肆意搜刮钱粮,盘剥百姓。南礼这艘搁浅的破船,早就从根儿里开始烂了!” “为了这艘破船,我凌家一百三十六口人命全都陪了性命!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一把火把这艘破船点了!为我凌家祭奠!” 他说这话时,浓黑的长眉眉尾上挑,唇线紧绷,眸如崖下渊谷深不可测,不再是一个桀骜飞扬的少年,而是一个征战沙场手中染血的杀神,浑身散发出来的,是属于成年男人的刚毅英气,隐隐透出一丝迫人的王者之风。 辛晴凝望着他这副模样,大受震动。 她似乎已经透过眼前的少年,看到将来那个杀伐果决、君临天下的王。 会的,你一定会的。 终有一天,你会领兵灭了南礼朝的。 她在心里暗暗说道。 第119章 他这是……在表白? “你说什么?”少年突然转过头来看她,漆黑的眸子突然亮了几分,像是浩瀚的夜空瞬间被繁星点亮。 他周身那股恨怒滔天的杀伐之气瞬间退去,又变回了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 辛晴被他这么一问,这才发觉,自己竟下意识把心里的话喃喃说了出来。 “你刚才说,你相信我,是不是?” 少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上有莫名的雀跃惊喜浮现。 “是,我相信你,我相信无论你想做什么,最后都一定可以办到。”辛晴望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的回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少年顿时激动,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头埋在她的颈侧边。 “好丫头,我凌云璟何其有幸,能在绝境之中遇见你!” “你等着我,等着我有能力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年把她稍稍松开一点,低头看她,凤眸里波光流转,缱绻暗生,满含期待。 辛晴脑袋里“嗡”的一声,愣在原地。 他这是……在表白?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秀色可餐的英气少年,眸中顿时迸发出清亮的光彩,狠狠把她扯进怀里,再次将人牢牢拥入怀中。 “晴儿,谢谢你……” 辛晴被猛然大力一勒,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个人……真的是…… 她哭笑不得。 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泪沁了出来。 他是注定要成为帝王的人,报仇雪恨,建立丰功伟业。 而这一切,注定跟她毫无关系。 她是一定要离开的。 在还能相见的时候,多哄哄他开心,多给彼此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吧…… --------------- 柳二爷提心吊胆左顾右盼,在围成铁桶一样的护卫保护下,终于回到了百合苑。 卧房里,柳二夫人被大夫施针,刚刚醒过来没多久。 一见夫君回来,柳二夫人也顾不上头晕眼花,顿时关切的问道: “二爷,可有抓到那贼人?” 柳二爷摇头,叹了口气,“我正是回来跟你商议个对策。” “那些个狮子大开口的衙差,说是抓贼要另外加钱,听他们那意思,要价不会低了。” 柳二夫人一把扯下额头上的巾帕,猛地坐起,“二爷答应了?” 柳二爷一想起那两千五百两,顿时肉疼的直咧嘴,“我哪能答应啊!这事儿要是答应了,那可真是进了无底洞了!” “那群贪心的白眼狼,不敲骨吸髓都是好的了!别到时候贼没抓到,银子他们照样一分不少要!” 柳二夫人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地又缓缓躺了回去。 “那照二爷的意思,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任由这贼人在府里猖狂不行?明明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屋,别人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弄得我现在连屋门都不敢出了。” “唉,何止是你啊,我今日去个后院,还点了七八个护卫跟着,把我围在中间。自家的院子,竟是连走都不敢走了。” “那贼人身上有袖箭,我今日亲眼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放了只冷箭,射上了一个衙差……如今咱们家这院子我都不敢走了,生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就给我来一箭。”柳二爷讳莫如深地压低了声音。 夫妻俩说起这个,俱是唉声叹气,一个比一个怂。 “依我说,舍本儿雇几个镖局的镖师来看护几天院子。”柳二爷压低了声音,小眼睛四处乱瞄,像是怕被谁听了去。 柳二夫人仔细想了想,摇头,“不妥。明日大房他们就回来了。若是看到外人,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要是大爷一恼,再把大嫂留下掌家,我手里的钥匙,还有你手里那些铺子田庄,可是都要还给她了……得不偿失啊!二爷慎重!” 柳二爷蹙眉沉吟,点点头,“夫人说的有理。那夫人的意思……” “照我的意思,把人引出来,找几个武林高手,速战速决把人杀了!” “速战速决?”柳二爷小眼睛寒光一闪,“是个好主意。” “大哥他们每年到家天都已经黑了,今年想必也不例外。在天黑之前,把人引出来杀了,永除后患,大哥他们也不会知道。” “可是,这最关键的一步——怎么把人给引出来呢?” 柳二夫人眼珠转了转,冷笑了下,“那贼人不就是冲晴儿那小贱蹄子来的么?咱们把人要来,就搁在百合苑,不愁他到时候不现身。” 夫妻俩这么一合计,觉得此计可行,于是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开始谋划起来。 ------------- 春晖堂的厢房里。 凌云璟抱着辛晴,耍无赖似地不肯撒手。 辛晴无奈,一脚踩在他脚面上,这才勉强挣开他的怀抱。 她别过脸,掩饰微红的眼眶,“快点把衣服换回来。我去厨房了。” 说完,小跑着溜了。 凌云璟揉了揉被踩疼的脚,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轻轻上扬。 小丫头,一定是害羞了。 ------------- 小厨房里。冬儿早就积极地坐在灶台旁生火了,一看到辛晴,顿时笑得咧嘴,“晴儿姐姐,你说的,中午给我做生汆丸子的。” 辛晴边系围裙,边走过去,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记着呢!真是个小馋猫!” 说完,她去菜架子上取来一块猪瘦肉,放进瓦盆里就要出屋打水。 “我去洗!”冬儿生完火,自告奋勇去洗肉了。 辛晴笑了笑,由她去了。 她简单瞄了眼菜架子上的鸡和牛肉,心里简单列了个食谱。 鸳鸯炸山药、枸杞蒸鸡、牛肉丝炒胡萝卜,再配上生汆丸子汤,全都带了荤,堪称完美。 谁让某人那么喜欢吃肉呢,唉。 先做那道鸳鸯炸山药,这个最省事,炸完山药后的油还可以炒菜。 她手脚麻利地架起了油锅。 油刚烧热,冬儿兴冲冲地端着洗过的肉回来,伸手朝辛晴递来。 那盆上带着水,一个没注意,盆子倾斜,一串水滴进了油锅里,瞬间噼里啪啦,油花四溅! 辛晴下意识要捂脸,突然眼前一道黑影晃过,有人把她圈在怀里,转了个身。 油星半点没溅到她身上,倒是挡在她身前那人似乎被溅到了,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你、你怎么来了?”辛晴惊讶得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不放心你,跟过来看看。”凌云璟一只手环着她,另一只手揉了下背,撇过脸,暗暗呲牙咧嘴。 幸好溅上的不多,否则他后背真要熟了。 第120章 走,带你去听墙角 少年被烫到,却碍着面子不说。 辛晴感觉到他应该被溅上了油星,但现在是在厨房,外面又人多眼杂的,随时都有可能闯进来人,她也顾不上查看,况且,她更担心的是,他有没有被人看到。 她下意识朝冬儿看去,只见小丫头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放心吧,没死,我只是点了她的穴。”凌云璟解释道。 辛晴松了口气。 “你怎么下了这么重的手?她年纪还小呢。” 说话间,他挣开他的手臂,上前去扶冬儿起来。 凌云璟蹙了蹙眉头,顿觉委屈。 “不是她给油锅弄得到处溅油花儿吗?我还以为她是那俩杂碎派来害你的。” 辛晴顿时哭笑不得,“她不是……你别愣着了,快来搭把手,把她扶到角落那的椅子上。” 凌云璟不情不愿地过去,把人弄到角落里的椅子上。 “你赶紧回屋去,别被人看见了。”辛晴在后面推他。 凌云璟恍若未闻,一转身,不由分说将人扯进怀里,脚下一纵,瞬间就跳上了房梁,又顺着烟囱飞了出来,眨眼就到了房顶上。 辛晴顿时傻眼——又来这套? “你干嘛呀!”她恐高,往下一看,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腿直哆嗦。 凌云璟抱着她逐渐紧绷的身子,收紧了手臂,坏坏地勾唇,“带你去听墙角——知己知彼,才能见招拆招。” ------------ 春晖堂里,柳二爷夫妇行过礼,坐在了下首。 柳老太太靠坐在铺着福字团纹锦垫的软塌上,手里握着十八子珠串,耷拉着眼皮子,脸色不悦地问: “我不是免了你们的请安吗?没事别到我这儿来了,我老婆子眼不见,心不烦。” 柳二爷脸色一僵,顿时耷拉着脑袋。 柳二夫人不以为意,接过话道,“母亲,这两日家里进了贼,想必您老人家耳聪目明,早已经知道了吧?” 柳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我老婆子倒真宁愿瞎了聋了,倒也心里清净了。省得你们一个个儿地做些冤孽事,搅扰得我老婆子不得安宁。” 柳二夫人顿时脸色也不好看了,瞥了一眼柳老太太,埋怨道,“母亲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如今这是贼人上门来挑衅,怎么反倒怨怪到我们夫妻二人头上来了?” 柳老太太哼了一声,神色冷肃,“若不是你们平日里作恶多端,怎么会平白招来这么厉害的货色?怕不是跟丧命的那些个丫鬟有旧,专门来找你们寻仇的吧!” 柳二爷一听柳老太太这语气,心知他娘这是生气了,赶紧一个眼刀飞给柳二夫人,示意她闭嘴。 柳二夫人见状,这才闭上了嘴,不情不愿地端起茶碗遮住嘴,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柳二爷转头看向柳老太太,直奔主题。 “母亲,我们此次来,是想将您小厨房的晴儿丫头要来,到百合苑当两天差,引那贼人出来。等贼人抓到,我再把人给您送过来。” 柳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这段日子被那丫头好吃好喝地调理着,连旧日的咳疾都轻缓许多,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可心的丫头,你们两口子,就为了抓个贼,就要把人给我要走?” 柳二爷脸色讪讪,“借用,借用而已,回头我再给您送回来。” “哼,送回来?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怕是人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柳老太太沉着脸,没好气地骂道。 柳二爷顿时噤声了。 迟了半晌,柳老太太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儿女就是前世的债!我老了,管不动了,你们随便吧,走吧,都走吧!” 柳老太太赶鸡似的挥手,示意二人出去。 柳二爷抿着嘴不吭声,脸色老难看了。 柳二夫人浑不在意,毫不客气地冲柳老太太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待会儿我就把人领过去了。母亲您先歇着……” 柳老太太一个空茶碗摔到她的脚下,乓啷一声碎裂开。 柳二夫人吓得跳脚,再不敢多逗留,赶紧提着裙摆出了门,什么莲步什么礼仪,全都忘到九霄云外。 柳二爷后脚跟出来,气哼哼地朝正屋那边瞥了一眼,“哼!还不是觉得大哥比我有出息,所以处处看我不顺眼!连个丫头都不舍得给!老太太忒偏心眼!” 柳二夫人赶紧帮他顺气,小声宽慰他,两口子夹在护院们中间,躲躲闪闪地往百合苑回了。 没人注意到,房顶上,少年抱着少女,正津津有味地旁观。 热闹看完,凌云璟几个纵跃,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小厨房、 辛晴皱着眉头想对策,一回神,人就在小厨房里了。 冬儿依旧躺在椅子上,还没醒。 辛晴于是转头,跟凌云璟小声的分析形势。 “现在他们打定主意要我去百合苑,想必也不会给我安排什么好差事,一来磋磨我可以消气,二来,他们认为我是你的女人,吃准了你看不惯我受委屈,肯定会现身。再借此将你一举拿下。” 她分析完这些,忧心忡忡地等着凌云璟的反应。 哪知道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笑着嗯了一声。 “那俩杂碎平日虽然蠢,但也有说对到点子上的时候。”他话说一半,意有所指的看着她。 辛晴顿时脸颊一热,伸手拍了他一下,“别贫嘴!跟你说正经的呢!下一步该怎么办?” 凌云璟立刻顺势抓住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什么怎么办?有我在,还用你操心这些?放心交给我就是。” “不管他们想耍什么伎俩,休想动我的人!” 辛晴心里一颤,面颊愈发的烫了。 这人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她什么时候已经是他的人了? 不能较真,不能较真,就当没听到好了,唉…… “你你你出去吧!我要开始做饭了!” 说完,她急急抽回手,转身走到灶台旁开始忙活,借由忙碌掩饰微微发红的脸。 凌云璟非但不走,还围在她身边,歪着头,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的打量她害羞的模样。 这人,怎么越发的没正形? 辛晴羞恼的啐了他一口,转身去案板前切菜。 “小心切着手,我来吧。”少年自告奋勇,跟着夺下她手里的刀。 “这些要切吗?” 辛晴刚点了下头,只见少年抄起菜刀,把胡萝卜往空中一扬,手里的菜刀刷刷刷刷寒光频闪,动作快的都出了残影。 等到他动作停下,只见胡萝卜片如天女散花,在地上,在灶台上,在菜架上,就是不在案板上。 少年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之处,还邀功似的捻起一片,朝她挑眉,“怎么样,我刀工不错吧?” 辛晴瞅着那薄如蝉翼的胡萝卜片,额角突突直跳。 “嗯,是不错。但是——我什么时候说切片了?” “你给我出去!” 少年被一脚踹出了厨房。 第121章 凌家家风是惧内 “砰”的一声,门紧紧合上。 凌云璟站在门外,摸了摸差点被夹到的鼻子,不气反笑,翘起了唇角: “都说大眼睛的姑娘脾气暴,还真是……” --------- 辛晴把人赶了出去,开始忙活着中午的饭。 这顿饭她打算铆足了劲儿做,力求尽善尽美。因为她想接着这顿饭,再多博得柳老太太的好感,起码让她晚一些时间再去百合苑。 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尽量晚去。 否则,在百合苑呆的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大,凌云璟也越不安全。 刚把蒸好的山药碾成泥,她转身去案板前,抄起菜刀就要剁肉馅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一旁插过来,先一步握住了刀。 辛晴转头一看,顿时没好气,“你又从哪冒出来的?” 少年挑了下眉,指了指房顶。 辛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我这不是怕你没消气,专程送上门让你出气么……你怎么不理人呢?” 辛晴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 他他、他这是专门过来哄她的? 凌云璟见她愣愣地呆在那里,于是更加蹬鼻子上脸,俯身凑到她脸前,嬉皮笑脸地小声调侃。 “诶,说真的,你刚才凶巴巴的样子,真有点当年我娘训我爹时的风范。我们凌家,就喜欢彪悍泼辣的媳妇儿,能镇得住宅,治得住人。” 辛晴嘴角抽了抽。 彪悍泼辣?镇宅? 呵呵,她真的会谢! “你你你起开,别挡着我做饭。” 她没好气的伸手去推他。 少年非但不往后退,反而还更加变本加厉,倾身过来凑得更近,呼吸灼烫,几乎贴着她的脸颊。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出奇的认真。 “我们凌家的男人,无论在外面多叱咤风云,一回到家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什么都得听媳妇儿的。当我们凌家的媳妇儿绝对不会亏的。所以,晴儿,我想问你,你愿不愿……唔!” 突然,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他的嘴。 少年愣了下神,赶紧吐出来,低头一看,生鸡爪!啊呸呸呸! 辛晴捂着砰砰跳的心口赶紧转身,掩饰一般地走到案板前开始剁馅儿。 她没胆量听下去,更没胆量回答他的问题。 那是承诺,是誓言,是能让她羁留一生的牵绊。 她不敢听,怕自己会动摇离开的决心。 然而这些,凌云璟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还以为她刚才的举动,是出于女儿家的害羞。 刚刚开窍的大男孩,还不懂得通过察言观色了解女孩子的心,只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想当然里。 于是,他浑不在意地再次贴过来,握住了辛晴的手腕,夺下她手里的刀。 “这种粗活儿该让男人来。” 辛晴想起刚才阵亡的那根胡萝卜,怀疑地瞅了他一眼。 “你行吗?别在这裹乱了。” 凌云璟傲娇地哼了一声,“不就是剁肉馅吗,交给我就行了,小爷最擅长的就是剁肉砍骨头了。” 辛晴听得心里一阵恶寒,刚要开口拒绝,就见他转过头看她,眉眼柔柔,“一看你拎刀,小爷我就提心吊胆。那么细的手腕,还没刀把粗呢,再不小心给弄折了,那我可真要心疼坏了。” 说完,他果真低下头,认认真真开始剁馅儿。 辛晴再次被他惊呆了。 他刚才,是在跟她说情话吗? 总觉得刚才从他洗完澡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仿佛有什么隐藏的人设属性被开启,瞬间加成。 辛晴摇了摇头,把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赶紧去做接下来的菜。 她掌勺,凌云璟负责切菜递菜,两个人配合默契,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辛晴把端到正屋的饭菜装盘装盒,又给昏睡的冬儿留了一些,剩下的都给凌云璟盛到海碗里。 “喏,吃吧,吃完赶紧回屋,别在这里晃悠了,容易被人看见。” “哦对了,别忘了把冬儿弄醒,她年纪小,扛不住饿。” 凌云璟正低头大快朵颐,没法说话,闻言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 辛晴以为他听进去了,所以提着食盒去了柳老太太屋里。 柳老太太这两日本就身体不适,胃口不好,方才又被不争气的儿子和儿媳妇气了一场,这会儿正神色恹恹地歪在软塌上。 辛晴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一摆上桌,正堂里很快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一旁立着的二等小丫鬟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睛不停地往桌上瞄。 辛晴挂上得体的微笑,“老太太,咱们该进午饭了。” 她上前几步,想来搀扶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抬起眼皮,一看是她,顿时心里又添了堵,朝辛晴摆了摆手道: “我没胃口,这会儿不想吃,先搁着吧。” 辛晴抿唇笑笑,动作没停,依旧来扶她。 “知道您老人家没胃口,今儿专门做了生汆丸子汤,放了胡椒,您先喝一碗汤,开开胃,发发汗,再吃别的。” “另外还有道鸳鸯炸山药,得趁热吃,凉了再吃不好克化。” 柳老太太点点头,“难为你这般有心了。既如此,那便扶我用膳吧。” 说完,她递过手去,在辛晴搀扶下起身。 辛晴把人扶到饭桌旁坐下,照例边给她布菜,边解释每道菜的功用食效。 柳老太太一边听一边吃,心里五味杂陈。 这丫头倒真是个妥帖的可心人儿,真是留也不是,赶也不是, 一看见晴儿这丫头,她总是要想起惨死的春娘母女俩,心里就备受煎熬。 可是赶走吧,上哪去找这么个懂厨艺会药膳能把她身体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丫头? 唉,真让她好生左右为难。 突然,柳老太太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 一顿饭吃完,辛晴正要收拾食盒回厨房,就被柳老太太按住了手。 “晴丫头,我这儿有件事要跟你说道一下。” 辛晴对于她要说的事心知肚明,却仍然装傻道,“老太太,您说,我听着。” 柳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春晖堂你怕是不能留了。一会儿百合苑那边,就会来人领你去当值了。今后在那边,你要像在这里一般恪尽职守。只要你安分守己,不惹事,我自会跟老二家的说,不让她为难你。” 辛晴垂着的手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眼眶很快就红了。 “老太太,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奴婢怎么一点也没听到风声呢?”她抹了把泪,抽抽噎噎道,“老太太,您是嫌奴婢不中用,不要奴婢了吗?” 第122章 老太太你想空手套白狼? 她哭的悲悲戚戚,柳老太太看的于心不忍。 “你这丫头,莫要多想,实在是……” 她特别想开口问辛晴,那个贼人相好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劝劝他离开柳家。 但想到这么一说出来,也许会火上浇油,激怒贼人,况且,她儿子儿媳压根也没打算放过那贼人,她这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如果多事,难免会招人嫌。 想到这里,柳老太太叹了口气,只好打消了念头。 她转过头,对一旁侍立的小丫鬟道,“去,把我床头那个紫檀木的匣子拿来。” 小丫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捧着紫檀匣子出来。 柳老太太打开一条缝,手伸进去摸了半天,从里面摸出个十两的银锭出来。 “丫头,你好歹伺候我一场。这点银子,算是赏你的。”柳老太太拉着辛晴的手,把银子放在她手心里。 “这段日子多亏你的那些药膳,你这一走,恐怕今后无论谁来小厨房,也不如你这般济事了。” “我想着,不如你把那些药膳方子写下来,回头我好叫人照着做。你看如何?” 辛晴低头抹着眼泪,心头却在冷笑。 十两银子就想买她的药膳方子? 玩呢? 古代的手艺人,都把自己的绝活儿秘方当做安身立命的东西,那可是造福子孙的金饭碗,千金都不换,甚至都有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的规矩。 就她手里的药膳方子,随便转手一卖,那起码都得值个百两银子。 柳老太太这手打着感情牌空手套白狼,玩儿得高啊! 辛晴擦完泪,郑重拜倒道,“老夫人,不是奴婢藏私,这些药膳方子并非奴婢的,而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经年研究药理悟出来的。奴婢已经跟师父发过毒誓,绝不外传。此番可能要辜负老夫人的一番期望了。” 柳老太太脸色顿时耷拉下来,哼了一声。 辛晴赶紧打蛇顺杆上,接着道,“奴婢虽不能将方子外传,但我今晚可以留在春晖堂,多给老太太做几道菜。若是经验丰富的大厨,一尝便能将配料秘方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如此这般,奴婢既没有违背誓言,老太太您今后调养身子也有了保证,岂不是一举两得?” 柳老太太脸色这才和缓些。 “成吧,今晚你就还留在春晖堂,明日再去百合苑吧。下去吧。” 辛晴行过礼转身,嘴角勾起。 ----------- 辛晴回了小厨房,就见冬儿正埋头在碗里大口大口地喝汤。 “晴儿姐姐,你回来啦?” 冬儿一抹嘴,放下碗,开心地朝她笑。 辛晴看着冬儿,心想这丫头倒是个好孩子,干娘不在以后,冬儿一直忙前忙后的陪着她,给了她不少慰藉。 如今离别在即,她也没什么好送冬儿的,只好把刚到手的那十两的银锭塞到了冬儿手里。 冬儿诧异的瞪大眼,“晴儿姐姐,你给我银子做什么?” 辛晴笑道,“我明日就要去百合苑当差了,刚才去跟老太太辞别,老太太念我当差当得好,赏了我银子,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所以这赏银也有你的一份。这些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冬儿立刻开心地咧嘴笑,露出孩子般稚气无邪的笑容。 “谢谢晴儿姐姐!” “不过,晴儿姐姐,你虽然去了百合苑,照样也是能见到我,可以偷偷给我塞好吃的呀!” 冬儿歪着小脑袋,发出来自吃货的灵魂拷问。 辛晴被她噎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我去了百合苑,说不定就有别的差事,不能进厨房了。今后小厨房这里也会来新的厨子,你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凡事多留个心眼,多干活少说话,才能保全自身,明白吗?” 冬儿点点头,“我明白的,晴儿姐姐。” 辛晴欣慰一笑,推了推她,“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收拾。一会儿我还要给老太太多做几道晚膳。趁着我还在,你能偷懒就偷一会儿吧,今后,你可要好好当差,别让人拿到错处。” 冬儿虽然不聪明,但却有孩子般的通透纯真,听她这般说,心里隐隐感觉晴儿姐姐在跟她道别,不免生出一丝伤感来,伸着胳膊就抱上了辛晴。 “呜呜呜!晴儿姐姐,我以后是不是看不到你了?我舍不得你!” 辛晴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确保周边没人才松开她。 “哪里会看不到,只是今后不在一处当值,见面少了而已,若是想见我,你可以趁不当值的时候来找我玩啊!”辛晴好声好气地哄她。 冬儿果然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这么一哄立刻就破涕为笑了,擦了擦眼泪,在辛晴的哄劝下,笑着回屋猫觉去了。 冬儿前脚刚走,后脚房梁上就飘来一个干净的男声,“你对那个叫冬儿的小丫头,倒是挺好的。” 辛晴猛地抬头看,只见凌云璟抱着胳膊,像个蝙蝠似的倒挂在横梁上,浑身上下只有一双脚勾着横梁木。 不耍帅会死吗?也不怕脚一滑,就这么头朝下栽下来。 辛晴没好气地想。 “不是让你回屋了吗?你怎么还在?快下来,你这样多危险!” 她嗔怪地瞪了少年一眼。 凌云璟凤眸轻轻一眨,下一瞬,当真脚一松,垂直着就朝辛晴砸来! 辛晴顿时吓得惊呼,下意识闭上了眼。 一阵微风拂过,有人环上她的腰肢,轻轻一转,将她圈在怀中。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随即一个声音响在她的耳畔。 “胆子这么小,嗯?”少年的尾音拖着笑意。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就是一只兔子变的,又狡猾,又胆小,还容易害羞。”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声音更加低柔几分。 “有时候,我真想把你拴在身边,时时看着,才能方心……” 辛晴闻言睁开眼,就见少年俯下凤眸里暗波涌动,深情,却又暗暗隐藏着危险。 她顿时有些心慌,转移话题道,“我是兔子变的,那你呢?你是什么?” 少年笑着,故意朝她呲了呲牙,“我当然是叼走兔子的那匹狼啊,叼回窝里……” 辛晴顿时无语,赶紧打断他。 “别贫嘴了,说正经事。” “我已经从老太太那里又争取了半天时间,明日才去百合苑。” “少呆半天百合苑,就少半天的变数。明日柳家大爷就回来了。见到他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的给我呆着,千万别出来让人看到,听到没有?” 少年不置可否,“那得看情况。” 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杀气迫人。 “若他们真敢对你动手动脚,小爷也不介意血洗满门,教他们做人。” 第123章 陪我浪迹天涯好不好 辛晴看着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杀气,无奈叹气。 算了,就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按捺不住的。 她还是能拖延就尽量往后拖延吧。 “晴儿姑娘,晴儿姑娘!”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婆子的声音。 辛晴赶紧推了推凌云璟,让他藏起来。 少年懒洋洋的,大大剌剌往灶台旁一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晴儿姑娘!我们是奉了二夫人的命,领你过去当值的!” 婆子的声音在外面催促。 辛晴无奈,只好起身开门。 三个婆子离她远远的,扎堆站在院子里,一看见她,都瑟缩了下,眼神躲躲闪闪,左顾右盼。 辛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这几个莫不是因为被凌云璟教训过了,所以害怕了,不敢上前了? 平日里,她们抓人行刑,可是十分凶悍的。 如今,竟然对她连称呼都改了,还用上了‘姑娘’的尊称。 “晴儿姑娘,二夫人发了话,我们几个也是听命行事,你这就跟我们走吧,莫要为难我们……”其中一个婆子见她出来,壮着胆子道。 “老太太已经发了话,让我明日再过去当值,不信,你们可以亲自去问过老太太。”辛晴底气十足地一口回绝。 三个婆子面面相觑。 “可……可二夫人发了话,现在就要领你过去……” 辛晴眨了下眼睛,笑眯眯地伸出胳膊,“那你们来抓我吧,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三个婆子表情惊惧,互相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辛晴忍不住笑出声。 对付恶人,果然还是拳头好使。 回到屋内,她一眼就瞅见坐在灶台旁的少年,正抱着胳膊翘着长腿,姿态慵懒的闭目养神。 “你要是困了,就回屋睡吧。”辛晴走到他跟前,弯腰拍了拍他。 “反正也不会有人再敢去厢房那边找麻烦了,放心去睡吧。” 少年被她吵醒,浓密的长睫微微掀起,凤眸半睁,眸子里一片虚无,带着刚从梦里醒来的迷蒙。 下一刻,他反手轻轻一拉,辛晴便猝不及防的跌进他的怀里。 辛晴吃了一惊,想赶紧从他腿上爬起来,却被一双大手摁住。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辛晴一抬头,刚好望进他幽深漆黑的眸子里,不由得愣住。 少年眼尾微红,仿佛染了胭脂色,眸中有水光一闪而过。 “你怎么了?” 少年二话不说,摁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牢牢贴在他的胸膛上,低头埋进她的发髻间。 “没什么……做了个很短的噩梦。” 辛晴了然。 这人八成是又梦到全家灭门那一幕了。 书里面虽然留白,没有详细描写,但从之前假太监说话的字里行间能够看出来,应是十分惨烈的。 也难怪他总是睡不安稳。 这人表面装着若无其事,其实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心里面。 辛晴反手环住他的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陪着他一起沉默。 火苗在近在咫尺的灶膛里安静地燃烧着,热意和暖光同时透出来,熏得四周暖融融的。 两个人安静地相拥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明日见过柳楚仁,我带你离开这里,一起浪迹天涯,好不好?”少年突然开口,声音低柔。 辛晴心头一跳,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撒谎了。 关于之后,她其实早已经有了打算。 之前,在干娘的墓前,她和大师兄说好了,等她报了仇,出了府,就去东越找他,跟着他做生意。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凌云璟这个坏家伙,竟然会不顾安危的跑来找她,帮她报仇。 要说她一点没有触动,一点没有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让她为了这一点心动放弃自由,放弃理智,那也是不可能的。 等她入股铜火锅的第一桶金拿到手,她就要试着把她的火锅连锁店开起来。 当富婆,过自由人生,不香吗? 男人只会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她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 她独立惯了,早就习惯规划属于自己的未来,从来没想过她的未来还有另一个人的参与。 可心是个坏东西,你越是想说服它,它就越和你对着干。 她很想忽略心头无端泛起来的酸涩,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种酸涩淹没。 遇上这个叫凌云璟的少年,她第一次在抉择面前,产生了犹豫。 然而少年根本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接着问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自顾自地分析周边几国的形势,“东越虽然富庶,但皇室正争权夺位,时局动荡,怕是会有兵祸。西蜀山多林深,匪患猖獗。再往西北就是羌国,全是草原荒漠,一到冬日就闹饥荒,时常有马匪出没。” “北周呢?”辛晴奇怪他为什么不提北周。 “北周……”凌云璟眯着眼睛思索。 “北周时局虽稳,但有天堑横亘在中间,关卡那里又盘查森严,怕是不好通过去。” “怕什么,我们可以乔装改扮啊!肯定能混过去的!”辛晴鼓励他道。 “这么想去北周?”凌云璟蓦的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发髻,“行,那咱们就去北周。” 辛晴同样笑着回望眼前少年,心里却暗暗说道: 不是我想去北周,而是剧情需要你去北周啊,傻瓜。 不去北周,你如何建功立业走上人生巅峰呢? 就算今后不能同路,我也想送你到分叉路口,看着你走上你该走的路才行。 “趁着这半日还能在厨房,我去备些干粮,留在路上吃。” 她不动声色的挣开少年的怀抱,从他腿上下来。 她真怕再待下去,会对他给予的安全感上瘾,会沉溺在那种柔情中无法自拔。 “歇会儿吧,别忙活了。”凌云璟心疼的拉住她。 “临行之前,师父塞足了银两,留在路上用,足够咱们一路到北周了。” 辛晴想了想,摇摇头。 “听说外面现在时局很乱。况且“你也说了,关卡不容易过,万一路上有什么变故,银两又用不了呢?还是弄些干粮,有备无患。” 凌云璟听她这么说,笑着再次揉上她的脑袋,“我家晴儿怎么这么懂事。” “你想要做什么,我帮你。” 不久之后,辛晴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当初坚持备下了干粮,才让他们在绝境中留下一线生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辛晴考虑的是做些什么容易存放又不占体积的东西。 她想了半天,突然脑海里灵光乍现,开门出去,在石子铺就的小径上,拣了许多鹅卵石回来,洗干净后,统统扔进了大铁锅里。 凌云璟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看,“你这是打算炒石头吃么?” 第124章 明年八月,他就可以娶她了 辛晴冲他神秘一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帮我把火烧旺点。” 说完,她端了个大铜盆,去一旁舀面。 这次,她可是铆足了劲儿薅羊毛了,一口气舀了十几瓢精面粉,还打了十几个鸡蛋进去,放了些细盐、胡椒面和芝麻油,开始和面。 和好的面揉成面剂子,压成馍坯,大概有掌心大小,挨个儿放在已经烤热的鹅卵石上烤熟,最终烤成焦黄鲜亮,中凹边突的圆饼。 没错,她做的就是陕西名吃石子馍。 石子馍,在唐代又叫做石鏊饼,历史悠久,被称为食物界的活化石。 可惜在这个架空的朝代,因为没有唐朝,所以石子馍也没能出现。 辛晴刚把第一批石子馍用长筷夹出来放在饼筐里,那边好奇的少年就已经伸出手去拿了。 辛晴一把拍掉他的爪子,睨了他一眼,“烫着呢,洗手去。” 凌云璟哦了一声,听话地去洗了手过来,趁辛晴不注意,飞快偷拿了一个,烫得嘶嘶直吹气,赶紧衔在嘴里。 他咬下一口,只觉得满嘴酥脆可口,椒香四溢,出乎意料地好吃,不由得啧啧称奇道: “小丫头,脑袋瓜儿可真聪慧,怎么想出来这么个妙招的?” 话音落,他三两口就吞掉了手里的饼,又伸手去拿第二个。 辛晴拍掉他的手,“这些还要留着路上吃呢!你再等会儿,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 “我就再吃一个。” 少年耍赖一笑,另一只长臂绕过她的腰肢,又飞快抢走一个,边吃边道: “这玩意儿看上去,倒是挺适合当军粮的,轻巧,干燥,耐久存,尤其是急行军的时候,把那些干硬笨重的豆饼子都换成这个,能省掉不少辎重,行军速度也能提上去不少。” 辛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军事天赋吗? 他的想法的确没错。在中国古代,石鏊饼确实一度作为行军打仗必备之粮的。 可他不过是吃个饼,居然也能立刻联想到行军打仗上去,也是没谁了。 少年吃完饼,意犹未尽道,“光吃这个是不是有点素啊,要不要沿途弄点野味打打牙祭?” 辛晴知道这人无肉不欢,笑了笑,“放心吧,不会让你只啃干馍的。” 她把剩下烤石子馍的任务交给凌云璟,自己则另支起锅,开始煮肉。 上午剩下的牛肉,还有精瘦猪肉,放上她自制的香料末,煮熟晾凉,撕成条状,再放到锅里干炒。炒干水分,剁碎,就成了肉松。 凌云璟一边翻烤着石子馍,一边时不时转头朝辛晴看来。 虽然两人各忙各的,顾不上说太多话,但此刻缓缓流淌在二人之间,却有种温柔缱绻的静谧,让他有一种成婚多年、岁月静好的错觉。 少年一想到成婚,顿时浑身就燥热起来,忍不住用手扇了两下风,扯松了衣襟领口。 明年八月,他就满十八了,可以娶她了。 还有八个多月……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要不然,今后加紧练功? 少年耳朵微微泛着虾粉色,默默在心里盘算。 ------------- 天擦黑,辛晴将答应做的药膳端进春晖堂,终于功成身退的回到了厢房。 少年这次十分自觉,正抱着胳膊倚在另一张床的床头。 一见辛晴进来,他咳嗽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道,“今晚早点睡,养好精神,明晚咱们就要赶路了。” “嗯。”辛晴虽然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经了,终究还是没问什么,洗漱一番爬上了床,和衣而眠。 凌云璟一个弹指,灭了油灯,枕着手臂仰面躺着,静静平复因为他胡思乱想而再次乱掉的真气。 一夜就这么安静过去。 第二日一早,辛晴开始收拾包袱,把干娘留给她的二十几两碎银子揣进怀里,一口紫砂砂锅塞满了石子馍,用布缠结实了,裹成个圆球似的包袱,递给了凌云璟。 凌云璟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看上去挺滑稽的。 辛晴立刻联想到某经典小品的造型,顿时笑出声,立刻惹来少年不满。 “傻丫头,傻笑什么呢?” 说话间,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手下的肌肤触手生温,细腻软滑。 少年立刻就心猿意马起来,赶紧收回手,转移话题道: “去吧,别害怕,我就在附近。” 辛晴点点头,“那你可得藏好了,别轻易露面。” 凌云璟正要嗤声,低头看到她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满含担忧地瞅着他,顿时改口,“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辛晴这才放下心,去了百合苑。 一到百合苑外,她立刻觉察出几个穿着家丁衣服的生面孔。 那些人虽然装模作样做着各种各样的活计,眼睛却鹰隼一样地到处乱瞄,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们身材健壮,露在外面的手遒劲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看来柳二爷这是请来了厉害的外援啊。 辛晴暗暗思忖,下意识朝身后望了望。 没人。 她暗暗松了口气。 辛晴不动声色地路过那几人,进了百合苑。 柳二夫人一早就坐在了廊下,身披大氅,神态高傲,似乎正专门等她。 一看到她,柳二夫人立刻冷笑一声。 “这不是晴儿姑娘么?可真够难请的,有男人撑腰就是不一样了,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辛晴微微一笑。 既然撕破了脸,她确实也没有再卑躬屈膝行礼的必要,如今只等着柳二夫人出招就是了。 “二夫人把我从老太太那里要过来,只是专门来斗嘴的吗?”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柳二夫人哼了一声,面露得意,“自然不是。” “我这院子缺了个洒扫庭院的丫鬟,今儿你就在这庭院里洒扫,一片叶子都不许有!” “来人,把东西给她!” 辛晴疑惑地盯着柳二夫人,心想道,就这? 一时间,就有婆子塞来扫帚。 “把这院子边边角角都给我打扫干净,但凡让我看到什么脏东西,你就得挨板子了!” 柳二夫人噙着冷笑,眼睛朝四周瞄着,观察着动静。 辛晴暗笑一声她演技的拙劣,拿起扫帚就开始扫地。 今日这院子。不同以往,格外热闹。 不时就有丫鬟婆子走过,像是群众演员来回跑场似的。 这些人路过就路过吧,不是这个往地上吐口痰,就是那个不小心打翻了饭菜。 更有过分的,直接端着一盆开水走到辛晴身边,装作摔倒就要往她身上泼! 第125章 小爷就陪你们好好玩玩儿!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哪里飞来一颗石子,精准地打在铜盆上!发出噹的一声脆响! 眨眼间。本来朝外倾斜的铜盆立刻倒扣过来,滚烫的热水劈头盖脸浇了那丫鬟一身! “啊——” 使坏的丫鬟尖叫一声,顿时躺在地上打滚,捂着脸哀嚎不已! 变故陡生,看得院子里的众人俱是目瞪口呆。 柳二夫人顿时站起身,气息不稳地喊道,“来人!来人!贼人现身了!” 外面乔装改扮的四位镖师一齐涌进来,眉眼犀利地打量四周高墙。 他们在外面守着,莫说抓人,就连个鬼影都不见。 这差事,怕是棘手了。 “什么人?快出来!” 领头的镖师大喝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打着旋儿呼啸而过的寒风,以及飘飘洒洒洁白的冰晶。 下雪了。 辛晴仰头看着天空,眉头不由得蹙起。 下雪了,怕是今晚的路,不好走了。 院子里吵吵嚷嚷,蜗牛一样缩在房内不敢出来的柳二爷自然也听到了,按捺不住好奇,躲在门后探头探脑。 见一切太平,贼人不敢出来,他这才摆足了老爷架子,负着手迈出门。 “都吵吵什么呢?” 柳二爷叱了一声。 院子里的下人们顿时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几个镖师也感到面上过不去,低头不语。 只有柳二夫人凑到他耳边,把刚才那一幕悄声嘀咕给他听。 柳二爷顿时皱眉,眼神冷冷地扫着院中那四个镖师。 二百两银子啊!他雇的是群饭桶么? “我听闻,扬威镖局是这方圆百里最好的镖局了,如今一看,也不过尔尔。哼!”柳二爷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一甩袖子,气哼哼在柳二夫人旁边坐下。 四个镖师一听,个个被羞辱得面红耳赤,激发起了熊熊的斗志。 领头那个道,“二老爷放心!我等今日若抓不到贼人,银子如数奉还!” 说完,他低头,和其他三人头碰头嘀嘀咕咕了几句,几人立刻四散开,分别把守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全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要抓的贼人,早就趁刚才的混乱,从屋后摸进了柳二爷的房中,此刻正翘着腿喝着茶,好整以暇地听着外面的热闹。 听到几人四散开来的脚步声,少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不屑的勾唇,痞坏一笑。 “一群蠢货,还想抓小爷?不自量力,嘁!” “今儿小爷就陪你们好好玩玩儿。” ----------- 柳二爷坐下廊下,热茶一壶接着一壶地灌,却再也不见贼人出来。 北风呼呼的吹着,雪花儿被风送进廊下,扑面钻进脖子里,冰冷的寒意引发他一阵战栗。 柳二爷缩了下脖子,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你在这看着,我回屋歇会儿。”说话间,他起身回了屋。 柳二夫人不满地撇嘴,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轻哼一声。 平日里骂她是悍妇泼妇,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得她顶上?这么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男人靠不住,她就只能凡事亲力亲为,硬生生地被逼成个手段凌厉的悍妇。 嫁的男人就是这么个窝囊废,她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柳二夫人觑着庭院里正停下往手里呵气的辛晴,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妒意。 这小贱蹄子倒是个会勾男人,哄得那贼人把她当个宝贝似的护着,铁桶似的围在她周围,让人半分也近不得身。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在这扫地吧,一直扫,别停下,就这样冻一天饿一天,看那贼人会不会因为心疼这小蹄子而冒险现身! 她正走神间,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呜!呜呜!” 柳二夫人纳闷,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会儿,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赶紧起身,推开正屋的门—— 只见柳二爷被高高吊起在房梁上! 像一只被拴着脖子和前蹄的猪,正在空中努力做引体向上! 柳二夫人顿时儍在当场! 这么高的房梁!他是怎么被吊上去的? 贼人……贼人来过了?! 柳二爷嘴里塞着臭袜子,说不出求救的话,正哭丧着脸拼命地呜咽,眼角余光突然看到柳二夫人进了屋,还傻呆呆地张着嘴愣在那,也不赶紧喊人救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傻球婆娘!愣着干嘛!还不快喊人把老子放下来!再晚一会儿,老子就要被吊死了! 都是那个该死的贼人!居然躲在门后偷袭他!他刚一进卧房就一锤头将他敲晕了!等他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吊上了房梁! 如今他脖子上套着绳子,双手也被拴上了绳子,只有抓紧绳子,把身子往上抬,脖子上的绳套儿才会松一些,他才能从窒息中喘口气。 可每当他脱力,无力再举起时,脖子上的绳子就会自动收紧,跟上吊没两样! 格老子的!好几次他胳膊没了力气,被勒的都差点背过气去! 这么反反复复的濒临死亡,也太折磨人了! 救命!救命啊!胳膊已经没知觉了,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柳二爷心里叫嚣着,然而手臂上的力道渐失,他那近百公斤的肥胖身躯迅速往下坠。 套在脖子上的绳子立刻勒紧,柳二爷再一次伸舌头翻白眼,两腿儿在空中乱蹬! 柳二夫人见状,终于回神,赶紧扭头尖着嗓子嗷道,“快来人啊!救人啊!” 众丫鬟婆子小厮一股脑往正房来,望着高高吊在上面的柳二爷傻眼,柳二夫人看着这一群饭桶只能干着急,这么多人,竟没一个顶事儿的! “镖师!镖师在哪!快来啊!” 四个镖师听到动静,只好放弃自己把守的院墙,挤过人群来到正房。 柳二爷此刻已经不动弹了,脸色酱紫,挂在那里吐着舌头。 领头的镖师顿时脸色一凝,朝其他三个看了一眼。 常年形成的默契,其他三人顿时会意,立刻围成一圈,互相握住手腕,用手臂撑起一个网。 领头镖师一脚踩在上面,三人拼力一抬,领头镖师便借力飞上了房梁,抽刀砍断了绳子。 柳二爷顿时像口大铁钟似的往下坠,把下面接着他的三个镖师砸得人仰马翻,他自己也是砰的一声闷响,摔在了地上。 “啊——二爷啊!”柳二夫人尖叫一声,立刻扑上去哭丧似地嚎。 第126章 他朝着她的樱唇低下了头 众人都以为柳二爷就这么去了,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柳二爷满身的肥膘给了他很好的缓冲,他不但没摔死,反而还把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给摔顺畅了,顿时咳了一声,又能接着呼吸了! 这效果,堪比电击+人工呼吸! “二爷!你可活过来了!呜呜呜!” 柳二夫人顿时心有余悸地抱着柳二爷嚎啕大哭,内心满是从差点守寡的悲剧缓过来的庆幸。 一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除了院子角落里的辛晴。 此刻,她正躲在常青树的后面。 听到二夫人的哭嚎,辛晴顿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 “怎么没吊死那个畜生呢?” 身旁的少年轻笑一声,扫去她发髻上的雪花,将怀里暖热的糕点塞进她嘴里,低声在她耳边道: “这次让他躲过一劫,下次他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别急,等小爷玩够了,一刀结果了他就是。” “我没着急,只是有些气不过而已。” 她嘴里咀嚼着,含含糊糊道,“不着急……你还没能见到柳楚仁,这会儿他还不能死。”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还是被你吊死的,柳家肯定会和咱们鱼死网破,到时候,他们肯定不惜血本让官府出面抓你,那样局势就对咱们不利了。” “嗯,说的有道理。”凌云璟凤眸微微弯起一个弧度,赞赏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我家晴儿怎么这么聪慧。” 辛晴差点没噎住。 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露骨了。 凌云璟浑然不觉,一手抓起她冰凉的小手塞进了衣襟里,另一手拿起顺来的茶壶喂到她嘴边,“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辛晴顿觉脸热,害羞的低下头。 这么一低头,她发现那茶壶上面的釉质极好,虽然如今下着雪,天色暗淡,但那釉质仍呈现一种五光十色的感觉。 “这是柳二爷他们房里的?”她诧异问道。 “怎么可能呢?”凌云璟轻笑一声,“我怎么可能让你用那等腌臜之人用过的东西?” “这是我在他们库房里顺的,新的,还没拆封的。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虹釉,这种釉质烧制起来十分费力,因而成品极其难得,这么个茶壶,约莫就要千余两银子了。” 辛晴瞠目结舌,“库房?你什么时候去库房了?” 凌云璟得意地挑眉一笑,“柳楚生那个杂碎,爱财如命,居然把库房的暗门开在卧房里,被我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三两下就打开了机关。那里面的东西可真是琳琅满目,也不知道是柳家做生意挣的,还是柳楚仁那老家伙贪墨的。” 说完,他还掏出来个匣子,里面都是一叠叠的纸,上面盖满了红戳。 “瞧瞧,被我找到了什么?”凌云璟朝她挑眉,一副献宝等着被夸的模样。 “卖身契?”辛晴惊喜万分,“你把卖身契偷出来了?你可真行。” 少年得意的勾起唇,笑得眉目舒朗。 “快找找,把你的找出来烧了。” 辛晴警惕地往外瞅了眼,幸好正房里忙成一片,没人顾得上她。 她手指快速地翻阅,终于找到写着她名字的那张契纸,抽了出来。 “给我。”凌云璟掏出火折子,迅速点燃。 火苗燃起黑边,一寸寸吞噬掉那张纸,最终化为灰烬,随着风雪吹散至不见。 像是卸掉了千斤枷锁,辛晴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轻松起来。 她终于自由了! “凌云璟,谢谢你。” 辛晴突然抬起头,朝凌云璟开怀一笑。 她的手被他摁在衣襟里暖着,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她这么一抬头,差点撞到少年轮廓明晰的下巴。 凌云璟也是明显一愣,乌黑的凤眸垂下,直勾勾的看着她。 辛晴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觉得气氛好暧昧。 她甚至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少年的鼻息喷洒在她脸颊上,暖暖柔柔的,有些发痒,痒得她想抽回手挠一挠。 然而她刚一往回抽,顿时就被人摁住了。 少年俯下俊颜看她,眸光中光波流动若星,有种不同以往的认真专注。 他的目光在她眉眼间流连,顺着挺俏的小鼻子,一路滑到她嫣红的唇上。 良久,他眸色一暗,缓缓朝她低头靠近—— 辛晴心口砰砰直跳,慌乱得像是揣了只小兔子。 她一双白玉似的耳朵瞬间成了樱粉色,乌灵的眼珠提溜提溜乱转,就是不敢再看他。 凌云璟低头看着眼前少女慌乱害羞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颤,浑身激荡。 听闻女子只有在面对心上人的靠近时,才会害羞慌乱。若是换了别的男人,肯定会朝后躲闪,惊慌大喊登徒子。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躲闪大喊,那是不是说明…… 少年眸子发亮,呼吸急促,愈发自信笃定地朝他心心念念的嫣红樱唇俯身而去—— “小贱蹄子!你死哪儿去了!快给我出来!” 柳二夫人尖锐如利刀的声音突然在院中响起。 暧昧的气氛顿时被撕开一道冷冽的口子,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凌云璟生生顿住,望着近在眼前的樱唇,握了握拳头,额头青筋直突。 该死的! 辛晴猛地回过神,睁开眼赶紧推他,“你快走,别被发现了!” 凌云璟没动,脸色十分难看。 辛晴顿时疑惑,“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凌云璟咬咬牙,艰难说道,“没事,让我平复一会儿真气就好。” 辛晴似懂非懂,“你现在不能用轻功?” “那怎么办?” 她担心的咬住下唇。 凌云璟顿时懊悔不已。 果然是色令智昏,早知道,他刚才应该克制一点的…… 他长眉压目,不再言语,凝神屏气地盘腿坐下运功。 “都给我去找!别让人跑了!”柳二夫人发号施令。 外面的脚步声顿时纷杂响起。 辛晴听着朝这里越来越近的人声,转头看着正运气的凌云璟。 她思索片刻,一横心,抱着木匣子就从灌木丛钻了出去。 “别找了,我就在这儿,哪儿也没去。” 辛晴装作若无其事,笑眯眯地朝着柳二夫人走去。 然而这并没有打消柳二夫人的疑虑。 柳二夫人狐疑地看着她钻出来的那片常青丛,一挥手,吩咐道,“去个人,到那里面……” “二夫人!”辛晴蓦然打断她,举起手里的匣子。 “您看这个,眼熟吗?” 柳二夫人眯眼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这!你是从哪弄来的!” 她脸色发僵,下意识就要转身回屋查看,却又不甘心地转回身,指着辛晴道,“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吊在树上打!” “我抓不住你那贼相好,难道还抓不住你么?他做下的孽债,你来还也是一样的!” 第127章 二夫人厥过去了 辛晴腰杆儿挺得直直的,冷笑着质问,“二夫人,你凭什么抓我?又凭什么对我滥用私刑?你有什么资格?” 柳二夫人一副看傻子似的神情看着她,“你是我柳家的下人,主子要打就打,还用跟你商量不成?” 辛晴顿时反驳道,“您再看看,这里面可还有我的卖身契?” “难道二夫人以为,我会蠢到拿到卖身契,不知道销毁吗? “如今卖身契已毁,我再不是你柳家的下人!你无权处置我!” 柳二夫人气的直哆嗦,眼睛死死盯着辛晴手里的匣子,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个洞来! “给我把她抓起来!”柳二夫人转头对那四个镖师说道。 领头的镖师就要上前抓人,就听那小丫鬟大声呵斥道: “我看你们谁敢!我是自由身,并非下人,柳家无权处置我!谁若伤我性命,那就是杀人犯!要吃官司的!” 他顿时停下脚步,不做声了。 他们开镖局的,做的是正经生意,那种扯皮的惹官司的事,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领头的镖师转身,抱拳朝柳二夫人道,“二夫人,柳二爷雇我们是抓贼的,不包括管理您的家事,这事儿,您还是让自家的下人来比较好,我们外人就不方便插手了。抱歉。” 说完,他领着三个手下,又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守着了。 柳二夫人气得差点仰倒,却又拿他们无可奈何。 她冷冷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下人,目光所过之处,众人皆是低头埋首,一个比一个像鹌鹑。 “你们谁若能抓住人捆起来,我就赏你们一年的月例银子!”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立刻就有几个小厮,和两个粗使婆子虎视眈眈的朝辛晴看来。 辛晴微微转头看了眼常青树,心想也不知道凌云璟有没有脱身。 如今之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顿时打开手里的匣子,拿出里面一摞卖身契,另一手掏出火折子。 “柳二夫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您容我安静待到晚上,我自会离开,从此以后彻底消失在您面前。” “否则,我就一把火点了这些卖身契,到时候人去屋空,整个柳家就剩你们几个主子,看谁还伺候你们!” 柳二夫人柳眉倒竖,怒气陡生。 “小贱蹄子,你威胁我?” “告诉你!你跟你那个贼相好的!今儿谁也别想活着出柳家!” 说完,柳二夫人一把夺下身边婆子的木棒,怒冲冲就朝辛晴挥来! 辛晴手无寸铁,一边躲一边嚷道,“谁帮我拦住二夫人,我就把谁的卖身契还给他!我说到做到!” 都是被奴役惯的人,奴性深深植入骨子里,辛晴这么一喊,反应者寥寥。 柳二夫人冷哼一声,“从我手里调教出来的奴才,怎么可能会有反心?阖府的下人,除了你这个不安分的小蹄子,哪里还会有第二个敢有野心?” 说话间,柳二夫人的棍棒就朝辛晴挥来! 辛晴眼见躲不过,干脆将手里的匣子朝二夫人一扔! 只听当啷一声,匣子被二夫人打落在地。 二夫人顿时眼睛一亮,弯腰捡起失而复得的匣子,一打开,居然是空的! 她赶紧抬头,却见辛晴手里抓着一叠纸,已然跳上花坛上的台子,奋力朝院中众人一撒! 一叠卖身契,在空中飘飘洒洒,顿时被裹着雪花的北风吹得到处都是! 柳二夫人气得简直要尖叫! “赶紧给我捡起来!” 众下人没等她吩咐就开始捡,捡着捡着,那些人突然就心思就变了! “我的卖身契!真是我的卖身契!崔石头,我原名叫崔石头!”一个小厮兴高采烈地举着他的卖身契原地直蹦。 “你识字,快帮我看看,我手里这个是啥名字。” “还有我这个!” 下人们纷纷七嘴八舌地围在一堆,纷纷开始寻找自己的卖身契起来。 柳二夫人顿时没空去理会辛晴了,相比一个小丫头,眼前这一幕混乱才更让她慌乱,更让她焦虑。 “反了!你能都反了不成!” 柳二夫人恨得双眼通红,挥舞着棍棒向众人而来。 下人们拿到了卖身契,似乎更有了底气,纷纷躲闪开,不让柳二夫人如愿打在他们身上出气了。 这种反抗的精神就像一粒火星,一旦燃起,最终都会熊熊燃烧成滔天大火。 不一会儿,果然就有壮实彪悍的护院带头道,“格老子的!外面天大地大,总比一辈子窝在这里当狗乞食的强!这柳家不拿下人当人看,老子不干了!” 说完,他竟将自己的卖身契团成一团,一下塞进了嘴里。 柳二夫人惊恐地瞪着那护院,“你敢!” 护院目光坚定,腮帮子上的肌肉动了动,毫不迟疑地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走喽!” 那护院扔下手里看家护院的棒子,竟真的转身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其他人一看,顿时也都不再犹豫,把卖身契该撕的撕,该点的点,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的下人少了一大半。 今日柳二夫人为了抓贼,除了春晖堂伺候的那几个婆子丫鬟,其他的人全都叫来了百合苑。 这一下可好,近乎一大半地下人都撕掉卖身契准备离开。 剩下的那一小半人,大多是像冬儿那般大的年幼无知的小丫鬟,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所以才拿不定主意。 但凡能有点门路的,都果断离开了。 柳二夫人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没跌倒,被几个留下的小丫鬟连忙扶住。 “快、快去喊镖师!就说,就说我加钱!把那些人都给我逮住!一个都不许放出府!” 柳二夫人咬了咬牙,目光狠厉的接着说道;“还有晴儿那个小贱蹄子!让他们也给我抓起来!就说,谁能抓到,我给他一百两银子!” 说完这些,柳二夫人顿时厥了过去。 辛晴早就钻回了常青丛中,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了一场热闹,捂着嘴笑嘻嘻。 少年吐出最后一口浊息,终于睁开眼。 眼前少女背对着他趴着树丛间,身段纤细窈窕。 凌云璟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又怕再出什么意外,只好老实地放下手。 “差不多了,天快黑了。料想柳楚仁一家,也该到了。” 第128章 刀下留人! 百合苑乱成一团,众下人纷纷找到自己的卖身契,吵吵嚷嚷着要离府。 如今柳二爷还躺在屋里没缓过劲儿,柳二夫人也厥过去了,老太太躲在春晖堂,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百合苑如今算是群龙无首,没人能管了。 俗话说穷极生恶,几个胆子大的下人一合计,得,赶紧收拾包袱,再顺些值钱的东西,出府! 偌大的府邸,哪个屋子没个值钱的摆件瓷器什么的? 几人大着胆子将东西抱在怀里,立刻开溜。 再不合理合法的事情,一旦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也就没了理智。 其他人一见,顿时也动了心思,胆子小的也去厨房就顺点吃食,胆子大的,直接奔花厅、客房明抢了! 但凡能换钱的,能带在路上吃的,全都被洗劫一空。 四个镖师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 老四道,“大哥,柳二夫人不是许了重金要咱们拦住这些人么?大哥还犹豫什么呢?” 老三也跟着道,“是啊大哥,规矩是死,但人是活的。如今主家被人抢了,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领头那个镖师这才点头,“老三说得对。咱们虽然不掺和主顾的家事,但如今眼下这已经上升为劫掠了,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是下人了,跟贼人没区别!咱们也不算坏了规矩,动手吧!” 其余三个得了大哥的命令,很快堵住了门,将那些下人一个个卸了包袱捆了,推到屋子里关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心思活泛的老四眼睛朝院子里瞥了一眼,问道,“大哥,还有个小丫头呢?二夫人不是说,只要把人抓住,就给一百两吗?” 领头的镖师皱眉,“你也听到了,那丫头已经不是柳府的下人,又没有作奸犯科,咱们凭什么抓人家?我看,还是赶紧找到贼人才是正经!难不成,你还要留着这里过年不成?快去找人!” “不用找了,我人就在这儿。”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几人连忙扭头去看,就见一个身形挺拔的俊秀少年从常青树后迈步而出,双手抱臂,不疾不徐地朝几人走来。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领头的镖师眼睛一眯,在少年修长笔直的双腿上绕了一圈,顿时皱眉。 这少年下盘很稳,走路无声,该是个轻功了得之人! 怪不得他们到处都找不到人。 他们几人,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武功路子,拼的是真刀真枪的力气。轻功这玩意儿,向来都是秘不外传的家传绝学,外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学到? 看来这年轻人的来历,不简单。 “怎么样,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少年姿态悠闲,凤眸朝他们淡淡一扫,漫不经心。 那是一种极为笃定自信的眼神。 “小子!你莫要太狂妄!我们受人之托,今儿就是来抓你的!”老四最沉不住气,率先叫嚣开来,二话不说就上前出招。 他最擅拳,一拳开山劈海似的直奔少年面门而去! 少年不慌不忙,也不躲。 等到拳头快到面前,只见他抱着胳膊,身影极快一闪,瞬间便腾挪到老四后面,一脚踹上了老四的屁股! 老四只觉得自己拳头都快要挨到那少年,然而下一刻人就不见了,还没缓过神,屁股上就挨了一下,瞬间腾飞到半空,啪叽一声拍在了地上,疼得他嘶嘶直抽气。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人拎了起来。 少年的声音十分平稳地响在他的头顶。 “这地儿太小,施展不开。想要我手里这人么?跟我来。” 话音落,老四就觉得自己被他揪着领子凌空而起,瞬间越过了墙头,屋顶,很快来到了柳府外面的后巷。 寒冬腊月,天又下着雪,黑得早,此刻后巷里空空荡荡,连个猫狗的影子都不见。 刚一落地,他便向后一胳膊肘偷袭。 少年似乎早就防着他,一个指头戳过,顿时点了他的穴。 老四顿时羞恼不已,怒道,“老子技不如人,认栽了!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别娘们似的磨磨唧唧!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杨老四三个字倒过来写!” “你真当小爷不敢杀你吗?”少年嗤笑一声,手里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冷冰冰的贴在了他喉间。 “刀下留人!” 杨老大高喝一声,从墙头跃下来。 杨老二、杨老三也随后而至。 两拨人,占据着巷子的两头,遥遥对峙。 “少侠,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本与你无冤无仇,还请你高抬贵手,饶过我四弟性命!我等愿就此收手,奉上银两,你看如何?” 少年闻言,哼笑一声,收起匕首,一脚将杨老四朝着杨老大踹了过去。 “滚吧!别让小爷再看到你们。” 杨老二、杨老三手忙脚乱地接住老四,给他解了穴。 杨老大立刻向前一步,抱拳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少年无所谓地轻哼一声,“要不是我家那丫头非说你们不是坏人,让我放了你们,小爷才没这么好心。” “赶紧走,这不是你们能呆的地儿,待会儿惹上什么不该惹上的麻烦,莫怪小爷没提醒你!” 杨老大顿时明白,待会儿可能会有大事发生,少年这是在提醒他们避祸。 “多谢少侠既往不咎,放过我等!敢问少侠名姓,日后若江湖再见,必当报答!” 少年侧脸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还以为通缉我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是个人都该认出我的。没想到,原来并非如此啊。” 说完,只听一声衣袂掠空的轻响,少年人已不见。 杨老大惊讶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墙,“难道他是……凌将军的公子?” ------------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地上已经落了白。 天擦黑,守城门的兵卒跺了跺冻僵的腿脚,往手里呵了口热气,就要关闭城门。 “慢关城门!” 远处传来一声叫嚷,只见三辆不起眼的青毡布马车缓缓驶来。 第129章 你和她居然有婚约? 小兵卒早就等不及下值,早就想去喝口热酒暖暖身子,却被人如此呵斥住,不由得烦躁地盘问道,“什么人?竟敢扰乱关城门的时辰!” 为首那辆马车车帘掀起,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 男人大约四十多岁,蓄着美髯,头戴儒巾,一副中年文士打扮的模样。 “这位小兄弟,通融一下。” 说完,男人隔着帘子递来一样东西。 兵卒顿时心花怒放,心想一定是金银之类的贿赂钱,赶紧伸手去接。 然而东西拿到手里,材质却有些不对。 小兵卒借着头顶灯笼的光线,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金银!分明是一枚沉甸甸的金鱼袋! 小兵卒顿时冷汗直冒! 谁不知道三品以上的大官才能配金鱼袋? “小的……小的眼拙!小的眼拙!”小兵卒说话顿时磕巴起来,赶紧低头,双手举着金鱼袋毕恭毕敬地奉还。 “小兄弟不用再看一眼?”男人说话不疾不徐,神态和煦,却无端有种身居高位者的压迫感。 “小的不敢!”小兵卒顿时跪下,头都不敢抬。 中年男人显然很受用,神色倨傲的轻笑一声,放下了帘子,淡淡吩咐道,“走吧。” ----------- 车轮辚辚轧在积雪上,留下两道笔直的车辙印儿。 马车一路行进,直到在柳府门前停下。 往年这个时候,柳家早就亮起了两盏硕大的红灯,朱漆大门也只有这一天才大敞而开,迎接他们一家的归来。 可今年明显不对劲,没挂灯笼不说,大门小门均是紧闭着,门口冷冷清清,连个在外迎接的小厮都没有。 柳楚仁掀开一丝帘子看到这番景象,顿时皱了皱眉。 莫非府里出了什么事? “快去叫门!” 车夫忙下车去拍门,“砰砰砰!” “大爷回来了!快开门!” “吱嘎”一声,随着他大力拍门的动作,门响了,缓缓而开。 门内却不见任何人。 寒风萧瑟,满地银白,一院子凄清孤寂。 车夫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一见这般景象,顿时感到十分不对劲,大惊失色的回头对着马车道,“大爷,您看这……” 柳楚仁疑惑不解,慌忙弯腰出了马车,踩着车蹬走了下来。 还没等他抬步上石阶,墙角的暗影里突然缓缓走出一个人,不疾不徐地开口唤道—— “柳世伯,别来无恙啊。” 柳楚仁顿时愣住,转头看去。 那人越走越近,他眼里的惊惶也越来越明显。 “云璟世侄?” 话音落,只见后面那辆女眷的马车上,车帘子顿时被掀开一个角,又迅速放了下去。 凌云璟眼睛淡淡一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没看见似的。 “侄儿如今无家可归,所以斗胆来投靠世伯……世伯不会不收留吧?” 凌云璟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楚仁。 柳楚仁不愧是在官场里摸爬半生的人,短暂的惊惶后,立刻挂上和煦亲切的笑容。 “云璟说的是哪里话,我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如今你全家蒙冤落难,只剩你一人逃出生天,在这世上无亲无靠的,我又怎会忍心把你往外赶?快,快进府,莫让外人看到,如今你的通缉画像还在城门口贴着呢!” 凌云璟应了一声,随着柳楚仁抬步走上台阶,进了府里。 他们身后,女眷的马车里。 柳卿卿咬着下唇,捂脸开始哭哭啼啼,柳大夫人在一旁急得直绞帕子,轻声安慰道,“卿卿放心,这事儿你爹他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定会如了你的愿,你且放宽心,你爹他自有主意……” ------------ 柳楚仁走过前院,看着满院子的萧条冷寂,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府里的下人们都去哪了? 刚转过影壁,迎面便看到一个绿色袄裙的小丫鬟走来,梳着双丫髻,眼睛乌黑灵动,一看见他,立刻福身行礼道,“恭迎大爷回府。” 柳楚仁顿时皱眉,“怎么看你这般面生呢?” 小丫鬟得体一笑,回道,“奴婢刚进府没多久,之前在老太太的小厨房待过一段,这两日二夫人又把奴婢要来身边,在百合苑伺候。” 柳楚仁顿时诧异地瞅了这小丫鬟一眼。 看不出,这小丫鬟看着年纪不大,能耐倒是不小,竟能同时得到母亲和他那个泼悍弟妹的器重? 看她接人待物,倒的确大方得体,不卑不亢。 “我且问你,府里的下人都去了哪里?今日除夕之夜,府里为何如此冷清?老太太和二爷二夫人都去了哪里?” “老太太吃了晚饭早早歇着了,二爷和二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也都早早歇息了。至于府里的下人……” 小丫鬟抬头,扫了一眼凌云璟,复又低下头道,“今日府里确实出了些变故,大爷既然有客人在,奴婢还是先去给客人泡茶,随后再向大爷回禀。” 柳楚仁立刻觉察出这小丫鬟话里的意思。 府里怕是出了什么事,却又不能在外人面前透露。 这丫鬟真是个聪慧懂事的,怪不得母亲和弟妹都如此看重她。 “也好,你去沏茶,端来扶风院吧。” 小丫鬟行礼告退,与二人擦身而过。 无人看到,少年路过小丫鬟时,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了下她的手心。 辛晴被他这么突然挠了一下,身子猛地一颤!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万一穿帮了怎么办?这个坏蛋! 她心里嗔怪着,回头朝凌云璟瞪了一眼,却刚好和转头偷瞄她的少年对视上。 “别紧张。”少年用口型朝她无声地说着,朝她安抚一笑。 辛晴点点头,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嘴角却也压制不住地微微翘了翘。 刚转过影壁,迎面便看到一群仆妇丫鬟簇拥着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以及一位妆容精致面容姣好的小姐,正往影壁这边徐徐走来。 那小姐用帕子半掩着芙蓉面,还在小声抽泣。 一旁的贵妇人拍着她的后背,正小声劝慰着,不知在说什么。 这二人想必就是柳大夫人和柳家大小姐柳卿卿了吧? 辛晴赶紧靠边站,微微福身一礼。 柳大夫人越走越近,却压根没注意路边的辛晴。 她正自顾自低声劝着女儿,“……你怕什么?如今云璟的庚帖还在咱们府里,婚事自然是咱们说了算……” 辛晴猛的一愣,下意识抬起了头,直愣愣朝柳大夫人看去。 婚事? 凌云璟和柳家……居然有婚约?! 第130章 受罚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柳大夫人终于察觉,这路边有个脸生的小丫鬟,十分没规矩地直勾勾盯着大小姐的脸看,还偷听她们说话。 实在是欠调教! 柳大夫人面色一沉,顿时停下脚。 “哪里来的野丫头!如此不懂规矩!” “来人,把她按在这石子路上,跪上一个时辰!” 辛晴顿时一惊,赶紧稳住心态道,“大夫人赎罪!奴婢并非有意窥探主子!只是奴婢第一次见大夫人,不免被大夫人雍容的主母气度折服,这才走了神!求大夫人宽恕!况且大爷方才下了令,命奴婢去泡茶,若是久久不回,怕是会怠慢贵客……” 柳大夫人突然打断她,声严色厉。 “主子发了话,居然还敢替自己狡辩开脱!果然是没规矩!” “收起你油嘴滑舌的那套!我可不如你们二夫人那般好糊弄!别以为拍了马屁我就可以饶过你!告诉你,我生平最讨厌伶牙俐齿不安分的丫鬟!” “来人,把她给我摁在这石子路上,跪满三个时辰!让她长长记性!” “是!”随行之人应声。 柳大夫人身后,立刻冲出来两个身材高壮的婆子,一人扭住辛晴的一条胳膊,狠狠朝她膝窝一踢,辛晴立刻扑通一声重重跪倒,膝盖磕在凹凸不平的石子上,顿时传来一阵锐痛,疼得她生理性的眼泪都溢了出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下人,就得有做下人的规矩!为奴者,不可直视主子面容,不可探听主子私事,不可违抗主子之命,不可顶撞反驳主子!听清楚了吗?”柳大夫人拿起当家主母的架子,居高临下地抬着下巴,俯视辛晴。 “听清楚了吗?”身边两个婆子也凶神恶煞的帮衬着开口,“咱们大夫人一向治家严明,好叫你知道,这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该是何等的威严!” 辛晴心知她这回,可真是点儿背到家,撞到柳大夫人想拿人立威的枪口上了。 这柳大夫人本就遇见了烦心事,又和柳二夫人不对付,刚回府,正想惩治个下人来杀鸡儆猴,刷刷她正牌当家主母的存在感,刚巧她就撞上来了! 想到她和凌云璟商量好的里应外合的计策,现在还不是能够穿帮的时候。 这次,她只能先忍一时风平浪静了。 辛晴咬了咬牙,努力忽略掉又疼又刺骨冰冷的膝盖道,“大夫人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柳大夫人这才哼了一声,转头四望。 “怎么回事?这府里怎么这般冷清?下人们呢?” 辛晴一听柳二夫人这么问,顿时心里冷笑一声。 杀鸡儆猴,鸡杀了,猴儿却不在,杀给谁看? 辛晴眨巴了下大眼睛,心里顿时便有了主意。 她若要想办法自救,必须先要让大夫人把她当自己人。 借着刚才疼出的眼泪,她立刻抽抽噎噎开始哭起来。 柳大夫人不耐烦地皱眉,“怎么回事?快说!少在这哭天抹泪!” 辛晴边哭边道,“大夫人,咱们柳家,可是遭贼了啊!” “什么!”柳大夫人顿时惊愕地向前一步。 “这几日有贼人来犯,二爷虽请了镖师,但无奈那贼人武艺高强,把镖师都打跑了。” “今日,那贼人怀恨在心,把二爷吊上房梁,差点没勒死!” “啊!”旁听的柳卿卿顿时惊呼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赶紧用帕子捂住了嘴。 柳二夫人面色骇然地看着辛晴,“你接着说!” “那贼人为了报复,还偷了卖身契洒在院子里,被府里的下人们捡了,那些人顿时就起了旁的心思,销毁了卖身契,嚷嚷着要出府。二夫人又气又惊,厥过去了,至今未醒。” “不光如此,那些下人们将府里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如今府里剩下的,可没几个人了!但凡心思活络点的,都卷铺盖跑了!” 柳大夫人听到这里,也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齐管家呢?府里这么大的事,他难道就干看着?” 辛晴回道,“夫人难道忘了?按照规矩,除夕这日,管事以上的人是可以告假回家过年的。齐管家和几位管事,全都不在。” 说到这里,她泪眼婆娑的抬头,言辞恳切道: “奴婢原是老太太小厨房的厨娘,感念老太太的知遇之恩,这才没有跟着那些没良心的人走掉,奴婢当真是对柳家忠心耿耿,求大夫人明鉴,饶了奴婢吧!” 原以为柳大夫人会看在她忠心留守的份上饶了她,哪知道这柳大夫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闻言只是哼了一声。 “赏罚分明,方为治家之道。你犯了错,该罚。你忠心守护主子,也该赏。等领完了罚,自己去账房那多支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就说是我说的。” 辛晴心里呵呵冷笑,不由得再次想办法脱困。 “账房先生也走了。大夫人,您看……” “什么?” 柳大夫人顿时气急败坏的嚷了出来。 “把所有下人都叫出来,我看看还剩多少!” “如今人手不够,都在春晖堂伺候老太太,这会儿看时辰,正是老太太睡前通发沐足的时候。”辛晴如实回禀。 “还有一些,正在照顾昏迷不醒的二夫人和卧床不起的二爷。加在一起,大约也就三十几个人。” 百余人走了七成,柳大夫人狠狠喘了口气,面色十分难看,几乎是气的咬牙切齿了。 “我把家交给她打理,她就是这么给我打理的?经年的声誉被败个一干二净,连累我们都遭人嗤笑不说,如今更是把家底都丢了!他们夫妻俩,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母亲,慎言。”柳卿卿声音如出谷黄鹂般动听,放下捂脸的帕子看过来,一双翦水秋瞳水灵灵的,果然是个大美人。 “这件事非同小可,祖母那里,还有二叔婶母那里,母亲都理应去探望一番,才不会落人口实。” 不愧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彰显着官家小姐处理人际关系的手腕。 凌云璟那家伙,还真有福的,这柳卿卿将来绝对会是个十分合格的当家主母,无论是治家还是外出交际,肯定都不在话下。 辛晴心里顿时酸酸涩涩的。 罢了,既然他有了良人,她也能放心地离开了。 就是不知道,这柳家在凌家落败以后,还会不会兑现婚约了。 这段剧情她当时看书的时候跳过了,只知道后来凌云璟就去了北周,至于到底有没有娶柳卿卿,似乎…… 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方才听柳大夫人劝柳卿卿说的那些话,似乎柳卿卿对凌云璟还挺中意的,哭哭啼啼的样子,难道是非要嫁给他? 算了算了,不想了。他们两人成不成婚,又关她一个外人什么事? 辛晴垂下眸子,沉默的盯着自己的疼的发麻的膝盖,喉咙里没来由的有些发堵。 第131章 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边,柳大夫人十分赞赏看着柳卿卿,拍了拍她的手。 “真是娘的乖女儿,娘这么些年总算没白培养你。” “你说得对,无论背地里如何,面儿上必须得过得去,不能给人留话柄。” “咱们这就去春晖堂,先去看看你祖母是否无恙,再去百合苑探望你们叔父婶婶,哪怕是隔着门问一声,也算是全了咱们的礼数。” 辛晴一听,顿时愣了。 这柳大夫人和柳卿卿母女两个这个时候还不忘打造自己端庄贤惠的人设,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按照逻辑,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应该先通知柳大爷么?毕竟差点被吊死的是人家亲弟弟! 她原本说这些,就是想让柳大夫人把柳大爷给请出来,只有柳家大爷离开了,凌云璟才能脱身出来找她,这样她才能躲过处罚。 她之前嚷嚷着抱大腿,如今真到了抱大腿的时候了,却没办法通知那人,真是醉了! 这下着大雪,石子路棱角尖锐不说,还结了冰,就她如今这副小身板,要是真跪上三个时辰,就算冻不死,下半辈子说不定也要坐在轮椅上度过了。 就算撇开这些不说,柳大夫人也是不能去春晖堂和百合苑的, 剩下的那些下人之所以都在春晖堂和百合苑闭门不出,是因为凌云璟的威胁。 所以,那些人全都知道,那个传说中差点吊死柳二爷的贼人,就是如今柳大爷的座上宾,凌云璟。 一旦柳大夫人去见了他们,稍稍一问,就会露出马脚,所有的一切立刻就会穿帮。 这可怎么办? “你们不进屋,都在这做什么呢?”突然,有人绕过影壁,出现在石子路的另一端。 辛晴定睛一看,竟然是柳大爷负手而来。 柳大爷刚转过影壁,身后就又出来一人,正是凌云璟。 柳卿卿一见凌云璟,赶紧拿帕子半掩着芙蓉面,一双美目不知是难为情还是害羞,时不时偷偷瞄向少年,真是个盈盈含水,欲语还休。 柳大爷一见柳卿卿这般举动,顿时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 “贤侄,你怎么跟出来了?我、我怎么没听到脚步声呢?” 凌云璟敷衍答了句,“不好叨扰世伯亲自来催茶,小侄便跟了出来。” 说话间,他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地上的辛晴,声音微冷。 “……这小丫鬟犯了什么错,这冰天雪地的非要让人跪在地上?怪不得世伯这府中不见有人走动,想必是,因为世伯治家严明的缘故?” 一句话说的柳大夫人脸色比地上的霜雪还冷上几分,难看到了极点。 柳大爷咳了一声,打圆场道,“让世侄见笑了。这些内宅琐事,都是她们妇人瞎胡闹。外面天冷,快进屋暖和暖和吧,这里就留给你婶婶打理吧!” 话音落,柳大爷还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一同转身回扶风院。 然而下一刻,少年自动忽略掉他的手势,径直抬脚,朝着他的宝贝女儿走去。 柳楚仁顿时紧张的大惊失色,连忙道,“贤侄,你这是要做甚?” 少年没有回答,恍若未闻的继续往前走。 柳大夫人一看到凌云璟朝她们娘俩走去,顿时也变了脸色,赶紧挡在她闺女身前,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样,目光里满是戒备警惕,随时准备着战斗。 柳卿卿羞赧的低头,紧张的咬着下唇,眼睛却时不时溜过去瞧一眼那器宇轩昂的少年。 他墨发高竖,修眉凤目,身姿挺拔如松若竹,举手投足既有世家公子的清贵傲然,又有着习武之人的飒爽干练。 少年就这么笔直的朝她走来,一双笔直的长腿被修身的武裤包裹着,结实的小腿收进武靴里,线条实在是好看,步态也是不疾不徐,沉稳有力,速度却不慢,眨眼就到了她身前。 柳卿卿顿时脸热心跳。 撇开别的不说,她这个未婚夫婿,确实是个俊美健秀的少年郎,与她甚是般配,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只可惜……父亲他…… 她想到这,立刻避嫌似的别过脸去,仿佛那近在咫尺的少年,是洪水猛兽,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她如今与他,犹如云泥之别,隔着天堑。 得体又矜持的话术句子在肚子里来回的转,她还没拿捏好该用何种语气和表情才能将一番劝他知难而退的话说的端庄得体时,少年已然目不斜视,越过她,径直朝她身后走去了。 柳卿卿顿时愣住,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目光追着少年的身影而去—— ------------- 片刻之前。 辛晴看到凌云璟出现在影壁旁,心里不知怎的,没来由的一松。 她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这么依赖他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他如今有了未婚妻。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凌云璟笔直朝她投来的目光时,心里竟然蠢蠢欲动的又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虽然隔了老远,但她觉得,凌云璟好像在生气,而且这怒气,是由她而起。 “敢问世伯,这小丫鬟犯了什么错,这冰天雪地的非要让人跪在地上?怪不得世伯这府中不见有人走动,想必是,因为世伯治家严明的缘故?” 她听到他对着柳家大爷好一顿冷嘲热讽,气得柳大夫人脸色冷到了极点,突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啊,一点没变。 她刚想扯扯嘴角,下一刻,就眼睁睁看着凌云璟朝这边走来。 她下意识觉得,他是来救她的,但又不能十分确定。 毕竟,柳卿卿才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当着未来岳父岳母还有未婚妻的面,去关心另一个女人,这画面,光想想就很狗血…… 于是,他越走越近,她的心也被吊得越来越高,悬在半空中,隐隐猜到几分他想做的事。 难道狗血剧情真要上演? 她一边想对他摇头,一边却又暗暗期待着。 原来女人有时候真的是矛盾体,一边知道不应该,一边却管不住心,依然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奢望。 下一刻,他果真越过柳卿卿,径直到她面前,蹲下身。 凤眸沉沉,在她跪在冰雪石子路上的膝盖扫过。 少年的唇线,顿时绷紧成一条直线。 他抬起眼睫,漆黑的眸子深深朝她看过来,用眼神示意: “别怕,配合我。” 第132章 我心里只有我表妹一人! 辛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眼神里的暗示似懂非懂,但她还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想救他,可是之前他们商量好的,要里应外合。她来当内应,时刻掌握柳楚仁的反应。 如果现在凌云璟要救她,肯定会和她扯上关系,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当内应去探听柳楚仁的真实意图了。 她怕的是,柳楚仁跟他弟弟一样,善于伪装,是个伪善之人,一边笑呵呵的招待,一边背地里去报官捅刀子。 万一他真动了这样的心思,她作为如今府里唯一还在前院伺候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这是她所能想出来的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少年根本不听她的,下一刻,他直接抬手扶住她的肩膀,故意大声地问道,“你可是姓辛?你母亲可是姓云?” 辛晴顿时一愣。 这是哪里来的台词? 这戏来得实在太猝不及防,让她一下子没能接住。 她正思索着,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就感到少年扶在她肩膀上的手突然使力,捏了她一下。 辛晴一疼,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少年立马把她抱在了怀里,十分激动地嚷道,“表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全都瞠目结舌,石化在原地。 柳家大爷率先醒过神,疑惑问道,“贤侄,你说这个丫鬟是……你的表妹?你如何认得的?” 凌云璟一把将辛晴横抱而起,朝着众人一步步走来,嘴里解释道: “我与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后来失散,模样总还是记得的。她虽然长大了,五官轮廓却没变,再加上她容貌酷似我姨母,这才被我一眼认出。” “方才我见她第一面时,心里便存了疑。这才跟在世伯身后出来,想再看看她,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的找回了表妹。” 这家伙是当柳家大爷是傻子吗? 辛晴听他这么说,尬得连脚指头都蜷了起来,把头埋进他怀里,不敢看柳大爷的神情,害怕穿帮。 柳楚仁虽然满心狐疑,但在没有摸清凌云璟的真实意图前,他是不可能先发制人的。 于是他干笑两声,捋着胡须道,“那就恭喜贤侄了,居然能在柳家找回了亲人,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呵呵呵!” 凌云璟勾了勾唇,瞥了柳家大爷一眼道,“既然小侄找回了表妹,那就请世伯归还小侄的庚帖,把之前我爹擅自替我定下的婚约,就此退了吧!” 此言一出,柳家大爷的假笑顿时僵在脸上。 “贤侄,此话何意?” 凌云璟垂下眸子,眼神温柔而深情的看着怀中少女,郑重说道: “表妹与我青梅竹马,两家早就约定结下秦晋之好。后来战火纷起,上京失守,姨母一家再无音讯,遍寻无果。我渐至成人,眼看旧日婚约无法兑现,我爹这才瞒着我跟世伯定了姻亲。这事儿,是我爹他擅做主张定下的,我一直都不曾同意。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表妹一人。” 这话说得可谓是十分不客气了,简直到了打脸的地步。 柳卿卿顿时抬头看了过来,眉目含恨,瞪向凌云璟,银牙暗咬。 柳大夫人也是气地捏紧了帕子,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了那混小子的嘴! 柳楚仁毕竟是个老狐狸,面上功夫早就练出来了,闻言只是呵呵一笑,“既然贤侄你们二人青梅竹马,婚约又在我家之前,那与我柳家的婚约自当失效,不存在退不退一说。” 他转头朝着柳大夫人道,“去把贤侄的庚帖取来,一会儿派人送到客房去。” 柳大夫人顿时醒过神,硬是拉着满目惊愕愤恨的柳卿卿赶紧走了。 身后的仆妇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敢抬头的,匆匆跟了过去。 柳楚仁朝凌云璟指了指偏院客房的方向,“既然这丫头是你表妹,那贤侄就把人妥善安置了吧,客房那个院子都空着,我看你们二人就去那歇着,也好叙叙旧。世伯就先失陪了。” 凌云璟双手抱着人,没法行礼,点头致意道,“多谢世伯收留。我这就带表妹去安置,世伯您也早点歇着。” 柳楚仁呵呵笑着,“不必客气,去吧。” 凌云璟二话不说,抱着辛晴就朝着偏院走去。 柳楚仁负着手站在他身后,眯着看着,牙齿发出咯吱的一声轻响。 ------------ 偏院里漆黑一片,连个下人也没有,一片幽静。 凌云璟抱着辛晴,随便挑了间房,一脚踢开房门走了进去,将人放在床榻上。 客房因为久未住人,空气不流通,到处弥漫着一股陈旧木头的气味,呛的辛晴打了个喷嚏。 凌云璟以为她冻坏了,来不及点灯,立刻俯身,将她圈在怀里,另一手的手掌蓄了内力,贴在她的后背上缓缓输送。 “怎么样,还冷吗?” 辛晴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脊柱蔓延到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熨帖温暖。 但是眼下正值节骨眼上,一切事情还未明朗,他不该这么白白浪费内力。 辛晴赶紧推了推他,“我没事,只是鼻子痒痒,别浪费你的内功了。” 凌云璟抬手摸了下她的脉搏,确实还算平稳,这才停止输送内力,改为给她揉膝盖。 辛晴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问出想问的东西了吗?” 凌云璟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柳楚仁那个老狐狸,说话向来都滴水不漏,打太极的功夫一流,一问三不知,问他什么都能被他堵回来。他话里话外,还不断套我的话,想知道我是如何从那场围剿里逃脱,这几个月又是躲去了哪里……跟他说话,真得长十二个心眼才行。”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柳楚仁很可疑。我早就觉得他这个人不简单,藏得太深。” 辛晴顿时惊讶,“他、他不是你未来岳父吗?” “还不是我爹,偏喜欢跟他结交,瞒着我擅自定了婚约,真想不通是为什么。”凌云璟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可从来没认过那门婚约,我的女人,当然得我说了算!必须要两情相悦才行!” 说完,他凤眸一斜,朝她看来,紧盯着她的脸缓缓凑近。 “你故意这么问,是不是吃醋了?” “才没有!你少胡说!”辛晴慌乱否认。 她这副慌乱的神情在少年看来就是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 少年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凤眸直勾勾瞅着她,表情玩味,很是欠揍。 第133章 我在哄你开心啊,傻丫头 辛晴被他逗弄的,理他不是,不理他也不是,干脆推了一下他,让他离她远一点。 凌云璟装作被她推倒,笑了一声,起身去桌子旁点亮了灯。 “如今你为了救我,认我做了表妹,还说……说咱们有婚约,不怕更加得罪他,套不出话吗?”辛晴想了想,接着问道, 凌云璟笑容笃定,“即便柳大夫人没有罚你,那婚约我也是一定要退的。” “小爷心有所属了,干嘛还留着这劳什子婚约?” “退一万步说,即便我从未遇见过你,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娶柳卿卿,更没想借由这层身份从柳楚仁嘴里套出话来。” 辛晴没料到会是这样,眼睛瞪得老大,顿时噎住不吭声了。 凌云璟转身前倾,朝她俯身而来,盯着她的脸颊看了半天,似笑非笑问,“怎么啦?害羞了?” “不就是我说着咱们有婚约吗,难道我说错了吗,咱们不迟早是……” 辛晴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又羞又急的转头看向门窗。 “你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墙角!” 女孩子的小手温温凉凉,贴上了他的唇,带着一种特有的柔软馨香,凌云璟顿时起了坏心思,张嘴轻轻咬了上去,又亲了一下。 辛晴被轻咬一下,顿时下意识的缩回手,眼睛瞪得圆圆的瞅着他,说不出是羞还是气,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模样甚是可爱。 少年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手臂就把小小的人儿抱进怀里,紧紧相拥着,兀自平复乱掉的心跳。 辛晴心神也有些恍惚,可一想到还有正事没完成,赶紧拉回了理智,扯了扯他的衣袖。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咱们不是今晚就要走吗?夜长梦多,百合苑那边的下人虽然被你威胁,看守着柳二爷和二夫人不让他们出来,但凡事难保有例外……但凡他们有一个人出来告密,你就露馅了。” 凌云璟毫不在意,眼神透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戏谑。 “露馅就露馅,不露馅怎么撕破脸呢?不撕破脸,小爷怎么好意思拿刀逼他说出真相呢?毕竟说起来,他也算个长辈。可柳楚仁这个人,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你不给他来点硬的,他可是不会说实话的。” 辛晴顿时愕然。 “原来你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少年转头朝她看来,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嘴角更是轻轻地翘起。 “我为何不早说,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 他又朝她低头凑了过来,呼吸几乎都喷在她的面颊上,声音低沉清冽。 “我在哄你开心啊,傻丫头!” “是你想出了里应外合的办法,既然好不容易想出来了,那就放手去玩一玩,不玩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得通呢?反正玩砸了,还有我呢嘛!” 辛晴哭笑不得,斜了他一眼,“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当然是以稳妥为主,谁许你拿这些正事开玩笑了?下次可再不许了。” 少年没说话,瞅着她但笑不语。 辛晴脸一热,别过脸,“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凌云璟凤眸眨了眨,笑得像只狐狸。 “没什么。就是觉得日子过得有些慢,再快些就好了。最好……一下子跳到八月。” 辛晴听得一头雾水,就见他笑得一肚子坏水的模样,料想他也没憋什么好屁,所以也没有再深究追问下去。 “行了,赶紧忙正事要紧。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凌云璟笑意不减,心思转回正事上来,那笑容便多了恶趣味的戏谑。 “自然是听墙角啊!” 他转头望向窗外,凤眸眯起。 “料想这会儿,那一家人已经扎堆儿,开始一同声讨我了。” ------------ 扶风院的正房里,门窗紧闭。 柳卿卿坐在桌边,帕子掩面低声抽泣,哭得极有韵律,肩膀一颤一颤,头上的步摇都轻轻晃动,看上去委屈极了。 柳大夫人劝也劝了,哄也哄了,说得口干舌燥,却也无济于事。 看着宝贝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心里愤恨难消,干脆一拍着桌子站起,怒声骂道: “凌云璟那个混账东西!咱们柳家还没嫌弃他跟他退婚,他可倒好,居然倒打一耙,还嫌弃咱们柳家来了!哼!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不过是个丧家之犬,摇尾乞怜求我柳家收留!那一身寒酸的,也就比叫花子强一点!还当自己是原来的总兵府公子呢?呸!” “咳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家大爷推门进来,反手关紧了门,一个眼风扫过来给柳大夫人。 “关起门来骂几句也就罢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隔着门老远就听到你的叫嚷声,幸好这院里如今都是咱们的下人。要是让百合苑的人听到了,定是要给你大肆宣扬,到时候,你还如何能跟二房一较高下,做端正严明的大夫人?” 柳大夫人走上前几步,替他扫了扫肩头上的雪花,没好气地哼了声,“我就是气不过!” “今儿咱们卿卿可真是受了大委屈了!你看看,这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可得给咱们卿卿好好出口恶气!” 柳楚仁没有立刻接话茬,不疾不徐地走到正位上坐下,端起茶碗,掀开盖子,垂着眸子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突然开口问道: “卿儿,此事你有何想法?尽管跟爹说。” 柳卿卿哭声小了下去,抬起头,眼角含着湿润的泪意,脸颊上挂着珍珠泪,晶莹圆润地挂在腮边。 除此之外,再没有看到她哭过的痕迹,鼻头眼眶都不红,连妆容都一丝未乱,哭得十分有美感,恰到好处的是精准计算过一般。 她拿起帕子,轻轻沾了沾眼角,坐的笔直端庄,声音也是柔和平稳。 “回父亲大人的话,女儿身处深闺,婚姻大事,一切但凭父亲母亲做主,不敢擅自有什么想法。只是这凌云璟,实在是言辞羞辱,欺人太甚!女儿自认从未逾矩,与他面也未见过几次,不晓得他为何竟对女儿如此诋毁羞辱,似乎在他看来,女儿就是那无盐女,因为嫁不出去要死赖着他一般!” 说完,柳卿卿再次捂着脸抽噎起来。 柳楚仁没说话,轻轻把茶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跟爹就不用打马虎眼了,有什么想法,卿儿直说便是。” 柳卿卿再次止住了抽噎,“女儿倒是没什么想法,倒是三皇子那边,爹你有想过该如何交代吗?” 第134章 假仁假义背后的灭门真相 这怎么还突然冒出来个三皇子呢? 他们不是在说柳卿卿和凌云璟的婚约的事吗? 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个第三者? 屋顶上,辛晴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凌云璟,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男人那种头顶一片草原的惊怒交加的神情。 然而少年凝神盯着下面的人,只是勾唇冷笑了下,别说恼羞成怒了,连惊都没有惊一下,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察觉到她探究的目光,少年朝她微微侧脸看来,坏坏的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坏丫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想什么呢?” 寒风很冷,耳朵被冻得冰凉,却突然被他口中的热气呵上,顿时有种酥酥麻麻的痒意瞬间窜上头顶。 辛晴怕痒,赶紧捂住耳朵,仰起头纳闷地看他,小声问道,“你、你没听到吗?你们中间还夹着个三皇子……你不生气?” 凌云璟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我又没打算娶她,她和谁勾搭,又关我什么事?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说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朝她恶狠狠的磨了磨牙,“不过,小爷对自己的女人,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要真有什么不长眼的混蛋要跟小爷抢女人,小爷可不会心慈手软,到时候……哼哼!” 辛晴被他突然凶悍的表情吓了一跳,眼神闪躲的低下头,“关我什么事?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快,接着听他们说什么吧!” 说完,她装模作样的继续趴在瓦缝上偷听。 凌云璟看她一副胆小的样子,也收了逗她的心思,勾唇笑笑,贴着她的身侧趴下,胳膊圈着她的肩膀,十分自然随意。 这人真的是……小动作越来越多了。 辛晴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幸亏自己不是古人,对什么男女大防没什么概念,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勉强还能接受,若是换成屋顶下面的柳卿卿,怕是要羞愤欲死了吧? “……莫怕,三皇子纳你为侧妃,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会变的。” “爹既然一心想让女儿当三皇子侧妃,为何还让凌云璟入府?爹难道忘了,他们凌家是因为爹才……” “慎言。”柳楚仁摆出一副封建大家长的严厉神情,扫了一眼柳卿卿。 “虽说在咱们自己家,卿儿也要谨言慎行,爹早就告诫过你,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前人后,一言一行都要万分谨慎才行。” 柳卿卿听到此话,眼泪顿时又滚了出来,“既然爹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为何又那般做?如今凌云璟逃出生天,爹就不怕一旦他得知实情,要找爹报仇?” 辛晴听到这里,顿时觉得不妙,赶紧转头看向凌云璟。 少年面色冷凝,凝神屏息地盯着下面的人,唇线绷得直直的。 “卿儿放心,他永远不会知道实情,因为知道那件事的外人,全都随着总兵府的那场大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楚仁再次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缓缓抬头,转目看向窗外,“他更不会有机会报仇,因为,爹不会让他活过今晚。” 此言一出,柳大夫人和柳卿卿,脸色全都白了一白。 柳大夫人道,“夫君,你是要在咱们府里动手?这大过年的……不吉利吧?” 柳楚仁不置可否,缓缓开口道,“凌云璟必须死在咱们手里,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他今日贸然找上门,谁知道外面有没有眼睛看到,只有咱们亲手解决了他,才能不被他连累到,别忘了,凌家如今顶的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他死在咱们府里,朝廷只会当咱们是诱敌深入,大义灭亲。” 他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柳卿卿,“卿儿若是怕了,就回屋歇着吧,这些事让爹来就行。你就安心待嫁,等着当三皇子侧妃吧。” 柳卿卿脸色发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爹,你不要再杀人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女儿从未睡过一个好觉。闭眼就是血淋淋的人在女儿眼前晃……女儿觉得,那些人就是来找女儿索命的。” “爹早就说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卿儿就当毫不知情为好,赶紧忘掉吧!”柳楚仁皱眉道。 柳卿卿摇头道,“爹让女儿如何能忘掉?” “要不是为了退这门婚,又不让人拿住把柄,爹你又怎么会冒着风险,兜了这么大的圈子,让凌家主动无法兑现婚约?说起来,那些人都是因为女儿死的,要让女儿说,爹你既然一早想让女儿攀龙附凤,当初就不该和凌家定下什么婚约!” 柳楚仁顿时神色不悦,神色严厉地将茶碗砰的放在桌子上。 “爹这还不是为了你?” “当初爹不过是刑部一个末微小官,好不容易与凌家攀上了关系,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那个时候,凌家已经是爹能力范围内给你找到的最好归宿!” “既然女儿已经有婚约在身,那爹为何又要故意把女儿带到醉酒的三皇子面前?”柳卿卿满脸含泪,“若不是三皇子轻薄了女儿,他又怎么会不得不纳了女儿?” “爹你自小教导女儿要谨言慎行、恪禁守礼,难道爹你自己却忘了吗?” “混账!”柳楚仁一下将茶碗扫落,发生哗啦一声脆响。 “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和父亲说话?” 柳卿卿顿时捂脸痛哭起来。 柳大夫人见状,赶紧上前护住柳卿卿,嗔怒地转头对柳楚仁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卿卿她胆子本来就小,因为凌家灭门的事,最近这段时间接连做噩梦。还有那三皇子那番孟浪之举对卿卿……她着实是被吓坏了,你这当爹的也不能体谅体谅?” “我体谅她,她又可曾体谅过我?”柳楚仁一脸愠怒,“你们妇道人家,哪里知道朝堂上的凶险?” “咱们柳家在朝堂上毫无根基,必须得选择一方依附。三皇子那边,咱们一给不了兵权,二给不了钱粮,我前去投靠,凭什么能得他重用? “咱们柳家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你们难道心里没数吗?若没有我一力维持,努力钻营,哪有你们现在的好日子!” 第135章 初吻 柳大夫人见好就收,赶紧上前给柳楚仁顺气拍背,打圆场道,“怎么还跟孩子置上气了?卿卿她不是不体谅你的难处,只是咱们卿卿一直被教养得极好,贸然遇到这种放浪之事,一时间害怕,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糊涂!”柳楚仁斥了一声,瞪着柳卿卿道,“等他日三皇子荣登大宝,你就是贵妃娘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咱们柳家,也就能跻身皇亲国戚之列!至于其他的那些细枝末节,全都不重要!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柳卿卿再也坐不住,捂着脸哭着跑了。 柳大夫人见状,想追去安慰女儿,却又见柳楚仁黑着脸坐着生闷气。 多年夫妻,她早已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心知这人十分记仇,若是当时不安抚好,后劲儿可是绵长又严重,到时候她的日子又该不好过了。 柳大夫人无奈,只好按捺下对女儿的担忧,留下来给柳楚仁顺背捏肩,温言安慰。 好半天后,柳楚仁终于脸色稍霁,转头对柳大夫人说: “去个人,弄些吃食给客院儿那边端过去,看着他们吃下去。该怎么做,你心里该有个数。” 柳大夫人正捏肩的手顿了顿,勉强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我明白,这就着人去办。” “嗯。”柳楚仁点头,“办得利索点,要快,省得夜长梦多。” 话音刚落,屋顶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 柳楚仁顿时皱眉,抬头看向房梁,“什么声音?” 柳大夫人知道他这人多疑,笑着宽慰道,“哪有什么声音,外面下着雪呢,怕是雪落多了压着瓦了。这是咱们自己家,你又带了一队侍卫随护,怕什么?” 柳楚仁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在她的按揉下开始闭目养神。 屋顶上,雪静静地落着,逐渐遮住那些被人踩压过的痕迹。 -------------- 大雪纷飞的暗夜里,辛晴被少年抱着,在各个屋脊上凌空腾挪。 她担心地抬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 他一言不发,浑身的热力烫得惊人,单薄的武服下,肌肉紧绷,像是有什么毁灭性的力量等待着迸发。 辛晴在他怀里,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 方才,从头到尾听完屋里的一切,他眸子里的怒气,简直要灼穿屋顶! 若不是她死死拉着他,他就要破瓦入内,一刀结果了柳楚仁! 她不能让他这么做,因为柳楚仁的嘴里,还没说出关于那封来自北周被替换掉的密信是出自何人之手,凌云璟还没拿到下一段剧情的线索。 就算柳楚仁是个反派,十分该死,但作为工具人,他的使命还没完成,不能就这样轻易嗝屁,否则主线剧情就会偏离,他们都会遭到反噬。 辛晴无奈叹了口气,忐忑不安地看着头顶的少年。 也不知道她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毕竟,他苦苦寻觅的仇人就在眼前,却因为她的阻拦不能当即报仇雪恨,他肯定多少会不理解的吧? 凌云璟一言不发,沉默地抱着她落进了院子里,一脚踢开房门,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就要走。 辛晴赶紧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 凌云璟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声音沉沉,“有些事要办,你安心在这儿等着我。” 说完,他轻轻一挣,就挣脱了她的手。 辛晴大惊,鞋都不穿的下床,紧跑几步从背后抱住少年。 “凌云璟,你别冲动。” 凌云璟身子明显一僵。 “为什么要拦着我。” “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么?” 说话间,他缓缓转过头来—— 辛晴愕然。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好可怕! 他一双时而冷清,时而戏谑,时而温柔的凤眸,此时此刻,全是血丝,通红一片! 他的眼神,像是倒映着常年冰封的雪峰,尖锐的冰冷仿佛能随时穿透瞳孔! 他的恨,他的冷,他积蓄已久,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狂烈情绪,像一团黑压压电闪雷鸣的风暴,凝聚在他整个人的上空! 辛晴的泪顿时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疼。 这一刻,她才知道,他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不过是掩饰。 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一时一刻,真正放下过。 尤其是在知道所有祸根的由来,竟然是源自他身上的婚约时,他的怒意,悔恨,痛苦,可想而知! “不,他该死,你该去杀了他。但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刀把他捅死!”她尝试着安抚他,让他先平静下来。 “他死了,一了百了,他不会痛苦,不会认罪,不会因为自己对凌家做了罪大恶极的事而忏悔,更不能拿出能为凌家洗刷冤屈的罪证!所以,你现在杀了他,是太便宜他了!” “他要死,也要死的有价值!为他做过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辛晴抱着他,努力安慰,“我明白你的恨。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想如何从他嘴里知道原原本本的真相!” “真相?”少年冷笑一声。 “真相就是因为我!因为该死的婚约!我凌家被柳楚仁算计,一封迷信上报朝廷,诬陷我爹与人通敌叛国!” “而这一切,我原本可以阻止的!” 少年双眼通红,像一只濒临爆发的狮子一般。 “柳卿卿被柳楚仁带到三皇子府那天,我其实是知道的!那晚,我和几个兄弟坐在塔楼顶上喝酒,看的一清二楚!” “入夜,柳楚仁单独离开,我就知道,这门婚事不能成了。” “我本应该跟我爹照实说,赶紧退了这门婚事。但是考虑到柳卿卿毕竟是个女子,我若贸然退婚,对她名声不妥,于是便心存侥幸,等着他们柳家主动找借口退婚。哪知道……柳楚仁那个混蛋,居然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气息不稳,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怒意,“我他娘的就是个蠢货!就不该对豺狼之辈心存善念!” 话音落,他手里寒光一闪,一旁的桌子顿时碎裂成片片,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辛晴吓得瑟缩了一下,却依旧紧紧从后面抱住他不撒手! “这根本不怪你!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恶人做恶,本就没什么逻辑可言!你不能因为别人做的恶,折磨你自己!” “是我的错!就算被我爹抽死,我也该坚持退了这门婚!”少年懊恼的咆哮。 “是我的错!大火那日,我本来在祠堂罚跪,却偷偷溜出了府。等我再回去时……一切都晚了!” 少年声音更住。 他的侧脸隐没在烛光照不到的暗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辛晴瞬间感同身受到了他满心的懊悔和痛苦,一把将他扳回身,迎面抱住了他! 少年笔直僵硬地站着,第一次对于她的主动拥抱无动于衷。 他高高扬起脸,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上,喉结上下不停的滚动。 一滴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紧绷的下颚线,啪嗒一声滚落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滴。 辛晴心里一痛,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心里一横,她想也不想,踮起脚,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第136章 交给我未来儿子的娘,有何不妥?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少年实在是高出她太多,她的唇注定只能吻上他的下巴。 少年的下巴绷得很紧,棱角分明,线条硬朗,她柔软的唇贴在上面,像是亲在一块微凉湿润的玉石上。 安慰的吻,一触即离,再离开时,她的唇便沾染上了咸涩的湿意,泛着微微的苦。 两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吻男孩子。 而且,居然还失败了。 辛晴莫名觉得有些羞赧,缓缓低下头,脚跟往下放。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箍住了她的腰,再次将她提起。 辛晴惊愕抬头,与少年俯下的目光相撞。 身后烛火摇曳,光线与暗影交织晃动,将他一双修眉凤目映照得愈发幽暗深邃。 少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眶通红,乌黑的眸子里翻卷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浪涛蔓延的黑海,随时要把她吞没一般。 他难道是……在生气? 辛晴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只是想安慰你,不是故意要轻薄你的……别生气。” 少年另一只手抬起,辛晴吓得目光瑟缩,低下了头。 下一刻,那只手轻轻按压在她的唇瓣上,温柔的摩挲,像是风轻轻拂过花瓣,流连忘返。 少年低着头,沉沉开口,“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应该让男人先来。” 辛晴讶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少年便猛地抬起她的下巴,倾身而来,带着席卷一切的掠夺之势,狠狠将她吻住! 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出来! 少年的吻迫切、热烈,滚烫的唇舌带着毫无章法的青涩,反复地吮吻噬咬她柔嫩的唇瓣,像一场无可躲避的暴烈的雨,不留余地地摧折蹂躏娇嫩的花瓣。 他的手按压着她的后脑勺,有力的手臂箍着她的腰,几乎要将她悬空提起。 她被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后仰姿势承接着他的吻,气息凌乱,心跳剧烈,毫无招架之力。 她下意识想挣扎,然而细弱的胳膊根本不足以撼动他的蛮横强硬,细碎的呜咽刚从她喉间溢出,又被他吞进了唇舌间。 几番尝试后,辛晴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抵抗,气喘吁吁,晕晕乎乎,脑袋里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男人都是危险的,尤其是上过战场的男人,霸道强悍的属性更是刻进了骨子里! 平日里看着玩世不恭的少年,一旦涉足情爱,骨子里的狼性立刻暴露无遗! 早知如此,她刚才就不该招惹他!呜呜呜! 她就是一只试图安慰大灰狼的蠢兔子,结果却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就这么一晃神间,她感到少年一把将她提起,转身将她抱坐在桌子上! 这个姿势,无异于更加方便他对她的掠夺。 辛晴猛地回神,身子往后躲,手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烛台。 灯烛瞬间灭掉,黑暗骤然降临。 黑暗中,少年的唇终于离开了她。 他的脸依旧贴在她的耳边,屋子里光线太暗,辛晴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灼烫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脸颊耳畔,急促微喘,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侵略性。 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那里响起,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难道……他在脱衣服? 做衣服做什么? 辛晴在黑暗中惊恐地睁大眼,慌慌张张的问,“你、你在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带着情潮过后的沙哑,态度强悍,“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辛晴一听,顿时更加惊慌。 男人动了情后,想做的事还能有什么?不就是…… 她立刻捂紧自己的衣襟,“不行!不可以!我还小呢!还没及笄呢!” 少年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的道,“这种事,也可以提前的,不一定非要等到及笄。” “再说,你注定是我的女人,早晚都要经历这道过程。” 辛晴又羞又气,顿时咬紧一口小银牙! 真看不出,这人一旦精虫上脑,居然这么畜生!连未成年少女都不放过!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她一气之下,就要跳下桌子,却被少年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伸手就来扯她的衣襟! “混蛋——放开我!” 辛晴惊声尖叫一声,下一刻,却感觉到一个沉沉的东西坠在她的脖颈间,贴上了她的肌肤,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她抬手一摸,触手生温,好像是一枚圆形镂空的玉佩。 辛晴顿时愣了。 “这是我外祖云家的传家宝。”少年在她耳边低声道,“据说是百年前一位得道高僧赠与给云家祖先的,说是可以逢凶化吉,助长气运。” “十三岁那年我上战场,我娘便把这玉佩给了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黑暗中,少年的语气认真而郑重。 “为什么……为什么要交给我?”辛晴心口砰砰直跳,明知故问。 少年轻笑一声,握住了她的肩膀,“下聘啊。” “既是传家宝,自然是要往下传的。交给我未来儿子的娘,有何不妥?” 轰! 一阵巨雷滚过她的脑海,顿时将她的灵魂劈成了两半。 一半羞涩滚烫,一半苦涩难当。 辛晴嘴角弯了弯,眼角却突然泛起酸涩。 儿子…… 她是不可能给他生出儿子的。 就算生出来,也会是像大师兄那样,朝不保夕,随时随地都要用药吊着。 而在那之前,他们可能还要经历无数次的丧子之痛,或是久久未孕,四处求医的彷徨无助。 或是迫于压力,看着他抬了别的女人进来,让别的女人代替她,做她做不了的事。 然后她会吃醋,争吵,和他离心,最后心灰意冷,悔不当初…… 光是想想,辛晴就觉得内心酸痛,浑身泛起一种无力感。 爱情很美,很诱人,很让人情不自禁。然而这份爱情带来的苦痛,却也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让她望而却步。 她承认自己怂了。 她宁肯不去采撷这诱人的爱情之果,也不愿尝到那让人肝肠寸断的苦涩。 脖子里的玉佩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透不过来气。 辛晴缓缓抬手,试图悄悄将玉佩摘下来。 然而下一刻,绳子却卡在她插着珠花的发髻上,顿时扯乱了发丝,发丝又扯疼了头皮。 “啊——疼!”她痛呼一声。 第137章 乖乖等着嫁给我 “摘不下来的。”少年轻笑一声,低声道,“这个绳子是我怕弄丢玉佩,专门找人打造的,绳结上有个伸缩的机关锁扣,必须打开机关才能摘下来。你这么用蛮力摘,肯定会卡住头。” “那你倒是快帮我摘下来啊。”辛晴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 “戴上了,就别想再摘下来。”少年凑在她耳边说道,语气霸道,“收了我的聘礼,乖乖等着嫁给我就是了。” 说话间,他帮她把珠花拆掉,将玉佩重新戴回脖子里。 少年毛手毛脚的,不小心又扯住了她几缕头发。 头皮一疼,辛晴顿时叫嚷出声,“嘶——你轻点儿!” 话音刚落,只听屋外传来一声恨怒交加的女子叱骂声: “你们!简直伤风败俗!” 屋外,凌乱的脚步声远去,伴随着丫鬟的低呼,“大小姐,慢点!地上滑!” 辛晴顿时一惊,转头朝向门窗。 听这声音,是柳卿卿? 黑暗中,少年面无表情,讥讽一笑,似乎早就知道了院中之人的存在。 走了两个,还有一个呢。 -------------- 一盏茶之前。 柳大夫人郑重地将精心调制过的汤羹装进食盒里,递给她的贴身大丫鬟菊琴。 “一定要看那二人吃下,再回来复命。” 菊琴点头,一路穿过扶风院去了客院。 这一幕,正好被西厢里,正凭窗观赏雪景发着呆的柳卿卿看到。 思及方才父亲说的那番话,她顿时想到,那食盒里装的东西怕是不简单。 要不要去提醒凌云璟? 柳卿卿左右为难。 想到俊美少年朝她走来的模样,她的心里终究生出一丝不忍。 曾几何时,她真的为即将嫁给他而满心雀跃欢喜。 哪知道造化弄人,这个原本应该是她夫君的少年,如今却因为他们之间的婚约而坠入地狱。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柳家做的不对。 但她是柳家的女儿,大是大非面前,她只能选择自家人。 凌云璟,我如今若是救你一命,你能不能原谅柳家对你家犯下的罪孽? 柳卿卿咬着下唇,神色慌张地披上斗篷,悄声出了西厢,跟上了菊琴。 这边菊琴拿着食盒,踩着院中咯吱咯吱的落雪,一路来了客院。 客院没有小厮,因而院门也没有关,菊琴就这么大剌剌走了进去。 三间屋子,只有中间那间亮着灯。 橘黄色的暖光映照,将少年少女交叠相拥的影子映在了窗纸上,缠绵亲吻,难舍难分。 菊琴惊愕地停下脚,干瞪眼看着。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出声打断二人,就见里面人影拖长晃动,少年直接将少女掐腰托举起来,抱着去了一旁,又换了个更离谱更羞人的姿势,继续亲起来…… 这一幕,简直比她私底下偷偷珍藏的香艳话本上画的还刺激,还大胆! 菊琴顿时看得脸热心跳,暗暗咂舌。 她们当丫鬟的,年纪老大还不能放出去嫁人,因而小姐妹们私下里都会互相传阅这些,略懂些人事,好等着哪天就被公子老爷看中,收了通房纳了妾。 她原以为,那种事,男人都是兴致一来,直接把人按到床上就开始行事,只顾着自己舒坦了就行。 却从没想过,还会有男人这么耐心地去亲一个女人,亲得那么缠绵悱恻,那么认真投入。 原来男人疼爱起女人来,还可以是那种姿态…… 菊琴既羡慕又好奇,很想再多看几眼。 但是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她也一点没敢忘,早一刻完成了事,她也能早一刻回去复命,省得在这雪地里受冻。 想到这两个人很快就要双双下黄泉,她心里顿时觉得挺惋惜的,然而,还没等到她张口说明来意,就见那屋的灯突然灭了。 菊琴顿时一愣,上前几步就要去拍门,就听那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少女慌张的声音顿时响起,“你、你在做什么?” 少年喘着粗气,声音满含情欲,“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不行!不可以!我还小呢!还没及笄呢!”少女更加慌乱。 “这种事,也可以提前的,不一定非要等到及笄。再说,你注定是我的女人,早晚都要经历这一过程。”少年语气蛮横,明显要强迫。 下一刻,她果然听到少女的惊呼。 “混蛋——放开我!” 菊琴到底是个未嫁女子,听着里面是这般动静,顿时羞得脸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站在那里没了主意。 “你们!简直伤风败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斥,吓得菊琴一激灵,差点打翻手里的食盒。 菊琴连忙朝后看去,就见自家大小姐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斗篷上都落满了雪。 她一双美目喷火般地死死盯着那间充斥着暧昧声音的屋子,而后,眼里蓄泪,掉头慌慌张张地跑了。 身后的小丫鬟连忙抱着手炉追上去,嘴里嚷着,“大小姐,慢点!地上滑!” 菊琴想追上去,又低头看到了食盒,狠了狠心,转身上前敲门。 “凌公子,奴婢来给您二位送宵夜。” “不吃,端走。”少年的声音冷冷传来。 菊琴没料到会吃个闭门羹,顿了顿,语气更加亲切诚恳,“凌公子,今日天寒地冻,老爷料想凌公子一路赶来肯定受了冻,特地吩咐奴婢们熬了暖胃热身的汤羹来,这好歹也是老爷的一番心意……” “没看到我们忙着呢吗?有没有眼力劲儿?”少年叱问道。 菊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那奴婢在此等候,等公子忙完,再……” “咻!” 一阵破空之声后,食盒被什么东西击中,瞬间打翻在地。 里面的汤羹顿时撒了一地。 菊琴脚面被烫到,顿时惊呼一声。 她弯腰拿帕子擦鞋上的残羹,就见雪地里一枚亮晶晶的东西闪烁,定睛一看,赫然是一锭碎银子! “赏你的,快滚!再打扰爷的兴致,下次飞的就是刀子!”少年的声音冷的仿佛能凝结成冰 菊琴吓得脸色发白,再不敢停留半刻,慌慌张张就跑出了院子,连食盒都没敢拿。 屋内,辛晴摩挲着重新戴回脖子里的玉佩,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转头问少年道,“你早就听到院子里有人了?怎么不早说呢?” 少年轻笑一声。 “那些人,不值得我为之分心。” “如今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比你更重要了。” 第138章 调虎离山耍的团团转 菊琴小跑着回了扶风院,一路上吓的频频回头,生怕背后会被飞个刀子来,害得她连摔两跤,滚了一身的雪,这才回了柳大夫人身边。 柳大夫人正在让婢女服侍着拆发簪,准备就寝,就见菊琴一身雪水发髻松乱地进来,模样很是狼狈。 柳大夫人上下打量她,顿时拧了眉,“你这一身……怎么回事?” 菊琴声音打颤,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大夫人,那东西……他们没喝,打翻了。” “什么?”柳大夫人眼神顿时冷了下去,斥责道,“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菊琴慌忙跪下,“不是奴婢打翻的,是那凌公子,用一锭碎银子打翻的!人根本没出屋!奴婢只听咻的一声,手里的食盒便拿不稳了!” 柳大夫人皱了皱眉。 不愧是凌总兵的儿子,倒是差点忘了他这一身的好武艺。 她叹了口气,“他不出来,你就不会进去?你若稳稳当当给他放到面前,摆在桌上,他还能驳了这个好意?” “奴婢连屋都没能进的去。”菊琴委屈的瘪瘪嘴,“他们二人正在屋里……奴婢记得夫人的教诲,时刻洁身自好,故而没能硬闯,怕连累了夫人的清誉。” 菊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抿着唇偷偷瞄了一眼柳大夫人。 果然她这么一说,柳大夫人顿时愣了下,没再对她发难了,转而骂起了客院里的那二人。 “居然在我们柳家无媒苟合!简直是有伤风化!恶心!”柳大夫人气的手直抖。 “这事若是传出来,旁人还指不定以为咱们柳家家风多不正经呢!” 她越想越气,赶紧站起身,发簪也不拆了,出了卧房去了一侧的书房里。 “夫君,方才菊琴的话你听到了吗?如今这二人,真真是不能留了,免得咱们柳家被他们二人给抹黑了!”柳大夫人气呼呼的朝柳楚仁告状。 柳楚仁捋了下髯须,眯了眯眼道,“这倒也好办。” “我本就做了两手准备。” 柳大夫人略略一想,顿时惊道,“夫君故意让他们去那个废弃已久的客院,莫非是……” 柳楚仁点头,“不错。” “那屋子原本就要拆,不如,提前拆了吧。” “就说雪下的太大,压塌了。” 柳大夫人想了想,摇头道,“今日这雪下的不算大,这说法太牵强,站不住脚。” “倒不如……放一把火烧了吧!” “就说他们自己不小心弄翻了火烛。这样还能说的通一些。就是……就是可惜了那三件屋子了。” 柳楚仁冷冷一笑,“成大事当不拘小节,墨说是三间屋子,就是三十间屋子,我也烧得起!只要能替咱们柳家除去这个祸患,让卿儿没有任何顾虑的嫁入三皇子府,一切都是值得的!” 柳大夫人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于是点头道,“那夫君就着人去办吧,你身边不还带着一队护卫呢吗?”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喧哗声。 柳楚仁眉头一紧,站起身走到窗边问,“外面出了何事?” 隔着窗,立刻就有人回禀道,“大人!方才有贼人掠空而过,看样子,是朝着春晖堂的方向去了!” 柳楚仁顿时心里一惊,“快!带上人去春晖堂探查!” 他转头对着柳大夫人道,“你快同我一起去春晖堂看看母亲,我去后院的话毕竟多有不便。” 柳大夫人点头,转头对丫鬟道,“来人,赶紧给我重新梳妆……” “都火烧眉毛了!还梳什么妆充什么端庄呢!快点跟上!”柳楚仁不耐烦的呵斥一声,抬脚出了屋。 柳大夫人瘪了瘪嘴,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嘀咕道,“说我充端庄?你不也是充孝子?若不是怕老太太没了你就必须回家丁忧没官儿做了,你会这么上心?哼!” 她不慌不忙,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赶紧去梳妆台上拿来发簪,三下五除二给她该插的插上,该戴的戴上。 柳大夫人照照镜子,这才衣裙款摆的走出了门。 柳楚仁领着侍卫一路火急火燎来到了春晖堂,就见院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 “开门!”柳楚仁心急如焚亲自上前叫门。 不多时,一个打着哈欠的小丫鬟揉着眼睛来开了门,一看见他,顿时吓得磕巴,“大……大爷回来了?” 柳楚仁一把抓住小丫鬟的胳膊问,“老太太呢?你们这院子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可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影掠过?” 小丫头吓得结结巴巴差点说不出话,一个劲儿的摇头,“没没没、没有!” “老太太早早、早就睡了,大伙儿也都、都睡了,啥事也没有!” 柳楚仁疑惑的朝院子里看了一圈,转头呵斥姗姗来迟的柳大夫人,“怎么这么慢!快点进去看看,母亲有没有事!” 柳大夫人被他这样当众训斥,顿时也绷着脸,一言不发的进了院子,走到正房那里,简单探了下头就算是看过了,转身跟柳楚仁道,“没事,都好着呢!” 柳楚仁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他眉头一皱,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这贼人莫不是调虎离山?那卿儿…… “快回扶风院!看看大小姐是否安全!” 柳大夫人一听这个,顿时慌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柳楚仁转头,“怕是那贼人故意引开我们,要对卿儿不利!” 柳大夫人顿时脸色发白,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提着裙子就跑起来,边跑边喊,“快!快去看看大小姐!” 然而还没等他们回到扶风院,百合苑那边就响起了喧哗,吵吵嚷嚷的很大声,让人难以当做没听见。 “二爷!二爷呢?二爷不见了!来人啊!”柳二夫人的哭喊声响彻上空。 柳楚仁正要路过,一听柳二夫人的哭声,顿时目光一沉。 他心里再着急去探查女儿的安危,但路过二弟的院子,听到他人不见了却不去看上一看,也会让人说闲话的。 他再不屑他这个弟弟,面子上也总要做出个兄友弟恭的样子来。 柳楚仁脚步一转,去了百合苑,还没走进百合苑的门,就听侍卫们的惊呼声在他身后响起: “大人!扶风院起火了!” 第139章 乌纱帽,戴着沉吗? “什么?”柳楚仁大惊失色,转头望去,只见东边的院子上方,橘红色的光照亮了夜空。 这下柳楚仁再顾不上什么兄友弟恭了,拔腿就朝扶风院狂奔而去! 女儿是他未来青云直上的天梯,是今后柳家永享富贵荣华的保证!千万不能有事! “快去救火!所有人都到扶风院灭火!”柳楚仁边跑,边声嘶力竭的呼喊。 扶风院里,火苗窜起舔上了屋顶,浓黑的烟滚滚上涌,连大门都烧着了。 柳楚仁顿住脚步,浑身僵硬的站那不动了。 侍卫们纷纷跟着涌了过去。 “快快快!接水!” “吉祥缸冻住了!” 柳楚仁一听,转身一把抽出身边侍卫的剑,一剑朝吉祥缸上的冰砍去! “有水了有水了!幸好下面的水没冻住!快快!” 众侍卫一桶接一桶的浇水,好不容易等火浇灭,这才发现,扶风院里空无一人。 柳大小姐和柳夫人压根就没在扶风院。 可这大半夜的,人能去了哪儿呢? 柳楚仁牙关紧绷,脸色发黑,神色难看的像是刚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一个念头骤然闪过,他终于醒过神来。 凌云璟!是你!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全家灭门的秘密了! “去客院!” “客院?”侍卫不解地问。 柳楚仁眯眼咬牙,“带上你们的弓箭,客院里的那两个人,今晚必须死!” ------------ 雪静静地下着,寂静无声,地面,屋顶,落满连片的洁白。 客院的大门敞开,院子里空无一人。 柳楚仁被众侍卫围着,匆匆迈步而入。 “凌云璟!给我出来!还我女儿!”柳楚仁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咆哮。 没人应声。 柳楚仁见他不出来,气急败坏的激将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凌霄的儿子难道是缩头乌龟吗?” “咻!”一道疾风划过,闪着寒光直冲柳楚仁面门而来! “大人小心!”侍卫大惊,忙上前挥剑,只听“乒”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长剑打落在地。 侍卫捡起来递给柳楚仁,“大人。” 柳楚仁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枚女子的发簪! 是卿儿的!卿儿! “凌云璟!你把我女儿怎么了!”柳楚仁拿着发簪,急怒攻心地四处张望。 “想找你的女儿,让他们都退出去。” 声音从房顶上传来。 柳楚仁猛地抬头,就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屋脊上,一身黑衣,身形劲瘦,抱着臂挺拔而立,远远望去,像一柄黑色的利剑插在屋顶上。 柳楚仁眯了眯眼,负在身后的手悄悄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十几个侍卫立刻一字排开,弯弓搭箭瞄准了屋顶上的少年。 “贤侄,我劝你识时务些,也不看看你如今脚下站的地方,是谁的地盘?”柳楚仁冷笑。 “快点把卿卿的下落告诉我!否则,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见凌霄!” 少年目光锐利,如两道冷电朝柳楚仁射去。 “柳楚仁,你不配叫我爹的名字。方才,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话音落,少年周身杀气暴涨,陡然就从屋顶跃下! 柳楚仁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朝他飞速掠来! 愣了几息,他才想起下令,“快!放箭!快放……” 下一刻,他目露惊恐,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已如鬼魅一般的站在了他面前,神色冰冷如雪。 少年的手,五指成爪,扣在他的喉间,只需稍稍一用力,他就会命丧黄泉。 这小子的武功,居然这么高强? 身后的众侍卫,甚至都还没能来得及瞄准他把箭射出去! 柳楚仁双目微瞪,哑然失色。 大意了!大意了!早知道,他就应该通知镇抚司的那帮人来的! 毕竟那些人,比他更想要凌云璟的命! 眼下可怎么办? 只有先拖着他,再想办法让人去通知镇府司的人! 几个呼吸之间,柳楚仁就已经分析了利弊,立刻改换了语气,干笑一声,“贤侄,有话好商量,咱们中间,何至于此啊?好歹,好歹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算是你的长辈……若不是你家惨遭变故,我如今也就是你的岳父了!” “这会儿才想起来攀亲戚,是不是有点晚了,柳尚书。”少年声音低沉,像是淬了冰的深潭,幽寂森寒。 “拿我凌家满门百条人命换来的乌纱帽,戴着沉吗?” 柳楚仁一个激灵,张了张嘴,半天才想起否认,“绝对没有的事!贤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听我解释……” “别废话了,让他们全都退出去。”少年冷声道,“再敢有小动作,我这就送你下去!” 柳楚仁再不敢动,只能寄希望于他带的那队侍卫里有明白人,赶紧联络镇抚司在本城的缇骑。 “快!都退出去!” 然而,一帮侍卫慢慢后退着出去后,傻傻地围在院子外面,大眼瞪小眼。 随着院门关上,凌云璟挟持着柳楚仁进了屋。 一进屋,柳楚仁就看到了柳卿卿和柳大夫人,全都坐在椅子上,毫发无损。 要不是她们被绑在椅子上,嘴巴里塞着布,倒真像是来做客的。 这二人一见他,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楚仁看到柳卿卿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我不是人!” 啪! “我是畜生!” 啪! 柳楚仁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赶紧转头朝屋子另一边看。 只见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柳楚生,被凌云璟认得那个表妹拿剑逼着,正背对着他跪在地上,对着墙角燃着香的灵位边自骂边扇耳光。 “我是王八蛋!” 啪! “我是畜生……” “这句骂过了!重来!”小丫鬟十分凶悍地用剑鞘抽了柳楚生一下。 柳楚生当即疼得嚎了一声,痛哭流涕地求饶。 “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别的骂词了!” 小丫鬟冷笑一声,手里的剑往前送了几分,抵在柳楚生肥硕的肚子下。 “要么骂,要么死。你自己选一样。” 说话间,小丫鬟斜眼朝他看来,目光很冷。 第140章 我替你出气 亲弟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这样虐待,柳楚仁纵然再不喜欢这个弟弟,此刻脸色也是难看到极点。 只是凌云璟挟持着他,他敢怒不敢言罢了。 辛晴觑着不远处的柳楚仁,又看了看凌云璟,心里顿时萌生了个主意。 她用剑鞘抽了下柳二爷,问道,“先前说好的,骂词不能重复,重复就要挨打!你还想挨打吗?” 柳二爷疼的一个哆嗦,连连摇头,“不想……” “你要是实在想不出别的骂词,也好办。”辛晴冷笑一声,“换个人骂,就不算你重复,但必须是姓柳的!必须是男的!” 柳二爷顿时懵了。 姓柳的?男的? 他家祖宗十八代都姓柳,都是男的。 “我祖宗十八代都不是人!” 啪! “我祖宗十八代都是畜生!” 啪! 那边柳楚仁一听,顿时气得额角突突直跳,张嘴就要呵斥他这个蠢笨如猪的弟弟。 少年见状,立刻给他点住了。 “我未来媳妇儿正在替你管教弟弟,好好听着!少插嘴!” 说完,少年抱着胳膊站在他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角落里的二人,脸色如冰雪消融般越来越柔和。 这边辛晴一听柳二爷开口,差点被他的脑回路给气笑了。 她原本是想让柳二爷骂柳楚仁,给凌云璟出出恶气,哪知道柳二爷这么蠢,这么不孝,居然连祖宗十八代这样的话都骂了出来,她真不知是该拍手称快还是该骂他蠢货。 于是她踢了柳二爷一脚,提示道,“你们柳家除了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活的男人吗?” 柳二爷一顿,这才反应过来,求生欲极强的道,“我大哥柳楚仁,他就是个乌龟王八蛋!他造的孽全都让我担着!恶事坏事全都让我干,他手上倒是干干净净!” “柳楚仁是畜生!柳楚仁不是人!” 辛晴笑眯眯的听着,满意点头,“就照这么骂,骂的好了,我可以免你的耳光。” 柳二爷一听,顿时骂得更起劲儿了。 “柳楚仁假仁假义!柳楚仁虚伪至极!柳楚仁自私自利!柳楚仁卖女求荣!” 辛晴下意识转头去看凌云璟,想看看他听到柳家兄弟俩狗咬狗,有没有觉得暗爽。 还没等她找到人,腰间就突然多了条手臂将她环住。 “你故意让他骂给我听的?”少年从后面抱住她,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辛晴转身,仰起小脸邀功似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嗯!你觉得解气吗?” 凌云璟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头一阵儿泛着暖意,有什么黑暗阴沉的东西在一点点被驱散。 真相和仇恨,如同遮天蔽日的阴霾压在他的心头。 她是唯一照亮他的光。 有她在,他的心才不会坠入地狱,堕化成魔。 少年喉结滚动,半天才缓缓出声。 “嗯,解气。” 他突然俯身低头,情不自禁,用唇贴上了她的额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辛晴一愣,脸色慢慢泛了红,难为情的推了推他,“你、你正经点,这么多人在看呢……别闹了!” 少年慢吞吞的嗯了一声,眸中染了一丝笑意。 将人松开,他再次转头朝柳楚仁看去,目光却与柳卿卿投射来的视线相撞。 少年的眼神在那一刹那迅速冷冽,毫不犹豫地移开了视线。 柳卿卿顿时一愣。 难道他连带她也恨上了? 可是她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先是被父亲当礼物献给了三皇子,后又看她原本心仪的男人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一切的一切,她都是受害者啊! 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么一番苦楚,一边听着二叔骂父亲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一边看着曾经属于她的少年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一颗心像是被人揉碎了扔到油锅里反复烹炸。 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她说不了话,只有用一双美目柔弱无助地向他恳求,求他能给她一丝关注,一丝怜悯,求他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绕过他们柳家,不要再为难她叔父和父亲。 然而少年和那绿裙丫鬟调笑完,转头看到了她,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为什么? 即便他们没了婚约,难道她作为他曾经的未婚妻,不应该和别人是不同的吗? 可他的目光与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却毫不犹豫的移开,丝毫没有为她而停留,像是扫过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心疼。 原来他真的从来没对她这个未婚妻,上过半点心。 想到这,柳卿卿顿时泪如雨下。 他眼里的柔情,居然全都给了那个穿绿裙子的卑贱小丫鬟!可他们明明只见了一面! 她端庄贤淑,她聪慧美貌,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为什么会输给一个粗鄙的小丫鬟? 她不知道这一切该怪谁,但是她此刻,嫉妒的发狂! 柳卿卿美目含泪,眼神含恨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少女,紧紧咬住下唇。 柳楚仁这边,比柳卿卿更不好受。 他被点了穴,动不能动,又发不了声,只能静静站着听着自己亲弟弟的咒骂,滋味可想而知。 文人都好面子,尤其是他这般,以光宗耀祖为己任,不惜舍弃一切往上爬的势利小人,所做的一切努力,说白了,活得就是为了一张脸。 此刻他的脸涨得通红,他二弟对他的咒骂,揭黑底,仿佛无数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又辣又烫又疼! 他的妻女就在一旁,别说身为家主的脸面,哪怕是做个人的脸面也都快没了! “尚书大人原来做人这么虚伪,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坑。”耳边突然传来少年戏谑的嘲讽。 “怪不得我爹发现不了你的真实面目,只怪你这人虚伪惯了,伪装的太好了。” “行了,该听的也听了,接下来,办正事吧!” 话音落,柳楚仁觉得后背被点了一下,身上一下子轻松了,可以动了。 他心头一松,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刻,一个绳结套进他的脖子里,瞬间收紧,一寸寸将他吊起! 底下的柳大夫人见状,顿时瞪圆了眼睛,拼命发出“呜呜”的叫喊声。 柳卿卿也是惊愕的不行,转头去看凌云璟,一双美目再次落泪,嘴里的声音仿佛在哭求。 柳楚仁双手拼命扒拉着绳子,双脚拼命踮起,企图还能得到地面的支撑。 少年好整以暇地抱臂倚着屋柱,旁观着他的窘迫,手里握着那根掌握着他命运生死的绳端。 放则生,收则死。 少年眼神漠然,唇角讥讽,像是狸猫逗弄自己利爪下的耗子一般,一点一点,收紧手里的绳。 柳楚仁双脚离地,逐渐窒息,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脸色很快由红转紫,眼眶里铺满了血丝,几乎要气绝而亡! 第141章 终于领盒饭了 柳楚仁眼睛发黑,意识迷离之际,脚下突然被塞了什么东西,有种踩到实地的感觉。 脖子上的绳套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呼吸顿时顺畅了。 柳楚仁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呼吸,这才发现脚下被人塞了凳子。若非如此,他都想直接瘫倒在地上。 “柳楚仁,刚才快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爹?”少年缓缓转头,冷眼瞧他。 “有没有告诉他,那封诬陷我家通敌叛国的信,是你伪造的?” “怎么不说话,没见到?还是没胆量告诉他?”少年慢条斯理的逼问,“要不要再送你过去一次?” 说完,他作势又要收紧绳子。 柳楚仁的心理防线瞬间瓦解。 濒死的体验,劫后余生的惶恐,诛心的质问,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你想、你想知道什么,我说,全说!”柳楚仁毫无骨气的哀求,“只求你、放过我们柳家!放我一条生路!” 少年闻言,笑意收敛,漫不经心地低头玩着绳子。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他的神色掩在暗影里,声音发冷,无端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压迫感。 柳楚仁顿时明白一切的症结所在,匀了匀气息,赶紧和盘托出:“贤侄!那封通敌叛国的书信,确实是我呈上去的,但这背后,可不是我的主意啊!而且,你爹和北周的人,是真的有往来……” 他话未说完,下一秒,脚下的凳子突然被暴怒的少年一脚踢飞,咣当一声摔在墙上,顿时碎裂成块。 柳楚仁再次被吊在半空,双腿拼命想蹬地,眼睛圆睁的瞪着凌云璟,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少年突然爆发,怒不可遏! “你把柳卿卿送进三皇子府那天,爷全看到了!爷没有揭穿你们,是给你们留着颜面!” “没料到你柳楚仁把事做绝,既要卖女求荣,又不想主动退婚,所以才兜这么大的圈子,用我凌家上百口人的命来保全你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的颜面!” 柳楚仁一听这话,顿时惊愕的瞠目结舌,连挣扎都忘了。 柳卿卿更是不可置信的涨红着一张脸,闭着眼睛,恨不得立刻死在当场才好。 少年神色阴沉,一步步走近柳楚仁,像是地狱来的杀神修罗,眼里翻腾着冷电一般的锐利恨意。 “既然你嘴里没有实话,那就即刻上路,去底下给我凌家当面赔罪吧!” 说话间,他双臂收力,猛然拉起了绳子! 柳楚仁一下子离地一人多高,像是只突然被抛上岸的鱼一般,不断挺着身子拼命挣扎,一边翕合着嘴巴,艰难出声,“我……可以……解释……有内情……” 少年无动于衷,眸中杀意腾腾。 辛晴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这柳楚仁可真是墨迹,直接说重点不行吗? 赶紧说了后面的剧情线,赶紧领盒饭下线,省的在这儿来来回回的刺激凌云璟。 他如今就是头暴怒边缘的狮子,理智与毁灭仅有一线之隔。 毕竟是灭门惨案,仇人当前,能一直忍着没有把人削成片,自制力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赶紧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衣摆,劝慰道,“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若还是不说实话,直接三刀六洞的放血。” 少年听到她的话,默了一瞬,脸色紧绷着,似乎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下一刻,他手一松,柳楚仁从半空中咣当一声摔落下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又是窒息又是剧痛,柳楚仁连痛呼声都发不出了,进的气儿少,出的气儿多,几乎要晕厥过去。 然而少年根本没耐心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让他整个人从地上揪了起来。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记住了!” 柳楚仁大口呼吸着,疯狂点头。 凌云璟冷哼一声,一把搡开他。 柳楚仁摔倒在地,躺在地上大喘气。 “那封被判通敌叛国的信笺,内容确实是我找人伪造的,但北周有人来信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你父亲他,其实暗中一直和北周之人有往来,确信无疑。” “那日,我同凌霄……你父亲一同喝酒,正逢门房来报,说有人在门缝里塞了书信。” “你父亲当时酒醉,起身去更衣,我便在那个时候,好奇的偷看了一眼。” “那是一封密信,满篇诗词,让人看不懂。我猜不出里面的秘密,但是,那上面的私印我却认识——属于十年前,我认识的一个故人。那人曾经也是南礼朝之人,后来投了叛军。” 他顿了顿,“他就是如今北周的骠骑大将军,廖峥。” 辛晴听到这里,终于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后面的线索交代完了,你终于可以去死了。 就听柳楚仁还接着说道,“贤侄,我做这件事并非只是为了退婚,而是……不得不为之啊!” “你可知道,你父亲功高盖主,早就被圣上猜忌,这是其一。” “其二,你父亲太过刚直,得罪了镇抚司那帮人。那魏督公怀恨在心,早就想致他于死地。此次太子与三皇子相争,三皇子想拉拢魏督公结成同盟。那姓魏的阉狗点名要你凌家消失,三皇子知道我与你父亲交好,于是便找到了我。我……我也是难办啊!” “你也知道,南礼朝的朝局就是一锅粥,像你爹那样的总兵尚且难以自保,更别说我这样的小官吏……若是不择一方为主,怕是骨头渣都剩不下……贤侄啊,这件事我是对不起你们凌家,可世伯也是听命行事,罪魁祸首并不是我,世伯罪不至死吧!” 话音落,满屋的人都在期待地盯着低头沉默的少年。 辛晴担忧地看着身边的人,伸手扯了扯他。 凌云璟回神,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淡淡说了句,“走吧。” 辛晴:? 就这么放过柳楚仁了? 好吧。 不愧是男主,心胸开阔,海纳百川,大气磅礴…… 她在心里默默夸着,少年牵着她的手缓缓朝门口走。 他们身后,柳楚仁脖子上的绳结却越绷越紧。 柳楚仁顿时一惊,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慌张求饶,“贤侄!该说的我都说了!罪魁祸首是那魏阉狗!你要报仇,该去找他啊!再说,还有那北周的廖峥,若不是他突然送信给你父亲,你凌家又怎会飞来横祸?难保不是北周故意的离间之计!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找错了人啊!” “贤侄!贤侄你说句话啊!” “你不能杀我啊!我可是三品朝廷命官!你若杀了我,那就坐实了凌家通敌叛国罪名!永无翻案之日了!” “你要三思啊!贤侄!” 少年恍若未闻,继续朝门口走。 绳子越拉越紧,少年暗暗蓄力,单手将身后之人从地上缓缓提起! “凌云……璟……你……” 柳楚仁踮着脚努力把身子往上提,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有“嗬嗬”的出气声! 第142章 一条命,不够还清 辛晴下意识想转头看,却被少年摁着脑袋搂进怀里,被迫将脸埋在他胸前。 “别看,没什么好看的。”少年声音沉沉,不容反驳。 他带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攥着绳子,把绳子绕在一旁椅子的扶手上。 椅子上,坐着早被吓傻的母女俩。 少年系好绳子,这才侧头看向母女俩,眸子里是乌沉沉的冰冷,声音更是冷的结冰。 “你们该庆幸,我凌家家训,不杀手无寸铁的女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能轻易放过你们。” “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面前却没有办法去救的感觉,我想你们也尝一尝!” 他微微侧身,一手揽着少女不让她抬头,一手指着房梁上吊着的人。 “给我看着这一幕,永远记住!绳子就在你们手边,柳楚仁却活生生吊死在你们面前!” 他身后,是柳楚仁脸色涨紫的高高悬在房梁上,歪着脑袋,白眼暴突,舌头长长的吐了出来…… “呜——”柳大夫人发出一声呜咽的惊叫,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柳卿卿脸色苍白,眼眶里含着泪,恨意难消的转头瞪向凌云璟。 少年一眼也未看她,久久盯着看向房梁上的人,半晌,自言自语道。 “你们柳家欠我凌家的,远远不止这些。一条命,不够还得清。” 话音落,他凤眸一转,看向另一边吓得快要晕厥的柳二爷。 柳二爷肥胖的身躯正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一触及到少年冰冷的目光,柳二爷顿时打了个激灵,身下的地面渐渐洇湿一片。 --------- 柳府的这个除夕注定是不平静的。 先是柳二爷失踪,后又扶风院失火,下人们虽不多,但也吵吵嚷嚷的够呛,再加上柳二夫人鬼哭狼嚎似的跑去了春晖堂,柳老太太就算喝了安神汤,也被吵得睁开了眼。 柳二夫人冲进老太太的卧房,哭天抹泪的叫嚷着二爷失踪了,柳老太太一听,顿时惊坐而起,赶紧让丫鬟给她穿衣起来。 老太太都起了,春晖堂所有的下人也都不能睡了,大伙儿哈欠连天的出了屋,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那让人不得安生的贼人。 柳老太太刚巧出了屋,就这么听了一耳朵,惊得差点没站稳! 凌霄之子居然在府里! 老大也回来了! 老二失踪,扶风院着火,老大一家至今都没见着人……坏了!这凌家的小子定是来寻仇的! 这一夜她睡得沉,竟不知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 老太太心口砰砰直跳,转头看向一边正拿着帕子哭哭啼啼的二儿媳妇儿,急声道,“别嚎了!咱们柳家怕是要有难了!快随我去客院那边看看!” 大敌当前,婆媳两个立刻摒弃前嫌,一起赶往客院。 院外,众侍卫正守在门口,举着刀拿着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正犯难。 柳楚仁是他们的上级,若是有个什么不测,他们也会有失职之嫌,饭碗丢了还是小事,就怕朝廷追责下来,他们连命也得搭上。 可是若他们自作主张闯进去,那贼人手里又有大小姐和夫人等人质,怕是会狗急跳墙伤人性命,如果人质真有什么意外,难保柳大人不迁怒于他们。 这公家的铁饭碗,不好端啊!做什么都要权衡利弊,三思而后行。 冰天雪地里,柳二夫人扶着柳老太太走一步滑两步地急匆匆赶来,一眼就看到门口那帮侍卫,正无所事事地大眼瞪小眼。 柳二夫人是个急脾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怒骂道: “你们!都傻愣愣地守在门口做什么呢!” 侍卫们赶紧转身行礼,“回二夫人的话,是柳大人吩咐我等退守院外……” “糊涂!”柳老太太一听,顿时气得直敲拐杖。 “我且问你们,姓凌的那个小子是不是跟你们大人在屋里呢?进去多久了?” 那侍卫被骂地顿了顿,迟疑道,“是……是那姓凌的贼人挟持着柳大人进了屋,而后大人让我们退守在门口,方才属下等还听到大人的咆哮声,不过……不过这会儿突然没了动静。” 柳老太太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指着那侍卫的鼻子急怒出声: “他被人挟持着,这才让你们退守在外。你们一个个儿的难道都不长脑子?就在外面干等着?不去报官寻求外援,也不想办法进去救你们大人?你们!你们简直是一群饭桶!” 一帮子侍卫顿时低下了头。 领头那个脸色讪讪,抱拳说道,“没大人的吩咐,我等不敢擅动……万一一个不好,是要受罚的。还请老夫人见谅。” “罢了!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不如赶紧进去看看人是否安全!你们现在就破门进去,就说是我吩咐的!将来你们柳大人要为难你们,全都推给我,我老婆子担着!” 柳老夫人激动不已的拍着胸口保证,说完又禁不住咳嗽起来。 领头侍卫见状,哪还敢不听从,立刻转头朝众人下令,“咱们分成两拨,一拨破门进去,一拨藏在门外,互相支应!” 十几个人顿时分成两拨,领头侍卫一脚踹开了院门,冲了进去。 “里面的贼子!快把我们柳大人交出来!” “否则莫怪我们闯门了!” 屋子里安静无声,里面黑漆漆的,连灯都灭了。 领头侍卫一挥手,几人蜂拥而上,接连几脚踹开了门,十分戒备地小心翼翼往里走。 想象中的偷袭暗箭都没有,屋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一般。 领头侍卫这才掏出火折子照亮—— 迎面就是一双脚,近在咫尺,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差点抵在他的鼻尖上。 领头侍卫愣愣的抬头,嘴巴越长越大,神色由惊愕转为惊恐: “大人!!!” 屋里面传出侍卫们的惊叫,柳老太太赶忙跟了过去,进屋一抬头,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 “我的儿啊!” 老太太哀嚎一声,顿时厥了过去。 “老太太!老太太!”身边几个丫鬟手忙脚乱地忙着掐人中。 柳二夫人后脚跟来,一看房梁上吊死的人,顿时也吓得腿软,差点没扶住墙。 不过她更关心的是自家夫君,一看这屋里只有大房一家三口,并没有二爷,心里顿时一松,随后又是一紧。 二爷不在这儿,难道是被贼人带走了? 她转头看到椅子上的二人,她大嫂闭着眼睛歪着头,只有柳卿卿醒着。 然而她虽然醒着,却像是痴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睁着眼睛不吭声。 柳二夫人赶紧过去,一把拽掉封她口的布团,拼命摇晃她肩膀道,“卿卿!醒醒!你二叔呢?你二叔去哪了?” 柳卿卿半天才回神似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头看向后窗。 后窗没有关严实,被寒风吹拂着来回吱呀晃动。 窗台上的雪不知被谁扫落一半,只留下半个脚印在上面。 第143章 出逃 窗台上的脚印一直通到后墙边的狗洞那里。 一个硕大的屁股卡在狗洞里,肥肉颤颤,进退两难。 “我、我卡住了,实在是爬不出去了……” 柳二爷哭丧着脸求助。 冰冷刺骨的剑立刻贴了上来,少年居高临下,声音冷冽。 “肉太多了,削去一些就好了。” 柳二爷一听,顿时打了个寒颤,“不不不、不用!我可以!” 说完,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少年冷笑一声,皂底武靴一脚踹上他的尾椎骨,柳二爷嗷的一声,立刻被踹出洞去。 辛晴抱着包袱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又解气,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你刚才为何不一剑杀了他,干嘛还带着他?” 少年低头,抬手用手心暖了暖她冻得发红的脸蛋,勾唇笑笑。 “不是你说的,一刀杀了太便宜他们了么?” “先留着他,等咱们顺利出城,你想让他怎么个死法,都可以。” 说完,他环上她的腰,足尖一点,轻松越过院墙。 柳二爷正趴在地上,捂着屁股直哎呦,视线里突然闯进来一双穿着武靴的脚,顿时也不敢吱声了,忙不迭地爬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要走了,我、我可以送你们马车,送你们银票,只求你们放了我,饶了我这半条老命……” 柳二爷脸皱的像苦瓜,连连哀求。 少年嗤笑一声,“成。马车,银票,你先兑现了再说。” 柳二爷如蒙大赦,频频点头,“好好,你们随我来,角门那有马车……” 府里的下人走了大半,如今剩下的又随着老太太和柳二夫人去了客院,他们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府里,竟连一个下人都没遇见。 柳二爷急得额头出汗,这可如何是好? 他脚步虚浮,尽量放缓,除开本身体力就透支,他还想尽量拖延到被人发现,有人来救。 少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二话不说一脚踹了过去,“再磨蹭,我把你腿砍了!让你爬着走!” 柳二爷顿时怂了,忙不迭紧跑几步,直累得气喘如牛。 他们就这样一路通畅地到了角门,果然看到三辆青毡布马车并排停放着,正是柳楚仁回府时用的。 凌云璟随便挑了一辆,把辛晴抱起放了上去,转头看向柳二爷。 柳二爷会意,赶紧从衣襟的里侧摸出银票,干笑着道,“这……这是我攒的私房钱,虽然不多,但是绝对够你们吃住一阵了。” 少年十分嫌弃的皱眉接过,塞进了靴子里。 “那……那您二位好走,我就不送了。” 柳二爷缓缓后退两步,转身拔腿就想跑。 少年冷冷一笑,上前一个手刀。 柳二爷应声倒地,给地上的积雪压出好大个坑窝。 少年用麻绳一捆柳二爷的手脚,利索的把人扔进了车里。 然后,他驾车顺着角门悄无声息的出了府。 客院这边,侍卫手脚也算麻利,很快顺着脚印找到角门边,看着新鲜的车辙印傻了眼。 “这杀死柳大人的贼人一旦放走,你我就是渎职之罪!必须把人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领头侍卫皱眉对手下道。 “另外,柳大人遇害身故,应该上报镇抚司让他们缉凶!放响箭,通知镇抚司的暗哨缇骑!” “是!” 一只响箭射向上空,“砰”一声炸开,发出一道亮光和红云般的烟雾,分外惹眼。 ------------- 夜已深,大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整座城白茫茫一片,都陷入了昏睡中。 一辆青毡布马车行驶在巷陌之间,车轮飞快转动,留下两道车辙印。 凌云璟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既为了遮风挡雪,又为了掩盖面容。 雪地里太容易留下痕迹,他如今要做的就是争分夺秒,赶在那些人追来之前赶紧想办法出城。 他很小心谨慎,弃了大路,反而沿着暗窄的巷子走,打算一路绕道到城门边。 这些地方光线暗淡,想找车辙印需要费一些时间,也能拖延上一阵。 然而,他毕竟对这个南屏城不熟,只是循着大致的方向,七拐八拐的往城门那边走,却不小心拐进了个奇怪的巷子。 那巷子里家家户户红灯招展,丝竹声不绝于耳,清一色的二层木质小楼,灯火通明,女子娇笑伴随着男人的浪笑狎语时不时的飘出来。 凌云璟皱眉微微瞥了一眼,明白这是个暗娼巷子,怕是这里面的家家户户都是做皮肉生意的,于是挥了下马鞭,加快车速。 眼瞅着快出巷子,只听吱呀一声门响,两个醉汉突然从门里冲出来,摔倒在路面上! ---------- “二位爷,您慢点走,下次再来玩啊!”龟公点头哈腰,将两个红色武袍的缇骑送出门。 两个人都是醉醺醺的,勾肩搭背地从门里出来,脚下一滑,顿时摔下台阶跌倒在路面上。 “格老子的!” 两人齐齐摔在雪地里,一个醉的厉害些,半天起不来,一个咒骂一句坐起身,刚转头,迎面却见一辆马车直直朝他们撞过来! 男人顿时惊呆! 脑袋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更是一动都动不了,他眼睁睁看着马车急速朝他奔来,如一头黑色野兽般瞳仁中渐渐放大,直至眼前! “咴——” 伴随着一声高亢嘶鸣,马仰着脖子高高扬起前蹄,仿佛定格在空中一般! 马背上那人蒙面黑衣,勒紧缰绳,竟生生这么在空中勒转马头,调转方向朝路一侧驶去!生生绕过了他们! 男人惊魂未定,酒立刻醒了一般,眼睛直愣愣的瞅着马车的身影,直到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他眼前。 好半天,他才回神,抬手“啪”的一声抽了下自己。 “我他娘的是在做梦?” “什么……嗝!”他地上的同伴晕晕乎乎的坐起来,眯缝着眼,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 男人没接话,心想,这大半夜都宵禁了,怎么会有马车横冲直撞突然? 况且,能在空中勒转马头,这得多大的臂力才行? 还没等他想明白,突然,一声响箭呼啸飞到上空,在飞雪的夜空中,陡然炸开一朵红光! 男人的酒彻底醒了,回身一巴掌抽在他同伴脸上! “快给老子醒!真的出事了!” 第144章 大厦将倾,香消玉殒 同伴被男人一扇,顿时一愣,随手抓了把雪往脸上一擦,顿时清醒了不少。 两个人赶紧回了附近的住所,牵了马出来就朝响箭的方向赶,远远就看到柳府大门洞开,里面灯火通明,哀哭声一片,下人们忙进忙出已经开始往门头挂白幡。 二人翻身下马,刚进府,就见柳家大小姐一身素服,领着几个侍卫迎了上来。 “你们总算来了。”柳家大小姐声如黄鹂,朝着他们越走越近,艳丽的容貌也越来越清晰。 果然是女要俏一身孝,这等俏丽美人看得两个经常流连花街柳巷的缇骑顿时直了眼,愣了神。 柳卿卿红着眼眶,芙蓉面上挂满清冷冰霜,“你们通缉那通敌叛国的贼人凌云璟,方才闯入我家中!杀了我父亲!” “你们留在南屏,不是专门逮他的么?为何贼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南屏城中,你们却一无所知?如今出了事,你们才这般姗姗来迟!” “回了金陵,我定要向镇抚司告你们渎职之罪!” 柳大小姐一番话说完,美目含恨,瞪着他们二人, 两个缇骑顿时从美色中醒过神。 美人是美,却是带刺的冰美人。 两人对视一眼,正了正神色,立刻公事公办道,“我等虽然是奉命追捕凌云璟,却也不是你们家臣,谁说要时时刻刻守着你柳家了?” “再说,谁知道这通缉犯哪不去,偏上你们柳府来?说起来,柳大小姐你与那通缉犯可是有婚约在身。难保不是你窝藏他在前,他与你产生恩怨,挟私报复杀了柳大人。这其中内情,可真值得斟酌呢!” 柳卿卿一听,顿时气的咬牙,刚想斥责他们,转而一想,她爹如今死了,这两个人见他们家没了倚仗,少不得这般怠慢。 柳家如今,能倚仗的也只有三皇子了。 柳卿卿迅速定了定神,拿出未来皇子妃的几分气势来。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说不好,可是会要人性命的!”她神情倨傲,冷冷扫视二人。 “我乃未来三皇子侧妃!你们污蔑我,就是给三皇子脸上抹黑!我警告你们,话要想好了再出口!” 两个男人顿时一愣,权衡了下,这才抱拳敷衍道,“我等粗人,言语无状,还请柳大小姐勿怪。” 柳卿卿哼了一声。 “我且问你们,你们打算如何去抓人?” “来这半天,却不见你们问起关于贼人的只字片语,倒是跟我一个弱女子在这打机锋。” 先前遇到马车的男人顿时响起方才那一幕,问道,“敢问大小姐,凌云璟那贼子可是驾着马车走的?” 柳卿卿冷冷嗯了一声。 那红衣缇骑顿时一拍脑门,“坏了!他们这是要出城!” “追!” 柳卿卿看向身后的侍卫,命令道,“你们也去!务必抓住凌云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一行人慌里慌张的出门,还没来得及上马,迎面就见浩浩荡荡来了一队衙差,举着火把,配着刀剑,气势迫人。 领头的轿子落下,轿夫打帘,娄知县从轿子里钻了出来,快步去后面更阔气的那顶轿子前,亲自上前,弯腰掀帘,毕恭毕敬道: “千户大人,到了,地滑,您慢点下。” 身穿红色飞鱼服的男人淡淡嗯了一声,一撩袍摆弯腰下轿,负手立在柳府门前。 柳卿卿立刻认出这是魏督公身边的贾千户,往日也时常在三皇子府里走动。 贾千户看见了台阶上的柳卿卿,顿时皮笑肉不笑的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说道,“柳大小姐,今儿大过年的,本千户可要对不住了。”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带刀的衙差一涌而上,纷纷闯门而入。 就连柳卿卿自己,也被两个衙差给用绳子捆了起来。 柳卿卿大惊失色,“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三皇子未来侧妃!你们胆敢无礼?” 贾千户朝娄知县淡淡瞥了一眼。娄知县会意,立刻掏出怀里的缉捕文书。 “刑部尚书柳楚仁,纵弟行凶,草菅人命,知法犯法。又发现其伪造证据,构陷忠良,经查属实,着令押入诏狱待罪,家产充公,女眷没入教坊司。” 柳卿卿一听,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什么?抄家?没入教坊司?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卿卿连忙转头看向贾千户。 “千户大人,我是三皇子未来侧妃。魏督公不是与三皇子结盟了么?可不可以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放我柳家一马?” 贾千户掏了掏耳朵,弹了下手指,轻轻吹了吹。 “真可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在拿三皇子当挡箭牌。” 他斜眼朝柳卿卿看了一眼,邪笑一声,低头凑过去,在柳卿卿脖颈边深深一嗅,微微闭眼道,“嗯,真香。” “可惜,美人化为枯骨,也是一堆恶臭。” 柳卿卿浑身一僵。 “实话跟你说,若不是你爹非要攀上什么三皇子,你们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贾千户阴恻恻的笑道。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儿。那些聪明人玩心眼儿,你爹也跟着玩儿,这不,把自己玩进去了。” 柳卿卿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 “你们……魏督公,表面上和三皇子结盟,实际上暗中支持的,一直是太子?” “所以,他之前跟三皇子说,要他整垮凌家才同意结盟,其实都是在耍三皇子?” “而我爹……白白当了一回恶人……” “啧啧!不愧是大家闺秀,冰雪聪明。”贾千户勾起手指撩起柳卿卿耳边的一缕发丝,神情狎昵又猥琐,“只可惜,你爹没你看得透。” “让我猜猜,你这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等没入了教坊司,该是怎么个千人骑万人尝?” “届时,本千户一定领着兄弟们,多多给大小姐捧场,哈哈哈!” 柳卿卿头晕目眩,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冷。 原来从头至尾,她爹梦寐以求的高官厚禄,不过是一场笑话。 上层的人玩弄权谋心术,她爹心生贪念,也想跟着分一杯羹,于是平白当了回恶人的刀! 害人终害己,如今她们柳家,就要在今夜,灰飞烟灭了。 果然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她们柳家欠了凌家的,果然是一条人命不够偿还的。 柳卿卿双眼无神,轻轻一笑。 未来等待她的,再不可能再是抬往三皇子府的一顶花轿,而是枷锁和囚车,是被迫倚栏卖笑的余生。 活着,真的好累。 如果有来世,她宁可出身乡野,做个整日劳作的村姑,也再不愿入柳家这样的富贵之家! 柳卿卿止了泪,挺直了腰背,转头看向贾千户,冷冷一笑: “恐怕,要让千户大人美梦落空了。” 说完,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不管不顾地一撞,直接撞开身旁的衙差,朝着门边的石狮子一头碰去!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顿时血花四溅! 柳卿卿双手被反绑着,头上鲜血淋漓,软软倒在石狮旁。 贾千户脸色一黑,朝地上啐了一口,直骂晦气。 他一甩袖子,转身欲走,却又转过头,看向气绝身亡的柳卿卿,哼了一声,“你倒是比你爹像个人。” 第145章 全都给我追! 贾千户抬脚就朝柳府里走,娄知县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 刚下了台阶走到院中,贾千户抬头就见白幡挂了满院儿,不由得纳闷,“这大过年的,柳府谁死了?” 话音刚落,就见先前带人闯门的衙差回来禀告: “禀大人!案犯柳楚仁已经气绝身亡!” 贾千户顿时一愣,皱眉问,“怎么回事?” “据说,通缉犯凌云璟也曾经在此,似乎是知道了灭门案的真相,于是杀了柳楚仁。” 贾千户一听,猛地伸手揪住那衙差的衣襟,“此言当真?凌云璟确实曾在这里?他知道他家灭门是柳楚仁做的了?” “把知情之人叫来回话!” 衙差猛然被揪住,不由得和盘托出: “柳家二爷被凌云璟捉走了,如今柳家上下只剩女眷三人,柳老太太和大夫人都昏迷着,原本还有个柳家二夫人还清醒着,只是那女人爱财如命,方才兄弟们闯进去搜罗东西,她死命抱着不撒手,推搡间,兄弟们手下失了分寸,人……没气了。” 说完,他一脸忐忑地瞄着贾千户的脸色。 娄知县见状,赶紧干笑着上来打圆场,“千户大人,这些人都是小弟的手下,穷乡僻壤出来的,没见过世面,这一下子来了个肥差,兄弟们一个个儿都高兴过了头,手下就有点刹不住了。还请千户大人勿怪,勿怪哈!” 贾千户勾了勾唇角,松开了那衙差的衣襟,转而抬手拍了拍娄知县的脸。 “我怎么会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怪你呢?这次若不是你把柳家婢女的那封举告信及时呈上来,督公他老人家还得额外费心,想办法弄死这个姓柳的。” “刑部这么重要的位置,督公他老人家的意思,还是得咱们自己人来。你可懂?” “好好干,跟着督公,不愁没有往上走的机会。” 娄知县一听,顿时眼睛发亮,心花怒放的咧嘴笑道,“多谢千户大人提点!” 又一脸狗腿子像的朝着门外拜了拜,“多谢督公千岁!遥祝督公千岁福寿安康!” 贾千户不屑的勾了勾唇,嗤笑一声,转头看向柳府后宅的方向。 “柳楚仁自己死了,倒也省咱们的事了。如今这宅子无主,你们还犹豫什么?该怎么查抄,还用本千户教么?” 他轻飘飘地瞥了娄知县一眼,“本千户今日全权交给你们办差了……莫怪我没有照顾兄弟们。” 娄知县顿时会意,一个眼色使过去,底下的衙差顿时一个个喜笑颜开、摩拳擦掌,如蝗虫过境般的向各个院落厢房蜂拥而去。 角落里原本要去追凌云璟的两个缇骑见状,也眼馋手痒痒。 抄家这样的美差放着不干,偏要去追什么逃犯?傻子才愿意呢! “拜见千户大人!” 二人上前抱拳行礼。 贾千户眼角一瞥,“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二人开口,着急抓凌云璟的侍卫头领立刻上前,解释道: “回千户大人,凶犯凌云璟虐杀了我家大人,属下等片刻不敢耽搁,立刻放了响箭通知了两位缇骑。如今凶犯已往城门逃窜,再晚一会儿,怕是要出城了!事不宜迟,还请千户大人派人随我等去缉拿凶犯!” 贾千户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他带来的手下,对着其中一个圆帽皂靴档头打扮的人道,“你带着兄弟们跟过去!务必抓住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云璟抓不住,督公心情就不好,他若心情不好,咱们这些人日子就难过。该怎么做,你们心里都该有个数!” “属下明白!”档头抱拳,点了二十几个番子,随着那十几个侍卫一同出府,翻身上马去追了。 剩下两个缇骑暗自偷笑,这下他们终于可以留下来揩点油水了吧? “千户大人,那我们俩……”二人抱拳,干笑着问。 贾千户眼角一撇,突然伸手摘下腰牌,扔给他们二人。 “你们两个,即刻去金陵,会镇抚司调人来支援!” 二人顿时傻眼。 “去金陵调人?现在?” “方才,咱们可是一共去了四十几个兄弟啊……”其中一个问道。 贾千户冷笑一声,“四十个人?你们可知道,那凌云璟十三岁就上阵杀敌,十五岁就奇袭敌营一战成名,天生的将才。他们凌家家传的武功绝学十分邪门,耗费我上百名兄弟都没能将他擒住。区区四十几个人,也就够拖延个一时片刻的。” 说完,他冷冷瞥了一眼二人,“你们还不快去?有意见?” 二人再不敢耽搁,忙不迭行礼告退,出门上了马,一路疾驰而去,溅起一路雪泥。 --------- 大雪从墨蓝色的夜空中洒落,地上的雪越积越厚。 天色虽然还黑着,但已经到了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倒夜香的老头儿赶着骡子,拉着吱吱呀呀的粪桶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沿着幽长的巷子,挨家挨户收夜香。 虽然听着好听,但这活计,若不是为了生活所迫,怕是没几个人愿意干,起早贪黑不说,又脏又臭。 老头无精打采的又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弯腰提起放在门口的马桶,把里面的秽物倒进车上的大桶里。 一阵马蹄哒哒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老头儿转头一看。 只见巷子另一头儿突然来了辆青毡布的马车,因着他的粪桶车横在路中间,于是临到跟前,只能缓缓减速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个黑衣蒙面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粪车,神色似乎不悦。 这年头能用得起马车的,非富即贵,更何况这马车一看就价值不菲。他一个挑大粪的如何能得罪得起? 老头儿于是忙不迭点头哈腰道,“就挪开,就挪开,您稍等。” 说完就要去挪粪车。 哪知道,那驾车的黑衣少年突然跳下来,伸手拦住他,和和气气道: “老人家,我用我这辆马车,换你的粪车,如何?” 老头儿顿时愣了。 第146章 垃圾,就该死在垃圾桶里 拿马车换粪车?这小伙子莫非是傻了不成? 老头儿将信将疑愣了半天,这才说道,“我这粪车,也就拉车的骡子值点钱。你那马车,可能抵上一百匹骡子了。再说这粪车又脏又臭的,你要来何用?这大冷的天,这位小哥,就莫要拿我老汉开涮了。” “没有拿您开涮。马还是我的,只是把马车的车厢给您,换您的粪车。怎么样?”少年说话正正经经,听上去既不是个傻子,更不像个坏人。 老头一寻思,这车厢可是实木的,若是换钱,也能换好几个板车了。就算不换成钱,他这冰天雪地的往城外运粪桶,也能躲避风雪。 左右都是稳赚不赔的,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成,我跟你换!”老头儿连连点头。 少年见他同意了,立刻去了马车车厢那边,长腿一迈进了里面,随后,抱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跳了下来。 少年郎把姑娘稳稳放在了地上,又转回身,伸手到车厢里,十分粗鲁的扯下来个绑着手脚的胖男人。 那胖男人似乎是个哑巴,干瞪着眼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老头儿一看这副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八成是想用他的粪车做掩护,偷偷把人运出城。 莫不是人贩子吧? 老头儿心里犯嘀咕。 少年把车上的包袱都拿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又把马辔解了下来,给马车套上骡子,给粪车套上马,把马鞭交到老头儿的手里,说道,“老人家,您就当在路边捡了个便宜,任何人问起,都不要说见过我们。” 说完,他还掏出一锭银锞子塞给老头儿。 老头儿捧着白花花的银子,高兴的快合不拢缺牙的嘴,连连点头,“老汉明白,明白!” 说完,他像是怕少年反悔似的,连忙爬上车,急慌慌就赶着车拐出了巷子。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辛晴见那老头儿走远了,这才仰头去问凌云璟,“是城门快到了吗?” 凌云璟揉了揉她的头,“嗯。出了这个巷子,再往前走个路口就到了。” “方才路过巷子时,马车差点撞到两个缇骑。他们一定记住马车的样子了,万一他们醒过神来,一定会来找的。” “况且马车的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我们若是装作是运粪桶的人,兴许还能混出去。” 辛晴听他这般说,点头想了想,赶紧捡起地上的包裹。 方才她上车的时候就发现,这辆车里的一堆包袱还没来得及卸下来,包袱里没什么贵重东西,全是下人的衣物。所以这辆马车,应该是柳大夫人身边那些婆子丫鬟的马车。 她一个包袱一个包袱地抖开,一边祈祷,一边翻找,幻想着能有婆子丫鬟的包袱里,装着给儿子老伴儿或者是情郎的衣衫。 凌云璟看着她忙碌,不解地问,“你找什么?” 辛晴抿着唇,眼睛一亮——还真被她翻出来件粗布衫子!看着像是婆子们干粗活时候用的,但好在是直襟款式,男女通用。 她赶紧把这衫子往凌云璟身上套,末了,扯下凌云璟脸上的黑布,换成了洁白的巾帕遮掩口鼻。 后退两步看了看,又上前踮着脚,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低下头,我给你把头发整一下。” 少年勾了下唇,十分听话顺从地蹲下身,任由少女在他头上摆弄。 不一会儿,原本墨发高束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就变成了一个年轻运粪工,身穿直襟短褐,头上戴着包巾,帕子系住口鼻,乍一看上去,倒挺像那么回事。 辛晴对着自己的杰作点点头,自己也利索地捡起一身婆子的土色衣裳往身上套。 这大冷的下雪天,又没有羽绒服,差点没把她冻傻了。 于是她能多套就多套,接连多穿了好几层,把自己裹成个鼓囊囊的身子,然后再用碎花头巾一裹,摇身一变,就成了个矮胖的小媳妇儿。 少年低头看着,伸手拉了拉她包头的头巾,嗤笑一声,“呵……丑媳妇儿。” 辛晴瞪了他一眼,却惹来少年越来越上扬的嘴角。 这二人一番乔装改扮完毕,剩下的只有柳二爷。 柳二爷瞪着眼睛看二人换装,躺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凌云璟朝他淡淡瞥了一眼,“本想着若是柳家的人追来,还能拿这杂碎拖延一段时间,讨价还价一番。如今来看,柳家的人怕是追不来了,这杂碎带着也是累赘,不如就在这结果了他吧!” 柳二爷一听,惊骇莫名,拼命的想跑想逃,但他双手双脚被绑着,只能像条肥肉虫子在雪地里蛄蛹。 辛晴也看着地上的人,乌灵的杏眼眨了眨,冷冷一笑。 “让你死在雪地这么干净的地方,也实在太便宜你了——垃圾,就该呆在垃圾桶里!” 说完,她扯了扯少年的衣摆,下巴指了指。 凌云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痞痞一笑,一弯腰伸手就点住了柳二爷的穴! 柳二爷不仅话说不出来,如今更是连动都不能动,眼睁睁看着少年拖死狗似的拖着他,往粪车那边走! 巨大的粪桶盖子掀开来,一股辣眼睛呛鼻子的味道扑面而来,那种令人作呕的气息直窜天灵盖! 柳二爷当即就要呕出来,下一刻,他却被少年倒栽葱似地插进了里面! 口鼻瞬间被秽物淹没,柳二爷灌了几大口,就开始溺水似的往外吐泡泡。 辛晴在一边看着,臭味儿丝丝缕缕的,都能透过她掩住口鼻的方巾钻进来,她顿时直犯恶心,忍不住想干呕。 现代社会,谁见过这么大的粪坑啊? 凌云璟原本想多欣赏一会儿,瞥见一旁少女不适的模样,二话不说拿起盖子“咣当”一声,合上了粪桶。 桶里面发出几声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不一会儿,再没了动静。 凌云璟掀开盖子看看,只见人已经半埋在里面,翻着白眼,断了气。 少年嫌弃地撇了下嘴,转头又拎起几桶夜香,哗啦啦全都倒了进去,把人彻底给埋住。 ---------- 雪静静地下了一整夜,城门楼也是一片银装素裹。 因是除夕,守城的兵卒应景似的,一人给匀了二两烧刀子,算是图个过年的喜庆。 看守城门的兵卒喝过酒,又已经守了大半夜,早已经熬不住,两个人都是缩着脖子袖着手,互相倚着取暖,靠在门洞的墙根处打瞌睡。 “官爷,奴家是运粪出城的,劳驾官爷开下门。” 轻灵的女声响起,睡意朦胧的兵卒眯缝着眼睛,就见一个包着头脸的小媳妇十分乖顺地蹲在他面前。 虽然看不清脸,但朝他望来的那一双眼睛却乌灵剔透,煞是好看。 一双眼睛都这么好看,料想这小娘子的头巾底下,一定也是绝色! 兵卒仗着几分酒意,顿时起了邪念,想都不想地伸出爪子,就要摘下小媳妇儿的头巾。 突然,斜里伸出一只男人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第147章 差点露馅,玩的就是心跳 那手干净白皙,指节修长,看上去像是握笔杆子的手,却不想竟然蕴含巨大的力道,轻轻巧巧的一用劲儿,就让他再也动弹不了。 “官爷,我夫妇二人替父亲运粪出城。这大过年的,本就起晚了,再耽搁了事,回去不好交差。还请官爷通融一二。”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说话间,一粒碎银子被塞进兵卒手里。 兵卒先是被男人抓愣了神,又是被贿赂迷了心,顿时把心头那点奇怪的违和感给压了下去,二话不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开了半扇门。 夫妻俩二话不说,拉着车赶紧往外走。 “慢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呼喝。 二人顿时刹住脚。 小兵卒转头一看到来人,酒顿时醒了,赶紧站好,抱拳行礼道,“校尉。” 糟了,居然是守城门的城门校尉! 这人统领着城门兵卒,大小也是个官儿,说不定也见过凌云璟的画像,万一要是认出他们来…… 辛晴心口扑通扑通开始乱跳,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凌云璟。 少年乌眸半垂,神色镇定,只是手悄悄握了握拳。 辛晴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脚下暗暗蓄力,随时做好和他一起往外闯的打算。 实在不行,那就跑吧!若是强占先机,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 “营里的夜香都还没倒,怎么就出城走了呢?懂不懂事?”男人大着舌头说话朝二人走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醉意,鼻音十分的重。 男人越走越近,浑身的酒气甚至都被风吹送至鼻端。 凌云璟手间蓄力,耳边听着男人的脚步声,心里计算着一招致命的时机。 三、二…… 凌云璟刚要抬手,却忽然被一只小手拉住。 紧接着,就听少女故意压低声音,装成熟的说道,“没敢忘倒官爷们的夜香,只是今日不知怎地,家家户户夜香桶都比平时多,这一桶已经装满了,官爷们的只能等下一趟再倒了,还请官爷多多担待,再稍候一阵。” 校尉听这小娘子的声音十分陌生,下意识顿住脚,问道,“怎么换人运了?刘老二呢?” 辛晴转回身,不动声色的往侧站,挡住身后的凌云璟,低着头福了一礼,恭敬答道: “公爹他昨儿喝多了酒,今早便起不来身,只好由我二人替他跑一趟了。” 校尉见人转了过来,于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一身粗布衣衫,寻常小妇人,料想也没什么不妥的。 他糊里糊涂的嗯了声,朝兵卒摆了摆手,示意放行,自己则去墙角的暗处放水去了。 “走吧!”兵卒朝二人嚷了句。 辛晴顿时松了口气,跟凌云璟一起快速穿过城门。 城门在二人身后缓缓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辛晴心里的石头随着这声闷响,终于落了地。 顺着官道往前走,途径一片林子,凌云璟打量着地形,果断解了马辔,把藏在车下面的包袱全都背在自己身上,拦腰抱起辛晴,翻身上马。 马蹄哒哒,钻进林子,疾驰远去,扬起一路风雪。 官道上,只剩下一架硕大的粪桶车,孤零零地立在路边。 与此同时,番子和侍卫组成四十几人队伍,也已经浩浩荡荡到了城门边。 守门的兵卒刚想合眼,就听马蹄声纷踏,一股脑涌来,吵得人不得不睁开眼。 小兵卒瞧着远处黑压压的骑马之人,顿时皱着眉头嘀咕,“今儿犯了什么邪了,怎么一个个儿都要出城?” “我且问你,方才可有一辆青毡布马车出了城门?”档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问道。 兵卒抬眼一瞧,来人圆帽皂靴,厂卫打扮,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连忙爬起来。 “没有没有,属下一直守着门,没有马车出去过。” 档头嗯了一声,转头对领头侍卫道,“凌云璟没出城,那就还在城里。干脆咱们分成两拨,你们侍卫去寻找车辙印迹,我率手下在城门这里守株待兔,如何?” 领头侍卫一听,心里暗恼:奶奶个熊,这雪下的这么大,人又已经走了那么久,车辙印儿早没了,你让我们去找车辙印儿,自己在这儿等着,骗傻子呢?分明想支开我们,抢占头功! 兄弟们还等着抓住凌云璟戴罪立功呢!这功劳,可不能就这么白白让给你! “档头,这凌云璟虽然走得时候确实驾车,但难保中途会弃车而逃,毕竟他也不是个傻的,当然会知道车辙留印儿无异于自投罗网。要属下说,反正他要出城,必须经过这城门,干脆咱们也别分散精力了,一道儿在这等着吧!” 他使了个眼色,底下的兄弟们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那贼人凌云璟武功极高,眨眼间就抓住了我们大人!咱们人多,一道去抓,胜算还大一些。” 档头这么一听,冷哼一声,“那就等吧。” 旁边的兵卒一听,顿时傻了眼。这么多人就这么守在城门边,他还咋摸鱼打瞌睡? “敢问大人,兄弟们到底是在抓什么人?”兵卒不由得探听一番,看看能不能提供个什么线索,把人支走。 档头转头,“通缉犯凌云璟,海捕文书发了一个月了,你见过此人吗?” 兵卒立刻摇摇头。 档头又问,“那你可有见过两男一女在这附近出现过?两个男的,一个是柳家的二爷,是个胖子。一个就是通缉犯凌云璟,个子很高,清瘦,十七八岁,你可有见过?” 兵卒摇摇头,但似乎又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的顿住了。 档头不耐烦的皱眉,“想到什么就说!磨磨唧唧跟个娘儿们似的。” 兵卒这才犹犹豫豫说道,“就是方才,刘老二他儿子媳妇运粪出城,他那儿子,很年轻,力气却不小,轻松捏着我的手腕,我整个人都动不了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如今想来……” “混账!”档头一个大耳刮子朝他扇来,“你他娘的怎么现在才说!方才问你怎么不吭声!” 小兵卒捂着脸直委屈,“方才……方才大人您问的是马车……” “蠢货!”档头怒不可遏的一脚将他踹到,“一脚还跺不出个屁来的货!老子的正事儿差点被你耽搁了!” “快开门!老子要出城缉凶!” 小兵卒连滚带爬的爬起来,赶紧推开了门。 四十几匹马,一窝蜂似的涌出了城门,顺着官道就朝前追。 也就刚走了大概二里多地,远远就见路中间摆着个粪桶车。 档头环视四周,空无一人,朝后一摆手,“附近快搜!” 第148章 风雪路同行 众人翻身下马,在附近搜寻,最终却一无所获。 档头扭头瞅着卸走了马匹的粪桶车,朝后伸手道,“火。” 手下赶紧递上火折子。 档头接过,弯腰仔细朝路面上照了照,试图找出马蹄印,却看到前方的雪路反射着点点晶莹的光,半个脚印都不见。 他又低头看向脚下,所有的脚印和蹄印全都在延伸至路旁的草地里,消失不见。 档头顺着草丛看向远处幽深的林子,吩咐道,“回去一人,给千户大人报信!其余的,随我去追!” ------------ 天已蒙蒙亮,北风呼啸,风雪迷人眼。 一匹枣红马,鼻孔里喷着粗气,驮着两个人,艰难的逆风行在官道上。 狂风卷着雪片,拍在二人身上,冷冽的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少年骑在马上,右手勒着缰绳,早已被寒风冻得僵硬发红,另一手更是冻的厉害,却紧紧环抱着怀中少女,犹如铁钳般牢固。 辛晴缩着脖子,裹紧头巾,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往他怀里钻。 坑爹啊!这古代的粗布衣衫! 穿多少层都没有用,纤维太粗,跟纱布似的透风! 虽然她的夹袄里面裹着棉絮,可那薄薄的一层,根本无济于事。 话说回来,她好歹里面还穿了夹袄,凌云璟却还穿着单衣。 他身上的武袍布料虽然好,却没有裹棉,这么冻下去可怎么好?纵然武功护体,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扛不住这么造啊! 想到这,辛晴不由得抬头看向凌云璟。 少年仍用巾帕蒙着半张脸,只露出眉眼在外面,凤眸微眯,神色专注地目视前方,专心驱马赶路。 他浓而长的英眉上挂上了白,就连鸦羽似的睫毛上也沾了细小的雪片,露在外面的半截鼻梁被冻得泛着青。 这副模样,活像个白眉大侠。 辛晴心里又好笑又心疼。 似乎感知到她的视线,少年朝她低头看来,眨了下眼,那睫毛上的雪片便顺着落了下来。 “看什么呢?” 他低下头,十分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宠溺之感顿生。 辛晴心里泛起丝丝的甜,尽量仰着脖子凑到他耳边。风太大,她怕他听不清楚。 “你冷不冷?这会儿风雪太大,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躲?” “我没事。”凌云璟低头看着她,凤眸剔透柔和,“是不是冷的受不了了?” 说话间,他利索脱下身上的那件直襟粗布衫子,兜头就给辛晴披上。 辛晴赶紧侧扭身子,连忙拒绝道,“我不要!你快穿上!你本就衣衫单薄!这样会冻坏的!” 少年顿了下,眉眼弯了弯,眸子含笑地低下头,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心疼我?” “那就抱紧我,你抱紧我,我就不冷了。” 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说些不正经的话。 辛晴暗暗嗔了他一句,赶紧转移话题道,“咱们怎么绕了一大圈又拐到官道上了?你不怕后面还会有追兵追来,看到这官道上的印记?” 少年得意地哼笑一声。 “放心,柳楚仁手底下的那群饭桶,没那么容易追上来。林间的蹄印最是难寻,毕竟还有别的飞禽走兽出没。要等他们找到咱们,咱们早就已经离开南礼了。” 辛晴心里暗暗赞叹,这人倒是挺聪明的。 故意绕了个大圈,进了林子,让人不好探寻他们的踪迹。一直走到山脚下,才折返回了官道,好迷惑后面追兵的视线,误以为他们是要上山。 声东击西这招,真被他用绝了。 这下,料想柳家的那些侍卫,再也不能追来了。 这么一想,逃命的那种紧迫感也顿时松弛了下来。 此时此刻,辛晴怎么也没料到,她之前让石榴写下的那封举告信,竟然起了后效,让柳家顷刻间灭门,间接替凌云璟报了血仇。 但同时,也把东厂的人带来了南屏。 如今他们身后的追兵,可不止有柳楚仁的那帮废物手下,还有东厂的番子。那可是一帮咬人不叫唤的狗,一旦被他们盯上,将永无宁日。 未知的危险正在他们身后,悄悄逼近,二人却全都一无所知。 “咱们这是往北走?要去哪?”辛晴问道。 “先前你不是说,想去北周吗?”凌云璟低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抬头目视前方,凤眸微眯。 “况且,柳楚仁说的那个叫廖峥的人,我也想去找他,弄清楚他给我爹的那封信,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若是他真的故意用密信使了离间计,那他便也是屠害我凌家满门的凶手,我自然不能放过他!”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十分坚定。 辛晴点了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很好,他已经坚定未来的路,一切都在按照书里的剧情线走。 她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时至今日,她终于从炮灰的宿命里逃了出来,投入这广阔天地间,终于可以自由书写自己的人生。 而他,崛起之路也已经开启,虽然注定会一路走向巅峰,却也注定会面临刀剑环伺,荆棘密布的一路险途。 若是带着她,平白多了个累赘,反而对他不利。 一别两宽,无论对凌云璟,还是对她自己,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接下来的路,他们二人都要各自凭自己的本事走了。 道理虽然明白,但心底泛起的伤感,也是无法让人忽略的。 辛晴不由得低下头,默默不语。 少年恍若未觉,还在她头顶絮絮说着,“……一会儿遇见村子,咱们就进去找户人家歇脚,给些银子,弄顿热饭吃暖暖身子。” “天黑前赶到虎跃镇,找个客栈歇一晚,明日出了虎跃镇,往前北走个十几里,就是虎跃关,去北周的必经之路。” “过了虎跃关,咱们沿途要翻山越岭,过一条大河,才能到北周。这一路上少不了风餐露宿,所以到了虎跃镇,我去弄辆马车来,你就呆在客栈乖乖等我……” 辛晴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仰头看他。 “嗯,那我到时候等着你,你去置办了马车,别忘了多给自己置办些厚实的棉衣,还有小炭炉之类的……山里一定很冷,路上多准备些东西,能少吃点苦。” 凌云璟听她这般安排着,像是个嘱咐丈夫的小媳妇,顿时眉眼含笑,乖乖嗯了一声。 “还有什么要买的,你一并交代了,到时候我一起买齐了。” 辛晴被他眸中清亮的光彩晃得睁不开眼,于是低下头,缓缓开口道,“还有……你去帮我置办些女子用的东西,就比如……月事带。” 说完,她脸色红如滴血。 少年顿时愣了下,耳根也微微泛了红。 “嗯。” 为了掩饰尴尬,少年奋力挥了下马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加紧跑了一阵。 不久之后,一座村庄渐渐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大的村落坐落其间,黑黢黢的轮廓,像是洁白画卷上的一抹墨彩。 第149章 面部畸形的少年 村落不大,只有零星几户人家。 大约是因为下着雪,所以家家户户房门紧闭。 凌云璟骑着马抱着辛晴,在村子里饶了一圈,也没见有人家开门。 于是心一横,径直去了房屋相对更整洁宽敞的一户人家,下马去拍门。 拍了半天,没人开门。凌云璟眉头一皱,匪气顿生,一脚踹开了门。 门后顿时露出一个老头儿惊慌失措的脸,院子里站着的老太太更是吓得往后一屁股坐进了雪堆里。 辛晴见状,连忙上前去扯了下凌云璟,将他扯在自己身后。 “老人家,莫怕,我们不是坏人。”辛晴干笑一声,打圆场道,“我们一路冻透了,想赶紧找个地方落脚暖和下。我表哥他脾气急,冲撞了二位,还请老人家多担待。” 说完,辛晴朝二人福了一礼。 老头儿后退几步,搀扶起老伴儿,上下仔细打量了辛晴,看她一身小媳妇打扮,举止有礼,说话和气,倒不像是个坏人。 又转眼看一旁高高瘦瘦的少年,却见他穿着窄袖武服,脚蹬皂靴,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我、我家中无米无柴,穷的叮当响,二位还是移步别处吧!” 凌云璟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银锭,上前几步抓住老头儿的手塞过去。 “不白吃白喝,放心吧!” 老头见他态度虽蛮横,行为举止却是规矩的,况且还拿出那么多银子来,料想真的就是过路人。 刚接过银子,就听少年问了句,“你们这大白天的连门都不敢开,防贼呢?” 一句话吓得老头儿顿时脸色发白,赶紧朝少年嘘声,“小哥儿莫要乱说话,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他小心翼翼朝门外看了看,连忙把马牵进院中,迅速闩上了门。 辛晴见这人家这么小心谨慎,同样纳闷道,“老人家,你们为何大白天的,如此胆战心惊?” 老头儿叹了口气,“二位贵客进屋说吧。” 辛晴跟着进屋,凌云璟却十分警惕的环视了下四周。 只见厢房那屋不知什么时候开启了一条门缝,门缝里有只眼睛正悄悄打量他。 凌云璟眉头一皱,目光犀利,就这么一眼扫过去,那门缝瞬间合上了。 屋里,老太太端来热茶水,忙前忙后的招待着。 辛晴连连道谢。 老头儿坐在桌旁,对着辛晴娓娓道来。 原来这里还是属于南屏县的管辖。 那贪官娄知县每逢年底就巧令名目增收赋税,各种盘剥百姓,若是交不上,就抓家里的男丁去修城墙。 说是修城墙,却最终没有一个能回来的,不知是把人弄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老头儿潸然泪下。 他两个儿子,大儿子早死在了战场上,如今二儿子又被抓,家里只剩他们两个老的。 凌云璟立在一旁,看那老头儿一眼,哼了一声。 老头儿诉苦了一番,起身去厨房催饭了。 趁着这点功夫,凌云璟低头凑在辛晴耳边道:“这老头儿没说实话,明明还有第三个人,躲在那厢房里不敢出来。” 辛晴愣了下,随即理解的点点头。 “把人藏起来不露面,肯定有他们的苦衷,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咱们就别深究了。” 凌云璟听她这么说,顿时也不吭声了。 “不过那个娄知县,可真是个狗官!之前我搜集了柳楚生虐杀人命的证据呈给他,那娄知县竟将人完好无损的放了回来,如今想想,肯定是收了柳楚生不少银子!若非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我早就离了柳家了,哪还用等到现在。”辛晴愤愤不平道。 “上行下效,南礼朝的官场已经黑透了。”凌云璟讥讽一笑,“这南礼朝自十年前迁都金陵,苟延残喘至今,苦的却依旧是百姓,早该亡了!” 说话间,只见门口突然露出半张少年的脸。 屋外,就听院中老头儿突然惊叫,“三儿!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出来的吗?” 那少年恍若未闻,只盯着凌云璟,缓缓露出另外半张脸。 畸形的上嘴唇,几乎和鼻子相连,露着白花花的牙齿。 凌云璟顿时一惊,下意识去捂辛晴的眼。 辛晴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却被凌云璟这么个动作吓了一跳。 怪不得这个孩子会被老人家一直锁紧房间里不让出来,原来是个畸形儿。 古人很迷信,生出个不正常的孩子,大多数逃不过被溺死的命运。就算长大了,走到路上也会被人当做怪物,扔石头砸死的都有。 辛晴对着少年和善一笑,那少年却是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 他原本是看那黑衣人吓倒了他娘,所以他跑出来,也想同样吓倒他们。 哪知道他们非但不害怕,还对着他笑。 少年顿时心虚,飞快跑了,咣当一声把自己关进了厢房里。 “三儿!别出来了啊!听爹的话啊!” 老头儿朝厢房喊完话,转身进了屋,满脸歉疚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娃子不懂事,没有吓着二位吧。” 辛晴摇了摇头,一脸不介意也不害怕的样子。 老头儿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见她天庭饱满,眼睛清亮,心想,这姑娘倒是生就一个福相。 一时热饭端了上来,却也不过是稀粥配着酱菜,并一些蒸熟的山芋。 辛晴自然是不嫌弃的,很快就一碗热汤下肚,剥了个山芋吃下,浑身暖融融的。 倒是一旁的凌云璟,皱着眉头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辛晴知道这人养尊处优惯了,对吃食一向是挑剔,就算是逃亡的时候也自己猎野味,不由得叹了口气,认命的解开怀里的包袱,把那石子馍掰碎了给他泡在稀粥里,又夹了些酱菜给他。 “赶紧吃吧,吃完咱们赶紧上路。等到了虎跃镇,再吃顿像样的。” 少年被她哄着,十分听话的接过来,低头吃的很香。 辛晴哑然失笑。 这人,只要顺着毛儿捋,有时候还是很好哄的。 一顿饭很快吃完,二人也不耽搁,起身就跟屋主老夫妇辞行,牵着马出了门。 院门刚一关上,凌云璟刚要抱辛晴上马,就见一个身影蹲在墙头上,正盯着他们看。 凌云璟顿时皱眉,下意识把辛晴挡在身后。 “看什么呢你?” 小少年扑通一声从墙头跃下,走到他面前,开口问,“你会武功吗?” 凌云璟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那我要拜你为师。” 凌云璟顿时被这话气笑了,“我不收徒弟。再说,就你?” 他上下打量少年,脸上露出戏谑之意。 少年眼神倔强的朝他看来,“那我就当你的奴才!只要你肯教我一招半式!” 凌云璟脸上的戏谑渐渐变的正经。 他在这小小少年眼中,看到一种熟悉的,不服输的眼神。 “报上你的名字。” “我叫俞满富。”少年一字一句道,“小名阿满。” 第150章 出走计划 凌云璟点点头,立刻朝他出拳。 少年下意识格挡,有模有样。 看得出,也是曾经有点拳脚底子的人。 凌云璟点点头,在他面前打了一招半式,然后说道,“我家传武功不能外传,只能交给你些护身拳法。能不能记住,全靠你造化了。” “将来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说完,他一把抱起辛晴,足尖一纵飞身上马。 少年在一旁看着,眼里发出无声的赞叹,直愣愣的看着二人一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村路上。 ----------- 一路行至黄昏,二人终于到了虎跃镇。 隐约可见远处山脉连绵,黑压压的遮住半边天。 料想那那峰峦叠起的山,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虎跃山,虎跃关就在山脚下。 原本她还以为是座孤山,现在看来,这连绵不绝的高耸山脉,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怪不得凌云璟说,去北周,必须经过这虎跃关。 进了城,凌云璟一路都在留意客栈,心想着明日就要风餐露宿,这一夜自然要吃好点住好点。 转过一道街,迎面就见一座三层楼的客栈,早早的就亮起了长串的红灯招幡,红彤彤的一片,十分的扎眼。 硕大的招牌在红光的映照下,闪着金光,上书:雪月楼。 辛晴见状,目光闪了闪。 凌云璟见这客栈装潢气派,想也不想,驱马就在门口停下,抱着辛晴下了马。 立刻就有店小二从店里迎上来,热情洋溢的笑问,“客官,住店呐?” 凌云璟瞥了他一眼,往日的纨绔少爷属性顿显,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过去,“两间上房。” 店小二看了看他怀里的少女,笑容不减,“好咧!您请!” 上了楼,刚巧三楼还剩最后两间上房,一间正对着楼梯,一间稍远,在另一端尽头。 两间房没挨着。 辛晴不等凌云璟说话,径直推门进了正对楼梯那间。 凌云璟见她进去了,正要也跟着进去,就听辛晴道,“你等会儿再来,我想让店小二给我打点热水好好洗把脸。” 说完,她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髻。 凌云路顿时乐了。 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在意她在小爷眼里形象。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果不其然。 少年朝她挑了挑眉,转身去了尽头的房间,边走还边吹了下口哨,心情似乎很好。 辛晴见他一走,转头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忙点头哈腰道,“姑娘是要热水?小的这就去端水。” “慢着。”辛晴朝他走近一步,将怀里的木牌朝他亮了一眼。 “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店小二一见木牌,笑容顿时变得十分恭敬。 “还请贵客在房内稍后,掌柜的会亲自来面见贵客。” ------------ 辛晴呆在房间里,等了没多久,就见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分明已经换了个人。 这店小二看着很年轻,身板结实,像是个习武之人,却天然有一副微笑面容。 辛晴顿时联想起来雪钰阁的那个掌柜的。 大师兄选手下,果然都跟他一样啊!个顶个儿的全是微笑脸。 “贵客驾临,不知该如何称呼?” 掌柜的笑眯眯,眼睛却在不懂声色的打量辛晴。 辛晴淡淡一笑。 果然谨慎,见面先对暗语。 那日她和师兄在干娘坟前详谈,大师兄便告诉她,无论去哪,沿途只要见招牌里带风和雪字的店铺,都是他的产业,但有所求,无一不应。 随后,他给了她一块看着不起眼却幽香暗生的木牌,还有一句暗语。 如今全都派上了用场。 “无所谓称呼,风雪夜归人而已。” 掌柜的一听,顿时行了个叉手礼,“怠慢了贵客,对不住。” 辛晴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知道这是你们的规矩,省的有人捡到雪公子的信物,胡乱冒充自己人。” 掌柜的在距离辛晴最远的一个椅子上坐下,“贵客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 辛晴点点头,默了一瞬道,“悄悄送我去东越,我想去找我师父。听说他老人家,如今就在你们主子的府邸里。” “另外,不要惊动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此事越隐秘越好。否则一旦被他发觉,会拆了你们客栈的。” 掌柜的立刻点头,“贵客想何时动身?” 辛晴垂下眸子,“一会儿他会外出去置办东西,便在那时吧。” 掌柜的起身,“贵客稍后,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起身准备出屋,突然耳朵一动,赶紧闪身到了窗户旁,纵身而出。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他这边人影刚消失,那边门就被敲响,“晴儿,收拾好了吗?” 辛晴醒过神,连忙上前去开门。 门打开,只见少年站在门口,墨发高束,换了身簇新带云纹的玄色武袍,劲腰紧收,英姿笔挺的立着,十分神气的模样。 辛晴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幼稚鬼! 莫不是看她开始注意形象了,自己也不甘示弱换上他包袱里唯一的新衣裳? 这身比原来那身还单薄好不好!这个笨蛋! “你穿这个不冷吗?” 辛晴忍俊不禁的瞥了他一眼。 少年低头,凤眸漆黑,直勾勾的看着她,低头凑近她问,“好不好看?” “嗯!好看!”辛晴憋着笑。 少年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可是于我,却是士为己悦者容。” 一番话说得低沉柔和,却像是猝不及防的一撞,直直撞在她的心上。 一颗心被撞的抖啊抖,颤啊颤。 辛晴的笑意渐渐沉重起来,内心五味杂陈。 她若是这么不告而别,他会气疯的吧? 可如果她现在告诉他,她想去东越,他会让她走吗? “凌云璟,我想……” “我得去置办……。” 二人几乎同时出口。 少年一拧眉,“嗯?你方才想说什么?” 辛晴顿住。 话就在嘴边绕,然而最终,出口的却是—— “没事,你……早去早回。” 说完,她仰头看着少年,淡淡而笑。 目光从他长而直的浓眉,深邃幽长的凤眼,挺直俊秀的鼻梁,丰润优美的唇上一一扫过。 似乎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 许是她的目光太凝重,太痴缠,少年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无比的欢愉,像是灌了蜜浆一样甜。 “舍不得我?嗯?”他更加凑近,弯腰和她对视,声音低柔而深情。 “那就走吧,我带你一起去!” 少年突然爽快拍板,不等辛晴反应,不由分说就将她揽在怀里,抱着就走! 第151章 后有追兵 辛晴顿时大惊,不断拍打他箍着她腰肢的手。 “你、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 凌云璟朝她挑眉,一副别装了我看透你了的表情。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方才你看我那眼神,分明是舍不得也离不开我,偏偏嘴上还不承认。” “承认你喜欢小爷就怎么难吗?” 辛晴:…… 欲哭无泪啊! 她不过是想在心里跟他好好道个别,明明是离别在即伤感的眼神,怎么就能被他看成舍不得呢? 亏她还故意让他帮忙去买月事带拖延时间,只因那月事带是女子私密之物,大多都是自己动手缝制,然后填上草木灰,外面的店铺里不太容易买到。 等他在外面逗留的够久再回来,她早就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跟他说明原委。 她这么做,只是不想当面告别……她怕看见他失望透顶的眼神,会心软,更怕他狗脾气一上来,非要跟她一起去东越,不去北周了。 这样的分别,快刀斩乱麻,对两个人都好。 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这下计划全泡汤了。 少年对她猫抓痒痒似的拍打无动于衷,也不避嫌,就这么大剌剌的抱着她下楼。 辛晴无奈,只能由他去了。 刚下楼,抬眼就看到掌柜的站在大堂中,目光带着一丝讶异朝她看来,似有询问之意。 辛晴无奈一笑,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计划不能成了。 掌柜的看了眼她身旁的少年,目中了然,转身拿起抹布去擦柜台上指计时用的更漏,在卯时的刻度上敲了几下。 辛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随即就被凌云璟抱着出了大堂,上马一路而去。 ------------- 天色快要擦黑,积雪覆盖的官道上,渐渐响起马蹄纷沓,扬起滚滚雪烟。 一群圆帽皂靴番子打扮的人骑在马上,一路朝北疾行。 前方突然出现个静谧的小村落,零零落落的几点昏黄的灯光,在逐渐暗淡的暮霭中十分显眼。 档头转头看到,立刻抬手吩咐道,“去看看。” 一行人于是勒转马头,往村子行去。 村落本就不大,燃灯的人家更少。 档头皱眉,十分挑剔的观察着村路两侧的人家。 忽而,他看到一户还算整洁宽敞的人家亮着灯,院中流泻出来的灯光,映出门口被踩乱的脚印和马蹄印。 档头顿时皱眉,手一挥,“叫门!” 众人纷纷下马,往门口涌。 “开门!开门!” 他们不叫门还好,一叫门,院子里的灯顿时灭了。 “格老子的!”拍门的那个番子顿时恼了,一脚踹开了院门。 简单的农家四合院,正房门正对着院门,开门的那一刹那,房门刚好合严实。 正方有人躲躲藏藏!十分可疑! 档头立刻察觉,亲自上前去,一脚把正屋的门板给踹卸了! 屋主老夫妇正躲在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被这么猛力一踹,瞬间就随着被踢飞的门板往后倒,被门板给拍在了下面! 惊叫和痛呼声同时传来,档头眉头一皱,单手拎起门板扔到一边,立刻露出底下的人,顿时失望。 竟是对儿不中用的老头儿老太太! 二人躺在地上,正疼的蜷缩着身体,不断的呻吟。 档头眼神冷漠,蹲下身,一把揪住老头儿的衣襟,把他稍微提起来了些。 “你这屋子,白日可曾有过路的人来过?” 老头儿神色惊惶,连连摇头,“没、没人来过……” 档头眸色一冷,“那你这儿养的有马?” 老头接着否认,“没、没有……” 档头冷笑一声,阴恻恻说道,“没有养马,也没人来过,那你这院门外的马蹄子印儿哪来的?嗯?” 说话间,他猝然拔刀,架在老头儿脖子上。 “我只听实话!” 旁边的老太太见状,吓得直哆嗦,连忙爬起来求饶道: “官爷!我说!我来说!白日里确实有一对儿年轻小夫妻打这儿路过!给了银子吃了碗热饭就又走了,总共就呆了一顿饭的功夫!其他的我们二人确实一概不知啊!” 档头满意的点点头,“那男的多大年纪?” 老太太努力回忆道,“年纪不大,穿着一身黑衣裳,袖子束着口,像是个会拳脚的。” “他们往哪去了?”档头双眼放光。 “听他们话里话外,应该是要去虎跃镇,还要在那住一晚。” 档头闻言,立刻咧嘴笑了笑,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 “很好。” 话一落,只听“锵”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地上的二人顿时眼睛大睁,脖子上凭空出现一道血线。 “咚”“咚”两声闷响,二人先后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档头瞥了一眼,冷冷转身出了屋,在院子里站定。 “把这儿烧了。” 手下人不解,“档头,咱们不是来这儿休整的么?把这儿烧了,兄弟们今晚在哪落脚……” “蠢货!”档头不耐的瞥他一眼。 “兵贵神速!凌云璟如今就在虎跃镇!咱们若是连夜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来个瓮中捉鳖,功劳独占!” “你以为,千户大人让咱们来,真的是来抓那凌云璟的?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咱们这点儿人手能抓住他。恐怕如今咱们身后,还有其他同僚正从金陵往这儿赶来。人越多,能分得的功劳就越少,若是不能强占个头功,岂不是白白白白辛苦了这一趟?” “吩咐下去,连夜赶路,天亮前务必要到虎跃镇!活捉凌云璟!” 档头越想越兴奋,亲自夺过手下的火折子,带头儿燃起火把往正屋里扔。 火光很快在正屋窜了起来。 其他人也点了火把,踹开厨房、柴房的门往里扔。 柳楚仁的那些侍卫们也不是干看着,也燃了火把准备去点屋子。 其中有个侍卫动了歪心思,悄悄摸进了厢房,想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顺走点,免得白白烧了可惜。 下一刻,只听厢房内骤然传出他的一声惊叫,“啊!鬼啊!鬼!” 话音落,众人就见那侍卫连滚带爬的从门内跑了出来,满脸惊恐。 档头眉头一拧,刚要呵斥,眼睛瞥到一道黑影突然从门内窜出来,飞快朝墙角跑,猴子爬树似的迅速攀上了墙头。 临去之时,那黑影蹲在墙头,迅速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借着火光,档头看清了那玩意儿的脸,心里悚然一惊! 他没有上唇,森森白齿露在外面,双目发红,眼神如发怒的野兽一般! 这什么玩意儿!是人是鬼?真他妈邪乎! 那怪物东西看了他一眼后,身影消失在墙头。 众人都看到了,却没一个人敢去追。 这大半夜的,说不定还真是什么脏东西咧?谁敢去触那个霉头? “呸!晦气!”档头朝地上啐了一口,转头吩咐众人,“上马!立刻赶路!” 第152章 我想和你缔结白头之约,你愿意吗 天黑透,凌云璟才驾着新买的马车满载而归,回了客栈。 车厢里铺着厚实的被褥,另外还有两个鼓囊囊的包袱,一个包袱里面是给凌云璟买的几身冬衣,还有他非要买给她的厚实披风。 另外一个包袱……是他提醒她好几遍让她别忘了买的月事带…… 当时她让他买月事带不过是个借口,他却记在心里,煞有介事提醒她别忘记。 她努力想忽略,装没听见,他偏要一边又一遍的说,还很大声,引来成衣铺里所有人的异样目光,堪比社死现场。 一想到那尴尬的一幕,辛晴就脸上发烫。 这个人真的是……越来越口无遮拦。 偏偏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皮厚的简直像城墙。 就算是放在现代社会,他们两个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也不适合一起去买卫生棉啊……囧。 “晴儿,到了,下来吧。”话音落,车帘被掀开,少年朝她伸出胳膊,作势要抱她。 辛晴脸上的热度还没散去,抱着包袱避开他的胳膊,“我自己走。” 少年很好脾气的顺着她,心里暗暗回想着自己方才是不是那句话说的不对,惹恼了这位小姑奶奶。 他长臂一捞,把剩下的包袱抱在怀里,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上了楼。 辛晴推开自己的房门,下意识就要反手合上,却被少年抢先把住门,试图挤身进屋来。 辛晴往外推他,“你来我屋里做什么?还不回你屋里去。” “别推别推,再推东西就掉地上了。”少年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好似真的拿不稳了一样。 辛晴被他唬住,连忙帮忙去接,却被他一把捉住了小手,不让她乱动,自己则立刻挤进屋来,还用脚勾上了门。 “你!”辛晴气的直瞪眼,手被他抓着,甩都甩不开。 少年笑的一脸坏样,俯身朝她的脸颊凑来,“别生气,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 他只要一露出这么无赖的表情,准没好事。 辛晴白了他一眼,别过头不想理他。 “诶,刚才,在成衣铺……是不是害羞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辛晴就脸上发烫,抿着嘴不想吭声。 “不就是跟掌柜的说你是我媳妇儿吗?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不是迟早的事吗?我又没说错。” 少年嬉皮笑脸的凑到她眼前,“再说,你又不是不喜欢我。” 辛晴下意识抬头反驳,“谁喜欢……” 少年的唇瞬间贴上来,封住她剩下的话,根本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 辛晴人傻了。 不同于上一次的激烈炙热,这次少年十分温柔的贴上的她的唇,轻轻吮了几下,便放开了她。 他抵着她的额头,气息不稳,似乎在努力克制什么,脸上浮现一种极度隐忍克制的神情。 “我早就想对你这么做了。” 嘴唇虽然离开,但是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还在不断描摹着她的唇,如有实质般的滚烫炙热,如同刚才他扫过她唇瓣的舌。 “上一次之后,我一睡着,就会梦见这一幕。” “如果可以,我想天天都对你这么做。” 他抬起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像触摸一只雏鸟的羽毛般小心翼翼。 “晴儿,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缔结白头之约!” 少年神情认真,凝视着她,十分郑重的表白。 他说完,顿了顿,随即问她的意见。 “你、你愿意吗?” 许是第一次,他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忐忑紧张。 辛晴顿时愣在那里。 她愿意吗……她愿意吗…… 她想愿意,但她能够愿意吗? 内心像是干净的桌面上打翻了一杯蜂蜜柠檬水,酸里沁着甜,甜里又藏着酸,汁水横流,黏黏腻腻,一片狼藉。 理智和情感在不断拉锯,没有哪一方能占上风。 她给不了他任何回答。 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不对,那就只好闭紧嘴巴。 “你……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毕竟……毕竟这是件大事。”她垂着眸子,不敢看他。 凌云璟只觉得手中捧着的少女脸蛋越来越烫,微微泛着胭脂红,心想: 她一定是害羞了! 听说姑娘只会对情郎害羞,瞧她这么娇滴滴的害羞样,心里肯定是有他的! 要不然,上一次,她怎么会主动亲他? 亲都亲了,他们之间早就板上钉钉了!哪还用问! 想到这儿,少年突然有点懊恼。 凌云璟你这个猪脑子!这种事拿来问她,她一个姑娘家,肯定会害羞啊! 是男人就要敢做敢认!亲都亲了,抱都抱了,是自己的媳妇儿肯定没跑了!还问个什么劲!媒婆一请,婚书一定,喜事一办,齐活儿了! 少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脸上的笑意愈发笃定,一副俨然已经把少女当媳妇儿的模样,低头对她嘱咐道,“我让店小二给你送热水来,你洗漱完早点睡。” “睡前门窗都关严实,有事喊我,不要慌,我一定会很快就到你身边的。” 说完,他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下,转身出了门, 辛晴看着他出了门,半晌,往下一坐,呆呆的愣神。 “笃笃!”敲门声适时响起。 “客人,您要的热水。” 辛晴回过神,转头道,“进来。” 掌柜的端水进来,放到一边。 “贵客,小的这次来,是想问,您真是打定主意是要去东越吗?” 辛晴朝他看来,面露不解。 掌柜的笑了笑,“小的没别的意思,只是看贵客跟那位公子分明两情相悦,却不知何故非要瞒着那位公子独自离开,不由得多嘴问一句。” 辛晴顿时微赧。 “贵客不必多想,小的此番来,是想知会贵客一件事。”掌柜的十分善解人意的笑道。 “明日寅初,会有一辆灰蓬马车停在后院。这车会一直等到卯正时分。因为此地去东越只能走水路,大船每日只有一趟,辰时出发。渡口就在出城往东二十里,从这里走,卯正是最晚的出发时间,再晚就赶不上了。” “贵客可以慢慢考虑。无论您最后如何决定,小的都会替您守口如瓶,也会尊重您的决定。” 说完,掌柜的行过礼,退出门去。 辛晴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骨头似的软软趴在圆桌上,抱着头为难。 让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在两难间做选择,真的快疯了! 第153章 媳妇儿走了,少年慌了 天上一轮明月映着窗,料想明日定是个大晴天。 少年心情大好的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去了北周怎么弄个假身份,好做婚书的事儿了。 少年笃定而自信,压根把刚才问出口还没得到回答的问题忘到九霄云外。 因为在他看来,他们二人就是两情相悦,成婚自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什么愿不愿意的蠢问题,问了还不如不问,简直是多此一举! 净惹得她害羞,脸红的跟什么似的,若非如此,他还能磨磨蹭蹭在她房里跟她多呆一段时间呢!说不定还可以再抱抱亲亲…… 少年一想到这个,顿时就浑身燥热。 初尝情事,血气方刚,正是容易激动的时候。 他强行运气,压下丹田那股燥火,强迫自己赶紧入睡,明日还要赶路。 于是就这么一边强压着,一边悸动着,慢慢的,他就入了梦。 梦里,少女站在他面前,巧笑倩兮的望着他,一双杏眼大大的,水灵灵的,脉脉含情。 “阿璟,我也喜欢你,我愿意和你白头偕老。” 少女声音柔柔,誓言坚定。 这话声音不大,却让他耳膜鼓噪,一颗心像是只快要关不住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不停的撞击胸膛想要飞出来,恨不得立刻就冲上来翱翔九霄。 那是一种极度畅快恣意的欢愉之感。 他以为这就算巅峰了,没想到下一刻,少女踮起脚,攀着他的脖子,像上次那样主动热情的朝他奉上香唇。 他盯着那迎上来的柔嫩润泽如花瓣似的唇儿,顿时血流激荡,低喘一声,低头狠狠攫住她的嫩唇! 柔嫩的唇被他含在嘴里,又娇又小,少女细碎的呻吟断断续续被他吞入口中,身体里似乎有一头凶兽渐渐苏醒,抢夺着他的神智,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不够!不够!这甘甜馨美的滋味,怎么也尝不够! 脑海里不断有声音叫嚣着,他不知怎么突然用力,撬开了她的牙关,顿时将舌滑入进去—— 唇舌顿时陷入一片温暖湿滑的香沼里! 柔软灵巧的小舌轻轻扫过他的舌尖,撩拨似的一勾! 一种奇异的酥麻感瞬间从他的尾椎骨一路往上窜! 他顿时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心跳的好似胸口要迸裂了,低喘一声,再也抵挡不住,狠狠卷住那团灵巧躲闪的柔软,紧紧将它缠住! 少女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带着幽香的身子比云絮还绵软温柔,让人不自觉的癫狂躁动,有什么让人无法自拔的欢愉正一点点堆积,像是涨潮时候的海浪,一次次的席卷他的理智,浪头一次比一次高,最终一个大浪打过来,将他整个人拍在下面,水花四溅! 少年一个激灵醒过来,气喘吁吁,满头满身的汗。 他低头看看自己紧紧箍着的被褥,难为情的嘘出一口气,将手背搭在了眼睛上面。 凌云璟,你完了。 在这么下去,你可就真要走火入魔了。 少年兀自平复着心绪,静静等着身上的汗落完。 好半天,他才爬起来,迅速的换下脏污的衣衫扔进水盆里搓干净,又用剑挑着,放在炭盆上面烘干。 弄完了这些,他才接着睡去,却也睡得极不踏实,醒醒睡睡,终于熬到天蒙蒙亮。 少年惦记着媳妇儿,再也睡不着了,一个翻身起来,穿戴整齐就出了门。 正是刚过了卯正的时分,冬日夜长,天还未亮,客栈里全是房门紧闭,灯火全熄,安安静静。 少年溜达到媳妇儿的门前,想敲门又怕吵醒她,百无聊赖间,站在门口打了套拳,心想若是她听到动静,肯定会给他开门。若是没有给他开门,那一定是还没睡醒。 就这样又站在外面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少年实在是按捺不住,趴在门上,想听听媳妇儿的熟睡的声音。 然而,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呼吸声。 少年掏了掏耳朵,以为被什么堵住了,这才发挥失常。 他运了运气,趴在门上,凝神细听,未几,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晴儿?”他眉头一皱,试探着喊了句, 没人应声。 少年顿时神色一凛,一脚踹开了门。 “咚”的一声巨响,门板差点碎掉,少年不管不顾急匆匆的冲了进去。 月光透过窗照在床前,床上被褥整齐,叠的干干净净,哪里有人? 凌云璟顿时一惊,脚步顿住。 这么早,她不在屋里,能去哪呢? 是去了茅房,还是去了马车车厢? 少年脑袋里嗡嗡作响,心里慌乱如麻,不管不顾就要往楼下冲去找人。 “晴儿!” 他刚飞身下楼,就见一个店小二立在大堂中,堵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公子,您同行的那位姑娘,让我把这封信,还有这块玉佩,交给你。” 他的手里,捧着一封书信,还有一枚无比珍贵的云纹古玉玉佩。 凌云璟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下。 这玉佩,她是怎么摘下来的?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摘得下来? 肯定有第二个人,有人给她摘下来,把她带走了! 他不信,他不信她就这么撇下他! 她一定是被人劫走了! 凌云璟一把夺下玉佩,另一手揪上那店小二的衣襟,“是谁把她带走的!快说!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那店小二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看似不显山不露水,手里的力道却也是不容小觑的。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看似安安静静,实则内里正进行着一场较量。 最终,店小二败下阵来,吐出一口血,被他轻轻用手背擦去。 “在下输了,阁下好武艺。” 店小二笑容仿佛是嵌在脸上的面具,“按照江湖规矩,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凌云璟急怒攻心,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我就只想知道,写这封信的人,去了哪里!” 店小二依旧笑眯眯,“这个问题,不在我能回答的范围内。” “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她,不能说出她的行踪。” 第154章 为什么乱了我的心,又弃我而去?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枚玉佩,是她临走之前,央求我给她解开的。她说,这个对你很重要,必须要还给你。” “还有,她很安全。我们的人正护送她,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您若是不信,可以看看她给您留下的这些话。” 说完,店小二把信塞到他手里,行礼退下。 凌云璟半信半疑的接过,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薄薄的信纸因为他的急躁撕开了个大口子。 『凌云璟,我走了。 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对不起。但我真的没办法看着你的眼睛当面告别。 我只是个小女子,只想过安详平淡的日子,当老板挣银子是我最大的夙愿。所以,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抱歉。 你是天生将才,等着你的是广袤天地,是建功立业,是报仇雪恨,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扛起你的责任和使命,我会在远远的地方,默默的祝福你。 冬衣和干粮盘缠,我都留在了桌子上。你一路上,要吃好住好,好好照顾自己。 惜君青云器,努力加餐饭。勿悲勿念,愿君平安。』 少年不可置信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扫视着上面娟秀的字迹。 大堂里昏黄的光线,映照着那些字迹,一个个像是漂在水中,逐渐模糊浮动,直到让人再也看不清。 少年紧抿着唇,极力隐忍着,将信纸揉成一团紧握在手心里,蓦然抬头看向三楼,飞身一纵。 足尖点在楼梯扶手上,几个腾挪间,少年进了房。 空气中还残留着熟悉的幽香,只是那人却已不在。 少年怔怔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当中的桌子。 桌子上,果然放着昨日置办的那些包裹,甚至还有她的那个装干粮的包袱,也一并留给了他,只是少了她干娘给她留下的砂锅。 看来,她真的是自己走的,没有任何人胁迫。 少年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浑身因她突然消失而焦躁难安,却又在得知真相后如坠冰窟。 晴儿,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你的那些关心,都只是在可怜我? 难道那些亲吻,都只是在逢场作戏么? 难道过往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么? 难道……难道……你真的不曾喜欢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弃我而去!为什么乱了我的心,却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少年越想越心痛,越想越不甘心,他真想抓住她好好问一问,她究竟把他当什么! 他要立刻见到她,立刻,马上!他不能就这么白白被她始乱终弃! 少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冲动,一个转身,走去床榻处,伸手摸了摸上面的温度。 没了余温,却也不冰冷。 说明人走了有一会儿,却也不超过半个时辰。 少年迅速而冷静的分析。 这家客栈有古怪,店小二深藏不露,却也不与他们为敌,还护送她离开……雪月楼…… 雪公子,我早该想到是你! 是你的人把她送走了! 东越!她一定是要坐船去东越! 少年凤眸凌冽,眸中积蓄着风暴,一路飞身冲出客栈,翻身上马,朝东疾驰而去。 ------------ 东方天际微微露出一丝光亮,冲破黑暗,天色渐渐由浓转淡, 一辆乌蓬马车辚辚行驶在冰雪覆盖的道上,朝着不远处的渡口行进。 辛晴靠着车厢,抱着怀里圆溜溜的砂锅,闭目养神。 这一路上都有大师兄的人接应,所以吃食盘缠什么的,她全都留给了凌云璟,身上只留了些散碎银子。 也不知道这人现在怎么样了,是气的跳脚骂她没良心,还是看着信淡淡一笑,成全她的决定。 她完全想象不出。 她垂着眸子,正胡思乱想间,突然觉得马车晃动,似乎受控制似的,往一边倾斜。 哎呦! 辛晴惊呼一声,咚的一声栽到对面,一头撞在了车厢上。 幸好这车厢里面还裹了一层保暖的毡布,否则她这脑袋肯定要肿出个大包。 “贵客!贵客可有事?” 车帘被掀开,露出车夫惊慌失措的脸。 车夫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长得一脸憨厚。 辛晴摇了摇头,费力的从车厢里钻出来,“我没事。马车怎么了?” 车夫无奈叹道,“这边靠着水,地湿软,所以这官道铺了一层青石在上面,路高,两边低,昨日下了雪,路上结冰了,马蹄子一打滑,这不,车轮子就滑下去了。贵客且稍后,我这就把马车弄出来。” 辛晴跳下马车,朝不远处的渡口看了眼,粗略估计了下,也就剩个大约二三百米的距离。 “不必麻烦了,我走过去就行了。再耽搁下去,我怕船要开了。” 车夫一听,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这茬儿,现在确实快到辰时了,再有一刻钟的时间船就要开了。我这就送贵客过去。” 辛晴朝他摆手,“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谢谢你送我这一路。” 车夫见她非要坚持自己走,只好由她,于是紧跟上几步,在她身旁小声叮嘱道,“船上鱼龙混杂,贵客上了船,只管找一个脸上有胎记,名唤风涯的伙计,对他亮明身份,他会一路护送贵客到地方的。” 辛晴朝他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说完,她裹紧身上的披风,抱着怀里的砂锅就朝渡口走去。 车夫看着她的背影,挠挠头,最后还是不放心嚷道,“贵客,路上滑,您当心脚下。” 辛晴没功夫回头,只朝后摆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这路面上的积雪被来往登船的车和人踩来踩去的,压实了,又结了冰,有的地方十分光滑,有的地方坑洼不平,冻的硬邦邦的,一不小心就能绊住人。 她只能低着头,紧盯着路面,怀里抱着砂锅,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生怕摔个大马趴把怀里的砂锅给粋了。 车夫在她身后,正目送她离去,突然,急促的马蹄声从他身后传来,铿锵有力。 车夫下意识想回头看去,然而还没等他转过头,只见一道硕大的黑影已经从他身旁一闪而过,快的他连看都没看清! 车夫顿时惊的嘴巴大张,定睛一看,才看出是个玄衣少年骑在黑色骏马上,朝着路上正踉跄走着的少女疾驰而去! 他顿时吓得冷汗直冒,“贵客!当……” 心字还没说出口,下一刻,就见那一人一马黑旋风似的刮到少女身边,直接把少女卷了起来抛在马背上! 第155章 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少女猝然被掳上马背,不由得尖叫连连,引得渡口上下船的人纷纷转头,驻足观看。 下一刻,只见那骑马的玄衣少年一个猛然勒缰,骏马顿时抬起前蹄,扬脖嘶鸣着,调转方向,又朝车夫这边疾驰而来! 这车夫往日只在外面跑腿儿,自然没见过凌云璟,更不知这两人之间的牵绊,只当这骑马之人就是个山匪歹徒,见少女美丽,起了色心,就要把人掳走。 车夫见状,顿时大惊,当机立断拦在路当中,从后腰抽出一把薄刃来,气势磅礴的对着正朝他奔来的人怒吼道: “放开你怀中女子!她乃我们主子贵客!如不放开,休怪我不客气!” 玄衣少年沉着脸骑在马上,闻言怒气更盛,眸子像是结了冰的寒潭,非但对他的叫嚷置之不理,还扬鞭加速,直朝他冲了过来!仿佛是下定了撞死他的狠心! 人马的身影须臾间近至眼前! 车夫浑身血液如同急冻,生死当前,习武之人的身体远比脑子反应快,飞速朝路旁一扑! 伴随着少女的一声尖叫,骏马纵跃而过,从他身旁飞驰而去,很快就变成了远去的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路尽头。 车夫惊惶的直喘气,眼睁睁看着少女被那人掳走,一时间不知是该去追,还是该回去报信。 他想了想,赶快爬起身,一滑一呲溜的朝着渡口停靠的大船跑去…… ----------- 辛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一切太快,快的不可思议! 明明她正低头走着路,突然就听到马蹄声,她正想往路边靠,还没来得及动弹,下一刻就被人拦腰抱起,一下丢在了马背上! 她的肚子猛然撞上了马鞍,硌的她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刚要挣扎起身,下一刻,一只大手按上了她的后背,立刻就让她动弹不得半分。 “别动!”熟悉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隐隐带着怒气。 凌云璟! 辛晴心里一松,还好是他,而不是什么绑匪之类的。 可是,他怎么跑这来了?难道……是专门来抓她的? 想到这,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快放我下来!”她出声控诉。 少年对她置之不理,依旧策马疾驰。 马背十分颠簸,马鞍很硬很硌。辛晴被颠的被颠的脑仁疼,满眼都是星星。 可怜她手脚悬空,只有肚子搭在马背上,总觉得重心不稳,似乎下一刻就能被甩下去。 她又难受又害怕,想伸手抓住个东西,偏偏手里还死死抓着个砂锅,一只手怕拿不稳,还得两只手抓着。 没了手,她没法挣扎,只能用言语抗议了。 “我难受!我要吐了!” 少年正凝神看着前方结冰的路,没有说话。 “快放我下来,再不放,我就吐你身上!” 辛晴开始扭着身子挣扎。 少年气的额头青筋暴起,转头就见不远处有片林子,他眸光一闪,勒马就朝那林子去。 不多时,马减速停了下来。 辛晴被少年抱着落回地面上,头晕眼花,几乎站不住。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气儿,少年二话不说就攥着她的手腕,一路往林子深处走。 林子里积雪很深,没有任何人的足迹,雪皑皑洁白,铺满林间。四周不知是什么树种,叶子还没落完,枝枝叉叉的挂在枝头,茂密的能遮挡一切视线。 他就这么抓着她手腕,疾步走着,却漫无目的。 他的手,青筋暴起,隐隐蓄力,抓的她都有些疼了。 辛晴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杀伐之气从他紧绷笔直的背影透了出来。 好像……有些大事不妙。 “你、你要带我去哪?”她心里忐忑,怯怯的小声问。 少年没有说话,依旧往前走。 “凌云璟,你……在生我的气吗?”辛晴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 话音落,少年突然顿住脚,背对着她站定。 “为什么要走?”他声音干哑低沉,像是喉间压着千斤重担。 “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没有不告而别,不是跟你留了信吗?你没收到吗?”辛晴疑惑不解的睁大眼睛。 “谁要看你写的什么告别信!” 少年陡然发怒,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抵在树干上! “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要你当面告诉我!” 少年像一头年轻的狮子,在暴怒的边缘发出嘶吼。 辛晴从没见他这么失控过,不由得有些害怕的往后瑟缩。 “凌云璟,你别这样。”她仰起头,声音轻柔,试图安抚他,“你有你的路要走,我同样有我想要的人生。我们不可能同路……” “谁说不能同路!谁说的!”少年两道剑眉竖起,低头俯身,朝她越逼越近。 “我可以不去建功立业,不去报仇雪恨!你呢?你连问都没问我一句,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选择什么责任使命,而不是选择你?” 辛晴一听这话,顿时慌了。 “你说的那是什么混账话!你全家被灭门,你却连真相都不清楚!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你难道想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吗?你难道不想手刃仇人报仇雪恨吗?你难道不恨南礼朝,不想颠覆那尸位素餐的朝廷,解救百姓于水火吗?” “是谁当初说要迟早一把火烧了南礼这艘破船的!你的斗志呢?你的抱负呢?你怎么能只为了儿女情长说放弃就放弃!” 少年没说话,乌湛的眸子狠狠盯着她,像是风雨欲来前的海面,黑压压的不知酝酿着什么危险。 “我是恨他们!可我现在更恨你!” 半晌,他咬牙切齿的缓缓开口。 辛晴猛地一愣。 少年突然抓着她的手,狠狠抵在他胸膛上。 “你摸摸!摸到了吗?”他墨色的凤眸紧紧盯着她,像是有滔天的黑浪在里面翻涌,“我已经没有心了——你早就偷走了它!” “可现在,你却说不要就不要了!”他说到这里,突然眼尾飞红,面色隐忍。 “我不要听你说什么责任使命,我不要听什么大道理!我现在只想听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第156章 他迫切的想证明,想占有! 少年眼眶发红,额头青筋暴起,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然而眼神里却满是忐忑期待,甚至还有一丝卑微的哀求。 哀求她不要那么狠心,可不可以不要在用失望的刀给他心上狠狠来一下,可不可以给他一点点安慰,不要再任由他一颗心跌入冰水里。 然而少女终究还是被他这副样子吓坏了。 他很高,俯下身的阴影将她笼罩住,像是让人逃脱不了的密网。 他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气,那是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冷冽。 他的眼神更是灼热滚烫,逼视着她,不容她退缩躲藏,让她的心虚,她的慌乱,她的言不由衷,无处遁形。 辛晴于是伸出手,轻轻朝外推了推他逼近的坚实胸膛。 “我、我不……” 她刚要说不知道,却被少年双手猛然抓住肩膀,低头狠狠吻来! 像是一头嗜血的狼,狠狠一口咬住他的猎物! 唇齿交接,沉重而暴烈的吻,如同战场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掠夺,是强者对弱者力量上的绝对碾压! 唇瓣被撕扯噬咬,牙关相撞,一股铁锈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辛晴痛呼一声,不知哪里陡然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少年被推开,却又不依不饶的再次贴上来,像是一头执拗的蛮牛,再次攀扯上她的双肩,“回答我!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辛晴又气又委屈,拼命伸手推他,“我不……”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原本想说的是这句话。 然而注定还是无法说出口。 少年似乎听不得那个‘不’字,眸色陡然一暗,迅速倾身压来,将她狠狠箍在怀里,抬起她的下巴,再次堵住她的唇! 他的舌蛮横的撬开她的牙关,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不给她任何躲闪犹豫的机会,紧紧与她的柔软缠绕在一起! 他穷追不舍,追逐着她,不许她躲闪,与她纠缠在一处,抵死缠绵。 似乎她的唇就是她的心,他急不可待的想占领一切!想在每个角落插上他的旌旗,证明她是永久属于他的! 他迫切的想证明,想占有! 少女却拼命的想抗拒、想推搡。 辛晴却只觉得呼吸不畅,脑袋空白一片,口间被一种霸道强悍入侵的热意快要给烫化了。 她从不知,原来亲吻,还可以用到舌头,舌头还可以有这么激烈凶残的一面。 悸动,心惊,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无力酸软感,一股脑朝她袭来。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会就此沦陷。 停!快停下! 她抗拒,推搡,全都无济于事。 心一横,她牙关咬了下去。 少年闷哼一声,终于停下,气喘吁吁,松开了她。 一抹淡淡的殷红从他嘴角溢出,被他抬手缓缓擦去。 周身激烈的气势突然敛去,少年静静看着手背上的猩红,眸子低垂,神色无比哀伤的自嘲一笑。 终究,是他强求了。 之前遭逢大难,他如坠深渊,暗无天日苟活求存之际,却遇到了她,像是一道光驱散他周边的黑暗。 他原以为,他从此有了可以依托后背的同伴,不必再在噩梦中孤独彷徨。 没想到,她突然就这么走了,还告诉她,他们不同路。 她不愿他跟着她,哪怕他愿意放弃一切,卑微的跟在她身后,她都不同意。 原来,过往一切,皆是虚妄,皆是一厢情愿。 突然间,他什么都没有了,孑然一身,再次从地面坠入深渊。 少年眼角湿润,布满血丝的双眸中透出绝望和疲惫,朝少女深深看了一眼。 他的眸子黑得幽深寂静,看似平静的神色中透出一丝凄惶的哀伤。 少年看了她良久,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半晌,他缓缓转身,背对着她离开,一步一步,腰背笔直,走的悲伤又决绝。 辛晴被他那幅隐忍到极致的委屈神色激的心头一颤。 一种莫名的酸痛感瞬间席卷她整个心房。 缓缓离去的少年背影,走在一片白色苍茫中,萧索料峭。 像是一匹无处容身的孤狼,苦苦撑着一身傲骨,只等着寻觅个无人之处再躺下来静静舔舐伤口。 辛晴落下泪来,顿时心软了。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舍不得,舍不得看他这般伤心绝望着离开,舍不得他就要这么孑然一身,孤孤单单的上路。 舍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眼神中的孤寂绝望将他一点点吞没。 “我喜欢你……” 她更咽着小声道。 少年脚步顿住,浑身僵在那里。 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连头都不敢扭。 辛晴泪流满面,朝着他缓缓走去,脚下过踝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凌云璟,我喜欢你!” “我没想过要离开你……我只是……我只是……” 真相就在她舌尖,却被她生生掐住。 顿了顿,她还是咽了回去,最终选择了善意的谎言。 “我只是……觉得自己不会武功,身子又弱,怕将来会是你的累赘……” 话音未落,少年忽地转身,带着不可思议的狂喜,一阵风似的奔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猛然抱住! 那是一种近乎禁锢的姿势,霸道而强悍! 巨大的冲力,让两人都差点站不稳,差点踉跄倒在雪地里! 辛晴只觉得自己快被他勒断肋骨,紧的快要透不过气来,不由得抗拒的推了推他,“太……太勒了……” 少年二话不说,松开手,捧起她的脸,声音低沉而嘶哑道,“这次不许再咬我。” 话音落,他无法克制的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他的舌轻易撬开她的贝齿,温柔而坚定地一寸寸探入,最终宣告了主权。 柔软的舌尖纠缠着她的丁香小舌,深切又绵长,任她惊慌失措左躲右闪,他亦是辗转相随,流连不去,像个虔诚又坚定的卫兵,形影不离的贴身守卫。 他抱的是那么紧那么用力,他呼出的热气是那么灼烫急促,辛晴心头一阵阵的悸动,被他吻得浑身一颤。 她始终睁着眼,眼睁睁看着他鸦羽似的长睫近在咫尺,上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仿佛是雾气凝结的一般,晶莹可爱。 他狭长的眼尾泛着胭脂红,隐约有湿润的痕迹挂在上面。 说到底,他不过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但他却已经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苦痛与磨难。 家破人亡,被人追杀,躲躲藏藏,逃亡重伤,这个少年艰难在夹缝中求生,没有黑化,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暴自弃。他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干什么。 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只是他的保护色,他的内里,从来都是如石松山岳一般的坚韧顽强! 然而这么心性坚韧的少年,却会因为她的不告而别,骤然红了眼眶? 她何德何能啊! 她真的从来没料到,她在他心里的分量,竟然会这么重,重到她的离开几乎可以击垮他最后的骄傲和顽强。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心底的话已经说出口,她若是再出尔反尔,无异于在他心上划上一刀。 他已经伤过一次心了,他已经这么难,这么孤单了,如果她再坚持要走,会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无法想象到那时的他变成怎样一副模样。 就这样吧,她心软了,不想走了。 若是真的有山穷末路的那天,再说吧…… 第157章 看光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少年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忘情地吻着怀中的少女。 一颗心像是从深渊里突然被解救出来,重新沐浴上了温暖明亮的光,怎能不让人激动得想要落泪。 晴儿,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再次救我出黑暗孤寂的深渊。 此生我绝不负你! 少年在心中默默说道。 唇齿相依,是发泄内心的悸动狂乱的最好方式。 他用这种方式来一遍遍确认,她的心紧紧和他的连在一起,她是属于他的。 舌尖传来的触感,真真切切,犹如陷入甘甜的香沼里。 温热湿滑的丁香小舌被他欺负得连连躲闪,实在耐不住就主动迎上来往外顶他,然而力量太弱,反被他压制下去,再次纠缠半天。 少女的馨香的身子被他抱在怀中,像云絮一样的温暖绵软。酥麻的感觉从舌尖到身前再到尾椎骨,一路朝四肢百骸蔓延。 昨晚梦境中的感觉,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 少年意识到这一点,脑袋顿时嗡了一声。 昨晚……梦里……他好像做的不止这些…… 凭空消失的衣服,二人紧紧缠绕的身体,他野蛮又强悍的一次次……愉悦堆积,最终浪头打来,将他整个人卷了进去…… 邪念一起,丹田处立刻就窜出一股乱流,沿着他的经脉横冲直撞。 “咳!咳!”少年突然松开少女,猛烈咳嗽。 一抹殷红再次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来。 辛晴被他亲得本就气息不稳,一见他吐血,气息更加慌乱,“怎么回事?” “我、我没有再咬你啊!” 少年迅速封住身上的几个穴位,止住乱窜的真气,这才转头看她,抬手揉上她的头,“傻丫头。” “不怪你,是我自己岔了真气。”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呢?”辛晴惊疑不定,“你是不是伤还没好?” 少年定定看着她,半晌,手缓缓滑落到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嗯,内伤。憋出来的。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好不了。” “那怎么办?”辛晴担忧地仰头看他,“就没有治愈的法子吗?” 少年低低呵笑了一声。 “有治愈的办法,就得看你愿不愿意了。” “什么意思?”辛晴诧异。 少年轻轻俯下身,贴上她的耳畔,“你嫁给我,圆房了……自然就好了。” 辛晴先是一愣,后又羞恼,下意识就要拍打他。 然而她手刚抬起来,就被他一把抓住,神色专注又认真地朝她看来。 “晴儿,嫁给我。” “做我的女人,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辛晴欲言又止,心里泛起酸涩。 就算她现在答应了,将来他做不到,又有什么用呢? 毕竟主线剧情就在那放着,他将来登基为帝,娶的是太傅之女,哪里有她的容身之所? 就算他将来能够做到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更改剧情线带来的反噬,真的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吗? “我还没及笄,以后再说吧……”辛晴心里叹气,眼光躲闪,搪塞道。 “你及笄了。今日是元日,已经是新的一年,你满十五岁了,可以嫁人了。”少年穷追猛舍,不依不饶。 辛晴一噎。 开玩笑,才十五岁,结婚生孩子什么的,也太早了,起码也要等到成年吧! “谁说及笄就可以成婚的?生孩子太早的话,对女子的身体会有损伤的。” 她眨了眨眼,继续道,“况且,之前有人给我算命,说我不到十八岁不得成婚,否则就会姻缘坎坷,生育不顺。” 她没撒谎,雪公子的话,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三年后,他二十一岁,正是领兵去灭南礼的时候。 “我可以等。”少年目光灼灼,耐心地等待她的反应,“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辛晴迟疑不语。 少年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明明与我两情相悦,却总是在成婚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晴儿,你究竟有什么顾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那日雪公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话?从那以后,你就变得若即若离,十分不对劲!” 他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避无可避的与她对视。 “告诉我,到底有什么隐情?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何其敏锐,一下子就戳到痛点上。 辛晴被他这般问,心中又慌又委屈。 她能有什么办法? 路是定好的,又不能更改,她已经头脑发昏,舍命陪君子了,还能让她怎么样? “是!我是有担心!我有顾虑!我担心前途未卜,未来有诸多坎坷和考验!我担心情难长久,和你之间注定是一场空!我担心最终只能劳燕分飞,徒留一颗心千疮百孔!我害怕!” “不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少年一把将她抱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无论刀山火海,还是碧落黄泉,我都陪着你一起!” 辛晴泪眼婆娑,“如果你身上扛着黎民苍生的重担呢?如果你娶了我,生不出孩子呢?” “到那时,你还会坚信我们两个不会分开,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如既往,坚不可摧么?” 凌云璟顿了顿,抿了抿唇,突然抬起手指向天空。 “苍天可鉴!我凌云璟在此立誓,此生只愿娶辛晴儿一人为妻!无论贫贱富贵,生老病死,此生惟愿与卿一人相携白头!不离不弃!若有所负,愿受万箭穿心之刑!” 辛晴顿时惊惶地抬手捂住他的唇。 “不许说这些,快往地上啐几口!” 少年置若罔闻,只是握住她的肩膀,神色认真,“我已经发过毒誓,你再不必有任何顾虑。若将来我负了你,老天都不会放过我。” 这个执拗的人…… 辛晴泪眼婆娑。 “就只是为了让我答应你成婚,你就发这么大的毒誓?你……你干嘛这么固执?” 少年抬手替她擦泪,“只要你呆在我身边一天,你就是我的女人,我就不能允许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这样对你不公平。” 辛晴顿时落下泪来。 “没事,我不介意……” “我介意!”少年有些生气,“难道只有你一个人需要名分,我就不需要吗?” “你必须给我名分,你亲了我,看光了我,你就要对我负责!” 第158章 成婚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少年死缠烂打,干脆耍起了无赖。 辛晴被他番颠倒黑白的话逗得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少年目光灼灼,狠狠将她的腰肢一箍,“快说,到底嫁不嫁我?” 辛晴无奈而笑。 他这一副不答应就誓不罢休的模样,还容得她说不吗? 半晌,她红着脸,小声嘀咕道:“玉佩呢?你给我戴上吧。” 少年闻言,眸子顿时一亮,伸手掏出怀里的玉佩郑重给她戴上。 “戴上了,就不许再摘下来!”他故作凶悍的威胁。 “收了我的玉佩,就是我的未婚妻!等到了北周,我想办法弄个新户籍,咱们就立刻成婚!” “我……”辛晴欲言又止。 “放心,我会等到你十八岁再圆房。”少年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但是成婚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你什么都不用多想,什么都不用考虑,烦心事统统都交给我。你只要乖乖等着嫁给我!” “今天早上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否则……我立刻把生米做成熟饭!”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里满是侵略意味,危险十足。 辛晴吓得瑟缩了下。 他这个体格,若是真要强来……她想想都觉得害怕。 少年见她一副小白兔般躲闪的样,顿时低低笑了一声。 “怕什么?这不是迟早的事嘛……” 辛晴羞恼的搡了他一下。 少年笑了两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他低下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她的幽香,半晌,声音低柔又沉闷的道: “说真的,晴儿,别再离开我。” “我虽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心也是肉长的,平白被扎上一刀,一样也会疼,会难过……尤其是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扎一刀,那种滋味,跟要死了差不多。” 辛晴被他说得鼻子一酸。 想起刚才他那委屈绝望又强撑着的表情,她就觉得心疼,立刻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别说了……我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就抛下你走了。” 凌云璟得了她这句保证,像是吃了定心丸。方才那种摧心挠肺、痛彻心扉的感觉彻底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情相悦的甜蜜。 缱绻柔情脉脉流淌在心间,少年抱着怀中人,心猿意马,不由得再次抬起怀中人的小脸,凑过唇去,想再次好好品尝未婚妻的甘甜。 四唇刚刚相贴,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咻!” 一只箭矢直冲二人而来! 少年心头陡然一凛,电光火石之间,紧紧护着怀中少女往雪地一扑,堪堪躲过那只箭! “叮”的一声,箭矢钉入树干,箭尾嗡鸣颤动,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少年从地上猛然抬头,眼神如鹰隼,警惕的环顾四周。 一个手握弓箭的人从不远处的树后缓缓走出。 来人二十来岁,身板健壮,五官周正,只是左脸颧骨上有块形状奇特的青色胎记。 乍一看,还以为是脸上被刺了字的流放犯。 “放开你怀中女子,我可以饶你性命。” 胎记男冷冷开口,面无表情。 凌云璟拉着辛晴起身,将人护在身后,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 对峙的意味明显,空气凝滞,剑拔弩张。 辛晴被凌云璟护得严严实实,躲在他身后。心想,那人有弓箭,凌云璟手里却是长剑,一个远程,一个只能近身格斗,肯定是凌云璟吃亏啊! 她心里焦急,四处乱看,突然看到树干上插着的那只箭。 那箭牢牢钉在一人多高的位置,不知道是那人射偏了,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要他们的命。 想到这,辛晴不由得悄悄从凌云璟身后探出头,偷偷瞄了一眼—— 黑色短打衣衫,裹着头巾,一副船工打扮,脸上有胎记,长得孔武有力…… 辛晴顿时脑袋里灵光一闪,试探着喊了一句,“风涯?” 话音落,只见那拿弓的人缓缓抬手抱拳,“贵客。小的来迟,让贵客受惊了。” 辛晴顿时愕然——还真是车夫说的那个风涯! 凌云璟扭头看她,脸色有点黑,“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辛晴下意识说道,抬头就见少年额头青筋隐隐跳动,赶紧改口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是车夫让我去找他,说上了船他会接应,仅此而已!” 少年的面色这才和缓下来。 刚转过头,就见那风涯再次搭箭拉弓,“放了你身后的女子,否则这一箭,我就不再只是示警了。” 少年眸子一沉,杀伐之气陡生。 “我的女人,还容不得你插手!” 说话间,他脚下蓄力,就要纵跃而去! 忽然,一只小手猛地拉住了他的腰带,“别打别打!误会,都是误会!” 少女从他身后探出头,对那胎记男人道,“风大哥,你走吧。我不去东越了。” “他也不是劫匪,他是……我未婚夫。” 她声音忽而弱下去,神色微微有些羞赧。 少年一听,身上煞气顿时敛去,轻蔑的眼神瞥向对面那人,似挑衅,又似得意。 风涯面无表情,顿时放下手里的弓箭。 “既如此,小的告退。” “抱歉,让你白跑一趟。回头见了大师兄,我会跟他当面道谢的,也会他面前夸夸你的!”辛晴在他后面喊道。 风涯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却又突然停住,再次转头看向凌云璟。 “我想起为何看你这般眼熟了。” 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你是凌总兵凌霄之子,威远将军凌云璟,如今正被朝廷通缉,悬赏五百两银。” 凌云璟再次沉下脸来,手中的剑缓缓提起。 “所以,你要报官么。” 辛晴见状,也有些慌,“风涯大哥,你不可以报官,他是雪公子的师弟,是自己人!” 风涯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报官。” 他微微转头朝前看,“而是官府的人已经来了。” 话音落,林间寂静一片。 然而那洁白积雪的细小冰晶,突然发生轻微的震动,像是被风突然吹动一般。 若非身怀武功五感超群之人,是看不出的。 凌云璟顿时脸沉了下来。 “是你报的信?” 风涯摇头,“你在渡口抢人的时候,被船上的人看到了。” “他们都是金陵来的番子,似乎是得了什么信,知道你在这里,专门来杀你的。” “有多少人马?”凌云璟蹙眉问。 “将近两百人。”风涯转脸看向他,“我劝你们,现在赶紧走。” 第159章 被媳妇儿骂怂的少年 凌云璟上下打量了风涯一眼,二话不说,转身抱起辛晴就朝不远处的马走去。 风涯在他们身后出声问道,“你们打算去哪?我总要跟主子回信,有个交代。” 辛晴本想说,但抬头看了看凌云璟紧绷的下颚线,没敢开口。 也许凌云璟仍然不信任这个风涯,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会不会转眼把他们卖了。 “渡口那里现在全是番子,东越肯定不能去。”风涯面无表情,接着说道。 “你们只能往北走,过虎跃关,一路去北周了。” “你们若早点说,我还可以帮你们弄来过所。如今时间仓促,什么都来不及置办,你们只能硬闯了。” “虎跃关若是过不了,你们只能朝西走,翻巫咸山去西蜀。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西蜀今年正闹饥荒,盗匪猖狂,流民四起。你们若非不得已,不要去那里。” 凌云璟把辛晴放在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居高临下看了风涯一眼。 “虽然你说了一箩筐废话,但还是要多谢你的好意。” “驾!” 少年一扬马鞭,黑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疾驰而去,一路穿林子朝北行去。 风涯眼见二人一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中,这才一个呼哨,叫来自己的马,骑在马上漫无目的的在雪上乱踏。 须臾,就听马蹄纷踏隆隆作响,一群身穿武备服的番子黑压压的闯入林间,动静大的,甚至震落了枝头上的积雪。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金色镶边的红色飞鱼服绣着繁复的鱼鳍蟒纹,在雪光的映照下隐隐闪烁,正是贾千户。 “确定人是在这儿吗?”贾千户不阴不阳的问了句。 “官道上的马蹄印就是来了这里,他一定在附近!” 一个脚蹬白皮靴系着小绦的档头毕恭毕敬的回道。 “那还等什么呢?搜啊。”贾千户轻飘飘的开口。 “搜!”那档头大喝一声命令道。 番子们纷纷下马散入林子里,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马蹄印。 “找到马蹄印了。” 一群人顺着马蹄印来回转,这才发现,这林子里的马蹄印居然是个圈儿? “蠢货!” 贾千户顿时一个巴掌朝领队的档头扇过去。 “谁让你们找什么马蹄印儿的!瞎耽误功夫!” “都到了这个地儿,他不去虎跃关,还能去哪?还不快追!”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远处的山坡上,风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黑压压往北行进的马队,皱起了眉头。 这群番子,动作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那往虎跃关去的二人,恐怕要危险了。 ------------------------------------- 辛晴缩在凌云璟的怀里,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远远的,她看到虎跃镇的轮廓,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我们不回客栈拿行李吗?”辛晴睁大眼睛,“应该也来得及吧?” 凌云璟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那些东厂的番子不是傻子,来到这里首先就会去各大客栈搜,再封锁城门。” “去拿行李,恐怕来得及拿,也来不及跑。” “我若一个人也就罢了,带着你,我不能冒险。” 辛晴听了这话,顿时心里抽疼。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心疼那些行李! 垫着厚褥子的车厢,暖暖的小火炉,厚实的冬衣,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全都没了! “干粮呢?干粮你带了吗?” 她伸手揪着他胸口的衣襟。 “……” 凌云璟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辛晴顿时心里一咯噔,“那你跟我说,你都带了什么?” “剑,飞镖,袖箭……” “谁问你兵器了?我问的是盘缠!干粮!” 少年顿时不说话了,眼睛看向前方,伸手企图将她抬起的头摁回他怀里。 “正赶路呢,你乖一点,小心掉下去。” 不用说,看他这副样子,估计身上连盘缠也没带。 “凌云璟!你这个笨蛋!”辛晴气得直磨牙,伸手朝他胸口那点狠狠一拧—— “嘶——” 少年顿时痛呼一声,瞪着凤眸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她! “你出来找我,为什么不带行李?这一路上,难道我们要喝西北风啊?” 少年被她拧了不可描述的位置,那里又疼又麻不可言说,又被她劈头盖脸一骂,顿时面红耳赤,颇有点被媳妇儿骂怂的憨汉样儿。 要不是一边骑马一边抱着她,腾不出手,他真愁的想挠头。 这小姑奶奶急了,还挺凶…… “你、你别生气,那些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等出了关,我想办法再弄些盘缠就是了。”他拍着她的背,低声下气地哄她。 辛晴欲哭无泪。 如今他们俩一穷二白,光杆司令,全部家产就剩她怀里的砂锅。 这一路冰天雪地,沿途翻山越岭,没有干粮,他们只能用砂锅熬土吃了。 呵呵。 -------------- 虎跃关巍峨雄壮,建在两侧陡峭的山坡上,远远望去像一只生了双翼的猛虎,高高耸立着,俯瞰着下面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 辛晴和凌云璟早就弃了马,藏在山坡转弯处的树丛里。 他们没有过所(通关证件),又没有户籍证明,只能想办法尾随着准备出关的商队,蒙混过去。 没等太久,就见一队商队出现在路头,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支商队清一色都是戴着黑色大檐帽儿,穿着七分袍,个子都不大高。 辛晴顿时觉得有些眼熟——这些人,莫非是高丽人? 二人悄悄跟在了后面,尾随其后。 凌云璟足足高出周围人一个肩膀,鹤立鸡群,气势又强,活像押送他们的武士一样。 辛晴心知这样不行,太违和了,必须给他弄身行头,伪装一下。 于是她拍了拍前面的人,跟他连说带比划一番。 往日看韩剧,她也学会了几句诸如“安宁哈噻呦”、“撒郎嘿”之类的。 现在才知道,卵用没有。 她费力比划好半天,那人却只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然后朝前面喊了一句。 领头的一个中年小胖子顿时回头看了过来,留着两撇小胡子,长相有些油腻。 辛晴怕动静太大会引关口处的士兵发现,于是暂时撇开凌云璟,往前快走了两步,到了那领队跟前。 那领队小胖子倒是会汉语,开口问,“姑娘,是想我们带你出去?” 说完,他小眼睛上下打量了辛晴一番,眸子里闪着猥琐的笑意。 辛晴被他看得十分不舒服,于是道,“我可以给你们银子。” 说完,她掏出钱袋子朝他晃了晃。 那小胖子立刻伸手去抓,却被辛晴麻利地收了回去。 “出了关才能给你。” “出关的时候给我,否则,不带你出去。”矮胖子讨价还价。 辛晴回头看了看正皱眉往这边看的凌云璟,咬了咬牙,“成交。” 第160章 他想也不想,先救媳妇儿 “还有,你得借我一身衣服,给我未婚夫穿。” 领队斜着小眼睛,朝凌云璟看了看。 “衣服不借,只卖!给银子!” 辛晴再次拍了拍腰间挂着的钱袋子,“有钱!衣服拿来!出关的时候一起给你!” 领队想了想,这才点头,转头朝旁边一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那人就把行囊打开,掏出一身外袍来。 辛晴拿到衣服,赶紧回到凌云璟身边。 “快穿上!” 凌云璟皱眉看着她手里的衣服,“你跟那高丽棒子说了半天话,就是为了给我弄衣裳?” 辛晴不由分说踮着脚,展开袍子就往他身上披,“不是要混在他们中间吗,你太高,又穿一身黑太扎眼了。” 凌云璟低头看了看,蹙眉道,“你确定这么短的袍子穿我身上,不会更扎眼?” 辛晴一噎。 是啊,他那么高,穿身上怕是像大人穿小孩衣服吧? “那怎么办啊?” 凌云璟瞅着远处巡逻的兵卒,眯了眯眼,突然蹲下身,“来,趴上来,我背你。” “别闹……”辛晴下意识拒绝,突然脑袋灵光一闪,反应过来。 这真是个好主意! 他背着她,他就可以弯着腰低着头,一路蒙混过去! 辛晴看着手里衣服,立刻往自己身上蒙头一披,二话不说就趴上了他的背。 身上的袍子垂下,遮出一片阴影,将下面背着她的少年蒙了个严实,只留出一道缝隙用来看前面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高大巍峨的关楼下面,守门的兵卒立刻拦住他们,要求查验过所。 领队就在这个时候,悄悄走到辛晴他们旁边,朝着二人伸出掌心。 辛晴一看,哪还能不明白,立刻下身上的钱袋,扔了上去。 凌云璟顿时目光一凛,抬头朝那领队冷冷盯了一眼。 领队小胖子钱拿到手,掂了掂,正乐着,乍然与少年一双凌厉的凤眸对上,只觉得周身一冷,竟无缘无故打了个激灵。 这两个人来路不明,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小胖子想着,赶紧回到了队伍前面的位置。 刚巧,守门的兵卒也正皱着眉头不解。 “怎么多了两个人?” 领队正要开口,让队伍里的同伴先留下两个,转头却见那门边的告示栏里贴着硕大的人像,上面写着悬赏两个大字。 小胖子一看那画像,顿时觉得眼熟,再看那底下写的赏金,顿时双眼放光! 这么多银子!他得挣多久才能挣到! 况且,这上面的人虽然五官画的很抽象,但那双剑眉和凌厉的眼神,他却觉得十分眼熟。 似乎……好像…… 他顿时转头,怀疑的目光扫向队尾的少年。 来历不明,企图蒙混过关,剑眉星目……说不定就是他!赌一把! 于是他转过头,小声对那兵卒耳语几句。 兵卒停了他的话,顿时神色冷肃,朝正在来回巡逻的一队人使了个眼色,拿下巴指了指那站在队尾的背人少年。 一小队兵卒,大约七八个人,顿时从后面悄悄围了上去。 “头抬起来!”几个兵卒手里举着刀,朝那正低着头的背人少年呵斥道。 辛晴紧抓着凌云璟的肩膀,手心里直出汗,只感觉他后背筋肉紧绷,硬邦邦的像蓄势待发的弓弦。 “姿势多有不便,且容我放下背上之人。”少年的声音低沉,从遮着脸的衣袍下传出来。 “快点,别磨蹭!”几人连连呵斥。 少年蹲下身子,放辛晴下地。 “别怕,蹲下。”少年拍了拍她的腿,示意她下来。 辛晴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脚刚一沾地,立刻敏捷抱头蹲下!把自己缩成一颗不会动的球! 变故就在这时陡然爆发! 少年浑身杀气缠绕,突然由蹲一跃而起,双腿在空中劈叉一踢,左右两个兵卒连闷哼声都没发出,各自闭气朝后倒去! 剩下的兵卒愣了一瞬,立刻举刀朝他砍来! 少年足尖落地,再次腾空,长腿一扫,先踢落两人的刀,再一个回身旋踢,将二人一并扫着脖子卷翻在地! 于此同时,他手臂上的袖箭也同时连环射出,扫过剩下的三人! 眨眼之间,一队兵卒瞬间团灭! 前方的商队众人和守门兵卒纷纷看傻了眼! 回过神,商队的人纷纷抱头鼠窜,贴着墙根蹲下颤抖。 守门的两个兵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赶紧往怀里掏,哆哆嗦嗦掏出火折子和响箭。 这是要发信号叫增援了。 少年眸色一冷,抬起袖箭,却发现箭矢用光,于是当机立断,抽出腰间软剑,足尖一点,直朝那二人飞身而去! “啊——”女子的尖叫突然在他身后传来。 少年真气一滞,内力忽顿,只能在半途中落下了地,一回头,神色猛的一震! ----------- 辛晴简直欲哭无泪。 方才打起来时,她已经尽量缩成一团,不跑不动,尽量减少存在感,少给凌云璟惹麻烦。 哪知道,这地上的人居然有一个没死透!凌云璟前脚刚一走,后脚那人就摇摇晃晃站起来,她见状刚要跑,就被那人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了! 毕竟她这小身板才刚十五岁,自然是抵不过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 她当即吓得连连尖叫。 那人身上被插着袖箭,站不稳,就用一条胳膊勒着她的脖子,一是挟持,二是拿她当拐棍! 辛晴在心里一连数了无数只草泥马,抬眼却见凌云璟从半道上落了下来,转头朝她望来,神色发僵,想也不想就要掉头回来。 她眼尖地看到他身后数米外的两个兵卒,一个正哆嗦着手用火折子点响箭,一个拉开了弓,正要瞄准凌云璟! “小心你身后!”她当即大叫! 少年恍若未闻,神色凝重朝她纵身而来,身后,两只箭同时射出,一只朝天,一只朝着少年的后背! 第161章 永远记住,我爱你! 辛晴心里陡然大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脚下一踩,胳膊肘往后一顶,身后那男人顿时痛呼一声,松了胳膊。 辛晴拔腿就跑,惊呼尖叫:“凌云璟!小心身后!” 然而她没看到,她的身后,男人吃痛后恼羞成怒,上前两步,举着刀就要朝她头顶劈来! 少年想也不想,伸手一甩,手里的软剑便如银色长蛇般疾射而出! “晴儿蹲下!” 辛晴乍然一惊,反应迅速,顿时前倾扑倒! “咻”的一声,长剑从她上方飞过,直直穿透那举刀兵卒的喉咙! 鲜血顿时噗呲噗呲,飞溅着往外飚。 男人双目大睁,直直朝后倒地。 辛晴转回头去看,被溅了血星子也顾不得去擦,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迎向朝她跑来的少年,紧张地上下打量他,“你有没有事?方才那支箭……” 少年对她笑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说话间,头顶的响箭突然炸开,像凝聚着的一团红云,分外显眼。 “援兵要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走!”凌云璟抽回尸体上的软剑,抱着辛晴就朝来时那边山坡纵身飞去。 没有人看到,地面上,一只羽箭静静躺着,只剩尾杆,箭镞却不知去了哪里。 --------------- 少年抱着辛晴,钻入虎跃关西侧山坡的密林里,一路朝前飞速纵跃。 约莫只有一盏茶的功夫,辛晴察觉到,他的速度慢了下来,气息明显不稳。 而且,他怀抱的温度,也没有之前暖了。 辛晴顿觉不妙,摸上他颈侧的肌肤—— “你的体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低?” 她脱口而出,仓惶抬头看向头顶的少年。 “你在失血是不是?你受伤了!” 少年被她这么一问,提着的真气陡然一散,憋在喉间已久的甜腥味顿时不受控制,咳了出来。 “咳咳咳!” 一股鲜血从他嘴角流了下来。 辛晴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掏出帕子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犹嫌不够,小手慌乱地扒拉他的衣领,“伤到哪儿了?快停下来,让我看看!” 少年脚下不停,脸上故作轻松,“没事,小伤。” “咱们还没走出多远,虎跃关那边的追兵随时都可能追来,暂时还不能停。你抓紧我,我再往前飞一段。” 说完,他开始凝聚真气。 然而真气像是突然打不着的点火石,受了潮的火折子,只剩点点火星,再也燃不起熊熊烈火。 少年顿时咬牙! 他娘的!箭镞上八成又涂了软筋散! 一定是东厂那帮人!不仅给各地送去通缉他的海捕文书,还留下专门克制他内功的方法! 他的内功不怕别的,就怕软筋散!凝聚不了真气,他用不了轻功,跑不掉就只能留下靠拳头硬拼了! 方才那只箭,他不是不能躲过,只是巧就巧在,那支箭和那兵卒的刀,几乎能同时落下,他救了自己,就来不及救她, 再说他躲过那只箭,那箭一定也会朝辛晴而去,到时候她后有大刀,前有箭矢,必死无疑。 所以他想都没想,几乎下意识就挡住了那只箭。 只是没想到,这箭头上涂的东西,才是个大麻烦。 内力就像破了个口子的大水桶,哗哗的往外流。 再过不多久,他就要像第一次遇到她那时一样,连路都走不成了。 他死不足惜,但是他死了,那些人恨他入骨,又会如何对待他的女人? 如果她要是落入那群番子手里…… 少年光想想,就脸色铁青,牙关紧咬。 如今之际,只能先想办法躲过这一劫了。 少年迅速冷静,眼神锐利,抬目四望分析地形,立刻锁定一侧高坡上的密林。 “晴儿,我们往上走。”说话间,他把她放下来。 “我的体力正在慢慢流失。这次,可能需要你自己爬了。我们要赶在追兵到来之前,尽快找到一处容身之所。” 辛晴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这次受伤,是不是跟我们初次相见之时的情况差不多?”她神色凝重。 凌云璟见瞒不过她,只好点点头。 辛晴沉吟片刻,当机立断将披风脱下,叠成包袱皮,把砂锅裹住背在身上,又把裙摆撩起来,扎在腰间。 凌云璟顿时蹙眉,“你这是做什么?万一被人看到……” “怕什么?我这不是穿着裤子的吗?还是夹棉的。行了,咱们赶紧走吧。”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活动几下手腕脚腕,抬脚就往上爬。 这处坡上缓下陡,最顶上是一片密林,长着不知是松还是柏的树,泛着青绿色,只在最表层染了一层白霜,煞是好看。 但是这密林之下,就是怪石嶙峋的石坡,又陡,石头又松散,有些地方还结了冰,甚是难攀。 辛晴吭哧吭哧爬了半天,才往上爬了几米,累得直喘气。 “这身板可真不行,真该锻炼了,净拖后腿!”她在心里小声嘀咕。 一旁的少年把她的努力看在眼里,既心疼又懊恼,心里不知从哪陡然燃起一阵火焰,不管不顾,将她一抱,拼尽最后一丝内力,奋力一纵! 密林边缘近在眼前! 然而药效也迅速遍布全身,内力陡然一松,二人从空中落下,眼瞅着就要从山崖落下! 电光火石之间,凌云璟迅速攀住一块凸起的岩石,顿时止住下坠的力道! “晴儿!抓牢上面的石头!脚蹬着我,爬上去!”他另一只手紧紧环住辛晴的腰,将她努力往上举。 辛晴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往下看。 她原本是属于非常恐高的那类人,以往别说吊在山崖上,就算站在屋顶往下看,她都头晕目眩,心跳加速,手脚冒汗。 但是当下,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多拖延一分,凌云璟就多一分危险。 她按照凌云璟说的,双手紧紧攀着上面,脚下踩着他的膝盖,浑身发着颤,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抬!终于一点点离了那最陡的地方,爬了上去! 越往上,坡度越缓,崖边还长着一棵石松。 辛晴二话不说,抽出腰带系在树根。 另一边,凌云璟终于托着她让她爬了上去,身上的力道在那时也已经用了八九成,剩下一成,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自己的体重。 手指一点点往下滑,那凸起的岩石上,留下他刚才紧攥之时,被棱角刺破的血迹—— “晴儿,记住,我爱你!” 少年牙关紧咬,拼命挤出最后一句,手与岩石的最后一点接触也被迫松开…… 第162章 如果只能活一个,我宁愿那个是你 喊出最后一句,他感到自己的手一点点被迫脱离了岩石。 死,他并不怕,他只是遗憾,还没能看她披上红盖头,嫁给他。 不过,只要她平安,他也就了无牵挂了。 少年心中怅然,闭上了眼,等待着无边的下坠,平静的迎接死亡的来临。 下一瞬,有人于黑暗中紧紧抓住了他! 凌云璟顿时睁眼,明亮的光再次降临,顿时驱散他周身所有的黑暗! 头顶的少女逆着光,俯瞰着他,像是九天临凡的仙子,身后散发出无数绚烂夺目的光线。 只是这仙子的脸色很臭,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小脸紧绷,又气愤又倔强的开口就骂道: “凌云璟你个王八蛋!你是打算一死了之让我守望门寡吗?” 少年怔怔看着她,顿时被她骂懵了。 她的小手,死死扣着他的虎口,手心里全是汗。 凌云璟感觉到这一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晴儿!放手!你怎么可能承担我的重量?你会跟我一起掉下去的!” “那就一起死!”辛晴眼里含着泪,小宇宙熊熊燃烧,“你个怂包蛋!关键时刻掉链子!敢让我守寡,我就算追到黄泉也不会饶了你!” “接住!” 说话间,她奋力将另一只手里的腰带环套到他的手腕上,然后猛力一拉! 那腰带本就是粗布做的,又长又宽,结实异常,被她打了个活扣绳结,有点类似攀岩绳索的滑扣儿。套上以后,再一拉,扣儿就紧了,怎么也不会掉。 眼瞅着绳结套在他手上,辛晴这才放心的松开他的手,退回安全的位置,拣了根小蛇粗的树枝,一扭一别,将那腰带缠在上面,然后转动树枝,两股绳子像拧麻花似的,开始往回收绳子。 如果让她拽着绳子往回拉,以她的体重和力量,根本不可能支撑凌云璟那么大个体格。 但要是利用杠杆原理,那就不同了。 怪不得有个名人说,给他一个支点,他能撬动地球。 现在,辛晴完全做到了,给她一个支点,她撬动了凌云璟。 一盏茶的功夫后,辛晴终于亲自拉上了凌云璟的手,让他安全上了坡。 两个人不约而同倒在地上,一个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个心疼的无以复加,伸手去摸她的脸。 “啪!”少女的小手一掌拍掉他的手。 “你刚才最后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放弃求生了?”她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他身边,伸手就揪住他的前襟,咬牙切齿的质问。 少年不恼反笑,再次抬手抚上她的脸。 她盈盈的泪含在眼眶里,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原本,他一直以为她是只披着白兔皮的小狐狸,又胆小又狡猾。如今看来,竟然是他看走了眼, 她就是只小豹子,又野又凶悍—— 不过,他喜欢。 “我不是想死,而是药劲儿上来,实在没了力气。”他缓缓开口,向她解释,试图安抚她。 “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我宁愿那个是你。” 少年语气轻柔,眼眸含笑,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 也许征战沙场的人,真的早已经习惯了生死,也看淡了生死。 辛晴听着他这么风淡云轻的说出这话,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心疼,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铺,酸甜苦辣全都搅和在了一处。 “刚才那句话,我是真的想说给你听。因为我以为,那会是我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少年自嘲笑笑,“我必须承认,我有私心,我想让你永远记住这句真心话,永远把我记在心里,不要忘了我。” “我不想在下面,眼睁睁看着你爱上别的男人。” 辛晴的泪再也收不住,顿时滚落下来。 “我不要听什么最后的真心话!我要你活着!每天说给我听!每天!”她更咽着,一头扑倒在他怀里。 少年被她压着胸口,躺在地上无奈而笑,伸手不断摩挲着她柔滑的后颈,低声哄着她。 “好了,乖,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辛晴哭了一阵,抬起头来,气呼呼的威胁道,“以后再遇到危险,如果你还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不管你你是生是死,我立马就嫁给别人!忘了你!” 少年一听,凤眸顿时一冷,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 “若放在平日,就凭你这句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他眸子漆黑一片,翻涌着危险的风云。 辛晴毫无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突然大胆的攀上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迎上他的唇,一触即离。 “那你就好好爱惜你这条命,留着命找我算账,我等着。” 少年的呼吸一下子乱了,眸色沉沉,直勾勾盯着她,就要朝她再次俯身。 辛晴见好就收,赶紧伸手推他,“好了,正事要紧,咱们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少年盯着她的唇,深呼吸了两下,脸上尽是隐忍之色,翻身下去,慢慢坐起来。 辛晴先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他站起身。 凌云璟耳朵动了动,突然开口道。 “他们追上来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我要运功把软筋散逼出来。” 辛晴点头,自觉的充当他的拐杖,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 贾千户这边,在看到虎跃关的响箭信号后,领着将近二百五十个番子紧赶慢赶地赶到,也只看到一地狼藉的尸体。 他恼怒异常,抓着放响箭的兵卒问道,“人呢?你们就这么让他跑了?” “千户大人!小的有功!小的用东厂送来的箭射伤了他!您看,这箭杆子还在这儿呢!”另一个小兵卒邀功似的,把地上捡的箭杆子呈了上去。 贾千户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 “中了软筋散?” “那他一定跑不远,就在附近的山头里躲着!” “把驻守虎跃关的守卫兵马全给我调来!给我掘地三尺的搜!” 第163章 危急存亡 茫茫雪林,寂静无声。 几只飞掠过的寒鸦,扑棱着翅膀落在顶着积雪的青松上。 枝头的积雪不堪其重,扑簌簌往下抖落,落了树下路过之人一身。 “小心。”少年反应极快的俯身抱着怀中人,替她挡住掉落的积雪,等雪落尽才松开她。 辛晴抬头,见他肩头上落了白,赶紧踮脚帮他扫了扫。 “还要往深处走吗?咱们顺着这林子走了这么就,还都沿着树下走,半个脚印都没敢留,难道他们还能找到咱们吗?” 凌云璟摇了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东厂那些人都是属狗的,只要咬住就不会松口的。这次他们出动这么多人,不找到我,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保险起见,咱们还是找出稳妥之处躲起来。” “可是再往前走,就要到山顶了。” 辛晴裹了裹衣襟,朝前望了望。 这山顶林子很密,高大的云杉和低矮的落叶松错落生长,满目苍翠,松柏清苦甘冽的气息愈发浓重。再往前就是道高坡,林子很密,看不到高坡以后的地形了。 “这林子树多,树干又粗,说不定咱们运气好,能找到棵树洞躲着。走吧,先过了前面那道坡再说。” 辛晴嗯了一声,搀扶着他,专门挑没有积雪的树下走。 到了上坡的地方,辛晴就故技重施,先爬上去,再用腰带拉着凌云璟爬上来。 二人爬上高坡,站在上面朝下一看,原来所在的高坡就是山顶,山顶后面是个小小的断崖,也就大约二三层楼那么高,有点类似山里民宿的那种屋后切坡,陡直陡直的。 凌云璟扫视了一圈,突然道,“我下去看看。” “你行吗?”辛晴迟疑的问。 “没问题。”说话间,他瞅准断崖下的林子,纵身一跃,双手敏捷的攀在树梢,缓冲后再跳到地面上。 辛晴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看到他安全落地,这才放下心来。 下一刻,就听少年对她喊道,“晴儿,跳下来,我接住你。” 辛晴一愣,顿时惊恐的摇头,“我不敢。” 开什么玩笑,让一个恐高的人从三楼上跳下去? 她可不想后半辈子坐轮椅。 “你现在力气还没恢复,能不能接住我还很难说,再说万一我跳下去,把你砸成肉饼了怎么办?” 少年见她一副胆小怕高的样子,也不勉强,就地盘腿坐在地上,“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运功逼出一些药来。” 辛晴见他闭眼开始运功了,于是百无聊赖,蹲在地上左顾右盼。 四周太安静,安静到耳边只剩哗哗流水的声音,安静到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突然听到隐约有人声从坡下传来。 有人来了! 她猛地一惊,立刻站起,结果因为起的太猛,眼前一黑,没站稳,一头就朝下栽了下去! “啊!”她不自觉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直接倒栽葱似的往崖下坠去 耳边风声呼呼,满眼苍翠迅速掠过,她几乎都能看到大地母亲在热情的朝她拥抱而来! 西瓜要是从三楼扔下来,会开瓢吗? 辛晴悲催的想。 完了。 看来作为炮灰,她还是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然而下一瞬,想象中的惨烈画面并没有发生——她突然被人从半空中接住,稳稳落地。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顿时激动的想落泪,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少年捂住了嘴。 “有人!躲起来!” 辛晴立刻闭紧嘴巴。 脚步声近在咫尺,凌云璟见来不及跑远,情急之下赶紧拉着人躲在了崖下,并排贴壁站好。 这陡崖上空,幸好有一块凸起的岩石,恰好能遮住崖下一小块位置,紧紧勉强站下两个人。 方才他下来时,就观察到了这一细节,没想到关键时刻,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们前脚刚站好,后脚就听头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不是这里?” “大概就是这个方位。怎么没动静了?难道是听错了?” “我就说吧,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他们怎么可能会来这儿?” “嘘!说话注意点!那群番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说附近的山头全都要找一遍,咱们听他们的就是了。走,下去看看!” “有这个必要吗?” “废什么话?抓不到杀人凶手,咱们都要渎职论处!你们两个下去搜,我们在上面搜。分头行动。” 四个声音,交谈完毕,崖顶上方顿时就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碎土和小石子扑簌簌往下掉,淋了断崖下面的二人一头一脸。 辛晴手足冰凉,一动不敢动,心里“咚咚”打起了小鼓,有意的放缓放轻自己的呼吸。 一旁的少年再次伸出胳膊,替她挡着土石碎屑,他自己则低头静静等着,不知在等什么。 当两只脚在他们面前荡荡悠悠的出现时,少年冷沉的黑眸里突然闪出一丝嗜血的兴奋,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足尖一跃,奋力起跳! 两个悬在绳上的人也同时看到了崖下的人,一个刚要张嘴大喊,一个手刚摸上腰后的刀,却被眼前一道闪着寒芒的银光晃了眼。 少年足尖落地,拄剑微喘,抬头朝二人看来,目光犀利。 悬着的二人全都目瞪口呆,脖间血流如注,气管割断,像破风箱似的嗬嗬几声,不一会儿就没了气。 辛晴看着头顶之人的死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少年平复了下呼吸,拉上她的手,“我恢复的体力不多,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走。” 辛晴回过神,赞同的点头,指着头顶二人,“要不要把他们的尸体藏起来?万一被其他人看到,不是暴露我们么?” 凌云璟扯着她就往林子里钻,“来不及了。” 话音落,就听坡顶再次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第164章 这是必须要跳崖的节奏啊! “确定人在这里?”贾千户在距离崖边不远处站定,声音不阴不阳。 一旁的档头上前,恭敬回禀,“禀千户大人,这附近的山容易落石,山脚我都看遍了,只有这处山下碎石最多,半山坡还有人为攀爬的痕迹。属下敢断定,他们一定在这个山头。” “嗯。”贾千户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满意的点点头。 “都给我仔细着点搜,若是粗心大意放跑了人,以同罪论处。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战战兢兢的应声。 “这个地方搜过没有?”贾千户微微探头朝断崖下看。 “千户大人,我已派了两个手下去查探了……”领头侍卫低声下气道。 “大人!崖下的二人被人割了喉!”一旁靠近断崖的番子出声打断他。 领头侍卫顿时一惊,连忙跑到崖边向下看。 两个人挂在绳子上,全都歪着脑袋双眼大睁,早已气绝身亡。 “废物。”贾千户冷哼一声,斜眼看向领头侍卫,“你们主子被人杀了,再不将功补过,恐怕咱们就要诏狱见了。” 领头侍卫顿时脸色发白,“属下明白。” 他立刻转头,吩咐自己的人道,“下崖!搜!” 二十几个人纷纷顺着绳子往下溜。 “你们也跟去。”贾千户转头看向档头,“尽量抓活的。”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阴恻恻。 “老子因为他挨了督公几巴掌,若不能亲手要了他的命,只怕我睡不着啊。” “你可明白?” 档头低着头,赶紧表忠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千户大人效劳!” 他转过身,大喝道,“所有人,把这整个山头给我围起来!” ------------ 凌云璟拉着辛晴在崖下的林子里穿梭,试图找到下山的路。 为了不被人发觉他们的脚步声和踪迹,他们一直沿着水声哗然的溪流岸边走,本以为可以找到沟谷之类的出路,却没料到,这溪流越走越宽,越走水越深,走到尽头,竟然从一处垂直崖面上倾泻而下,成了一处瀑布! 二人顿时停住了脚,站在崖边探头往下看。 瀑布原本宽有十余丈,只因天寒地冻,水速缓得浅滩附近都结了冰,只剩最中间的一条窄溪,像一条白练似的挂在崖壁上。 瀑布之下二三十米处,便是一汪水潭,阳光折射下,呈现一种莹翠的绿色,像是一大块碧玉般嵌在崖壁之下,又化作清溪逐渐蜿蜒到远处的幽谷中。 辛晴只看一眼,就头晕目眩心肝打颤。 之前看纪录片,听说这种发绿的水潭大多是深不见底,甚至很多都连通着地下河,万一葬身其中,说不定就冲到地下哪个旮旯喂鱼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如今他们正在逃亡,后面有人追杀将至,突然凭空出现这场景,似乎……不妙啊! 按照男频文的尿性,男主绝处要逆袭,跳崖才能出奇迹。 看这架势,这是必须要跳的节奏啊! 救命啊!她不想葬身水底喂鱼啊! 辛晴哆哆嗦嗦,转头看向凌云璟,问,“咱们、咱们还有别的路吗?我不会游泳啊……” 少年本来一脸凝重,正查看周围地势,思索着最佳的逃离路线,忽然见他的小媳妇儿期期艾艾的害怕样儿,顿时笑了,抬手揉上她的脸颊。 “谁跟你说要跳崖的?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是找死么?傻丫头。” 他指着侧边的山坡道,“趁着他们还没形成合围之势,咱们顺着这个坡爬到临近的山头,是最佳的逃离路线。” 辛晴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爬坡总比跳崖好。 “那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她转身就要去爬坡,却被少年一把拉住。 辛晴诧异地扭头,就见凌云璟一脸凝重看着远处。 远处的林子,树木晃动,恍若疾风过境,点点黑影激射而出,正朝着他们这边纵跃而来! “这帮番狗!”凌云璟暗骂一声,一把将少女扛上肩头,提起一口气,用刚刚恢复一点点的真气飞身朝侧坡而去。 侧坡不同于刚才的山顶,岩石陡峭光滑,全是裸露在外长着青苔的巨大石块,上面长着稀稀拉拉的矮松,树干不粗,但树冠极为蓬大。 凌云璟为了掩饰行踪,虽然肩上扛着人,却还要弯着腰弓着身,脚步急速在林间穿梭,时不时还要纵跃而起,飞过那高高低低凸起拦路的奇怪岩石。 正因为极其费力,所以他刚才靠运功恢复的一点点内力,还没维持一盏茶的时间就散了。 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少年依旧咬牙坚持扛着人走。 辛晴察觉到了,连忙拍他,“快让我下来,这样下去你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也会耗尽的。” “转过前面那处山壁,咱们就安全了,到那时我再放你下来。”少年喘着粗气,十分坚持。 话虽这样说,然而还没走到那处山壁转弯,凌云璟身子便晃了晃,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毕竟扛着个八九十斤的活人,还要爬坡越石的,就算是个健壮的成年男人,走了这么久也快累趴了。 更何况,他才只有十七岁。 辛晴这般想着,心疼不已地赶紧从他身上下来,一手搂住少年的劲腰,一手抓住他的胳膊,用自己羸弱的肩膀将他支撑了起来。 两人这么互相依偎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刚走到山壁拐弯处,辛晴刚踏出半步,就被凌云璟忽的扯了回来,一把捂着了她的嘴,用眼神示意她噤声。 辛晴心脏猛地狂跳,耳朵里渐渐传来有人踩在积雪枯枝上的细碎声,十分迅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如今他们左边是山壁,右边是深涧水潭,前面迎面就是敌人,后面说不定已经赶来追兵。正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状态,唯有以死相拼一路杀出去了! 凌云璟也正是这个意思,缓缓抽出一把短匕塞给了辛晴防身,示意她往后退一些,贴着山壁不要乱动。 辛晴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 凌云璟安抚似的在她额头印上一吻,随即轻轻抽出腰间软剑,紧贴着山壁,闭上了眼,凝神静待—— 几个番子的黑色皂靴刚从拐角探出来,下一刻,少年鹰目猛睁,杀气腾然! 第165章 相信夫君,不会让你有事的 剑光闪着寒芒倏然划过,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脖间顿时一道血线飙出! 两人身子一僵,连声音都没发出,全都瞪着眼睛缓缓倒地。 身后跟着的六个番子顿时一愣,还没看清啥情况,就觉眼前黑影晃动,剑风疾劲已朝他们劈杀而来! “咚!”又有一人闷声倒地! 剩下五人这才反应过来,抽刀一拥而上和入侵少年缠斗起来。 少年面如寒冰,气如杀神,一剑先挑了一人的喉,回身又是一个侧踢,将另一人踹下山崖! “啊!”坠崖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山涧,回声阵阵。 剩下三人见状,怒意更甚,将少年团团围住,举刀就砍! 少年深吸一口气,突然弯腰以剑柱地! 软剑触地,弯曲一瞬,再次弹起,少年就在此时借势一跃而起,凌空飞身旋踢,三人同时闷哼倒地! 还未等他们起身,少年便已落地拔剑,带着杀意来袭! 三人觉得喉间一凉,眼睁睁低头看着自己脖间喷出猩红液体,眼睛一黑,纷纷去见了阎王。 少年长身挺立于他们尸首前,手中剑指地,剑端滴血,一滴又一滴,在皑皑雪地上绽放出朵朵红梅。 几个呼吸之间,八个番子全都命丧黄泉。 危机解除,少年提着的那口气顿时一松,身子晃了晃,拄着剑单膝跪地,咳出一口血来。 拐弯后的另一处山壁,辛晴怀里抱着匕首,凝神听着少年那边的声音,见刀兵相接的铿锵声逐渐消失,一切重归安静,却不见少年呼唤她,取而代之的却是剧烈的咳嗽声,顿时心头一紧,赶紧探头去看。 “凌云璟!你受伤了?” 她飞快地跑到他身边,紧张地在他身上到处查看。 “没有,我只是,强行运功,受了内伤。”少年喘息着,又咳了几声。 魏萦听他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帮他顺了顺背。 “这儿不是呆的地方,那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离开这儿!” 说完,她抱着他的胳膊,就要把他拉起来。 凌云璟摇了摇头,兀自平复着呼吸,并未起身,“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听到动静,赶来了。” 辛晴陡然一惊,回头看去,果然,侧后方的坡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正迅速往上攀爬,朝他们这边快速移动。 “那咱们往前走!” 她再次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前走。 话音刚落,前面坡脚拐弯处,顿时冒出了黑衣皂靴之人的身影,领头的人正是柳楚仁的手下。 那些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个个提着刀,凶神恶煞朝他们飞奔而来!距离他们,也就二三百米远了! 辛晴顿时怔住,浑身血液如凝固一般发冷。 前有狼后有虎,这次他们是真的走不了了! 难道这就是反噬吗? 原本的剧情里,凌云璟杀了柳楚仁就逃亡去北周了,根本就没有围困山中这么一出剧情! 是因为她的存在,所以剧情线更改了吗? 如今他强行运功,伤了内力,如何能抵挡得住这么多人的围攻? 难道他们两个,注定就要一起交代在这里了吗? 她浑身发冷,心中生出一种绝望的无力感,眼里逐渐渗出泪来。 “晴儿,别怕。”一双手臂突然环住她的肩,扳过她的身来。 少年俯下的面容异常镇定,琉璃般剔透的乌眸中流转着脉脉柔情。 “有夫君在,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信我。” 辛晴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他,心里鼓胀又酸楚。 他第一次对她自称夫君。 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了。 “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你。” “不许胡说。”少年俯身低头,吻住了她的眼睛,温热的舌尖舔去她眼角腮边的泪痕,灼烫的呼吸一路向下,攫住她的唇瓣轻轻吸吮。 他的手也没闲着,伸手去扯她那又长又宽的腰带。 辛晴被他吮着唇,心里正兵荒马乱,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腰带被他扯掉了。 少年也在这时松开了她,与她四目相对。 “闭上眼睛,别睁开,什么都不要看,不要听,一切交给我。” 少年神色沉稳,望着她的眼神如水一般清澈柔亮,不染一丝尘埃,没有一丝犹疑,更没有一丝胆怯。 他的眉目英挺俊秀,瞳是纯粹的黑,黑的深邃,如夜幕苍穹般,裹挟着浩瀚无边的沉静。 那是一种属于王者的沉稳自信,无所畏惧。 这一刻,她隐约透过眼前的少年,看到了未来那个征战四方、一统天下的男人。 这一刹那,她焦躁不安的心,竟神奇般地静了下来。 “嗯。”她重重点头,听话的闭上了眼。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贴上了他的后背,腰带重回腰间,束着她的腰背,和身前的他紧紧相贴。 她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也好,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两个人捆在一起互相陪伴,就连死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凌云璟!这次看你还往哪里逃!还不乖乖束手就擒!爷爷还能赏你个全尸!” 远处,档头领着众番子已经爬了上来,沿着山道朝他这边奔来,边跑边高声咒骂。 另一侧,领头侍卫也虎视眈眈,领着众手下即将围住他。 少年冷冷一笑,提剑就朝身旁一棵树冠蓬大的小松砍去! “不好!他要跳崖!快放箭!”远远坠在众人身后的贾千户老谋深算,一眼就猜出少年的意图,连忙大声喝道。 档头对他唯命是从,立刻扯着嗓子照办,“放箭!快放箭!” 带着弓箭的番子们手忙脚乱的拉弓搭箭,来不及瞄准就朝崖边少年松开弓弦! 少年眸色一凛,转身急速挥剑,将那没什么准头跟力度的箭镞一一斩落,生怕背后之人受到一点伤害。 之后,他回身抬脚一踹,小松树便顺着剑痕处应声折断。 “接着放箭!快!快啊!蠢货!”贾千户劈手夺下身边之人的弓箭,亲自拉弓射箭。 他力气大,弓弦拉满,箭矢立刻破风激射,朝着崖边之人而去! 与此同时,少年怀抱小松,冷冷一笑,用力往后一仰! 第166章 水中求生 带着千钧之力的箭矢几乎贴着他的面擦过,扑了个空,随他一起跌入深涧! 贾千户见自己失手,连忙推开身前的手下,加紧几步跑到崖边。 少年仰面朝天,往下坠落,越来越远,朝他比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痞痞一笑,眼神轻蔑。 贾千户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像是往日挨的那些巴掌又疼了起来,又像是少年重新给他来了一巴掌,顿时气急败坏,疯了似的朝下射箭。 然而那箭镞已然追不上那坠入山涧之人,连个边儿也没擦上。 “给我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贾千户脸上横肉抖动,恨声怒吼。 档头顿时犯了难,“千户大人,这底下是峭壁,不好下啊……” 贾千户猛地扭脸看向他,脸色阴森异常,猛地出手,抓起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扔下崖! 档头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倏的一下消失在崖边! 所有人顿时看呆了! “啊——” 档头反应过来,发出凄惨叫声,回荡在众人耳边。 “还有谁说下不去的,本千户可以一并帮忙。”贾千户脸色阴沉如乌云,声音更是不阴不阳。 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低头抱拳,“属下领命!” ------------- 无边的坠落失重感,让辛晴心口咚咚直跳。 她浑身紧绷,紧闭双眼,任由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拼命撕扯她的鬓发,拿小刀片在她脸颊上划拉,带来阵阵刺痛感。 然而她不觉得害怕,身下之人的背宽阔厚实,给她无边的安全感。 他们先是后背朝下,后来又被他费力的翻了过来,触底的前一刻,她听到身下少年大声道,“晴儿,吸气!” 她猛的睁眼吸气,眼前景色缭乱,下一刻,随着“咚”的一声巨响,他们砸在了水面上,水花四溅,冰冷刺骨,击打的皮肤都隐隐作痛。 巨大的冲力透过紧贴的脊背传来,她感觉一阵眩晕,五脏六腑都颤了颤。 连她都这样,更何况是她身下垫着的那个人? 方才如果她没听错,他似乎痛的闷哼了一声。 “凌云璟!凌云璟!”辛晴拍了拍身下的人。 少年趴在树干上,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辛晴看不见他的脸,只好贴着他的后背听心跳。 还好还好,心跳还在,应该只是晕了。 她松了一口气,想瞧瞧他的脸,却也只能看到他的脖子和后脑勺。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后背,没看到什么伤口。 奇怪,他不是中了一箭么?伤口呢? 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于是放弃了,开始观察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如今他们在水潭里,那棵树冠蓬松的小树像个小船,将二人的重量托了起来,勉强维持在一个临界的平衡点,水面刚好差一分淹没树干。 若是这树再小一点,恐怕就支撑不了他们两人的重量了。 她是个旱鸭子,一到了水里,就只有喝水的份儿。 看来凌云璟在跳崖之前,已经考虑到这一点。那坡上的石松长得都不高大,也就这一棵,看上去还稍微大一点,树冠也蓬松,枝丫茂密,像是个空气囊般漂在水面上,浮力这才能托起两个人。 而且,这么蓬松的树冠,在他们下坠的时候,还能起到增大空气阻力,减缓下坠速度的作用。 凌云璟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虽然没学过物理,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做了做正确的选择,真的是很聪明了。 也真多亏了他,那么短的时候,他却能迅速冷静制定出逃生之法,甚至连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辛晴抿唇,劫后余生的激动庆幸,让她对他充满了感激,又充满了赞叹。 “真聪明!”她对着他后背肩胛骨处轻轻一吻。 “砰!”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落水声! 像是一颗重磅炸弹扔进了水里,顿时扬起白色的水柱,足有一人多高,水花四溅! 与此同时,平静的水面也掀起了波浪,浮浮沉沉地拍打他们身下的小树树干,没过树干的水甚至都浸湿趴在树上少年的衣服。 辛晴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害怕他的口鼻被水淹没。 另一边,她转头去看,那掀起水浪的罪魁祸首所在—— 水面空无一人。 她心中忐忑,知道这个时候落下来的人,肯定是敌非友,于是也不敢再耽搁,必须想办法赶紧快点离开这里。 她把凌云璟的头扭向一侧,让他能自由呼吸,又拿了帕子垫在他枕在树干上的耳朵下,怕水灌进去。 解放了双手,她费力将手伸到两侧冰冷刺骨的水里,划船一样,奋力地划拉。 还没等她划拉几下,突然,身后传来动静! 那个落水的人,从水里扑腾着露头了! 辛晴转头去看,惊恐地发现,那人正是那群番子的档头。 此刻,那档头吐出几口水,剧烈咳嗽,看样子也像是受了内伤,然而他却还能自己游泳,浮在水面上。 辛晴吃惊——这人什么措施也没有,就从那么高的地方毫无遮拦地摔下来,居然没有拍晕淹死在水下,还能活蹦乱跳的游泳? 他是属蟑螂的么?命这么硬! 不管了,这人太危险,赶紧离开! 她心里想着,手下更是加快了划水的速度。 然而那档头一缓过气,就看到前方的树筏子以及上面的二人。 档头顿时眼冒精光,开始朝二人游去! 辛晴边划水,边时不时地回头。 看到男人朝他们奋起直追,她顿时骇然大惊,一边不停的划拉,一边大声喊凌云璟。 “凌云璟!快醒醒!快醒醒啊!” 少年一动不动,也许是因为之前受内伤严重,也许是因为树干的冲击力将他拍晕了。 总之,她叫的声音都劈叉了,他还是没有醒。 辛晴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划水的手突然舀一手冷水朝他脸上洒去! “凌云璟你这个王八蛋!怎么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做完这些,她还不忘回头去看那正追他们的男人。 然而她刚一转脸,却发现男人不见了。 辛晴顿时一愣。 还没等她回过神,下一刻,旁边的水里却突然冒出来个人头! 档头满脸横肉,狞笑着向她伸手而来! 第167章 上穷黄泉下碧落,我都不会放你走! 男人狞笑着朝她伸出手,就要拉他们一起下水! 辛晴尖叫一声,连忙拍打躲闪,撩起水花朝男人脸上泼! 男人被冷水浇了一头脸,顿时恼羞成怒,伸手就抓住静止不动的凌云璟,将他使劲往下拖! 这小树如何能承担三个人的重量? 在男人一拉扯下,很快,水就没过树干,逐渐上升,淹没少年的半张脸! 辛晴顿时恨意四起,想起之前那把匕首,二话不说掏出来就朝男人的手臂挥去! 男人被划了一刀,立刻鲜血淋漓,顿时吃痛松了手,然而下一刻,受伤的男人像头暴怒的狮子,呲着牙再次猛烈地扑来! 他奋力一推,直接将二人掀翻了个个儿! 辛晴尖叫一声,顿时淹没在水下。 冰冷刺骨的水直往她口鼻里钻,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下意识挥刀,割断了腰间束缚二人的绳索。 幸好凌云璟人虽然晕了,手臂却死死抱住树干,牢不可破。 辛晴脱了身,憋着一口气,奋力抓住了树干,试图将凌云璟往外推,将他重新翻出水面。 然而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和肺活量,很快,她就觉得肺部刺痛,浑身缺氧无力,眼前发黑,手渐渐脱力,再也没办法让自己冒出水面呼吸。 意识渐渐迷离,她感觉自己像是一片叶子,随着水波浮沉,慢慢往下坠落。 “晴儿!” 头顶有声音响起。 她感觉自己没有睁开眼,但她却如灵魂出窍一般能清晰看见,少年如一条黑鱼般朝她游梭而来,有力的双臂一把环住她的腰身,少年以唇相贴,有细小的气泡从他嘴角溢出——他在给她渡气! 然后,他双腿有力地往上蹬,抱着她迅速上升,窜出水面! 辛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出了水面,然而她的意识还呆在水底。 下一瞬,一个双眼大睁的男人歪着脖子,缓缓沉入水底。 男人从她身边擦过,双眼瞪得像铜铃,脖子只剩下半边还连着头,姿势相当诡异扭曲。 从他脖子的断口处,甚至还汩汩往外渲染着大片的红色,像是红色的烟雾,逐渐往外蔓延开来,渐渐要包围上她。 辛晴被这无比血腥恶心的一幕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然而还没等她尖叫出声,下一瞬,一束强光突然从她头顶投射而来! 辛晴眼睛被光刺痛,下意识闭上了眼。 感知渐渐复苏,四肢酸软,肚子饱胀,寒冷遍袭全身,风一吹,都能让她打颤。 她缓缓睁开了眼,正对上少年滴着水的湿漉漉的面容,表情凝重,眼尾猩红,脸色像纸一样白。 看到她睁眼,少年眼睛顿时绽放出喜悦的光亮,然而嘴角却紧紧抿着,腮帮紧绷,像是极力忍着什么。 “你醒了!” 他声音颤抖,眼角有水啪嗒一声滴下来,落在她的面颊上。 灼热,滚烫。 “你醒了!” “你终于醒了!” 少年抓着她的肩膀,一遍遍地说,像是魔怔了一样。 他发丝贴面,滴着水,眉眼上都染着水光,不断有热烫的水从他猩红的眼角滴落下来。 辛晴见他这副后怕的样子,心酸不已,抬手抚上他的脸,替他擦去一些水泽。 “我醒了,你别怕了。” 少年紧紧抿着唇,唇角抖了几下,忽地将她拉起,紧紧抱在怀里! 他埋头在她颈侧,温热的湿润再次染上她的颈侧。 辛晴同样也在流泪。 经历一场生离死别,她现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之前她怂,胆小谨慎,怕受伤,怕死。 她从来没料到,原来绝境之时,她居然同样可以把唯一生的机会留给这个少年。 就像他当初对她亲口说的一样。 如果只能活一个,我宁愿那个是你。 如今,她确认,她爱他,像他爱她如命一样。 “是我没用,差点让你遭了毒手……”少年埋在她的脖颈处,声音沉闷,懊恼又自责。 “不,不怪你。”辛晴抬手不断摩挲他的后背,“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替我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击,保我安全无虞,所以才会昏迷不醒。你也是血肉之躯,受了伤,也会流血,会昏迷,这怎么能算错呢?不要自责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吗?” 少年从她颈侧抬起头,和她额头相抵,“幸好你醒了过来。” “若是你没醒,我就养好伤,屠了这天下!” “这该死的世间,也一并毁灭好了!” 他越说声音越冷,隐含腾腾杀气。 辛晴听着,心里一阵后怕。 她丝毫不怀疑他会这么做,也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到。 她只是没想到,原来她的生死,竟然可以让他瞬间黑化,从男主变成弑杀的狂魔! 不!不要! 她是个炮灰,如今更是参与了主线剧情,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反噬,小命玩完。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黑化,从男主变成大反派! 不不不,她不要他变成这样!他不按照主线,一样也会被反噬的! “阿璟,你听我说。”她声音柔和如春风,试图安抚他。 “你不可以因为我一个人肆意屠戮生命。在我心里,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可以守护苍生万民的英雄。” 她捧上他的脸,深情款款地表白。 “阿璟,我是人,还是个身子羸弱的女人,任何的小病小痛都可能要了我的命,总有一天我会死的。” “但就算我死了,我也一样爱你,一样会在天上看着你。你是我心里的英雄,我要你永远做我的英雄,做这世间万民顶天立地的英雄,答应我,好吗?” 少年深深地看着她,眸色沉沉,眼睛里翻涌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我不答应!”他突然厉声,似乎在生气。 “我要你陪着我一辈子!我不许你半路扔下我!” “这辈子,你做了我凌云璟的女人,摆在你面前就只有一条路,陪我直到老死!” “上穷黄泉下碧落,我都不会放你走!就算阎王爷,也不能跟我抢人!” 说完,他猛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第168章 听到一次,我就罚你一次! 少年发泄似的,用唇舌蛮横地堵住了怀中少女的唇! 差点痛失所爱的后怕,失而复得的狂喜,初尝情事的执拗,还有男人内心的霸道占有欲,像是四股滔天的洪流,刹那间冲垮了少年的理智! 他不再克制自己,任由自己的唇舌肆无忌惮地到处游移,吸吮她的唇,又滑向她的脸侧,从她玉白的耳垂到她纤细的脖颈,他灼热的唇舌没有一处放过。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才能永远地留住她。 少年的心,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开始变得敏感脆弱了起来,开始胡思乱想地猜测起来。 她刚才的那番话,让他隐隐觉得害怕,让他觉得那是她是在提前知会他,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她似乎能对未来的事情,有种奇怪的感知。 她的心底,似乎一直埋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沉重的秘密。 她不愿意告诉他,他就只能自己猜。 联想到她之前的若即若离,不告而别,还有如今,她告诉他不要因为她的死变得可怕,变得杀戮成性。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说…… 她有什么隐疾,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大恸,愈发用力地箍紧她柔软的腰肢,似乎下一瞬少女就会随风散去一般。 辛晴并不知道抱着她的少年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他这次十分反常,臂膀将她勒得几乎透不过气。 可怜她刚从溺水的死亡线挣扎过来,还没怎么喘匀气,却又被这霸道执拗的少年轻易夺取了呼吸! 他的唇舌热烈狂野,肆意掳获她的舌尖,让她身体发麻,呼吸不畅,心却是火烧一样的热,似乎少年灼热的唇舌含着火种渡给了她,烧得她一颗心咚咚狂跳,全然忘了她说了什么话才招致他这么一番霸道掠夺。 她只是下意识地拼命想呼吸,想让他给她点空间和氧气。 “不……不要了……我……我喘不过气了……” 她仰着脖颈,无助地嘤咛。 少年听到这话,又狠狠嘬了两下她白皙的脖颈,这才停下来。 他攥着她的肩膀,目色沉沉,同样也是粗喘不已,气息不稳。 “以后,不许你再说那些生离死别的话,否则,听到一次,我就罚你一次!” 说完,他凑过去,再次惩罚似的轻咬了下她的唇,“听清楚了吗?” 辛晴被他咬得轻哼一声,委屈的解释,“我什么时候说生离死别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我一个人,轻易的放弃你做人的底线,变成另外一种人。” “那你就一直呆在我身边,牢牢看着我!否则,我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少年语气沉沉,把她重新摁回怀里。 辛晴哭笑不得,心中叹息。 他似乎在这件事上,感觉异常地敏锐,之前,他不仅察觉到她的疏远,也看出她内心藏着秘密。如今,更是连她给他做心理建设也察觉到了。 她原本一直以为,男人都是粗枝大叶的,这些情感上的细枝末节,他们不会察觉。 却不知原来,只要足够重视和在意,男人也可以变得十分敏感细致。 一切只区别于,他用心不用心了。 有个这么聪明敏锐的恋人,她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唉,真是个冤家。 “我知道了……”辛晴无奈的点头。 说话间,冷风过境,她湿漉漉的身子突然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起来。 差点忘了,两个人还都是湿淋淋的。 她这才转头朝四周看,却发现他们已经上了岸,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个铺满乱石的浅滩,溪流在这处浅滩后拐了弯,一路朝东去了。 “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儿?”辛晴问道。 “这里距离咱们坠崖的地方并不算太远,所以,这里还不能算安全。”说话间,少年把她抱了起来,“得尽快找个隐蔽的地方生火给你把衣服烤干,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辛晴见他同样也是冻得脸色青白,担忧地抓着他的衣襟,“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你内力还没恢复,别再浪费体力了。” “我没事了,药效解了。”凌云璟低头解释,“没想到,在冰水里浸泡,竟然可以解软筋散。” “只是,我之前强行运功,受了内伤,确实也需要一个隐蔽的安全之所让我运功疗伤。” 话音落,他举目四望。 河溪两侧的山崖笔直陡峭,如刀劈斧削般地矗立着,水几乎是贴壁而过,前后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这处半月形的浅滩能上岸。 这处浅滩面积不大,还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光秃秃的,连块能避风的大石头都没有。想必是崖壁上落石在这水道转弯处难以冲走,日积月累的才形成的。 这浅滩之上就是一处错落的山崖,上面倒是植被覆盖,青翠欲滴,靠下的地方却是巨石石壁,十分陡峭。 不过…… 少年紧盯着一处,微微蹙眉。 那石壁和植被相交接的地方,似乎,有个被灌木丛遮挡的山洞? 他凝神去看,这才看到,石壁上像是被人为凿出了许多孔洞,甚至有些圆木插在上面,看上去,像是修栈道留下的痕迹。 这里本就靠近巫咸山,听说这山里人有悬棺而葬的习俗,说不定,上面的洞就是个葬穴。 这么高的位置,应该是安全的。 想到这,他当机立断,趁着身体还没冻僵,再次把少女绑在自己后背上。 “待会儿抓紧我。” 他沉沉说了一句,努力运气,足尖一点,纵身先攀到一处凸起的岩石上,再提起往上纵跃,双手攀住那人为凿出的圆形石孔。 这之后,就简单多了。 他纵身攀上插在石洞里的圆木,蹬着它们一路向上,像是走在凌空建在峭壁上的浮桥上,一步步进了洞里。 洞穴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棺椁,反而有让他们同时感到惊奇意外的发现! 这里,居然曾经有人住过! 第169章 要不,我让你先看看我的? 山洞不算宽敞,但是很深,里面黑黢黢的,竟一眼望不见底。 靠近洞口的位置,是个地面还算平整的石室。当中有个石头块搭起来的简易灶台,上面嵌了个生锈的铁锅,旁边搁着个木水桶,角落里有一堆干柴。 另一侧,靠着洞壁的地方,有块巨大平整的石板凸出来,充当了天然的石床,上面铺着兽皮,墙上挂着弓,床头摆着个竹子做的二层橱柜。 凌云璟一进洞里,习惯性地先仔细查看四周角落,看看有没有野兽毒蛇出没过的痕迹。 辛晴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放光,看见灶台,更像看见亲人一样,立马凑了上去。 灶台边上烟熏火燎的痕迹十分明显,炉膛里面的灰烬都结成了块,料想上一次生火也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生火,把衣服烤干。 之前忙着逃命又死里逃生,她一直没感觉,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低头一看,衣服都结了冰,手指更是红彤彤的连弯曲都难了。 真的是快冻僵了。 她费力的想掏出衣襟里的火折子,下一刻,就看到凌云璟突然走去洞口,警惕的朝外探了探头,然后拨拉几下洞口的灌木,将洞口遮掩个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他才走过来,掏出一对打火石,蹲下身抓了一把柴火扔在空地上,熟练地开始敲石点火。 辛晴十分忐忑地盯着他的动作,真怕那打火石被水泡了用不了,又怕那干柴时间久了受潮点不着火。 下一刻,就见火苗十分顺利地燃了起来。 辛晴松了口气,暗暗叹道,逃亡路上一路都是悬崖峭壁,却能被他们遇到这个曾有人住的石洞,里面基本生活资料一应俱全,这得是什么样的狗屎运啊! 果然还是男主光环在帮忙加持气运啊! “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脱衣服,不冷吗?”少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说话间,一双手臂就伸过来扯她的衣裙。 辛晴顿时大囧,神色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我、我我自己脱,不用你帮。” 少年瞅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幽深的笑意,凑到她耳边。 “害羞什么呢?迟早不得给夫君看……要不,我让你先看看我?” 话音落,他侧过身,就地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的衣服本就没多厚,三下五除二,上衣就脱了个干净,露出宽阔厚实的肩膀,修长紧绷的手臂,光裸的胸膛肌肉坚实,脊背白皙如玉。 他头发上还滴着水,水滴坠落,沿着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滑入劲瘦的窄腰里,那腰线清晰分明,随着他即将褪去长裤的动作越发向下延伸…… 辛晴顿时愣了。 总觉得这山洞的温度突然升高许多,有点热…… 她的眼睛在他挺拔劲瘦的腰背上扫了好几眼,只见上面纵横分布着一些淡淡粉色的伤痕,像是很久之前受的伤,并没有中箭出血的迹象。 她突然反应过来,纳闷问道:“你不是受伤了么?怎么后背没伤口呢?” 少年正要褪裤子,闻言手一顿,放在裤腰上,转过身来看她。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他太靠近火堆,总觉得刚才还冻得脸色青白的人,这会儿脸颊居然微微泛起了虾粉色。 少年抿了抿唇,有些赧然,“箭头在……在屁股上。” 辛晴一愣,立马捂嘴拼命地想憋着笑,最终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凌云璟顿时被她气笑了。 他舔着后槽牙,狭长凤眸一斜,手臂一伸就将她拉进怀里,“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男人中了箭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说话间,他伸手就开始揉她的脸颊。 辛晴被他揉搓着脸颊,笑得气息不稳,于是说话也不利索了,“唔……唔废(误会)!” 她的嘴唇被他捏着嘟了起来,乌灵水润的杏眼含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他的反应,既有狡黠的调侃,又有畏惧的胆怯,让少年第二次联想到了他曾经养过的那条樱粉色的泰狮金鱼。 少年盯着怀中之人嫣红如樱桃般的小嘴,眸子一沉,低低喘了一声,立刻再次张口含了上去。 辛晴猝不及防被他吻住,顿时吓得扑打他,“唔……冷……” 猛啄了几口樱唇的少年只好松开她,顿时转身走到洞口那边吹冷风了。 难道这是生气了? 辛晴脸蛋红红的站在那,小声嘀咕: “干嘛站那么远……洞口有风,你光着身子,容易受凉的,快回来。” 凌云璟置若罔闻,兀自平复乱掉的气息。 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擦枪走火,小命玩完。 他本就受了内伤,如果这时候再窜了真气,情况可就真不妙了。 如今他们还没真正安全,身后那些狗一样咬着不放的番子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找上门来。他不能再让自己出岔子,将她置于那种危险的境地。 他这般想着,就地打坐,任凭冷风吹在身上,强迫自己平复身体深处的那股躁动。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 辛晴见喊不动他,于是走过去推了推他。 手掌触到他光裸的肩膀,一片灼热。 “你、你怎么这么烫?” 辛晴大惊失色,伸手贴上他的额头,“你在发热!” “是不是伤口泡了水,感染了?” “快!赶紧脱了湿衣服躺下,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她两手抓着他的手腕,拼命往上拽。 凌云璟没有起身,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身子如何,自己很清楚。发热,只是因为,他动了某些不该动的念头…… “我真的没事。”少年眼神闪躲,声音喑哑,“没发热,烫是因为运行内力的缘故。” “你、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 “你身上衣服湿着,还是赶紧脱下来吧。脱完了把衣服放那,我帮你烤干,你去床上躺着盖好。” 辛晴见他这么说,这才半信半疑地回到火堆旁,开始抖抖索索地脱衣服。 她里面的衣服是夹棉的,如今浸了水,穿在身上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随便一拧,哗啦啦的水渍就像溪流一样流淌在地。 衣服又硬又涩,她就这么费劲巴拉地往下脱,终于脱掉了外袍夹衣,又褪去裙子,中衣也缓缓退了下来,剩下亵裤和肚兜,她犹豫半天,见他背对着没动,于是自己背过手,伸到后面打算解开了带子。 哪知道那肚兜的带子在她腰后面,极细的一根,不知怎么被她打成了死结,她手指又冻得僵硬,死活也解不开,急得她满头汗。 她实在解不开,咬了咬唇,心一横,求助地看向洞口那个背影—— “凌云璟……你、你帮帮我。” 第170章 我想先尝尝甜头 少女突然期期艾艾的开口求助,凌云璟诧异回头,顿时呼吸一滞—— 她浑身上下,只有裹在胸前的赤色肚兜和雪白的亵裤,其余再无一物遮掩,少女窈窕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遗。 雪白肩头圆润可爱,纤细的手臂一顺而下,微微挡在胸口的隆起处,轻薄湿透的肚兜盖不住那两团的形状,被她用手心挡住最关键的位置…… 清透的锁骨,如蝴蝶展开了翅膀,漂亮极了。纤细的腰肢隐隐从肚兜边缘透露一丝雪白的弧度出来,凹陷处惹人遐想,更别说还有那两条玉腿,光洁笔直,光是看上一眼,就能让男人血脉贲张…… 少年越看,呼吸越乱。 她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好,无一处不精致,老天似乎把对女子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她。 她是粉雕的,玉砌的,白皙莹润的肌肤映着火光,跟她此刻的表情一样,染上羞答答的绯红色,粉粉嫩嫩的,惹人垂涎。 少年愣愣站着,良久,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清晰地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你、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辛晴看他呆愣的傻样,连忙出声催促。 她现在也顾不得羞涩了,只是觉得十分的冷,想赶紧脱了湿衣服,好去裹上那厚厚的毛皮褥子好好暖一暖。 凌云璟站起身,像是被她吸走了魂儿似的缓缓走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辛晴被他这般看着,顿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原本,她并没觉得自己这身有多暴露,毕竟在现代社会,爱美的女孩子,谁没穿过热裤和小背心出门呢? 但现下,被他这般盯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专门吸人精气的女妖精,在故意引诱无知少年滑入欲望的深渊…… “咳咳!”她被自己的念头呛得咳出声。 “冷吗?”大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背,帮她顺气。 温凉细腻的大片肌肤,略带薄茧的灼热掌心,二者相贴的瞬间,两人同时愣住。 一个心头猛跳,一个心猿意马。 “你、你快帮我把带子解开。”辛晴慌乱得几乎语无伦次。 少年凑近她,干净阳刚的气息带着灼人的热度,扑面而来,让她心头兵荒马乱,不敢抬眼。 因为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赤裸精壮的胸膛,大片壮硕的肌理,线条沟壑深深,晃得她眼花缭乱,呼吸急促。 辛晴脸热得不行,转过身,背对着他,“带子在腰后,快帮我解开。” 少年低头,看着她雪白腰肢凹陷处的一根红色细绳,以及那细绳之下隆起的两瓣浑圆,呼吸更加困难。 他抬手去解带子,尽量克制自己不碰触她的肌肤,因为他怕自己克制不住,会放出心底深处的那头凶兽。 可是那腰间的红绳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绳结又小又结实,他怎么都拆不开,额头渐渐渗出了汗。 心里一急,他一个用力,就听“嚓”的一声,绳子,断了。 他生生地把那处绳结给拽了下来。 肚兜的衣带顿时短了一大截,脖间的细绳收不住口,呲溜一声滑了出来。 一整片湿透的红色布片顿时脱落,飘乎乎掉了下去。 “呀!”少女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下意识想接住那布片,却已经来不及。 少女的惊叫声刺激到了出神的少年,少年不明就里的探身朝前看了一眼—— 火光葳蕤,映着玉雪饱满可爱,如盛世美景震撼人心,狠狠撞进少年的眼底! 他人顿时傻了! “凌云璟你这个流氓!笨蛋!”辛晴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布片,手忙脚乱地遮住胸前。 “你把带子拽断了我以后还怎么穿?”她转头瞪他,羞恼骂道。 “笨蛋笨蛋笨蛋!就会用蛮力!” 她越说越生气,伸出光裸的手臂去打他。 半空中,却被少年有力的手臂突然截住! 他手臂上的腱子肉紧绷,猛地一扯,将她整个人扯撞上他的胸膛! 辛晴的脸颊被迫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顿时一惊,仓惶抬头,与少年俯下的凤眸对视上。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眸心黑若点漆,透着一种未知的危险,像是黑色的旋涡,吸着人不断往里沉沦。 “我改主意了。”他声音喑哑,气息沉喘,“我不能苦等八个月……我想先尝尝甜头。” 辛晴一愣,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手里的布片被一把扯掉,胸口突然被什么东西罩住,略带薄茧,温度灼人! 这个登徒子! 辛晴杏眼圆睁,刚要张口骂他,嘴却也被汹涌而来的唇舌堵住! “唔唔!”她抗议地奋力发出声音,却被进一步堵住了喉咙,呼吸全部被他掌控! 心跳在他粗糙的股掌之间战栗!身子在他滚烫的怀中燃烧! 粗哑的喘息混着抗拒的嘤咛,轻轻回荡在这僻静又封闭的石室里。 火堆燃烧着跳跃的光,给气氛再渲染一个更高的温度。 空气中弥漫着少女幽幽的甜香,丝丝缕缕的,若有若无,却被少年阳刚清冽的气息霸道的缠绕上,压制住。 火光映着光线昏暗的山洞,将二人的身影拉长拉高,映在石壁上。 影子重叠,少年高大挺拔,罩住娇小玲珑的少女,严丝合缝不透一丝的光,交颈缠绕,分不出彼此你我。 辛晴大睁着眼睛,身体上传来的陌生刺激让她战栗,她越是挣扎,就越是刺激起他新一轮更猛烈的掠夺。 她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长睫低垂,遮住眸子,狭长的眼尾下逐渐有胭脂粉透出,平添一抹妖冶的欲色。 原来,他动情的时候是这副模样。 少年闭着眼睛,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情虔诚又认真,并不让人觉得下流。 仿佛她是光,是圣洁的信仰,而他就是那个朝圣者,热烈又悸动,虔诚又郑重,朝着她一往无前,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朝圣的脚步! 这样霸道又执拗,热烈又真诚的少年,爱慕着她,渴求着她,像是渴极的旅人在沙漠里的绿洲流连忘返。 初尝情事的少年,好奇又亢奋,像一只刚开荤的狼崽,逮住肉就不愿松口。 唉,冤家,冤家! 辛晴叹了一声,心头发软,渐渐放松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少年猛地推开她,口鼻中陡然喷出血来! 第171章 昏迷 少年猛然从口鼻中喷出大量的血,身子晃了晃,骤然倒地。 辛晴顿时吓得魂不守舍! “凌云璟!凌云璟!”她蹲下身子晃了晃他,拍了拍他的脸颊。 然而少年毫无反应,闭着眼睛,脸色潮红,浑身滚烫。 辛晴手忙脚乱地去一旁脱下的衣服里翻出帕子,回身给他鼻子和口腔里的血清理干净,怕那些污血万一凝固会堵住他的口鼻,引起窒息。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烫人。 莫不是那伤口泡了脏水感染了,所以引发了高烧? 况且,他自己也曾说过,之前强行运功导致受了内伤,这内外伤夹击,身体可不就是垮了么? 不行不行,这身子这么烫,要是这么烧下去可不得烧成傻子么,必须赶紧给他处理伤口,降温。 她这般想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连拖带拽地把他往石床那边拖。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的了,赤裸的胸口紧紧贴上他的背,手臂用力抱着他的腰,费力弓着腰,往后退着走。 幸好他倒地的位置本就离石床不远,否则她真没那个力气能把他这个大个子拖到床边。 将人靠着石床放好,辛晴终于能直起腰,气喘吁吁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紧接着,她在他身边蹲下,紧紧搂住他的腰,让他一条胳膊环住她的脖颈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努力站起,用自己肩膀的力量把他撑起来,放坐在石床上。 再把他一双长腿放上床,她这才累瘫似的长出了一口气。 这人看着不胖,没想到晕倒以后死沉死沉的,差点没把她小腰压折了。 辛晴揉了下腰,转头看向床上的人。 他赤露着胸膛,只有长裤还穿在身上。 可是那伤口却在…… 辛晴叹了口气,将他翻了个身,让他侧头趴在石床上,颇为无奈地给他脱下靴子,动手解开他的裤腰,将长裤亵裤一并缓缓褪下来。 少年如初生婴儿似的一丝不挂,趴在石床上一动不动,四肢修长,结实健美,臀部紧实挺翘。 然而辛晴却没有半分欣赏美男的心情。 她目光向下扫去,只见他左边臀瓣上果然有个断尾的箭镞扎在肉里,大概是因为泡过冷水,渗血倒是不多,伤口附近的皮肉微微有些发白,却并没有红肿化脓那样的感染症状。 难道是这天太冷,伤口看不出感染症状,实则已经感染引发了高烧? 辛晴脑海闪过一丝疑惑,动作却并不迟疑,将兽皮盖在他背上,转身就去找她裹在披风里的砂锅,抱着砂锅去洞口,搜集外面的浮雪。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洞里温度太高,这洞口外的雪基本都化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的点点洁白在灌木丛的叶子上。 辛晴看着那寥寥无几的雪水,犯了难。 这么点水,不等煮开就蒸发干了。该上哪去找水呢?老天爷你行行好,再下场雪吧! 也不知是她心诚则灵,还是凌云璟的男主光环又在显灵,就在她犯难的时候,突然一阵轻微的流水嘀嗒声传入她的耳中。 辛晴顿时诧异,转头凝神细听,果然听到有流水的声音从洞的另一头传来。 她二话不说,放下砂锅,拎起水桶,转头就朝那黑黢黢的另一侧洞口走去,路过火堆的时候,她还抄起一根燃烧的木柴举着当火把,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山洞越来越窄,越往前走,潮湿的气息越浓重,森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辛晴小心谨慎地往前走,不停地左顾右盼,在火光的映照下,她发现,这石洞四周有明显的开凿痕迹,像是人为修建出来的密道,能供两个人同时并排走。 也许是赶时间,这密道修建得有些粗糙,像是赶时间似的大刀阔斧给劈出来的,石壁上到处都是刀剑砍出来的裂缝,大片洇湿的痕迹在上面,甚至不断有水滴顺着石缝渗出来。 “滴答滴答!” 前面水流的声音十分清晰。 辛晴欣喜若狂,快步走去,只见前面的石壁顶上,张开了一指多宽的缝隙,正汩汩往外渗水。 连绵不绝的水滴连成一道白色的水线,坠落在地面上,又缓缓朝前面流去。 辛晴赶紧把水桶放在下面接水,她自己则又朝前走了两步,用火把照了照。 无数水线嘀嗒声,让前面的路活像个水帘洞,所有的水流汇聚一起,顺着倾斜向下的地面往前流淌,延伸到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这洞这么长,居然还往下渗水,难道洞的尽头连着江河? 如果那样,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去捉些鱼来果腹? 这一整天颠沛流离忙着逃命,连一粒水米都没进,她自己还好,早上出发前,掌柜的还给她塞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让她在路上吃。 可那个冤家,一发现她不见了,肯定顾不上吃东西就立马跑出来找她了,这么一算,他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更别说他如今还昏迷不醒,发着高热,更要补充营养。 辛晴想要继续往前走一探究竟,却又放心不下昏迷不醒的人。 转头看看快要接满水的水桶,她抿了抿唇,还是选择暂时回到凌云璟身边,先帮他把伤口处理好。 将一桶水拎回石室,她先用砂锅装满清水架在火上,翻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扔在砂锅里面煮。 另一边,她去凌云璟脱下的那堆衣服里翻找,却翻出一堆不知伤药还是毒药的小瓶子。 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个是止血的,于是只拿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 等水煮开,她用匕首挑着帕子捞出来,晾凉了,拿在手里,走到石床边。 少年盖着兽皮,只露着光裸的下半身。 辛晴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牙一咬,心一横,下刀划开伤口,揪着那箭镞根部的半截木杆,狠狠一拔! 一股血柱顿时呲出来,辛晴赶紧用手里的帕子摁住。 不一会儿,等血不再流了,辛晴这才撤回手,将帕子扔到水桶里洗干净,再次在沸水里煮过。 就这样循环往复,她帮他把伤口一点点处理干净,这才松了一口气。 穿上烘得半干的衣服,拿上他的软剑护身,辛晴不放心地再次看了眼床上之人,心一横,举着火把就朝黑黢黢的洞口走去。 第172章 这个女人,将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宿 辛晴举着火把,再次回到上次接水的地方,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水线越来越密集,她一路十分小心的躲着走,还是不免会被弄湿衣服。 这山洞又深又黑,黑暗如浓雾一样挥之不散,火把只能照亮她脚下有限的空间,她刚一走过,黑暗又重新聚拢在她身后。 她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这洞口似乎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举着的火把突然熄灭,四周顿时陷入漆黑一片。 辛晴吓了一跳,心里打鼓一样咚咚咚响个不停,顿时萌生退意。 前面不知还有多远,然而折身回去距离也不近,反正都是要摸索着走。 既然走到这里,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努力说服自己,给自己鼓劲儿,摸摸索索的摸到了石壁,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突然发现,前面似乎有一线微弱的光亮透过来,四周不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又往前走了大约一百米,前方隐约出现个光亮的洞口形状。 辛晴高兴的不行,脚步也加快了些。 地上的水流越汇越多,却始终没有超过她的鞋底。 越往前走,她越觉得,这洞口的路是倾斜向下的,水全部及时排出,怪不得没有积水。 等她走到洞口,朝外一瞧,顿时惊呆了—— 幽深茂密的山谷,就在她的脚下,袅袅的白雾弥漫在深谷中,温暖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她恍若从冬直接走进了春! 谷中草丛茂密,大片的竹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虫鸣,鸟叫,还有什么小动物在草丛里窸窸窣窣的逃窜,惊飞起树上栖息的鸟儿。 头顶是白雪皑皑的山峰,下面深谷却是植被苍翠,温暖如春,恍若人间仙境! 原来世外桃源,真的存在! 辛晴顿时激动不已。 她所在的洞口开在半山腰,一条隐约的草径倾斜向下,一直延伸到沟谷中。 她迫不及待就顺着草径跑了下去。 沟谷里草丛很深,一条清浅的溪流从中间蜿蜒而过。 辛晴几乎找不到路,她只能用长剑拨拉着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溪边。 一只傻兔子突然从草丛里钻出来,看见她,也不跑,就呆呆蹲在那里,翕动着鼻子,灰色的长耳朵抖啊抖。 辛晴暗道,真是这儿人迹罕至,连动物都没警惕性,自己往死路上撞。既然你有意献身,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悄悄弯腰往前一扑,立刻将那兔子扑在身下,揪着耳朵就提了起来。 晚餐的食材有了,她见好就收,不敢往深处再走,怕遇到什么食肉动物,白白当了别人的晚餐。 她过身往回走,一不留神被草绊住,顿时摔了个大马趴。 辛晴刚要挣扎着站起来,手却不知道按在什么带刺的叶子上,刺的她痛呼一声。 她赶紧低头看去,眼前的植被低矮,叶子带着锯齿,开着球形的紫色花,不是消炎止血去肿退热的大蓟草又是哪个? 简直不能再对症了! 她顿时抬头,默默看天,“我谢谢您呐!” 兔子自己撞上来,连救命草药居然都开始碰瓷儿了。 要不是她知道自己穿进的是一本传统武侠,她差点都要怀疑这些东西全成精了! 凌云璟身为男主,被封为气运之子,果然实至名归。 她扯下腰带,绑住兔子扔到一边,弯腰开始采药,用裙摆兜住。 旁边就是小溪,她把这些草药用水洗干净,又转头看向地上的兔子。 拎起兔子,辛晴拍拍它的脑袋,叹了口气,“兔儿兔儿你莫怪,你本就是人间一道菜。是老天要让你来,不是我纯心要伤害。” 说完,她提起剑,狠了狠心,一下割了那兔子的喉咙。 上次杀鸡差点给她留下阴影,这次杀兔子,她必须要做一下心理建设才能下手。 兔子被割了喉,死得很利索,蹬了两下腿儿意思一下就升天了,完全没给她添麻烦。 辛晴满意地说了声谢谢,就地处理了下兔子皮和内脏,清洗干净。 草药有了,食材有了,她这才脚步轻快地满载而归。 也是奇怪,来的时候,她觉得这山洞非常长,长得没边儿。 结果回去的时候,她也就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回了石室。 她大致估算了下,这山洞的长度大概不超过五百米。 看来,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在恐惧下,所有的感官都会夸张放大。 辛晴回到石室,放下手里的草药和兔子,率先把干净的大蓟草用帕子包住,用石块砸烂,连帕子带药,一起敷在凌云璟的伤口上。 然后她才拎着桶又去接了干净的水,准备做饭。 眼前有锅有灶,可没有碗筷,他们难道拿手吃? 她眼睛乱转,瞥到那床头的橱柜,心想这里既然有锅,那橱柜里面会不会有碗筷? 一打开门,还真让她心想事成了,橱柜里不仅有一摞海碗和竹子削成的筷子,还有一小把干枣和米袋子。 米袋子里的米只剩了个底儿,辛晴把那些米倒出来,也装了一碗,米粒晶莹洁白,没生虫也没发霉,绝对能吃。 她又掰开那干枣看了看,发现也是好好的。 行吧,食材有限,只能熬个红枣粥,再炖个红枣枸杞兔肉汤了。 她掏出腰间的荷包,里面用油纸包包着辣椒种子,还有枸杞,花椒,丁香,八角等等这些香料。 她之前本想跟凌云璟分道扬镳,拿这些当种子去东越搞个香料种植基地,然后大力发展她的火锅事业。 如今,只能先吃了再说了。 她数了几颗枸杞,撒进已经开始炖兔肉的砂锅里,又洗了几颗红枣,掰开去核丢进去。 砂锅架在火堆上,灶台那里她也用柴火引燃了,铁锅刷干净,米下锅,小火慢熬粥。 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整个石室内火光通明,暖意融融。 躺在石床上的少年一睁开眼,便看见眼前这烟火气十足的温馨画面,顿时有一刹那的恍惚。 少女亭亭玉立站在灶台前,挽着袖子忙忙碌碌,背影窈窕又纤细。 他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提醒自己: 这个女人,将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宿。 再无其二。 第173章 凌云璟你这个流氓! 少年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感慨和柔情,正要起身下床去抱抱她,一起身,突然发现自己浑身未着寸缕,赤条条地躺在石床上,腰间只盖着一片不算大的灰狼皮,勉强遮住他的关键部位。 他顿时大囧,老老实实的翻身躺着不敢动了。 这一翻身,他突然觉得屁股上凉丝丝的,伤口那里不再是火辣辣的疼。 他用手一摸,从屁股下面拽出来个糊了绿色草汁的帕子。 她这是给他上药了? 可这洞口外只有灌木丛,哪来的草药? 少年怔怔,转头看向灶台前正忙碌的身影。 辛晴正忙着把锅里熬好的粥盛出来,突然觉得背后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转头一看,某人躺在石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扭头望着她出神。 “你醒了!”辛晴惊喜莫名,放下手里的碗筷连忙去他身边,抬手搭在他额头上。 “不烫了,温度下去了。”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药起了作用!多亏了我找到了那些大蓟草!” 凌云璟听她这话,顿觉疑惑,“大蓟草?你在哪里找到的……你出洞了?” 说起这个,辛晴颇为欣喜的跟他分享好消息,“嗯!我听到洞的另一头有水声,便去接水,这才发现另一端的山洞又深又黑,石壁上有很多劈砍的痕迹,像是被人为开凿出来的。” “我想,既然是人为开凿的,那另一端肯定就有出口,我就顺着往前走。结果越往前走,洞壁流下的水越丰沛,洞口也越来越倾斜向下,直到我走出洞口,才发现,原来这洞的另一端竟开在一处半山腰上,通往一处山中幽谷!” “那幽谷里大概有地热泉,谷中雾气腾腾的,十分温暖,一点积雪都没有!说是四季如春也不为过!我就是在那逮到了兔子,又采了许多大蓟草回来。只是那草丛树木太密太深,我怕前面有危险,就没敢往远处走。等你伤好了,我带你一起去看看。” 少年越听越心惊。 幽谷? 这种常年人迹罕至的地方,大多都有毒蛇猛兽,他身上的灰狼皮就是很好的证明。 她身子这么羸弱,又不会个一招半式,连起码的自保能力都没有,万一在幽谷里遇到了狼…… 想到这,少年猛地坐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我陪着,你怎么自己跑出洞了?这样多危险!以后不许你一个人擅自跑出去!” 辛晴被他突然这么用力一抓,手腕有些疼,不由得挣了挣,没好气地道: “我还不是为了你啊!你突然间吐了那么多血,还起了高热昏迷不醒,我肯定要想办法救你啊!要不是那些大蓟草,你到现在说不定都不会醒,居然还好意思凶我?” 凌云璟顿时心生愧意,手不由得一松。 少女白皙的手腕上立刻露出几个红色的手指头印儿。 他低头看到,顿时愣住,心里的愧疚和自责顿时更深一层,连忙捧着她的手腕轻轻吹气,给她轻轻揉搓。 “对不起,晴儿……都是我不好。” “你真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我不值得你为我冒险去采药。因为,我高热昏厥,不是因为箭伤,而是……” 他顿了顿,脸色有些不自然。 “而是因为家传的童子功,不可以动色欲……我、我那时候没忍住,就……” 少年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弱了下去。 是他不好,都是他的错! 就因为自己的一时的血气方刚,结果却连累她忙里忙外,还冒着危险出洞给他找草药。 她明明也就只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手腕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是怎么把他扛到床上,又提水做饭,熬药治伤,还要提心吊胆的往洞的另一侧摸索探险,那时她该有多害怕啊! 凌云璟,你真是个混蛋! 少年愧疚难当,在心中暗骂自己。 半晌,他才想起抬头,偷偷瞄一眼他未来媳妇儿的反应。 少女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睁着大眼睛怔怔瞅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吐血昏迷不是因为箭伤,而是因为你动了邪念,所以受到了你家传绝学的反噬?” “那你之前几次对我……突然咳嗽吐血,也是因为这个?” 凌云璟被她问的颜面尽失,底气全无,眼神闪躲着,声音很小的嗯了一声。 下一刻,就听少女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噌地站了起来。 “凌云璟你这个自作自受精虫上脑的混蛋!害我白白担惊受怕这么半天!早知道我就不该管你!” “从今以后,不许你在我身边一丈内出现!” 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身要走。 凌云璟顿时慌了。 他小时候见过他爹哄他娘,知道这女人生气要是当时不哄好,后果将不堪设想。 比如他爹,就因为让他娘生了隔夜气,被赶去书房睡了一个月的光板床,还是大冬天。 而且,后来这件事还成了他爹的黑历史,只要他娘一个不高兴,就时不时把这事儿翻出来,数落一通。 他爹被骂的没脾气,只能陪笑一哄再哄。 由此可见,女人生气这事非同小可,必须要及时哄,当面哄好,千万不能留下隐患。 所以他一见辛晴生气转身,顿时便慌了,抬手就要拉她。 “晴儿,你别生气,你听我跟你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再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刚才不是说得挺清楚的吗?”辛晴一掌拍开他拉扯的手,侧头瞥着他。“也不看看咱们现在这是什么处境,整天脑袋里就只想着那点事儿……呸!”辛晴羞恼的啐他一口,转身就走。 凌云璟顿时慌了,一骨碌爬起来下床去拉她,口不择言的解释: “我也是情不自禁,你穿成那样……我要是还无动于衷,那我还是个男人吗?” 辛晴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什么渣男言论! 跟某些女子受害者有罪论的调调简直如出一辙! 什么叫她穿成这样他就必须不能无动于衷? 她气急,一转身,刚要张口骂,结果却扫到某些不该看的部位,顿时捂着眼睛尖叫一声—— “啊!凌云璟!你这个流氓!” 第174章 你打我骂我都好,咱不生气了好不好? 凌云璟急着要哄她,差点忘了自己是光着身子的,低头一看,骤然脸红。 “这不还是你给我脱光的么……”他赧然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急急忙忙抓起火堆旁烤干的衣服,迅速往身上套。 “晴儿,你别生气了,等我穿上衣服,你听我好好跟你说……”少年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还不忘出声解释。 辛晴透过指缝悄悄看他,见他裤子已经穿好,正往身上穿上衣,于是放下挡在眼前的手,几步走上前,踮起脚就打他! “让你耍流氓!让你动歪脑筋!让你自己作死!让你找借口!” 她举着手掌,噼里啪啦全拍在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打的他后颈很快红了一片。 凌云璟一愣,顿时老老实实的站好,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他一边挨打,一边不眨眼的瞅着正发飙的少女,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的解释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乖晴儿,咱不生气了好不好?” 辛晴哼了一声,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被他哄住了,而是因为她手拍麻了。 少年却以为她真的消气了,大着胆子凑了过来。 辛晴立刻瞪他,“把我刚才说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都说了不许靠近我一丈之内!” 少年不由分说从后抱住了她,无赖似的痞痞一笑,“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为夫。不让我靠近,这夫君可怎么当?” 辛晴简直要被他这没皮没脸的无赖样给气笑了,使劲挣了挣,没挣开,于是转过头狠狠瞪着他道,“呸!不要脸!” “你别以为这么插科打诨我就可以饶过你。既然你诚心认错,那我问你,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知道。”少年缓缓低下头,将头埋在她肩膀处,像个诚心悔过的信徒,“我不该在这种处境下,还色令智昏,情不自禁,引火烧身……” 辛晴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戏谑还是认真,总之听上去有点让人气得牙痒痒,不由得抬起脚跟狠狠碾在他的鞋上。 少年顿时闷哼一声,抬起头来,声音更加真诚了些。 “我真的知道错了,晴儿。” “我不该忘了自己身上的禁制,不该随心所欲,差点让事情失控酿成大祸,让你受累不说,还差点连累你陷入危险之中。 “我知道如今我们还没完全脱离险境,那些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追上来。我这么做无疑是非常欠考虑的。” “让你担心受累了,对不住。”说完,他轻轻吻在她发髻上。 辛晴轻哼了声,“还有呢?” “还有?”少年声音里满是纳闷。 辛晴顿时无语,“还有刚才你说的那什么混账话,什么叫我穿成那样才让你……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少年了然,在她背后低低笑出声,“我说那些话,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贴上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那样穿……露出来的地方太美了,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人魂不守舍。我是真的忍不住了才会……” “共处一室,心爱的女人肌肤半裸地站在眼前,但凡是个健全的男人,都会忍不住的,毕竟只能看不能吃,这谁能受得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辛晴被他这番露骨的话说得臊得脸发烫,立即反驳道,“你怎么知道这世上没有不轻易乱来的正人君子?你自己做不到,就别把所有男人一起拉下水。你自己犯的错,说你自己就好,别攀扯别人!” 凌云璟哼笑一声,将她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她,“我十三岁就进了军营,军中有三十万男人,大家同吃同住。男人私下里什么样儿,我不比你知道得清楚?” “男人只要私下里聚在一起,要么喝酒吹牛皮,要么就是聊女人。” 辛晴默然。 她之前也听说过,就算是现代社会,男人聚在一起喝酒侃大山,总也绕不过荤段子。 看来男人这种生物,从古到今,都一个样。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懂得这么多,看来你也没少旁听参与!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没脸没皮!” 凌云璟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笑了下,“听是听过,但也只限于听过而已。” 辛晴十分怀疑地瞥他。 “军中不是都有营妓吗?” 少年立刻曲起手指弹了她脑门一下,“说什么呢,小爷岂会是那等饥不择食的人?” “这辈子,我第一次拉女人的手是你,亲女人的唇也是你,就连摸……” 辛晴顿时眼神犀利地瞪过去。 少年笑得贱兮兮的,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小声道,“自从断奶后,你也是第一个。” “你!”辛晴气得扬起巴掌。 凌云璟朝后躲过那一巴掌,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似乎方才只是在故意逗她着急。 他截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下,神色认真许多,“别多想了,我真的就你一个,以前是,以后也是。” “我从头到脚,从心到身,干干净净,都是你的。” “所以,你能不能看在我诚心悔过的份上,不生气了?嗯?” 辛晴被他无赖似的逻辑绕晕了,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跟他掰扯了。 砂锅里的红枣枸杞兔肉已经炖至软烂,空气中到处漂浮着浓郁的肉香味儿,勾得人腹中唱起了空城计。 她朝一边看了眼砂锅,回头道,“行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饭好了,赶紧吃饭吧。” 凌云璟听着这话,细细品了品,仔细回想他娘生完气那时候的反应。 真不生气的时候,脸上是会有笑容的。 可眼前这丫头哪有一点笑的意思,虽然不是气哼哼,但也绝对不是开心的样子。 嗯,这是火候还没到。 “既然不生气了,怎么不笑一个?瞧你这小脸沉的,像个小老太太的,来,快给夫君笑一个,让夫君好安心。”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辛晴瞥他一眼,“想让我完全不生气,你得答应我,以后跟我保持距离,不许再随便碰我!” “下次你如果再犯浑,再让自己这么吐血晕倒,我就把你扔下,自己去东越!让你一辈子找不着!” 凌云璟一听,脸上的笑顿时凝固。 第175章 石床上的神秘舆 辛晴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 她本也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只是这次凌云璟突然口鼻流血,人事不省,着实给她吓得不轻,在知道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后,这气自然也不容易消散。 他一向桀骜不驯,耐着性子哄了她这么半天,也实属不易了。眼看这气消了,事儿也翻篇了,她却突然来这么几句重话,虽然是为了警醒他让他别再犯浑,但到底有些伤人了。 辛晴下意识抬头看凌云璟,却见他脸色僵了一瞬,很快就缓过来,若无其事道,“饭做好了?饿坏了饿坏了,来,我帮你盛饭。” 说话间,他拿起碗筷走到火堆旁去盛兔肉了。 辛晴见他没事儿人一样,便也没有多想,去灶台那边盛粥了。 她没有看到,少年转过身,神色冷肃下来,垂着眸子,站在火堆前定定看了会儿。 火光跳跃着橘黄色的光,却照不亮他乌眸中凝结的暗沉。 “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把砂锅端下来,汤都快熬干了。”辛晴见他傻愣愣站在那不动,下意识催促了声。 少年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徒手就要去握砂锅的把手。 辛晴顿时一惊,尖声道,“住手!” 少年被她这么一叫给惊回了神,这才看到自己的手快要摸到滚烫的砂锅把手上。 辛晴急忙跑来,拿起他的手看了看,见没有红肿烫伤,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笨蛋! 这地方缺医少药的,他手如果烫伤了怎么得了?恐怕连剑都拿不了了! 真是让人有操不完的心! 她刚想骂他几句,一抬头,却看到他垂着眸子,认错态度极好地开口道,“我方才走神了,又让你担心了。” 这人像是突然变了个样儿,规矩又懂事,说话轻轻柔柔的,温文有礼。 他五官立体,肤色冷白,一双凤眸眼角微挑,本来就是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长相。 他冷着脸时,便是是肃杀狠厉邪魅狷狂,若是温柔起来,自然也能装出一二分的翩翩俊美君子样。 但他平日,不管是戏谑也好,冷脸也好,痞坏也好,从没有说话这么慢条斯理过。 辛晴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里很别扭,有种奇怪的违和感,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原本要骂他的话也因为这奇怪的违和感,被她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两个人这一天都在颠沛流离,不断挣扎在死亡线,大起大落后的安稳宁静已经实属难得,何必为了点小事再闹得不愉快? 她这么想着,心一软,说话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 “没事,你去把石床上的兽皮还有下面的干草垫子掀起来吧,这儿没桌子,咱们只能以床当桌用了。” “好。”他点了点头,十分自觉的过去布置。 辛晴用帕子垫着手,把砂锅端下来,盛了两碗兔肉汤,端着就朝石床走。 一抬头,就见凌云璟背对着她,站在石床前静立不动,像个柱子似的立着,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这人今儿是丢了魂儿还是怎么着,怎么老是发呆呢? 辛晴纳闷地走过去,“你……” 她刚说了一个字,眼睛扫到石床,顿时也惊呆在那里! 巨大的石床上,中间有一块位置,被刻出了道道刀痕,隐约能看出山脉绵延、江河湖泊的轮廓! 竟然是一份舆图! 辛晴端着碗看了半天,竟奇迹地发现,就连他们所在山洞的位置,也标注在了上面。 这究竟会是何人所作?在这峭壁之上的石室内,为何会有人住过的痕迹? 一开始,她以为是寻常猎户曾临时在这山洞里落脚。但石洞上刀削斧砍人为开凿的痕迹,还有这石床上的舆图,处处显示出这山洞的非比寻常,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凌云璟看着那石床上的舆图,微微蹙眉,神情专注又认真,修长的手指轻轻顺着那些刻痕描摹,似乎在默默丈量着什么。 他一边思索着,嘴里喃喃出声,辛晴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她双手端着两碗热腾腾的兔肉汤,碗底渐渐发烫,烫得她不得不把放下碗搁在石床上,赶紧甩了甩手。 凌云璟被这么一打岔,骤然回过神,下意识就抓起她的手,轻轻帮她吹了吹。 “烫到了吗?” 辛晴摇头,“没事。” 又问道,“你看出这舆图的门道了吗?” 凌云璟朝她手指吹了会儿气,这才放开她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份舆图,正是画的如何穿过西蜀,抄近道避开关卡去北周的路。” “我猜,这石洞的主人,一定曾经计划想要去北周。只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搁置了下来。” 辛晴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耽搁了没去,而不是已经去过了?” 凌云璟笑笑,“这么详细又准确的舆图,无论被南礼还是北周发现,都将会后患无穷,也给这偷渡之人引来追兵。如果是我,会在出发去北周前,把这份图拓下来随身携带,然后毁了石床。” 他敲了敲那上面的刻痕,“况且你看,他这种刻法类似于印章的铭刻,似乎是故意留给什么人看,本就是要让人拓下来的。” 辛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怪不得,那后面的洞全是人为开凿的裂痕,石壁上全是刀剑的痕迹,像是赶工出来的。想必,这山洞原本住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她说完,转头看向盛饭的那些碗筷。 凌云璟也注意到了,问她,“你刚才数了没,一共有多少碗筷。” 辛晴走到橱柜那数了数剩下的碗,再加上她用掉的几个,“一共有十九只碗。那这洞里,住过十九个人?” 凌云璟摇了摇头,“不一定。你不是说,这后面还有个山谷吗?既然隐蔽茂密,想必藏些人也不成问题。明日我去山谷里看看再说吧,现在,咱们先吃饭。” 辛晴点了点头,把粥也端来,二人并排坐下,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 凌云璟这次竟难得的没有挑食,把她盛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汤都没剩下。 原本,他是最不喜欢吃甜的,但这里没有盐,兔肉被枸杞和红枣炖出淡淡的甜味,他居然也一声不吭全吃完了。 吃完饭,辛晴刚要收拾,就被他伸手一把拦住,“你忙了一天,先上床歇着吧,我来洗碗。” 辛晴确实也累得不行,便放手让他去做了,只是嘱咐他砂锅要等凉下来再用冷水洗。 凌云璟嗯了一声,提起木桶就去接水了。 等他再回来时,就见少女侧卧在兽皮上,身上盖着他之前的那片灰狼皮,蜷缩着身子,正一脸酣眠。 第176章 忍和色,头上都是一把刀,刀刀要人命 凌云璟将水桶轻轻放下,走过去石床那边,想给床上之人多盖些东西,却发现根本没有多余的狼皮。 这些兽皮放在这里,大约根本就不是用来御寒的,而是为了避人耳目,伪装成猎户之所,遮掩那石床上的秘密舆图。 他皱了皱眉,转身去角落,将剩余的干柴全部堆在石床不远处的空地上,重新燃起了火堆。 两个火堆同时燃烧,不多时,石洞内的温度再次往上攀上。 辛晴翻了个身,姿势舒展,身体不再怕冷蜷缩,面朝里侧沉沉睡去。 凌云璟见她睡得安稳,这才提水去洗碗,动作放的很慢很轻,怕水声吵醒了正酣睡的人。 洗完碗,把一切归置整齐,外面的天色也已经黑透。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然而他却站在石床边,犹豫不决。 这石床是一整块巨石石板,看着不小,但形状不规则,其实能供人躺的地方,也就比单人的竹床大一些,一个人睡的话还算宽敞,若是两个人睡,势必要挤在一起。 少年站在床边,看着床上之人,低头沉默。 同床共枕……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食髓知味,他尝过她的甜美,便再也做不回原来那个同床共枕还能心无旁骛的少年。 有些事一旦经历,就像是烙印烙进了骨子里,一旦靠近那个人。身体里的某些欲望便会蠢蠢欲动,他根本无法控制。 但刚刚经历过一次凶险,他再也不敢放任自己心中的欲望。 少年站在床边犹豫,头一次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了质疑。 半晌,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躺下,束手束脚的贴着床边,尽量不去碰触身边之人的身体,活活把自己躺成一把笔直的剑。 但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就只能塞下一个拳头。 身旁之人体香幽幽,丝丝缕缕的萦绕在他鼻端,少年了无睡意,脑海里乱七八糟念头纷乱。 他闭上眼,努力平复呼吸,默默背起了心法秘籍。 不知背到第几遍的时候,他刚萌生困意,一旁的人突然翻了个身,紧紧贴住了他。 柔白的小手搭在了他肚子上,纤细的腿曲起,膝盖挨蹭上他的腰腹,一股燥热顿时从她挨蹭的地方朝丹田涌去! 凌云璟呼吸一滞,顿时一个激灵坐起身,微喘吁吁。 他挣扎,他难受,然而那个让他挣扎难受的人堂而皇之的占据了他的位置,正睡得一脸香甜,对于给他造成的困扰无知无觉。 凌云璟转头看向那个撩火的人,咬牙无奈。 忍和色,头上都是一把刀,刀刀要人命。 少年心中无端涌出一股悲愤,不得不下了床,坐在地上开始打坐运功。 既然睡不着,那就练功,早点破了内功心法的第十重境界,解除禁制,就再也不用受这劳什子窝囊气! 到时候,他想做什么,就……百无禁忌。 少年打定主意,盘坐在地,凝神提气,运功渐入佳境。 两处火堆熊熊燃烧着,火舌跳动,映着石壁上那个格外专注的影子,细数时光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火舌渐渐矮了下去,露出里面一片焦黑的灰烬。 夜已深,洞外滴水成冰,灌木丛的缝隙挡不住冷冽的,石洞内寒风温度骤降。 温暖流失,床上的人再次蜷成一团,无意识的呓语,“冷……” 床下打坐的少年闻言,骤然睁开了眼。 暗淡的火光映照下,他站起身,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义无反顾朝着山洞另一侧走去。 ------------- 幽深漆黑的通道里,凌云璟虽没有燃火把,仅凭声音辨认着头顶下渗水流的位置,一路穿行,滴水不沾身。 他一路疾行,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出了洞口。 脚下果然是一处幽谷,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着湿润温暖的水汽扑面而来。 两侧山峰高耸,就显得这山谷窄且幽深,像是夹在山与山之间的缝隙一般。 头顶一轮上弦月,浅浅一线,洒落清辉,却照不亮谷中的一切。 一阵风吹过,树影晃动,草丛沙沙,高低起伏的暗影黑黢黢的,让人分辨不清原本的轮廓。 凌云璟沿着洞边的山坡往下走,不多时便踩到了谷底的地面上。 从他们那个山洞流出的水,顺着山石,和无数同样从石缝里渗出的水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他身边潺潺流淌的一处溪流。 少年沿着水声的方向往前走,岸边的灌木和荒草,足足没过他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脚下的地面也不是硬实的,松软的触感犹如踩在厚毯子上一般,不知道是湿泥还是苔藓。 这种潮湿又人迹罕至的地方,多是毒蛇猛兽聚集之地。 凌云璟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用剑拨拉着草丛远处的树林子里走,想去捡些干柴。 一阵风吹过,灌木丛沙沙作响,一股不易察觉的腥臭味悄悄混在其中。 少年脚下一顿,站住了。 内力受损还没完全恢复,他现在还无法飞身纵跃,只能用敏锐的五感辨认那一丝腥臭味的来源方向。 不远处的树丛后,悄悄亮起了两只绿色的小灯笼。 少年缓缓提剑,凝神静待。 下一瞬,伴随着一声低啸,树后庞大的黑影猛地起身,朝他疾扑而来! 凌云璟矮身一闪,迅速躲过这致命一扑,就地一滚,顿时离开三丈远! 他回身朝后看去,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终于看清那猛扑向他的猛兽,是只体型健硕的成年公豹! 那公豹扑了一空,转了个身,呲着尖牙,眸中绿光闪烁。 隔着这么点儿远的距离,一人一豹,剑拔弩张的对峙! “过来。”少年朝凶兽冷笑,“小爷看你这身儿皮毛不错,刚巧我媳妇儿缺床褥子。不如,你贡献了吧。” 公豹从喉间低低咆哮了一声,呲着利齿,口中流出腥臭的涎水。 陌生的食物香味,已经让他迫不及待,变得异常亢奋。 绿光闪烁,突然间,公豹俯低前爪,猛然朝少年发动第二次进攻! 第177章 猎只豹,给媳妇儿当皮草 公豹猛然疾驰扑来,少年看似不慌不忙,却在公豹即将到来时,迅速闪身一躲! 公豹再次扑了个空! 接连的挫败,让公豹愤怒不已,发出一声暴雷似的咆哮,钢鞭一样又长又粗的尾巴朝一旁少年猛地甩去! 凌云璟早就提防着它,见那大尾巴朝他重重甩来,当机立断,足尖一点,跃至半空躲过那一扫尾,而后落地,反手就是一剑!狠狠一削! 温热的液体顿时飞溅,一截毛发蓬松的长尾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坠落草丛中。 “吼!”公豹吃痛暴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次站起身,焦躁愤怒地盯着少年,不停的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最合适的攻击角度。 公豹在思索着如何把眼前这个可恶的猎物撕成碎片,然而凌云璟却想的是如何不破坏这公豹一身好皮毛,要是能完整剥下来,可以给媳妇儿当个兽皮褥子用。 所以,他这剑不能用了,要不然,毛皮就毁了。 少年把软剑别回腰间,目光锐利又冷静,快速扫了一圈,瞄准一处,顿时有了主意。 “来,小猫咪。”少年翘着唇角,朝公豹勾了勾手指,“想报仇,来追我啊!” 说完,他迅速转身,拔腿就朝林子那边跑! 公豹被他这番挑衅的行为激起了兽性,顿时嚎叫着追了上去! 凌云璟跑着跑着,突然站定,转回身,眼睁睁看着公豹。 公豹不具备人的思维,不知道所谓事出反常即又妖,它一见猎物不动,立刻张着血盆大口,略略矮身,一个弹跳,于一丈外跃身朝少年飞扑而去! 少年凝神等待,眨眼间,公豹张开的利爪近至眼前,他甚至都能闻到豹子口中那腥臭无比的涎水味儿!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运功提气,足尖一点纵身而起,一下飞到了树上! 他一闪开,这才露出身后的一棵分叉矮树! 公豹或许心中有那么一刹那的惊愕,但它已然刹不住往前扑的势头,毫无意外地朝树一头撞去! 百十斤重的巨大豹身顿时卡在了树杈间,这只凶恶的大猫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嘶吼不已,四肢乱蹬挣扎着要脱身出去。 然而下一瞬,树上的少年跃身而下,一下骑在它脖子上,举起钵大的拳头,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拳就朝它天灵盖砸去! 公豹脑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叫声因为吃痛陡然暴烈,惊飞树梢栖息的一群鸟。 它硕大的身躯因痛而剧烈扭动,脖子左右摇摆,像是想转头去咬少年。 然而少年根本不会给它这个机会,下一拳带着疾风,如约而至。 双拳合并,一起击打在公豹的太阳穴处,发出骨骼碎裂的轻微咔嚓声。 公豹顿时凄厉无比地叫了一声,哀嚎连连,又渐渐弱了下去。 凌云璟乘胜追击,又接连补了三四拳,直打得那公豹口鼻流血,脑袋无力垂下,渐渐停了呼吸。 “死了?”少年自言自语,这才停手,喘着气揉了揉震得发麻的手腕。 活活打死了只公豹,这对于还没恢复体力和内力的他来说,并不算是个十分轻松的事。 但是为了媳妇儿,再苦再累也值得。 少年带着满满的收获喜悦,将豹子从树杈上拖下来,一直拖到溪边。 趁着豹子身体还有热气儿,剥皮容易,他二话不说,提剑就开整…… ------------- 微弱的曦光透过灌木丛叶片间的缝隙投射进洞中,洒在石床之上少女的小脸上。 辛晴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身上暖融融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她眨了眨眼,缓缓坐起身—— 一个用石块垒砌的火堆在石洞正中间,火上架着一只不知什么动物的后腿肉,已经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少年正蹲在地上劈柴,旁边扔着一棵小树,树干没了大半,只剩下枝枝叉叉的树冠,几乎占据了一整个角落。 辛晴:…… 这人是力气没处使,倒拔完垂杨柳又给拖回来了吗? 她坐起身,身上盖着的厚褥子顿时滑落。 辛晴低头看去,赫然是一整张豹子皮!毛皮边缘处还带着猩红的血迹,那爪子上的利钩还在,明晃晃的足有一个指头长! “啊!” 辛晴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掀了豹子皮甩到一旁。 “你醒了?”少年丢下柴火跑来,脸上带着笑,“昨晚,我去捡柴,顺便猎了头豹子,给你弄了床豹皮褥子。” 他语气轻描淡写,望着她的眼神中却流连着灼灼之意。 那渴求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老子天下第一,快夸我! 他趴在床边,对着她笑出一口白牙,像只衔了骨头回来给主人,等着被摸摸头夸奖的大狗。 辛晴被自己心底突然冒出的无厘头想法弄得差点笑出声,鬼使神差的抬手,真的朝他脑袋上揉了揉。 凌云璟顿时愣住,赶紧把她的手抓下来,泄愤似的揉搓了两下。 “男头女腰,只能看不能摸,知道不?” 他虎着脸嘟哝了声,又不满地接着道,“看到夫君给你猎了头豹子,你就这只有这点反应?” 辛晴被他这副讨夸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嗯……真厉害!真勇猛!” 少年不满地乜了她一眼,抬手捏住她柔嫩的脸颊狠狠揉了揉,“一点都不走心!” “看来夫君真得好好教教你,怎么奖励自己的男人。” 说完,他倾身而上,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辛晴顿时眼睛大睁,“唔……” 她没刷牙呀! 她小手抗拒地把他往外推,少年顿时不满地蹙眉,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引得少女在他口中嘤咛出声。 少年略施小惩后,加深了这个吻。 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军,逮住那胆小又怂的敌军,狠狠地杀伐一通,堵得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缩在角落里,最后只能被活活生擒,无力招架,只能任他揉圆搓扁。 辛晴被他吮得气喘吁吁,眼中雾气迷蒙,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嬉皮笑脸讨赏的幼稚鬼,突然就变了回那个霸道急切的模样。 报复性的,亦或是补偿性的,少年带着一股匪气,捉住她的樱唇不丢,如狼似虎地狠狠的吃了一通。 第178章 我想和你隐居在此,你愿意吗 少年吻了一会儿,觉得身体的苗头不太对,便及时松了口。 他如今是见好就收,不敢再过多贪恋,怕再因为失控引发昏厥。 这样也好,只尝甜头,细水长流。 一吻毕,两人一个气喘吁吁,羞恼瞪眼,一个心满意足,意犹未尽。 “起来吧,洗洗吃饭了。”少年心情大好地朝辛晴挑了挑眉,转身去架子上拿烤肉。 辛晴跟在他后面下床,去一旁舀了水洗漱。 等她转回身,就见石床被收拾出来,面前的碗里放着被细细切成片的肉,满满一碗,旁边还搁着一碗稀粥。 凌云璟在一旁坐着,拿着剩下的烤肉慢条斯理地啃着,面前只有一碗白水。 辛晴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意。 这人看上去粗枝大叶的,对她却一直都很细致认真。 她挨着他坐下,慢慢吃起了烤肉。 虽然肉被切成了薄片,但是那味道……真的是不敢恭维。 怪不得猫科动物没存在食物链中。 辛晴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转头对凌云璟说,“这也太难吃了。要不,咱们一会儿再去谷中一趟,弄些野鸡什么的,我给你炖鸡汤喝。鸡汤大补,对你的伤口有好处。” 凌云璟一听,手里的烤肉顿时不香了。 他早就惦记她做的那一手好饭了!只是心疼她年纪小,如今又被他绑在身边陪他颠沛流离,他不忍心再让她受累。 “不用了,这就挺好的。你想吃鸡,一会儿我给你抓去。” 辛晴摇摇头,“我想跟你一起去。我觉得老这么住在山洞也不行,如果谷中有安全的地儿,咱们不如建个竹屋,在那呆上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再从关卡去北周。这样也能少些路上的辛苦。” “仅仅凭着一张舆图,没有当地人做向导,我怕这么远的路,这么深的茫茫大山,咱们两个人生地不熟,会迷失在山里。” 凌云璟闻言,颇为意外,立刻放下手里的烤肉,伸手抱住了她。 “晴儿,你是说,你愿意跟我生活在这里,远离尘世,和我隐居在此,长相厮守么? 辛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说呢……明知故问!” “可你昨晚……”少年急急出声,又突然顿住。 “昨晚怎么了?”辛晴疑惑地问。 凌云璟抿了抿唇,“……没什么。” 他像是决定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拉她起身。 “走,咱们这就去谷中,趁着天色尚早!” 辛晴被他拉着走,哭笑不得地频频回头看,“我粥还没喝完呢……” 少年嫌她太慢,干脆转身将她一下打横抱起,“回来再喝。” -------------- 清晨的山谷,鸟声啁啾,薄雾缭绕,空气清新扑鼻,恍若人间仙境。 凌云璟抱着辛晴,刚刚走到谷底,突然感觉脚下一陷。 他顿时停住,皱了皱眉。 “怎么了?”辛晴搂着他的脖子,关切问道。 “晴儿,你先下来。我感觉这下面有点不对劲。” 说话间,他把辛晴放了下来,蹲下身,去看脚底下。 脚下的草丛一拨开,竟然是大片的青绿色苔藓,蓬松茂密,像是动物毛发一样绒绒的,又长又密。 辛晴也蹲下身凑过去看,“这是……” 她眼睛猛地睁大,“这是金发藓!” 凌云璟和她对视一眼,“药材还是毒物?” “这可是上好的败毒止血的药材呢!这种苔藓生长条件苛刻,生长得也极为缓慢,一年也就长大概一指甲盖那么点儿。要不是上次我差点把师父养的金发藓当野草给拔了,还不知道这东西这么金贵呢!” 说话间,她伸手薅出一根出来,放在手中。 只见那连根拔起的金发藓,都快有她头发这么长了。 “这儿的金发藓怎么这么长?”她惊呼道,“这么长的金发藓,恐怕要生长个五六十年吧!” 凌云璟顿时蹙眉,转头看看周边。 溪边的乱石上面,四周的树木的根部,也全长满了一层青绿色绒毛似的苔藓。 凌云璟沉吟半晌,突然说道,“晴儿,恐怕,这个深谷并不适合居住。” 辛晴讶异抬头,“为什么?” 凌云璟指着不远处一棵树干虬结的古树,“你看那棵树,它根部的苔藓长到了哪里,等到雨季来临,这谷里的水位就会没过哪里。” “到时候,咱们脚下的地方,将是一片汪泽。” 他说着话,走到不远处的树边,轻轻一纵,就攀上了树,站在树杈上向远处眺望。 整条沟谷窄且幽深,如一条青色玉带曲折蜿蜒至远方山间,越走越低,中间的溪流也越来越宽。 再往远处,沟谷似乎被什么截断,再也看不见了。 凌云璟从树上跳下来,对着一脸茫然的少女道,“这个沟谷,怕是再下一场雨,水位就会上涨,到时候肯定不好走。因为越往前,地势越低,溪流越宽。”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恐怕要赶紧准备路上吃的干粮,尽早出发了。今日是正月初三,再过不多久就是立春了,等到春雨季节到,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辛晴一听,顿时心里一咯噔。 前世她没钱去旅游玩耍,所以平时没事就喜欢看那些旅游探险之类的视频,因而也知道一些常识,比如,山中的雨季最是危险,遇到地形条件合适的地方,山洪、泥石流、崩塌滑坡,那可是分分钟的事。地质灾害从来不会给人提前打招呼。 想到这,她顿时意识到,此去北周一路,定然是困难重重,危险遍布。 “那就这两日休整一下就走吧!现下,咱们就多搜罗些能存放不易坏的东西,万一前面都是荒山,也好对付着充饥。” 凌云璟闻言,顿时有些心酸,还有些心疼,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我如今有些后悔非要把你留在身边了。早知道会是这么危险的北去之路,我当时就不该……” “不该怎样?不该把我抓回你身边?” 辛晴在他怀中抬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故意气他道,“现在改主意了?不晚,我现在收拾收拾走也来得及。” 说完,她佯装要走地朝外挣了挣。 凌云璟顿时不说话了,一双凤眸沉沉的看着她,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手臂更是钳着她不松手。 辛晴见他唇角绷紧,神色认真,顿时知道这玩笑开大了,再也不敢逗他,立刻回身靠回他怀中,“傻瓜,逗你的!还当真了。” “你既然知道是你把我留在身边的,那就对我负责到底,别畏首畏尾的。”她仰头朝他认真说道,“我从来没后悔回到你身边,你自己又何必这么多心呢?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听到没有。” 说完,她踮起脚,安抚似的,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第179章 你是我此生,唯一不想放手的女人 少年看着她,良久,抓住她贴在他脸颊上的手,摩挲着缓缓开口。 “我从来没后悔把你留在我身边。” “方才,我想说的是,早知道会是这么危险的北去之路,我当时就不该去码头拦你,而是应该让你先到东越暂避,我留下把那些渣滓全处理干净,再去东越找你。” 他低头看着她,神色凝重。 “你是我凌云璟此生,唯一不想放手的女人。” 少年言语中尽显霸道,眼神更是灼热烫人,透着男人对女人浓浓的占有欲。 辛晴被他盯得无所适从,脸颊发热,别开眼睛嘟囔了句,“张口闭口就是这个,果然是个无耻之徒……” 少年突然抓着她的手腕往上一提,另一手箍住了她的腰,迫使她不得不和他对视。 他俯下的面孔异常的沉静,乌沉沉的眸子翻涌着一种危险的情绪。 “我就是个无耻之徒,那又如何?” “既然话说到这,我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点。” “我让你暂避东越,是因为带着你,我会投鼠忌器,没办法施展开。若送走了你,我便没了后顾之忧。只要我杀光了那些人,就一定会赶去东越,把你带走。” “想要让我把你拱手让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凌云璟从来就不会什么成人之美!” 辛晴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突然认真又有些隐怒的模样,总觉得有些反常。 他这是在敲打警告? 是因为她刚才开的那个玩笑,还是有什么别的细节被她漏掉了? “你……干嘛突然对我说这些?”她诧异的看着他,一脸茫然。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说出来,我都可以解释,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隔阂。” 眼前少女眸子澄澈,孩童一般的天真无邪,不藏任何的阴暗。 凌云璟眸子低垂,凝思不语。 真的只是他多想了么? “没什么误会。”少年情绪微敛,声音缓和下来,“我只是在表明我的立场,好叫你知道,你未来夫君是个怎样脾性的人。” “什么脾性的人?霸道不讲理的人呗,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辛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对他这种脑残的行为表示无语。 “远不止这些。”少年深深看她一眼,突然起了坏心思,俯身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吮了下。 辛晴笑容顿住,浑身一僵。 下一刻,少年低沉醇和的嗓音响在她耳边,幽幽说道,“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也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们凌家从没有始乱终弃这四个字。我能保证自己洁身自好,忠于你一人,同样的——”他冷笑一声,“你一日是我的妻,便一世是我的妻,既乱了我的心,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倘若有一天,你有了旁的心思,可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说完,他再次张口,轻轻咬了咬她玉白的耳朵。 辛晴只觉得一股麻意从他轻咬的地方迅速窜出,从脸颊到脖颈迅速燃烧起来。 这股躁意像是会传染似的,化作一股热潮,涌向她的心房。 陌生的战栗感让她顿时心慌,猛地一把推开他。 “光天化日的,你、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她面红耳赤,气息不稳的骂他。 少年猛然被她推开,舔了舔嘴唇,目光在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和她微喘的气息之间来回游移,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眯眼坏坏一笑。 辛晴一抬眼,就看到凌云璟眯着眸子笑得像只偷荤的狐狸,心里顿时更羞恼。 “笑什么笑,还不赶紧找吃的东西,差点连正事都忘了!”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朝前走。 “别走那么快,小心脚下。”凌云璟不放心的很快跟了上来,单手环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提剑拨拉草丛。 辛晴一点也不想理他,但她深知此时不是矫情耍小性的时候。这草丛最深的地方能没过她的腰,脚下的金发藓又极厚。万一遇到水,光是淤泥和苔藓就能把这沟谷变成沼泽,一脚陷进去再也出不来。 “扑啦!” 一群野鸭子被草丛里的动静惊动,扑棱着翅膀快速的滑过水面,低飞远去。 辛晴眼睛顿时一亮。 这么多野鸭子,肯定会有窝,有窝就会有蛋,这河里的淤泥刚好可以裹住鸭蛋在火里烧,变成烤鸭蛋,吃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坏。 她赶紧揪住身边人的衣袖,“快去找鸭蛋!这附近肯定有。” 凌云璟把手里的剑递给她,“那你在这等我,别乱跑。”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她一眼,“有事记得赶紧叫我。” 辛晴嗯了一声,提着剑拿在手里掂了掂,低头看看周边的草丛和灌木,举着剑开始砍。 她打算将周边的草丛全都削了削,防止什么毒虫毒蛇的趁她不备在草丛里偷袭。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山谷中的危险,更不知道,有些危险降临时,是会让人那么的猝不及防。 身后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了沙沙声,极细极轻,让人无从察觉。 辛晴正忙着砍掉眼前的低矮灌木,完全没意识到,致命的危险正悄悄接近她。 一条五色蟒吐着猩红的长信,缓缓从草丛里游移出来,朝着她的脚跟靠近。 碰触到少女的鞋跟,它倏然昂起头,身子一寸寸立了起来。 辛晴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她的脚后跟,连忙低头去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一条比她的脚腕还粗的巨蟒,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了身子,已经比她的膝盖还高!即将贴上她的小腿! 硕大的蟒头比一般蛇还要宽大,前端还有个勾状的三角形凸起,一眼望去像是长了只角在头上! 它身上的斑纹也十分诡异奇特,由黄、紫、褐、黑、白五色组成规则的三角形花纹,极其规律地平铺整个身体。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辛晴顿时吓得腿发软,浑身不由之主的一颤。 那巨蟒本想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爬,却在感受到她的震动后,突然不动了。 似乎,它原本只当她是个木桩子,却没想到这木桩子会动,于是迟疑了下。 辛晴心里害怕,脑子却不糊涂,趁机赶紧朝后撤了一步,解救了自己的腿。 然而下一刻,就见那蟒开始左右摆动头部,血红的信子吐得的越来频繁,蛇口骤然张开,露出尖锐的獠牙朝她飞扑咬来! 第180章 你等着,夫君杀它给你出气 “啊!”辛晴尖叫一声,双手握剑闭眼就砍! 那五色蟒颇通灵性,见眼前之人挥剑相向,立刻矮下身去,贴着地面游移,瞬间就爬上辛晴的脚踝! 它绕树一般的绕上了少女的小腿,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寸长的尖牙,就要咬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颗石子带着疾风激射而来,瞬间打在它的头上!发出“嘣”的一声响! 五色蟒吃痛,头垂垂倒地,缠紧的身子顿时松了。 衣袂掠空的声音响起,少年鹞子般飞掠而过,一把掳走了少女。 辛晴浑身僵硬,牙齿咯咯打颤,抬头一看是凌云璟,顿时鼻子一酸。 刚从马上被蛇咬死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她立刻埋进他干燥温暖的怀抱中,几乎要哭出来。 “我、我……我差点被蛇吃了!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少年抱着她落地,转头吻上她的额头,抚着她的背,低声哄道,“晴儿不怕,夫君在。” “你等着,夫君给你出气。” 说完,他再次亲了亲她,夺下她手中的剑就要走。 辛晴立刻拉住他,“不要了,咱们赶紧离开吧!” 凌云璟转头看向四周,“恐怕,咱们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 话音落,只听周围窸窸窣窣传来声响,无数大蛇小蛇,从草丛里探出头来,纷纷吐着信子,从四面八方游移过来,像蠕动翻卷的黑潮一般密集! 辛晴双眼大睁,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汗毛倒数,说不出的恶寒惊悚! 身后的树上,周围的草丛,无数大小长短不一的蛇堵住他们所有的去路。 凌云璟面色沉静,眸子发冷,仔细观察那只五色蟒的位置。 擒贼先擒王,看不出,那长得花里胡哨的怪东西,居然是蛇王? 他凤眸一凛,瞥见那草间缝隙透出的硕大一盘,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 “晴儿,到我背上来,快!” 凌云璟提着剑,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害怕那些小蛇突然发动攻击,一边半蹲下身,对着辛晴道。 辛晴本就站在凌云璟身后,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趴到了他的背上,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肩膀。 凌云璟将她背起来,持剑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道,血立刻滴了下来,落在他脚下的草丛里。 风将甜美新鲜的血腥味四散来,周围的蛇纷纷兴奋的扭动着身子涌了上来。 凌云璟瞅准机会,在那些蛇即将漫上来的前一刻,足尖一点,纵身朝那五色蟒飞掠而去! 他这边一离开,那边无数的蛇漫涌而上,遮住他刚才滴血的地方,扭成了一大团。 众蛇眼里只有食物,自然顾不上它们的蛇王。 如今蛇王负伤,正盘成一团静卧草丛间督战,却不其然被凌空飞过的巨影晃了眼。 它顿时受惊,再次直起头来,似人一般左顾右盼。 还没等它找到人,从茂密的草间突然飞来寒光点点,朝它的七寸直射而来! “叮!”的一声,银色飞镖击中它脖间位置,却被反弹开来! 五色蟒毫发,却因此被激怒,头腮顿时膨大,肚子也鼓了起来,像是只生气的癞蛤蟆一般! 它嘶嘶吐信,朝着它敏锐嗅觉捕捉的地方快速疾驰而去! 然而它注定扑了个空。 它所去的地方,只有草丛间的两滴血,别的却空无一物 下一刻,一柄长剑从天而降,势如破竹,径直朝它七寸处斩下! 只听“叮”的一声,它脖颈处的鳞片坚硬如铁,竟把长剑也弹开了! 凌云璟被震的虎口发麻,连连朝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软剑。 那剑刃砍下去的那块,竟微微变形翻卷了! 辛晴趴在凌云璟背上,看的也是瞠目结舌。 这蛇怕不是成精了吧!这鳞片都快能当防弹玻璃了! 这蟒蛇如果刀枪不入,那他们今日恐怕真要葬身蛇腹了! 不行,得赶紧找到这蟒蛇怪的弱点。 辛晴飞快在心里盘算,绞尽脑汁回忆前世看的那些科教片。 无论再厉害的动物,身上总会有一处弱点的。 动物界也遵循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若是不合常理的地方,越有问题。 想到这,她盯着那蟒蛇头上的犄角看了眼,小声趴在凌云璟耳边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它头上那只犄角长得很奇怪,要不,你试试能不能砍那里。说不定,会是它的软肋。” 凌云璟也早就注意到了。 因为这蟒蛇怪已经开始召唤它的众多手下了。 它立着身子,头颅膨大,口鼻之上的那只犄角,似乎在嗡嗡颤动。 不一会儿,那些沉溺于他鲜血中的蛇团就逐渐解开,开始往这边游动。 想到这,少年再次凝聚所剩不多的真气,趁那蟒蛇怪正忙着召唤手下,一个飞身,如低飞的燕子般轻盈敏捷的从半空滑过! 寒光一闪,他反手一削! “呲——” 犄角掉落在地! 只见那五色蟒的脑袋顿时血流如注,顿时在地上翻卷着打起滚来! 凌云璟乘胜追击,紧追几步,剑端一划,顿时剖开了它的腹! 五色蟒翻卷着翻卷着,奄奄一息,却仍然张着尖锐的毒牙,拼命朝凌云璟游来,似乎要喷射毒液,给仇人最后一波攻击! 凌云璟二话不说,朝它口间一划,两根滴着绿色毒液的毒牙顿时飞在草丛里,毒液所溅之处,草丛顿时发黑枯萎。 其毒之烈,可见一斑。 没了毒牙,血一流尽,五色蟒软塌塌的倒在地上,渐渐不动了。 蛇王一死,众蛇立刻成了一盘散沙。 凌云璟弯腰在地上捡了几颗鹅卵石,朝蛇群射去,众蛇顿时四散逃离。 一场惊心动魄的击杀到此结束,然而却还不算完。 凌云璟放在辛晴,走到那五色蟒身边,一剑斩下了它的头,又一劈两半。 然后,他不嫌恶心似的从血糊糊的蛇头中,取出一颗蓝绿色的石头,转身就要放到辛晴手里。 辛晴吓得一蹦三尺高,摆着手,“不不!我不要!” 凌云璟眼神宠溺,笑着调侃,“这都怕了?瞧你那点儿小胆!” 说完,他走去一旁,用溪水清洗干净,放在掌心,对着阳光。 “喏,你看!” 阳光下,那蓝绿色指甲盖大小的石头,竟发出圈圈光晕,璀璨夺目! 第181章 洗鸳鸯浴去咯! “这是……宝石?” 辛晴诧异盯着他掌心熠熠生辉的石头。 “这是蛇石,因在暗处可以发光,因而也被人叫做明月珠,只有蛇王才会有,可遇而不可求。” 凌云璟陷入了回忆,“之前我好奇贪玩,偷偷混入鬼市中,也就是在鬼市上见过人卖这个,要价千两黄金。” “当时那颗蛇石是红色的,据摊主说,这蛇石有红绿黄三色,以绿最为珍稀贵重,黄色次之,却没说蓝色珠子……由此可见,这种蓝绿色的珠子,定然少之又少。” “甚至有可能,这世上仅此一颗蓝绿色蛇石。” “红色是最不值钱还要价千两黄金,那这么说,这颗石头,价值连城了?”辛晴惊讶咂舌,“就因为它会发光?” 凌云璟揉揉她的头,“自然不是。” “这蛇石据说可以让人百毒不侵,若是被毒物咬伤,将石头放置伤口便可以解毒。而且,还有一种说法。” 他把石头放到辛晴的手里,“一石在手,群蛇乱抖。你把这个戴上,以后,众蛇都会避着你走。” 辛晴一听,才知道原来这蛇石还真是个宝贝,于是小心放进了荷包里。 “若是盘缠行李没有落下,我便可以用金子给你造个托儿,戴在脖间,这样不容易丢。”凌云璟替她撩了撩散落的发丝,露出她白皙修长的脖颈,轻轻用手指摩挲了两下。 “雪肤乌发,想必这颗明月珠戴在你脖间,也一定好看。” 这人自从跟她表露了心迹后,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再也不是之前那副毒舌讨打的样子。 辛晴抿着唇,心想,难道这就是恋爱的力量? “金子没有,我身上倒是还剩下些碎银子。”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用帕子裹紧的碎银,“你看这个可以用吗?” 凌云璟顿时一愣,“这么多碎银子?你不是把身上的钱袋子给那个高丽人了吗?” 一提起那个高丽人,辛晴顿时哼了一声。 “早看他不靠谱,果然就是不靠谱,转眼就把咱们卖了。” “幸好我留了心眼,没把我身上这包银子给他,不然,咱们就算到了西蜀,也要沿途乞讨去北周了。” “出门在外,财不外露,我早就把银子分开放了,这样就算弄丢了其中一处,咱们也不至于穷得要饭。” “我身上那只钱袋子,里面大概只有半两碎银,其他装的全是石子,本来是想在路上装个场面,哪想到他非要抢,那就给他啦!”说到这,她狡黠又得意地嘿嘿一笑。 凌云璟被她这副慧黠可爱的模样给逗乐了,一把抱住她,在她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真是只小狐狸!” “我护住了盘缠,你不夸我,怎么还骂我呢?”辛晴不高兴地推他。 “叫你小狐狸怎么不是夸你呢?”少年直勾勾看着她,笑的意味深长,“聪明,勾人……难道不是吗?” 辛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没好气的拧了他一下。 少年被拧,却反而笑出声。 “不过,夫君可是有言在先,忽悠别人可以,要是敢对夫君耍心眼,家法伺候。” 家法伺候?还想打她不成?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辛晴暗骂一声混蛋,斜眼觑他,“什么家法?说出来,我听听。” 少年坏笑着贴近她,用气音说道,“关紧房门,扔上床,你就知道了,到时候……” 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辛晴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一席话听完,羞恼地直打他! “凌云璟!你、你简直不要脸!” 少年痞痞笑着,任由她打,不痛不痒。 “这就怕了?”他戏谑地勾唇,哼笑一声,“怕也躲不过,这都是迟早的事。” “跟你说这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因为这一天,就快来了。”他他声音低柔,眼神逐渐幽深起来。 “昨晚我运功,发现之前吐血昏迷,高烧不退,反而助我打通了一脉经络。如今,我离修成第十层心法,就只剩打通两脉经络。等我打通最后那两处,解除了禁制,便可以再无顾忌……” “以后,无论我再做什么,你也不用再担心我突然吐血昏迷了。怎么样,开心吗?”少年眉尾飞扬,眼神含笑,“我反正挺开心的。” 开心你个大头鬼! 辛晴瞪着他,心里暗骂出声。 她这副身体如今才十五岁,他就想……简直禽兽不如! “你练不练成第十层心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辛晴故意绷着小脸,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之前说过了,不满十八岁,不可以的,你忘了?” 说完,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往回走。 “当然没忘。”凌云璟心情大好的跟在她后面,随手扯了根草签子叼在嘴里,姿态十分悠闲惬意,“我自然有别的办法解馋……” “你再胡说八道!”辛晴转头瞪他,气呼呼地掉头就走。 这人现在怎么越来越二皮脸了! “别走那么快嘛,鸭蛋不要了?”少年跟在后面,声音懒洋洋地透着笑。 “谁说不要?你去捡!”辛晴没好气地往前走,头也不回。 “一起去。”话音落,少年将前面气呼呼的人儿猛地抱起,就往溪边走。 “这谷中蒸汽腾腾,一定有温泉,等找到那处温泉,说不定还能一起洗个鸳鸯浴。” “凌云璟你不要脸!” “就不要脸了,怎么着?”少年痞笑一声,吧唧一声亲在少女的脸颊上。 “洗鸳鸯浴去咯!” “凌云璟!你给我闭嘴!” 少女的尖叫叱骂声,少年舒朗大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山谷中。 ------------- 头顶上空明亮炽烈的暖阳,渐渐变成红日西坠,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金灿灿的夕阳映着谷中少年少女并肩而行的身影。 二人在谷中呆了一天,砍了竹子,削成竹蔑,编成了竹筐,又去搜罗了食材。 温泉虽然没找到,倒是在溪中逮到两尾鲜美的大鱼,还捉到一只正抱窝的野鸭子。 如今竹筐里面铺了几十个野鸭蛋,鸭蛋上面又扔着两尾处理干净的鱼,还有已经拔毛收拾干净的鸭子。 最上面一层,是新砍下的一枝树枝,树叶都是碧青碧青的,上面缀着几串青色的山核桃。 少年一手提着筐,另一手环着少女。 少女手里正提着一串山茱萸,红红的很像樱桃,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不时的喂给少年几颗。 一对小情人开开心心往山洞里走,全然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意外等待着他们。 第182章 他们追来了 天色渐暗,两侧峭壁巍峨高耸,光线敛尽,水面阴沉。 比水面更阴沉的是贾千户的脸色。 “一群废物!”他坐在竹筏子上,对着身边之人大骂。 “两天一夜了,别说人犯,到现在连根毛都没找到!要你们有什么用!磨磨蹭蹭的,人犯早就跑了!” 身边之人战战兢兢,“千户大人,那凌云璟带着个女人,又从那么高的崖壁上摔下去,不死也残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葬身鱼腹了……” “我不要说不定,我要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贾千户冷着脸咬着牙,“既然他中了软筋散,又摔下崖,那就一定跑不远,把这片儿水域给我全都捞一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身边的手下全都面面相觑,一脸为难。 “千户大人,这片水域深不见底,怕是还有地下暗河,兄弟们下去,那就是锅里下饺子,有去无回啊!”先前那手下小心翼翼地觑着贾千户的脸色劝道。 说完,他还踢了一脚旁边那个被抓来的老汉,给他使了个眼色。 老汉被这群凶神恶煞的带刀番子抓来,本就吓得抱着头蹲在竹筏上,如今乍然被踢,顿时浑身发抖。 “求求你们各位大人,老汉就是个附近的村民,没杀过人没放过火,除了年轻时候偷看过隔壁小寡妇洗澡,别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大人们行行好,放了我吧!” “少废话!让你来领路是看得起你!”贾千户的手下又是一脚踹了过去,“问你话呢,这水底是不是有暗河?有多深?到底能不能下?” 老汉瑟缩了下,语无伦次道,“是、是有暗河连着,水深得很,可不敢下水!下水连尸首都寻不到!” 贾千户皱眉,顿时不说话了。 手下人顿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怕这千户大人要他们冒死去捞人啊! “大人,这天色已晚,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露营吧?”其中一个手下很有眼色的赶紧转移话题道。 “露营?你没看这两边全是峭壁吗?去哪露营?”贾千户不耐烦地叱骂了句。 老汉早就看出这身穿红袍绣金线的才是头儿,赶紧讨好道,“大人,前面转弯处有片浅石滩,还算平整,大人们不妨去那处歇一晚。” 贾千户冷着脸哼了声,算是表示认同。 “既如此,你去撑船领路!”有人对老头嚷嚷。 老汉连声应下,接过竹竿撑起竹筏来,后面无数只竹筏子紧紧跟随。 一时到了浅石滩,众人将竹筏靠岸。 一张张青色竹筏,足足把整个不大的浅滩都围满了。 番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堆,掏出身上自带的干饼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贾千户心情不好,咬了口干粮,顿时呸出来,扔到地上。 “什么玩意儿!硬得跟石头一样!” 老汉早就饥肠辘辘,见状赶紧捡了起来,拍拍上面的泥沙,干笑着弯腰谢道,“谢大人赏。” 说完,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好好的白面饼子居然还说不好吃!村里人家家户户都大半年没能吃得上白面了!这群吸人血的朝廷番子!糟蹋粮食,一定会遭报应的! 老头儿边吃边在心里咒骂,突然,一股若有若无的炖肉味儿飘来,缭绕在他鼻端。 老汉只当是自己太久没吃白面,所以产生了吃肉的幻觉,并没在意。 可随着这味道越来越浓郁,不少番子都闻到了,抬头四望,就连贾千户都深吸一口气,面带疑惑的转头问老汉,“这附近可有人家?” 老汉这才意识到,这肉香味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顿觉诧异。 “回大人,这水道长得很,两侧都是这样的峭壁,陡直陡直的,哪里会有人家在这儿住?” 他说的斩钉截铁,然而,下一刻就被打了脸。 贾千户抬头四望,目光扫过两侧绝壁,突然在经过某一处时顿住,眯眼凝望。 “你们都来看看,那处灌木后面,是不是隐约透出了光来?”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起身站在贾千户身后,抬头朝他所指的地方看去。 “大人,确实有光!难不成,那灌木后面会是一处人家?” 老汉也跟着抬头望,他老眼昏花,自然是看不见,一听这人这么说,连忙摆手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这周围的村子都有悬棺的风俗,崖壁都是死人睡的地方,哪个傻球会把家安在墓洞里?” 贾千户冷冷一笑,“究竟是哪个傻球,总要上去看看再说。” 他一扬手,即刻下令,“准备家伙,攀上去!” ---------------- 山洞里,气温暖融,气氛温馨。 砂锅里炖着枸杞老鸭汤,汤汁浓郁,火堆上架着两条烤鱼,香气扑鼻。 辛勤挽着袖子,像个勤劳的小蜜蜂般在两处灶间来来回回忙碌着。 一旁的少年靠着石床席地而坐,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手里的雕刻,专注又认真。 “别弄了,吃饭了。” “快去把石床收拾出来。” “凌云璟?” 辛晴连喊了好几句,少年的目光才从手中的银色嵌蓝绿宝石的坠子上挪开,朝她邀功一笑,“马上。” 说话间,他抽出自己腰带上的金线,拧成了一股不太长的金绳,小心将坠子串起来。 “怎么回事?喊了你好几声,都不带动的。” 辛晴见他没反应,走过来看。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少年握住,一串金线手链突然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微微发凉。 银色花瓣底座托着蓝绿色的明月珠,在火光的照映下炫彩夺目,像是一朵银花开出蓝色的蕊,漂亮极了。 没有哪个女孩子天生不爱美,尤其是,这么美的手链还是男朋友为自己专门做的,纯手工vip顶级定制,世上仅此一件。 辛晴笑的情不自禁,一双大杏眼都笑的完成了月牙形,臭美的对着手腕左看右看,心花怒放。 良久,她一抬眼,便看到少年正低头望着她,眼波柔柔,嘴角含笑。 看他那高兴满足的模样,仿佛收礼物的是他自己一般。 辛晴心中微动。 男朋友做得好,该奖励就得奖励,赏罚分明,张弛有度,方为驯夫有道。 她心念一动,立刻环住面前人的腰,踮起脚,手臂攀上他的脖子。 “谢谢夫君,我很喜欢。” 凌云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欣喜若狂地立刻回抱她,“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夫君呀——”辛晴歪着脑袋,对他娇娇俏俏地一笑,有点调皮,又带点讨好。 少年眸中的光彩突然绽放,凤眸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定定看着她,低头就要吻来。 辛晴乖顺地闭上了眼,等着这一吻的到来。 然而,她等了许久,吻却迟迟没来,少年突然松开了她,转而去灭了火堆。 火堆骤灭,只剩下灶台炉膛里的火勉强发出昏暗的光线。 辛晴诧异,“怎么……” “嘘!”少年突然抬手捂住她的唇,眸色沉沉的望向洞外。 “那群番狗追来了。” 第183章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什么?”辛晴小声惊呼。 凌云璟眯眼望着洞口的方向,凝神细听。 “他们手里有飞爪钩,用那个攀岩应该很快就能上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走。” 辛晴转头环顾这处不大的石室,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留恋惋惜出来。 下午刚捡的野鸭蛋,埋在火堆里,也不知熟了没。 烤好的鱼还在架子上没来的及取下来。 还有刚炖好的老鸭汤,也热腾腾的冒着气,一口也没能尝。 如今,说走就得走了,放弃安全温暖的小窝,再次踏上颠沛流离的旅程。 可以预见,外面的山谷里黑漆漆一片,五步一陷阱,十步一杀机,一路都要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晴儿,怎么了?” 凌云璟转头看到她脸上的落寞和不舍,心疼的将人揽入怀中。 辛晴在他怀里,突然抬起头,“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是他们逼得我们走投无路,是他们逼得我们不得不放弃温暖安逸,继续颠沛流离,我恨他们!” “就算要走,这满屋子里的东西,也全部吃了毁了!不能白白便宜那些混蛋!就算要逃,也要跟他们好好算一次帐,把咱们受的苦、经的险,十倍百倍让他们也尝尝!” 少女眼中含着泪花,眼神坚定,眸中映着炉膛里的火光。 凌云璟喉结滚了滚,望向怀中少女的目光同样变得坚定而柔和。 “好,我家晴儿说的对。这口窝囊气,也是时候跟他们讨还了。” “如今敌在明,我在暗,无论是地势还是形式,都对咱们有利。” 辛晴点了点头,转身去灶台边,将锅里烧好准备洗漱用的滚水舀到桶里,又去将炖鸭汤的砂锅端了下来,将飘着厚厚油膘的汤悉数倒进滚水桶里,然后转头看向凌云璟。 凌云璟只需一眼,便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提桶走到洞口,听着下面的声音,哗啦一声,顺着山壁就往下倒! 石壁下方几人正用飞爪勾钩住凸起的岩石往上爬,一股又烫又油滑的液体突然倾泻而下,几人被淋了一头脸不说,那原本攀在石壁上的飞爪勾被这么一润滑,突然脱落下去! “啊!” “救命啊!” 接连坠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几声撞击地面的闷响接连响起。 还未来的及出发的番子们眼睁睁看着打头阵的几人全部阵亡,顿时惊呆在原地。 贾千户恼怒瞪眼,盯着上面的洞口。 灌木丛被移开,洞口隐约出现个挺拔的英姿。 “喂!你是在十里坡村外,被我媳妇儿忽悠跑的那个傻蛋吗?” “这么追着小爷不放,你是看上小爷了,还是小爷什么时候掘了你家祖坟给忘了?” “来者都是客,上来吧,来我家里坐坐——只要你有本事上得来,哈哈哈!” “只怕你是个软脚虾,上不来吧!” 笑声响亮,响彻崖壁间。 贾千户愤而咬牙,腮帮横肉直抖,“凌云璟!你他娘的给老子等着!” 他猛地转头看向众多手下,“上!全都给我上!飞爪勾不能用就用刀用剑,凿山给我爬上去!再不行就叠人梯!”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给我爬上去,活捉凌云璟!” 山洞里,凌云璟骂完,凝神细听底下的动静。 虽然离得远,但贾千户愤怒的咆哮声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听到了。 少年冷冷勾唇,“必死可杀,忿速可侮,兵书诚不欺我。” 辛晴正蹲在灶膛前,一边煮着开水,一边将山核桃扔到火堆里烤,听到他的嘀咕,转头问,“什么意思?” 少年一边帮她递柴火,一边解释道: “意思就是说,像贾千户这样性格蛮勇的人,鲁莽且固执,又十分容易被激怒,一旦被激怒就会丧失基本的判断力,蛮横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根本看不到潜在的危险,也不能够做理性的判断,轻易就能被我利用,被我激怒,让他自己在盛怒下自乱阵脚。” “方才,他已经命令手下死打硬拼,只要他们敢上来,那就是自取灭亡。” “不过,咱们也不能打无准备之仗。我在这儿准备,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辛晴一听,连忙点头,将火钳扔给了他。 披风翻出来,她把豹皮褥子率先塞了进去,还有石床上的狼皮,也都塞了进去。橱柜里的碗,她只拿了两个。砂锅里的鸭子盛出来,简单在水里涮了下,将火堆里的野鸭蛋扒出来,一个个敲碎了泥放进去。 她动作麻利,很快就把二十几个野鸭蛋全都撞进砂锅里,塞的满满的,用狼皮一裹,放进了包袱里,一卷一系,成了个裹的紧紧的大包袱。 做完这些,她赶紧去烤鱼取下来,挑鱼肚子上的肉剔了刺,又把鸭肉剔了骨头,弄了满满一碗,提着筷子端碗就走到凌云璟身边。 “来,张嘴。” 凌云璟刚往下倒完一桶热水,转头一看,顿时笑着听话张嘴,吃下她投喂的肉,吃得津津有味。 他一边吃,手里也没闲着,一边往下扔那些被烤得滚烫冒火的山核桃。 像是一颗颗小火球,在黑夜中流星似的不断向下划去。 每击中一个人,随之而来就会有一声坠崖的惨叫和闷响。 辛晴和凌云璟你一口我一口吃完饭,将手里的碗也随之扔了出去,刚好砸到一个番子的脑袋上,发出“喀啦”一声裂响。 那人脑袋一懵,手一松,顿时坠了下去。 辛晴朝下看,吐了吐舌头。 下面的人太多了,她随手这么一扔,居然就扔死了一个, 无数的番子前仆后继的往上爬,终于有人爬上了圆木上。 石洞里再次扔出滚烫的东西,燃烧的树枝,装着滚水的瓷碗,燃烧的橱柜,甚至还有一口烧得通红的大铁锅! 一顿操作猛如虎,顿时又削去了一波。 山洞里,辛晴望着堪称家徒四壁的石室,叹了口气道,“再也没什么能扔的了,咱们赶紧走吧。” 凌云璟点点头,转身去了石床那里。 上面刻着的舆图,必须毁掉。 他定定看着那份舆图,嘴里喃喃自语,不多时,他提起剑,朝着石床划去。 顿时,一道深刻的划痕出现在舆图上。 凌云璟顿觉诧异。 他虽用力,却不至于入石三分。 这石床表面看着平滑,这内里,似乎有些软?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提剑朝石床砍去! 只听轰的一声,石床竟然从中间一分为二! 凌云璟和辛晴同时震惊的看着那断口处! 第184章 一起离开 那石床的底下居然早被人掏空了,只剩个壳子,里面居然塞的是一颗又一颗黑黢黢的球! “这是……”辛晴迟疑出声。 凌云璟也十分吃惊,弯腰捡起一颗,拿在手中,拨弄了两下上面的吊线。 “这是震天雷,是火药。” 辛晴猛然睁大眼睛。 这难道就是古代的黑火药炸弹? 黑火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最早是道士们炼丹时不小心发明出来的,直到在唐末的时候才正式被运用到军事上,逐步演化出来炸弹、火铳、枪炮之类的热武器。 如果这个南礼这个朝廷的设定参考的是明朝,那出现炸药也不足为奇。 然而,凌云璟这边,却手里拿着火药皱眉不解。 “这震天雷造价很高,且只供给军中,为何会凭空出现在这里?”他再次转头看向这个石洞,“这石洞的主人,究竟是谁,为何……”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不敢轻易相信。 “咱们如今有了火药,干脆炸死他们!”辛晴不知他所想,在一旁恨恨说道。 凌云璟收回思绪,点头道,“这是自然。” 说话间,他从炉膛里抽出一根燃烧的干柴,点燃了那震天雷的引线,咻的一声扔出了洞外! 随后他立刻转身,赶紧捂住辛晴的耳朵。 “轰!”一声震天响顿时响彻山涧! 崖壁上的碎石纷纷抖落,下雨似的哗哗往下坠! 山洞下正在努力攀爬的黑压压的人头,顿时削下去一半! 还有一小半,虽然没有被震天雷炸飞,却被头顶的无数碎石砸了下去! 崖下尸横遍野,横七竖八散落着残肢断臂,死状惨烈。 两百多人的番子队伍,顿时只剩下三成的人攀在崖壁了!其中有不少人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贾千户正攀在崖壁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恼恨地目眦尽裂,却无可奈何。 他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命令,到底是多么莽撞冒进,多么致命的错误。 这些从金陵赶来的番子全是镇抚司的精英,为了抓一个凌云璟调动这么多人,本就算违规操作。如今这么多人居然还在他的手下折了大半,他回去如何跟魏督公交代? 想到这,他身上一阵热一阵寒。 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抓到凌云璟,将功抵过了。 不过,话说回来,凌云璟手里居然有震天雷? 这玩意儿只能出现在军中,且不能挪为私用,看来,这凌家也绝不清白!将军火私用,可见其早有反心! 之前督公伙同三皇子陷害凌家,虽然藏了私心,却也无可厚非,因为这凌家既然可以偷挪军火,那通敌叛国也是迟早的事,不算冤枉了他! 若是把这个证据往上一交,他绝对可以将功抵过! 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非但不能死在这,还要抓住凌云璟和他手里的震天雷! “所有人!把飞爪钩接起来!咱们从山侧爬到山顶,再从山顶下到洞里去!” 大功当前,贾千户终于肯动一动脑子了,扯着嗓子,转头就朝幸存的手下吩咐。 这话同样也被凌云璟听到了。 方才的震天雷还没落地就在半空中炸了,这引线真不是一般的短。 能在爆炸范围内的人都炸死了,剩下的人分布的位置松散且偏远,再扔一颗估计也炸不到那里,收效甚微。 况且,这山上的石头很不坚固,方才那颗震天雷在崖壁上炸开,连他这个山洞的洞壁都被震出了裂纹。 如果下一颗震天雷炸得更近些,他们这个山洞说不定会塌掉。 这个情况辛晴也注意到了,方才脚下传来巨响和震动,石洞顶上突然就出现了裂隙,汩汩地往下渗水。 辛晴捡起地上掉落的细碎石头屑,放在手里轻轻捻了捻。 之前看的野外探险节目里曾经提到过,岩石有很多种类,其中一种叫砂岩,坚硬度不高,极容易被风化,也极容易渗水。 如今看来,这整个石洞八成就是这种砂岩,怪不得渗水性这么好。 还有那石床,能被人掏空,还能被一剑砍断,确实一点也不结实。 想到这,辛晴心里顿时冒出个想法:封洞! “咱们赶紧走,等出了洞,再往洞里扔一颗雷,说不定能封住山洞,他们就算没死,也再也跟不上来了。” 凌云璟转头看她,神色凝重,“如果炸毁洞口,咱们也就同样没了退路。” “虽然舆图上标的有出谷西行的路,都被我记下来,但我仍是不放心。” 他抬头看着这个山洞,“万一前路不通,遇到什么危险,我一个人挡着,总还能让你可以退回安全的地方。” “那不可能。”辛晴摇摇头,神色坚定,“你相信我,那样的事不会发生。我们一定会安全达到北周的!” “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凌云璟一愣,猛然抱住了她,声音微颤。 “我如今才相信,你对我的爱,并不比我对你的少。” “晴儿,我爱你!”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辛晴听得一头雾水,抬头一看,就见凌云璟喉结滚动,眸中波光流转,深情且感动。 好吧,看这样子,他显然是会错了意,以为她决心要为他抵挡危险什么的,把生还的机会让给他。 他一定不会知道,她刚才那么说,是因为提前知道剧情,知道他男主光环加持,肯定能活到全剧终。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是个美丽的误会。 “我是男人,紧要关头,不需要你挡在我前面。遇到危险,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着我处理完,就是帮了我大忙。” “我们两个,都要活下来,活着走到北周!” 说完,他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神色凝重。 “我们走。” 话音落,凌云璟将收拾好的大包袱背在身上,又将那石床里剩余的震天雷用竹筐装了,提在手里,另一手牵起了辛晴。 二人朝着另一端洞口走去,身影很快隐没在黑暗里。 第185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有他在,她不再害怕 漆黑的石道里,水声此起彼伏,叮咚作响。 “这下渗的水柱似乎变多了,这样走过去,震天雷会淋水的吧?”辛晴担心的问。 凌云璟将身上的包袱拿下来,伸手掏出一块狼皮,给竹筐蒙上,又把豹子皮薅出来,给辛晴披上。 “你身子弱,不能淋水。这样就不会淋湿了。” 说完,他攥紧她的手,“快点走,趁他们还没追上来。” 辛晴点点头,回握着他的手,与他并肩一起走。 就算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也不用担心脚下会磕磕绊绊。 就算谷中危险重重,她也再不觉得害怕,不觉得颠沛流离。 只因有他陪在一旁,沉着而又冷静地规避着各种风险,温柔又细致的呵护着她。 此心安处是吾乡,如今,她终于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她原本独立自主许久,从没有依赖过任何人,却在他的软磨硬缠下,在不知不觉中软化,向他交出自己的信任,像所有身陷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体会到了撒娇、依赖、呵护的感觉。 就像一个独自在茫茫无际沙漠中前行的旅人,突然找到了绿洲中遮风避雨的窝棚。 这感觉,似乎,并不坏。 辛晴心中感慨着,完全没感到时间流逝,眨眼间就走出了洞。 “你往前继续走,走远点,我再炸。”凌云璟轻轻推了推她。 “那你小心点。把包袱给我吧。” 辛晴两手空空,想帮着他先拿包袱往前走,却被凌云璟笑着用手臂挡了一下,“不用你拿,这沉着呢,你下坡背着东西,别再摔了跟头。” “去吧,当心脚下。” 辛晴见他这么说,也没再坚持,听话的下了坡。 凌云璟见她到了谷中,这才从筐里拿了三个震天雷,用火折子点了,扔到山洞里。 随后,他提气纵跃往坡下赶。 “轰!”山洞里发出一阵巨响,火光炸裂! “咔咔咔!” 巨响刚歇,洞口里面便4传出石头裂纹的声音,很快,整个洞口从里到外依次轰然倒塌! 一大股烟尘从里面喷出来,浓雾一般。 辛晴在下面看着直咂舌。 这古代炸药的威力,一点也不比现代的tnt差啊!这么大的山洞,说塌就塌了。 “走吧,别看了。”少年赶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他们就算能翻山来追,也要等到明早了。” “咱们先赶路,等走累了,咱们就找个地方歇一觉。” “嗯。”辛晴点头。 月光静照山谷,二人手牵着手,从容转身,朝幽谷深处,那段危险未知的旅途而去。 ------------ 另一端,峭壁上。 贾千户带着人刚挪到山侧,就听石洞那里突然传来炸雷一般的震动。 整座山似乎都晃了两晃。 “大人!那山洞塌了!” 有离得稍近的人出声嚷道。 贾千户皱眉望去,见那洞口突然喷出一股烟尘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的余味。 “那凌云璟八成是怕了咱们,所以自己把自己炸死了吧!”黑暗中,周围有人小声嘀咕。 “蠢货!”贾千户顿时骂道,“凌云璟是什么人?十五岁就单枪匹马夜袭敌军粮草营立下奇功的人,会有那么蠢?” “当初他为活命,拼死突围,杀我镇抚司百余精英,身中数剑也不肯倒下,最后还是被他给跑了!” “就因为他这股不认输的韧劲儿,督公他老人家才觉得此子可畏!绝不可留!若是放走了他,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因而他绝对不可能自己找死,更何况,他如今身边又多了个女人,肯定比之前更惜命!” “是、是!”那人忙不迭地点头,不敢吱声了。 心里却在嘀咕,千户大人这么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贾千户说完,心里越发烦躁。 他了解自己的对手,正是因为了解,知道对手是个棘手货色,所以才烦躁难安。 贾千户沉吟片刻,突然愤怒的拍打身边的岩石。 “该死的凌云璟!说不定已经跑了!” “他炸了山洞,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山洞还有另一个出口!” “他封洞是为了挡住咱们,切断咱们去追他的可能性!” 不光对他们狠,对他自己也狠!居然一点儿后路也不给自己留! 想到这,贾千户越发觉得,这凌云璟若是不除,将来很可能会卷土重来,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这人手段够狠,够果断!他日必成气候! “所有人,给我加快脚程!” “是。”众手下没精打采地应声。 千户大人自己也说了,那凌云璟一人杀了百余精锐,身中数剑还能逃脱,如今他们只剩下这么点儿人,有的还受了伤,再追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大人,要不……咱们先回去,再多叫点人来?” 离贾千户最近的一个手下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贾千户满脸阴鸷,转头看向他,突然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那人突然失重,立刻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惨叫,不一会儿,随着一声落地的闷响,便没了声。 “所有人给我听着!如今我们已是背水一战!若是捉不到凌云璟,不光你们,就连本千户我,也都形同此下场!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陡然大声应道,实则在心里全都没了底气。 -------------- 山谷里根本没有路,举目望去,不是两侧高耸的山坡,就是四周茂密的树影,以及深可及腰的茂密草丛。 凌云璟走在前面,努力将那些扎人的灌木草丛踩下去。 辛晴就跟在他身后,沿着他的足迹走。 所幸的是,因为她手上的蛇石,一路上,只听到四周窸窸窣窣,却半条蛇的影子都没见着。 不仅如此,这蛇石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幽蓝荧光,煞是好看,而且还能照亮脚下一小片路。 辛晴越看越喜欢,正低头走着,突然,一阵微凉的水汽扑面而来,周围的光线突然暗淡。 她连忙抬头,只见头顶的月光突然变得凄迷,四周不知何时聚拢了薄云,丝丝缕缕地像是扯乱的棉絮,将弯月一点点缠结实。 雷声隐隐,天边似有乌云翻滚。 身前少年抬头,朝天空只望了一眼,立刻说道,“要下雨了,赶紧找个地方躲雨。” 第186章 这个隐忍又内秀的少年啊 谷中一条涓涓细流,流淌在正中央,两岸密布着树林,高高低低,树种不一。 凌云璟拉着辛晴就往树丛里走,一路上,他都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树。 不多时,他突然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松开她的手,转身去一旁的矮树那里,折了根树枝削去叶子,点燃后递给了辛晴。 “晴儿,你举着火把在这儿等我,别四处乱走。” 辛晴点点头,听话地站在原地等他。 凌云璟背着包袱,提着竹筐进了林子,不多时,只听林间传来木头开裂的声音,伴随着草丛的沙沙声,还有衣袂掠空的声音时不时的穿插其中。 辛晴一边听着,一边想象他究竟在做什么。 手中的树枝散发出阵阵松油的味道,火苗越烧越旺,树枝里滋滋开始冒油。 这人的心可真细,细到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她原本以为这树枝是他随便折的,却不想他从进了林子,就在物色合适做火把的树,大概是怕她一个人呆在树下会害怕。 轰隆隆隆! 天边突然滚起炸雷声。 辛晴最怕打雷,不由得瑟缩着脖子想捂耳朵。 但她手里有火把,扔也不能扔,没法腾出手捂耳朵。 发丝突然拂过她的面颊,头顶像是有风吹过,又像是什么大鸟飞过。 下一刻,一双干燥温暖的手突如其来,捂上了她的耳朵。 “不是怕打雷吗?怎么不捂耳朵?小呆子。” 少年温柔舒朗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传来。 辛晴猛然一抬头,差点和他俯身凑近的鼻尖碰上。 “你才呆子呢!我手里有火把,扔又没地方扔,周围这么高的荒草,万一烧着了,那不是要把我自己活活烧死了?”辛晴没好气的哼唧了声。 “是是是!我家晴儿最聪明,说什么都有道理。”他伸手将她拉起来,“走吧,回咱们的窝。” “窝?”辛晴诧异出声。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下一刻,少年将她打横抱起,长腿交错迈进,往林子深处走去。 走到一棵巨大粗壮的榕树下,少年站定,突然足尖一点,纵身飞到了茂密的树冠里。 辛晴只觉得眼前一花,瞬间脚就踏在了松软的地方。 只见眼前的树冠分叉处,用无数细软的树枝搭成了一个巨大的鸟窝状小床,上面铺满了厚厚蓬松的干草,踩在上面,格外的软。 干草之上,还铺了几张狼皮,还有她的那床豹纹皮草,看样子,是要当被子盖了。 辛晴新奇又兴奋地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短的时间,他是如何造出来这么规则的圆形鸟窝的?凌空于这么高的树杈上,还这么坚固结实。 这人的手也太巧了吧,动手小达人大约说的就是他吧! 吊坠能雕,鸟窝能造,有个动手能力强的男朋友,还真处处是惊喜! “你的手真巧。” 辛晴转身抱住身边人的劲腰,真心实意地仰头夸赞。 凌云璟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眼神宠溺,“小傻瓜,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都说美人要用金屋藏之,玉露养之,如今不过我不过给了你个草窝,你就这么高兴,你可真要惯坏我了。” 他似喟叹似轻笑地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额头印了一吻。 “你可以对我要求多一些,高一些,不用这么贤惠。女人要求越多,男人才会变得越来越强。” “你等着,终有一天,夫君一定要让你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珠翠华服,尊贵荣耀,全都是你的。” “油嘴滑舌。”辛晴抬头看他,抿唇而笑。 她表面上被这番话逗得忍俊不禁,实则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涟漪。 平日里,再正经的话,一到他嘴里,总要多出那么两三分的不正经来。 如今逃亡路上,许是怕她惶惶难安,这人一直都在她面前故作轻松,故意说些好听暖心的话哄她开心。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心里,始终有根弦儿绷着,从来没有一刻放松警惕。 他把有趣的一面展现给她,却把这背后的艰难留给了自己。 辛晴目光朝下看,不其然看到他手上几道被树枝划伤的血印子,还在往外渗血。 果然,这么快就能搭好窝,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或许,他是怕她一个人在树下,会不安全吧。 这个隐忍又内秀的少年啊…… 辛晴心头一阵悸动,伸手环住他的腰,“我一直都知道,只要你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我此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原本想的是开个铺子,挣些银子,置个宅子,平淡安稳地过下去,这样也算是有个家了。” 她抬头和他对视,目光柔柔,“如今我却觉得,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少年顿时一愣,眸中仿若有光。 “所以,我今后的要求,就是希望这个家能好好的,不会轻易受伤。” 说话间,她低下头,抬起他的手背,轻轻吹了吹,掏出干净帕子给他包上。 “手都伤成这样了,没感觉吗?还是说,你怕我知道难过,故意瞒着我。” 她轻轻乜了他一眼,“我在你心里,就是陶塑的泥捏的,这么脆弱经不住事的吗?” 凌云璟一时仲怔,低头看着那个给他认真包扎少女的侧脸。 俏脸小巧,莹白如玉,还略微带着点婴儿肥。 她说着话,乌灵灵的杏眼似嗔似娇的朝他乜了一眼,他的心跳跟呼吸立刻就乱了。 当真是娇俏可爱,惹人心颤。 更何况,她还这么聪敏懂事,心思剔透,什么都瞒不过她…… “以后,在我面前,不许你再逞强。有什么事,咱们俩商量着,一起扛。”辛晴最后温柔又坚定的说道。 说完,她也刚好系好了帕子,抬头看向他,顺手替他拂去肩膀上残留的草叶。 少年与她四目相对,心中涌起一波又一波热浪。 此心安处是吾乡,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 他在她面前,根本不用逞强,也没法逞强。 再凶狠的雄狮,回到窝里,也会在伴侣面前露出肚皮。 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最终还是要归于哪一处温柔乡,安放自己的脆弱无助。 她才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宿。 “我果然没有爱错人。”少年心中激荡,喃喃说了一句,突然抱住怀中人,低头吻了下去。 两人一起,倒在柔软蓬松的鸟窝床里…… 第187章 鸟窝床里的春夜 辛晴被他猛然一抱,一个没站稳,顺着他的力度向后倒去。 二人一同摔进柔软蓬松的鸟窝床里。 一股湿润清新的青草味扑面而来,随后就被覆身而上的少年气息给掩盖了去。 少年手臂撑着在她身体两侧,身体与她紧紧相贴,却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没有压给她半分重量。 他的唇没有一刻松开,细细密密地吮咂着她的唇瓣,舌尖一下又一下轻舔,吻得温柔而坚定,虔诚又认真。 平日里霸道傲娇惯了的人,此刻亲吻的方式却泄露了他的心。 这一吻无关风月,无关欲念,只是单纯的情感宣泄——少年在无声的表达,他内心的爱慕和珍惜。 辛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第一次主动伸出丁香小舌,在他的唇瓣上擦了一下。 少年震惊地睁了一下眼,不可置信地愣了一瞬,很快回神,低喘一声,再次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面颊相贴,气息潺潺相渡,少年长密的睫毛甚至都扫到她的面颊上,带来酥酥麻麻的轻痒。 他的手触摸上她光洁的手腕,将她两只手腕同时摁在她脸侧旁边,而后,他修长的手指张开,慢慢插入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交缠,牢牢握住。 据说,床笫间的十指交握,是男人在对女人无声的表达占有。 辛晴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撩的心跳陡然加快,总觉得,他这次亲吻一改往日毛头小子般的霸道急切,变得沉稳温柔,呵护眷恋。 仿佛他不是在吻她的唇,而是在吻她的心。 她心如擂鼓,悄悄睁开了眼。 狭小近乎封闭的空间里,她手腕上的蛇石发出莹洁的蓝光,照亮一切。 少年神色柔和,眉眼清俊,长睫低垂,吻得十分投入。 许是察觉到了她凝望的目光,那鸦羽一般的长睫颤了颤,忽的抬起,清亮的黑眸一下就撞进了她的目光里。 惩罚似的,少年最后用齿轻轻磕了下她的唇,抬起头来,声音喑哑柔软,“怎么这么不专心,嗯?” 辛晴仰脸望着他,娇喘微微,抬手抚上他的脸,指尖轻轻描摹他英挺的眉,深邃的眼。 “想看看你。” 一句话就让少年眉眼顿时含笑,低头过来,挺直的鼻梁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巴。 “小呆子。” 辛晴的脸颊被他鬓边的发丝所蹭,不由得发痒咯咯笑出声。 “别……别这样,我怕痒……” 她挣开他的手,想把他从身上推下去。 “不要了吗?”少年呢喃一般的低问,转而亲向她的脸颊。 “方才,你看上去还挺舒服的……” 这人!又不正经了! 辛晴被这话说的,顿时羞得脚趾蜷起,“没有……你瞎说!” 少年轻笑一声,“有没有瞎说,我自会证明给你看。” 话音落,他突然用唇含上她玉白的耳垂! 辛晴顿时浑身一颤,急促道:“别、别……别这样……唔……” 她声音越来越不稳,细弱得像小猫喵呜一般。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少年仿佛被她的嘤咛声所刺激,越发肆无忌惮。 他整个人埋了下来,将湿润地吻落在她的耳侧,又顺着耳垂滑落至她颈间,细细密密,如同雨点一般的落下,又如火种一般的炽烈,烫得辛晴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不知道他何时会停下,只知道他是个坏东西,就为了非要逼她承认那一句话,承认他的吻可以让她舒服,于是千方百计地讨伐她,勾着她稀里糊涂的同他一道沦陷。 夜风送来湿润的潮气,晶莹的水珠骤然落在一片嫩叶上。 一滴,两滴,三滴…… 雨点越来越密集,瞬间,如银丝串晶珠,无边雨幕沙沙而下。 高大的榕树矗立在雨里,静静接受清雨的洗礼。 巨大的树冠枝叶茂密,是天然的穹顶,为里面正缠绵悱恻拥吻的少年少女,遮蔽了风雨。 二人气息交缠,心口相贴,急促的气息如同这四周的空气,渐渐变得燥热滚烫。 气氛渐渐失控,少年面色潮红,额头青筋凸显,突然猛地停了下来,喘气如牛。 身下的少女杏眼雾气迷蒙,嘴唇嫣红,呆呆地仰面看着头顶的少年,片刻后才回神清醒。 “内力又乱了吗?” 辛晴关切地问。 凌云璟从她身上翻下,仰面躺着深呼吸了几次,最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没事,我有分寸的。” “呸!”辛晴听这话都替他脸红,不由地啐了他一口。 凌云璟低低笑出声,翻身侧躺,将她揽入怀中。 “刚才有没有很舒服?你要是还说不舒服,等我歇会儿,还可以再证明一次给你看……” “你闭嘴!”辛晴的脸顿时涨红,小声骂了一句,难为情的翻过身背对着他。 身后之人将豹纹皮草拉过来搭在她身上,自己也钻了进来,紧贴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们一起睡觉。” 说话间,他修长的手臂从后面环了过来,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辛晴脸上正发烫,也不想再理他,轻轻挣了挣,没挣开,索性闭上眼,真准备睡去。 她哪知,身后少年此刻亢奋得很,哪里肯轻易的放她去睡。 凌云璟平复完呼吸,听着外面单调乏味的沙沙雨声,心里却好似有荒草在疯长一般,麻麻乱乱的。 正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东西真是天性使然,他控制不了。 他只能控制自己尽量不去幻想联想,那以往的重重春色旖旎,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躁动的血液,一遍遍热浪似的来回奔流,叫嚣着再更多一点的触碰。 身前的娇躯柔软馨香,那甜美的气息幽幽淡淡,却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往他心里钻。 他听了半晌的夜雨声,终于按捺不住,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地顺着腰线,游移而去。 辛晴悄然睁开眼,低头看着,一脸黑线。 “你干嘛呢?”她隐隐咬牙。 “你、你没睡?”少年惊诧地微微探头,想看她的脸。 “幸好没睡,要不然,怎么知道你的爪子在我身上……你到底想干嘛?”她小脸朝后转,隐隐不悦。 “又不是没摸过……这次我隔着衣服摸好不好?”少年嘴上无赖地恳求,手却霸道坚定地往上探。 “凌云璟!你不要脸!” 少女的娇斥陡然从树冠中传出。 “啪!”一声脆响过,树冠里顿时安静了。 第188章 醒来一看全傻眼 凌云璟捂着被拍疼的手背一脸懵。 这手背被划伤,刚才她还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一番话说得人心里暖融融的,十分熨帖。 怎么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不管不顾狠狠一巴掌就拍了上去。 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刚才气氛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恼了呢? 唉,不懂。 但是爹说过,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尤其是在她们生气的时候。 嗯,先哄高兴了再说。 少年摸了摸鼻子,讪讪笑了两声,讨好地凑过去道: “好好好,不碰你了,睡觉,咱们睡觉还不成么?” “不生气了,好不好?嗯?” 他好声好气地哄道。 辛晴捂着隐隐残留着触感的胸口,又羞又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次翻身背对着他。 凌云璟不敢有意见,只能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进入梦乡后,才敢贴着她躺下,将人搂进怀里。 折腾了半夜,他也累了,终于渐渐睡去。 潇潇夜雨无边落下,下了一整夜。 晨光熹微,雨后初晴的第一缕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透射进了树冠中。 少年感知到光线,眉头轻动,很快睁开了眼。 怀中的人枕着他的手臂正睡得香甜,小脸莹润洁白,玉石一般白皙。 他看了会儿,会心一笑,不由得俯身在她额头一吻。 这一吻间,他的目光不经意朝下一扫,顿时一愣! 只见树下原本的地面和草丛,全都淹没在了一片水汪中! 少年脸色霎时凝重,轻轻抽出手臂,一提气窜上树顶。 远眺而去,整个山谷都沦为了一片泽国! 昨夜一场雨就让中间那条并不算宽的小溪,顿时变成了江流,顺着沟谷蜿蜒向远方。 若是再来一场雨…… 他不敢想下去。 趁着如今雨停,水不深,还是赶紧上路为好。 “凌云璟?” 少女茫然的声音从下面的树冠里传出。 ———— 片刻前,辛晴从睡梦中醒来。 身边空无一人,微凉的水汽萦绕在四周。 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凌云璟?” 她试探着叫出声。 头顶的树梢晃动,少年从上方的枝杈上探出头来。 “我在这儿。” 说话间,他跳了下来,刚好落在她身边。 辛晴见他脸色有些肃然,不由得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凌云璟指了指树下,“涨水了。咱们得赶紧走了。” “我怕再下一场雨,这整个山谷水流湍急,很难再出去了。” 辛晴闻言,顿时惊讶地朝下看,果然看到树根都被水淹没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凌云璟凝眸环视周边,目光最终在一处顿了下,转过头安慰她道,“别担心,我去砍些竹子做个筏子。” 说话间他就要往树下跳,却被辛晴一把抓住。 “等等!” 她把手腕上的蛇石摘下来给他戴上,“水里面肯定会有蛇,你戴着这个,别被蛇咬了。” 凌云璟点点头,听话地让她给戴上。 “还有,把你的鞋袜脱下来,裤腿挽起来,别弄湿了。这一路恐怕都点不成火了,湿衣湿鞋袜容易生病的。” 而后,她弯腰捡起两块狼皮,“用这个裹着脚,别被石头划伤了。” 凌云璟笑了笑,依言照做,这才下了树, 这林间的水刚没过他的小腿肚,还不算太深。 少年提着剑,挽着裤腿,朝远处的竹林走去。 ———— 四十几个番子相互搀扶着,艰难在水里跋涉。 昨晚一场大雨突如其来,他们一群人刚下到半山腰,却被大雨堵住了去路。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群人只能缩在半山腰的位置,缩在一棵并不算大的树下挨淋。 淋了一夜,别说他们,就连体格壮硕的贾千户,这会儿也是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往外冒。 “阿嚏!” 贾千户打了个喷嚏,脸色铁青的掏出帕子擦了擦鼻涕,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帮手下。 个个臊眉耷眼,垂头丧气,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赶紧往前追……阿!阿嚏!” 众手下得了令,敢怒不敢言地往前走。 突然,走在最前头的一人脚下一陷,整个人顿时不动了。 “你怎么回事?”身后有人跟上来,拍了下他的肩,顿时自己脚下也似乎一脚踏空似的往下一沉。 两个人惊恐得瞪大眼,互相对视了下,顿时手忙脚乱的想往外拔腿。 “是沼泽!这下面有沼泽!”二人惊惶大叫。 然而,他们身体下沉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快。 “救命!救命啊大人!”两个人眼看只剩半截身子在外面了,贾千户一行人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都别乱动了!”贾千户率先回神,手一扬,止住身后所有人的脚步。 “把飞爪钩拿出来甩给他们!” 飞爪钩很快缠上了两人,身后数十个人用力,终于把二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二人满身泥浆的出来,痛哭流涕,“大人!这山谷太他娘邪门了!咱们别追了吧!” “这么邪门的地方,凌云璟说不定早就死在这儿了!” “少他娘的废话!”贾千户恼怒地一巴掌甩过去。 “抓不到人,立不了功,回去一样是个死!诏狱里的那些手段,你们是打算都尝一遍吗!” 他虎目瞪圆,环视一圈,“废老鼻子劲儿追到了这儿,就差临门一脚了,谁再打退堂鼓,老子先送他上路!” 一番话说完,众人顿时噤声了。 “那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这前面说不定全是沼泽呢?”其中一个手下鼓起勇气问道。 贾千户转头朝远处的树林里望去,“去砍竹子,做竹筏!” ———— 辛晴躲在树冠里,瞧着底下的水,脸上焦急又纠结—— 她想上厕所。 可是这树这么高,她一是下不去,二是下去了也没地方蹲。 唉,愁人。 没办法,只好蹲在树杈上往下释放了。 幸好这树冠茂密,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到。 再说,这山谷里只有她和凌云璟两个人,有没有外人在,应该没事的。 唉不管了不管了,快憋不住了。 她解开裙子刚蹲下放水,耳边隐隐约约就传来了人呼喊的声音。 “大人!大人救命啊!” 声音顺着风清晰地吹到她耳边。 辛晴顿时一惊,连忙站起提裤子。 手忙脚乱间,腰带却不小心被风一吹,掉了下去。 糟了! 第189章 自救 辛晴望着那掉到树下的腰带,顿时傻了眼!` 幸好里裤和裙子都自带细带子,要不然她可真要丢人了。 她慌忙整理好衣服,起身扒开树枝朝外看。 只见那些人正忙着救人,暂时还没注意到她这边。 但现在没发现不代表将来不会发现,只要他们往这边走,就一定会注意到树下的腰带。 这杳无人烟的山谷,凭空出现一个女子的腰带,几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他们这树上有人。 辛晴暗叫倒霉,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腰带赶紧顺水飘走了。 她盯着那漂在水面上的腰带,紧张而又忐忑的抿唇等待着。 林子里水不深,水流也不急,又宽又长的腰带掉在树下,静静漂在水面上,半点要漂走的意思都没有。 辛晴无奈,左右看看,只好抓起一颗野鸭蛋扔了下去。 水面震荡,立刻起了波纹。 腰带随着朝外扩散的波纹荡荡悠悠,终于漂远了些。 辛晴暗暗松了口气,望着那逐渐漂远的腰带,期盼着它能快点随溪流漂远点,漂快一点。 然而事与愿违,那腰带因为有些长,漂的甚是缓慢不说,很快就被旁边一颗小树给截住了! 辛晴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之前这腰带不止一次派上了用场,救过她和凌云璟的命,本是条救命腰带,如今却快要成为索命腰带了! 果然,凌云璟不在,这运气没了加持,真是点背他妈给点背开门,点背到家了! “靠边!全都靠边走!林子里水浅!”远处突然传来男人的高喝声。 辛晴听在耳朵里,心再次往上提了提。 果然被她猜中,那些人要朝这边来了。 赶紧出声喊凌云璟? 她赶紧扒开树叶,看向前方的竹林,却连个人影也没见。 那人说是去砍竹子,却一直没听到竹林那边传来动静,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而且那林子离她还有些距离,四周还有水流嘈杂声遮掩,她若是贸然开口喊凌云璟,非但不能确定凌云璟能够第一时间听到,反而更有可能吸引离她最近的那些番子,抓她来要挟凌云璟。 如今看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自救。 她赶紧检查身边所有东西—— 怀里有匕首和泡过一次水的火折子,包袱里有一砂锅野鸭蛋。 匕首——等他们抓到她的时候,跟他们拼了? 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搞不好他们会扭断她的胳膊,然后揪着她去威胁凌云璟。 凌云璟一旦放弃抵抗,等待他们的就是团灭。 此路肯定行不通。 一包袱野鸭蛋——请他们吃鸭蛋,握手言和? 呵呵,那显然不可能。 她的目光乱转,投向最后一样——一筐震天雷,被凌云挂在头顶的树枝上。 没得选择了,只剩这一条路了。 趁他们还没靠近,她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扔炸弹有两个好处,一是能拖延他们的靠近,二是能给凌云璟示警。 打定了主意,辛晴小心翼翼地爬到树枝上,将那筐炸药取下来。 现在她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把震天雷尽量扔远一点。 她特别有自知之明,知道就凭她那点臂力,恐怕扔个雷出去还没把敌人炸死,就先把自己给炸死了。 震天雷的威力有多大她不是没见过,稍微扔的近一点,说不定就会波及她所在的这棵树。 她望着手边现有的条件,陷入沉思。 突然,她目光瞥到铺在干草上的狼皮,脑袋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个主意。 辛晴立刻掏出匕首,割了一小片狼皮,爬到树枝上,选好角度,挑了两根粗细差不多的树枝,将狼皮绑了上去。 然后,她拼命拉扯那张狼皮往后退。 树枝立刻弯起,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弓。 辛晴用脚勾着那张狼皮,一手从筐里拿了个震天雷,另一手掏出火折子。 这火折子先前泡过一次水,她并不知道这关键时刻,拔掉盖子还能不能再有火苗窜起。 她紧张莫名,深吸一口气,拔掉了盖子。 火星点点,并没有完全熄灭,她的运气还不算坏到了底。 辛晴顿时窃喜,赶紧狂吹几口气,顿时就有微弱的火苗窜起。 她点燃一颗震天雷,放在那狼皮正中,瞄准不远处那群人的位置,倏然放手! 弹性势能立刻转化为动能,被点燃引线的震天雷顿时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朝着那群正在林间蹚水前行的番子们飞去! 辛晴紧张又期待地盯着那颗飞行的黑球,赶紧捂上了耳朵。 然而想象中的巨响和火光并没出现。 下一刻,只听“噗通!”一声,那颗雷还没来得及爆炸,就已经掉进了水里。 辛晴顿时傻眼—— 糟糕!忘了计算引线燃烧时间和震天雷的空中飞行时间了! 吃一堑长一智,她再次伸手从筐里摸出了个雷,这次,她要停个几秒再扔出去。 ———— 震天雷落入水中,刚巧落在一个番子挽着裤腿的腿边,擦身而过。 “什么玩意儿?” 那人只觉得眼前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腿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不由得皱眉嘀咕,弯腰去水里摸索。 “摸什么啊!还不赶紧走?小心水里有蛇!”他身后的同伴拍了拍他提醒道。 那人一想也是,于是直起身,就要继续往前走。 还没等他迈出步,迎面就见一个黑点朝他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路滋滋作响,火花带闪电! 那人顿时双眼大睁,吓得快要发不出声,“震、震……” 不等他说完,眼前骤然火光炸裂! “轰!” 男人顿时四分五裂,成了焦黑的碎块四散落入水中。 以他为中心,四周的番子倒的倒,嚎的嚎,顿时少去了十几个人。 其余幸存的人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愣神,后才想起追查这震天雷的来向。 有个眼尖的番子很快觉察前面那棵大榕树的树枝仍在乱晃,率先反应过来。 “大人!前面那棵大榕树树冠有动静!一定有人在里面!” 贾千户眯眼看向前方,腮帮紧绷,“全都避开那榕树正前方!迂回绕过去!抓活的!” 第190章 不好!前面是断崖! 一群番子火速转身往林子里跑。 “轰!”又一颗雷炸响在他们身后,水花溅起三米多高! 跑在最后面的几人顿时成了无头鬼,血肉横飞,残肢四散,尸体倒在水里,渐渐洇出一大滩红水。 “快进林子!大家散开跑!” 生死当前,贾千户智商重新上线,当机立断地吆喝! 众人立刻听话行事,三十几个人,本就不多,在密林里四散开,身形顿时隐匿了去。 辛晴拨开树枝瞅了半天,愣是再也没看到人的行踪。 可恶! 他们一定是想利用密林遮掩行踪,想悄无声息地从各个方向包围她,把她捉住! 她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你们想包抄,那我就三百六十度造弹弓好了! 她愤愤起身,转身就要去拿狼皮。 “咚!” 她突然一头撞在了坚硬的胸膛上,鼻子骤然一酸,酸的她顿时眼泪都冒了出来。 少年喘息剧烈,头上微汗,修长的手臂迫不及待地环住她,“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整个胸口都在剧烈起伏,像是玩命奔跑过后的那种急喘。 辛晴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是从哪回来的,就被他一眼看到了她的泪,心疼道,“吓哭了?” 少年抬手温柔地替她抹去睫毛上的水珠,抚着她的后背,再次将她抱紧。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引爆震天雷?太危险了。以后我不在,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才没有吓哭呢!”辛晴瘪瘪嘴。 “我不先下手炸他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找上门来,抓我要挟你啊?” “你要是不回来,我还打算继续扔呢!赶紧的吧,那些人隐匿在林子里,正从四面八方向这边包抄而来呢!” 凌云璟一听,神色顿时冷下去,转头朝外望去。 “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个时间。” “这谷中的水位一直在上涨,咱们现在就得走,赶紧出谷,再晚恐怕就走不了了!” 辛晴听出他话里的严峻,也不再说什么,弯腰就要去收拾包袱。 凌云璟却先她一步,一把提起竹筐,将来不及收拾的豹皮狼皮,他的鞋袜,还有包袱,全都一股脑塞进筐里,另一手将辛晴一把扛上肩头,提气纵身,顿时飞到了相邻一棵树的树冠里。 少年身姿敏捷,如灵猿一般在密林高处飞纵跳跃,林子树冠晃动,哗啦哗啦作响,像是有风突然拂动一般。 “千户大人!他们跑了!往前面去了!”擅长追踪的番子察觉到动静,立刻回头禀告。 “跟上!全都快跟上!千万不能跟丢了!”贾千户累的直喘,还不望扯着嗓子吆喝。 “大人!前面水深过不去了!”又有番子出声回禀 贾千户抬头,眼睁睁看着树梢的动静一路绝尘而去,咬了咬牙,只能无奈停下,“去砍竹子!做筏子!动作快点!” ———— 一路树影晃动,天旋地转。 辛晴趴在少年的背上,动也不敢动,索性闭着眼睛,手下牢牢抓住他后背上的衣衫。 耳边是他剧烈的喘息,鼻端是他微湿的汗味,不用睁眼,她也知道这一路他走得有多费力,多艰难。 只为了不让她蹚水,他耗费真气,带她在树顶飞纵。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步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稳稳落下。 “晴儿,咱们到了。” 辛晴被放了下来,脚下一晃,差点没站稳栽到水里去,被他一把拉住。 她这才看清脚下,是一艘刚刚做好的竹筏,用拇指粗的野青藤紧紧串起小腿粗的竹身,看上去异常坚固结实。 那么短的时间,能做出这么牢固的竹筏,确实不容易了。 辛晴不由得再次给她这个动手能力一流的男朋友默默点了个赞。 凌云璟将她扶稳,转身一剑斩断绑在树干上的藤蔓,抄起竹筏上的长竿,往水里一撑,竹筏顿时滑出老远。 溪谷中间的水流最深,流速最快,等他们把竹筏撑到中间,就不用怎么用到撑竿了。 辛晴频频朝后望,见身后那些人没能再追来,这才松口气,连忙蹲下解开包袱掏出野鸭蛋,剥开了两个,起身递到凌云璟手边。 “你早上没吃东西,快吃点补充体力。” 凌云璟同样先警惕地转头望了眼,见后面并没有追兵,冷肃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低声道,“我手脏,你喂我。” 辛晴只好踮脚喂到他嘴边。 凌云璟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鸭蛋吞下肚,噎得直拍胸脯,弯腰就要捧水喝。 辛晴吓得顿时一把拉住他,“这水这么脏,不能喝。”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过滤一下,煮开了再喝。” 凌云璟出了半天汗,又吃了两个干巴巴的鸭蛋,此刻嗓子快要冒烟。 但是媳妇儿有命,他又不敢不听。 只好取个折中的办法,跟媳妇儿打个商量。 “我实在是有些渴了……再说,这水清亮着,应该不脏。以往我们行军的时候,路过缺水之地,比这混的水都喝过,一点事儿都没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 “我就喝一口,润润嗓子,好不好?” 辛晴顿时惊愕的睁大眼,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 怪不得古人寿命那么短,他们没有微生物的概念啊!水看着清澈难道就一定干净吗?数以亿计的微生物正在里面分裂繁衍生出子子孙孙好吗! “脏水生水不许喝!不光现在不能喝,以后也不能喝!你听到没有!” 商量失败,凌云璟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耷拉着眼皮子,“欸,好吧,听你的。” 话音刚落,竹筏毫无预兆的颠簸了一下。 凌云璟顿时抬头朝前看,只见前面的沟谷遇到了山脚,溪水突然一分为二。 右侧的溪谷转了个弯,看不到了。 左侧的溪流一路朝前奔涌,水流湍急,水位很深,有些地方甚至还打着旋涡。 不光如此,前方溪沟,几乎看不到尽头,像是个断头路! 少年顿时眉头一皱,再次提气,原地一跃而起,跃至半空中遥遥看了一眼—— “不好!前面是断崖!” 第191章 神秘洞厅 辛晴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那咱们就朝右侧去!” 凌云璟前脚刚落在竹筏上,后脚就抄起竹竿,将竹竿深深扎进水底。 “晴儿,你过来抱住我的腰,抓稳了!” 辛晴眼角瞥到放在一旁的竹筐,毫不犹豫背在了身上,上前蹲低身子,双臂向前,牢牢环住凌云璟的腿。 压低重心,这样才能更稳。 凌云璟低头一看,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赞赏地勾唇一笑。 紧接着,少年眼眸眯起,紧紧盯着前方那溪流分叉的地方,努力试图去转换竹筏的方向。 但是越往前,溪水越急,整个狭长的山谷,来自两侧高山四面八方汇集的水流,裹挟着沿途的泥沙往前奔涌。 左侧的溪流冲下断崖倾泻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左侧的水流明显更为湍急浑浊,阻力也大。 他们这个竹筏比较长,难保会有一部分在左侧那一路湍急的溪水上,一根单薄的竹竿已经不足以提供的力量,去抗衡左侧溪流的冲击。 他们不可避免地偏航向左而去。 眼见就要到两侧溪流的分叉处,一旦过了这里,那就只能顺水被冲下断崖了! 凌云璟当机立断,转头道,“晴儿,快松手。” 辛晴猛的一愣,顿时明白他的意图,脸色发白的抬头看他,“你是要跳下去?” “不行!不可以!水流太急,你会被冲走的!” 凌云璟将竹竿使劲往水中一扎,整个人紧绷得像只拉满的弓弦,惊人的臂力努力抗衡着湍流想把他们冲入断崖的势头。 “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听话,快放手!再迟疑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水声轰鸣中,他大声说道。 辛晴闻言,只得松了手,心里却一阵阵缩紧。 凌云璟立刻跃入水中,顿时没了踪影。 辛晴连忙站起身,拿起他扔下的竹竿,咬着一口小银牙拼命的使劲把竹筏往后侧撑。 不多时,竹筏上攀上来一只手,少年突然出现在船尾,生生握着一端,将竹筏掉了头,一边努力游说,一边推着竹筏朝右侧溪谷行去! 辛晴也在一旁忙着撑杆给他借力,虽然力量很小,但聊胜于无。 轰鸣声渐渐离他们远去,又往前行了大约有百十米,水流渐渐静了下来。 辛晴脱力似的瘫坐在竹筏上,还不忘转头看船尾之人,气喘吁吁道,“快、快上来,都湿透了。” 凌云璟摇了摇头,“再往前走走,过了前面那道弯再说。” 辛晴将自己湿了的裙摆拧干水,再挪到船尾,掏出帕子给凌云璟擦干脸上的水,脸上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少年乖乖地伸头让她擦,漆黑的凤眸柔柔如波,专注地凝视着她。 辛晴给他擦完脸,低头捧上他俊秀的脸,轻轻落下一吻在他额头。 “辛苦了。” 少年眼眸清亮,顿时抬头去看她,眸中笑意清浅,突然伸长脖子,吧唧一声亲在她唇上。 “方才你喊我上来,原来是想我了啊……” 说话间,他纵身而上,从水里攀了上来。 他一身江水淋漓,衣衫袍脚哗哗往下淌着小溪,却不管不顾要欺身上来亲她。 辛晴忙朝外推他,“好了,别闹了,赶紧找个地方生火给你烤干衣服才是正经。” “怕什么,我用内里烘一下就好。”说话间,他开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拧水。 辛晴拿他无奈,转头想找个能遮风生火的地方,却见竹筏突然转过弯,眼前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洞厅! 那洞厅极高,约莫能有十层楼那么高,呈一个近乎完美的拱形,矗立在二人眼前。 洞厅里黑黢黢的,看不清里面,只能看到碧绿清亮的溪水完全蔓延过去,被黑暗所吞噬。 两侧的山坡并不高,全是陡立的巨大裸露岩石,最上面覆盖着一层低矮的灌木草丛,下方泡在水里的部分,长满了厚厚的绿色青苔。 这种地方一看,就是人迹罕至之地。 他们除了顺着水流进洞,似乎再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水流很缓,慢慢推送着他们的竹筏往洞里进。 越靠近山洞,周身的气流越有些阴冷,吹拂在身上带着一种森寒的凉意。 辛晴转头四处望着,身上不由自主的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伸手去拉凌云璟。 少年正光着膀子,往身上套衣服,下面只穿了一条亵裤。 辛晴眼睛四处乱看,手往一旁乱摸,一下摸到少年的腹肌上。 凌云璟呼吸一滞,转头去看少女。 她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小脸有些发白,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小声嘀咕道,“凌云璟,这里……怎么阴森森的?我有点怕……” 凌云璟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将她往怀里一扯,“别乱摸,会出事的,嗯?” “不要怕,你有蛇石,还有我,什么毒虫蛇蝎,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你的。放心。” 说完,他伸着手臂,“来来,伺候夫君穿衣。” 辛晴被他一番插科打诨顿时转移了注意力,又好气又好笑道,“自己有手有脚,自己穿!” “欠调教。”少年舔了舔后槽牙,唇角勾起,戏谑道,“没事,以后夫君慢慢教你,怎么伺候你男人……” 辛晴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给我闭嘴!” 少年这才收起玩笑,认真说道,“别怕,有我在,听我的就是。” “根据舆图上画的,这个山谷的出口就在这附近,一条可以直接上山的路。咱们没有走错,只要找到那个上山的口,咱们就能出去了。” 辛晴听他这么说,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凌云璟将衣服拧干穿在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贴着他的肌肤,冰冷黏腻,十分不舒服。 他嘴上说要烘干,实际却不敢浪费任何一点内力在这上面。 他的心里,其实一直比她绷得还紧。 因为那份舆图画得太笼统,只有个大致方向,根本没有标注具体出口的位置。 刚才,他是为了安她的心,所以撒了个善意的谎。 竹筏缓缓进了洞厅,一进去,凉凉森意顿时裹挟着二人。 洞内山壁凸凹不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洞,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两人正抬头观察着四周环境,突然,一声高喝从二人身后的水面上响起。 “凌云璟!这次你插翅也休想逃!” 第192章 天又绝人之路 一炷香之前。 “快点!再快点!”贾千户气急败坏地站在竹筏上咆哮,一脚把身边一个手下踹进了湍急的水里。 “再不快点划,你们就都给我下去推船!” 那人刚好之前手臂受了伤,没法泅水,冷不丁被踹进水中,瞬间就被淹没了头顶,扑腾着被水冲走,再也不见踪迹。 众手下见识到他的心狠手辣,凉薄无情,自然是唯命是从,纷纷从竹筏上跳下去泅水推船。 “大人!前面好像是凌云璟!”专门负责追踪的番子留在竹筏上,尽职尽责地拿着极目镜远眺着沟谷尽头。 贾千户眯眼瞧着沟谷尽头那个黑点,离得太远,瞧得不是太真切。 “极目镜拿来!”贾千户伸手道。 负责追踪的番子赶紧取下脖间的极目镜,小心翼翼的双手给贾千户递了过去。 这极目镜可是东越国从海外用大船运回来的舶来品,能缩地数百米视物,因而异常贵重,比他一年的俸禄还要多。 贾千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着那长筒形的极目镜里望,前面青色竹筏上的身影顿时被放大许多,是个背着竹筐个子很小的人。 “怎么只剩他的女人?凌云璟人呢?”贾千户皱眉不解,“快!赶紧划,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大人!他们的竹筏似乎在掉头朝右边去!左侧溪道一定是有什么变故发生!”那番子踮着脚,用手充当极目镜往远处眺望。 贾千户一听,立刻转头朝水里众人道,“靠右靠右!把竹筏往右边推!” 一行人水蛭一般纷纷吸附在竹筏两侧,推着竹筏往右前方去。 行至两侧溪流分叉处,只见那分叉的地方激流翻卷,不知何时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若是要往右边走,必须经过这处旋涡。 贾千户当机立断,“全都给老子下水!咱们推着竹筏走!抓紧了!” 说完,他自己也跳下了水,双手攀住竹筏边缘。 许是人多力量大,又提前靠右行驶,他们一群人倒是有惊无险的过了那分叉口,只是路过旋涡时被卷走了两个体力不济的同伴。 终于过了那处最危险的地方,一群番子累得像狗一般张嘴喘气,他们刚想爬上竹筏,就被贾千户挨个儿再次踢下了竹筏。 “格老子的!全都上来谁来推筏子?再不快点就又让那二人跑了!” “全都给我推!使劲推!” 他所站的竹筏下面,是七八个手下拼命凫水往前推,速度自然是飞快的。 距离洞外大约三百米处,贾千户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地站在竹筏上,一双阴鸷的棕色眸子狠狠盯着刚刚进洞的二人。 终于追上了。 “凌云璟!这次你插翅也休想再逃!”贾千户大声咆哮,出言威胁。 凌云璟和辛晴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只见洞外的水面上,两艘筏子正朝洞厅飞速行驶。 贾千户一个人站在最前面的竹筏上,竹筏四周的水面上,露着许多脑袋和手臂。 凌云璟顿时皱眉,抄起竹竿往前行船。 两拨人一前一后,你追我逃。 然而,这巨大的洞厅内,水流不仅越来越缓,水也越来越浅,直到尽头处,居然有岩石出露水面,溪流渐渐消失不见了。 出露的乱石挡住了竹筏,无奈之下,凌云璟一把抱住辛晴,跳下竹筏涉水往前走。 越往里走,水越少,直到最深处,一处巨大的刀削般的巨岩石壁挡住了辛晴二人的去路,将整个洞厅堵的严严实实,水流也涓滴不剩。 巨岩石壁上方,是个天然形成的椭圆形大洞,高高矗立在头顶。 天光从洞口直射下来,照在二人身上,洞口之上,隐约可窥见一角青翠欲滴的连绵山脉。 这样的地形,像是绝人之路,却又隐含一线生机——只要他们能从头顶的大洞出去。 可是那么高的位置,凌云璟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是难以飞身上去,更别说他还要扛着一个人。 少年眸色冷锐,立刻转头去观察四周的洞壁。 密密麻麻的无数坑洼小洞,倒是绝佳的攀岩落脚之处。 他的目光逐渐上移,突然看到最上方的崖壁上,有一块凹陷还算平整,塞个人不成问题。 “晴儿,快,趴我身上来!” 辛晴被他突然一喊,立刻从思索中回神,背着竹筐趴在他的身上。 凌云璟提气纵身,先是攀在几米高的崖壁上,后又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快得像是蜘蛛一般。 辛晴趴着他背上,频频朝下望。 那块巨大的岩石挡住了所有的路,却不应该挡住溪水,那么多的溪水,为什么会渐渐干涸呢? 她仔细往那石壁四周看,却看到许多黑色的裂隙在那岩石底下,朝四周发散,隔不多远就有几道,又长又窄细,像是被砸龟裂地面裂纹。 残余的水流经过那些缝隙,顿时下渗不见了。 辛晴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趴在凌云璟耳边,突然开口小声说道,“凌云璟,我怀疑,巨石下面是个落水洞。” “落水洞?”凌云璟手下稍顿。 “就是个漏斗状的大坑,地表的河水溪流直接通过落水洞,进入地下暗河。”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警惕地朝下瞥,突然看到贾千户他们的竹筏逐渐停靠在岩石边,与此同时,那些在水里凫水的手下们也都一一浮出水面站了起来。 他们人数似乎少了很多,但零零总总,也还有个二十几人。 二十几对一,凌云璟纵然有过斩杀百人的战绩,却依然没有十足的胜算。 辛晴心中飞速盘算,突然在凌云璟耳边快速嘀咕了一番。 凌云璟越听,越是惊诧,眸中闪烁着似赞叹又似惊喜的亮光。 “我觉得此计可行,就按你说的办!” 心中打定了主意,少年越发沉稳笃定地往上攀爬,很快就来到了那处凹壁处。 “你在此等我,保护好自己。”说完,他取下她身上的背篓,掏了几个震天雷出来,将其中三个雷的引信捻在一起,然后揣进了怀里。 辛晴把火折子翻出来递给他,无不担忧地嘱咐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少年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朝她额头印了一吻,飞速爬了下去。 他一走,辛晴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眼睁睁看着他迅速下落,最后稳稳落在巨石下方,站在巨石前面,面带挑衅地盯着围上来的一众番子。 “箭给我!” 贾千户站在二十米外一处出露的岩石上,从手下那里接过弓箭,拉开弓瞄准凌云璟。 “凌云璟,你的死期到了!” 凌云璟朝他挑衅一笑,“对,我如今无路可走,只能与你们拼死一搏。” 他掏出怀里的震天雷,另一手打开火折子,“你只要敢松手,我就引雷,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雷更快!” “临死还能拉你们那么多人当垫背的,我也算够本儿了,哈哈哈!” 第193章 壮烈且惨烈的团灭 他语气里的绝望,大笑里的癫狂,还有一番不要命的话,把一个走投无路绝望疯魔之人的演绎的淋漓尽致。 疯了,这人一定是走投无路疯了。 众番子面面相觑,全都信了他的话。 逼上绝路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可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至于为了抓个犯人送命吗? 好像,也没那个必要吧,跟他有仇的,非要抓他将功折罪的,只有贾千户自己…… 所有人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几步,谁也不想平白送了命。 “哈哈哈!你们倒是识时务!不想死,就再往后退点!免得一会儿炸起来,波及到你们!” 凌云璟这么一出声,贾千户方才察觉,转头一看,原地只剩他自己,身后的手下们都已经退回了水中。 “谁再往后退,老子这一箭先射死他!” 贾千户转过身将箭瞄准自己人。 “都把你们的家伙事亮出来!有弓箭的用弓箭,有剑的用剑,咱们这么多人,还不能顷刻之间将他拿下?”贾千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居然被几句话就吓退了!简直是一帮废物!” 众番子无奈,只好再次硬着头皮,呈半圆状包围上来,围住中间那个人。 少年吊儿郎当地挑眉一笑,“都想好了?都不退?” “一会儿可别怪小爷没给过你们生还的机会。” 话音落,他神色迅速冷下来,火折子立刻点上引信。 “既然你们不自量力,那就一起见阎王吧!” 贾千户眼疾手快,朝着凌云璟的胸口顿时将箭射出! 他已经恼怒的发狂,已经不打算再让凌云璟再多活一刻钟! 然而他的箭注定要落空,凌云璟早就瞄着他的动静,敏捷一闪,躲过那只箭,移形换影般的腾挪到一侧,拔腿就往山壁跑去。 “抓住他!射他!”贾千户率先追过去,边追边拉弓箭。 立刻有几人跟着包抄过去,打算去堵凌云璟,有些人也是边跑边拉弓射箭,只是准头还不如贾千户。 毕竟在水里游了那么久,他们没有谁这会儿还有多余的力气。 “大人!你脚下有雷!”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贾千户顿时停下,低头一看,前面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躺着颗点燃的雷,引线正冒着火花,滋滋作响。 “大人!快扑灭!还有时间!”有人喊了一声。 贾千户迅速回神,一脚踩上了那引线,狠狠碾灭。 “凌云璟!”他浑身因愤怒而紧绷,迅速拉满弓弦,向上对准那正往石壁上攀爬的人。 少年身后,已经跟过去七八个番子,正紧紧追在后面,眼看就要到达岩壁。 “凌云璟!快!” 身处最高处的辛晴陡然大喊一声,出声示警。 凌云璟立刻稳住身形,一手攀在岩壁上,一手往怀里掏雷,用嘴里叼着的火折子点燃,奋力朝下一扔! 而后,他手脚并用,没命似的往上赶紧爬! 燃烧的震天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成为了自由落体,落在追赶之人的身后,顿时炸开一道绚烂明亮的巨响! “轰!” 原本正要甩出飞爪钩往上爬的几人顿时被炸上了天! 这之后,像是连锁反应,那些早被凌云璟一路扔在石缝和地面上的震天雷依次炸响!串珠一般节节开花! “轰!轰!轰!” 最后引燃的,是少年方才插科打诨转移那些人的视线时,偷偷埋在巨岩石壁下的三颗雷! 这才是他原本最真实的目的! 这一路沿途的雷,最终都是为了引燃那巨石之下的威力x3的震天雷! “轰隆隆!” 一阵连绵不绝让人无法忍受的巨响结束,一整排让人无法直视的炸裂火光过去,烟尘滚滚,血肉横飞,燃烧的残肢落入水里,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焦糊的烤肉味。 贾千户被炸飞,下肢消失,只剩下半边身子被弹飞落在水里,手中还紧紧握着弓箭。 他口鼻流血,愤怒的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外,仍不死心地要朝上举起弓箭。 然而他剧烈颤抖的手,已经毫无拉开弓弦的可能了。 辛晴捂着耳朵,朝下望着他,撇了撇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顽强最敬业的反派了,都炸成这样了,还不忘完成kpi呢?” “什么爱?”话音落,少年突然从下方纵跃到她身边,“瞎嘀咕什么呢?” 说话间,他伸手贴在她的小手之外,再帮她捂一层耳朵。 他们两人一起静静等着,等着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到来。 “凌云……璟,你这个……黄口小儿……居然耍你老子……” 贾千户一边喘息着怒骂,一边拼命往岩石那边爬。 突然,他觉得身下一沉,一种石板开裂的咔咔声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他惊恐得瞪大眼,缓缓低头往下看—— 一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裂纹在他身下出现! 不止是他的身下,还有旁边,蛛网一般的裂纹逐渐蔓延,扩大,张开,岩石如碎块似的跌入黑暗! 贾千户面露惊恐,仓惶抬头间,却只看到头顶一侧的崖壁上,少年冲他邪气地勾唇一笑,用唇形说道: “好死,不送。” “哗!” 下一刻,身下的水连同碎石同时失重坠下,他毫无招架之力,顿时随着身下碎裂的岩石一头栽了下去! “啊——”男人绝望的惨叫声回荡不断,透出裂缝传出地表,又迅速微弱了下去。 无边的黑暗,地下巨大广袤的空间,迅速将他吞噬。 贾千户发出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声音,而后,坠入无边的未知中,与漆黑融为一体。 然而这却只是前菜。 “咔咔咔咔——轰!” 那处挡着洞厅的巨岩石壁底下咔咔响了一阵,轰然坠落下去! 整个洞厅地面上顿时豁开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如同连通着地狱深渊一般的幽深漆黑! 整个洞厅里的水,甚至还有更远的溪道里的水,一股脑儿涌来往下灌!很快形成了一处半圆形的瀑布! 哗哗哗!水声轰鸣不已。 急剧的湍流裹挟着散落在水中将死未死的那些番子,还有他们同伴的断肢残骸,一同往漆黑的大洞涌去! “救命啊!”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几个因为胆小畏缩没有参与围剿的几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量灌入洞中的水流所淹没,再一同顺水跌入大洞中。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发出惨叫,人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这整个过程也许也就几分钟,但辛晴觉得却像是一部定格动画般那么久。 每一帧画面,都让她感到震撼。 人的野心,贪婪,执念,在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显得是那么愚蠢可笑,微不足道。 “叮!” 突然,一声细微的声音从下方石壁下传来。 她低头一看,崖壁上居然再次攀上来一只飞爪钩?! 第194章 人性之恶,远超想象 辛晴往下一看,只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番子正努力拽着飞爪钩往上爬。 这人也是聪明,懂得用飞爪钩自救。 他后背被炸得血肉模糊,疼得直龇牙咧嘴,一边还奋力地往上爬,把满满的求生欲全都展现在肢体语言上。 没过一会儿,他便从湍急的水流中脱离出来,像只被吊在半空的毛毛虫一般,随着绳索来回晃动,蠕虫一般缓缓向上蛄蛹。 他爬至半空,突然感觉到头顶的视线,一抬头,便和辛晴的眼神对视上了。 辛晴面无表情,朝他缓缓举起一块碎石头。 他看着那块举起来的石头,顿时一愣,哆哆嗦嗦开口求饶,“别杀我!别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个老母亲要奉养,我还有媳妇儿和孩子,我要是死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姑奶奶!你就是我亲奶奶!饶我一条狗命吧!” 那人砰砰往石壁上撞头,额头都渗出血来。 辛晴皱眉看着他,低着头沉默不语,手里的石头依然高高举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当番子!我不该听贾千户的!方才、方才我就没有听他的命令,我没有上前围剿你们,所以这才能保住一条命!” “我真不想死啊!我死了我家里的人也就没了活路了,我娃子还小啊!” 说完,这个面色粗黑的汉子突然咧嘴哭了起来。 辛晴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石头迟迟没有落下。 眼前这一幕,和前世某个富含人性和哲理的问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个问题是:你家住在高层,小偷行窃失误从楼顶掉落,正好悬挂在你家窗外,想钻你家窗户,你是往外推让他摔死,还是让他进来救他一命? 撇开法律不说,单讲人性,许多人都会选择往外推。 可说归说,真要让这些人动手时,让一个人活生生地丧命在自己手中,她想,没有哪个人心里会不产生一丝犹豫的。 现代人被灌输的思想,是尊重生命,人人平等,纵然眼前这人曾经是敌人,但如今他丢盔弃甲,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突然成为了弱者,就着实让她犯了难。 她原本是想砸他让他落入水中,自生自灭,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要亲手杀人,双手沾血。 况且,听说第一次杀人之后,都会不同程度地做噩梦。 凌云璟本来在观察周围,寻找出去的路。 转头却看到辛晴举着石头动也不动,正探头朝下看。 他于是好奇地凑了上去,朝下一看,“咦?居然还有一个?” 那人一听是凌云璟的声音,顿时吓得直哆嗦,满脸鼻涕眼泪的抬起头,高声嚷道: “凌将军!凌将军!您大人有大量,绕过我一条狗命吧!我、我刚才没有奉命围剿你,我罪不至死吧?我真的不想死啊!您饶了我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车轱辘话来回说。 凌云璟舔着后槽牙,像是在思索他话中的真实可信度。 突然,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辛晴,笑了笑,低头对着那人道,“成,饶你一命,我拉你上来。” 辛晴顿时一愣,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想要制止他。 凌云璟转头对她一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头对下面那人道,“你贴在壁上,把飞爪钩再往上抛一抛,我才能拉你上来。” 那人一听,立马照办。 飞爪钩很快攀在凌云璟脚边。 凌云璟伸手抓住飞爪钩的一端,用力往回收。 那粗黑汉子很快借力爬了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那汉子骤然抬头,眼神里射出凶狠的目光,骤然从腰后抽出一把刀! “救人救到底!你死了我才能戴罪立功活下去!纳命来吧!” 男人嘴里叫嚣着,手中握刀朝凌云璟劈砍而来! 凌云璟冷笑一声,似乎早有所料,毫不犹豫一脚踢在他的裆上!又快又准又狠! 男人顿时弯腰惨叫,连手里的刀都拿不稳,咣当一声摔落下去。 凌云璟就在此时趁机抽走他手里最后一截飞爪钩,一脚将他踹下了崖壁! “多谢你送来飞爪钩!小爷正愁没工具怎么爬上去呢!” 男人先是摔在石头上,惨叫一声又跌入水里,一路浮浮沉沉,又喊了几声救命,最终被激流淹没,冲入了黑洞中。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辛晴全程旁观,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性之恶,远超过她的想象。 有些人,就像那天然被墨浸染的顽石,已经再无洗白的可能,纵然濒死,也依然唤不醒他的良知,彻头彻尾只有为了无尽的贪婪、自私,而恩将仇报,丧尽天良。 她也突然明白,凌云璟此番行为,不光是为了拿到飞爪钩,更是想借此告诉她,在不能确保自身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任何的怜悯都不可施舍给敌人,否则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甚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什么呢?神色这么凝重。”少年捏了捏她的脸颊,“瞧这小脸沉的,笑一笑。” 他拿到了飞爪钩,神色忽然就轻松了下来,居然还有心情跟她调笑。 辛晴抬头看他,默默不语,突然乖顺的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是想通过这件事让我明白,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以后再也不会下手迟疑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记住了。” 凌云璟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揉了揉她的头,“我家晴儿怎么这么聪慧,夫君什么都没说,话都被你说完了。” “没错,我就是想告诉你,东厂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没有一个手上是干净的,全都沾满了忠臣良将的血!全是南礼皇帝的狗,死得都不冤。” “我知道你心软,此番也是为了让你看看,如今正逢乱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许多地方的百姓甚至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人在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只有本能,不会有良知。以后不要看着人可怜就动摇你的底线。最起码,要先保证你自身的安全,再说帮不帮人的事。” “嗯,我记住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也赶紧走吧。”凌云璟拉着她站起身,飞速转动手里的飞爪钩,突然用力一甩! 第195章 逃离洞穴 “叮!”的一声,飞爪钩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牢牢攀在上面。 “走吧。”凌云璟蹲低身子,示意辛晴爬上来。 辛晴把竹筐背在背上,趴在凌云璟的背上,双手牢牢搂住他的脖子。 “抓稳了。” 少年转头对她叮嘱了声,借着飞爪钩的铁索,骤然朝对面的崖壁荡去! 对面陡峭高大的崖壁迅速朝自己压了而来,辛晴眼睁睁看着,顿时心跳如雷,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觉得自己突然化身为一颗划过半空的流星,在一阵不算太剧烈的震动后,稳稳落在头顶大洞正下方的崖壁上。 凌云璟长腿微微弯曲蹬向崖壁,巨大的冲力全都作用于他的双腿双脚上,震得他一阵痛麻。 然而他不敢出声,怕身后的少女听到后会担心,于是只能无声的呲牙吸气。 短暂缓了一会儿后,他咬牙朝上方攀去。 每爬一段,他都会取下飞爪钩再次往上攀。 飞爪钩连续向上抛了四次,最后一次才终于攀上了洞口边缘。 这次,他们不能再攀附在崖壁上,更无处落脚,只能靠少年一人的臂力支撑着二人的体重,一点点往上攀爬。 巨大的洞口,足足有三四十米的高度,下面是轰鸣着的巨大的黑洞深渊,深不见底。 悬挂在洞口下面的二人,渺小的像是一根细蛛丝上趴着两只小黑虫。 少年咬紧牙关,手臂上的腱子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硬,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不断滑下,从坚毅刚硬的下巴滴落,打湿攀附在他脖颈间,少女紧紧交握的手上。 辛晴感知到了他的热汗,她很想给他擦一擦,但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是个极度恐高的人,一到高的地方就紧张发抖,手心出汗。 她如今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克服恐惧,让手心少出汗。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手心手背湿漉漉一片,她已经快要无法握紧自己的手腕了。 狠了狠心,她改握为抓,长指甲狠狠掐进肉里,血很快渗了出来。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敢出声,怕身下正凝神聚力攀登的少年会因此分心。 二人谁都不想让对方担心,于是十分默契地同时选择了沉默。 没有人说话,气氛凝滞且紧张。 时间变得空前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那么难捱,那么让人心惊肉跳。 身下已经悬空许久,少年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持续发力开始不自觉的收缩抖动。 身下的巨大黑洞,持续的发出激流下灌的哗哗轰鸣声,仿佛在提醒他们,一旦松手就会坠入地狱。 凌云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似乎要把一辈子的力气都花在这短短的一截铁索里。 终于,手里的铁索越来越短,他修长的手臂终于重重攀上了洞口边缘凸起的岩石。 少年突然暴喝一声,陡然发力,提气一下翻身跃上了岩石顶上,至此,漫长无比的惊险煎熬才宣告结束。 两个人全都脱力似的重重跌在地面上。一个气喘如牛,浑身汗湿,一个浑身战栗,脸色苍白。 头顶是广袤的蓝天,白云丝丝缕缕,如扯薄的棉絮一般。 眼瞳里倒映着连绵的山脉,苍翠茂密的树木,青灰色裸露在外的岩石…… 辛晴缓缓坐起身,转头四望,这才发现,原来出了石洞,他们已经置身于一座山的半山腰上了。 大概人总是不自觉地会把目光投向心爱之人的身上,凌云璟很快便发现她手腕上的血迹斑斑。 “你的手腕怎么了?” 少年腾的一下坐起身,皱眉拉过她的手,捧在手心里看。 辛晴摇摇头,对他展开一个抚慰的笑,“我没事,方才快要手滑抓不住手腕,所以想办法抓紧一点。” 说完,她收回手,从衣襟里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我们都活下来了,真是太好了。” “嗯!我们都活下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凌云璟转头看向眼前的山岭,远处重重叠叠,似乎一眼望不到边。 “我们误打误撞,真的找到了出谷的路。” “你还记得那舆图上,平行画着的几条线么?” “那便是眼前的山脉。” “蜀地之东南,乃是数十条平行分布的连绵山脉,我们就如今就在最外层的那处山脉中。翻过眼前这道岭,咱们也就算进了蜀国了。” “但蜀地外侧多山,行道艰难,人烟稀少,我们如今在最东侧的边缘,由此一路向西北,不知要穿多少峡谷,翻越多少山岭,才能深入腹地,到达蜀地入汉中的咽喉之地——广元郡。” 说完,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晴儿,我们这一路,不知道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你怕吗?” 辛晴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方才那么凶险的地方都被你攻克了,前面的路就算再难再远,只要有你护在身边,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况且,这远处山脉青翠欲滴,听闻蜀地温暖多雨,想必这一路上也是山好水美,肯定也不会短缺了野味,不知又能尝到多少人间珍馐,一想到这个,我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凌云璟听她这般故作轻松地说,哪里不明白她其实是在宽他的心。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喟叹一声,低头吻上她的额头,“晴儿……谢谢你。” 一句低柔的谢谢,足以道出男人此刻萦绕心间的万般柔情。 感动、怜惜、心疼,他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能陪他一路共风雨的女人,值得他用命去爱。 他确信,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撼动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半分。 “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我担心这洞口也不安全。”辛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山坡上看。 “反正后面没有追兵了,你又体力透支,不如咱们今晚就在此山中找个安全之所休整一晚,明日再赶路。” 凌云璟点点头,拉着她她起身。 “也好。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有些饿了。” 辛晴抬头一瞧,可不是么,太阳往西偏斜,早就过了正午了。 “想吃什么,你看着抓吧,我只能负责煮啦!” 第196章 野鸡炖蘑菇 凌云璟好笑的歪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吃野味?” “可惜,你男人方才胳膊使力太久,如今还没缓过来,怕是连只兔子都逮不住了。” 他低头凑近她,“要不,今儿你来猎野味?” 辛晴一听,由不得狐疑的转头看他,思索他话里的真实性。 刚正经了没两分钟,这人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 若是放在平时,她肯定是不信他的。 但是刚才他有多不容易,她心知肚明。 能让他这么爱面子的傲娇鬼说出来,虽然是用轻松的口吻说的,也足以证明他确实体力耗损非常严重。 “好。”她破天荒没有因为他的调侃瞪他。 “事先说好,我也有可能抓不住,我弄到什么,咱们就吃什么,你可不许挑嘴。” 凌云璟挑了挑眉,“放心大胆的去做,既然不急着赶路,这半日咱们就当时游玩了。纵然你什么都抓不到,再不济咱们包袱里还有野鸭蛋。” 说完。他将她背上的竹筐卸下背在自己身上,一手牵着她就朝山坡上的密林走去。 辛晴感觉到他握她的那只手确实是没什么力道,松松的轻握着她,露出的半截小臂上青筋虬结,隐隐跳动。 这些都是人的肌肉在持续高强度发力之后的正常反应,且得一阵儿缓呢,她想。 二人一路走,越靠近密林,脚下的草丛越是杂乱丛生,根本没有路。 凌云璟一手牵着她,另一手拔出剑往前劈砍。 这山上的林子十分茂密,遮天蔽日,不见天光。 虽然树木都不是高大的品种,但都长得极粗,潮气很重,树根周围几乎都能看到伴生的青苔和蘑菇。 辛晴瞅着这遍地能吃或者不能吃的各类野山菌,心想,若是此时来只鸡,弄个小鸡炖蘑菇也不赖。 她正想着,就听前面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凌云璟皱眉,二话不说就用剑拨开草丛。 “扑啦啦”一声,一只尾巴长五彩斑斓的大鸟突然从里面飞了出来,扇动着宝石蓝一般漂亮的翅膀,低空滑行数米,隐没在远处的灌木丛中。 辛晴瞪大眼睛,野山鸡? 这么心想事成的吗? 她转头看向凌云璟牵着她的手,顿时秒懂。 原来男主光环还可以这么用?握着他的手直接许愿,老天就会立刻安排。 呵呵哒。 她好像又开发了一种蹭光环的路径。 “运气真不错,居然看到一只七彩锦鸡。”凌云璟勾唇一笑,转头把剑递给辛晴。 “喏,去抓吧。” 辛晴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用剑?你是觉得那鸡会乖乖不动等着我给它斩首么?” “呵。”凌云璟被她逗笑,弯腰捏上她的脸颊揉搓了几下,“你怎么这么可爱?” “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变成了小迷糊?” 说话间,他从腰间取下飞爪钩,在她眼前晃了晃,朝她挑了挑眉。 辛晴顿时明白了。 感情他是要让她拿剑去撵鸡,然后他在后面包抄围追堵截。 兵法真是让他玩透了。 辛晴叹了口气,提着剑转身就要走,却被少年突然拉住手腕。 手腕一凉,蛇石手链突然落在其上。 “带着这个,别被蛇咬了。” 少年低着头,睫毛很长,专心给她系手链。 神色十分温柔。 辛晴心中微微一动,一阵阵的泛着柔软。 也许恋爱就是这样,是由无数件小事,无数个心动的瞬间,逐渐串连成一段缘。 或许是因为某句话,或许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不知怎么就突然戳中心中最柔软的那处,瞬间涌起甜蜜的悸动。 她愣愣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少年,突然踮起脚,仰头亲了上去。 这一下亲在少年的鼻尖上,却足以让他陡然一愣。 少年立刻抬眼朝她看来,眸子澄澈如水,眼神呆愣,有种很乖很乖的感觉。 辛晴目光抓拍似的记录下他这一瞬间的神情,既雀跃又悸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跳起身,吧唧一声亲在他红润的唇上。 然后,她咯咯笑着,兔子似的跑远了。 像个芳心纵火犯似的,一撩就跑。 少年失魂似的摸着嘴唇,眼神发直,半天才回过神。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她如此主动热情,如此活泼雀跃。 少年一时间又是惊喜莫名,又是气急败坏。 亲完就跑,弄得他跟被恶霸调戏过的小媳妇似的。 不爽。 待会儿逮着机会,一定要狠狠调戏回来。 少年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向少女跑远的方向。 “跑什么呀?跑也躲不掉。” 辛晴跑出好远,才后知后觉的脸颊发烫。 身后远远传来少年的一声嘀咕,她跑的太急,喘气剧烈,也没听清。 她不敢回头看,只好专心去抓鸡,试图转移自己越来越悸动的感觉。 她好像爱上凌云璟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舍不掉,丢不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如果风餐露宿她都能甘之若饴,如果她的梦想暂时搁浅都没有关系,除了爱上他这么一个解释,她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 唉,他可真是个冤家。 “喔——”一声尖锐的啼叫声突然传来,那只藏匿灌木丛中的彩色山鸡大约是感受到有人靠近,再次现身出来。 这次,它没有立刻飞走,而是跳到一棵枯树的半截树干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辛晴。 辛晴双手举着剑朝它挥舞,嘴里发出寻常农家赶鸡入圈的声音。 “咕——咕咕咕!” 许是这种声音让骄傲的野山鸡感觉到了羞辱,它红艳的鸡冠突然支棱起来,陡然张开翅膀,伸着脖子就朝辛晴俯冲而来! 辛晴心里一惊,上次杀鸡的阴影还没完全过去,如今又遇到一只朝她拼命,试图跟她同归于尽的鸡! 她哭笑不得,连忙提起剑朝那鸡挥去。 那鸡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些,转了个弯,再次飞了回来,像老鹰似的,抬起爪子就朝朝她眼睛抓去! “晴儿蹲下!” 辛晴原本正想举剑劈砍,一听这话,连忙矮身蹲下。 那鸡扑了个空,再次转了个半圈飞回来,刚要对着地上的人类发起攻击,迎面就见一个银白色的大爪子朝它飞来! 那爪子比它的大,比它的锋利,一下子就把它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咚!” 野鸡被砸伤了翅膀,掉落在地,刚巧落在辛晴身边。 一人一鸡大眼瞪小眼。 辛晴突然反应过来,往前一扑,摁着那鸡的两只爪子就把它倒提起来。 “这就炖了你!”她对着鸡恶狠狠地说。 第197章 少年的威胁:等会儿再收拾你! 野山鸡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开始扑棱着翅膀剧烈挣扎。 它翅膀展开并不小,扇起来的风像是刮起一阵小飓风,羽毛乱飞,草叶晃动。 辛晴被它巨大的翅膀刮了下脸颊,差点没松手把它丢出去。 下一刻,一双大手迅速从旁边伸来,精准无比地握住了山鸡的脖子,猛地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山鸡顿时两眼一翻,魂归上天。 所有挣扎戛然而止。 辛晴惊愕转头,就看到凌云璟凑过来的脸。 少年嘴边噙着笑,瞅着她一脸揶揄道,“我凌云璟的女人,差点被只鸡给欺负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辛晴顿时赧然,把鸡塞给他,“我以后会多吃饭,多锻炼,多长力气的,不用你拐着弯地奚落我。” 凌云璟一把接过鸡,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无比赞同的点头,“这么细胳膊细腿儿的,弱不禁风的身板,是该多锻炼。” 他说着话,突然邪邪一笑,低声凑近,“瞧你那手腕细的,我真怕圆房那日一激动,再给你弄折了……需得收着些劲儿,可那样又不尽兴……” 这个人!真想给他嘴缝上! 辛晴羞恼地推他一把,转身就往回走。 “去哪啊?”少年声音含笑,在后面问道。 辛晴没理他,径自在前面走,少年无奈笑笑,拎着鸡在后面跟。 一路回到刚才路过的一处,辛晴弯腰开始采蘑菇。 白色的松菇,灰褐色的鸡枞菌,还有杏黄色的鸡油菌,都是可食用的野生菌类。 然而凌云璟因为中过毒,对野生菌有了心理阴影。见她采了一堆不同颜色的野蘑菇,心有余悸的问,“你确定这没毒,能吃?” 辛晴突然想起很早之前骗他那次,又想到他刚才的调笑,突然斜眼一笑,报复似的故意揶揄道,“这么害怕做什么,小师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炖毒鸡汤。” 凌云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气笑的磨了磨后槽牙,盯着她看了两眼,猛然朝她低头而来。 “呀!”辛晴下意识格挡,捂住自己的嘴唇。 她真怕他某些时候的“惩罚”,端地折磨人。 她哪里能料到,狡猾的少年本就是虚晃一招,她一格挡,他便收住势头,转而贴上她的耳畔。 “等会儿再收拾你!” 少年气哼哼的威胁道,还轻咬了下她的耳垂,这才放过她。 “前面似乎有水声,咱们就在去溪边支起火堆吧,走吧。” 说完,他把她手里那些野蘑菇一股脑扔进竹筐里,牵着她就往前走。 辛晴低着头跟在他后侧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手被他的大手包裹着,时不时被大手轻轻揉捏两下。 暗示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这人怕是有什么不正经的大招要迫不及待在她身上使出来。 辛晴脸上发热,咬着下唇愣愣看着他挺拔的腰背。 男朋友频繁索求亲密,可真是……负担。 不知道别的妹子谈恋爱时,会不会有这方面的烦恼。 她这个男朋友,似乎在不触及她底线的情况下,越来越肆无忌惮,且习以为常。 为啥看上去那么干净凌冽的少年,一旦谈起了恋爱,立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原本他毒舌,傲娇,清冷。如今的他除了正经的时候还像个人,其余时候,就像只粘人的大狗,动不动就凑上来跟她腻歪。 难道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解馋”? 辛晴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真是担心自己越来越难以招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磨掉底线,彻底让他得逞。 ———— 他们顺着水声往前走,没过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折射着粼粼波光,阳光下闪闪发亮。 流水潺潺,溪边的空地上遍布着鹅卵石,水位清浅,清澈见底,一群指头大小的小鱼在里面悠闲地游来游去。 凌云璟环顾一圈,点点头。 “若是夜里不下雨,这倒是个露营的好地方。” 辛晴迟疑道,“这溪水现在看着浅,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涨水。咱们刚经历过一次涨水,你这么快就忘啦?” “那不一样。”凌云璟摇头,“那处沟谷三面环山,只要有雨,三面山上的雨水都会汇集到溪沟里,所以才会涨水严重。” “但这里是山上,若非遇到暴雨,溪水很难有什么变化。” 辛晴对这话深表怀疑。 她记得,之前看过一个地质节目,说的就是山中溪流的水位并非只受降雨影响,还会因为一些特殊的地质构造而大起大落,并不是像凌云璟所说的那般比较稳定。 想到这,她仔细观察靠近溪边的几棵树的树根,那些位置被冲刷得很干净,还带着浅浅的湿痕,说明不久前刚浸过水。 “你看那树根,明显前不久有水淹没过那里。再说山里得过云雨也很多,咱们还是找个更稳妥的地方比较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稳妥起见,咱们晚上最好还是退到林子里找地方安歇。” 凌云璟循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 “我家晴儿真厉害,连我这个曾经在外行军打仗的人都自愧弗如。”他赞叹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我……”辛晴被他问得一噎,“我看书看来的。” 凌云璟刚要问书名,辛晴立刻转移话题道,“快别愣着了,咱们分头行动,你起架柴生火,我去洗菜。” 说完,她转身走到他背后,帮他把竹筐卸下来,取出砂锅,把剩下的鸭蛋拿出来,把蘑菇装进去,拎上鸡就走去溪边。 凌云璟见状,也提剑砍树去了。 二人分头行动,动作麻利,不一会儿,砂锅就架在了火堆上,里面咕嘟咕嘟炖着浓香四溢的鸡汤。 辛晴看着火,等到火候差不多到起锅的时候,才撒了把枸杞进去。 鸡汤炖好,她把砂锅端下来,这才发现,凌云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凌云璟!”她站起身举目四望。 “这儿呢!” 声音从她身后传出来。 辛晴转头望去,就见少年枕着手臂躺在一张用藤蔓编织的吊床上,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挑眉朝她看来。 “怎么样?满不满意?” 辛晴瞠目结舌。 她炖个鸡汤的功夫,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从哪找来藤蔓织了一张床! 第198章 少年心中自有小算盘 少年不仅手巧,也相当会取巧。 他把吊床绑在林子最边上靠近溪岸的两棵树上,第一,就算溪流涨水也涨不到这里,第二,靠近溪边,视野开阔,万一林子里有什么大型猛兽,他们要逃脱也容易。 至于第三…… 少年心中自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看着不远处的少女,笑着舔了舔后槽牙,利索翻身,一跃而下,稳稳落了地,朝她走去。 辛晴看着从不远处的林间向她走来的人,微微出神。 少年腰束革带,劲腰挺拔,闲庭信步般的朝她走来,修长笔直的双腿束在黑色武靴里,线条煞是好看,每一步看上去都那么悠闲从容,速度却不慢,须臾已至眼前。 他墨发高高束在脑后,面容白皙,五官深邃,有种介于少年人的干净稚气和成年男人的明朗刚毅之间的独特气质。 他朝她走来,脸上挂着种漫不经意的温柔笑意,看得人不由得怦然心动。 不管多少次,她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特质所吸引。 “看什么呢?看这么如神。”少年走到她面前,轻笑一声刮了下她的鼻尖。 辛晴骤然回神,羞赧的嘟囔道,“看你啊!不是饿了吗,怎么这会儿饭做好了,你倒是不着急了。” “你什么时候不在我身后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声音?突然看不到你,吓我一跳……你瞎跑什么呀?” “我哪有瞎跑,我一直就在那林子边上,编吊床呢。”少年抬手,自然而然的揉上她的头,“放心,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一个人远离我的视线呢?”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心情似乎很愉悦。 “吃饭重要,睡觉同样也重要。赶紧选好的地方,咱们吃完饭就能早些休息了。” 他意味深长的笑着,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弯腰拿起碗筷去盛汤。 辛晴转头看着那林间的吊床,“就一个床?怎么睡?” 少年垂着眸子盛汤,面不改色的说道,“我怕你出危险,没敢往远处走,就找到这么多藤蔓,不够编两个。” 这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那吊床躺一个人都嫌挤,莫说是躺两个了,那得贴得多近啊……咳。 辛晴狐疑的盯着他瞅。 热腾腾的蒸汽渐渐把少年的脸颊熏的微微发红,他盛好汤,把肉多的那碗端给辛晴,这才抬起头,眸子澄澈明亮,眼神干净又无辜。 “是真的,再说,我也没力气再做一个吊床了。” 辛晴一听这话,顿时信了,颇有些心疼的道: “既然累了干嘛还做吊床,就在树下找块空地,铺上兽皮就好了。” “地上潮气重,又有虫子,怕咬着你。”少年讨好般地朝她呲牙一笑。 辛晴心里暖融融的,于是不再追问,抿唇遮掩了下唇角的笑意,将自己碗中的鸡肉夹给他好几块。 “别给我,你自己吃吧。”凌云璟抱着碗朝一边挪,低头瞅着碗里的鸡骨头,“这鸡看着大,没想到全是毛儿,拔了毛全是骨头,浑身没二两肉。” “早知道,杀之前就该先问问它老巢在哪里,多抓几只回来。” 辛晴被他逗笑,“又耍贫嘴。” “我真的吃不完,你替我吃吧。”说完,她把碗里的鸡腿夹给他一只。 “不用心疼我,我歇一歇,力气有的是。”少年把鸡腿又夹回来给她。 “你多吃点,这后面的路还很长,我真怕你这身子会吃不消。” 辛晴见他坚持不要,只好低头开始吃,心想待会儿留下一半给他就好了。 凌云璟吃完肉,又低头喝光了碗里的汤,咂咂嘴,直呼一声“真鲜”。 辛晴也放下了碗,“我吃不完了。” 凌云璟二话不说,接过碗三下五除二就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他一撸袖子,麻利的收拾了砂锅碗筷,起身就往溪边走。 “溪水凉,你别沾手了,我洗就行了。” 辛晴见他这么勤快,于是由他去了。 因为她早就隐隐觉得肚子有些疼,似乎是想上厕所。 这么久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上厕所这样难为情的事情,她都是偷偷摸摸的去。 辛晴朝凌云璟看了眼,见他没注意,于是悄悄起身往林子里走,寻了处高大的灌木丛,走了进去。 一阵窸窸窣窣后,她终于解下裙子,搭在灌木上面。 古代人上个厕所确实十分麻烦,这层层叠叠无比累赘的衣裙,每次光解开都要一两分钟。若是在府里,女厕里面都有专门挂裙子的绳索。 光是麻烦也就算了,关键是,没有卫生纸……真的好烦。 她无法入乡随俗的用什么树叶瓦片小木棍之类的,只好随身带着几方专门擦拭用的棉帕子,放在裤兜里,等用过以后再洗了晾干。 辛晴蹲在灌木丛后,正专心的解决问题,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朝她而来。 辛晴下意识地转头看,顿时愣住! 她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大的甲壳虫! 它身子很长,比人的手掌还长,扇动翅膀的时候,简直比鸟还大! 它通身漆黑,甲壳锃亮,头上有一对又黑又长的触角,还有一对瘆人的大钳子! 这究竟是个什么物种?长得这般凶恶? 辛晴吓得双眼发直,手忙脚乱赶紧擦干净提起裤子。 她正要扯走裙子,就见那丑陋又凶恶的大虫子嗡嗡着,像个小型直升机似的降落在她的裙子上。 裙子下的灌木枝条甚至都因为它的重磅降落而晃了几晃。 然后,它的触须晃了晃,开始在她的裙子上探索开发起来,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辛晴瞠目结舌,赶紧松开抓裙子的手,想都不想就冲出灌木丛。 “凌云璟!” 她边跑边喊。 “我在。” 少年须臾从天而降,似乎本就在她不远处。 “裙子,我的裙子!”辛晴慌乱地指着那处灌木丛。 “有个好大的虫子趴在了上面!长得有长牙,还会飞!吓死人了!” 她煞有介事地比划着,一脸惊恐地瞪大眼睛。 少年被她这般突然露出的小女儿态逗乐。 很久以来,她都是谨慎狡猾,心思缜密,成熟得不像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丫头。 如今一只大虫子就让她露出天真,倒也实在可爱有趣。 “好了好了,不怕,我去看看。” 辛晴搓着胳膊点头,目送凌云璟往那边去。 他根本没让她指路就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位置,抽剑一下砍掉了那巨大的黑虫子,正要收她的裙子,目光扫过一处,少年突然一愣。 然后,他神色复杂地朝她看来,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将她的裙子团成一团,拿了过来。 “怎么了?”辛晴紧张地问。 “你最好别看了,我去给你洗干净就好。”凌云璟揉了下她的头,抬脚往溪边走去。 第199章 月下,吊床,独处 他越是这般讳莫如深,辛晴越是好奇,跟在他身后朝溪边走。 到了溪边,凌云璟一把将裙子扔进水里,开始挽袖子。 原本裹成一团的裙子进到水里,立刻舒展开来,露出少年想遮掩的真相—— 一大坨白色米粒似的虫卵,密密麻麻,裹在透明的黏液里,沾在裙子上哪儿都是。 只一眼,辛晴就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要不是没别的衣服,她真想扔了这裙子! 少年好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都说了让你不要看了,你这不是自己为难自己么?” 他转身就要给她拍背,辛晴立刻想起他刚才拿了那沾了虫卵的裙子没有洗手,顿时闪躲开,“不用,不用,我没事了。” 说完,她拔腿就朝远处的火堆跑去。 “嫌弃小爷?”少年啧了一声,轻眯凤眸,盯着少女飞快跑远的背影。 而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舔了下唇,勾唇轻笑一声。 “行。等着。” 辛晴跑到火堆旁烤火,没一会儿就被火暖得直打哈欠。 夕阳开始西坠,整个山头都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暖光里。 远处的小溪泛着碎金般的光亮,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蹲在溪边认真揉搓衣服的少年背影。 辛晴看着看着,眼皮子就打起架来,抱着胳膊缩成一团,脑袋埋进胳膊弯里,昏昏欲睡。 “乖,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不多时,少年清朗柔和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身下小幅度的轻轻晃动一阵,不久后便落在泛着清新草叶味道的藤床里。 辛晴揉了揉眼睛,勉强睁开发涩的眼睛,抬头看向头顶之人,嘟哝道,“不做晚饭了吗……你中午都没吃饱……万一我一觉睡到天亮怎么办?” 少年眉眼含笑,抬头在她脸颊印上一吻,“我不饿,放心睡吧。睡到明天早上也没问题。” 辛晴听他这般说,终于放心地闭眼睡去。 凌云璟从竹筐里取出豹皮毯子给她盖上,又去拣了许多柴,在吊床旁边支起了一个大火堆,又砍了个树杈架在旁边当晾衣架,这才放心地回了溪边。 ----------------- 辛晴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直到她被冷风吹醒。 一睁眼,头顶好大一轮弯月,皎洁如雪,四周寂静无声。 吊床里只有她一个人,却不见凌云璟。 她身上盖着豹纹毯子,尚且都觉得有些冷,看来,这山上并不比之前那处沟谷温暖,气温到了晚上会骤降。 回过神,她坐了起来,茫然四顾。 旁边的火堆噼啪燃烧,火势熊熊,像是刚被添过柴。 一旁的树杈上挂着她的裙子,还有正滴水的黑色武袍,黑裤子,以及……亵裤? 辛晴顿时眼睛瞪得老大——这人莫不是脱得一丝不挂,跑去溪里洗澡去了? 这么冷的天,他疯了不成? “凌云璟?”她不由得转头朝溪边大喊一声。 “这儿呢。”身后的草丛传来一阵窸窣。 仅在腰间裹了一块狼皮的少年,从暗处慢慢走出来,四肢修长,胸膛赤裸。 他如刀斧凿刻出来的眉眼,因密林里光线昏暗而显得异常深邃,像是闪着寒光的幽潭,乍一看,无端让人心头一凛。 辛晴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这人就是狼变成的少年。 “你、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她慌乱之下,语无伦次地问了句废话。 “衣服都洗了啊。”少年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 说话间,他突然顿住脚,低头看向腰间,“你不喜欢?” “那我还是摘掉好了。” 说完,他果真抬手去摸身下的狼皮。 “别别别!”辛晴慌乱大喊,赶紧闭上眼别过脸。 少年缓缓抬头,狭长漆黑的眸子映着火,闪过一丝狡黠的幽光。 辛晴半天没听见动静,这才小心试探着转过头,一眼就看到对面那人嘴角勾起的戏谑笑意,顿时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你!”辛晴瞪他。 “逗你呢!瞧你吓的那样儿!”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 说话间,他迎着火光,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光线在他身上投射,随着他的靠近,一点点亮起来。 橘色的火光映着他光洁如缎的肌肤,如同打过一层蜜蜡般泛着莹润的光泽。 修长的手臂鼓起结实的腱子肉,完美健硕的胸膛如大理石雕刻的一般,紧窄劲瘦的腰身,腹肌的纹理清晰如刻,一直延伸,汇聚到狼皮之下的人鱼线…… 少年干净白皙的身体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蓬勃生命力,毫无预兆就这样闯入她的视线,充满了惊心动魄的冲击力。 辛晴看得口干舌燥,心脏猛跳。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突然闯入她的灵台。 这人……莫不是故意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少年已经足尖轻点,攀着藤床跃身上来,一下覆在她的身上。 “你你你、你想干嘛?” 辛晴骇了一跳,仰着头看他,下意识捂着衣襟。 少年无辜地耸耸肩,摊手道,“这藤床就这么大点儿地儿,现在你占据着整张床,我没地方躺,就只能躺你身上了。” 辛晴顿时气结,赶紧侧身挪地方,“喏,地方给你,你从我身上下来。” 少年挑挑眉,没发表任何意见,十分听话的侧身从她身上下来。 辛晴见他这般听话,悄悄松了口气,暗道刚才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然而下一刻,原本侧身的少年突然躺平,整个吊床立刻因为他的动作而失衡朝一边侧翻。 辛晴原本侧着身,却因为吊床侧翻,一个重力不稳,咚的一声翻身盖在少年身上! 她的额头陡然撞在他的锁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她不禁哎呦一声。 “撞到脑门了?” “快让我看看,有没有长出来犄角。”少年含笑戏谑的声音响起,手掌轻柔的落在她的额头间,轻轻帮她揉搓。 辛晴微微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和他成了女上男下的姿势,身子紧紧相贴,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少年凤眸潋滟,柔柔如波,定定地看着她。 辛晴一时间有些仲怔,心头悄悄泛起了热度。 相爱的少男少女,寂静无人之地的独处。 气氛渐渐暧昧旖旎起来。 然而下一刻,就见少年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破坏温柔的坏笑,缓缓抬头,嘴唇轻擦过她的唇,滑过脸颊,直至耳畔。 “咱们之间,是不是有账要算?” 第200章 还敢不敢揪夫君耳朵? 辛晴耳垂一热,心头一跳。 “算……算什么帐?” 少年哼笑了声,“装什么糊涂呢?” 他的手松松环上了她的后腰,轻轻在她腰线上摩挲着,仿佛有意在舒缓她紧绷戒备的身体。 “调戏夫君,撩了就跑,你说,该不该罚?” 话音刚落,他突然仰头,一下轻咬住了她的唇! 辛晴被猛然咬住唇瓣,又慌又惊,呜了一声就伸手去推他的前胸,想将他摁下去。 然而她那点儿力气,瞬间被少年的强势霸道所瓦解,如同泥牛入海,注定无法撼动那个势在必得之人。 少年一手精准地捉住她的两只纤细手腕举过头顶,另一手不由分说摁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了下来,不让她的唇舌逃离。 灼热灵巧的舌有力地探入,少年吻的虔诚而坚定,且不容人分心。 辛晴被他霸道地摁着后脑勺,堵住唇舌,没过多久便呼吸不畅。 她只觉得自己像一条快要翻肚皮的小鱼,急需浮到水面上吸一口氧气,然而她的头却被一只邪恶的大手摁着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翕动着腮帮子获取一些稀薄的空气。 这个坏蛋!这是要闷死她不成? 辛晴微微有些着恼,牙关轻阖,想要咬在他的唇瓣上。 少年何其机敏,立刻觉察出她的意图,摁着她手脑勺的手突然下移,滑过优美凹陷的腰侧,攀上了一处隆起,惩罚似的轻轻一捏—— “唔!” 辛晴猫儿炸毛似的惊叫一声,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手脚并用地迅速撑起身子趴跪起来,小脸儿染上一层绯色的薄怒。 “你、你简直不要脸!”她瞪着乌灵的杏眼,咬着一口小银牙,低头啐骂。 “爪子往哪捏呢?” 说完,她仍觉得不解气,伸手就要拧少年的耳朵。 少年眉眼含笑,突然伸手准确的抓住她的手腕,牵到唇边吧唧亲了一口,坏笑了一声陡然翻身下来,动作十分敏捷。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他动作太快,快到辛晴只觉得手下扑空,手背一热,人影一晃,那个恼人的混蛋已经仗着自己轻功好,溜下了藤床! 这藤床高于地面足有将近一人高,他下了床就立在藤床边上,恰好只露出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眼神调皮又挑逗。 每次只要看到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都讨不到什么好…… 辛晴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出声,下一刻,就见藤床陡然晃动起来! 藤床大幅度的左右摇摆,顿时化身为了秋千,又像是半圆形的离心机,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人甩出去! 眼前的树影篝火摇晃不清,辛晴顿时尖叫一声,下意识闭上了眼,双手紧抓着藤蔓。 “停!凌云璟!快停下来!” “我快被甩飞出去了!” 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是悬在一处峡谷上方的吊桥上,晃来荡去,岌岌可危,即将要掉下去粉身碎骨。 而实际上,如果她能在一边旁观,她就会发现,她感受的一切不过都是错觉。 少年其实一直护在藤床边,手下也收着力气,这藤床晃动得也并不剧烈。 只是她太过怕高,所以才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快要掉下去。 凌云璟见她这副吓坏的小模样,也觉得无奈且好笑。 有他在,怎么可能会让她出一点点危险? 他不过是想略施小惩,振一振夫纲,谁让她动不动就要揪耳朵?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揪耳朵这事儿一旦成了习惯,习惯又成了自然怎么办?在家也就算了,万一让别人看了去,他凌小爷的面子往哪放? 不成,这个毛病必须给她改过来。 然而如今看到这小磨人精吓得尖叫连连,他顿时又心软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少年无奈轻笑一声,纵身再次跃了上去。 “行了行了,别叫了,我在呢。” 辛晴只觉得身边剧烈震了一下,有人突然从后抱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一同侧身躺下。 “这么胆小,呵。”少年从后面伸头过来,鼻尖轻蹭她的脸颊。 “以后还揪不揪夫君耳朵了?” 辛晴心有余悸,微微喘着气,恨恨地朝后斜了一眼,话说的斩钉截铁,“揪!” “嗯?”少年挑起一边长眉,“你再说一遍?” 话音落,他一只手突然蛇一般地呲溜滑入她衣衫的下摆。 灼热的掌心顿时落在她腰侧的肌肤上,烫得辛晴不由得一颤。 “放手!”她努力地往外扒拉他的手臂。 硬邦邦的触感结实异常,非但没有往外移动,反而更加往里探。 “快说,还揪不揪了?”他威胁似的从后侧方居高临下,直勾勾盯着她的侧脸,目光灼灼。 “看情况!你若是再动手动脚,该揪还得揪!”辛晴被他盯得莫名瑟缩,却咬紧牙关不肯轻易屈服于他的淫威。 她也是很有骨气的好吧? “该揪还得揪?是嘛——”少年舔了舔后槽牙,手下突然轻轻一挠。 “哈哈哈哈!”辛晴顿时蜷成一团,笑得像只弓着背的虾。 “说得不对,重新说。”少年坏笑着继续挠了几下,贴上她的耳朵,“我若是犯了错,你关起门来要打要骂要拧要咬都可以,就是不许养成揪耳朵的习惯。” “若是揪顺手了,将来不分场合,被外人看到可还了得?” 说完,他眯着眼睛轻咬了下她耳垂,匪里匪气地继续威胁。 “听不到我想听的答案,今儿晚上你就别想睡了。快点,夫君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辛晴被挠痒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泪花都飞了出来,“哈哈哈……凌云璟你、你这个混蛋……哈哈哈……” “还敢骂人?”少年啧了一声,大手继续顺着腰线向上,来到隆起的边缘,似有似无地轻挠。 辛晴心中警铃大震,顿时怂了。 这是在玩火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立刻决定选择握手言和,先躲过眼前这关再说。 “我……我不……不揪了……你放手……” 半晌,她才听到身后少年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他喷洒在她耳边的呼吸明显急促灼热起来。 “这么久才松口,夫君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话音落,灼热的掌心突然上挪,覆盖其上! 第201章 你克制一点…… 辛晴浑身一颤,只觉得心口被一团火笼罩着,心跳被反复揉捏,咚咚作响! 比起身体上异样的触感,她更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吐血昏倒。 “凌云璟……你别这样……会受内伤的……” 她着急说道。 然而话一出口,声音却十分绵软无力,像是欲拒还迎的呻吟声。 “不会,我有分寸。” 少年粗重的呼吸带着微喘,灼热的唇舌突然贴在她修长敏感的脖颈上,酥酥麻麻的轻痒从他的唇下窜起,似电流一般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辛晴在这样猛烈又不容拒绝的攻势下,只有瑟瑟轻颤,无力招架的份儿。 少年就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兽,被甜美的味道激起身体深处最炙热迫切的贪婪。 气息潺潺,又吮又捻,少年的唇舌沿着脖颈逐渐向下,不知足的朝着锁骨而去。 修长的手指挑开衣襟,微凉的长发散落,纠缠在一起,毛茸茸的头颅逐渐往前挪移,贴在她脖颈下漂亮的锁骨上反复流连不去,又滑入散开的衣襟里…… 辛晴惊愕地倒吸一口气,猛地伸手遮挡在身前。 “你、你别这样……你克制一点……” 少女期期艾艾,声音发抖,带着一丝无助的渴求。 少年闭了闭目,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他才轻嗯一声,抓过一旁的豹皮毯子遮住了她。 “我去去就回,有事喊我。” 少年声音喑哑,低头看向她的眼眸还残存着如野狼嗜血般的强烈欲望。 他在她额头印了一吻,翻身下了藤床,须臾间,人影便消失在溪边的夜幕里。 辛晴红着脸整理小衣,合上衣襟,独自躺在藤床里,脑海里不自觉地循环播放凌云璟方才的所作所为,身上残存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其上,让她既羞且乱。 另一边,她心里也一直揪着,担心着他的安危。 这人突然跑去溪边,会不会昏倒在里面? 辛晴缓缓坐起身,担心的目光越过火堆,投射向远处漆黑的夜幕。 ----------------- “扑通”一声,少年跳入溪中。 夜晚的山顶寒意袭人,还带着初春的料峭。 溪水冷得让人咂舌,迅速降低少年周身的温度,减缓他周身真气乱窜的流速。 他闭着眼睛,将自己完全埋入冰冷的水中。 几息之后,他终于抬头,破水而出,盘坐在溪水正中。 潺潺流过的冰冷溪水环绕着他赤裸滚烫的身躯,可以保证他接下来调整内力冲开穴位时,不至于内力外泄,走火入魔。 没错,他今日一番孟浪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得益于上次他因为内力乱窜高热昏厥后冲开阳维脉的最后一处关穴,他突然顿悟,原来打通最后的任督二脉并非老老实实修炼内力这一条路,还可以借力打力。 如果他发现亲近心爱之人并非他想象中俱是洪水猛兽,如果他发现原来只要引导得当,适当的亲密不但不会损耗内力,反而是条助长他破除禁制的捷径,他何必再忍? 于是,他先是选择溪边作为休息之地,再是和心爱之人亲近时提前封住重要穴位。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留意着身体内的内力的变化,在快到达临界点时及时抽身,迅速跃入溪中。 每一步的时机都要恰到好处地把握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亲近还不到火候,就被瑟瑟发抖的姑娘制止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提前结束。 否则,他身体内的内力应该如洪流一般奔涌,那样的话胜算会更大。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少年盘坐,双目低垂,含光凝神,闭口藏舌,心不外驰,一意归中,等呼吸气调匀后,用鼻根呼吸。 此乃是冲开奇经八脉的意通之法。 人之奇经八脉,乃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 历朝历代,无论是习武之人想更上一层楼,还是修仙问道之人想延年益寿,都绕不过打通这奇经八脉。 奇经八脉,每一脉都是由无数重要穴位串联而成。这其中最重要的两脉,也是最难打通的两脉,便是任脉和督脉。 对于凌云璟来说,他修习凌家心法到了第九重境,只要通开这剩下的任脉和督脉,童子功的禁制将不能再困着他。 一旦破除了禁制,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正因少年心中有着强烈的愿望,所以才不惜铤而走险,走上这条从来没有人尝试过的捷径。 然而,理论终究是理论。 凌云璟凝神聚力,内力如洪水一次又一次冲向石门,却无法撼动它半分。 任脉和督脉的如同石门封山,闭塞不通,他体内流窜的真气又因为方才旖旎中断而火候未到。 少年渐渐有些收不住力,洪水渐渐下降,颇有散去的势头。 凌云璟心灰意冷,准备再将内力运行一个小周天,做最后一波冲刺。 忽然,上游出传来一阵哗哗声,一股不知哪里来的水流突然奔流而来,水位顿时由他胸口处逐渐抬升,很快就没过了他的喉结! 水位猛涨,事有蹊跷,此地必然不可久留。 凌云璟当机立断从意通之法中回神,准备起身上岸。 忽然,脊背上一麻,似乎有什么硕大的活物顺着水流爬上了他的背!一种被蜈蚣爬上脊背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玩意似乎很多爪子,有鲤鱼那么大,却又肯定不是鱼。 因为没有鱼会长许许多多的爪子,在他光裸的后背上乱爬,沙沙作响。 少年凝神屏气,小心翼翼不敢擅动。 他一边僵持着身子,一边迅速考虑着对策,凤眸冷沉的盯着身下逐渐没过他下巴的溪水。 要么被怪东西咬死,要么溪水上涨淹过他口鼻溺死,两条死路摆在眼前。 两害相较取其轻,水淹没口鼻必死,但后面那怪玩意儿不一定会有毒。 况且。这河流冰冷刺骨,后背上的那玩意儿既然能在这里生存,想必是喜冷不喜热。 念头一闪而过,少年陡然催动内力,让身体变得燥热起来。 果然,背上那怪东西一遇热,顿时从他身上脱离下来,继续朝前游去。 凌云璟趁机赶紧从水里站起来,然而就在此时,那怪物玩意儿再次缠上来,爬上了他的腿! 第202章 她泪流满面,突然抱住了少年! 陡然被不知什么物种的活物缠上了腿,少年却手无寸铁,浑身上下只有一块浸湿的狼皮。 若要一战,只能以手相搏了! 少年面色冷凝,气沉丹田,双手猛然蓄起内力击打水面! “哗!” 强烈的震动让水面陡然升起半米高的水柱! 一个怪模怪样巨大蝌蚪似的丑东西被突然抛出水面!足有一尺来长! 圆头大嘴,体表光滑如鳖盖,然而腹生多足,肢节有力,钳子黑红! 更奇特的是,它还长着一条又细又长类似老鼠尾巴一样的尾针!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少年看在眼中,心中一凛。 这山里人迹罕至,于是便滋生许多怪模样的活物。 之前有吓坏晴儿的大甲虫,如今又冒出个似鱼非鱼、似虫非虫的怪玩意儿! 这山头断不能呆了,明日一早就走!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回神,飞起一脚踹上那怪物,将它朝溪岸踢去! 若是鱼类,离了水,肯定活不多久! 然而,那怪东西被踢上岸,非但没死,反而爬得更快了。 居然不是鱼类? 凌云璟面色凝重,目露疑惑。 他长腿一迈,三两步就上了岸。 岸上那个玩意儿在鹅卵石上到处乱爬,没头苍蝇似的转圈圈,最后找准了溪水的位置,飞快的朝溪水爬去。 凌云璟从它身侧迈步而过,正要一走了之,后又一想,这玩意儿既然上岸都没问题,此时若放过它,万一待会儿它又顺着溪岸爬到岸上,跑到林子里,再吓坏晴儿怎么办? 那丫头若是看到这么个怪物,指不定得吓成什么样呢…… 不成,不能让这玩意儿活着。 少年这么一想,脚步一转,回身又去追那怪东西,顺带着弯腰捡起一块稍大的鹅卵石,率先发难朝那怪东西扔去! 鹅卵石咚的一声落地,堪堪砸在那怪东西的尾巴上。 它顿时吃痛一般趴着不动了,尾巴像是铁线虫似的蜷成一团圆形,缩进壳里。 它这么一蜷缩,就成了个黑色的大扁盘子,光滑的壳像是鳖甲一样坚不可摧,十分牢固。 少年踩了几脚上去,发现踩不碎,于是干脆用石头砸。 砸也砸不烂。 这下少年可不耐烦起来。 “成吧,把你扔进火堆里,看你死不死。” 说完,他小心抓着它外面的壳,像是拎乌龟似的拎起来。 还没走几步,那怪东西的尾巴悄然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上翘,尾针一下子扎进少年的手里! “嘶——”凌云璟痛呼一声,一把扯下它的尾针,捏着尾针飞速将它甩了几下,一下甩进远处的火堆里! 火堆突然爆出一阵噼啪声,陡然窜起一阵蓝色的火焰,颜色纯净,极致绚烂,漂亮极了。 “凌云璟?” 藤床上的辛晴没看到少年的人影,却看到从天而降一个大黑圆盘掉进了火堆里,火堆突然就起了变化,窜起一阵炽烈的蓝色火焰。 化学老师曾经说过,铜离子燃烧才会是纯蓝色的。 刚才那掉进火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脚步窸窣声传来,辛晴从思索中回神,坐起身转头看去。 少年浑身发红,呼吸急促,脚步踉跄,像是被毒物咬过的模样! “凌云璟!”辛晴顿时瞪大眼,二话不说,攀住藤床的边缘翻身下来。 “哎哟!” 她太过着急,一个没抓稳,身子就从高高的藤床上翻了下来,顿时从一人多高的位置摔下来,摔的她龇牙咧嘴,半边身子都是一疼。 然而她顾不得这些,迅速的解下腕上的蛇石,跑上前去过,给凌云璟戴上。 “你怎么了?被什么咬了?” 凌云璟只觉得身体里一股流火来回乱窜,像是无法遏制的热浪洪流席卷大地,在他的丹田里不断翻卷,如滔天巨浪一般,随时都有淹没一切的危险。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邪乎! 少年不敢再耽搁,立刻盘坐在地。 “我没事,晴儿,你躲远点。我怕一会儿我没了神智,会伤到你。” 辛晴大惊,正要开口继续问,就见他已经闭上眼,开始运功逼毒。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顺着山脊一样宽阔的脊背滑落。 少年汗淋淋的,头发也湿着。 辛晴只觉得她手下的肌肤烫的如同烙铁,顿时不再耽搁,拿起砂锅就溪边走去。 一锅接着一锅,她就这么不断端水往凌云璟身上泼。 她本意是想给他降温,却没想到歪打正着。 凌云璟借由他身上不断淋来的冷水,逐渐收住几处大穴的穴道,将那股邪恶的热流如同关闸节流似的蓄了起来,沉入丹田中。 这么一来,他陡然发觉,自己的内力水涨船高,不断翻涌着蠢蠢欲动的浪头,似乎亟待打通新的水道奔涌出去! 真是瞌睡遇枕头,方才半途而废的通脉之举,再次有了新的可能性! 少年按捺下心中的狂喜,专心致志地投入通脉大计。 辛晴再一次端水回来,累得直喘气,裙摆也湿了。 一到跟前,便看到少年闭目不动,像是泥塑的一般,胸口半点没有起伏。 “凌云璟!”辛晴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砂锅,赶紧蹲下身仔细查看,抖着手摸上他的鼻息和脉搏。 他身子倒是凉了下来,但是呼吸微弱,近至全无,脉搏也是涩滞沉缓,像是久入沉疴之人不久于世那种脉象…… 难道,是毒发马上就要死了吗? 不可能啊,他可是男主啊! 辛晴吓得脸色发白,目光惊疑不定。 难道,是因为剧情篡改,所以反噬了? 逃亡情节在原书中根本不存在啊,凌云璟在原剧情里从柳府报仇出来,一笔带过就到了北周。 可见这一路是十分顺利的。 然而现在,他们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再次遇到危险。 难道,这本书冥冥中,真有一股无法抗拒的玄学之力控制着一切走向,试图将剧情线拉回正轨? 如果是那样,她宁可两人从此天涯各一方,也不要生离死别! “凌云璟,我错了,我不该答应和你一同去北周的!” |“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辛晴泪流满面,突然抱住了少年! 第203章 狗屁的宿命!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爱上你,这一切都不会一直出差错了……” 她流着眼泪,手足无措的说道。 少年毫无反应,如泥塑石像一般。 然而他的睫毛,在听到她一番言语后,轻轻颤动了下,唇角微微绷了绷,像是极力想从入定中醒来一般。 辛晴泪眼婆娑中,自然没有能觉察出他的这些微表情。 她已经被他如同生命垂危一般的反应吓坏了。 六神无主间,她突然想起那个从天而降的大黑圆盘子。 那东西掉进了火堆后不久,他便踉跄着从溪边回来,这么近的的时差绝对不是巧合。 难道,那个所谓黑盘子正是咬伤他的某种有毒生物? 辛晴顿时想到这种可能性,立马站了起来,走到火堆处,抽了根没烧完的树枝开始扒拉火灰。 不一会儿,一个烧得焦黑的扁平圆形从灰烬里露了出来。 辛晴将那东西往外扒拉扒拉,顾不得烫,立刻就下手去拿。 火光明亮,她仔细看了那几乎成黑炭的物体的形状,突然联想到在现代社会,几乎要被人吃到濒临灭绝的某种生物活化石—— 鲎! 这是一种存活了四亿年的生物,因为身体里珍贵的蓝色血液而被人类大肆捕杀。 据说,它的蓝色血液价比黄金,里面含有一种极其珍贵的免疫因子,不仅可以用于检测细菌的医学研究,还能治病救人。 于是后来,就有了吃鲎可以延年益寿、获得天然免疫力的说法。 她并不知道这种说法是真是假,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鲎原本是没有毒的。 不过,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与世隔绝,鲎这种海洋生物出现在这山溪中本就反常,更何况生物都有变异性,她并不能确定这只鲎经过长期的进化,有没有变异出某种携带毒素的新物种出来。 为今之计,她只能寄希望于蛇石能够起一些作用了。 之前说这蛇石具有解百毒的功效,但她并不知道用法。如今看来,仅仅带在手腕上,是没什么作用的。 难道,是要接触到伤口才行吗? 辛勤突发奇想,赶紧回到凌云璟身边,在他身上来回找伤口。 果然,她最终在他虎口处找到了一个出血点。 忙不迭地取下他手腕上的蛇石,贴在了上面。 --------------- 凌云璟封住周身穴道,将所有汹涌的内力沉入丹田,如蓄水池一般,水位越长越高。 浪头一阵高过一阵,他正凝神聚力要冲开脉路,就听少女拖着哭音说道: “凌云璟,我错了,我不该答应和你一同去北周的!” “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爱上你,这一切都不会一直出差错了……” 他心中悚然一惊。 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都是她的错? 她为什么说陪他去北周是错的?她为什么说爱上他是错的? 他的安危和她爱上他,究竟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眼前像是有个巨大的谜团,白雾一眼遮住眼前。 这个问题真的已经困扰他太久了。之前她若即若离,非要离开,他还以为是她知道自己得了某种隐疾,命不久矣。 他不愿多想,不敢多想,只想争分夺秒和她在一起,不去想将来那些让他无法面对的离别。 可如今她这么一番话,虽然让他心惊疑惑,却也从侧面证实,他之前的猜测全是错的。 他突然淡了通开奇经八脉的心思,只想赶紧睁眼,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她的担心,擦去她的眼泪,好好问问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背后究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一直被她藏在心里,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 然而他周身穴道被强行封住,没有一时半刻也冲不开。 少年心急如焚,听着她的哭声,十分想睁开眼看看她焦急的模样,想张开嘴安慰她他没事不要怕。 然而他却无能为力,心头像是长了荒草,乱糟糟的。 突然,他感到手上的蛇石被取下,贴上他虎口间的伤口上。 耳边是少女类似更咽的哭泣声,夹杂着她断断续续的低声呢喃。 “他是……你不会让他有事的,对不对,老天爷?” “只要他能醒过来,我愿意接受宿命,与他天各一方,此生不复相见……” 什么? 宿命? 天各一方,不复相见? 狗屁的宿命! 这个狠心的女人!不知信了谁的鬼话,又在打主意离开他的身边! 可恶! 少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也不知道是气那个跟她胡说八道的人,还是气她信那些怪力乱神,总之气得他真想开口骂人!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张开嘴上面,电光火石之间,丹田处浩荡的内力突然震荡,冲开了会阴穴! 如同石门被洪水顶出了一丝缝隙,很快,后面的洪水争先恐后地倾泻,将石门一点点冲开,势如破竹,一路上冲! 曲骨、中极、关元……廉泉,如同突然从地下冲出的喷泉,一路冲力迅猛,节节高攀,最终顶开最后一个位于嘴唇下的承浆穴! 至此,任脉十一处穴道全部通开! “晴儿!” 少年猛地睁眼,脱口而出。 大汗淋漓,心焦难耐。 辛晴惊讶抬头,目中泪水盈盈,还残留方才的紧张后怕,然而眼神却逐渐露出惊喜。 “你醒了!” “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她一下子扑到少年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刚才,我还以为你快死了……” “傻丫头。”少年一把回抱住她,原本的千言万语,想要质问的那股怒气,全都化作一股酸涩的心疼。 像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最后下的却是淅淅沥沥的柔雨。 少年因为爱上一个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学会了收起利爪,敛去暴戾。 他不想吓坏她,伤到她,尤其是,她已经因为他刚受过一次惊吓。 于是,他几乎下意识就选择了按捺疑惑,隐忍不发,将那些沉重的东西先埋在心底。 如今他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安慰怀中因为担心而吓坏的姑娘。 少年轻吻着怀中人的额头,声音低柔温润,“我怎么可能舍得轻易死呢?我还没娶你过门呢。” 第204章 军营里长大的人,哪个不强悍霸道带点匪气? 娶她过门? 只怕他们这么一意孤行下去,根本没命等到成婚的那天。 辛晴将头埋在他怀里,流着泪默默地想。 如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撇下他独自离开,她首先舍不得,其实,她也没那个本事独自一人翻山越岭。 那就只好等到了北周之后再筹谋了。 辛晴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了,不哭了。”少年用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低头耐心地哄道。 “折腾了大半宿,赶紧睡吧,明日一早,咱们就离开这座山。”他环顾四周,“这山里有点邪乎,不知还有多少奇怪的东西会冒出来,尽早离开才是正经。” 辛晴赞同地点头。 凌云璟拿起虎口的蛇石,重新给她戴了回去,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藤床里。 “睡吧。” 他轻声拍着她,像是哄孩子一般哄她。 辛晴疑惑的看着他,“你不上来吗?” 少年轻笑一声,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还是分开睡吧,我怕我还是会忍不住。” 说完,他嘴唇往下挪了挪,亲在她微微浮肿的眼皮上,“以后不许再这么哭了,再哭都要变成小金鱼了。” “你男人没那么容易死,就算到了阎王殿,我也要一路拼杀回来,断不会让你当寡妇的,放心吧。” “答应我,安心跟我在一起,不要再胡思乱想。记住了吗?”少年意味深长的凝眸看着她。 辛晴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凌云璟看出她神色中的迟疑,凤眸微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说好了,若是你记不住,再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那就如同知法犯法。” “到时候,我可是要就地法办的。” 说完,他低头再次吻了上来,在她口中一番长驱直入肆意掳掠一番,临走还不忘轻轻咬了下她的唇瓣。 如何法办,他虽然没说,但辛晴好像已经从刚才那番恣意的掠夺之吻中,从他俯看而来饱含侵略性的眼神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人若是再像上次那般抓到偷偷逃走的她,恐怕就不会再让她全身而退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羞涩少年,他是曾经踏过尸山血海的杀神。 她该庆幸,她遇到他时,他还是个未满十八的少年,还有内功心法的禁制在身上,若是晚个几年,再经历这一番,恐怕,她早就被他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军营里长大的人,哪个不强悍霸道带点匪气? 辛晴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更加坚定对他只能以柔克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千万不能硬杠。 “干嘛老是这么吓唬人家……”她抿着唇轻飘飘斜了他一眼,娇嗔似的撒娇,“我都说过了不会再离开你了嘛,怎么不相信呢?” “最好是。”少年勾唇哼笑,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睡吧,盖好毯子,别着凉。” 少年拉过豹皮给她盖严实。 “那你呢?”辛晴缩在豹皮下,只露出半张小脸。 “我打坐运功,同样也能养精神,而且还能守夜。”他轻声安慰,“快睡吧,没剩几个时辰了。养好精神明日一早好赶路。” 辛晴听他如此说,这才安心的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凌云璟久久凝视了她一会儿,最终转身坐在火堆边,守着藤床静静打坐。 丹田里的内力冲开了任脉,只剩督脉了。 方才若是乘胜追击,或许还有机会,只是他听着她的哭泣心焦不已,没工夫再接着往下冲力。 如今耽搁一久,内力如水下渗,渐渐都退了下去。 算了,本就是投机取巧走捷径,天意不该让他如此轻松登顶。 凌云璟盘腿而坐,老老实实开始修习起心法来。 一夜过去,东方破晓。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随之就见红霞漫天。 凌云璟蹙眉看着,心知这是大雨欲来的征兆。 背后藤床上的少女还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凌云璟手脚麻利的穿上衣服,将她的裙子收进竹筐里,收拾好竹筐背在身上,转身将人用毯子一裹,横抱就走。 辛晴是在一阵规律的晃动颠簸里醒来的。 睁开眼,头顶就是少年英朗的下巴,兀突的喉结,身下紧挨的是他宽阔的胸膛。 “醒了?” 觉察到她睁开眼,他立刻低头,目光柔柔朝她看来。 “你怎么抱着我走?出什么事了?” 辛晴第一反应是刚才那处出了状况。 “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有雨山戴帽,无雨半山腰。”少年耐心解释,“这是流传在市井百姓中一句俚语,我们以往行军在外,也会根据这个判断天气,挺准的。” “喏,你看,山头已经开始起雾了,大雨可能说来就来。” 辛晴一听,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襟,“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凌云璟于是将她放下,伸手从竹筐里拿出裙子给她系在腰上。 “我自己来吧。”辛晴不好意思的扯过带子。 “饿不饿,要不要吃个鸭蛋?”少年又从筐里递来鸭蛋。 辛晴摇摇头,“赶紧走吧,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再说。” 二人一路朝山顶行去。 通往山顶没有路,所幸他们距离山顶也没多远,山顶的坡也不陡,只是有或大或小许多碎石散落,灌木丛生,并不好走。 凌云璟走在前面,用剑砍掉一些灌木,硬是蹚出了一条路来。 越往前走,白雾越浓,如毛毛细雨一般的扑在脸上身上,带来冰冷湿润的水汽。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翻过山头,朝着山另一侧走去。 很快,头顶的云层越积越厚,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就砸了下来。 凌云璟反应迅速的将辛晴往怀里一揽,豹皮往二人头上一搭,朝着坡下一处凸起的岩石飞快而去。 那块岩石并不算大,后面微微凹陷了一块,堪堪能躲下两个人。 凌云璟当机立顿,砍了个树杈插在面前的泥地里,将豹皮搭在上面做了个简易的雨棚,用来遮挡被风扫进来的雨。 他这边忙完,一转身,少女的小手就已经将剥好的鸭蛋递到他的手边。 “慢慢吃,这雨还不知要下多久呢。”辛晴一边说,一边朝外打量四周。 少年凤眸含笑,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蛋。 见少女转头朝他瞪来,他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脏了,都是泥。” “刚好,给你一个伺候夫君吃饭的机会。” 辛晴没好气的呸了他一声,“还伺候吃饭,你当你是皇帝呢!” 说完,她自己先呆住。 他可不就是将来的皇帝么? 第205章 男人和女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怎么又愣了?傻乎乎的。”少年宠溺地笑了声,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轻蹭了下。 辛晴被他一打岔,瞬间转回了心思,抿着唇,亦喜亦嗔地看着他,任由他就着她的手一点点吃完鸭蛋。 “还要吗?” “要!”少年嘴里嚼着,爽快点头。 辛晴又拿了个鸭蛋低头剥了壳,再次喂给他。 吃完鸭蛋,凌云璟就着雨洗干净手上的泥,将辛晴揽在怀里,两人一同躲在狭小的岩石下,缩着身子躲雨。 大雨倾盆,落在不同的地方,发出不同的音色,哗哗,沙沙,嘀嗒,组成一支悦耳的曲调。 满目青翠隔着雨帘,平添一种朦胧之美。 少年看了一会儿景,目光便不自觉投向怀中正仰头观雨的少女脸上。 四周腾起湿润的雾气,扑面而来,少女眼睫毛上不免沾了细小的水珠,乌灵的眸子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湿漉漉的,幼鹿一般泛着无辜。 少年专注的目光细细描摹少女的侧脸,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柔软。 想爱她,想疼她,想……狠狠地占有她…… 想把她揉进骨血里与他合二为一,再不分离! 少年心思越飘越远,突然想起许久之前的某个冬夜,军营里一帮糙汉子围着篝火取暖,期间不知是谁起了个话头,说起男人喜欢女人的感觉。 当时有人斩钉截铁地说,“喜欢一个女人,就是想上她!” 四周糙汉子立刻发出一阵狎昵的浪笑,口哨不断。 紧接着,有人嗤了一声,杠道,“不喜欢的你也想上!窑子里的姐儿难不成你都喜欢?” “要我说,啥喜欢不喜欢的,晚上一吹灯,往被窝里一摁倒,还不都是一个样儿?” “这话不对!”立刻就有个年轻汉子起身反驳,“当然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你说说!” 那年轻汉子面红耳赤了半天,梗着脖子道,“喜欢是想上,却能为她忍住不上!” 话音一落,立刻招来众人的奚落嘲笑。 霎时间,营帐里的哄笑声如雷声响。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骂那汉子怂,有人骂那汉子憨,还有人说那汉子注定要睁眼看着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 那时他十六岁,尚且不曾尝到情滋味,躺在一旁听着他们争论些没用的废话,嗤笑一声,翻身睡去,完全事不关己。 如今他回想起来,才发觉那年轻汉子说得有理。 初闻不知话中意,回神已是话中人。 他无时无刻不想把怀中的姑娘占为己有,却一再为了她一忍再忍。 十七八岁的年纪,男人初成,血气方刚,本就到了想女人的年龄,每天都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然他极其容易就亢奋起来,躁动得像只蠢蠢欲动的饿狼。 看不够她的一颦一笑,尝不够她的甜美馨香。 还剩最后一脉督脉,等他打通了,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解馋了……她年纪小,不愿意圆房,拿他收点利息,尝点甜头,也不算过分吧? 少年越想越歪,看向怀中之人的眼神越来越灼人。 初尝情事的少年丝毫不懂得掩饰炽烈的感情,却忽略了人家姑娘受不受得住。 辛晴被他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察觉? 她她怯懦胆小的不敢迎上他灼热的目光,只当做不知道,脸上却阵阵发烫。 女孩子终究和男人想的不同,她不敢迎上去,是因为心里有些赧然和忐忑——自己没来得及洗脸,脸上脏不脏?头发乱不乱?会不会有哪里不妥当? 她完全不会知道,那个目光炙热的少年,此刻想的却是满脑子废料,从如何不触碰她底线的前提下花式尝甜头,渐至歪到了洞房花烛夜,恐怕再过一会儿,就连孩子的名字都要起好了…… 所以啊,男人和女人是两个星球的生物,永远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 山上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会儿的功夫,雨势小了下去,渐渐收住势头。 “你老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雨停了,赶紧赶路吧。”辛晴眼神闪躲着,伸手扯了扯少年的衣摆。 凌云璟回神,瞅着她一脸坏样儿地轻笑了下,低低“嗯”了一句。 “走吧!”他取下充当雨棚的豹皮,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叠好扔进竹筐。 背上竹筐,他伸手牵住她的手,慢慢朝坡下走去。 雨一下,雾气散去,眼前的景色如同水洗过一般,分外清晰明艳,空气也清新舒畅起来。 原来这处山头连着对面的高山。、 他们所在这处山头的背面,与对面更高的一处山峰中间隔着一道又窄又深的"v"形沟谷。 沟谷不宽,纵然下过大雨,中间也是一条清浅的小溪,乱石密布,大大小小,人踩着就能过溪而去。 凌云璟牵着辛晴走到沟底,就要踩着石头过溪。 辛晴迟疑地皱眉看着这沟谷,心里隐隐觉得有哪些不妥。 这沟谷中的碎石,大小不一,杂乱无章,看着像是对面那个山头落下来的。 他们刚翻过的那个山头,虽然有奇怪的生物,但石头却大部分都是完好的,山间溪流几乎没看到什么乱石。 莫非这两个山头,地质岩层不是一种? 这种容易崩落的岩层,很容易垮塌,那一会儿他们爬山的时候,可要小心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被凌云璟牵着,就要踩上石块过溪而去。 恰在这时,从沟谷上游处,突然传来一阵如同虎啸龙吟般的长鸣声! 那声音既闷且沉,像是山神爷不高兴的重重哼了一声,顿时整个山谷都回声震荡! 辛晴迅速转头看向上游,目光再次扫视整个山谷,心思飞转,渐渐露出惊恐的神情! 环山!深沟!陡坡!碎石!暴雨! 科普节目里提到过的,发生泥石流的条件全部集齐了! 她顿时惊得脸色发白,猛地顿住脚,往回扯住凌云璟、 “晴儿,你怎么了?”少年面露不解。 “泥石流!是泥石流!马上要泥石流了!”她嘴唇发抖,眼睛发直,陡然回神,拼了命地扯着他往后退。 "快跑!往刚才的山坡上跑!越高越好!" 第206章 喏,摸吧! 凌云璟一怔,脸色顿时肃然。 虽然他从来没听过‘泥石流’这个词,但光从字面上,还有她惊恐慌张的神色上,他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她所说的‘泥石流’,大约就是山里人常说的‘走龙’。 之前他们也曾在边关的深山里见过一次,那一次的走龙,削走了半个山包,顷刻间就把沟口的一个小山村都吞没了。 简直恐怖如斯! 没人能从那样恐怖的场景中全身而退! 少年当机立断,将人一把扛起,三步并做两步就朝着方才的半坡爬去。 他前脚刚离开溪边,上游沟口处便出现了黄色浑浊的一波巨浪,浪高足足有两米多,带着摧毁一切的狂野之力奔涌而下! 轰哗哗哗! 奔涌的浪头发出巨大的咆哮声,犹如万马奔腾而过,势不可挡! 所过之处。石飞树倒,坡体垮塌! 又深又窄的沟谷中,倾泻而下的洪流犹如一条恶龙张着血盆大口,不断翻卷着舌头噬灭一切,将它舌头所能触及到的石头、泥土甚至巨木一一卷入口中! 像是一只贪得无厌的怪物,不断靠吞噬一切变得更加巨大! 辛晴转头看着那迎面即将到来的浪头,里面裹挟着的乱石不断滚动着汹涌而来! 巨响就在耳边,眼瞧着须臾之间就要蔓延至他们脚下! “再快点!朝上爬!别回头!” 她眼睛看着嗓子发僵,带着颤抖。 少年闻言,顿时凝聚全身内力,脚下一纵,忽然飞身往上攀去,腾挪几下之后,立刻到了半山坡那处出露的岩石之下。 身后,脚下,巨浪因为吞没了巨石和泥沙,越涨越高,被洪流裹挟的乱石从坡边滚过,推土机似的刮走一大片的山坡。 山坡的坡脚被挖走一大块,坡脚悬空,上层凌空的巨石便不稳当。 辛晴想到这里,再次出声,“继续往上爬,找个开阔平坦点的地方,刚下过雨,这样嵌在土里的石头都不稳,不安全!” 少年十分听话,按照她所说,继续踩着巨石石块往上攀爬。 果不其然,凌云璟刚踩过去,只听“喀啦”一声,那处岩石后的土坡面便开裂了一条弧形的裂隙。 凌云璟眉头一皱,还没等辛晴出言提醒,率先甩出飞爪钩,抛在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纵身飞出那块巨石。 没过多久,巨石随着四周湿润的泥土一齐垮塌而下,形成了一处小小的坡面崩塌。 别看这崩塌不大,若是刚才他们站在下面,也是能顷刻间被这重达几百斤的石头压成肉饼。 凌云璟心有余悸地回望一眼,冷着眼眸接着往高处爬,找了处平缓开阔的坡面才将肩上扛着的人放了下来。 辛晴被少年扛在肩上颠簸了好一会儿,刚一下地就头晕目眩,差点没跪倒。 凌云璟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小心。” 辛晴“嗯”了一声,小心的抓紧他腰侧的衣摆,心有余悸地朝下望去。 脚下的沟谷几乎被洪流填满,已经面目全非。原本长在溪边的树木少了大半,幸存的也是东倒西歪。 他们所在的这处坡的坡度不算陡,但是对面的高山阳面坡度陡峭,因为刚下过雨,土石松散,岩层破碎,还不时见到有碎裂的石块掉落下来,成为泥石流中的一员。 “咱们是不是一定要翻过对面那座山?”辛晴无不担忧地转头问凌云璟。 “你看那座山山脚堆积的碎石,我担心,那山的岩层破碎程度高,况且坡度也陡,极有可能会发生坍塌,太危险了。咱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凌云璟沉吟片刻。 诚然,两山之间仅隔着一条不足百米的沟谷,穿沟翻山,已经是最简便快捷的路线。 然而既然要冒着危险爬山,那必然不可取。如今之际,只能顺着沟谷往下走,看看能不能找到绕山的路。 “不翻山,咱们就只能往下游走,绕这道山脉。” 辛晴闻言,叹了口气。 “那咱们有的等了,不知道这泥石流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而且,还不知道下游被冲成什么样子。” “泥石流一般都在沟口堆积,堆积物最深的地方得有几米厚,全是泥浆碎石,形同沼泽,不等完全干涸下来,人根本没法蹚过去。” “看来,咱们注定还是要爬山了。” 凌云璟蹙眉想了想,“要不这样,咱们就先在这等着,等一切消停下来,咱们再去寻找这沟谷最窄的地方,砍树搭个简易的桥,先过到沟那边去,再沿着山脚寻找绕山的路。” 辛晴眼睛一亮,“这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转头看他,越看他越觉得聪明,抬手就想揉少年的头,却反被少年利用身高优势摁住了脑袋,胡乱揉了一把。 “都说了,男人的头不能摸,摸了可是要打屁股的。”少年哼笑着道。 说完,他当真用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臀,还顺带着揉了一下。 辛晴立刻斜眼瞪他,不满的嘟哝,“你说的男头女腰只能看不能摸,你可都没少摸。可轮到我了,你却连摸头都不让摸,真小气。” “你这就是双重标准,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哼。” 凌云璟一听,顿时哑然。 他偷偷觑着辛晴,见她一脸不高兴的别过脸,不理他了,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唉…… 罢了罢了,反正在这儿等的也无聊,不如哄哄她高兴好了。 自己的女人,怎么摸都不丢人。 他无奈笑笑,缓缓蹲下身,低下头,瓮声瓮气道,“喏,摸吧。” 辛晴顿时愣了。 她刚才也不过是随口吐槽了一句,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配合? 以往的傲娇鬼居然肯主动低下头来让她摸?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他这是在哄她吗? 心头顿时涌出一股甜蜜,将方才生死危急的恐惧,还有对未来的担忧,一一冲淡。 她抬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抚了抚,手下的触感光滑润泽,像是抚摸一匹上好的绸缎。 少年低着头,垂着眸子,一副乖巧安静的样子,像一只听话的大狗,静静蹲在她身边。 辛晴这么一联想,突然想起前世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 女人摸男人头的心理,类似于摸狗头…… 第207章 深入交流 想到这,她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凌云璟顿时抬起眉眼,眼神茫然,“笑什么?” 他凤眸黑的纯净,眼神无辜,又带着点憋屈。 辛晴越看他,越觉得他像只听话懵懂的大狗,不由得再次乐不可支地笑出声。 这一下可惹着少年了,眉梢一挑,抬手就握住停留在他头上的纤细手腕,猛地一扯将人拉进怀里,摁坐在腿上。 辛晴转了半圈被少年猛地摁坐腿上,不由得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臀下紧贴着他的腿根,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羞耻了。 “小丫头,方才笑什么呢?”少年没好气的揪了揪她的脸颊。 “没、没笑什么,你让我起来。”辛晴拍掉他的爪子,作势要起身。 少年不但不放手,两条手臂还跟铁钳子似的箍着她不动。 “还不说实话?”凤眸微眯,似有不悦。 辛晴看着他渐渐冷下来的眼神,突然莫名有些慌。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个说法……说、说……” 她在心里飞速盘算着,如何把这一关搪塞过去。 开玩笑,他那么傲娇爱面子的一个人,她要是真说出摸他像是摸狗,这人不生气才怪。 “唉。”少年瞧着她眼珠乱转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坏心眼的丫头,八成又在想办法搪塞他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她想撒谎的时候,左躲右闪的眼神会率先出卖她。 他了解她,像是了解他自己一样清楚。 那是用目光巡回无数次后记录下的用心和在意。 “晴儿,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 他用手捧住她的脸颊,目光认真又专注地看着她,不容她有一丝躲闪。 辛晴被他突然认真的神色震慑住,不由自主地和他对视。 “我从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就像我甚至自己对你的感情一样。”少年低声开口,语气轻柔。 “但我也知道,你总或多或少有些事情瞒着我,不愿意跟我说。” “我不怪你,更没有想逼问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这些事是你自己的隐私,不愿意让我知晓,我完全尊重你。但是——” 他凤眸渐渐幽深,语气沉了下来。 “但是如果你心底的秘密关乎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影响我们今后的相知相守,那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有权利知道,也有权利参与,你不可以自私地瞒着我。懂吗?” “所以现在,我要你认真地回答我——关于我们的感情,你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辛晴被他问得心里一咯噔。 少年的脸微微朝着她垂下,漆黑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语气认真,声音低柔,似蛊惑,又似诱哄,让她顿觉羞愧,几乎要让她把心底那个最匪夷所思的那个秘密和盘托出! 可是她不敢,不敢冒险。 让书中的主角知道,他其实只是个书里的纸片人,这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他所生存的世界,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那个 叫做‘作者’的人的摆布。 他会如何想?他会不会崩溃? 如果他起了反抗之心,偏要逆天而行,会不会造成这个世界的坍塌? 这一系列的严重后果,让她如何承担,如何敢冒这个险,把一切告诉他? 无论扪心自问多少次,她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宁可他一辈子误会她,也不能看着他崩溃,看着这个书里的世界坍塌。 “没有,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而镇定,微笑着回望他。 话虽说得斩钉截铁,然而她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年失望的微微垂眸,长睫如鸦羽般遮住他眸中的光华,在他眼睑下遮映出一片暗影。 “好。”良久,他点点头,再次抬眸看向她。 “那我换个问题,希望你能说实话。” “你还会再次离开我吗?” 辛晴被这他这么一问,问的定住。 他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怪不得,从刚才她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昨晚他昏迷之时,听到了她那些向上天的祈祷? 不对,既然他听到了,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肯定会生气地闹她一场,霸道的让她打消念头,或者至少,也要抓着她好好追问一番。 可他什么都没做,昨晚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抱着她安慰她哄她,替她擦泪。 这真的太不像他了。 可他若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有今天这么意有所指的一番追问了。 或许,他隐忍不发,只是怕吓坏她…… 辛晴心里慌乱如麻,望向少年的眼神既愧疚,又心疼。 “我……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你相信我。” 说完,她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她的心中有无奈,有酸涩,有心疼,有为了大局不得不做出的隐忍牺牲。 原本她从不觉得委屈,但这一刻,面对少年的追问,面对他受伤一般的失望眼神,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对于命运捉弄的无力。 她真想痛快说出来,不要再让他误会,她也不必隐忍遮掩,既然爱就爱的通透热烈,就算大家抱在一处死,一了百了,起码也成全了彼此的心意,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刚开始谈恋爱,就产生了隔阂和犹疑。 但这种念头只有短短一瞬,快到刚冒头就被她压了下去。 死了是一了百了,但是人活着才能感受到爱。 况且,这个世界中的芸芸众生,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仅仅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小情小爱就让一切随之覆灭,难道不是太自私了吗? 少女的心思千回百转,如山路绕了十八道弯,曲曲折折,没有尽头。 然而少年永远不会懂。 周遭嘈杂,空气沉闷,少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复杂的感觉,只觉得莫名有些难受。 她哭了……被他逼问哭了。 嘶——心口有些疼了。 第208章 我不光属狗,我还属狼! 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却是流着眼泪的。 是他逼得太紧了,让她为难了。 他心疼,又愧疚,但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气闷。 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不肯跟他说实话,他明明听到,明明听到了她说要走的那些话! 到底是在为难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流着泪吻他? 少年心中郁闷,却又不敢再惹少女伤心,只得自己默默的吞下苦涩。 少女的吻如羽毛轻轻贴在他的唇上,丁香小舌破天荒地主动伸出,擦上他的嘴唇。 凌云璟呼吸一滞,再也顾不得什么郁闷憋屈,一下抱着少女,反客为主,长驱直入,很快和她纠缠在一处。 愧疚又心疼,气她又爱她,少年的吻介于怜惜和惩罚之间,凶狠的探入,却温柔的纠缠。 这个吻,对于两人来说,都是掺杂了太多太多沉重而复杂的情感。 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呼吸相缠,心跳相闻。 两个人又离得很远,远到彼此的两颗心被一扇叫做‘秘密’的后墙给阻隔开来。 近在咫尺,远隔天涯。 一吻毕,两人都是气喘不已。 少年修长的手指替辛晴擦去腮边的泪痕,捧着她的脸颊和她抵额。 “我希望今后你有事会主动的告诉我,而不是等着我去追问……我以后也不会再追问你了,莫要因为这个再掉眼泪,我会心疼。” “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告诉夫君。夫君是男人,天塌了也该由夫君替你扛着,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左右为难。” 辛晴轻轻嗯了一声,环住他的脖颈。 “那我先跟你坦白一件事。”她扬起小脸,“刚才我笑,是因为想起一句话。” “女人摸男人的头,跟摸狗头差不多……” 她声音越来越小,小心觑着凌云璟。 少年顿住,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低头,泄愤似的啊呜一口咬在她脸颊上。 辛晴疼得哼唧一声,手下不停拍打他,“你、你松口!我疼了!” 少年舌尖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流连几下才松开。 辛晴摸着湿漉漉的脸蛋,似乎摸到了他一排整齐的牙印儿,顿时瞪着一双大杏眼恼怒骂道: “你!你属狗的呀!怎么突然就咬人?” 少年舔舔嘴唇,沉沉低哼,双眉上扬如剑,“我不光属狗,我还属狼!” 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那股子霸道狠劲儿又泛了上来。 辛晴无语的翻翻白眼,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下来。 然而少年一只手就将她轻易制服,贴上她的耳朵,报复似的咬了两下,微微喘着气道: “今儿我把话撂在这,无论如何,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女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我的身边!若是你不听话……” 说话间,他大手箍住她的纤腰,猛地往下一压—— 辛晴顿时瞪大眼睛,愣在当场。 回过神,她仿佛屁股被火烫似的猛地站起来,心惊地转头看他,半天说不出话。 什么……什么玩意儿! 大白天的耍流氓啊! 身体残存着那种崎岖的触感,她脸似火烧云一般的绯红。 “这就受不了了?”少年哼笑一声,站起身,走上前安抚似的环住她。 “既然知道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那就别轻易挑战我的底线……你若是先打破规则,那也别怪我不遵守诺言,提前圆房了。” 说完,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以示抚慰。 “别怕,到时候,我会很轻的。” 轻你个大头鬼! 辛晴简直无语。 他怎么三句话不离圆房。 这地儿简直没法呆了! 她赶紧转头看向脚下。 脚下那条恶龙崩腾大半个时辰,大约也疲乏了,如今已经蜷缩在那里,只有小幅度的蠕动。 “下面停了,别耽搁了,咱们趁着天色还亮,赶紧走吧。” 凌云璟朝下看了眼,见那沟谷里的洪流确实安静下来,于是将竹筐重新背在身上,牵着辛晴,缓缓朝山下走去。 原本只有几米宽的小溪,如今成了横亘在二人眼前浑浊不堪的泥流。 沟谷中树木歪斜,巨石散乱,反而成了天然的桥梁。 凌云璟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又砍了一棵小树当垫脚的,将辛晴背在山上,几下挪移间便跳过山沟,到达了对岸。 对岸的情况更糟糕,碎石堆砌,大大小小,他们需要爬上爬下的越过那些横七竖八的碎石才能走到山脚处。 辛晴背着筐,趴在凌云璟身上,听着身下少年粗重的呼吸声,第一次对自己的体重产生了羞耻感。 原身这副小身板原本十分瘦弱,她来了之后,经常给自己谋福利改善伙食,一不小心,咳咳,贴了层秋膘。 去北周的路还长,这样需要他背的路段估计也很多,今后还是少吃点,这样他的负担也就小一点。 辛晴心里默默打定主意。 不多时,他们二人沿着山脚走了近两公里,还没找到山的转角处。 这连绵的山脉怎的如此之长?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辛晴有些懊丧的想。 身下的少年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始终背着她,不知疲倦的往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辛晴掏出手帕给他擦汗。 少年声音带着微喘,“还没走多远,再往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转角。” 他们又继续往前,大约走了七八百米,山谷突然变了,一侧山体成了光秃秃没有寸草生的巨石峭壁,像是锁喉般的凸起,让山谷陡然变窄,且十分陡峭。 锁喉之下,便是一处断面,如今里面堆积着巨石和泥沙,变成了一处泥潭。 他们若要往前,势必要蹚过泥潭,可谁知这泥潭到底多深呢? 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亦或是冒险翻山,这是个问题。 凌云璟皱眉抬头,目光梭巡,面色凝重。 辛晴也察觉到了他的迟疑,知道他定是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早就觉得奇怪,同一处山体,怎么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岩性呢? 莫非,它们根本不是同一处山? 于此同时,凌云璟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也盯住了两处山体的交接处。 那被草木掩映的地方,莫非是处山缝? 第209章 你往哪按呢!放手! 少年皱眉盯着那草木葱茏后隐隐透出的亮光看了半晌。 “晴儿,我想上去那里看看……” “阿璟,我怀疑这是两座山……” 两人异口同声的开口。 少年转头,看向趴在他后背上的少女,二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一种默契油然而生。 辛晴乖乖地从他背上下来,帮他拉了拉弄乱的衣摆,仰头殷切地看着少年。 “去吧,小心点。” 少年低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揉了她的头,转身朝山坡爬去,爬了大概七八米高后,钻入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灌丛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辛晴在外面等着,默默数着秒针计算时间。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头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柄长剑从灌木丛后伸出,将那附近的灌木小树砍了个干净。 没了草木的掩映,一处狭长的窄洞洞口出现在辛晴眼前,里面隐约透着光亮。 少年将飞爪钩固定在一处岩壁缝隙里,抓着另一端一个跃身荡下来,身姿轻盈落地。 辛晴见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心里不由得一紧,刚要出声制止,便看到他已然安全落地。 这人……看上去似乎挺高兴。 “走吧,我背你,快上来。”少年面带兴奋,“果然是一处山缝,我试了下,有风吹过。看样子这山缝打通了整座山,直接通到山的背面。” “咱们只要穿过山缝,就等于跨过这座山了,真是省时又省力。” 辛晴听出他声音里的雀跃,心情不由得也染上了几分轻松喜悦,立刻听话的趴在了他背上,由着他背着快速爬到那山缝前。 山缝入口仅有一人多宽,曲曲扭扭的缝隙向上延伸,越来越窄,直通山顶,像是巨神的手将一座山活活撕开了一条缝。 辛晴看着头顶那越来越窄的缝,不由得怀疑这山缝越往里走,会不会越窄,变成一条死路。 但是凌云璟如今跃跃欲试,正为发现这个山缝兴奋不已,不让他去试试,他肯定不会甘心的。 情侣相处,有时候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也是感情中重要的一环。 听说男人至死是少年,总有一种强烈的好奇驱使他们去做些冒险的事。 作为女朋友,她很清楚她要做的,是容忍他,在一定范围内让他自己去试错,而不是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说教,打消他的积极性。 “小脑瓜里又想什么呢?”少年的声音贴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回神了。” 辛晴捂着额头斜了他一眼。 凌云璟被她一瞪,反而低头轻笑了声,捉住她的手腕,放在了他腰间革带上。 “这缝隙太窄,我走前面,你抓紧我,别松手。” 辛晴乖乖点头。 凌云璟歪头快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了笑,“真乖。” 说完,转身带着她走入山缝中。 一进山缝,头顶光线迅速暗了下来,阴凉的风混杂着青苔的泥土味扑面而来。 仅有一人宽的缝隙,地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脚下崎岖不平,很不好走。 辛晴看着这地上散步剥落下来的石头,发现那些石头有的风化已经特别严重,脚踩上去,立刻如泥块一般碎裂,发出“咔咔”的轻响。 她一边走着,一边小心谨慎地抬头看向头顶和四周,生怕再有什么石头从天而降。 凌云璟也察觉到她的胆小谨慎,所以迁就着她,有意放缓了脚步。 就这么慢慢往前走了大概有几百米,眼前的窄道突然被一块掉下的巨石堵住,如一道高大的石头墙挡住他们的去路。 那石头又长又扁,刚巧卡在两道山体的缝隙中,不上不下,下面没落地,仅留出一个狗洞大小、形状不规则的孔洞,上沿处却极高,大约能离地五六米那般高。 况且,这大石头最上方的边缘被磨损成了光滑的圆弧形,凌云璟掏出飞爪钩,皱眉看了半天,愣是没能找到可以攀住的地方。 最后,他勉强在更高的石壁上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转头对辛晴道,“晴儿,上来,我背你翻过去。” 辛晴抬眼瞧了下那飞爪钩攀住的崖壁凸石,心里直打鼓。 这么大点的石头,万一半空脱落,那可怎么得了? 不成不成,他一个人尚且好脱身,再背着她,两个人可不是要摔残了。 辛晴想到这,赶紧摇头,“太高了,这地方又窄,你背着我不安全,我还是从这个洞钻过去吧。这样你一个人翻石头也容易些。” 说完,她卸下身上的竹筐,走到那小洞前,仰面躺倒。 凌云璟顿觉奇怪,这是什么奇怪姿势? 他还是第一次见人钻洞躺着钻的。 其实辛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身体能尽可能地贴近地面,及时看清和周围石头的距离,适时调整身体的姿势。 因为她心中一直藏着担心,不敢碰触这架在头顶的巨大石块。 这儿的石头看上去都有一层厚厚的风化层,谁知道在这儿呆了几百年了,受过多少风吹雨打。万一她头顶的石块真的也风化严重,也许轻轻的一点压力,就能让它风化层碎掉,然后继续往下落。 那样的话,她就会立刻被压成肉泥。 辛晴想到这,抖了抖,尽量缩着肩膀,脚蹬着地面,蠕虫一般小心地往前挪动,尽量不去碰触头顶上的岩石。 头和肩膀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剩下的要过的是胸。 她拼命吸气,结果还是没办法,眼看就要贴上巨石底部那尖锐的棱角。 就在这时,从腰下突然伸来一双修长的手,罩住她最担心的地方,把面临危险的隆起之处压了下去。 辛晴顿时呆住,不动了。 这个流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占便宜! “凌云璟!你往哪按呢!放手!”她气不打一处来,磨着小银牙啐骂。 “石头锋利,万一划伤了怎么办?”少年声音有些心猿意马,轻声道。 “划伤了,那就不好看了。” “反正是给我看的,我说了算。”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又无赖。 辛晴顿时一个大无语,朝他翻了个白眼。 翻完才发现,隔着石头,他根本看不见。 无奈之下,她只好继续贴着地面蠕动前行。 少女的胸口渐渐挪过那锋利的最低处,少年这才松开手,对着手背上一处擦出的血印子吹了吹气。 幸好幸好,伤的是他的手,要是伤到她…… 那么漂亮的雪丘,可不能破了相。 少年思绪飘得有些远,盯着手背微微愣神。 “啊!凌云璟!我卡住了!” 第210章 “别打脸……” 辛晴胯骨卡在两侧的石头处,退不得,也进不得,顿时着了急。 说来说去,还是屁股太大,再加上她还在单裤外面穿了条夹棉的棉裤,外加一个粗布裙,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不卡住才怪。 原本她以为自己只是穿得厚,使劲挤一挤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越挤越紧,如今干脆卡肉了,卡得她生疼,无奈之下只好出声求助。 凌云璟一听,神色有些慌,立刻再次蹲下身趴过去。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他趴在地上仔细看了眼,然后起身,抱着她两条腿就要往回扯。 辛晴立刻哇哇大叫,“停停停!疼!” “再说我好不容易爬到这儿,你扯回去,我待会儿从这儿过,不还得再受一次罪?” 少年听不进她说的,一心只想赶紧解决她的困境。 “待会儿的事待会儿再说,你这么卡着,不疼不难受么?你先出来,实在不行,我想办法抱你过去总行了吧。” 说完,他作势还要拉。 所以说,男人都是单细胞生物,想法做事都是简单直接,有时候难免就显得不周全。 辛晴被卡在那里,胯骨生疼,被他一拉,顿时急了,“我喊你是让你先过我这边来,把我拖出来,不是拖回去,你这个笨蛋!” 少年皱眉不解,“你屁股太大根本过不去,难道还非要从这儿挤么?” 辛晴被他说得小脸一红,嘴硬道,“你胡说八道!我屁股才不大!不关我屁股的事!是我穿的太厚了!” 少年一听,差点气笑,眼睛在她屁股上转了一圈,拖着长音懒洋洋地道: “哦——只是穿得厚啊——” “那成吧,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他一把扯开她的裙子,就要脱她的裤子! 辛晴顿时倒吸气,“凌云璟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少年哼笑一声,手下飞速解着她裤子上的细带子。 辛晴顿时气结。 她屁股动不了,腿还是可以抬的,稍稍曲腿,一脚蹬向脚边的人,“你给我住手!”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另一手扯着她的裤腿,蛮横霸道的一拉! 轻微的一声刺啦裂帛之声,裙子和裤子被都褪了下来。 辛晴如今只剩一条亵裤,抖着一双小白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凌云璟只看了一眼,丹田顿时就燥热起来。 他赶紧强制自己别过脸,抱着她的衣裙塞进竹筐,借着飞爪钩的力几个腾挪间翻过了巨石。 翻过石头,他赶紧将她的裙子弄成一个围兜状,使劲夹在她胯骨两侧和岩石的缝隙中,缓缓将她往外拖。 不一会儿,终于将人完好无损的拖了出来。 凌云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搓上她冻得发凉的腿,“冻坏了吧,有没有伤到哪?让我看看……” 说完,他竟然还要伸手去拉她的亵裤。 辛晴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冲上了脑门,如一头发怒的雌狮般瞪着眼睛,反手就揪上了他的耳朵!狠狠拧了一圈! “嘶——”少年疼得连连抽气, “乖,乖,快放手,夫君耳朵要掉了……”少年歪着脑袋龇牙咧嘴,半是哄劝,半是讨饶。 “都跟你说了让你住手,为什么不听?”她生气问道。 “你到底懂不懂尊重别人的意愿?” “我的话你全都当耳旁风是吧?” “好、好,夫君错了,夫君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先松手好不好?” 凌云璟脑袋嗡嗡的,根本听不进她说什么,耳朵上传来的尖锐疼痛,还有少女激烈的质问,让他下意识选择息事宁人,只好低声下气的哄劝。 “就不松!就让你疼一阵,否则不长记性!”辛晴继续拧,不依不饶。 凌云璟佯装唯唯诺诺的点头,“真记住了,不敢忘了,松手吧……” 辛晴哼了一声,明显不信他的鬼话。 少年狡猾地眨了下眼,转而走共情政策。 “咱先把裤子穿上好不好,你不冷吗?” 他这么一说,辛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腿,立刻松手去筐里拿裤子。 她刚一转身,身后就伸来一双大手,将她整个人翻过来压在腿上,不由分说扯下一点她的亵裤! 只见大腿两侧,一片雪腻般的光滑白皙中,胯骨两侧泛着淤青,显得尤为扎眼。 好在没有破皮。 凌云璟稍稍放心,给她亵裤提上,却不小心窥到一边的浑圆,顿时浑身燥热起来,再不敢耽搁,赶紧给她提上亵裤,还手忙脚乱地帮她套上裤子。 辛晴一声不吭地任由他帮忙穿好中裤和夹裤,再把裙子系好,一切整理妥当后,她这才低头。 只见裙子被撕裂开一指多长的缝,夹裤的颜色都隐隐从里面透出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咬着牙说道。 “蹲好,抱头。” “什么?”凌云璟一头雾水的抬头看她。 下一刻,只见平日里娇俏可人的少女缓缓挽起袖子,朝他转身,阴沉着小脸掰了掰手指。 凌云璟:……糟了,一种要完的感觉。 下一瞬,他反应敏捷地一跃而起,拎起竹筐就迅速窜上了石壁。 恰好这两侧石壁狭窄,他长腿一劈,愣是定在了半空中。 辛晴拳头锤了一空,咬牙抬头,“下来!” 少年耍赖,“不下。我又不傻……” 辛晴气的跺脚,指着他,“凌云璟你下来!” “你先消气,我再下来。”少年嬉皮笑脸道,“你生什么气呢?你收了我的聘礼,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这做夫君的看一眼,难道不是分内之事吗?” “这儿又没有外人,就只有咱们俩,你不用害羞的。” 辛晴简直要被他这番没脸没皮的话给气炸了。 她是气他动手动脚耍流氓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其一。 这人带着古代封建男人的那种大男子主义,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他就会不顾她的意愿坚决执行! 什么都跟她商量来,不打招呼,就要立刻执行! 她这是找了个男朋友吗?她这是找了个boss!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错了什么,你要是说对了,我就不打你。” 说完,她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径直往前走。 “你要是不说,不下来,那我就自己走了。” “你要是一直不明白自己错在哪,等出了这座山,咱们就分道扬镳。我咋也不跟你去北周了。” 嘶——又拿这个威胁他! 她可真知道戳他的痛处! 看来这丫头是真的动气了,这要不让她痛快揍一顿,怕是哄不好。 “哗啦!”少年突然落地在她眼前,讨好又无辜地觑了她一眼,慢慢蹲下身,抱住头。 “别打脸……” 第211章 被媳妇儿猛锤了一顿 辛晴没料到他会这么自觉,顿时一愣。 少年蹲在地上,抱着头,小心的抬头向她看来。 他眸子澄澈,瞳仁漆黑,眼神十分无辜。 辛晴被他看得心头一软。 “你自己说,你错在哪。如果能意识到自己错在哪,我就不打你了。” 少年缓缓低下头,闷声闷气道: “你打吧,没事,我受得住……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话言外之意,是说他没做错什么呗?她在无理取闹呗? 果然不能看着他可怜无辜,就这么轻易饶了他! 说不定可怜无辜也是装的! “让你霸道强悍!让你不听我说话!让你擅自做主!让你不尊重我意愿!” “让你死不悔改!让你倒打一耙!让你装可怜无辜!让你整天只想耍流氓!” 噼里啪啦,拳打脚踢,少女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将蹲在地上的少年猛k了一顿。 凌云璟抱着头,感受少女雨点般的小拳头锤在他身上,说实话,真的一点都不疼。 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串话,却像是一拳拳重击击打在他心上。 他听到她被卡住嚷嚷喊疼,所以才关心则乱,一心想把她赶紧救出来,并没有听进她的话。 生死安危面前,不都该男人来做决定的吗?难道这样做不对吗? 为什么她得救了之后不是扑倒他怀中寻求安危,反而还要生气呢? 她怎么总是有一些他不能理解的,奇奇怪怪的想法? 还有,耍流氓是啥? 这又是哪个地方的俚语? 少年顶着一脑袋问号,默默忍受挨打。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服谁,分歧似乎越来越多了。 也许相爱就是这样,就像他们走上的这条北周之路一样,沿途充满了秀丽的风景,也充满着各种险境的考验。 两个人,两颗心,想要真正做到神魂相抵,相知相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牙齿和嘴唇还有磕碰的时候,更何况人心隔着肚皮,总要不停去试探,去猜测,去努力抚平焦躁不安,去试图共情彼此的诉求。 然而现下的两个人还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没过多久,辛晴累得停了下来。 凌云璟抱着头,也是一脸的神色古怪。 辛晴皱着眉,甩了甩胳膊,好缓解被震麻的感觉。 这人一身腱子肉和硬骨头,她感觉自己对一截树桩子打了半晌,差点没折了一双手臂。 “打够了吧?解气了吧?那咱们走吧。” 少年叹了口气,起身背起竹筐走在前面。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好像她真的是无理取闹一样。 可他毕竟强迫她,脱她的裤子,还…… 简直霸道又无赖! 辛晴越想越憋屈,一声不吭的生闷气跟在后面。 这个混蛋,以后休想再靠近她一米之内! 凌云璟走在前面,心里一直不停的琢磨,他越想越想不通,自己明明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以她为先,为她考虑,怎么就惹了她满肚子的意见了呢? 他又想起军营里那些娶过媳妇的汉子说的话,“女人得哄,但是不能惯着,你一惯,她就蹬鼻子上脸……” 他想到这里,点了点头。 没错,确实蹬鼻子上脸了。 看来他必须要让她明白,女子三从四德最重要的就是以夫为纲。他是她的夫君,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倚仗! 必须要让她知道,他拥有关于她的一切权利! 包括教训她! 想到这,少年转头看了眼后面的人,故意蹙眉绷着脸,“怎么走那么慢,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还不快点过来,抓紧我的腰带。” 辛晴见他这副冷脸的狗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句认错的话都没有就算了,他如今居然还摆起谱了,绷着个脸命令她,一副霸道总裁邪魅狷狂吊炸天的模样,装逼没边儿了是吧? 辛晴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没吭声,继续慢吞吞地走,装作没听见。 凌云璟一见她这模样,顿时笃定了回忆中的那句话。 看来女人果然是不能惯的,越惯越不听话了。 这原本多乖巧可爱的丫头,怎么如今跟个乌眼鸡似的,动不动就拳打脚踢,现在还是气哼哼地瞪他,不理人。 这规矩是该立一立了。 “夫君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呢?叫你呢!” 他转回身走到她身边,却被她错身而过,只当他空气一般。 少年顿时一愣。 这丫头还来劲了是吧? “喂,我跟你说话呢?” 他不依不饶快走几步,堵住她的路。 辛晴眼风都给他,无视他继续往前走。 少年脸色一沉,眸色有点冷,伸手扯住她的手腕,“你怎么回事?打也让你打了,气总该消了吧?怎么还在无理取闹呢?” “你也不看看这是闹脾气的地方吗?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呢?快点的,抓住我的腰带,赶紧赶路。” 辛晴立刻顿住脚步。 半晌,她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转身,站在他身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仍然一言不发。 凌云璟心头突然升起一丝不安,说不出什么感觉,顿时把强撑的那股硬气打散。 他掩饰般地咳了一声,语气正常了几分,“前面石头比较多,小心脚下。” 没人吭声。 少年挠挠头,往前走出两步,又心虚地回头看一眼,却只能看到梳着两个花苞似的发髻的头顶,根本看不到低着头的少女的脸。 他只能按捺下心中隐隐生出的不安,小心谨慎地往前走。 山缝里的地面慢慢在往上抬升,脚下的碎石乱石也越来越多,空间也变得越来越狭窄,头顶的天光被遮挡,光线逐渐暗淡下来。 四周有种阴沉沉的死寂之感。 又往前走了大约二百米,眼前陡然变窄,窄得连胳膊几乎都伸不进去。 凌云璟顿时皱眉,顺着山缝抬头望上看,却看到上方的缝隙比下面的缝隙要宽上许多,人如果侧身过的话,不成问题。 他们一路走来,缝隙都是上窄下宽,如今到了这处倒是颠倒过来了。 不过,只要还能继续往前走,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静静扫了两眼,心里顿时有了主意,转头看向辛晴,“晴儿,我先上去,再拉你……” 话没说完,他立刻呆住—— 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正顺着她洁白的下巴,悄然滴落…… 第212章 苦肉计 “你、你哭了?” 少年惊愕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辛晴依旧低着头,将脸扭向一边,一副不愿说话也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少年干脆完全转过身,俯身低头凑近,眼睛几乎都要贴到她脸上。 他一凑近,辛晴就往后退,别过头一眼也不看他。 可少年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她往后退,他就往前凑,她往一边转,他也跟着转,怎么都摆脱不掉。 辛晴一气之下,索性背过身去。 不是她作,只是多年独自打工漂泊在外的经历,让她已经习惯了无论是委屈还是生气,都躲起来一人默默消化。 就像有人起床气不想说话一样,她生气的时候也不想理人,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呆着,等那股愤懑的情绪慢慢淡下去。 可这个人,偏要火上浇油似的追着赶着凑上来,弄得她心里愈发乱糟糟。 她哪知道,她越是这样,少年越是紧张不安,越不肯轻易放过她。 见她突然背过身,少年顿时面露慌乱,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借着身高的优势探出头看她。 “真哭了啊?” 他傻小子一般,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她脸颊上的泪痕,还有眼眶里盈盈欲垂的泪珠,只觉得心脏一下子被只看不见的小手给揪紧了。 嘶——疼,真疼。 这还不如老老实实挨她的揍呢。 少年顿时心乱如麻。 他知道她是被他惹哭了,可他到现在却还不知道她到底在生什么气,为什么要哭。 她都痛痛快快地打了他一顿了,还有什么天大的委屈没有发泄够呢? 少年急得抓耳挠腮。 “乖,咱不哭了好不好?”他一把将人扳过来,搂住她的肩膀。 “你要是觉得还不解气,再打我一顿好了。别哭了,嗯?” 这话一出,少女突然抬起头,盈盈含泪的杏眼看了他一眼,态度凉淡。 然后,她使劲一挣,往后退了几步,靠着石壁蹲下,将头埋进胳膊弯里,不动了。 自始至终,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连更咽声都没有。 她就这么沉默安静地流泪,真是看得人心都碎了。 少年急的抓心挠肺,绕着那地上蹲着的娇小人儿,来来回回的打转。 “晴儿乖,咱不哭了好不好?” “小祖宗,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 “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 少年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说错话……难道,真是因为他刚才说错了话? 他赶紧仔细回想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你怎么回事?打也让你打了,气总该消了吧?怎么还在无理取闹呢?” “你也不看看这是闹脾气的地方吗?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呢?” 想到这,少年脸上顿时浮现懊丧的神情,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一巴掌!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相信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糙汉子说的话! 是谁他娘的说女人的不能惯的?真他娘的给他找事! 他自己的女人,他愿意惯着就惯着! 就算以后惯得无法无天,他也心甘情愿的担着! 是真男人,就得有包容她一切的胸襟! 谁让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呢? 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她如今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心。 她这么一哭,半天不理他,都快给他急出心疾了。 罢了罢了,什么立规矩,统统见鬼去吧,只要她愿意原谅他,对他露个笑脸,他就算真没了半条命也心甘情愿。 “乖晴儿,好晴儿,你抬头让夫君看看好不好?”他蹲下凑过去,趴在她耳边轻声哄劝。 “我错了,我混蛋,你打我骂我吧,别不理我……” “真的不打算再理我了吗?” “我的心好疼啊,你摸摸。” “哎呀,不行了,我的心绞痛绞痛的,你抬头看我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 少年手足无措地哄劝,可是手只要一搭上少女的肩头,就被她耸肩甩下去。 几番下来,他除了凑着脸过去哄劝,旁的也不敢动手动脚了。 突然,他眼睛乱扫间,看到石壁顶上一只通体紫红的蜈蚣,朝着石壁下的少女缓缓爬来。 少年凤眸一凛,眸光闪烁了几下,缓缓伸手,将那蜈蚣捏了下来。 蜈蚣骤然受惊,腭牙顿时扎进捏它的手指里。 少年闷哼一声,将它摔在地。 被咬过的手指顿时紫黑一片,逐渐蔓延扩散…… ------------- 耳边不断传来少年呱噪的喋喋不休,辛晴心烦意乱地埋头闭着眼。 真是……烦人! 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么话痨的一面呢? 然而这话痨说着说着,突然不说话了,还痛呼了一声。 “晴儿,我被毒虫咬了。” 哼,她才不信。 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 辛晴这般想着,然而却久久没再听到他吱声,不由得心生疑惑,缓缓抬起了头。 只见凌云璟正盘腿运功,弯起袖子的右手手臂上,乌紫的斑块渐渐扩散蔓延,所过之处肿胀一片,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真的中了毒! “你真被咬了?咬在哪了?” 辛晴大惊失色,飞快取下手腕上的蛇石,拉过他乌黑肿胀的手臂仔细查看伤口,最终在他拇指肚上找到了破损之处,将蛇石贴了上去。 很快,蛇石颜色渐渐变深,然而凌云璟手臂上的颜色却渐渐消退。 辛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一些下来,缓缓松了口气。 “你还愿意关心我?”少年一直看着她,缓缓眨了下眼,澄澈的乌眸看上去既可怜又无辜,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再也不管我死活了呢……” 这话说得好不委屈心酸。 辛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轻斥道,“别装可怜!好好说话!” 少年得逞似的一笑,忽然抬手一把将她扯进怀中。 “狠心的丫头!快给夫君急出心疾了!” “我还真是要谢谢这只地蜈蚣,要不是它,你恐怕到现在也肯不理我呢。” 辛晴顿时瞪大眼,突然反应过来—— “你是故意让它咬你的?” 第213章 我以后再理你,我就是猪! 说完,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眼那地上的蜈蚣。 那么大个儿,咬一口该是多危险,如果她真的反应不及时,那他…… “凌云璟!你简直不可理喻!”她绷着小脸,又急又气,“幼稚!笨蛋!” “我以后再理你,我就是猪!” 说完,她扔下蛇石,起身就要走。 一只手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猛地一带,瞬间跌入厚实温暖的怀中。 “别闹脾气了好不好,让我抱会儿。” 少年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央求的意味。 “我真不是故意让它咬我的。只是想到你怕虫子,如果我拍死它,它就会掉落在你身上,万一吓坏你了怎么办?所以就只好下手捏走了。” 辛晴在他怀中挣扎几下,抬头愤愤道,“难道只有这一个方法了吗?不能出声提醒我有蜈蚣吗?难道我会笨到不知道躲吗?” 少年垂下眼眸,闷声闷气道,“你不是在生我气嘛……我说话你会信吗?” 辛晴顿时语塞。 好像……不会。 “那你……那你不会硬把我拉走啊。”她嘴硬地嘟哝了声。 “我不敢啊。”少年小心翼翼地觑着她,“我怕你再说我什么霸道强悍,不尊重你意愿……” 他的逻辑没有错。 辛晴顿时沉默了。 如今她才真正冷静下来,看待她与他之间存在的问题。 透过现象看本质,她与他之间的分歧,岂止只是女人和男人在思维方式上的差别,更有现代人和古代人在婚恋理念上的巨大鸿沟! 那是跨越了几千年的时光,是现代文明和封建意识的碰撞! 所以,这怎么能全都怪在他头上呢? 毕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观念,就是女人以夫为纲,女人是男人的所有物,男人可以决定女人的一切。 封建王朝的女人,一生被父亲、丈夫、儿子这三个男人接替掌控,这是无法改变的传统。 而他,对比那些愚昧顽固之人,已经好太多了。起码,他现在已经在尝试着理解她,尊重她的想法了。 慢慢来吧,就算是现代人谈恋爱,也要有一段时间的磨合期。 更何况,他们两个来自不同时空,无论是三观理念还是思维习惯,都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之间的感情之路,注定会比一般人更加崎岖坎坷。 既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那就没理由只让一方迁就。 辛晴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 她不该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拒绝沟通和交流。 爱,应该是双向奔赴,双向理解和尊重。 她不应该只顾着自己生闷气,而不说清楚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也不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期望是什么。 对于男人来说,他们简单而直接的小脑瓜根本猜不出女人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如果一味地只等着他们猜中你的心思,怕是注定要失望。 尤其是像凌云璟这样的钢铁直男。 “在我生气的时候,我习惯自己静静待一会儿,整理思绪。”半晌,她缓缓开口。 “我不理你,不是真的不想理你,而是我的习惯使然。这些误会,我想先和你澄清。” “另外,我之前生气,是气你一味按照你的想法来,而忽视我提供的更周全妥当的方法。”她微微低下头,脸有些发烫道,“其实我穿的衣服也不算太厚,只是腿要抬起蹬地会让臀部肌肉紧绷,所以才会卡住。” “如果你能按照我说的方法,根本不用脱我裤子,也一样能过去。” “而且,你那么粗暴扯我的衣服,会让我有种受侵犯的感觉,我才有些害怕恼怒……” 凌云璟一听,赶紧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强迫女人,那是禽兽所为。我不会那么对你的,不许你胡思乱想。” “你是我爱的女人,我疼你还来不及。放心吧,等咱们圆房的时候,我真的会很轻很小心的……” 少年越说越歪,又扯到圆房上去了。 辛晴顿时满脸黑线。 “你怎么又扯远了?不要咬文嚼字,我分明说的是……” “远?哪里远?不远了……”少年突然贴上她的耳朵,轻声嘀咕了几句。 辛晴眼睛缓缓睁大,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 少年凤眸清亮,隐隐透着得意的雀跃,暗含某种期待。 辛晴下意识锁紧衣襟,“你、你就算很快就要打通奇经八脉,解除禁制,也、也不能乱来……” 少年立刻不高兴的嘟哝,“我都答应你十八岁再圆房,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但是相应的,你也不能让我一直素着吧,总要给一些甜头做补偿……” “呸!什么甜头!流氓!”辛晴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流氓?你这是在骂我?”少年蹙眉顿了下,忽而勾唇。 “既然骂了我,我若不做什么,岂不是白担了骂名?” 说话间,他那刚刚恢复正常眼色的手臂突然朝下探去,狠狠揉搓了一番。 “真软……刚才看到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他不等怀里的人儿挣扎,先发制人的低头吻了下去。 辛晴半天没回神,等她刚想起要挣扎的时候,嘴唇却被来势汹汹的唇舌堵住了。 少年像是收利息似的,在她唇角舌尖吮了又吮,吻个没完。 末了,他终于满足的放开她,大手也离开她裙下的浑圆。 “你方才说了这么多,我都听明白了。” 少年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以后关于你自己的事,我不能擅自替你做决定,凡事要问过你的意见。” “如果是我们两人的事情,我要事先跟你商量再定。” “所以以后,你生气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不理人了……我真的会怕。” 他无辜的看着她,抓着她的手腕摸上他的心口。 “它现在还在狂跳个不停,全是为了你。” “着急也好,悸动也好,我总是会不自觉的关心则乱。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改?我发誓,我一定会按你要求做的……” 辛晴原本被他这么不管不顾的一通揉捏,正要发火,却又听到他这么诚恳真挚的一段剖白,顿时心头一滞。 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 他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将军,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按照世俗的理念,以她的身份,恐怕在他家破人亡之前,连给他做洗脚丫鬟的资格都不配。 然而他却愿意为了她,放弃那些教条,尝试着按照她的步调来。 已经足够能证明他的诚恳和认真了。 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里去爱的,纵然有些小瑕疵,却也是瑕不掩瑜。 她何其幸运,能在这样陌生的时空,找到一个愿意爱她护她尊重她的男人。 第214章 小冤家重归于好 不过,他既然道理都懂,那方才为何还会对她颐指气使一番? 语气凶巴巴的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她不懂事? 哼。 “这会儿倒是说起好听话了,方才为什么要那样凶我?”她睨着他,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娇蛮劲儿。 少年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肯说,抬眼一看少女审视的眼神跟小刀子似的剜来,顿时怂了。 “我……我就是一时间脑袋搭错了弦,想起那些过来人的话,信错了他们……咱不提这茬了好不好?我真知道错了。”少年企图讨饶。 “什么话?”辛晴一脸疑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少年见她不肯轻易放过这个话题,无奈只好和盘托出。 “就是……就说女人不能惯之类的,越惯越上天……” 辛晴顿时抿唇不吭声了。 凌云璟一看她小脸儿沉下来,赶紧找补道,“他们那些都是粗人,大字不识一个,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我是猪油蒙了心才信了他们那套鬼话。今后我再也不会偏听偏信了。你不生气好不好?” “哼。”辛晴嘟了嘟嘴,别过脸。 少年亦步亦趋地贴上去,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鬓发,像是某种轻柔的抚慰。 “我那时候是故意那么说,想立立威,震慑你一番,让你别再闹腾了,并不是真心要凶你的。” “其实在我心里,你不但机灵懂事,还识大体顾大局,跟我娘比起来都不相上下,绝对是当家主母的料。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妻是我的福气。我只是一时糊涂,见你突然闹脾气,没了主意才想起这么个烂招……” “乖,我真知道错了,咱不提这事儿了好不好?” 辛晴其实心中明白,人都会或多或少受环境影响。 军营中大多都是目不识丁的草莽之辈,就连读书识字的武官,也不乏刚愎自用、勇猛莽撞之人。 然而眼前这人却粗中有细,遇事谨慎,不仅能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还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对于一个傲娇爱面子的钢铁直男来说,已经着实难得了。 这种坦荡率直,理智豁达的心性,是潜藏在骨子里的,若非遇到事,轻易是不会显露的。 而且,他还是在关于她的事情上显露出来,足见他对她的在意和用心。 这么一闹,她反而觉察出眼前少年一些十分难得的优良品质来,还收获了一波满满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她忽然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原来,有时候,吵架也会是感情的催化剂。 辛晴越看他越顺眼,半晌没说话,只是攀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胸膛上,柔顺的依偎在他怀中。 凌云璟见她这副乖觉的小女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原谅他了啊! 聪明的少年十分懂得打蛇顺杆上,赶紧趁热打铁地将人搂进怀中。 “不生气了吧,嗯?” 辛晴没说话,只是没好气地咬在他结实光洁的小臂上,轻轻用小银牙磨了两下,而后松开。 算是变相的出了最后一口恶气。 少年知道她这是在跟他撒娇,心头不禁狂喜,低头一下又一下啄着少女的脸颊,给自己方才的担惊受怕的脆弱心灵找些补偿。 辛晴被他这样的亲法弄得酥酥痒痒的,忍不住咯咯轻笑出声。 少年顺势将她抱得更紧些,埋头在她颈窝处,嘀嘀咕咕说些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听得少女脸颊绯红,频频要抬手拧他,却反被少年一把捉住手腕,坏笑着摁在怀里,又亲又啄,再次上下其手揩了把油。 一对儿小冤家终于重归于好,感情反而比之前还要蜜里调油几分,缩在石壁下亲昵温存了好半天,这才想起赶路的事。 二人起身走到那处狭窄的山缝前。 山缝变得上宽下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所以凌云璟需要先爬上去,然后想办法把辛晴拉上来。 至于怎么拉,这倒是个问题。 他看着仅有的长索飞爪钩,顿时犯了难。 这铁链子要是捆在她身上,把她提溜上来,该有多疼? 他皱眉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从筐里拿出两张狼皮绑在飞爪钩的两头,顿时做成了个软秋千! 他先飞身上去,侧身进了山缝,让出一人的距离,然后将秋千放下,让辛晴坐上去,一点点将人拉了上来。 “手给我,小心脚下。” 辛晴小心地从秋千上下来踩到石头上,一个没站稳,差点滑下去,被凌云璟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扯了回来。 “当心点,这里似乎泛着潮气,喏,你看那。” 辛晴顺着凌云璟手指的地方看去,居然看到山缝的角落里零零落落长着些暗绿色的青苔。 难怪,她刚才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居然还会打滑,原来是这青苔的缘故。 可是奇怪的是,他们现在离地有三四米高,怎么一路走来没看到青苔,反而在这上方的山峰处看到了青苔呢?哪里来的水汽? “往前走走,说不定前面会有什么发现。”凌云璟出声提醒,“抓紧我的手。” 与其说是她抓着他的手,不如说是他的大手裹着她。 两个人齐齐贴着身后的山壁,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既要小心脚下坑洼不平凸起的石头,湿滑的苔藓,又要当心头顶那些摇摇欲坠风化严重的碎石。 就这样往前走了大概几十米,一股湿润的凉风扑面而来,脚下的山缝也越来越宽,前方隐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二人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类一样肩并肩走路,没走多远,却发现在走下坡路。 眼前的山缝像是被谁硬生生掰开,越来越宽,脚下崎岖不平的岩石也渐渐多了土壤,甚至还能看到零星的青草长了出来。 又往前走了大概一两百米,山缝两侧的石壁越来越宽,呈八字形微微朝外打开,像是敞口的喇叭一般。 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溪从脚下的石缝中汩汩流出,欢快的向前流淌,滋润着那些长在石缝里的野草野花。 有溪就有河,前面一定有出口。 二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喜悦之色,循着溪水的流向继续往前。 没过多久,他们终于到达了山缝的出口处。 果然,一条宽阔碧绿的河流,突然闯入他们的视线,在山脚下静静横亘蜿蜒! 第215章 岁月静好的幸福,是他 眼前,对面黛青色的山直耸入云,和他们所在的这座山隔岸相望,中间夹着一道深深的沟谷,谷中一条大河静静流淌,如一条碧玉带般横卧谷中。 他们脚下像是个扇形的山坡,也许被冲积物堆起来的,坡度并不陡,长满了树木,靠近溪边的地方还有一小片翠竹林。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天然材料。 两个人顺着山坡走到溪边的竹林,凌云璟二话不说就开始砍竹子准备做筏子。 辛晴在一旁帮不上忙,抬头看天色,也接近正午了,祭五脏庙的大工程也得安排上了。 身在竹林,当然要吃竹笋啦! 辛晴扯了扯正在砍竹子的少年,指了指地上刚露出个尖尖的笋芽。 “挖几个竹笋吃吧。” 凌云璟听话就要用剑去挖,却被辛晴连忙拉住,“不是这样的,要找竹子旁边地面微微隆起的,那底下是新笋,口感鲜嫩。” 两个人一个负责找,一个负责挖,不一会儿挖出两三颗嫩笋来。 辛晴拿着竹笋,往河边走几步,打算洗干净上面的泥再剥笋衣。 然而她刚靠近河边,河边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突然传来响动,吓得她连忙后退几步。 “扑啦——” 几只野鸭子从里面扇着翅膀扑棱出来,在水面上滑行出一道道摇曳的波纹。 辛晴眨巴了几下眼,抬头看天。 谢谢你哦老天,又给我们送食材了。 “晴儿,出什么事了?” 少年察觉少女站那一动不动,顿时担心地走过来。 辛晴回神,转头对他一笑,“没事,就是感慨咱们运气好,中午就吃竹笋炖老鸭吧!清虚劳之热,滋五脏之明,大补虚劳,补血行水,可是一道上好的补品呢!” 凌云璟被她逗笑,伸手刮了下她鼻子,“遵命,小馋猫。” “还不快点,一会儿鸭子就跑远了。”辛晴着急地推了推他。 凌云璟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剑就要脱衣服。 “欸欸,你干嘛呢?”辛晴忙拉住他。 “下河捉鸭子啊。”少年一脸茫然。 “捉鸭子哪用下河啊!如今还是初春,河水多凉啊!瞧我的。”辛晴说着话,往地上四处瞟了瞟,捡起一片薄薄的石片,沿着河岸往前走,走到跟那鸭子差不多平齐的位置,突然微微俯身,侧着身扔出手里的石片。 哦,原来是在打水漂啊! 他瞬间明白过来,她是想用石头赶鸭子上岸。 石片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上几跳几落,咻的一声在鸭群眼前飞跃而过,激起一圈圈的波纹。 鸭子群被飞掠而过的石块惊的狂扇翅膀,差点原地起飞。 辛晴赶紧又要捡石头,阻止它们往前跑,却被少年一把拦住。 “再扔石头,今儿中午咱们就只能抱着竹笋啃了。”凌云璟笑着打趣,“交给我吧。” 说话间,他突然掏出飞爪钩出来,攥着铁索转了几下,倏然朝队尾的那只鸭子甩去! 飞爪钩的三只利爪可抓石攀山,其锋利尖锐程度可想而知。 凌云璟这一甩,利爪精准无比地给鸭子来了个穿心凉。鸭子连扑腾都没扑腾两下,当场气绝,被拖离了水面。 少年拿到血淋淋的鸭子,看了看一脸惊骇的辛晴,轻笑了声,自觉地蹲在河边开始收拾起来。 “乖,你去筐里把砂锅拿过来。” 辛晴被体贴的少年支开了。 她一走,凌云璟飞快用匕首把鸭子开膛破肚,刷刷刷几下,很快就除毛扒内脏,收拾个干净。 等辛晴拿了砂锅来,他都已经手脚利索地把火堆架好了。 辛晴顿时哭笑不得。 她本来负责做饭,可他却把所有的活基本都包圆了。 她也就剥了个笋,负责在一旁看着火候,调个味儿,仅此而已,清闲得不能再清闲了。 而凌云璟忙完这边,又转头去砍竹子了, 这篇竹林大概是野蛮生长,根根都有腕口粗。 凌云璟砍了十几根粗细差不多的竹子,齐齐码了上下两层,又扯了野山藤做绳,结结实实地扎紧,做成了个宽大牢靠的竹筏。 因为时间充裕,他又在竹筏上面做了个竹凳,用野山藤绑结实,固定在竹筏上。 辛晴不用问,也知道那竹凳是给自己做的,不由得心里一甜。 “别忙了,先吃饭吧。”她走过来喊凌云璟,顺手掏出帕子给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瞧你这一头的汗。” 少年十分乖顺地低头让她擦,末了还突然偷袭她,亲了一口。 “吃饭吃饭,吃完饭趁着天亮,咱们赶紧赶路。” 凌云璟亲完她,转身去河边洗了手,端起碗筷埋头就开始吃起来。 辛晴也跟着蹲下吃饭。 滑嫩可口的嫩竹笋,酥烂鲜香的鸭肉,两个人很快就解决了一锅鲜美浓郁的竹笋老鸭汤。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盐。 辛晴也在为这个事犯愁。 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摄入盐分了,再这样下去,人会没有力气的。 如果能找到村庄或者人家就好了。 她这般想着,起身把碗筷刷了,重新收拾好竹筐。 另一边,凌云璟已经把竹筏推下水,回身走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抱起,足尖一纵就跳到了竹筏上。 少年将她安置在竹筏中间的竹凳上,拣了一根结实的细长竹竿开始撑船。 这是他们第二次泛舟水上,只是这次再也没有湍急的河流,也没有穷追不舍的追兵。 碧水如镜,倒映着两侧山峦青翠如屏,一艘青色竹筏穿行蜿蜒的山谷中,如一只翠蜻蜓轻轻划过水面,拖着一道长长涟漪。 浓浓淡淡深深浅浅,满目苍翠清新的绿色,看得人心旷神怡。 景色宜人,气氛温馨又静谧,眼前人是心上人,辛晴心头忽然泛起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幸福感。 她一直以来追求的,正是她现下体会到的。 心有所感,她心中突然响起了旋律,不自觉地便跟着哼唱起来。 “山水如墨染,行舟临秀川……” “一叶轻船,一双人倚揽……” 少年听了一会儿,忽然搁下手里的船蒿,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许是映着水光,他漆黑的眸子同水面一般波光潋滟,柔柔荡荡。 辛晴被他这般看着,心也如被轻轻滑过,一圈圈地泛着涟漪。 突然,少年朝她缓缓倾身而来,潺潺的气息尽数渡给她。 于是,倒映着两岸丹青的水镜里,忽而又多出了一双情人的身影,交颈缠绵,难舍难分…… 第216章 被卷入了神秘山洞 夕阳西坠,天色渐晚。 这连绵的山脉仿佛没有尽头,山谷的河水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他们已经在水上行进了一个下午,快到天黑还没能转出这片山脉。 眼看日头就要落山,得赶紧找个落脚地上岸过夜了。 辛晴和凌云璟同时都在打量四周,突然,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出现在一侧的山体上,浸泡在水中。 洞口遮掩了日光,里面黑漆漆得看不清,只能看到一部分碧绿的河水静静往里流淌。 这种岩溶地区,喀斯特地形发育,沿途走来其实也不少见到类似的溶洞。 但这个溶洞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却在他们要找地方落脚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辛晴总觉得,冥冥中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一切。 那只大手,就叫做原剧情。 “晴儿。”凌云璟转头朝她看来,目光带着询问,“要进去吗?” 辛晴眨了眨眼。 她能说不吗?这明显就是他的男主光环在显灵啊。 山洞都送上门了,不进去会遭雷劈的吧? “进去看看吧,兴许会有什么发现呢?再不济,这好歹是个山洞,也能遮风避雨。”她言不由衷道。 凌云璟点头,二话不说调转方向朝洞内驶去。 进了洞,光线一下子暗了下去。 他们从光亮的地方乍一进洞,突然有种睁眼瞎的感觉。 凌云璟赶紧燃起火折子,交给了辛晴。 辛晴一到黑的地方就心里直打鼓,赶紧起身站在他身旁,一手攥着他的衣摆,一手替他照着前面的水路。 慢慢的,他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四周的一切在微弱火光的照映下,也就逐渐清晰起来。 洞内非常的大,空旷静谧,前方漆黑一片。 他们划水的细小声音,在空旷洞壁的反射下,都显得放大许多,带着阵阵回声。 昏黄的光线下,辛晴左顾右盼,四处打量。 这个山洞像是个口小肚大的茶壶,拱形的洞顶倒扣着,上面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钟乳石,有的像冰棱,有的像圆锥,大大小小,形态各异。 两侧的洞壁十分的陡峭,石头清一色的呈现灰白色,在这漆黑近乎封闭的环境中,满目都有种近乎死寂的苍白。 一种诡谲的压抑感顿时扑面而来。 辛晴忐忑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朝身边少年越靠越近。 凌云璟察觉到了身边人儿的恐惧,腾出一只手将她环住。 竹筏慢慢朝前,又滑行了三四百米,突然,前面的洞厅石壁逐渐往里收,像是人类的咽喉一般,呈现一种喇叭口的既视感。 “还要继续往前走吗?”凌云璟皱眉,“这种地方,总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我看我们还是掉头出洞,沿岸找个落脚的林子吧。” 辛晴见他都这么说,自然也没异议,毕竟,她早就感觉浑身凉飕飕的汗毛直竖了。 凌云璟环住她,从船头走到船尾,正打算朝相反方向撑船,突然,竹筏猛地一荡,原本安静流淌的水流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急速的朝更深的洞穴内涌去! 凌云璟悚然一惊,赶紧放开辛晴。 “晴儿!抱紧我的腰!” 话音落,少年抄起竹竿往相反的方向划! 然而他们如今正在锁喉一般的地段,水流湍急,水压很大,纵然他拼命往外划,整个洞穴内的水流像是一齐和他作对似的,急急朝着洞内奔涌。 凌云璟拼力抵抗,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那根撑船的竹竿应声而断! 没了竹竿,他们的小船像是安了自动马达,顺着水流飞速朝更深的洞内行驶而去! 竹筏嗖的一下穿过那处又窄又湍急的锁喉地段,船速稍微降下来一些。 借着微弱火光,辛晴惊骇地发现,洞穴两侧的崖壁坑坑洼洼,凸凹不平,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棺木! 那些棺木远远望去,像是摆着一个又一个的漆黑火柴盒,在一片惨白的洞穴中,显得尤为扎眼! 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空气变得十分污浊。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打起了喷嚏,咳嗽不止。 辛晴突然想起生物老师曾经讲过,有些微生物例如真菌的孢子之类,是可以散布在空气中通过人的呼吸进入血液的,然后就像种子一样在人体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人就被真菌感染了。 古人寿命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没有微生物的概念,感染了细菌真菌病毒之类的而不自知,也没有抗生素可以治疗,所以就只能等死。 他们如今所处的环境,简直就是微生物的大型培养基地,这么多腐败源堆叠在这里,可不就是培养各种病菌的温床么? 想到这,她当机立断,撕下两块裙衬的白布,给自己和凌云璟各自遮掩口鼻,当做个简易的口罩使。 如今船速已经由不得他们控制,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竹筏随波逐流,送他们往更深的洞穴去。 沿途的悬棺断断续续,持续将近上百米长。 悬棺的威胁刚结束,下一刻,水道突然转了一个弯。 竹筏刚转过这道弯,迎面差点没把辛晴吓死! 只见一个倒吊的骷髅垂在半空中,那张着森然大口的骷髅头,差点和辛晴迎面撞上! 一旁少年反应神速,猛地将辛晴扯进怀里一同弯下腰去,这才避免了和那恶心的玩意儿亲密接触。 然而,这倒吊的骷髅并不是只有一个。 洞顶上,每间隔两三米都有一个被吊死的骷髅。 这些骷髅有大有小,姿态各异。有的歪着脑袋,有的挂着脖子,有的手脚反绑,姿势千奇百怪。 辛晴吓得不敢睁眼,使劲缩在凌云璟的怀中。 凌云璟将人抱紧,不断打量周遭地形,凤眸冷沉地不断探寻周围的环境。 洞顶越来越低,像是要向人压过来,空间变得十分逼仄,头顶的钟乳石像是随时要掉下来戳穿二人的脑袋一般。 凌云璟正考虑接下来的对策,突然,竹筏通过了一个窄口,前方骤然传来刺眼的光亮! 少年凤眸微眯,这才发现竹筏缓缓驶出洞穴,眼前景色竟豁然开朗! 一个被河流和四面重山包围的古老村庄坐落于眼前,阡陌纵横,水田平整,一派自然淳朴、悠闲自得的田园风光。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第217章 柳暗花明是古村 日头西斜,余晖悠悠。 暗金色的光线笼罩着四面环山的小村落,水田如镜面碎裂,一块块,一层层,反射着点点金芒,阶梯似的逐渐向上堆叠,最高处坐落着村庄,屋舍俨然,炊烟袅袅。 零零散散几个挽着裤腿的农人,或弯腰,或牵牛,正散落在梯田里劳作。 辛晴从少年的怀中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顿时惊愕的目瞪口呆。 阴森水洞疑无路,柳暗花明是古村。阡陌交错,鸡犬相闻。 她这是从男频小说突然又穿进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了? 可是这么一派悠然自得的田园风光,为何入口的山洞却那般瘆人?那些被吊在山洞顶上的森森白骨,为何模样会那般凄惨? 莫非,只是为了震慑恫吓外来人不要擅自闯入?那他们这番贸然闯进来…… 像是看出她心中的隐忧,少年低头对她轻声道,“莫怕,咱们去投石问路。若是他们不欢迎咱们,咱们原路返回就是了。” 辛晴点头。 竹筏顺着水流一直往前漂,水流在前方突然一分为二,环绕着梯田往后山流淌。 他们一直顺着水流往前漂,漂着漂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闸,一个农人打扮的小个子正蹲在岸边,弯腰低头解栓闸的绳。 绳子解开,水闸落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竹筏随着这声巨响,渐渐静止不动了。 原来,方才在洞中,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是因为有人开闸放水。 如今水闸一关,这河流的水又变得安静轻缓起来。 岸上那人关了闸口,起身就要走,身形又瘦又小。 凌云璟及时在他身后出声道,“这位小兄弟,劳驾问一下……” 听到有人说话,岸上那人猛地转头看来,一眼看到水中竹筏上站着的两人,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面露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凌云璟盯着那人惊骇莫名的反应,微微蹙起眉。 于此同时,辛晴也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岸上那人虽然包着头巾,挽着裤腿,一副男人干农活的装扮,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年轻女子!比她大不了几岁! 她那一身靛蓝衫子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像是披着了只硕大的麻袋一般,极不合身,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衣服。 凌云璟一看对方是个女人,还挽着裤腿露出光洁的腿脚,顿时噤声,转头朝远处张望。 交流的任务顿时落在了辛晴头上。 “这位姐姐,我们误入了此地,只想寻一处落脚的地方,并没有恶意。” 辛晴报以微笑,尽量和缓语气打消她的戒备。 “可不可以找地方让我们借宿一晚,我们可以付银子的。” 说话间,辛晴就要往怀里掏银子出来。 岸上那姑娘像是陡然回神似的,皱着眉头朝辛晴连连摇头摆手,嘴里发出“啊啊”的短促音。 竟然是个哑女? 辛晴掏银子的手一顿,怔怔地看着她。 给银子都不要,看来这个山村确实不欢迎外人。 岸上那姑娘看辛晴呆呆愣着片刻,还以为她没听懂,顿时生起气来,低头在地上扫了眼,搬起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块,举着就要朝二人砸来! 凌云璟见状,顿时竖起眉头,反应敏捷地一把抱起辛晴,纵身就跃到了岸上。 刚巧就落在那姑娘对面。 “咕咚!” 身后一声闷响,石块擦过竹筏落入水中,溅起老高的水花。 到底是失手了,还是这姑娘压根没打算砸他们? 辛晴狐疑的打量那姑娘。 然而那姑娘被凌云璟出神入化的轻功所震慑,此时正愣愣地瞅着凌云璟,一副不敢置信也不敢靠近的模样。 凌云璟可没辛晴那副好心性,将怀里的人儿放落下地,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凶神恶煞道: “你这女子好不讲理,我们不过是想借宿一晚,又不是白吃白喝,你若不同意收留便罢了,作何要伤人?” 他一副找人理论的架势,吓得那姑娘连连后退。 辛晴连忙拉住他。 “算了,人家既然不欢迎,咱们回到筏子上,原路返回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中年妇人吆喝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蔡老大家的!蔡老大家的!” 辛晴转头看去,只见从岸坡上走下来个略显丰腴的中年妇人。 她大约有四十来岁年纪,上身穿着短衫,下身靛蓝色的裙子被她扎在腰间,露出里面黑色的衬裤,一样也是挽起到膝盖,光着脚,上面都是泥。 看样子,也是刚从水田里回来。 凌云璟抬头看到,顿时避嫌地扭头看向一边。 古代人认为女子的腿脚都属于隐私部位,除了自己的丈夫,外男是不可以看的。也难怪他这般嫌弃了。 辛晴转头朝那妇人看去,那妇人也看到了她和凌云璟,脚下一顿,面上露出一丝诧异,迟疑地开口问: “你们……你们是路过的?” 辛晴点头微笑,和和气气道,“天色渐晚,我二人赶路想找个落脚处,不小心才闯来了这里,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抱啥歉啊,来都来了,作何要走?”胖妇人一听就笑了,立刻热情地开口留客。 “日头马上就要落山了,再说这里的水入夜会涨潮,你们这时候离开,非但找不到落脚的地儿,怕是连出山洞都危险。” “走吧,到婶子家歇一晚,不过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说话间,胖妇人走上前来,亲切地要来拉辛晴。 辛晴难以招架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正不知如何应对,被凌云璟一把扯进怀中。 少年脸上挂着客气而疏离的笑,“谢过大婶,内子怕生,不喜生人触碰,还请大婶见谅。” 胖妇人脸上笑盈盈,一点都不介意地豪爽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她笑着打量着二人,啧啧称赞道,“可真是一对儿璧人,我若是有这么一对儿儿子儿媳,做梦可都要笑醒了!” “走走,到胖婶儿家,胖婶儿给你们做两个拿手好菜尝尝。” 第218章 热情的胖婶儿 说完,胖婶转身在前面带路。 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哑女,说道,“蔡老大家的,你还不赶紧回家,你婆婆方才央人到处找你呢。” 那姑娘一听,顿时抬头,眼神凄惶地看了眼凌云璟,眼里恍若泛着水光,有种哀求之意。 仅仅一瞬间,那姑娘就低下头去,小跑着顺着坡岸离开了。 辛晴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胖婶儿目光追随着哑女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这才转头笑着解释道,“这孩子不听话,嫁过来没几天,老是惹她婆婆生气,干活儿也不利索。” “百善孝为先,婆婆也是娘不是?纵然是严苛一点,嘴碎一点,那也是为了她好。可这孩子,偏偏是个拎不清的,唉。” 胖婶儿摇着头叹了口气,一转眼,看到辛晴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顿时咳了一声,话锋一转。 “瞧我,又碎嘴了,你们二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自然不懂我们这些乡野粗人的弯弯绕绕,跟你们说这些不中听的干啥,哈哈哈,走走,家去,家去。” 辛晴尴尬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凌云璟始终盯着远处的风景看,神色清冷,又恢复成高不可攀的贵公子模样。 胖婶儿领着他们,一路走一路说,她为人热情,又十分健谈,话里话外不动声色的打听辛晴二人的身份背景,比如从哪儿来的,家里是做什么的,成婚多久了等等。 毕竟是远道而来的陌生人,人家作为东道主,没话找话,闲谈间问问情况,排除一下引狼入室的可能性,这原本也无可厚非。 但这胖婶儿事无巨细的追问,颇有点查户口的架势,让辛晴觉得有点不安。 于是她避重就轻,十分巧妙地避了过去,把现代流行的废话文学发挥到了极致。 问她从哪来,要到哪儿去,辛晴答,“打家乡来,要到远方去。” 问她家里做什么的,辛晴答,“弄点糊口的营生,勉强糊口罢了。” 问她成婚多久了,辛晴还没开口,却被身旁的少年抢答道,“她一出生就是我媳妇儿了。胖婶儿,您别老顾着说话,看着点儿路,当心脚下。” 胖婶儿僵了下,立刻哈哈笑道,“原来是童养媳啊,哈哈哈,这感情好,你俩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感情肯定深厚。” 话题到此终结,后面的一段路,胖婶儿专注领路,没再说话。 倒是辛晴开始盘问起来,“胖婶儿,你们是世代在此隐居吗?” “哪能啊,胖婶儿也是嫁过来的。”胖婶的笑容浮于表面。 好家伙,同样也是避重就轻。 辛晴笑眯眯接着问,“那,出入村子与接触外界,只有这一条水路吗?” 胖婶迟疑了下,笑着嗯了一声。 辛晴哦了一声,继续问道,“方才我看你们都挽着裤腿下田,难道,这儿竟然是女人耕地么?男人们呢?” 胖婶干笑一声,“忙,都忙,他们男人自有男人们忙的事。我们这些人闲在屋里也是闲着,倒不如趁着能干活的时候多干点活,帮男人们减轻点负担。这女人嘛,心疼自己男人,凡事多为男人考虑,才是为妻之道,你说是不?” 说完,她还看了眼凌云璟。 然而少年充耳不闻,一直高冷范,似乎没听见一般。 辛晴礼貌的笑笑,“您是过来人,说的话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就是不知道,像胖婶儿您这样通情达理的女子,是如何愿意嫁到这里的?这村子与世隔绝,交通不便,可真是不好出去呢。您这回娘家也挺麻烦的吧?” 胖婶儿咳嗽了几声,突然指着前面道,“快到了,快到了,咱们走快点,专心看着脚下,别绊着了。” 她快走几步,在前面领路。 辛晴和凌云璟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大婶真聒噪。”少年嘁了一声,嘟哝道。 辛晴抿唇笑着拍了他一下,让他说话注意点。 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顺着坡蜿蜒向上,通往村寨。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由碎石筑成的高大围墙,将整个村寨圈了起来,两扇结实的铁钉竹排门朝外敞着,门口坐着两个中年妇人,年纪和胖婶儿差不多大,一个正纳鞋底,一个正端着簸箕挑豆子,两人有说有笑的。 “哟,还聊着呐!家里来客啦!”胖婶人还没走到跟前,先出声打招呼。 两个妇人顿时停下交谈,一同转头看来,目光不约而同朝着胖婶身后的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眼神戒备且审视。 辛晴被她们这种说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打量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但想到他们如今在人家地盘上,也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微笑,算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其中一个瘦脸妇人看见辛晴,眼睛仿若有光,喜上眉梢道,“这哪儿来的姑娘,长得这么可心,怪招人喜欢的。他胖婶儿,你家屋子都住满了,不如让这两个客人到我家去吧,我家空了好几间房呢!” 胖婶儿立刻笑着回绝,“那哪儿成呢?人是我领回来的,自当该我招待不是?我家虽说住得满,但还剩下一间空房呢。” 瘦脸妇人刚要再接着游说,被一旁纳鞋底儿的妇人捅了一胳膊肘,使了个眼色,顿时咽下要说的话。 胖婶见状,笑容略微有些得意,从容迈过二人身边,走进门里。 辛晴心里隐隐生出一些不安。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有种强烈的第六感,总觉得这人说话云遮雾绕,话里有话,似乎是某种暗语。 大门就在眼前,她突然有种想转身拔腿跑的感觉,于是迟疑着顿住了脚。 “欸?怎么不走啦?快快,跟上,马上太阳落山,这院墙门就要落锁了。”胖婶儿站在门内朝他们招手。 辛晴转头看向凌云璟。 “别怕,我心里有数。”少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既来之则安之,凡事有我呢。” 身边的人看着不吭不响,实际上一直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辛晴得知他一直警醒,顿觉心安了一些。 也是,这些人奇奇怪怪的,不知深浅,如果他们现在转身走,几乎等于贸然撕破脸,若真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肯定会狗急跳墙,一哄而上。 如今既然到了这儿,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219章 哑婆 进了围墙的大门,眼前出现了一排排竹制的小楼,每一栋都长得很像,乱中有序的排列着。 碎石铺就的村路小道蜿蜒其中,密密麻麻如发散的蛛网一般。 胖婶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二人,笑着道,“这些竹楼看着好看,住着可不方便,婶儿家比这儿气派,你们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她领着二人竹楼间穿梭,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若是路痴,早就被绕晕了。 辛晴就是那个路痴。 一旁的凌云璟不吭不响,眼睛却在不停地左顾右盼。 胖婶儿笑道,“没啥可看的,这些竹楼都是统一盖的,长得都一样。那些新嫁过来的媳妇,找不到回家的路,或是跑错了人家,那都是家常便饭。像我们这些住了几十年的人,若是摸黑走夜路,有时候也会搞错的。” “所以,天一擦黑,咱们村就如同宵禁,没人敢随便出来走动了。” “等会儿吃了饭,你们就早点歇息,没事别出门了,记住胖婶儿的话。” 辛晴微笑着应了一声,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胖婶儿,咱们这一路走来,怎么全是妇人呢?好像一个男子也没见呢。” 胖婶儿一愣,转头看她一眼,干笑道,“咱这儿不是进出一趟不容易嘛,他们都去采买去了。妇人们织了布,拿出去换些这村里没有的东西,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都得从外面买进来。” “嗯,确实挺麻烦的。”辛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咱这村子倒挺干净的,连个鸡鸭鹅都不见,在我们家乡那边,莫说家禽,就连牛羊都在村里到处跑,地上到处都是粪便。” 胖婶儿笑道,“咱们这儿莫说人,就连鸡鸭鹅都是圈养,省得跑丢没了命。” 她转头,指着四周的青山,“咱这村子四面环山,山里有豺狼虎豹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就是那些吞人不眨眼的旋坑。” “那些旋坑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个,深不见底,洞口有的藏在石头下,有的藏在草丛里,人一不留神就能掉下去。之前已经有不少的牲口掉进去过,尸骨无存,等再发现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天半个月了,顺着河水从洞里流了出来,肉都泡烂了……你说说,这要是人掉进去,会咋样?”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瞅了眼辛晴和凌云璟,但笑不语。 这话听着像是威胁。 少年眯了眯眼,凤眸闪过一丝不悦的寒芒。 辛晴却十分配合胖婶的威吓,一脸惊恐的拍着心口道,“那可太吓人了!简直是骇人听闻!放心吧胖婶儿,我们一定不会乱跑的。” 胖婶儿这才咧嘴,满意的笑开,“欸,这才对嘛。除了山那边不能乱跑,这村子四周倒是无碍的,想到处转转也可以,不过得等天亮后院门开了才行。你们若是能在这儿多住两天,一定会喜欢我们这个村子的。” 辛晴呵呵笑了声,“不用多住了,我现在就喜欢这个村子了,喜欢的不得了呢。” 胖婶儿见她如此知情识趣,很是高兴,一边走一边夸这村子的种种好处。 绕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踏上最后一条碎石小路。 小路顺着坡一直朝上,最终通往后山山脚处。 最顶上的一排是碎石砌墙筑成的四合院,背靠青山,竹林掩映,山泉环绕,环境清幽。 “快来快来,那就是婶儿的家,怎么样,气派吧?”胖婶指着路右侧尽头的一处院子道。 辛晴很捧场地点头,“真气派呢!这浆砌石的院墙一看就很结实,住上个上百年都不成问题。” “婶子你家可真大,真气派,我叔在外面肯定没少给你挣银子吧?你可真有福气。” 一番恭维话说的胖婶儿心花怒放,嘴角上扬,“你这姑娘长得水灵,嘴儿也巧,婶儿真是越看越喜欢。” “干脆别走了,留下给婶儿当闺女算了,婶儿都没闺女……” 胖婶儿说到这儿,竟然露出几分真实的伤感来。 凌云璟扯了扯嘴角,将怀中人儿搂紧几分,客套道,“承蒙胖婶错爱,只不过,内子与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了,恐怕要有负胖婶厚爱了。” 胖婶儿抹了把眼角,笑着点头,“没事儿没事儿,说起来,这么好的姑娘,倒是胖婶儿我高攀了。也就像公子这样的贵人,才能配得上。” “不说了不说了,快,进去吧。” 话音落,胖婶率先走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铜锁。 辛晴见她家铁将军把门,还以为家中没有其他人,结果门刚一推开,立刻从里面猛地探出个花白脑袋! 辛晴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脸色蜡黄形容枯槁的瘦小老太太,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乱蓬蓬的白发如荒草一般散着,遮住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容貌。 胖婶儿也被吓得连拍胸口,蹙眉不耐烦道,“你这个……”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想起身后有人,硬生生把话卡在嗓子里,顿了顿,改口道,“哑婆,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扒门,不要扒门,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快去烧水准备饭菜,没看有客人临门么?” 哑婆站在门口,眼睛透过发丝间的缝隙,冷冷森森地朝辛晴二人看来,停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转身去了灶房。 胖婶儿脸色阴沉的盯着哑婆的背影,冷脸了好半天才恢复先前的神色,转头对辛晴道: “让你们二位见笑了,这是我家一个远方穷亲戚,男人死了,没着没落的,来我家做帮佣,帮忙做些洗衣做饭之类的轻省活儿。” “来来,别傻站着了,快进屋坐吧,喝杯热茶。” 胖婶儿热情地领人进屋。 一进屋,辛晴立刻发现,这村子看上去与世隔绝,可是这胖婶正屋里的摆设却一点也不寒酸。 什么八仙桌太师椅,什么插屏梅瓶,样样看着精致气派,颇有种隐世富户的感觉。 凌云璟同样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脸色清冷,稳如泰山,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辛晴正暗想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稳重了,就听胖婶儿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灶房催催热茶。” 说完,她起身出屋了。 她前脚出屋,后脚凌云璟就俯身在辛晴耳边,嘀嘀咕咕开始说起来…… 第220章 怪人,怪村 “这个女人有问题。”凌云璟贴在辛晴耳边,眼睛却斜向胖婶离去的背影。 “方才她一直带着咱们绕路,足足绕着整个村子转了一圈。” 辛晴恍然大悟,“我说呢,咱们从洞里出来的时候,远看这个村落,感觉并不大,怎么一进村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后山脚。我都差点被她绕晕了!” “可平日里,我觉得我也挺会记路的,怎么一到这儿就成了路痴呢?” 凌云璟摇了摇头,“傻丫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村子有古怪。” “这一路走来,我一直都在默数。村中有主巷十五条,横巷八十四条,呈八卦状排布,玄机重重。这本就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而建的奇门八卦阵。” 辛晴惊讶,“奇门八卦阵?你是说,这个村子是隐世高人修建的?” 凌云璟蹙眉沉吟,“怪就怪在这里。如果真有隐世高人,又怎么可能会在外面围上一圈石头砌成的墙?这奇门八卦阵,原本就是迷惑敌人用的,引人入巷,迷失方向,分而化之,各个击破,才是这个阵法的精髓所在。” “可如今一堵围墙全圈上,这奇门八卦阵就成了摆设,这外面一圈围墙,简直就是画蛇添足!若真有那位隐世高人,就算他人已经不在世,他的后人也一定深谙这其中道理,断不会做这种画蛇添足之事。” 辛晴仔细回想那些竹楼,迟疑开口道,“我记得,那些竹楼看上去很破旧,有的竹楼,甚至是空置的,根本没人住……而那浆砌石的围墙,跟胖婶家的外墙很像,像是盖了没多久的……” “会不会……建房子的原住民,和现在住在村里的,并不是一拨人?” 凌云璟被她这么一提示,顿时醒过神一般,握住了她的肩,“没错!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竹楼是原住民的,这些村民是后来鸠占鹊巢,不懂得这奇门八卦阵的种种妙用,所以才在外面加盖了一圈围墙,多此一举。” 说到这,他突然神色凝重下来。 “他们既然敢大肆兴建围墙,这就说明,原住民一个都不存在了。” “要么,他们是在原住民全部迁徙之后才来到此地,要么……” 他目色冷沉,没有再说下去。 辛晴却从他话里听出令人无法想象的血腥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联想到水洞中那些悬挂着的死状凄惨的骷髅……她不敢再想下去。 “凌云璟,咱们会不会……误入了贼窝?” 她仰着小脸,拽住少年的衣摆,目露隐忧。 “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拒绝胖婶儿,直接掉头走的。” 凌云璟见她如此担心,安慰般的揉了揉她的头,“现在一切还都不确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说,若这个村子真的是贼窝,就算当时直接掉头,咱们也不可能轻易走掉。” “从咱们上岸开始,这一切就注定回不了头了——贼寇是不可能留着活口出去,泄露他们的老巢的。” 辛晴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突然想起那个对他们扔石头的哑女。难道她的一系列行为,是想告诫他们,此地不宜久留? “那个哑女……她扔石头赶咱们走,难道是在示警么?” “咱们是不是误会她了?” 少年叹了口气,将她环住。 “现在再考虑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时刻保持警惕,弄明白这村子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辛晴细细回忆着当时哑女那前后截然不同的神情,迟疑道: “我总觉得,那个哑女知道这村子里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似乎是些不好的事情……” “嘘!有人来了。”少年出声提醒,赶紧坐直回去。 “来来,先喝杯热茶,饭菜马上端来。”胖婶儿挂着热情洋溢的笑脸,端着茶盘进了屋。 辛晴起身迎上去,帮忙接过茶盘,“多谢婶婶款待,叨扰了。” 胖婶儿笑眯眯的,目光绕着她看了一圈,热情地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快快坐下,别站着了,喝茶喝茶。” 说话间,她就要帮忙斟茶。 辛晴忙客套的阻拦道,“您是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斟茶的,还是我们自己来吧,您坐。” 胖婶儿笑着连连点头,“多好的丫头,多知书达理,呵呵呵。” 辛晴从她手里接过茶壶,发现这茶竟然是提前烹好的,一股黑暗料理的味道再次袭来。 之前大师兄那么精湛的茶艺,那么顶级的原材料,她尚且喝不惯,更何况这粗制滥造的一锅煮了。 于是她斟了三杯茶,一杯先端给胖婶儿,一杯递给凌云璟,另一杯端在手里,打算抿一下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对方什么底细他们都还没确定,是敌是友并不清楚,她怕茶里下药,不敢真喝。 她偷偷朝凌云璟看了眼,没想到凌云璟同样也在看她,对她眨了眨眼。 二人默契地将杯子端在手里,就是不喝。 胖婶儿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才看到二人只是端着不喝,笑容顿时有些冷。 “婶儿这儿都是些粗茶淡饭,你们二位可千万别嫌弃。” 辛晴尴尬笑笑,心想这胖婶儿人看着粗,心眼倒是挺细,连他们没有喝茶都看在眼里。 她正要找借口解释,就听凌云璟轻笑一声,客气而疏离道: “内子刚有身孕,饮不得茶。不过胖婶儿这茶烹的实在是好,我一个不喜饮茶的人闻了,都想尝一尝了。只可惜,我们夫妇一体,内子喝不得这么好的茶,我这个做夫君的,断然没有一人享受的道理。辜负了胖婶儿的好意,失敬了。” 这番话滴水不漏,无可指摘。 怀孕不能饮茶,做夫君的心疼怀孕不能饮茶的娘子,也不肯独自享受。这话无论从哪个层面,都让人无从反驳。 更何况,他还赞扬了主人家的烹茶技艺,并不会让人难堪。 原来,这人要是愿意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挺会说话的。 辛晴在心中暗笑一声,面上却装作羞涩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一个刚有喜的小媳妇的模样拿捏得很到位。 胖婶儿的笑容有些发僵,眼睛在辛晴的腰身处来回打转。 “有孕了啊?这是好事儿啊!几个月了?” 辛晴羞涩掩面,抿着唇笑而不答。 胖婶见她这般羞答答的模样,拍了拍脑门,呵呵笑道,“瞧我这老糊涂,忘了头三月胎没坐稳,是不能开口说的。” “哎呀,你们这对蜜里调油的小夫妻,真是般配,看的胖婶儿都羡慕的不行。丫头呀,你有个这么疼你的夫君,可真是福气,这年头这么疼媳妇儿的男人可真不多见,比我养的那三个傻小子都强多了!” 辛晴一听,连忙接着话头,“怎么没见三位兄长和嫂嫂们呢?” 第221章 床下有…… 胖婶儿叹了口气,“老大家的病了好一阵儿,下不来床。老二家的刚小产了,也卧床不起了。人家做婆婆的娶儿媳妇是为了享福,我这可倒好,伺候两个活祖宗,饭都要做好了端进屋里。唉!” 话音落,她抬脸看着辛晴,笑着道,“我可真羡慕你婆婆,能得你这么个模样好又懂事儿的好儿媳,我那老三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这样的福气……” 辛晴礼貌微笑,并未接话。 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好插嘴。而且,这胖婶儿动不动就拿她说事,让她心中隐隐生出不适感。 毕竟,她如今的身份是有孕在身的人妻,若凌云璟是个气量狭窄的妒夫,就凭胖婶儿这么几句话,就能挑唆起男人的妒火,把她胖揍一顿。 古人在礼节上面,不应该是十分避嫌慎重的么?怎么感觉这胖婶儿话里话外都别有深意? 她这边不接话,一旁的少年也是沉着脸不吭声,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胖婶儿小眼睛扫了眼,呵呵笑道,“瞧我,又胡说八道了。这位公子你可千万别介意,婶儿就是羡慕你娘……” 她觑着凌云璟越来越黑的神色,见好就收道,“咳,不说这些了。这饭怎么还没弄好。哑婆!哑婆!饭好了没有?” 话音落,那头发花白的哑婆佝偻着身子,慢吞吞的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都是些家常便饭,随便吃,可别客气。”胖婶儿起身帮忙端菜。 辛晴也想起身帮忙,就见那哑婆下巴微微抬起一些,发丝后的眼睛直直朝她看来,眼神怪异。 辛晴心头一惊,还没看清,就见哑婆像是手滑似的,托盘陡然从手中倾斜,一盆面线汤哗啦一声从托盘中打翻,扣在桌面上。 汤汁顿时像是泄洪似的横流四溢,顺着桌面往下滴落。 凌云璟眼疾手快拉她起身,然而汤水的速度更快,早淋了她一裙子,湿哒哒的往下滴。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 胖婶儿一副怒不可遏极力忍火的模样,吓得哑婆下意识做了个抱头的动作。 辛晴出声缓解气氛,“胖婶儿,我没事,衣服脏了洗一洗就好了。这个婆婆许是刚才没端稳,并不是故意的。胖婶儿您别怪她了。” “啊!啊!”哑婆朝她看来,不断欠身表示抱歉,还指着灶房的方向,做了个梳洗的动作。 胖婶儿胸口快速起伏了几下,这才忍着气咬牙道,“还不领客人去客房梳洗?” 哑婆忙不迭点头,领着辛晴往外走。 凌云璟自然也是要跟上的,却被胖婶儿一把拉住,“女人家梳洗,公子就不必跟着了,快坐下来吃饭吧!婶儿陪你喝两盅!” 凌云璟四两拨千斤的反手一绕,就把胖婶儿的手绕了下去,礼貌微笑道,“不了,内子怕生,又有孕在身,一会儿看不见我便惶惶不安,我还是跟去看看的好。” “胖婶儿不必等我们用烦了,我们二人自便就好,失陪了。” 说完,他身形利索的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抓都抓不住。 胖婶儿独自一人立在屋门口,脸上的笑逐渐拉了下来。 -------------- 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沦在地平线下,黑夜骤然降临。 哑婆将辛晴和凌云璟领到后院最角落一间空屋子里,转身去点燃了油灯。 辛晴不由得抬头打量这间屋子,许是太久没住人,屋子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怪味,且阴凉阴凉的,似乎哪里透着风。 可是抬眼望,这门窗都关的好好的,但是这屋子的温暖总觉比外面还要低上一些。 辛晴搓了搓胳膊,转头问凌云璟,“夫君,你有没有觉得冷?” 凌云璟被这声夫君叫的心头一荡,朝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你冷吗?” 辛晴蹙眉不解,“可我为什么感觉这屋子阴冷阴冷的。” “呵……死过人的地方,当然阴冷。” 有人嗤笑一声,声音嘶哑如砂纸刮过一般。 辛晴和凌云璟同时吃了一惊,互相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背对着他们的哑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看错了,方才还弓腰佝偻背的小老太太这会儿似乎站直了些,虽然瘦弱,但背影却有了种弱柳扶风的仪态感。 “哑婆……你、你会说话?” 辛晴惊愕出声。 “呵呵……” 哑婆发出一阵低哑的笑声,声音桀桀。 而后,她端着油灯,缓缓转身,慢慢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被怎样虐待过的脸!皮肉翻卷的伤痕如裂纹般,将她整张脸切割成不连贯的碎块!整张脸像是被人拼凑缝到一起的! 昏黄的油灯摇曳,忽明忽暗的灯光更平添诡异的气氛。在这凉飕飕窜着阴风的密闭小屋中,眼前之人像是凭空从地下钻出来的厉鬼! 辛晴顿时吓得瞪大眼睛,后退一步! 凌云璟也是悚然一惊,反应迅速地将身旁吓坏的少女拉到身后。 “你是什么人?装神弄鬼地干什么?”少年手放在腰间的软剑上,声色俱厉的质问。 “咳咳……”一股剧烈的咳嗽从哑婆嘴里发出来,她的腰背瞬间又塌了下去,端着油灯缓缓走来,最终将油灯搁在双方中间的圆桌上。 “床不要睡,生水不要碰,饭菜不要吃。一会儿我来送开水,会给你们拿些可以吃的东西。”哑婆缓缓转身,“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说完,她推门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屋里的两人好半天才回神。 凌云璟连忙关紧门,率先在屋子里四个角落查探起来,越看神色越凝重。 墙壁上,角落里,石缝间,他不同程度地发现一些暗色液体干涸的痕迹。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到了床上。 这是一张做工挺精致的千工床,床体是漆了桐油的红木,结实厚重,整个床箱都是包着的,和地面几乎没有缝隙。 凌云璟一把掀开褥子,在床箱上轻轻叩击,立刻发出“悾悾”的闷响。 辛晴瞪大眼睛——这床箱居然是中空的,但却没有任何可以打开的痕迹! 凌云璟面色沉静,拔出腰间的软剑,用剑尖在床板上不停的试探梭巡—— 终于,剑尖被卡在一处并不明显的凹槽处。 只听“喀啦”一声,少年一个用力,将那处凹槽撬开了来—— 床板缓缓朝两侧打开,赫然露出下方一口深井般的黑洞!冒着阴森的潮气! 第222章 他破案了 那洞口如井口一般大,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儿,阵阵冷风从里面冒出,裹挟着森森的潮气,吹在人身上,带着刺骨的冰冷。 辛晴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转头看了看四周,顺手拿起一个空茶杯递给了凌云璟。 凌云璟明白她的意思,转手将茶杯扔下了洞。 许久之后,他才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扑通落水声。 可见这洞有多深。 他不禁蹙眉。 这屋子里的种种异象,已经足够说明,这家人并非善类了。 正常人家,谁家的客房散落着血迹,且将屋子建在深洞之上? “这八成就是胖婶儿说的旋坑!看上去,倒和之前咱们见过的落水洞有几分相似!这下面听上去有水声,大约连着地下河。” 辛晴捂着心口,小心地凑近往洞里看,皱眉不解。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屋子建在旋坑之上呢?” “为了方便抛尸。”凌云璟一锤定音。 “这屋里有血迹,洞口处也有拖拽的痕迹。”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转头到处看,“这屋子里,少说也死过十几个人。否则,血迹不可能溅得满屋子都是。” 辛晴听着心里直打鼓。 完了完了,一语成谶,他们还真的误入了贼窝。 “早知道,咱们就该在哑女扔石头的时候,赶紧掉头走了,也就不会来这么个鬼地方了。”辛晴懊恼道。 “有钱难免早知道,无需再为了这个懊悔了。”少年合上床板,盖好褥子,转身抱住了她。 “咱们这一路风餐露宿,没着没落的,好不容易见到个有人的村子,能有片瓦遮身,有口热饭吃,又怎么可能不凑上前看一眼呢?毕竟当时我们谁也看不出,这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小村子,居然暗藏龌龊。” “不要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好在,咱们一路走来,我发现这村子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像是集体出门了。” “等一会儿夜深人静,咱们逃出去就是。” 少年轻抚她的后背,温声安慰。 说起逃走,辛晴立刻想到了胖婶儿之前说的。 “胖婶儿不是说,夜间水洞会涨潮,根本没法出去么?” 凌云璟不置可否,“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吓唬咱们的。就算涨潮,只要咱们小心着些,一样可以出去。” 辛晴仔细回想看到的山村地形,摇了摇头道,“不,我觉得她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你想想,咱们所在的这个村子,是不是像个漏斗的形状?” “四面环山,山中环水,水洞就像漏斗之下的勺子,水从漏斗渗下去,一旦涨水,极有可能把整个洞口都淹没……如果咱们贸然从水洞走,说不定会是灭顶之灾。” 凌云璟听她这么说,顿时拧眉思索。 “既然四面环山,水流相通,那就说明还有其他的出口可以出去,难保没有第二条路。” 辛晴赞同地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哑婆打翻那盆汤,故意弄脏我的衣裙,就是替咱们解围,让咱们不用吃那顿饭。她既然有心救我们,肯定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如果这个村子真的还有第二条出去的路,咱们也只有问她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迟疑道,“哑婆若是知道另一条出去的路,她怎么这么多年不自己逃走呢?” “这个问题,只有去问她本人了。”凌云璟转头看向那紧闭的房门,“她回来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哑婆拖着个巨大的木盆走了进来。 这之后,她又走出门去,双手各拎一桶冒着蒸汽的热水走进来。 然后,她转身眼睛警惕地环顾了院子四周,这才关上了门。 “这木盆我用开水烫过,你可以放心用。”哑婆说着话,就要弯腰去倒水,却被凌云璟一把接过来。 “辛苦您了,您坐着,我来。” 辛晴上前扶哑婆坐下,“哑婆婆,多谢您救了我们。” “晚辈二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哑婆一听这话,率先看向那张床,眼神里略带惊讶。 半晌,她嘶哑着声音,慢吞吞道,“我倒是小瞧了你们,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你们所谓的不情之请,是想问我出去的路吧?” “唉……”她低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么些年,凡是进了这个村子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逃出去的。” 辛晴听了这话,心中不免诧异。 “为什么?虽然水洞很长,只要能弄张竹筏,出去并不难啊。” “若是会泅水的人,就算游也能游出去,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出不去,而是出去必死无疑。”哑婆苦笑一声,打断她,“你以为,我为何不让你们吃这里的饭菜,喝这里的水?” “相信我,你们不会想看到,那些被诅咒了的人的下场,是多么的凄惨的。” “诅咒?”辛晴更加不解。 哑婆摇了摇头,“别问那么多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说完,她掏出怀里的两个橘子递给辛晴。 “我只能告诉你,这儿的水不能喝,喝了,你们就被诅咒困在这儿,再也出不去了。” 她慢慢站起身,“今夜,你们最好呆在屋里,谁也别让进。等时机到了,我会来找你们,告诉你们出口的位置。” “剩下的事,只能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完,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哑婆婆,谢谢您。”辛晴站在她身后道。 哑婆像是没听见似的,手一摸上门闩,顿时又恢复成那个佝偻着背的瘦小老太太,渐渐消失在门外的夜幕里。 ------------ 夜幕沉沉,笼罩着石砌的小院儿。 后院正房两侧的厢房,大门紧锁,上面的铜锁在惨白的月下闪着寒光。 胖婶儿拎着食盒,掏出腰间那一大串铜钥匙,哗啦哗啦,翻找了会儿,才找到厢房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门。 “饿……”似人非人的声音沙哑低沉,伴随着铁链哗啦啦的响声,由远及近地爬来。 不多时,一双惨白的手抓上了胖婶儿的绣花鞋, 胖婶嫌弃地一脚将那手踢开,捂着鼻子,蹲下了身。 “这次才三天,你倒是好运气,赶上有活儿派给你,可以提前开饭了……” 第223章 诡异梳妆台 客房这边。 凌云璟始终沉默着旁听,见哑婆走了,这才去把门闩上,转身将辛晴抱入怀中,“乖,别担心。” “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就算她们一起上,也拦不住我。” 辛晴摇摇头,“敌众我寡,他们又在暗处,贸然硬碰硬,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更多的贼人警觉,毕竟咱们并不知道那些男人们究竟是远离村子,还是就在附近。万一他们有暗号相传,援兵一到,咱们不就走投无路了么?” “依我看,还是悄悄逃走最为稳妥。今晚咱们还是别睡了,等着哑婆来接应,另外,也方便注意胖婶那边的动静。” 凌云璟揉了揉她的脸颊道,“不睡怎么能行?不养好精神怎么赶路呢?” “有我看着,你只管睡,等哑婆来了我再喊你起来。” 说完,他转身将床上的褥子拉下来铺到地上,又从筐里拿出狼皮和豹子皮,铺在上面。 辛晴根本没心思洗漱睡觉,低着头只顾着回想着村子周边的地形,利用自己在现代学到的地理常识寻找最可能的逃生路线。 之前胖婶儿说过,牲口掉进旋坑,转个十天半个月才从洞口出来,这说明,地下暗河的弯道非常多,且水量不是很丰富。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完全可以顺着地下暗河的孔道绕出这片区域。 现下还没出正月,正是枯水期,那些地下洞穴说不定还真能作为逃生出路…… 凌云璟帮她铺好地铺,转头一看,娇小的人儿低着头,站那儿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轻笑一声,走过去将人环住,“傻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去洗漱?” “难不成,要夫君帮你洗?” 说话间,他就要来解辛晴的裙子。 辛晴没好气地挣了挣,“别闹,我正想事儿呢。” 凌云璟手下不停,解开她的裙子,团成一团,“听话,去睡,一会儿我去把你裙子上的污渍搓干净。” 辛晴被他这么插科打诨,顿时收回了心思。 许是他看她愁眉不展,所以才故意转移话题,让她放松心情,赶紧休息。 不过也是,她在这没根据的瞎猜,确实也没任何意义,倒不如养足精神,别给他拖后腿就行了。 她卸下心里的重重心思,去一旁洗漱了。 疲于赶路这么久,她确实已经很多天没有梳洗过了,发髻早就毛了,鬓发也乱蓬蓬的。 辛晴洗过脸,把发髻解开,头发打散,坐到床头靠墙的梳妆台那里。 梳妆台用的也是红木,古朴又厚重的雕花款式,又高又宽,两边对称,中间是面圆形的巨大铜镜。 铜镜虽然不如现在的镜子那么清晰,但用来梳头发也绰绰有余了。 辛晴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梳子,重新梳发盘髻。 她先把头发梳顺,沿着发缝分成两拨,先把一侧的头发用发带扎起来,再分成两股拧成圆髻,用钩形的珠花固定住。 梳好一边,她紧接着梳另一边,把两股发拧成圆髻,她一手扶着发髻,一手往梳妆台放珠花的位置摸去—— 冰凉滑腻的触感像蛇一般在她的手下! 辛晴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一双惨白的手从一侧抽屉里伸出来,牢牢将她的珠花握在手中! “啊!”她悚然一惊,往后一仰,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慌乱间,她抬头看见,对面的铜镜中,倒映的竟不是她的脸! 一个乱蓬蓬的女人头在镜子里缓缓抬起,对着她森然一笑! 那张脸苍白如纸,却布满一块块的红斑,像是病入膏肓的麻风病人将死的模样! 仅仅一眼,那张脸便刷的一下消失不见,连带抽屉里伸出的手也不见了,只剩下半开的抽屉,和那只被捏变形的珠花!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她以为自己只是眼花了! “晴儿!”凌云璟放下手里正搓着的裙子,赶紧跑到她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辛晴吓得脸色发白,抖着嘴唇仍没缓过神,愣愣盯着铜镜半天说不出话。 少年见状,赶紧将她抱起身,放在光线明亮的地铺上,搓着她的后背再次问道, “乖,跟夫君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掌心源源不断的输入到她四肢百骸,辛晴像是冻僵的人慢慢复苏了感知,缓缓转过头,眼神既委屈又害怕,呜咽一声转身扑到少年的怀中。 “有……有鬼!就在那铜镜里!好……好吓人!” “她的手从抽屉里伸出来!把我的珠花捏坏了!” 凌云璟顿时一愣,随即看向那个梳妆台,脸色阴沉。 他真想现在就冲过去砸了那梳妆台,管她是人是鬼,把她吓成这副模样,那就该死! 然而怀中之人还在瑟瑟发抖,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眼下,她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先打消她的恐惧感才是正经。 “晴儿不怕,夫君告诉你,这世上没有鬼。否则,夫君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连个鬼影都没见过?若真的有鬼,我们这些手上沾满血的人,不早就被那些冤魂索了命?” “我看那梳妆台后八成有机关,一定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故意迷惑你的心智,让你自己崩溃,好图谋不轨。你一定不能上当。” 辛晴听到这番话,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也是被那一幕吓糊涂了,才忘了自己是个唯物主义熏陶长大的知识女青年。 仔细回想,那只惨白的手从抽屉里缩回去,抽屉还是半开的,说明她有实体。 而且,她刚才摸到那只手的手背,虽然冰凉滑腻,却也不是摸死猪肉那种冰凉,还是带着点温度的。 看来,的确是有人故意吓唬她,想瓦解她的意志。 她深呼吸几口,压下急剧的心跳,很快冷静了下来。 “对,你说的没错。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凌云璟低头贴着她的额头,凤眸里凝着冰霜,瞥向那边的梳妆台。 “接下来,你安心睡觉。夫君去帮你出气!” 第224章 不管她是人是鬼,吓坏你都该死! 辛晴摇了摇头,“我陪你一起。” “不弄清这其中到底暗藏什么玄机,我还是会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幕。” “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吧。”她撒娇般的渴求。 凌云璟轻笑一声,揉了揉她散着一般头发的脑袋,“行吧,一起,这次夫君给你梳头发。” 两人一起回到梳妆台那里。辛晴克服心理障碍,再次坐了下来。 凌云璟拿起梳子给她梳头,两个人一个盯着铜镜,一个盯着抽屉。 辛晴不敢再看铜镜,低着头任由他摆弄头发,时不时地出声说几句指点他如何盘髻。 二人正梳着头,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响,镜子里故技重施,再次闪现一张面容可怖的女人脸。 凌云璟面色不改,波澜不惊,依旧望着铜镜,手里折腾着辛晴的头发。 那镜子里的女人先是对他冷笑,后又冲他龇牙咧嘴,他均没反应。 许是以为铜镜坏了,那女人突然皱眉停下来,似有不解。 紧接着,辛晴便眼睁睁看到两侧抽屉悄悄同时打开,一双惨白的手慢慢爬出来,指甲里都是黑泥—— 电光火石之间,凌云璟手起匕现,噌的一声扎进右边那只手里! 鲜血一下子飞溅出来! “嗷——”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听着既闷且远,像是从十分空旷的地方传来的一般! “晴儿,闪开!” 辛晴赶紧撤身躲到一边,就这么短短的功夫,只听“喀”的一声,那桌子的手趁机缩回抽屉,匕首却当啷一声掉在梳妆台后面的夹缝里。 凌云璟沉着脸一脚踹上了梳妆台。 厚重结实的实木梳妆台被他踹得挪开个缝,凌云璟凤眸一扫,发现了一丝端倪,又接连踹了三四脚,直把那梳妆台完完全全踹到了一边。 梳妆台后的墙面,顿时露了出来。 看上去平整光滑的墙面,却在凭空出现了半个血掌印。 辛晴赶紧转身去端来油灯,递给凌云璟。 少年端着油灯仔细看了看墙上那半个像是被截断的掌印,指着那断痕处一条微不可见的裂纹道,“这是个暗门。” “这门缝接得太好,寻常人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端倪。” “看来这堵墙后面,一定有个暗室,或者,这个暗门本就是和另一个房间连通着的。” 辛晴点头,转头去看那个梳妆台。 她这才发现,那梳妆台的抽屉后面被掏了两个圆洞,像是现代抽奖那种抽奖箱一般。 还有上面的铜镜,她也仔细凑上前看了看,原来那镜子居然有两层,一层是铜片,可以摘下来,另一层,却是玻璃。 大概因为在这个架空时代,玻璃的制造工艺还不成熟,玻璃造出来杂质比较多,颜色发黄,所以才给人造成了视觉误差,以为铜镜还是那个铜镜,只是里面突然变了张脸。 殊不知,那镜子的第二层铜片早就被人摘了下来。 辛晴看到这里,那颗惶恐不安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这些人恐怕就是用这样装神弄鬼的办法,把人吓晕,然后再进屋把人杀掉的吧!真是其心可诛! 只是可惜,居然让那装神弄鬼的恶人跑了! 辛晴恨得咬牙。 凌云璟却在这时突然开口道,“奇怪……” “难不成那个女人会武功?” ------------- “哗啦哗啦!”铁链撞击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胖婶儿坐在门口,头也不回,“这么这么慢?人扔下去了吗?” 身后半天没人说话。 胖婶儿这才想起转头往后看,只见一身褴褛的疯女人捂着血淋淋的手,靠着墙壁不住地喘气。 “怎么搞成这样?”胖婶儿惊愕站起身,“你失手了?” “我……”女人的声音干哑,“那男人委实厉害,武功必然在我之上。” 胖婶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没死?” “你还记得咱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吧?” 话音落,女人的脸再次苍白几分,“婆婆,您容我缓一缓,再给我一次机会……” 胖婶儿不屑地嘁了一声,“婆婆?你居然还有脸叫我婆婆?不是三贞九烈,不愿意伺候我家老二么?” “从你不听话跑出去那日,我便不是你婆婆了。早就跟你说,来了这个地儿,就是这儿的人,再想出去,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可你偏不信啊?非要往外跑!” “你瞅瞅你现在这个烂样儿,莫说我家老二,便是我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镖局大小姐呢?” “若不是看你会两招三脚猫的功夫,还算有点用,老娘早就把你扔洞里了!” “说好了,这次再弄不死那男的,你就饿上十天吧!” 说完,胖婶儿哼了一声,将门砰的一声关上,铁锁呱嗒一声落了锁。 月光从钉着木条的窗户缝隙里投射进来,洒在女人苍白的脸上。 晶莹的泪滴顺着女人溃烂的脸颊,一滴滴无声地掉落下来…… ------------- 胖婶儿出了被封死的厢房,骂骂咧咧回正屋。 路过另一处厢房时,里面传来女人哼唱摇篮曲的声音,“……树叶儿遮窗棂,娘的乖宝儿……” 胖婶儿不耐烦的啐骂出声,“唱唱唱!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还有脸唱!在唱就把你扔去老二家的那屋!” 她骂了一通,跺着脚恨恨的走了,身后的厢房里安静了一会儿,骤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女人笑声。 “哈哈哈!死吧!都死吧!死了一了百了!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声音陡然呜咽起来,凄厉的哭腔几乎要冲破房顶,“啊——娘的乖囡囡啊!你是被你奶奶活活溺死的啊!” “你们这些人丧尽天良啊!迟早要遭报应!我拼着一口气,也要看着这一天,看着你们这些恶人,统统下地狱!” 声音回荡在夜幕下的寂静小院儿里。 月儿弯弯,苍凉而惨白的光撒了满地。 佝偻的瘦小身影站在暗影里,听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趁着女人哭嚷的声音,悄然离开了主院儿,朝着客房所在的偏院儿慢慢走去。 第225章 我是来找你们合作的 弄清了事实,辛晴被凌云璟催着,在地铺上躺下。 油灯被吹灭,凌云璟盘腿坐在她身边,闭目运功。 纵然查清了真相,然而这屋子毕竟死过十几条人命,说不定,她如今躺着的位置,曾经就有人丧命在此…… 想到那些干涸的血迹,辛晴不由得下意识朝身旁的少年一再靠近,后来,干脆伸手抓住了他的武袍衣摆。 少年悄然睁开了眼,低头朝她看去。 屋外的月光柔柔透过窗,少年一半侧脸映着冷白的光,朝她低头看来。 辛晴躺在月光照不到的那半边,凝神去端详他沐浴在月光下的俊颜。 修眉星目,长睫毛凤眸,少年俊雅的眉眼像是上好的丹青晕染过一般,深邃悠远,于这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突然又多了份令人踏实的沉定寂静之感。 “还是害怕么?” 少年轻轻一笑,修长的腿突然一伸,改变姿势侧身躺下,一把将辛晴搂进怀里。 “这么看着我,是想让夫君抱着睡么?嗯?” 其实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辛晴无奈翻了个白眼。 却被少年于黑暗中窥见,修长的手指立刻捏在她的小脸上,“小娘子怎么老做这般不雅的表情?” “看来是缺个夫君调教,让你长长记性……” 说话间,他俯身而来,嘴唇吻在她眼皮上,亲了半晌,又顺势滑下来,轻轻咬了下她的鼻尖。 辛晴被他逗弄得一会儿睁不开眼,一会儿呼吸不畅,只好软声求饶,“……不闹了,我困了。” 少年这才松开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紧她,“嗯,睡吧,夫君时时刻刻就在你身边。” 辛晴埋头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安全感一点点充盈心间,慢慢起了困意。 忽然,门外一道细微的声响,让两个人同时警觉,转头看去。 一个乱蓬着头发的人影慢慢靠近,剪影投射在窗户纸上。 辛晴刚抚平的心跳立马又狂跳起来,下意识问了句,“哑婆婆?” 门外的人咳了几声,沙哑的嗓音突然说道,“月上中天,潮起又落,时机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辛晴连忙起身去给哑婆开门,被凌云璟制止。 “您真是哑婆婆?” 说话间,他警惕的抽出软剑,走到门边,静默一下,猛然拉开了门! 门外佝偻的小老太太抬起头,露出半张伤痕累累的脸。 果然是哑婆无疑。 “咳咳!别耽搁了,赶紧走吧,机会转瞬即逝,再晚了,恐怕会夜长梦多。” 凌云璟点头,率先走进门里,借着月光帮辛晴收拾东西。 大家都十分默契的选择不点灯。 然而就是因为没有点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什么时候,那道暗门再次被悄然打开。 “哗啦!” 一声铁链的脆响突然从暗影中传出,吓得辛晴顿时一愣,停下动作。 凌云璟眸色一凛,顿时飞身上前,手中的剑十分精准地直刺向那黑暗中一团黑乎乎的人影! “别伤她!”哑婆婆突然大声呵止。 凌云璟根本不听,剑尖依旧往前送。 然而那团暗影不闪不避,似乎一心求死般等着他那一剑刺来。 哑婆婆见少年不听,急声道:“她不是坏人!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辛晴见状,立刻跟着出声道,“夫君!” 话音落,少年手中的剑立刻顿住,剑尖离那团人影,只有一寸的距离。 两个身怀武功的人视黑暗于无物,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一举一动。 良久,那团黑影嘶哑着声音道,“为什么不杀我……你杀了我,我便可以解脱了。” “既然想死,自己动手便是,何必苟活至今?”凌云璟不屑的嗤笑一声。 “这只能说明,你根本不想死。” 黑影惨然一笑,“我想过死,也差点死过,所以,自己已经下不去手,只能碰运气,遇到个武功比我高强的,一刀结果了我。” 凌云璟冷笑,“我们有要事在身,没空跟你废话。不想死的,就赶紧滚,我家娘子心善,饶你一条贱命。” 黑影摇了摇头,“我来这儿,原本是奉命来杀你的。我婆婆,也就是领你们进门的那位胖婶,是她要我杀了你,留下你的那位娘子,给她家老三留着当媳妇儿。” 凌云璟一听这话,眸色顿时冷凝如冰,剑尖唰的一下抵上了那黑影的心口。 “所以呢?” 少年声音冷沉,隐含怒火。 “我不想与你们为敌,更不想杀你。”黑影诚恳的说道,“我是来找你们合作的。” “几年前,我家的镖局押了趟镖,因为人手短缺,所以我便跟着了。路遇一伙儿贼寇,极其凶恶残暴,将我们镖局众兄弟几乎杀光殆尽,我与剩下的人仓惶逃命间,误入此处,上了那个叫胖婶儿女人的当,被她骗至家中,下了药,再醒来……我……” 她抿唇忍住,然而泪水还是不停往下掉。 “我身边躺着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杀我镖局兄弟贼寇中的一员!我居然被仇人给……” 她声音颤抖。 “跟随我的那几个镖局兄弟,也被他们灌了迷药扔下了旋洞,尸骨无存。于是我便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被迫成了她的二儿媳。” “我想过死,然而,我更想报仇雪恨!所以我佯装心灰意冷,安心呆了两年,偶然被我发现,这后山上的出口。逃到半路,却因为时机不对,被涨水的洞窟差点淹没,只好又折身回来。” “那一次,他们发现我们逃走,把我们抓了回去,虐打个半死。因为这件事,我不仅差点没了命,还连累了帮我出逃的哑婆婆……要不是我,她的脸也不会……” 辛晴越听越心惊,像是求证似的看向一旁的哑婆。 哑婆叹了口气,“谈不上连累,我原本也在找机会往外逃。只是我一个人身体不济,又势单力薄,等了这么些年,才等了一个愿意带我逃出去的勇敢姑娘。” “没想到时运不济,被涨水的洞堵了回来,又被那些人抓了回去。或许真的命该如此吧!” 她看向辛晴,“你们却不一样,你们没有喝这里的水,吃这里的东西,没有受到这里的诅咒。你们还有机会。” 第226章 泛黄的羊皮卷 凌云璟听完这番话,缓缓收回了手里的剑。 “所以,你们是想让我们带你们一起逃出去?” “不。” 对面的暗影缓缓往旁边走了两步,走到月光之下,缓缓撩开蓬乱的长发,露出那张轮廓清秀,却遍布溃烂红疮的脸。 “我这副样子,还怎么可能出得去?” “这里的水有诅咒,大约是掩埋了太多冤魂的缘故。凡是喝过这村子里的水的人,一旦离开这里,就会浑身溃烂,长遍红斑,更有甚者,会出现咯血、胸痛、呼吸困难,直至死去。” “我和哑婆婆,就是这个诅咒的见证者,也差点因为这个丧命。” “所以,我们两个,已经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哑婆婆也跟着叹了口气。 “没错,我们这副模样,出去了也会被人当做怪物。早已经注定要和这个村子烂在一起了。” “那你们这是……”辛晴在一旁纳闷出声。 “我想求这位少侠,想办法帮我把脚上这个套锁链除去。”女人恳切道。 “他们抓我回来后,为了控制我,不知从哪打造了这一副脚链,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火烧不化,刀劈不烂,甚至,连个锁孔都没有。两年了,无论我刀劈斧砍,还是用石头砸,没有一次成功过。” “若不能除去这个脚链,我死也不会瞑目。” 说到这,女人变得咬牙切齿。 “他们杀我镖局兄弟,劫走我镖局之物,还骗我来此,把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恨不得杀光他们所有人!就算死,我也要先手刃仇人!” “这位少侠一看就是内力深厚之人,或许会有办法震断这套锁链。所以,我想求少侠,想办法助我一臂之力!” 凌云璟闻言皱眉,沉默不语。 辛晴顿时明白他心中的想法。 内力这种东西就像蓄水池里的水,若是一次性损耗太多,还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慢慢攒回来。 他们如今逃亡在即,一路上有多少艰险还未可知,他肯定不愿平白损耗内力,徒增风险。 见凌云璟沉默不语,暗影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筒。 竹筒被蜡油封着,打开来,月光下,是一张干薄近乎发黄的羊皮卷。 “这是那时,我逃出去所绘制的路线图。因为怕迷路,所以沿途我都画了符号做标记,并在图上标了出来。” “若你能帮我解开锁链,这个就是你的。” 凌云璟似乎有些心动,转头看向她手里的那个羊皮卷,突然转身跟辛晴道,“晴儿,匕首。” 辛晴连忙把揣在怀里那个匕首掏出来。 只见凌云璟“噌”地拔开,匕首反射着月光,锋芒如雪般发亮。 “这把是西域古铜做成的匕首,削铁如泥,姑且试一试吧!” 说完,他弯腰就朝那地上的铁链子砍去! 只听“锵”的一声,短兵交接处闪过一丝火花,二者皆是毫发无损。 凌云璟郁闷的收回了匕首。 真的要用内力震断了吗? 他在心中反复权衡。 那种地下洞窟千变万化,漆黑一片,若是没有人指路,很容易就迷失方向。 若是能有个路线图,当然再好不过。只不过。真的值当他用一身内力去换吗? 若是没了内力,还拿什么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想到这,凌云璟摇了摇头,张口就拒绝,听辛晴突然开口道,“让我试试。” 说话间,她克服恐惧,努力不去看那女人的脸,走到她身边蹲下身。 凌云璟往她身边凑近了些,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女人,防止她使诈。 辛晴低着头,专注地捧起那一串沉甸甸的链子,借由窗子投射而来的洁白月光,反复打量。 这串链子,形状十分不规则,有的是头大尾小的椭圆,有的是一边大一边小的'8'字形,互相扣在一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似乎比一般的铜铁好沉一些。 方才女人开口说这链子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火烧不化,刀劈不烂,她就已经起了疑。如今亲眼看到,便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没错,这是钢,精炼过的钢。 这个架空的朝代,因为大师兄娘亲的出现,已经出现了许多不合常理的东西,所以再冶炼技术原本不达标的时候突然出现精钢,她也不觉得奇怪了。 而且,这不仅仅是钢做的脚链,它的本质是—— 丝扣铁锁和8字保护器!是攀岩绳索上必备的零部件! 这大大小小的丝扣铁索和8字保护器,每一个都能单独拆下来使用。如果套上相应规格的绳索,莫说攀山,巨石都能吊到山崖上去! 辛晴按捺住心里的悸动,开口道,“这链子我知道怎么卸下来,但是卸下来之后,这链子就归我了。你没意见吧?” 女人连连摇头,“尽管拿走!我一眼都不想再见到它!” 辛晴一听,立刻下手去拧那看上去毫无破绽的接口处。 很快,暗部螺丝缓缓拧开,接口处的缝隙越来越大,直到螺丝完全隐入,一个巨大的豁口露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得瞠目结舌,直勾勾地看着辛晴将那一串东西从女人的脚上拿了下来。 然后,她高兴地对着凌云璟晃了晃手里的战利品。 有了这个,再遇到高山他们也不怕了。 凌云璟见她这般高兴,不由得也展颜笑了一声。 看到她这般高兴,想必这东西一定对他们很有帮助。 不过,她究竟知道多少他闻所未闻的事情?总觉得她身上的未解之谜是,似乎越来越多了…… 凌云璟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感觉,仅仅一瞬,又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不管她是谁,她以往有什么经历,又来自哪里,她是他的女人,这一点,到哪儿都不会变。 少年稳住了心神,转头看向女人,伸出手去,要她交出羊皮卷。 女人回过神,连忙双手奉上。 “耽搁了这么久,会不会误了时机?”凌云璟拿到羊皮卷,立刻转头问哑婆。 “潮落能持续多长时间?” “从后半夜直到天亮。”哑婆嘶哑着声音道,“不耽搁,我领你们抄近道便好。随我来。” 第227章 跟贼不用客气 月光凄清,几人掩上房门,轻手轻脚顺着墙根去了灶房那边。 灶房旁边便是个用木头搭建起来的简易柴房,几人进到柴房里,哑婆开始弯腰去扒那些柴堆。 凌云璟见状,二话不说就上前帮忙,很快,柴堆下面的地面,露出一扇巨大的圆形木盖子,上面还上了锁。 少年不等哑婆开口,手起刀落,铜锁便落了地。 盖子一掀开,一股火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哑婆掏出火折子,率先顺着斜向下的洞走了下去。 “这洞踩的多了,有些打滑,你们下来的时候当心滑倒。” 哑婆苍老嘶哑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凌云璟一听,一把拉过辛晴,将她牢牢贴在胸前,结实的手臂环着她,带着她一同走了下去。 他身上背着竹筐,前胸又抱着辛晴,刚下到洞口就卡住了。 没办法,凌云璟只好卸下竹筐,放在洞边,先把辛晴抱下去再说。 “女鬼”站在洞边,正打算跟着下去,无意间一瞥,看清了筐里的东西,立刻惊愕的睁大了眼。 她盯着筐里看了半天,目光里闪着一种未知情绪的亮光,缓缓将手,伸进了筐里…… ---------- 洞口倾斜向下,满鼻子都是火油味混着土腥味。 走了没多远,便到了底。 凌云璟将辛晴放下,转身回洞口处拿竹筐。 一抬头,就看到那疯子一样的女人站在洞口,朝他缓缓递来一样东西。 凌云璟皱眉接过来,发现竟然是一块铜制的令牌。 “这是我扬威镖局的令牌。我是扬威镖局的大小姐。” “你们出去后,凡事看到扬威镖局的旗号,可以出示此令牌,向他们支取一百两银子。” “你告诉他们,就说,我杨红绡已经死了。” 说完,她转身就朝柴房门外走去。 “我去帮你们拖延时间,就不送你们了。就此别过。” “愿你们吉人天相,能逃出生天。” 话音落,她消瘦高挑如竹竿的身影悄然消失在门外,和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凌云璟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却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拎上竹筐,折身回了辛晴身边。 洞内,哑婆熟门熟路,从墙上取下火把,用火折子点燃。 光线骤然亮起,辛晴这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处土坑,相当于一间五六十坪的屋子,四个角落全都堆满了罐子坛子,大大小小排列整齐,只留出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通往一面摆放着木架子的墙。 架子上,各种盒子纸包,还有木箱,不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咳咳!”哑婆咳嗽几声,开口道,“这是他们的仓库。” “这里面的东西,全是从外面抢来的,被他们分散存放着。” “像这样的地窖,还有两个。”哑婆解释道,“大当家家中一个,二当家家中一个。那个叫胖婶儿的女人,她男人是三当家的。” “都是从外面抢来的?那这么说,这些东西可以吃了?”辛晴立刻抓住话里的重点。 哑婆点头,“没错。方才给你的橘子,就是之前从这里拿出去。” “这地窖寻常只有这家里的几个男人进出。前几天他们又出去搞活儿了,你们也算运气,没遇到那帮煞星。” 哑婆说完,一转头,便看见辛晴早就不在她身后,不停的东瞅瞅西闻闻。 左边的小罐子里全是米酒,右边的小坛子不知道装着什么,一股刺鼻的味儿。 她刚一皱眉,就见少年凑了过来。“火油?” “这么多?” 辛晴一听,二话不说抱起一罐米酒一坛火油,毫不客气的扔进凌云璟拎着的竹筐里。 “到了贼窝,跟贼还客气什么。该拿的,绝不手软。”她拍了拍手,转头问哑婆,“哑婆婆,这里有盐巴吗?我们俩许久没有吃盐了,浑身都快没力气了。” 哑婆点头,指了指对面那堵墙上的纸包,“那些就是。” 辛晴正要去拿,被哑婆一把拦住,“莫急。这地上有个机关,小心些走。” 辛晴低头,这才看到一条极细的麻绳横在路中,与脚下黄土的颜色混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现。 凌云璟也看到了,直接将辛晴打横抱起,长腿一迈,跨了过去。 几人来到那堵墙前,辛晴从凌云璟怀中下来,将那架子上的一堆纸包打开,白花花的细小晶体,入口极咸,确实是盐。 历朝历代,盐都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一是被朝廷垄断,产地有限,二是盐税太重,层层盘剥。尤其是这个局势不稳的朝代,盐更是稀缺资源。 一般老百姓吃不起细盐,就连粗盐疙瘩都快吃不起了。像这么精细的盐,肯定价值不菲,不知道那伙儿强盗是从哪里抢来的。 辛晴想到这里,更加不客气,拿了好几包,一部分扔进竹筐,一部分塞进怀中,以防万一。 “行了,赶紧走吧,别磨蹭了。”哑婆催促道,转身指着角落里一口巨大的水缸。 “那个便是洞口了,里面有软梯。” 说完,她率先走过去,掀开那口大水缸的盖子。 辛晴探头一看,果然,这个缸是没有底的,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口在缸底敞着口。 缸边固定着用绳子和木板做成的软梯。 哑婆婆举着火把,刚要下去,就被凌云璟制止道,“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我先来吧。” 说完,他一手接过火把,率先迈腿入缸,往下走了两步,伸手朝上,“晴儿,把手给我。” 辛晴把手递给他,战战兢兢地迈腿入缸。 少年将她一环住,脚下几乎是擦着软梯落下,一路滑到了底儿,很快稳稳落地。 哑婆也紧跟着进了洞,慢吞吞的顺着软梯往下爬,不一会儿也落了地。 “走吧!前面岔口比较多,你们跟紧我。” 话音刚落,只听头顶“轰”的一声巨响,如闷雷在洞顶碾过一般!整个洞口都为之一颤! 第228章 夜还长,复仇即将开始 一炷香之前。 杨红绡从柴房离开,径直去了后院。 她心里像是一堆灰烬,沉寂了那么久,终于迎来了带着希望的火星! 每靠近后院正房一步,那火星便复苏一分,渐渐地,火星成了火苗迅速窜起,顺着她心头烧向四肢百骸。 每一步,都是一帧画面,把她这几年所受的屈辱、折磨、痛苦,一幕幕重现眼前! 她心里的恨,已经不足以仅仅用“恨”这个词简单概括了! 那些人,就是一帮畜生!禽兽!就连亲生女儿都能溺死的人渣! 他们为了精简人口,扩大队伍,定下规矩,坚决不让女婴出生,多少刚生下的女婴被活生生扔进了水中! 曾经也是受害者的女人,在生了儿子,习惯麻木之后,再次变成了那些恶魔的母亲,成了宰割新一轮受害者的帮凶! 杨红绡目露恨意,脚步坚定,握紧袖中的东西疾步朝正房而去。 正要路过厢房时,那里又传来女人凄厉哀婉的摇篮曲,听上去如鬼哭一般幽咽。 杨红绡顿下脚步,转头看向紧闭的门窗,想了想,一脚踹开了厢房的房门。 “你是要继续烂在这个屋子里自怨自艾,还是跟我一起去报仇,杀了那老虔婆?”她沉声问。 床上抱着枕头当娃娃披头散发的女人顿时抬头,眼里流着清泪,神色却渐渐冷肃下去。 半晌后,她缓缓放下怀里裹着枕头的襁褓,边拍边轻轻放到一边,“囡囡乖,娘去报个仇,一会儿就回来,不哭哦。” 说完,她翻身下床,像是突然恢复神智一般,拢了拢蓬乱的发,掖到耳后。 “走。” 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前一后走出厢房的门,沐浴在惨白的月色中,逐渐向正房步入而去…… 正房的门被一脚踹开,两人闯进屋中,紧接着,正房里传出一声惊惶的惨叫声,随之而来便是搏斗击打的闷响,胖女人凄厉的叫喊声被什么东西捂住,扭曲而挣扎,声音呜咽着渐渐小了下去。 一阵巨大的倒地闷响后,似乎有什么机关被触动,屋顶上架着的一口铜钟突然被敲响,发出阵阵嗡鸣声—— “噹——噹——” 隔壁大当家的院子里,几个留守下来看家护院的贼子从睡梦中惊醒,匆匆忙忙披着衣服爬起来。 “三当家那边好像出事了!” “赶紧去看看!” 然而他们刚跑出院门,远远就看到月光下,两个举着火把而来的女人走在碎石路上,披头散发,瘦骨嶙峋,宽大的衣裙随风飘飞,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的索命冤魂! 其中一个走着走着,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黑黢黢的蛋,在火把上晃了下,骤然就朝他们扔来—— “轰!” 一阵炸裂的火光后,整个村子都苏醒了。 夜还长,复仇即将开始。 如燎原之火,急剧点燃,迅速蔓延一整片…… ---------------- 一阵巨响过后,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山洞里,头顶的碎石粒扑簌簌往下掉。 辛晴和凌云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他们的竹筐。 坏就坏在,他们没有数过那剩下的震天雷究竟还有多少,所以,他们也不确定上面的巨响是来自于他们筐里的震天雷,还是那些贼人自有的火药。 不过,凌云璟及时想起杨红绡离去之时,那番古怪的说辞。 一百两银子…… 辛晴看到身边少年越来越黑的脸,顿时也明白了。 “她拿了多少?”辛晴边问,边低头去看,想去竹筐里翻一翻。 凌云璟拉住她,摇头道,“别管了,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震天雷威力很大,她们这样胡乱地扔,难保不会波及到这个山洞。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走吧。” 辛晴点头。 “哑婆婆,咱们接着往前走吧。” 哑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老婆子不能往前带你们走了。” “那帮可怜的孩子,若是真的要和那些贼人拼个鱼死网破,总要有个人给她们收尸。” “你相公说得对,这个洞正在她们脚下,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炸塌了。” “你们呐,赶紧顺着这个道,走到前面的岔洞处,沿着中间那个最大的洞一路往前走,遇到过不去的地方,拿出红绡给你们的羊皮卷看看,也就知道路了。” 说完,她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用帕子包的严严实实的物件。 她低着头,布满瘢痕和皱纹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依旧显得恐怖。 然而她的眼神,却突然柔和下来,整个人像是突然褪去了乌云笼罩的夕阳,焕发出一种绚烂的光彩。 “如果你们此去,有机会路过汉中一个叫洋县的地方。能不能拜托你们,去官渡村,找一个叫齐文彰的秀才。” 她低着头,看着荷包说话,脸上突然显现出一种怀念的神情来。 “你告诉他,当年,我并未爽约,而是身不由己。让他……别恨我。” 辛晴见她这般神色,不由得出声问,“哑婆婆,他是……” “他是我的心上人……我们曾经约定好,要一同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相守一生。” 她嘶哑的声音柔和下来,倒真有几分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感觉。 辛晴愣愣的看着她,就听她继续说道: “我本是官家小姐,二十年前,家中逼我嫁人,我便偷跑出来,带着盘缠去约好的破庙等他,然而时运不济,那晚破庙里却来了一伙贼人。那贼人头目见我貌美,硬是将我掳了去。” 她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下去。 “虽然那贼头子对我也不算差,但我从未把心交给过他。后来,他们帮派内讧,他被人杀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求新任大当家的,饶我不死。” “为了服众,新任大当家便答应下来,将我扔给三当家的做帮佣。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偷跑被抓回来,这张脸却也毁了。” “至此,我便断了出去的念想。” “如今我这副模样,还是不要再去找他了吧,你就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当年的事,我确实对不住他,但却不是出自我本意。” 说完,她把荷包交给辛晴,对着二人福身一礼。 辛晴瞠目结舌,透过眼前瘦小苍老的人,似乎看到当年那个一脸娇羞,憧憬着爱情的少女…… 第229章 幽深暗穴 “哑婆婆……”辛晴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心里五味杂陈。 这样一个在绝境中,依然没有失去本心,没有失去善良和纯真的女子,心性是何等的坚韧! 辛晴心里有敬佩,有感激,还有许多想说的话,然而现实却不容许他们再耽搁一分。 “您老人家一定要活下去,保重!” “走吧,走吧。”哑婆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快走吧。” 一旁的凌云璟没说话,却也向哑婆恭敬抱了抱拳。随后,他揽着辛晴,转身离去。 哑婆瘦小的身形一直立在原地,注视着二人离去的身影。 火把渐渐缩小成了一个微弱的亮点,最终消失在黑黢黢的洞穴深处。 黑暗中,哑婆叹了口气,转身慢吞吞地爬上软梯。 路过库房的时候,她随手举起一坛子火油,咣的一声砸碎在地。 火油如水一般流淌,哑婆掏出火折子,扔了上去,自己则缓缓顺着倾斜的洞口爬了出去。 身后,火苗一下子窜起,如红色的长蛇一般四处蜿蜒,很快舔上了其他火油坛子。 高温让这些坛子逐个爆裂,发出砰砰的声响。 火势越烧越烈,整个库房瞬间成了烈焰汪洋! 轰! 一声巨响,整个土室的库房塌陷下去,将地洞完全封死堵上。 哑婆走出柴房,转头看了眼,目露欣慰。 孩子们,别回头,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 就让这里龌龊阴暗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化为灰烬吧! --------------- 辛晴被凌云璟牵着手,小心翼翼走在黑暗幽深的洞穴中。 他们沿着洞道往前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闷响,脚下随之传来震动。 凌云璟顿住脚,转头朝身后漆黑一片的洞口望了眼。 辛晴忧心忡忡的蹙眉,“这听上去……像是洞口塌了。” “嗯。”凌云璟点头,“这样也好,咱们也不用担心后有追兵了。”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没有退路了,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咱们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不用担心,我们有这个。”辛晴指了指竹筐里的丝扣铁锁和8字保护器,还有一捆她从地窖顺来的麻绳。 “有了这些,就算是悬崖峭壁,只要不超过百米,咱们都能攀上去。” 少年轻笑一声,松开两人牵着的手,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什么时候担心了,我方才那样说,是怕你会害怕地哭鼻子。” “切,少小看人了。”辛晴哼了一声,撇下他自己往前走,以示勇敢。 “慢点,别走那么快,小心滑倒。”少年快走两步追上她,不由分说重新牵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似乎犹嫌不满足,少年还举起她的手背,示威似的放到嘴边狠狠亲了一口。 “再乱跑,我可要打屁股了……” 他意味深长地朝她挑眉,唇角轻勾。 剑眉星目迎着火光,有种邪气的俊美。 辛晴心口砰砰,耳朵却发烫。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说的“打屁股”,恐怕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联想到上两次他的所作所为,辛晴耳朵红得如同滴血,撇过头不看他。 这么一撇头,突然,一道黑影在她眼前闪过,像是一只鸟飞了过去。 辛晴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却遍寻不到那黑影的踪迹了。 “小心点,看着脚下。”身边的少年及时出声提醒,打断她的开小差。 辛晴被这么一提醒,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脚下的地面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脚下的洞道开始朝下倾斜,变得越来越不好走。 路面碎石堆积,时不时还出现如阶梯一样的岩石断面,需要人扶着洞壁小心地往下走。 这么一摸洞壁,辛晴突然发现,洞壁变得非常湿滑,而且上面还长满了一层厚厚的,像是苔藓的东西。 借着火把的亮光,她趴上去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一层绒丝是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像是石壁上长了黑毛…… 哪有苔藓是黑色的?况且这么暗无天日的湿滑洞穴中,又怎么可能会有苔藓? 辛晴顿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真菌! 她顺着火光照亮的地方一路朝前望,远处近处的洞壁上,无一例外都长满了这种黑毛。 “凌云璟,别碰洞壁! “这上面长的是黑霉菌!”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开口道。 少年闻言,缩回原本也要摸向洞壁的手,赶紧转头朝她看来。 “什么?” “就……就是不能摸,摸了有可能中毒的东西。”她语无伦次的解释。 毕竟,在古代,根本没有霉菌这个说法。 “你刚才摸了?有没有事?哪里不舒服?”少年看着她的手,神色突然凝重下来。 辛晴连忙摇头,安慰他,“没事,这种东西只要不吃进肚子里,不接触伤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保险起见,你把竹筐里的米酒打开,倒出来一点给我冲洗一下手吧。” 凌云璟闻言,立刻照办。 辛晴用米酒清洗了手,又拿出两方干净的帕子,用来给两人遮住口鼻用。 真菌的孢子细小如尘埃,也是很容易通过呼吸道进入人体。 为了确保安全,还是戴上口罩比较好。 “这种黑霉菌长满了整个地下河的通道。杨红绡所说的水中的诅咒,莫非就是这个?” 辛晴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跟这些黑毛有什么关系?”凌云璟不由得出声问。 “有关系。”辛晴道。 “我猜,杨红绡和哑婆,正是接触了这洞壁上的黑霉菌,或是喝了这洞里被黑霉菌污染过的水,这才被真菌感染,出现溃烂的红斑,还有咳嗽不止的症状。” “而胖婶儿那些女人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却不见有类似的症状出现。这就只能说明,村子里的人喝的水,和这洞里的水,并非一个水系。” 她抬头仔细瞧了瞧四周,看到被水浸润的种种痕迹。 “这确定是地下暗河的通道无疑。但这洞里的水,最终流向的不是村子,而是别的地方。” 凌云璟立刻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这地下暗河还有另一个出口?这个消息对咱们来说,反倒是个好事。” “方才我还担心,这条路行不通,前方很有可能是个死胡同。毕竟,她们走到一半就折返了。” 他瞅着辛晴,突然一笑,再次牵起她的手,“我家晴儿简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真令夫君刮目相看。只不过,你是从哪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辛晴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抬眼就见一团乌压压的纷杂暗影朝他们快速飞来,还发出阵阵怪叫声! 第230章 不听话,可要打屁股了…… 那团暗影飘忽不定,杂乱无章地翻飞着,不时发出“叽叽”的刺耳鸣叫声。 突然,其中一只硕大的飞影突然离队朝二人俯冲而来,贼眉鼠眼的小眼睛下,偏生着一张血盆大口,两颗森白獠牙足有寸长! 蝙蝠! 蝙蝠是避光喜暗的,一定是火把惊动了它们! 凌云璟猛地回头,敏捷回身,迅速一掌便将那只丑蝙蝠从空中劈到地上,一脚碾爆。 许是这番动作激怒了蝙蝠群,它们开始迅速盘旋成旋涡状,突然一个变幻队形,成了一条黑色的长龙朝二人冲来! 凌云璟眉头一皱,反应敏捷地将辛晴一把扯到身后,将火把塞给她防身,自己抽剑便在空中挥舞起来! 手里的剑寒光频闪,被他挥出一张密不透风的铁网,结界一般将不断叽叽叫着冲上来的丑东西隔绝在外,刷刷几下便扑簌簌掉下一片长得似鼠非鼠的丑玩意儿。 辛晴脚边也掉了一只,吓得她嗷的一声,应激般的一顿狂踩! 那蝙蝠长得丑萌丑萌的,小眼睛大耳朵猪鼻子,褐色的身子外加一对儿黑色的翅膀,被这么一踩,顿时成了糊在地上的照片。 其实长相恐怖不恐怖根本无所谓,辛晴嫌弃它,主要是因为蝙蝠这种东西跟老鼠一样,不吃人但恶心人。 曾经有过科学统计,一只蝙蝠身上起码能携带高达140多种病毒,这其中就包括鼎鼎大名的埃博拉、狂犬病、sars等等,简直就是个移动的病毒库! 若是被它咬上一口…… 辛晴不敢想。 可是眼下这些东西太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防备就被它们啃上一口。 而且,凌云璟光用剑是不可能把它们全杀完的,只会白白消耗他的体力。 辛晴一边举着火把朝空中挥舞,一边四处张望,心里飞快盘算着出路。 她眼尖的看到,前面的洞道有一处突然收口变窄,像是拐了个弯。 她脑袋灵光乍现,顿时计上心头。 “凌云璟!快!我们往前走!前面有个窄口!” 凌云璟闻言,边朝空中挥着剑,边往后倒退着走。 两人好不容易退到那处窄口处,辛晴一把扯下跟随了她一路的披风。 这披风,应该算是凌云璟给她买的第一件东西,她逃走那日穿在身上,本来是想留个纪念的。 没想到,这纪念品今日算是留不住了。 她二话不说,用手里的火把点燃了披风的边角。 “快退进来!这个给你!” 凌云璟依言退入窄口处,转头一看,她竟然把自己的披风点了! 少年顿时唇角一绷。 这个傻丫头! 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说什么,只能默契地将那烧着的披风向外扑了几下。 带着火苗的披风掀起一股热风,还扫到几只不长眼的蝙蝠。 剩下的蝙蝠群稍稍飞远了些,盘旋在四周似乎是在观望。 凌云璟灵机一动,掏出两只飞镖,一左一右“叮”的一声将披风钉在窄口处,顿时做成了一个火烧帘! 随后,他取出竹筐里的火油,往上一泼—— “呼——” 火势突然暴涨,熊熊燃烧起来。 凌云璟见好就收,封好火油坛子扔进竹筐,往身上一背,拉起辛晴就跑! 外面的蝙蝠群被火光刺激,绕着火光杂乱飞舞,却再也无法追上去。 -------------- 不知跑了多远,身后再也没传来叽叽的声音,四周一片死寂森冷。 辛晴率先跑不动了,脚步跟不上凌云璟的速度,被他一拉,脚下一绊,顿时朝前扑去! “晴儿!” 凌云璟一把将她抱住,惊魂未定地搂在怀里。 “还好吗?” 他不断抚着她的背。 “我、我跑不动了……”辛晴上气不接气的弯腰粗喘。 凌云璟转头看向身后,凝神听了会儿,发现那些蝙蝠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放心。 “累了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 辛晴摇头,“没、没事,别耽搁……我能行。” 少年轻笑一声,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口是心非,明明都累得喘不上来气了。” “累了就说,在夫君面前,用不着逞强。” “搂紧我。” 说完,他长腿一迈,大步往前走去。 辛晴听话地伸手搂上他的脖颈,乖顺的依偎在他怀中。 身下是他宽阔坚实的胸膛,耳边是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抬头是他坚毅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 眼前的他,突然有种成熟男人的模样了。 辛晴心中充盈着无法言说的踏实感。 随着一天天相处,当初那个冷冷清清说话傲娇的少年,似乎在一天天地发生着改变,悄然带给她惊艳。 救命!越来越喜欢男朋友了怎么破? 辛晴在他怀中低头,很不好意思的想。 不多时,他们来到哑婆所说的那个岔洞处,只见几个大小不一的洞口横在他们眼前,俱是黑漆漆的一片。 凌云璟按照哑婆所说的,选了其中最大的那个洞口往里走。 一股水汽首先扑面而来,洞内深处似乎传来“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清脆悦耳。 脚下的路变得泥泞不堪,十分难走。 辛晴低头看到凌云璟走过的脚印,一个脚印一个泥窝,顿时不淡定了,挣扎着要下来。 “让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别乱动。”少年托着她臀儿的左手突然威胁似捏了捏。 “听话,不然打屁股。” “这么深的泥,你下来不是平白弄脏鞋子么?” 辛晴顿时抿唇,一副想生气又不能生气的模样。 毕竟他也是为了她好,虽然方式有点……咳咳! 那人似乎捏上了瘾,揉在掌心没个完。 “我不下去了,你是不是可以住手了?”辛晴一脸黑线。 少年正要笑,突然一抬头,真的放开了手,把她放了下来。 辛晴转头一看,眼前,一座足有两层楼高的石丘矗立在洞穴中央,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231章 “凌云璟,我的脚卡进石缝里了。” 这么大一座山丘居然凭空出现在洞中?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它是山吧,它全部都是石头做的,近似于圆锥形,仔细看去,竟然是几块巨大的岩石一层层螺旋状的堆叠而成。 说它不是山吧,它像一口倒扣的大锅,几乎塞满了整个洞穴,最高处和洞顶甚至只剩一条细细的窄缝。 “这……”辛晴瞠目结舌。 “咱们是不是走错洞了?” 这么一提醒,凌云璟才想起怀中的羊皮卷,连忙掏出来,借着火把的亮光细细查看。 果然,上面画了个隆起的土包标注,证明他们确实没有走错。 土包之后,还画了一条路线,证明当时杨红绡和哑婆,确实是绕过这个石丘往洞里深处走。 只不过…… 这山丘后面,居然还画了个水潭? 路线就终止于这片水潭了。 难怪哑婆说,当时水位突然上涨,她们没办法才退了出去。 所以,这石丘过不过的去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万一这石丘后面就是个死胡同,他们岂不是多此一举? 凌云璟立刻把自己的思虑告诉了辛晴。 “晴儿,依你看,咱们接下来是按照哑婆她们的路线,继续往前走,看看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退出这个山洞,重新换个出口碰碰运气?” 辛晴沉默了会儿。 “既然这条路哑婆婆她们走过,那就说明当时杨红绡选择这条路是有一定根据的。” “如今我们走到这里,也已经花掉了大半的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水位就会再次上涨,重新回头去碰运气,这个机会太渺茫了。我觉得,我们还是按照哑婆她们的路线一条道儿走到黑吧。” 凌云璟见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心里再次涌出那种既惊艳又惊讶的感觉。 他家媳妇儿,似乎并不是什么普通人,莫非是上天派来专门救他于水火的仙子? 少年轻笑一声,抬手揉了下她的头。 “好,听我们家晴儿的。” 既然方向已经选定,剩下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通过这个石丘。 石丘的坡度很陡,而且都是大块的平整巨石堆砌成的,几乎没有可以攀登的地方。 它像个倒扣的海螺,最顶端比较尖,几乎碰上洞顶,但是丘顶稍微靠下的位置那里,却与洞壁之间空出一些缝隙,大约也就只有半米宽。 另外,就是绕着山丘腰部以下的四周,有一些更狭窄的缝隙,大约也就是不到一尺宽的距离,若是像哑婆那样的身材瘦小的人应该也能钻过去。 但辛晴自认为自己比哑婆还要高一点胖一点,那么窄的石缝,她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 再说,上次被石缝卡住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凌云璟也是这般想的。 “这下面的缝隙窄细,应该勉强可以容你过去。但你一个人在下面我不放心。” “所以,还是随我一同从上面翻过去吧。” 辛晴点点头,乖乖的伸出手递给他。 凌云璟把火把固定在背上的竹筐边,空出两只手,一只手紧紧揽住辛晴,另一只手掏出飞爪钩,咻的一声甩出去,牢牢攀住了丘顶上的那块石头。 辛晴虽然被凌云璟揽着,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的随着他的步调一点点往上走。 脚下的岩石格外平整湿滑,耳边传来洞顶滴水落在石丘上的嘀嗒声。 突然,一滴水珠骤然滴落在她脸上,顺着额头往下滑,差点流进到她眼睛里。 辛晴抬手擦去,不由得抬头去寻找那水滴的来源。 这一看不当紧,她的目光骤然扫到洞顶上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居然是字迹? “凌云璟,你看那!” 她突然出声。 凌云璟抬头一看,洞顶常年被水流侵蚀,已经发黑斑驳,但依稀可见几个石刻的大字刻在上面。、 字迹工整,似乎是一句对联。 他努力辨认,缓缓念出声: “山中山,水中水,山水离艮兑。” 念完,他皱了皱眉——这什么意思? 辛晴同样也是百思不解。 为什么这么幽暗深邃的洞穴顶端居然会有字迹?什么人会无聊到跑这么远,在这个洞里刻字? 还有,这句话对联不像对联,诗句不像诗句,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俱是一头雾水,仰头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关咱们的事,还是赶紧找出口要紧。”凌云璟回过神,“算算时辰,马上就要天亮了。水位随时都有可能涨回来。” “咱们要抓紧时间,赶紧离开这个洞了。” 辛晴点头。 说话间,凌云璟又往前攀了几步,终于到达那处半米宽的缝隙处。 走到这儿,他就不得不松手,改揽为牵了。 “抓紧我的手。”凌云璟吩咐道。 辛晴看了眼那光滑的石壁,还有上面湿滑的水迹,摇了摇头,“你牵着我的手怎么爬过去呢?” “就算你可以,我一只手也爬不过去啊。” 凌云璟一听,顿时伸手到背后,拿出那捆麻绳,将辛晴的腰身给缠了几圈,又用另一头缠在他自己腰上,最后打了个结。 “行了,这样你就算掉下去也不怕了。” “呸呸!乌鸦嘴!”辛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凌云璟被她一骂,顿时赧然地挠了下鼻尖,二话不说匍匐压低身子,手脚并用的朝着缝隙爬去。 辛晴学着他的样子,慢慢跟在他后面。 少年每爬两步,都会停下来回头看一眼。 辛晴努力克制自己的恐高心理,尽量不往下看。 然而脚下手下俱是平整光滑的石面,因为长期被水浸润,变得比鹅卵石表面还滑不溜丢,辛晴一个没注意,脚下呲溜一滑,陡然向下坠去! 凌云璟顿时一惊,赶紧往回收绳。 然而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实在是不容小觑,即使他手里握着飞爪钩,却还是被辛晴下坠的冲力给带着往下滑了一段! 脚下太过湿滑,少年刹不住脚,无奈间只好催动内力,陡然用单只手臂承担起两人的重量! 下坠的石头猛然收住,少年左臂肌肉绷紧持续发力,咬紧牙关道,“晴儿!你有没有事?我拉你上来!” 半晌,身下传来少女痛苦的哼唧声,“凌云璟,我的脚卡进石缝里了。” 第232章 好像……越看越帅了 辛晴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像是趴在了一面巨大的滑梯上,顺着坡一路溜到了底儿。 石丘底部的岩石与洞壁间形成了窄细的夹缝,她就这么一路滑,下坠的力道让她的双脚猛地插进了夹缝里。 辛晴疼的哼了一声,这种感觉,就像正走着路,突然一脚卡进下水道的铁栅格里,脚踝卡的生疼,动也动不了。 “晴儿!你有没有事?我拉你上来!” 头顶传来少年焦急的声音。 辛晴的双脚被迫维持着跳芭蕾的姿势卡在夹缝里,努力抓着绳子往上爬,试图自己爬上去。 然而她太高估自己的一双小胳膊,纵然她使出吃奶的劲儿,脚还是卡在石缝里纹丝不动。 无奈,她只好求助道,“凌云璟,我的脚卡进石缝里了。” “刷拉!” 话音刚落,只见少年直接顺着石壁滑下,眨眼便来到她身边。 “有没有受伤?脚疼不疼?” 他一脸慌乱。 辛晴趴在石壁上,努力动了动腿,发现脚背弓的太久,有种又疼又木的感觉。 但她不想让他担心,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少年明显松口气,低下头,“卡到哪了?让我看看。” 然而这石丘和洞壁的缝隙处实在太窄,别说蹲下去查看,就连弯腰都是个问题。 凌云璟当机立断,将背上的竹筐先卸下来扔在一边,反正有石缝卡住,也掉不下去。 紧接着,他抓着飞爪钩的铁索往上攀了两步,曲起腿,将手里的铁索往自己脚踝上一缠,突然松开手,像个倒栽葱似的一头朝下滑去! 辛晴被他吓了一跳,刚要叫出声,就见他猛然刹住下坠的势头,头脸刚好垂在她的小腿旁。 他抬起手,顺着她的小腿一点点摸过去,一直到摸到她的脚踝。 “还说没受伤,脚踝都肿了。” 少年的声音从她脚下传出来,满含心疼。 “乖,顺着我的手,慢慢转动脚。” 辛晴感觉到他手掌心灼热的温度护在她的脚踝处,另一手捏上了她的前脚掌,慢慢将她的脚扭转过来。 这个过程他做的极其小心缓慢,生怕她会疼似的。 辛晴能感觉到自己的脚随着他的动作慢慢转了过来,两只脚变成了外八的形状,然后被他托着鞋底慢慢抬起。 但是她的脚充血肿胀,膨大了一圈,于是抬到一半,还是卡在了那里。 凌云璟二话不说,将她的鞋子摘去,努力托着她的脚一点点通过最狭窄的那里。 他如今全身的重量,都系在他的一只脚踝那里,此刻再承担她的体重,飞爪钩就有些吃力了,隐隐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辛晴担心地瞅着那攀在石丘顶端的飞爪钩,嘴里催促道,“凌云璟,快,飞爪钩快要脱落了。” 少年充耳不闻,依旧很稳很慢地动作,怕她受伤的脚踝再受到第二次伤害。 等到辛晴的双脚刚抬出夹缝,少年及时伸出另一条长腿,剪刀一般的张开,一勾脚,再一踢,动作迅速又流畅,竹筐立刻朝他们这边挪来。 与此同时,少年陡然使力,猛地把辛晴腿脚抬高,等竹筐滑过来才放手,让她踩进竹筐里。 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若是没有非常好的手眼协调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刚做完这一切,飞爪钩也坠落了下来。 辛晴担心的惊叫一声,就见少年不慌不忙,敏捷的张开双臂朝两边一撑,陡然向后一个侧空翻,整个人又重新颠倒过来,稳稳地立在夹缝上。 辛晴简直要看呆。 她这个身手不凡的男朋友,好像……越看越帅了。 少年一把扯过坠落下来的飞爪钩,将自己的脚踝解救出来,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你受伤了?”辛晴立刻关切地问。 “没事儿,勒疼了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说话间,他几步挪过来,靠近她身边,一把搂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脚疼了吧小可怜儿?这儿不方便弯腰,一会儿过了石丘,找个地方我给你柔柔。” “你在这儿等着我,我把你的鞋子想办法勾过来。” 辛晴连忙拉住他,“不要了,我这一滑已经耽误不少功夫了,水位随时都有可能涨回来,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紧去找出口吧。” “可是你没有鞋……”少年话说一半,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缓缓勾了勾唇,坏坏一笑。 “也好,没了鞋,夫君抱着你走。” 说完,他眼睛似有似无地朝她裙下瞄了几眼。 辛晴简直无语,朝他翻了个白眼。 方才还觉得他帅气干练,眨眼又没个正经了。 真是让人又爱又讨厌。 “你脚受了伤,最好还是不要用力了。干脆你站在筐里,我拉你上来。” 说话间,少年摸上了她的腰,把她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两端分别栓在竹筐上,做成了一个吊篮。 随后,他甩出飞爪钩,自己十分迅速的窜上了丘顶,稳定住身形,开始往上拉辛晴。 二人这次终于十分顺利的到达了丘顶,通过那处不足半米的缝隙,翻过了石丘,顺着坡滑落到地面上,到达了山洞的另一边。 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原来石丘的后面,竟然是一处十分高大的洞厅,整个洞厅左边高,右边低,水声沙沙,不断从洞壁的石缝里缓缓流出,汇入右侧洞壁下方的水潭中。 凌云璟摘下火把,往前一送,只见那水潭占地也就一间屋子那么大,水很清澈,并不深。 正因如此,他们一眼就看到那水潭正中央的一口竖井,大约有桌面大小,黑漆漆的,井沿是一些高低不平的石头围起来的,外形近似于八卦。 又是八卦?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这么难以寻觅的地方,再次出现了八卦的形状。 然而这还不算完。 辛晴抬头,眼尖地看到左侧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她拉了拉凌云璟,示意他上前去看看。 凌云璟依言,将火把递给她,抱着她去了洞壁边。 壁上的文字被裂缝中渗出的水流浸润,大多数都已经剥落难辨认,辛晴从那些残存的字迹里,读出一条重要的信息—— 祈雨。 原来这个地方,曾经被原住民当做是祈雨的神井。 只要这口井涨水,就预示着会下雨。 反之,若是水位落下去,便是大晴天。 看到这里,辛晴不由得再次转头朝那口水潭里的深井看去—— 只见那水面上,不知何时,赫然漂着她的绣花鞋! 第233章 逃出生天 “我的鞋……怎么会在水潭里?”辛晴惊疑不定的看着那方水潭。 杳无人烟的地方,久远斑驳的字迹,幽暗的洞穴中突然出现的水潭,一口八卦形状的潭中竖井…… 她越想越觉得诡异,不禁打了个寒战。 “怕什么?”抱着她的少年顿时觉察出她的异样。 “有夫君在,万事皆可放心。” 说完,他朝水潭走近了两步,赫然发现有激流源源不断从一旁的夹缝中汩汩流出! 这下两人同时惊了——涨水了! 怪不得掉进夹缝里遍寻不到的鞋子会突然出现在水潭,原来是被湍急的水流冲进了潭里! “赶紧找出口!”辛晴急得大叫。 凌云璟没有说话,下一刻,突然改换姿势,将她一把扛在肩头上,腾出一只手抽出腰里的剑,往水潭里走近两步,把她的鞋子用剑尖挑了出来,扔进了筐里。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往洞厅更深处疾步走去。 然而,在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后—— 等待他们的是三面封死的石壁! 这偌大的洞厅,居然是个封闭的石室! “哗!” 外面的水急剧涌入,穿透石丘与洞壁的夹缝,激流一般飞溅出白色的浪花。 水位上升得很快,眨眼间,已经没过凌云璟的小腿。 少年眉头紧蹙,黑眸沉沉如水,目光不断在洞厅四周的石壁上梭巡,试图寻找出一条可以出去的生路。 然而,三面石壁全都垂直陡立,如同刀劈斧削一般,并没有看到可供人出入的洞口,就算是想往上攀爬,也根本找不到落脚的地儿。 辛晴转头看着那逐渐被水淹没的夹缝,心里头急的长草—— 难道,他们真要死在这里,做一对亡命鸳鸯了吗? 苍天啊!你这会儿怎么不显灵了啊! 她仰头无语问青天。 不期然间,她的脑海突然想起先前看到的,洞顶那一行若隐若现的字迹。 “山中山,水中水,山水离艮兑。” 此时,她再次读出这句话,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难道是某种内含玄机的暗语? 毕竟,这洞里的八卦井被人们认为是可以祈雨的神井,而这句话出现在去祈雨的必经之路上,绝对不会是巧合。 她转头回望身后的石丘。 山中山…… 没错,他们如今也是在山中,那眼前这个像山的石丘,就是所谓的“山中山”了。 那水中水…… 她脑袋里灵光一闪,顿时转头看向那水潭中的竖井。 水在井里,井在水中,可不就是“水中水”么? “凌云璟,我知道了。” 辛晴趴在少年的肩头,急匆匆开口。 此时水已经没到少年腰部的位置,他正忙着把竹筐的背带紧上一紧,省得水浸湿筐里的东西。 “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咱们头顶那句对联是句暗语,山中山指的就是石丘,水中水指的就是水潭中的竖井!” “可惜我解出了前半句,后半句‘山水离艮兑’,我不熟悉八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凌云璟手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石丘,若有所思。 “山水离艮兑……在奇门八卦阵中,离代表火,艮代表山,兑代表泽。这句话里的山水应该对应艮兑,那就剩下一个离字。” “难道,这句话暗指的是,出口在离卦的方向?” 他皱眉看了眼石丘和八卦井的方位,顿时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一路从地道穿行,是由南向北走的,所以,这石丘应该占据的就是离卦,正南方向。而八卦井位于它的右侧,也就是兑卦。正西的方向。” “所以,唯一一个缺少的方位,应该是艮卦,东北方向……”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凤眸若有光。 “我懂了。” 话音落,他立刻掉头,高举着火把,朝着斜前方费力走去。 “你懂什么了啊?”辛晴趴在他肩头纳闷地问。 “出口就在艮卦,东北方位。”少年费力地将她往上抽了抽,艰难地在水中跋涉。 “没有指南针,你怎么知道哪是东北方向啊?”辛晴紧张地抓紧他后背上的衣衫,再次出声问。 “正南和正西互为夹角,正对着的,不就是东北方么?怎么这会儿犯起糊涂了?” 辛晴顿时明白过来,拍了下脑门。 “所以,出口在东北方向的石壁上?可是,方才咱们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洞口啊?” 这次凌云璟没有说话,而是一鼓作气,趁着水位还没淹到他的胸口,径直来到了东北角的石壁前。 他举起一直小心保护的火把,凑到上面仔细地辨认。 这块石壁原本看上去十分平整光滑,没有任何破绽,然而,当凌云璟把火把靠近时,没一会儿,只见石壁上突然开始“流泪”。 晶莹的透明液体缓缓从石壁上渗出,一道规整的矩形石缝逐渐显现在石壁上—— 竟然是一道被石蜡封住的暗门! 蜡一融化,石门的轮廓顿时显露了出来,正好对应了离卦代表火的意思! 原来,这后半句的卦象错位,指的就是这个! 凌云璟二话不说,推开了石门。 石门一打开,眼前顿时出现一道上向盘旋的石梯! 身后的水争先恐后地不断涌入石门内,凌云璟回过神,身形敏捷的扛着辛晴闪身入门,转身一个使力将石门缓缓关上。 幸好关门关的及时,水涌进来的不多,只淹到他的膝盖处。 少年于水中拾阶而上,缓缓走出。 这石阶开凿的痕迹很明显,略显粗糙,许是在原有石道的基础上开凿的,沿途还有一些凿下来的碎石在脚边。 越往前走,洞道越宽,脚下的石阶也渐渐消失。 一个晶莹剔透的闪闪发亮的洞窟出现在他们眼前! 头顶,是各种各样的钟乳石,从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珠,叮咚作响。像是一根根倒垂的雪锥子,悬在他们头顶。 地上,时不时冒出石笋和石芽,雪白雪白的,被火光一照,莹润光洁如白玉一般。 这是个与方才那个幽暗发霉的地下水洞截然不同的地方,宛如从黑暗的地窟忽然来到了圣洁的天堂。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看,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一面晶莹洁白的陡峭崖壁! 第234章 顺着人鱼线,伸进了亵裤里…… 这一正面崖壁足有十几米高,像是冰河悬挂,波浪正在互相追逐之时被急速冻住,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光滑可鉴。 它若不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辛晴定是要赞它一句漂亮壮观的。 然而这十几米的陡峭滑壁,让人无数落脚,连飞爪钩都没地方下爪。 这可真是难煞了人。 辛晴不免纳闷,“刚才咱们走的石阶不是人工开凿的么?这里这么大一面悬崖,那些人是怎么从这里来回进出的?” 凌云璟也同样皱眉不解。 原本看到有石梯,他以为必定会是一条出路,却没想到半路被无处下脚的绝壁给拦住了。 “这崖壁会不会是近些年才有的?”他转头四处看,试图寻找坍塌过的痕迹。 辛晴摇了摇头。 这些可都是钟乳石,属于水中的碳酸钙沉积,没有个上万年不会形成这么大规模的钟乳洞的。 少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坍塌的痕迹,反而找到了人工开挖的一处水槽,旁边还有用钟乳石切磨而成的石凳。 石凳旁边,有一处碎石垒成的火圈,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灰黑的痕迹。 看来,之前的人通过石门,只是为了暂避洪水,来此歇息一晚,等洪水退去,还是会原路返回,从石丘那里出去的。 怪不得,他们遇到石门时,还是被石蜡封锁得好好的。想必是那些人每次在石门里面躲避之后,为了防止洪水还有蝙蝠进入石门内,所以才用石蜡给封死。 既然如此,眼下,他们也只有在此静待洪水退去了。 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洞口已经被封死,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等水退下去之后,试试其他洞口有没有出路。 少年微微蹙眉,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担忧。 他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晴儿她身子弱,如今脚又受了伤,若是一直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真的怕她会吃不消。 “放我下来吧,你一直扛着我,不累吗?”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担忧,少女在他肩膀后出声。 凌云璟这才小心翼翼把她放下来,让她坐在石凳上。 辛晴抬头,看到头顶一簇巨大的钟乳石,像是华丽的水晶吊灯,悬在上空。 尖端处的晶莹水滴不断落下,刚巧落在她面前的水槽内,滴答滴答,悦耳动听。 这些水应该是雨水经过岩层的层层渗透,最终才到达了这里,最干净不过了。 辛晴赶紧出言提醒,“你方才身子一直浸在水里,那些水里肯定混入了霉菌,你还是把衣服脱下来,好好擦洗一下吧,省的身上起了疹子。” 凌云璟心里压着事儿,自然对这点小事儿不放在心上,于是满不在乎地摇头道,“没事,我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容易起疹子。” 他刚一说完,就见少女一脸不高兴的抿着唇看他,杏眼里隐隐透着担心。 “我……我说错话了,我这就脱,这就脱。”少年一秒改口,立刻开始抽腰带脱裤子。 辛晴顿时脸上发热,可话是她说的,总不好让人再穿回去。 再说,她也是真的担心他会染上什么奇怪的病。 毕竟之前那洞里,有被尸体养出来的吸血蝙蝠,还有满洞壁的黑霉菌。方才的水没过整个山洞,难保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病菌。 她这边愣神间,少年便已经脱完了武袍和黑裤,手将将放在亵裤的裤腰上,缓缓转头看向了她。 “还要让我脱吗?”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白皙如玉,凤眸如黑曜石一般,怎么看都是个俊美无俦的英气少年。 然而此刻,他的神色却是一等一的痞气,翘着一边的唇角,眉梢微扬,目光似挑逗,又似调侃地觑着她。 “是不是馋夫君的身子了?没事,想看直说便是,夫君让你看个够……” “呸!”辛晴羞恼地啐了他一口,红着脸别过头。 “要洗赶紧洗!不洗拉倒!我以后再懒得管你!” 少年被骂,不气反笑,嬉皮笑脸的弯腰凑到她脸前,朝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帕子借我用用。这么点儿大的水槽,不能跳进去洗澡,只能简单擦擦了。” 辛晴转头,指了指他鼻子上系着的那条白帕子,“你不是有吗?” 少年无赖似的摊手,“脏了。” 话音落,他朝着她的衣襟缓缓伸手而去,“我知道,你身上还有一条紫色绣着花儿的,专门擦汗用的……” 辛晴一下将他不怀好意的爪子拍掉,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自己伸到衣襟里,掏出那方她平日用来擦洗的淡紫色蚕丝绣花帕子。 “喏。” 少年坏笑着接过去,放到鼻端深深嗅了一下。 “真香……是你身上的味儿。” 辛晴没好气地伸手打他,“你给我闭嘴!” 少年敏捷一闪,得意地笑了两声,走到水槽边弯腰蹲下。 火光如暗金一般,涂抹在他光裸的脊背上,如山脊一般宽阔结实。 湿润的帕子擦过,那山脊便淋上了水泽,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莹润光洁来,上面的虬肌的线条也越发清晰,随着他擦拭的动作,如同暗波一般隐隐伏动。 辛晴看得脸热心跳,撇过脸去,不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地再次转头看去。 他擦完了背,洗了洗帕子,站起身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突然转了个方向,侧着身,低着头,开始顺着腰线往下擦,擦过块垒分明的腹肌,往下褪了褪裤腰,又擦上了深深的人鱼线,然后…… 他顺着人鱼线,把帕子伸进了亵裤里! 辛晴的脸噌的一下烧了起来! 那个帕子可是她往日洗澡擦身子用的! 他、他!他就是故意的! 这个……这个坏蛋!糟蹋了她唯一的蚕丝帕子! 她又羞又恼,低着头不说话。 那边少年用眼角余光看到,立刻凑过来,声音隐含笑意,“嗯?怎么不看了?” “方才,不是看得很入迷吗……” 辛晴又气又羞,猛地抬头,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发制人,一下握住了手腕,俯身低头,一口衔住了她的唇! 第235章 渴望压抑了许久,一触即燃。 辛晴讶然的瞪大眼,想往后缩,他的唇舌却紧逼过来,一手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许她闪躲。 少年清冽干净的气息一寸寸渡给她,舌尖带着强势的温柔,撬开她的牙关,不依不饶的追着她痴缠。 他的态度霸道而强悍,像是对她的渴望已经压抑了许久,一触即燃。 辛晴躲无可躲,被他吻得透不过气,小手下意识想推开他—— 指尖下,是他滚烫剧烈的心跳。光裸结实的胸膛,寸寸蓄力待发。 虔诚而痴缠的少年气息,指尖下年轻蓬勃的身体,瞬间成了燎原的炙热,在她心里烧起了火。 生路未卜,未来不知在何方,或许这之后,他们会像只无头苍蝇般的乱转,最终被永远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中。 若是余生仅剩下眼前这一寸美好,那便让她好好感受他的温度和气息,珍惜这一寸美好,将这一切深深烙进记忆中。 就这样吧,她不想再坚守什么了,便是他现在要做什么,她也都会纵容…… 静谧的洁白石崖像是天然的屏幕,火把的光芒将二人拥吻的身影投射其上,少年的高大伟岸和少女的娇小柔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是被少女乖顺的态度所鼓励,少年大着胆子,唇舌渐至滑落在她白皙的颈侧,不断的撩拨。 辛晴被迫扬起了修长的脖颈,樱唇微启,杏眸半眯的仰视着上空。 突然,一道晨曦的光芒投射入洞,照在头顶那一簇巨大的灯轮似的钟乳石上,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整个洞窟,瞬间被晨光点亮了! 被点亮的洞窟,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一般,满目都是流光溢彩的钟乳石,分外璀璨。 两侧陡立的洞壁上,也传来不寻常的动静,“啾啾”声不绝于耳,十分动听。 辛晴讶然的睁大眼,这才发现,原来两侧的洞壁上方居然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孔洞,无数只燕子的巢穴修筑其上! “凌云璟!你看!”辛晴又惊又喜的出声打断少年。 少年意犹未尽的从她脖颈处抬头,转了转凤眸。 “不就是燕子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完,他朝着她再次俯身,想继续方才未完的事。 不得不说,男人在本能之事上的反应比雷达还精准。 他这般一改常态的不依不饶,明显是察觉到她方才态度中的纵容,打算一鼓作气把生米煮成熟饭。 辛晴气的牙根痒,伸手一下拧在他胸口嫣红的一点上。 少年顿时疼的“嘶”了一声,剑眉扬起,抬手捂上心口,“狠心的丫头,给你夫君的心都要捏碎了!” 辛晴这才知道自己下手重了,抿唇羞赧道,“谁让你欺负人没个够……收收心,正事要紧,咱们赶紧出去再说其他的。” 这话再正常不过,然而听在少年耳中,却像是有了别的含义。 他舔了舔后槽牙,眯着凤眸意味深长地一笑。 “行,这可是你说的。” 辛晴纳闷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那神色有些不怀好意,然而眼下出去的事情更为重要,所以她也并没有究根问底,放在心上。 “你看,那洞壁上有许多孔洞,飞爪钩应该可以抓上去。”她指着两侧的洞壁说道。 “我有个主意。” 说话间,她站起身,就要去拿竹筐,却被少年眼疾手快的一下摁坐了回去。 “脚上还有伤,瞎动什么呢?”他嘴里嗔怪,手下动作却不含糊,一把提起竹筐放在她手边。 辛晴将那丝扣铁索和8字保护器拿出来,把麻绳穿进去,递给了凌云璟。 “你先上到崖顶上去,找个地方把匕首插进去,再把这个环套在上面。把绳子两端扔下来,我自己拉着绳子就能爬上去。” 凌云璟轻笑一声,“哪用这么麻烦,我背着你直接飞上去不就行了么?” 辛晴摇头,“你也累了一晚了,这么陡峭湿滑的地方,你一个人尚且吃力,更何况还要背着我?还是按我说的,你先上去,再把我拉上去吧。” 少年低头觑着她,突然笑了,“这么心疼夫君?可真是个贤惠的小娘子,一会儿出去了,夫君好好疼疼你……” 他越说贴得越近,简直要咬上她的耳朵。 辛晴脸颊顿时热了,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了。 少年坏笑两声,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迅速整理好一切,甩开飞爪钩就攀住了一侧的石壁,提气一纵,顿时飞身而起! 辛晴在下面看得提心吊胆,就见他蹬踩着侧边的洞壁,几下便攀到了高处,一手攀住那些孔洞,取下飞爪钩,再次向斜侧方甩去! 飞爪钩不负所望再次攀住石壁,少年将铁索勒住小臂,猛地松手,如灵猿一般飞速朝崖顶荡去! 直到听到落地的脚步声,辛晴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很快,如她所说,麻绳被扔了下来,少年立在高高的崖顶边缘,如同神祇般朝她俯瞰。 “晴儿,把绳子绑在筐上,我拉你上来,听话。” 清朗的声音在偌大的洞厅回声阵阵。 这个人,又不听她的!明明有更省力的方法! 辛晴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只好按照他说的做。 看来,想让他改掉独断专横的毛病,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辛晴弄好竹筐,跨了进去,站在竹筐里,扶着绳子,任由少年一点点凭借着惊人的臂力把她拉上了崖顶。 随着她冉冉上升,一个巨大高阔的洞厅,逐渐露出了全貌! 成千上万只燕子,成群结队地飞进飞出,乌泱泱的很是壮观! 这洞厅足有百米高,洞口像是朝外打开的穹顶,越来越敞开,无私地迎接灿阳的照射。 金灿灿的暖阳照映在人的身上,心里仿佛都亮堂堂的。 辛晴高兴地从筐里迈出来,正要往洞外走,就见凌云璟收回飞爪钩,钩子上还挂着一只鸟巢。 少年十分不屑的取下那鸟巢就要扔掉,却被辛晴一把拦住。 燕窝,这可是上好的补品啊! 第236章 睡吧,我的大男孩 辛晴把那只燕巢扔进筐里,转头就看到凌云璟正奇怪地看着她。 “你要这腌臜鸟窝做什么?” 许是因为重见天光,辛晴心情大好,弯唇一笑,调皮地朝他眨眨眼。 “不告诉你……待会儿给你变个戏法。” 说完,她率先迈步往洞外走去,连肿胀的脚似乎都不感觉到疼了。 “走那么快做什么?脚不疼了吗?”少年嘴里关心地念叨着,连忙背上竹筐要跟上去,却又转过头,皱眉看向那峭壁上的鸟巢。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总之,少年二话不说,又用飞爪钩接连钩下三个鸟窝,利索地扔进了筐里。 ------------- 辛晴出了洞口,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穿过一整座巍峨的高山,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峡谷内。 脚下一条隐隐约约的羊肠小道蜿蜒在草丛中,延伸向远方的矮山。 矮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半山腰处依稀可见村落屋舍的轮廓。 辛晴见状,心中顿时一喜。 他们终于走过杳无人烟的地段了! 此后沿途若都能遇到村庄,他们也能少受些颠沛流离之苦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 少年从后面追上来,十分自然地把她打横抱起。 “往前走走,找个能歇脚的地方,我给你看看脚上的伤。” 辛晴摇摇头,“我觉得已经不疼了,可以走了,你放我下来吧,你都一夜没合眼了,还一直在消耗体力。” “我真的没事了,可以自己下来走的。” 少年置若罔闻,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别小看了夫君,你再重一倍,夫君也抱得动。” 少年边走边上下掂了掂她。 “怎么又瘦了,今后得多吃点饭才行。” 被男朋友夸瘦了,辛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一定是故意在逞强,明明都已经有些喘气了。 走着走着,少年也惊讶的发现,脚下的草丛被踩踏出一条蜿蜒的痕迹。 “这儿居然有人来过?” “不止呢,你看那里。”辛晴指着远处矮山的半山腰,兴奋得像个孩子。 “咱们今晚就能去投宿吗?” 凌云璟看了眼,笑了笑摇头道,“望山跑死马,听过这句话吗?” “看着近在眼前的山,往往都要走上一天。” “咱们今晚说不定还要在这峡谷里对付一晚。反正也不着急赶路,走慢点又有何妨?再说,你脚上也有伤。” 辛晴听他这么说,于是也不再纠结投宿的问题,双手攀上他的脖颈,依偎在他颈下,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 提心吊胆了一整夜,如今终于逃出生天,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人也顿时松弛下来。 在他宽阔的怀抱中,她渐渐困意袭来,合上了眼皮。 …… 温热的触感从她脚踝处蔓延开来,鼻端似有似无充斥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辛晴皱了皱眉,从香甜的梦中渐渐苏醒过来,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眼前,飞瀑流泻,窄窄一线,如一道白练悬挂于矮崖间,落于下方水潭初露的溪石上,水珠飞溅如细雨绵绵,随风带来扑面的湿润的暖意。 下方的水潭被几块出露的巨石环抱,水面上蒸腾着袅袅雾气,弥漫着淡淡臭鸡蛋的味儿。 居然是一处温泉? 她缓缓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水潭边的石头上,一旁的少年挽着裤腿,将她的脚浸入温泉中,给她揉捏散淤。 察觉到她起身,少年转头,朝她一笑,“醒了?” “咱们运气不错,这山中居然有处温泉。以前姑祖母在世的时候,身体不好,师叔祖就老是念叨,说要带她游历大川,找到处可以药浴的温泉。没想到,这运气竟然让咱们碰上了。” 他额头微微有些发汗,白皙的脸颊被蒸汽熏的有些绯红,手中还不停帮她揉捏着,一刻都不曾停下。 辛晴心中一动,正要掏帕子给他擦汗,往怀里一摸,才想起她的帕子还在他的身上,而鼻端的帕子已经脏了,于是只能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别揉了,我觉得好多了。你也歇会儿吧,瞧你这满头的汗。” 少年凑过去,乖乖地任由她擦汗,末了,起身缓了口气,靠着她并排躺在巨石上。 他刚一躺下,辛晴就要起身离开。 少年顿时不乐意了,一把拽住辛晴的手腕。 “做什么去?怎么我刚躺下你就要走。”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倒入他的怀中。 辛晴连忙解释道,“这都日上三竿了,咱们俩还没吃早饭呢……我去弄点吃的来。你躺着睡一会儿吧。” “我不。”少年十分孩子气地嘟哝,干脆耍起了无赖。 “我就要你乖乖陪我躺着。” 说完,他手脚八爪鱼似的缠上来,把辛晴牢牢捆在怀中,动弹不得。 辛晴哭笑不得,只得任由着他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到他均匀绵长的呼吸从她头顶传来。 辛晴小心地抬头望去,只见少年双目紧闭,长睫软软地垂下,睡得很沉,显然已是累极了。 这一路上,他虽然嘴上一直跟她说“不要怕”、“别担心”、“有夫君在,没事儿”。 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一直神经紧绷着,从来没有一刻放松过。 辛晴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泛软,抬手轻轻顺着他舒展的长眉轻轻描摹。 睡吧,我的大男孩。 -------------- 一炷香后。 辛晴用碎石搭了个简易的炉子,捡来些干柴点燃,扔进炉子里,把砂锅架在了上面。 砂锅里,是她好不容易才泡软并剃净杂质的燕盏,加了米酒和枸杞一起,小火慢慢炖煮。 酒酿燕窝,具有强筋健骨,补肾活血的功效,放在现下吃,再合适不过了。 辛晴做完这一切,终于得以喘口气,起身擦了擦汗。 石头上的少年还在酣睡,以往有个风吹草动都很警觉的人,连她挣脱他的手臂都无知无觉。 看来,他真的是累坏了。 那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辛晴无所事事的盯着眼前的温泉。 趁他睡着,燕窝也刚炖上,且得好一阵儿等,不如……她去温泉里好好洗洗这一身臭汗? 逃亡以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洗过澡了。 念头一起,辛晴便走到另一块巨石旁,宽衣解带,缓缓褪去衣裙。 光洁白皙的小腿一步步迈入温泉,她小心翼翼扶着石头慢慢往水中走。 毕竟是个旱鸭子,她不敢往深处去,就躲在巨石旁的一小块地方,开始清洗自己的身体。 身后不远处,少年翻了个身,于睡梦中察觉到怀中空空,顿时睁开了眼。 第237章 “鸳鸯”戏水 辛晴下水之前,已经拆了发带,散开了头发。 下了水,她先弯腰开始洗头发。 她所站的位置,水刚好没到她的胸口,所以她只要微微弯腰,便能将头埋入水中,轻轻搓洗。 她手边没有胰子皂角之类的东西,那点盐十分金贵,她也舍不得用,于是只能用手指干搓头发,埋头在水里冲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她感觉水下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小腿游了过去! 辛晴顿时在水里睁眼,只见一条硕大的暗影在水下,咻的一下不见了。 什、什么玩意儿? 鲨鱼? 不不,鲨鱼在海里。 那是……鳄鱼? 辛晴脸色顿时变得惊恐,慌慌张张抬头,将湿漉漉的长发捋到脑后,急匆匆就要朝岸上的大石头摸去。 突然,又有什么擦过她的大腿过去了,滑溜溜的,体型硕大。 难不成是水怪? 辛晴顿时吓得尖叫,“啊——凌云璟!” 话音刚落,下一刻,她的双腿被什么爪子抓住,腿间突然挤进来个什么东西,将她一下子顶出水面! “啊啊——”辛晴慌乱大叫,胡乱朝身下抓。 一双有力的手瞬间握住她的手腕。 少年破水而出,脸上挂着得逞的坏笑,抬头对骑在他脖子上的少女道,“夫君在这儿呢!不怕不怕啊!” 辛晴尖叫半晌,突然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骑在了凌云璟的脖子上! 她僵了一瞬,顿时明白过来! 哪有什么鳄鱼什么水怪?明显都是他搞的鬼! “放我下来!”辛晴气急败坏的嚷嚷。 少年嬉皮笑脸,“别闹,这水里有怪物,你还是呆在夫君身上比较好……” 说话间,他的手顺着她白皙的腿往上摸。 “嗯?你怎么下河洗澡还穿着衣服呢?” 辛晴忍无可忍,抬手拧上了他的耳朵! “凌云璟你不要脸!” 幸亏她之前怕这水里有什么奇怪的生物,没有脱掉肚兜和亵裤,要不然,要不然…… 丢死人了! 少年两只耳朵同时被揪,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嘴硬。 “我怎么不要脸了?在山洞里那时候,你分明是愿意的,还说等出去以后再说……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账呢?松松松手!” “你先放我下来!”辛晴恨恨道,又拧了半圈。 “嘶——你先松手!”少年嘶嘶疼出声。 “你放我下来我就松手!”辛晴不依不饶。 “你不松手我怎么放你下来?”少年满脸隐忍无奈。 两个人像是吵架的孩童般,站在水中争论了半天,最终,辛晴放开了手,凌云璟揉着耳朵蹲下身,将她放了下来。 辛晴一下来,瞪着凌云璟就要骂他。 然而眼前的少年,两只耳朵红得如同滴血,看上去既滑稽又解气。 少年同样也是气急败坏,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磨牙,眼神恶狠狠的瞅着她,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 辛晴见状,决定按捺不动,先不去激怒他。 毕竟这人是个狗脾气,万一脾气一上来,她可招架不住。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晌,最终,少年率先败下阵来,气哼哼道,“好个狠心的小娘子!快给你夫君耳朵揪掉了!” 辛晴同样哼了一声:“你活该!谁让你不睡觉,跑来吓唬我!没给你挠个满脸花就不错了!” “我还不是担心你出危险?我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下水了!你个小没良心的!”少年说着话,就要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辛晴眼疾手快,忽然掬起一捧水朝他脸上泼去,转身拔腿就跑! 少年被泼了一脸水,顿时气笑了。 他抹了把脸上水珠,笑着舔了舔后槽牙,凤眸中酝酿着一种痞坏的匪气。 “欠收拾的小丫头,呵。” 他轻笑一声,突然一把扯开了腰带和武袍,甩向岸边。 辛晴刚要摸上岸边的巨石,一团黑影突然啪嗒一声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 竟然是那人湿漉漉的武袍和革带? 辛晴瞪大眼睛,转头一看,少年裸着胸膛,正哗啦哗啦大步向她迈腿而来! 他那乌漆的凤眸,像是平静的深潭下蛰伏着什么凶兽,满含侵略和危险。 坏了坏了,惹着他了。 辛晴心中猛跳,慌乱不已,手脚并用的就要往石头上爬,边爬边回头嚷嚷。 “你、你别过来!” 少年勾唇坏笑,突然在水中跑了两三步,长臂一下便把她捞住,带进了水里! “啊!”辛晴尖叫一声重新跌落水中,扑腾着站起身就朝一侧躲去。 “别过来!再过来我跟你急!” 她一边躲一边朝他泼水。 少年轻笑一声,吓唬她似的故意往前迈了一大步。 辛晴连连往后躲,手里不停地朝他泼水,自己也被溅上一头一脸的水。 湿透的肚兜紧紧裹住胸前的两团丰盈,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被少年危险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他就像一头觅食的猎豹,优雅镇定,不急不缓地逼近,看着猎物自乱阵脚,他只需耐心静待美食的到来。 “凌云璟你这个登徒子!大猪蹄子!快放我上岸!”辛晴见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淡定模样,越发没了底气,只能大声嚷嚷,企图震慑住他。 然而少年不疾不徐地逼近,引着把她自己钻进死胡同。 身后突然没了路,只剩一块带着拐角的巨石。 辛晴被他堵的无路可走,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扑腾着朝他踢腿。 即使是在水下,少年也能精准的感知到方位,出手极快,一下子便握住了她的小腿。 “晴儿不是要跟夫君玩鸳鸯戏水么?怎么刚才玩了一半,就不想玩了?”少年声音低沉,威胁中带着调侃。 说话间,他握着她光洁的小腿,缓缓将她的腿架在他的腰侧,欺身过来。 辛晴被他抵在巨石上,立马感知到他蓬勃的危险,顿时怂了。 “凌云璟……你、你别这样,我还小,我害怕……” 少年朝她低头,凤眸微垂,笑了一声,“小?哪里小?我看不小了。” 辛晴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改换策略。 “你、你饿不饿呀……我锅里给你炖着燕窝呢,你放我上岸去看看吧,我怕煮干了……” 少年凤眸眯了眯,突然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俯身和她平视。 漆黑的瞳眸如雨前的大海,乌沉沉的,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 “比起吃鸟窝,我现在更想吃你……” 话音落,他猛地吻住了她的唇! 第238章 他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蛰了一下 情真意切的吻,来势汹汹地堵住辛晴的唇舌。 少年蓬勃而富有生命力的热情,真真切切地灼人。 辛晴被烫得一颤。 她只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不停地翕合着腮帮子,却得不到半点氧气,还要眼睁睁看着危险的凶器抵着自己,半分都动弹不得。 火热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少年放过了她的樱唇,忘情地辗转于她的玉白的耳垂和脖颈。 辛晴终于得以喘息几口,立刻试图开口劝说。 “别……别这样……你冷静点……”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带着微喘的声音有多暧昧撩人,如猫儿呜咽一般。 少年不但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倒像是受了某种刺激,托着她腰臀的手缓缓上移,摸上了她腰间的细带子,一把扯开! 身前的紧缚感顿时一松! 辛晴一愣,还没回过神,下一瞬,肚兜突然被推高! 那片从未有人涉足的过的雪地,骤然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滚烫的视线里,暴露在火热的掌心和灼热的吻里! 少年滚烫的气息成了燎原的火,醉人的毒,一下钻入心扉,让她顿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辛晴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大雨冲刷过的土地,白茫茫地蒸腾着水汽,连眸子都是雾蒙蒙一片。 好热,好难受…… 想挣扎,想反抗,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战栗的身体。 原来,对于男人来说,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了…… 早知道,就不该惹他的…… 辛晴欲哭无泪地想。 就在她以为自己坚守的底线就在交代在这儿时,少年突然粗喘了下,满脸隐忍地停下来。 他额头沁出汗珠,眼尾潮红,漆黑的凤眸没了往日的清冷镇定,而是染上了一抹妖冶的欲色。 辛晴正要高兴他终于懂得了克制,下一刻,他突然将她扳过身,从后面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她! “晴儿……晴儿……”少年天人交战般的喃喃出声,滚烫的吻雨点般落在她的雪背上。 他如同火人一般的烫,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像一只拉满的弓弦,蓄满力量,一触即发。 “凌云璟,你、你还好吗?”辛晴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反常,有些担心地想转头去看他。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低沉的声线里满是难耐的挣扎。 辛晴只好听话不动了。 她的处境并不比他好受,身前是微凉的巨石,身后是炽烈的人形火炭,冰火两重天。 少年铁钳一般的双臂勒在她的腰间,像是要把她勒进他身体里去。 辛晴竭力地呼吸着,突然,腰间一松,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哗啦!” 辛晴心头一跳,猛然回头,少年已经没了踪影。 “凌云璟?”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肚兜,一边慌忙喊道。 水面上空无一人,只剩余波浮浮沉沉,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烟气袅袅的水面,根本看不清水下之物。 辛晴往水中走了几步,试探着用脚去感知那人的存在。 空无一物。 她顿时有些慌。 这人莫不是那啥一上头,又晕倒在水里了吧? 这还不得溺死了去? 她越想越担心,赶紧爬上了岸,翻找出竹筐里的麻绳,将那捆麻绳缠在腰间,另一头绑在树上,义无反顾地再次下了水。 她不会游泳,往水深的地方走,就只能先给自己栓个保险绳。 “凌云璟?”她略显慌乱的声音不停地喊叫着,“凌云璟你在哪?” 虽然恼他气他刚才的无耻行径,但他突然消失不见,她的心像是空了一块,瞬间慌乱得不行。 “凌云璟你出来啊!” 她的手臂不断地在水下摸索,走一阵便潜到水下睁眼看一看。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找,一直朝深水区走去。 水深从她的胸口,逐渐没到她的下巴,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已经过去几分钟了,正常的活人谁能呆在水里这么久? 辛晴急得快要哭出来,声音都在颤抖。 “凌云璟!” “凌云璟你在哪?” “凌云璟你个乌龟王八蛋!快给老娘出来!呜呜呜!” 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巨响,赤裸着上身的少年如同一条蛟龙般破水而出,一跃飞身至半空! 辛晴顿时眼含泪花的愣住,呆呆的仰头,看着这堪比武侠烂片五毛特效的一幕。 下一刻,少年重新落回水中,溅起巨大的白色浪花,扑了辛晴一头一脸。 少年一把抱住了她,抬手替她擦去脸上那些不知是水还是泪的液体,笑得没心没肺,“这么点儿功夫都离开夫君?瞧给你急的。” 辛晴盯着他看,眼角的泪不争气地往外涌。 “瞧瞧,瞧瞧,多大点事儿,至于掉金豆儿么?”少年凑到她脸上,轻轻吮去她脸上温热的液体,打趣道,“哭成这样,是怕守望门寡吗?” “放心,还没圆房,我怎么舍得去死呢?” “你去哪了?”辛晴声音微冷。 “去运功了啊。”少年漫不经心的笑。 “啪!” 一声脆响过后,少年微微偏过头,呆呆愣住。 他的左脸颊上,赫然多了五个红指印。 “去运功为什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死了!” “从今天起,不许你再碰我一下!” 辛晴红着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岸上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少年愣了一会儿,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啧,家里的小狮子被惹毛了。 少年不气反笑,笑着笑着,突然吐出了一大口血。 原本那时他忽然离开,是因为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汹涌的内力,想如同上次那样,利用血气上涌的时刻,再次走捷径打开仅剩的一条督脉。 然而他这般投机取巧,上天终究还是惩罚了他。 在他运功正关键的时刻,突然听到她带着哭腔的焦急呼喊声,那一刻,他心脏猛缩,立刻走神了。 于是真气就不受控制,反噬在他身上,让他差点走火入魔,受了严重的内伤。 等他好不容易封锁几处穴位将真气压制下来,破水而出,就看到她已经泪汪汪地走到深水之处。 她那么胆小,那么怕水,却为了他,不惜走到了深水里…… 那一刻,他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蛰了一下。 凌云璟,你可真是个混蛋! 第239章 小拳拳捶他胸口 果然练功这件事,还是要踏踏实实的积攒内力,而不是想着走捷径一步登天。 这次,他真的是得到了个大教训。 不光反噬掉了大半内力,受了内伤,还把他心爱的姑娘惹急了。 得不偿失。 唉…… 少年摇头,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转身去追气哼哼的姑娘。 “别走那么快,当心滑倒!” 辛晴头也不回,气哼哼地上了岸,穿上衣裙,赶紧去了火堆那边。 耽搁了这么久,果然不出所料,燕窝已经熬成了黑乎乎的一团黏在砂锅上。 辛晴帕子垫着把手,正要用把砂锅端下来,一旁突然伸来双手,率先握住了把手,“当心烫手,我来。” 说完,他不由分说把她挤到一边,替她把砂锅端了下来。 辛晴冷冷转过头,一言不发地掉头走了。 走到竹筐那边,她又拿了两个鸟窝,蹲到水潭边去清洗杂质了。 新摘下的毛燕盏需要泡软洗去外面的泥,还要一点点剔除细毛,十分考验眼力和耐性。 辛晴正专心用指甲挑着燕毛,一旁突然有人蹲了下来。 少年凑近她,伸着头看着她手里的燕窝,装没事儿人似的问,“这玩意儿真能吃?” 辛晴不理他。 “还要剃毛?这么麻烦?”他凤眸朝她一转,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我帮你。” 说话间,他伸手过来,就要夺她手里的燕盏。 辛晴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把燕盏塞给他让他剔毛,自己起身便走。 少年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哼笑了声。 “啧,气性还挺大。” 辛晴离开水潭边,转身去竹筐那里,翻了翻包袱,发现野鸭蛋也就只剩下几个了。 她转头看了一圈,这附近虽然郁郁葱葱长得都全是树,却没有见什么动物出没,林子里死寂一片,连声鸟叫都没听见。 就连草丛里,原本随处可见的野茄子一类的浆果都没看见一株。 辛晴不免有些纳闷。 按理说,这山谷这么大,总能寻到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 她站在大石头上,极目远眺,希望明天能到达半山腰的那处村庄,好有个地方睡,有碗热饭吃。 少年再次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洗干净了,接下来做什么?” 辛晴朝他看了眼,夺下他手里的砂锅,回到竹筐那里,将手剩下的半罐米酒倒了进去,架在火上重新炖煮。 少年在她身边蹲下,讨好般地把一颗剥了皮的野鸭蛋递到她嘴边。 “饿坏了吧?快吃吧。” 辛晴看都不看他,别过脸往一边挪了挪。 “还生我气呢?”少年伸着脑袋凑过来,“我错了,我混账,你不生气好不好?” 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辛晴不由得转头朝他瞥了眼,少年蹲在那里,眼神温软地看着她,微微歪着脑袋,像只被乖巧听话的狗狗,蹲坐那里等主人原谅。 就这么一眼,她的气顿时消下去大半。 少年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她眼神里恢复了温度,挨挨蹭蹭的靠过来,伸手小心把她抱在怀里。 辛晴别扭的一挣,气鼓鼓道,“放开!都说了不许再碰我!” 少年不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错了,让我家晴儿担心了,对不起。” “原谅夫君这一次,好不好?” 他低沉的声线带着诱哄,温柔又耐心。 辛晴原本还没想这么快原谅他,却经不住他如此情真意切的低柔轻语,泪腺像是被他突然打开了开关,鼻子一酸,更咽了两声,顿时埋在他怀中嚎啕起来。 “呜呜呜!凌云璟你这个大混蛋!你吓死我了!”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边哭边握着小拳拳锤他胸口。 若是放在平时,她这拳头还不足给少年挠痒痒,但是他如今受了内伤,这一拳拳砸下来,少年喉头立马涌起了甜腥味。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安静的垂着眸子,默默把那股甜腥味咽了下去。 “是夫君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低下头,轻轻吮去她腮边的眼泪,时不时的轻声安抚。 时间就这么悄悄溜走,等辛晴终于止住了哭泣,日头也从二人头顶悄悄往西斜了。 “我饿了。”辛晴打了个哭嗝,吸吸鼻子道。 凌云璟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起身去把砂锅从火堆上端下来。 热气腾腾的酒酿燕窝,配上烤鸭蛋,二人总算又对付了一顿。 可是吃完这顿,下顿就没了着落。 这山谷着实古怪,竟连个鸟雀都不见,就算想猎个野味都没处下手。 辛晴莫名觉得有些发愁,不由地跟凌云璟说了这些蹊跷之处。 凌云璟听了,微微蹙了蹙眉。 这附近确实鸟兽无踪,他原本以为只是巧合,并没想那么多。 如今被她提起,仔细想想,确实蹊跷。 他们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加紧赶路,在天黑前到达前面那座山上的村落。 若是他没有受伤,抱着她提气纵跃,还能尽力一试。 可他如今受了伤,又不能让她知道……只能编个理由了。 “今日天晚了,还要摸黑上山,不安全,不如早点睡,等明日天一亮,再起身赶路。” 辛晴听他这般说,料想他肯定是觉得疲累了,于是也没有异议,点头表示同意。 吃完饭,凌云璟去水边刷锅了。辛晴百无聊赖的坐在巨石上,吹着小风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照的人身上暖暖的。 辛晴用帕子搭在脸上遮阳,干脆仰面躺在巨石上,懒洋洋地晒暖。 她里面的肚兜还有亵裤还湿着,又不好意思脱了衣裙,只能用这种方式晒干。 脚步声由远及近,少年在她身边坐下来,将她的头抬起,放在了他自己的膝盖上。 “头发都还没干,这么睡过去可要受风的。梳子给我。” 辛晴被晒得浑身舒坦,困倦渐渐滋生,连手制都懒得动,干脆装睡不理。 少年轻轻掀开她脸上的帕子,澄澈的眸子和她眯缝的杏眼对视上,顿时笑了。 “居然装睡?嗯?” 辛晴孩子气的嘟哝,“不想动,想睡觉。” 少年轻笑一声,出手极快地伸进她衣襟中,眨眼间,梳子便被夹在他修长的手指中掏了出来。 辛晴顿时惊愕地瞪大眼,“你……你以前当过贼?” 第240章 呔!哪来的小贼! 凌云璟捏了捏她的脸蛋,“瞎说什么呢?” “习武之人,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无论是臂力还是指力,都缺一不可。除此之外,还有机敏,悟性,速度……” 他笑了下,“算了,说得多了你也不爱听。睡吧。” 他把帕子重新给她盖住脸,握着梳子给她通发。 梳子的齿轻轻划过她的长发,辛晴突然想起一句应景的诗句: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原本读书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这句诗的意境,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真正地实现了它。 他们两个人跨越时空,能相遇并相爱简直已经算是奇迹。 缘分可遇不可求,她又何苦为了件小事一直苛责他呢? 辛晴想到这里,心头那些剩下的气也烟消云散,整个人像一汪湖水般渐渐安静了下来,慢慢陷入了沉睡。 少年见她睡熟,于是悄悄脱下武袍叠了叠,让她枕在头下,这才起身走进水潭中运功疗伤。 日头逐渐西坠,山谷的风也由暖渐凉。 辛晴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坐起身,晚霞已经铺满天。 夕阳躲在远方的山头后,渐渐隐没下去,整个山谷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醒了?”少年从火堆边走过来,头发上滴着水。 辛晴讶然地看着他,“你又下水了?” 凌云璟轻轻嗯了一声,掩饰般的笑了下。 “这样的温泉可遇不可求,好不容易遇到了,不得多泡一会儿。” “头发还在滴水,过来,我给你擦一下。”辛勤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凌云璟顺从的在她旁边坐下。 辛晴半跪起来,帮他摘下束发的金环,掏出梳子给他梳起来。 少年一头乌发散落,在夕阳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安静的侧脸白皙俊秀,如精心雕琢过的玉石一般。 他安静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矜贵又清冷,每次都能轻易夺走她的视线。 救命!男朋友长得比自己还好看怎么办? 辛晴一边帮他梳发,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犯花痴。 少年毫无察觉,一直乖乖的低着头,不知从哪变出一个野鸭蛋,垂着眸子专心开始剥起来。 “吃吧。”他把鸭蛋递到辛晴嘴边。 “你的呢?”辛晴问道。 “刚才你没醒的时候,我吃过了。”少年摸了下鼻尖,轻声说道。 辛晴抿了抿唇。 撒谎! 心理学说,人如果撒谎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做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掩饰紧张。 而且这个人,一撒谎就摸鼻尖! “我不饿,你替我吃了吧。我都睡了一下午,动都没有动,哪儿会饿呀。” 她接过鸭蛋,不由分说往他嘴里塞。 少年没办法只好咬了一口,“行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我有些困了,躺一会儿。” 辛晴见他躺下去睡了,这才安安静静把剩下的半颗蛋吃完。 唉,看来,他们真的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 她不由得再次转头看向远山之上的半山腰。 村落的炊烟袅袅升起,一整天都没停过。 这一定是个热闹非凡的村子,说不定有人娶媳妇嫁闺女,正办流水席。 她回忆着那些酱肘子烧鸡的滋味,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唉,还是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辛晴去一旁拿来竹筐,把狼皮铺在石头上躺下,又用豹子皮盖在睡熟的少年身上,自己也钻了进去,紧紧依偎着他,慢慢培养睡意。 余晖终于敛尽最后一丝光线,整个山谷顿时黑了下来。 辛晴依偎在少年怀中,无聊地开始数羊,慢慢竟真的睡着了。 少男少女睡在温泉旁的巨石上,丝毫不知,一群绿眼睛的生物正窸窸窣窣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黑潮一般逐渐朝两人靠拢。 凌云璟便在这时醒了过来。 即使是受了内伤,精神不济,多年从军养成的警觉却也让他瞬间感知到了危险,及时从梦中惊醒。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坐起身环顾四周,只见巨石之下,亮起了无数星星点点的绿色灯笼,不时发出叽叽的叫声。 他二话不说,走到一旁的火堆处,捡起一根燃烧的干柴朝那堆绿光扔了过去—— 刹那间,无数黑乎乎尖脑袋细长尾巴的活物四散乱窜,每一只都有他手掌那般大,潮水一般地退下,待那根干柴熄灭,又潮水似的涌了上来,蠢蠢欲动。 哪来的这么大的老鼠! 居然有还这么多! 凌云璟蹙眉。 这地方果然不对劲。 他下意识就要去叫醒正睡着的姑娘,然而下一刻,辛晴似乎被动静吵到,突然翻了个身,一只雪白的皓腕从豹子皮下伸出来。 蓝绿色的蛇石顿时发出幽蓝的亮光,照亮了整块巨石的上方。 正往巨石上爬来的鼠群见了这蓝光,如同人见了鬼火一般,顿时停滞不前,不久后,退得个干干净净。 凌云璟缓缓收回长剑。 原本还以为要厮杀一场,却没想到这些腌臜玩意儿居然怕蛇石? 少年神色凝重,重新在辛晴身边躺下,伸出手臂让她枕着,一手握住她戴着蛇石的手腕,确保蛇石始终露在外面。 他暂且把这件事压下心头,为了养足精神,只能再次沉沉睡去。 ----------------- 月落星稀,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山谷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空气中有股刺鼻的糊味。 辛晴被这股味道所刺激,猛地咳了几声,睁开了眼。 她一睁眼,立刻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二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那人却不是凌云璟,而是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陌生小丫头。 “啊!”辛晴下意识尖叫出声。 “啊!”那小丫头也吓了一跳,趔趄着后退几步,坐了个屁股蹲,转身爬起来撒腿就跑。 辛晴这才眼尖地看到,她背上一个碎花布的小包袱十分眼熟—— 呔!哪来的小贼! “站住!”辛晴二话不说一骨碌爬起来就追。 第241章 男扮女装? 那小丫头身子虽小,却很灵活,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撒丫子跑进林子里,溜的贼快。 辛晴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追,边追边喊,“站住你个偷东西的小贼!” 那小丫头转头朝她看,呲牙一笑,对着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下一刻,一抹黑影悄然降落在她身后,修长的手一把揪住她后领子,将她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身姿挺拔的少年蹙着眉,嫌弃似的打量她,“哪来的野丫头?” 小丫头陡然被人拎起来,立刻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声音像只暴怒的小狮子。 凌云璟睨着她,冷笑的嗤了声,“劲儿还挺大。” 说话间,他伸长手臂,嫌弃似的将她拎远了些,一下挂在了树杈子上。 小丫头被挂在了半空,只能在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半点都碰不到凌云璟。 辛晴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叉着腰伸手弹了那小贼的脑门。 “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偷东西!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我没有偷东西!我以为你是死了的!”小贼声吱哇乱叫。 辛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接连抬手敲她脑瓜崩,“偷我东西也就罢了,居然还咒我?” 说完,她伸手扯去被小贼偷走的包袱,打开一看,好家伙,一包袱震天雷。 “你偷这东西做什么?这又不能吃,搞不好会死人的!”辛晴十分严肃的警告她。 “只有这么多吗?身上有没有藏?我可不是吓唬你啊,这玩意儿点着了,你立马就变成碎块了!” 小丫头一脸倔强,“没有!全都在这里!” 辛晴怀疑的瞅着她。 凌云璟在一旁出声道,“不用跟她废话,你直接在她身上搜一搜。” 说完,他避嫌似的转身就要走。 小丫头立马嚷嚷道,“你个老女人,不许摸我!男女授受不亲!” 老女人?嗯? 辛晴气得想捋袖子揍她,突然反应过来她最后一句话。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男孩子?” 小贼哼了一声,别过脸不说话了。 辛晴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突然发现他身上的衣裙像是大人的旧衣服改小的,松松垮垮的不是很合身,颜色很老气,洗了太多次微微有些发白。 而且,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照理说胸口应该微微隆起了,这小贼却是一马平川的样子。 看来,他没撒谎,还真是个男娃。 可为啥穿着衣裙,扮成女孩子呢? 辛晴有些不解。 凌云璟也蹙眉转身走过来,看了半天,确认是个男孩,抬手就赏了他一个爆栗! “欺负小爷的女人,这是给你的教训。下次再让我逮到你,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说完,他揽着辛晴就要走。 “你们东西也拿走了,罚也罚了,为什么还不放我下来!”小贼在他们身后咆哮。 “放我下来!我娘病了!她离不开人!” “快放我下来!我娘还在等我!你们有没有同情心?” 辛晴脚步顿了顿,转头想去看他,被凌云璟一把拉住。 “蜀地近年来内乱频发,流民很多,像他这么大还能在死人堆里活下来的,都是不容小觑。若是在战场上,像他这般大的,也足够能杀人了。他的话你听听便好,莫要相信。” 辛晴点点头。 她明白凌云璟的顾虑。如今他们两个孤立无援,又到了这么个陌生的地方。万一这小贼背后是一整个贼窝,放了他无异于放虎归山,给他们自己惹来无尽的麻烦。 善心这种东西,还是需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发一发,要不然就是傻。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小贼咆哮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淡去。 回到大石头那收拾好了竹筐,两个人重新踏上往村子进发的路。 辛晴想起一早上没看到他,忍不住问,“我醒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去哪了?” 凌云璟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怕某个小馋猫醒来喊饿,去找吃的了。” 辛晴心中泛起了甜意,满脸期盼地问,“找到吃的了吗?” 少年的笑意刹那间淡了下来,摇了摇头。 辛晴的脸色也顿时暗淡下来。 少年见她这般失落,于是顿住脚,从衣襟里摸出一颗野鸭蛋。 “还好我机智,偷偷藏了一颗,有备无患。” 他笑着朝她俯下身,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还不快奖励夫君香吻一枚。” 辛晴又好笑又心酸。 这应该是他们如今最后一点吃的了。 他昨天傍晚撒谎说吃过了的鸭蛋,竟然是为了她留了下来。 辛晴眼睛有些酸,然而还是十分配合地扯出一个甜甜的笑意,踮着脚吧唧一声亲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 “嗯,夫君真机智。” 两人对视而笑,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情意。 辛晴小心将鸭蛋剥开,一分为二,硬是举着半颗蛋要塞到少年的嘴里。 少年仗着个子高,仰着脖子不吃,大手摁着她的头,不让她靠近。 两人站在林子里打打闹闹一般的动静引来了第三个人。 茂密的灌木丛被人扒开,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咳嗽着从里面站了起来,嘴唇发白,眼眶发乌,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辛晴乍一转头看到她,顿时吓得躲在凌云璟身后。 那妇人虽然荆钗布裙,形容枯槁,举止却十分守礼,努力强撑着站起,朝二人欠了欠身。 “敢问贤伉俪,一路行来可有见到过一个灰衫蓝裙的半大丫头?大概这么高。” 妇人抬手比了比自己的肩头。 “那孩子说是要给我找些吃的,去了大半日了,却不见回来。” “二位若是见过她,麻烦告知我方位,让民妇好去寻一寻。” 辛晴顿时愣住,下意识和凌云璟对视一眼。 看来那小贼没有说谎,他确实有个生病的娘亲在等他。 “大嫂,我们确实见过……”辛晴刚要开口,却被满身戒备的凌云璟骤然打断。 “我们确实见过一个半大的孩子,却不是丫头,而是个小子。” 凌云璟凤眸如鹰隼般盯着那妇人的反应。 第242章 “恩公在上!请受霍英一拜!” “不光如此,他还试图偷路人的东西,被那路人当场抓住,挂在了树上。”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注意周围的动静,提防这是个贼团伙布下的陷阱。 然而等了半天,四周连个鸟雀叫都没有,更何况是人了。 他这才确定,这妇人和那男童的话都是真话。 妇人听了凌云璟的话,脸色更加苍白,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没摔倒。 辛晴转头看了眼凌云璟,见他没反对,便想上前去扶那妇人去找儿子。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见那妇人连忙往后躲,咳嗽着道: “这位小娘子,切莫靠近民妇。民妇……民妇身染恶疾,怕会过了病气给小娘子。” 凌云璟一听,瞬间联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些东西,顿时皱眉,赶紧伸手拉住辛晴。 “别过去,她说不定是染了瘟疫。” 辛晴悚然一惊,转头问,“瘟疫?你怎么知道?” 凌云璟见瞒不过她,只得和盘托出,“昨日半夜里,咱们曾被鼠群围困过。是你偶然翻身露出了蛇石,才逼退了它们。” 辛晴惊得愣了下,“鼠群?” 鼠群?瘟疫?难道说是……鼠疫?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先例,历史上,全世界范围内都曾经有过几次瘟疫大爆发,实则就是鼠疫。 它还有一个别称——黑死病,曾经灭掉了欧洲五分之一的人口,死了近亿人。 可想而知,鼠疫有多恐怖。 不过,鼠疫并不通过呼吸道传播,而是通过跳蚤、啮齿类动物进行血液传播,并非不可预防和治愈。 只是在没有抗生素的朝代,感染了鼠疫,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 但是——蛇石居然能克制老鼠? “你说,这蛇石既然是解毒的,也能克制老鼠,会不会也能化解掉这鼠疫呢?”辛晴突发奇想地问。 凌云璟沉吟着点头,“解毒的本质就是相克。照理说,这样的思路没有错。但具体有没有效果,就不一定了。”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那妇人晃了几晃,两眼一翻咣当一声倒在地上,顿时没了声息。 二人同时愣住。 “娘!”一声暴喝突然从二人身后传来。 辛晴转头看去,就见先前那小贼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一阵小旋风似的从远处跑来,与他们擦身而过。 “娘!娘你怎么了?”小少年径直跑到他娘身边,一脸惊慌。 “娘你醒醒啊!不要丢下英儿一个人啊!” “娘!” “娘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英儿啊!” 小小少年声嘶力竭地喊着,试图把他娘唤醒。 然而妇人紧闭着双眼,怎么都喊不醒。 小少年羸弱的身子伏下去,哭得撕心裂肺。 辛晴在一旁看得眼睛发酸。 “凌云璟,咱们帮帮他好不好?” 辛晴拉着凌云璟的袖子,跟他商量。 凌云璟薄唇紧抿,长长久久地盯着那小小少年的背影,漆黑的凤眸中似有微光闪动。 半晌,他转过头,朝辛晴伸出手,“把蛇石给我,我去看看,那大嫂还有没有救。” 辛晴连忙点头,摘下蛇石递给他。 “你身子弱,别靠近,就在这儿等着我,听话。”凌云璟低头亲了她一下,转身就要走。 辛晴忙拉住他,“等等。” 说话间,她把先前那方白帕子拿出来,给他系在口鼻间。 虽然鼠疫是通过跳蚤老鼠之类的东西传播,但保不齐这里的瘟疫还合并其他传染病存在,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你自己要当心,不要接触她身体破损的地方。” 少年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表示知道了,抬脚就朝那对母子走去。 小少年哭得双肩抖动,不能自已,却突然被凌云璟重重拍在肩头。 “让开。” “你要做什么?”小少年抬头,满脸是泪,眼眶通红,像只呲牙的狮子。 “你也要跟村里人一样,把我娘卷起来拉走,一把火烧成灰么?” “我爹已经被他们烧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再带走我娘!” 小少年一脸倔强地以身相挡。 凌云璟不耐烦地蹙眉,“你再磨蹭一会儿,你娘说不定真没救了。” 小少年顿时愣住,“我娘还有救?” 说话间,他赶紧放下怀中之人,让凌云璟上前查看。 凌云璟以指搭在妇人颈上,感受到轻微的脉搏跳动。 “人没死,只是厥过去了。” 他低着头,蹙眉问,“你先跟我说清楚,你娘这病,是不是瘟疫?” 小少年顿了顿,点点头。 “今年又发了大水,水患过后,多了许多老鼠。我娘就是不小心被老鼠咬了,没两日就成这样了。” 凌云璟转头看他,“既然你也知道是瘟疫,那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我只能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治好,只能听天由命了。好了,现在你可以去一旁回避了。毕竟我这是祖传的绝学,暂时没有收徒的打算。” 小少年一听,顿时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去了一旁。 辛晴见小少年从灌木丛那边走来,不由得目露同情地看着他。 “你、你看什么看?”小少年被她那种同情的眼神看得既心慌又赧然,心虚地嘟哝了声。 “你放心,你娘一定会好起来的。”辛晴一点也不在意他说话的态度,反而像个温和的大姐姐开导他。 小少年顿时一愣,低下头不说话了。 好半天,他才吭哧着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姐姐。” ------------- 凌云璟见他离开,这才掀开妇人的袖口。 只见她手臂上,呈现出大大小小青黑色的疮斑,有的地方甚至开始溃烂流脓。 凌云璟皱了皱眉,拔出匕首,在那妇人臂上划出一道血痕,然后将蛇石放了上去。 蛇石遇到妇人的血,颜色立刻暗沉了下来,一圈暗淡的蓝色光晕在石头表层流转。 凌云璟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没有效果。但是没一会儿,就见那道伤口不再流血,原本不省人事的妇人也慢慢睁开了眼。 妇人一睁眼看到凌云璟,顿时急着要坐起来,被凌云璟出声制止道: “大嫂先不慌起来,你先告诉我,身子可有感觉好一些?” 妇人不明就里的点点头,就连声音似乎都比之前清晰了些,“是少侠救了民妇?” “娘!” 小少年面露欣喜的狂奔而来,在妇人身边蹲下,扶着妇人起身。 “娘你醒了!” 妇人眼中含泪,抬手摸着他的脸。 “快,英儿,快点谢过恩公。” 小少年将她扶起身,转身面向凌云璟,郑重跪下行了拜礼。 “恩公在上!请受霍英一拜!” “霍英无以为报,愿在此立誓,一生受恩公驱使,绝无怨言!” 第243章 进村了 小少年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真挚恳切。 他虽然跪在地上,腰背却挺的直直的,像一棵小松般宁折不弯。 凌云璟看着他,点了点头,一把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身板,“不错,挺结实。” “有机会,我可以教给两招拳脚,你若能好好练,将来就能好好保护你娘。” “真的?”霍英立刻面露欣喜,眼瞳如同亮起了星辰。 凌云璟点了点头。 “眼下,还是先顾好你娘吧。” “她虽然醒了,身子还没完全恢复,需要找个地方好好静养。” 霍英闻言,立刻转头问霍夫人,“娘,你的病好了,咱们是不是就不用逃了?要不,咱们回家吧?” 霍夫人缓缓点头,看向凌云璟和辛晴,“既然如此,二位恩公若不嫌弃,请到寒舍住上两日,让我们尽一尽感激之意。” 凌云璟与辛晴对视一眼,转头对霍夫人抱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了。” ---------------- 几人顺着山谷,朝着远处半山腰的村落行去。 霍英领着几人抄了条掩藏在草木间的近道,终于在正午时分到达了村庄。 这处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小小村落,房屋零散分布,家家户户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一条没了草皮的羊肠小道顺着山坡蜿蜒向上,通往最高处的霍家。 刚一进村,辛晴便发现,整个村子烟熏火燎的,弥漫着一股浓烟,闻着像是艾叶燃烧的气味,又混着一股烤焦的糊味。 许是正值午饭时分,村路上没什么人,就连声狗叫都听不到。 霍英扶着他娘一边走着,一边警惕的瞧着四周,像是在提防什么人似的。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走了一路,他们终于走到坡顶竹林处。 一座石头垒砌的小院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到了,二位恩公,请进吧。” 霍夫人将二人请进门。 木门被推开,院子不大,一共三间屋。另有一间用竹棚子打起来的半露天灶台。 柴火就堆放在灶台旁的角落里,也是码的整整齐齐。 整个院子虽然小,但胜在干净整洁。看得出,霍大嫂是个勤俭吃俭的贤妻良母。 辛晴转头看了一圈,心里一直没敢忘记鼠疫这件事,于是问道,“这么整洁干净的院子,怎么会有老鼠出没呢?霍夫人,您是在哪被咬的?” 霍夫人转头看向那灶台旁的柴火堆。 “几日前,我伸手去拿柴火,不知那柴堆下面居然有窝老鼠,咬了下我的手指便四散着跑了,不知是跑出去了没有。” 辛晴道,“这鼠疫不光是老鼠,还有跳蚤,都是罪魁祸首。霍大嫂,我不看不如趁着正午的太阳毒,把床褥什么的都拿出来晾晒一下,若是有跳蚤,也能驱一驱。” 霍夫人连连点头,“好,好,英儿,你听你这个姐姐的话,去帮忙把被褥什么都翻出来吧。” 霍英把藤椅搬出来,扶着他娘坐下,让他娘歇着。领着辛晴和凌云璟进了屋。 辛晴也不跟他客气了。 既然他们要借宿,顺手帮人家打扫干净,自己住的放心,也替人消除了再次感染鼠疫的隐患,何乐而不为? 不多时,院中扯了两道麻绳,绳上晒满了被子褥子,还有陈年旧衣物。 就连沉重的大木箱也搬出来放在太阳地里暴晒。 辛晴将帕子系在口鼻上,拿着把点燃的艾叶在屋子各个角落熏,呛的鼻涕眼泪直流。 凌云璟见状,赶紧把艾叶夺了过来,“晴儿,这儿交给我们,你去院子里透透气吧。” 辛晴猛地站起,突然一阵头晕眼花,她这才察觉,自己早已经饥肠辘辘,出现低血糖的症状了。 “晴儿?你怎么了?”凌云璟一把扶住她。 “没事没事,饿得了。”烟雾弥漫中,辛晴仰头眯着眼睛看他,“你们继续熏着,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说完,她出了屋。 一出屋子,便看到霍夫人起身慢吞吞走到灶台那,弯腰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霍夫人,我来吧,您身体还没痊愈,去歇着吧。” 霍夫人咳嗽了两声,想了想,“也好。我也怕我会过了病气给你们。” “这灶台里面我藏了半袋杂粮面。因为实在拿不动,就没有带走。” 辛晴闻言,正要伸手去掏,突然想起之前霍夫人被老鼠咬了事情,立刻顿住手,去一旁拿来火钳,开始往灶膛里掏。 这一掏不要紧,顿时,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叽叽叫的灰老鼠四处乱窜,足足有十几只,个个儿长着红眼睛,吓得辛晴顿时嗷的一嗓子尖叫! ---------- 一个长着癞皮头的男人刚在霍家后面小竹林里解决完生理问题,提上了裤子。 衣衫不整的女子低泣着从地上坐起,顾不上拉住衣襟遮掩赤裸的身体,一把抱住即将离去男人的腿道,“麻老三,你答应过的,不让人拉走我相公,你说话可要算话!” 麻老三淫笑着摸了下她的脸蛋,“放心吧,咱们这买卖还要做下去呢,我巴不得你那死鬼相公一直不咽气呢,嘿嘿嘿嘿!” 男人吹着欢快的口哨,潇洒离去,留下女子抱着前胸独自饮泣。 麻老三刚走到霍家的院墙外,突然听到院墙内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麻老三顿时停住了脚,十分好奇地偷偷攀上墙头,悄咪咪地往院子里看—— 嗯?这霍家寡妇不是连夜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原本半死不活的,怎么如今瞧着,又活蹦乱跳了? 她这是寻着什么灵丹妙药了? 麻老三百思不得其解地挠挠头。 突然,从灶棚下走出来个绿裙白衫的清秀少女,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嵌在巴掌大的脸上,说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 男人污浊的眼神肆意地打量着院子里的少女,眼珠子转了转,舔着嘴唇嘿嘿一笑,松手下了墙头,撒丫子就朝村正家跑去…… 第244章 一群流里流气的人突然闯进来! 霍家院子里,辛晴乍见到老鼠,吓的惊声尖叫,连忙闪身躲开,一连几步退到院子里。 凌云璟闻声,立刻从屋子里冲出来。 “晴儿,出什么事了?” 辛晴神色惊惶地指着灶台,“老鼠!老鼠!” “我去灶台掏粮食,结果出来一帮老鼠!个个儿都红着眼睛呲着牙,吓死我了!” 凌云璟笑了一声,上前抱了她一下,“没事了。我去看看。” 辛晴忙不迭把手里的火钳递给他,“拿着这个,别碰它们待过的地方。” 凌云璟点点头,转身去了灶台那里,用火钳在灶台里捅了捅,最后把那半袋杂粮面夹了出来。 杂粮面袋子早就被咬的到处是洞,不断的往外漏面粉,更可气的是,袋子里居然还有一窝黏乎乎没睁眼的老鼠崽子,旁边还有一堆老鼠屎。 辛晴看了眼,差点没吐出来。 她就是再饿,这面也吃不下去了。 霍夫人见到那半袋子杂粮面,心疼的叹了口气,再次落下泪来。 “省吃俭用就省下这么半袋子杂粮面,居然还被老鼠糟蹋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一时间,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低头沉默。 辛晴转头看向院后的竹林,问,“这后面的竹林,兴许会有笋子,起码能先把这顿对付过去。” 霍夫人擦擦泪,摇头道,“早被挖空了,就连嫩一点的竹子都被拔去了。” “早前发过一次大水,流民激增,就连这个藏在半山腰的村子都没幸免,被那些饿疯了的人抢了好几次。” “我家的这点粮食,还是他爹活着的时候,愣是拿大刀砍伤了几个人硬夺回来的。” 霍夫人想起亡夫,不由得再次掉下泪。 “如今他爹去了,只剩我们孤儿寡母,在这吃人的世道,可怎么活下去啊?” 霍英一看到他娘掉泪,立马懂事的上前,拿袖子给他娘擦泪。 “娘,我已经长大了,爹不在了,还有我!您不用担心!” 小小少年身板挺得笔直,铿锵有力的说道。 “说的好。”凌云璟突然出声附和。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 他抬手重重拍了拍霍英的肩膀,转过头对霍夫人道,“霍夫人,这村子里可否有富户之类的人家,我们身上尚有些银钱,不如去买些干净的食材,先吃饱了饭,再谋划将来的事。” 霍夫人用袖子擦泪,叹气道,“这村子里原本还有几家日子过得去的人家,只是……只是上一任村正坠崖殒命之后,新上任的这个赖村正,仗着他姐姐是知县大人的小妾,作威作福,已经逼得两户人家举家搬迁,另外一户没能及时下山,几乎被他逼得家破人亡。” “若说现下能拿出多余粮食的,也就只有他家了。只是,那人可是个雁过拔毛的货色,怕你的银钱给了他,能换来半瓢馊饭就已经不错了。” 凌云璟听了,不屑冷哼,“别人的银子他或许可以昧下,我的银子,只怕他有命拿,没命花。” 说完,他噌的一声抽出了剑。 一旁的霍英顿时睁大眼,目中露出崇拜的神色。 辛晴却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了凌云璟。 “凌云璟,你别冲动。” “他就算再可恶,毕竟是这里的村正,你若得罪了他,等咱们一走,万一他找后账,欺负霍夫人和霍英怎么办?” 凌云璟听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收回了剑。 “那眼下怎么办?” 辛晴蹙眉,同样也是一筹莫展。 霍夫人沉吟半晌,迟疑着出声,“有个地方,可以抓到鱼,只是……有些危险。” “早前,英儿他爹还在的时候,住在村口的刘老伯曾经来找过他,说他在山里发现一处藏水洞,洞里有鱼浮出水面,他想让英儿他爹跟着一起去捕鱼。” “他爹跟着去了一次,那洞有些深,且水位时涨时落,有些危险。他爹怕出意外,就没下洞,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凌云璟一听,立刻表态,“我想去看看。” 辛晴立刻担心地看着他。 听霍夫人这话,那藏水洞八成就是一处落水溶洞。他们刚从溶洞里死里逃生,自然知道那连通着地下河的溶洞有多危险。 “要不,咱们还是去会会那个村正吧,大不了被回绝就是了。”辛晴拉住凌云璟,有些后悔刚才拦住他。 “没事,晴儿,你和霍夫人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凌云璟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蛋,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丝毫不避讳在场的其他人。 霍夫人转过脸咳嗽几声,只当没看见。 霍英偷偷瞄了几眼,抿着嘴角忍着笑。 辛晴被二人的反应弄得脸颊通红,只好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又担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你小心点。” 凌云璟点点头。 霍夫人转头对霍英道,“英儿,你去前面带路。” 霍英点头,领着凌云璟出了门。 辛晴站在门口目送二人走远,这才关上了门,上了闩。 然后,她走回院中,往灶膛里添柴开始烧开水。 所有碗筷碟盏,全都放在开水里煮。 辛晴一边给碗筷消毒,一边跟霍夫人聊天,随口问起霍夫人,为何要给霍英做女子打扮。 霍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家原本在岷江边,原本也算是小康之家。只是连年洪涝,土地荒芜,实在过不下去,无奈只好举家逃亡,最终到了这里。” “一路上,遇到过多少次强抓壮丁,他爹就被抓去,断了条腿,这才算保住了条命,跑了回来。” “从那以后,他爹跟我一合计,便给英儿换上了女装,对外只声称是丫头。” 霍夫人说到这里,不由得眼泪涟涟。 “原本想着终于找到个落脚的地方,这苦日子算是到头了,哪想到还没过半年,先是来了流民,如今又闹起了瘟疫,他爹不幸染上,没几天就咽了气。这三七刚过,我又被老鼠咬了,差点也跟着一道去了……” 话音还没落,只听大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一脚踹开来! 一群流里流气的男人闯进了院子! 第245章 杀疯了 大门被男人们一脚踹开,门闩都断成了两截。 四个男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字排开,有高有矮,良莠不齐。 从四人身后缓缓走来最后一个男人,面色青白,眼下发乌,背着双手,肚子发凸,浑身散发着一种既土又豪横的气质,一看就是穷人乍富,纵欲过度。 那男人缓缓走到四人中间,占据了c位,朝院中扫了一圈,目光在辛晴身上停了下来,肆意打量。 辛晴悚然一惊,知道来者不善,低下头将火钳扔进灶膛,然后拿起勺子,一声不吭开始往盆里舀开水。 霍夫人也察觉到赖村正那淫邪的目光正打量辛晴,于是立刻从藤椅上起身,欠身行礼。 “不知赖村正来民妇家中,有何贵干?” 赖村正被霍夫人打断思绪,这才转过头,清了清嗓,装模作样道,“霍寡妇,你染了疫症,居然还敢到处乱跑?” “你跑了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回来?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 “上面发话了,像你这样染了疫症的人还不老实的人,一律关起来!” “来人!把她给我抓走!” 赖村正说着话,眼睛却朝辛晴瞥来,指着她煞有介事道,“还有那个,一并抓走!” 癞皮头的麻老三混在其中,一听这话,立刻高兴的舔着嘴唇,搓搓手就朝灶棚走去。 “住手!” 霍夫人被两个男人架着胳膊,一边挣扎,一边惊呼道,“我身上的疫病好了!不信你们看!” 危急时刻,霍夫人也顾不得什么礼法教条了,努力甩开被男人抓住的胳膊,捋起袖子露出手臂。 手臂上的黑斑都已经褪去,只剩下溃烂的地方还没完全愈合。 赖村正看的眼睛都直了,“你被治好了?怎么治好的?” “朝廷正头疼这疫病得不到控制,我若是把这良方献上去,这下可要升官发财了,说不定还能捞个比我姐夫还大的官儿当当,哈哈哈!”他哈哈哈大笑几声。 “快说,是什么良方治好你的?你若是说了,我便可以考虑放过你。” 霍夫人气愤的抿唇。 她是绝对不会出卖两位恩人的。 “你休想知道!我这辈子也不会告诉你!”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赖村正冷笑,“看你嘴硬还是我的棍棒硬!抓走!” 两个男人再次抓住霍夫人的胳膊。 霍夫人颤着声音骂道,“你无耻!你乱抓无辜良民!” 赖村正掏掏耳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转头指着辛晴道,“还有那个!” “你们抓我可以,那姑娘不过是路过讨口水喝,这事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好人?我冤枉她?”赖村正哼了一声。 “这疫病可是人传人的,她在你家呆了这么久,谁知道有没有染上疫病?别废话,一起带走!” 麻老三嘿嘿笑着朝辛晴走去,刚走到灶台边,连佳人的脸还没能仔细看上一眼,一盆滚烫的开水便兜头泼来! “啊!”麻老三顿时捂着头倒在地上打滚,声音叫得比杀猪还难听。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赖村正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半天才回过神,不气反笑,“呦呵?是个辣姐儿!我喜欢!” “上!” 他一扬手,剩下的一个男人朝辛晴气势汹汹而去。 那男人长得又黑又高又壮,看上去有点憨憨的,就是个壮实的庄稼汉打扮。 辛晴见状,立马害怕似的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那男人一见辛晴做小伏低,瑟瑟发抖,顿时起了怜悯之心,收了浑身那股凶神恶煞,伸手朝辛晴抓来,嘴里说着,“跟着村正不会亏了你,你乖乖听话跟哥哥走,哥哥保证不扭断你的小胳膊小腿儿。” 说话间,他弯下腰,缓缓朝辛晴羸弱的肩膀抓去—— 蹲在地上的少女突然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简直比他天天梦到的村花还好看一百倍一千倍。 汉子看直了眼,顿时愣住。 下一瞬,只见少女微笑着,一把抽出灶膛里烧得通红的火钳,朝他身为男人最不可言说的地方捅去! “嗷——!” 男人叫的凄厉,捂着腿间弯下腰,再也没能支起来身子。 辛晴提着火钳迈过瘫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不由分说朝赖村正抽去! “放了霍夫人!” 赖村正眼见通红的火钳朝他劈来,他接也没法接,夺也没法夺,只能绕着院子乱躲,别躲边骂剩下的两个手下,“你们两个眼睛是用来出气的?没看见那个疯丫头吗?还不快给我摁住她!”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这才松开霍夫人,将辛晴团团围住。 一个出手去抓,一个拦腰要去抱住辛晴! 辛晴自然不敌两个大男人,很快火钳便被其中一个男人夺走,扔在地上。 辛晴仓惶往后退,心口砰砰直跳。 余光看到,那赖村正也从侧后方朝她包抄过来! 三个男人将她围在中间,逐渐逼近,她如今就如羊入羊圈,等待她的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被捕捉的命运!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怀中的匕首,一把掏了出来,转身就朝后挥去! 刀尖骤然滑过赖村正的胳膊,将他手臂顿时划出一个大口子,汩汩往外渗血! 与此同时,辛晴身后的两个男人一涌而上,一人将辛晴手里的匕首夺了下来,一人将她两只胳膊扭在后面。 “嘶——”赖村正受了伤,捂着流血的胳膊面色狰狞。 “你个婊子婆娘!老子弄死你!” 他咬牙切齿,扬着手臂就要朝辛晴的脸颊扇去! “咚!” 一根烧红的火钳敲在他头上,赖村正顿时嗷了一声,转头看去,只见霍夫人强撑着身体,双手握着火钳,朝他怒目力竭的喊,“放开那姑娘!” 说话间,她再次朝赖村正挥去火钳! 赖村正好歹是个年富力强的男人,一下侧身躲过,一脚踢在霍夫人的胸口上! 霍夫人骤然挨了一脚,顿时朝后跌去,重重摔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显然伤的不轻。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居然敢打老子!老子弄死你!” 赖村正尤嫌不解气,上前几步,抬脚就要朝霍夫人的头踩去! 第246章 “凌云璟,我杀人了!我好害怕!” “娘!”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赖村正不由得抬头朝声音来源望去。 就这么一走神间,门口那半大的壮实丫头朝他奔来,像个大炮仗似的一头朝他撞来! 这速度简直贼快,快到他的另一只脚悬在半空没来得及落地,就被小牛犊子似的霍英一头给撞倒在地! 霍英红着眼睛,一下骑在赖村正身上,提着小拳头咣咣就开始揍!拳拳正中赖村正的鼻中! 赖村正接连被揍了三四拳,这才想起来反击,一拳将霍英掀翻在地。 大人的拳头跟孩子的拳头毕竟不是一个重量级,尤其这赖村正是个多年的地痞流氓,架没少打。 霍英被这一拳打的顿时口鼻流血,半天没站起来。 赖村正踉跄着起身,抬手擦了把鼻血,朝地上啐了口血唾沫,歪着脑袋盯着地上的霍英,一把掐上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霍英被提在半空,脸色顿时红的如同滴血,唇色渐渐发绀,一副窒息不断挣扎的模样。 霍夫人目眦尽裂的嗷了一声,“英儿!” 母亲护崽的天性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她仿佛突然注入了万钧之力,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就咬!一口咬上赖村正的手腕! 赖村正顿时恼怒,不得不松开手,转而对着霍夫人拳打脚踢。 霍英目色发红,顿时狮子一般扑在赖村正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母子两个,一个抱着赖村正的手腕咬,一个扑在他背上咬耳朵,赖村正疼的嗷嗷直叫,大力去甩都甩不掉! “混蛋!快过来帮忙!” 两个手下听到吩咐,听话的松开辛晴,上前去帮忙。 一个从后面抱住霍夫人,要把她拖走,一个去掰霍英的头,然他松口。 辛晴的手臂骤然得了自由,目露恨意,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迅速上前几步—— “噗!” 刀子入肉的声音如此清晰。 “呃!”赖村正突然眼睛大睁,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 一个染血的刀尖冒出了一点点出来,像是小荷露出的尖尖角。 他身后,辛晴双手握着匕首,轻微的抖动。 刀子入肉的手感太真实,血液呲出来,溅到她脸上,又腥又热,令人作呕。 她抖着手拔出刀子,咬了咬牙,迫使自己又快又狠的捅了第二刀!第三刀! 她罗刹一般,目色冷沉,手上溅满了血。 赖村正的两个手下,一个正抱着霍夫人往外拖,一个正拼命去掰霍英的嘴,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的惊呆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乖乖巧巧的小丫头,竟然是个女杀神! 一刀不够,还接连扎了三刀!瞧给村正大哥,后心都捅成筛子了!那叫一个血肉模糊,死得透凉! 惹不得惹不得!赶紧跑! 两个人对视一眼,慌慌张张的松手,就要朝外跑。 “去哪儿?”少女突然闪身在他们身前,伸手拦挡。 “是想报官去吗?” 她声音又冷又沉,满脸满手的血,眼神阴郁地盯着他们,简直比传说中专挖人心的狐妖还要可怖! 两个男人呆愣着,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反应! 霍英捡起地上的火钳,一人给了一闷棍。 “咚” “砰!” 两人先后倒地。 院子里一片狼藉,辛晴转头,看向灶台处。 那里,居然只剩下一个还在捂着裤裆呻吟的大块头,那个瘦小的长着癞皮头的男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神色看似冷凝,心中却慌乱的不行,连忙转头看向霍英。 “你璟大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霍英正忙着扯下地上两个男人的裤腰带,绑住他们的手脚,听到辛晴问话,头也不抬的哑着嗓子道: “璟大哥担心你们两个女人在院子里不安全,所以让我回来了,说若是有什么事情,就让我点燃一颗震天雷扔到山下,这样他就能听到信号了。” 辛晴一听,赶紧去找他们的竹筐,从里面拿了一个震天雷,递给霍英。 “快,给你璟大哥发信号,让他赶紧回来!再晚,咱们就走不了了!” 霍英一听这话,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赶紧起身拿着火折子和震天雷出了门。 不多时,只听远处一声“轰隆”声响,霍英捂着耳朵跑了回来。 辛晴正扶着霍夫人起身,给她打水擦去嘴角的血迹。 她自己也另弄了盆水,仔细洗着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然而这么久过去,她的手还在轻微颤抖,脸上残存的血迹渐渐干涸,像硫酸似的灼烧个不停。 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杀人,她的心里似乎留下了阴影。 听说,就算是执行枪决的人,每次执行完任务,都还要进行心理疏导。 没事,辛晴,你已经很棒了,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那个人是个坏蛋,他该死,他如果不死,死的就是霍夫人和霍英,甚至还有你自己。 她闭着眼睛,将脸埋进水盆里,一遍遍劝着自己。 “晴儿!” 辛晴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从水盆里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眼睛已经开始发烫。 话音落,少年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刮进来,浑身湿漉漉的,手里提着两条大鲶鱼。 他看见她,顿时扔了手里的鲶鱼,疾步朝她走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辛晴再也忍不住,顿时扑在他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像是迷失在狼群的小兽终于回到了温暖安全的小窝,终于可以卸下一切防备,肆意的发泄情感。 “呜呜呜!凌云璟,我杀人了!我好害怕!” “我好怕被他们抓走,再也见不到你!” 少年心疼的无以复加,紧紧抱着怀中人,下巴蹭着她的头,不停吻着她的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开你身边的。” 他安慰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却眼尖地看到她衣裙上飞溅的血迹。 少年顿时一脸惊慌,赶紧松开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她。 “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你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急促的语气更加彰显他的惊慌。 这个曾经踏着尸山血海都面不改色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辛晴更咽两声,摇了摇头,指着院中地上的尸体,“不是我,是他的。” 凌云璟转头看去,眼神如狼一般,透出狠厉的恨意! 第247章 这小子,他相中了! 地上赖村正的尸体自然是无知无觉,看不到少年杀气腾腾的脸。 但醒着的另外三个男人,却都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一下。 凌云璟安抚完辛晴,转身走到被绑着手脚扎堆的三人身边,一把抽出腰里的剑,剑端在三人身上缓缓擦过。 “你们哪只手碰她了?”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三个人面面相觑。 黑壮大汉诚惶诚恐地率先开口,满脸的求生欲,“不是俺!不是俺!俺连她一根毫毛都没碰到,就被她杵到地上了!” 他转头看向另两个人,用下巴指着他们,“是他们俩!” 两个人骤然被同伙出卖,顿时慌得不行,连忙开口辩解道: “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是麻老三!他瞧着那位小大姐长得美,跑去跟村正嘀咕了几句,村正就带着我们来抓人了,我们、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啊!” “对啊!赖村正素日最爱这种白净的小丫头,这村里的姑娘不知被他祸祸多少了!我们两个也是为了保住自家姊妹,才不得不跟着他当狗腿子,实在是被迫的啊!” 少年冷笑了下,对他们的一番辩解充耳不闻。 “我只想知道,你们哪只手碰她了?” 两个人同时低下头,噤声不敢说话了,一副心虚的模样。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声,下一刻,几道剑光哗哗闪过,鲜血立刻泵射满地! 两个人,四条胳膊,齐刷刷掉落在地,手指还在不断痉挛着,断口处鲜血淋漓。 “啊——!”两个男人惨叫哀嚎。 凌云璟皱眉冷哼,“叫得比杀猪还难听!闭嘴吧!” “唰”的一声,二人齐齐被抹了脖子,气管被割断,只能瞪着眼珠子发出嗬嗬的声音,最终气绝倒地。 黑壮大汉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然而少年压根没打算留一个活口,乌眸沉沉的转头朝他看来,染血的剑缓缓抵上他的咽喉。 黑状大汉眼白都瞪了出来,大气不敢喘一口,抖着声音道: “大侠!壮士!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还还还有,你们杀了赖村正,他可是知县大人的小舅子。麻老三已经跑去报信儿了,一会儿官府就会派人围了这里。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你若不杀我,我可以帮你拖住他们!” 少年闻言,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好,我知道了,多谢你的临终遗言。” 话音落,他毫不留情的手起剑落,壮汉双眼大睁,缓缓向后倒去。 辛晴他身后站着,看着这一切结束,突然出声道,“他说的没错,确实跑了一个,大概是刚才趁乱的时候逃走去报信了。” “眼下,咱们没时间了,只能赶紧走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迈进了门,手里提着鱼篓,走路带风,正是先前带凌云璟去捕鱼的刘老伯。 刘老伯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顿时嚷嚷了句,“她霍家嫂子,你们家这是刚杀过猪么?” 话音落,他的目光立马扫到院中的尸体,一下子愣在原地。 辛晴警惕地盯着他的反应,害怕这人也会去通风报信。 哪想到这刘老伯眼中突然开始闪烁着泪花,激动的嘴角开始抖动,“好!好!这个杀千刀的畜生!终于死了!” 说完,他犹嫌不解气地跑到赖村正尸体旁,抬脚就朝他命根子那里狠狠踩了几脚,脸上呈现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辛晴感慨于这赖村正作恶多端,说不定也是祸祸了这刘老伯家的女眷,才会让他这般恼恨。 她没兴趣打听人家的事,于是转头对凌云璟接着道,“咱们要不要带上霍英和霍夫人?赖村正死在霍家,她们留在这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凌云璟转头看向正替他娘上药的霍英,“小子,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霍英第一次没有看他娘,迎上凌云璟的目光,坚定地点头,“从今以后,我就跟着璟大哥!大哥你去哪我就去哪!” 凌云璟轻笑一声,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你们要去哪?也算上我老头子一家!” 刘老伯将脚底的血迹往地上蹭了蹭,突然抬头说道: “这畜生死了,我大闺女的仇也报了!这地方呆着委实没了活路!不如跟着你们去别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搏出个前程!" 他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凌云璟。 从下洞的时候他就看出,眼前这少年出身极好,那一身的好武艺,一看就是家传绝学。 乱世出英雄,这小子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大器!若是能有个这样的人中龙凤当女婿,他一家子也就不愁活计了,不仅将来有了指望,说不定,还能捞个皇亲国戚当当! 他撑了一辈子船,看人从没走过眼,绝对不会错的。 这小子,他相中了! 刘老伯看着凌云璟,满目欣赏地呵呵笑着,继续说道,“这赖村正的姐夫是知县,你们若是要离开清川县,必然不能走官道,只能走水路,或许,我能帮上些忙呢?” 凌云璟之前跟着这老汉一同下洞摸鱼,自然知道这老汉水性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身手也不是一般人。 “既然如此,晚辈也不瞒您了。我们此去,是要去汉中的洋县。” 洋县本就是蜀地去往北周的最后一道关口,且还有哑婆托付的事情要办,所以洋县这个地方,他们必须要去。 刘老伯点头,“洋县是个好地方。从这儿去洋县,就必须顺着青竹江,穿三川峡到达汉中。” “此去水深路远,多的是湍流险滩,尤其是三川峡那里,因三川交汇,水流湍急,莫说人,连鬼见了都发愁。所以,当地的人又把那里叫做‘鬼见愁’。” “就算是有经验的老艄公,也不敢轻易撑船从那里过。因为光有经验还不行,还必须要熟记三川峡的各处暗礁。因而,能有胆子撑船穿过三川峡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辛晴闻言,想起之前他们也经历过湍急的旋涡,差点没能淹死在那里,不由得担心道,“那这可怎么办?时间紧张,上哪去找那样的老艄公?” 刘老伯突然哈哈笑起来,“算你们运气,我老刘,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第248章 情敌总在不经意间出现 辛晴和凌云璟互相对视一眼,一个惊讶,一个质疑。 毕竟自吹自擂的人,很难让人信服。 这时,霍夫人却出声附和道,“刘老伯早年可是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艄公,多少人渡河都要求着他。走水路去汉中这事,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应承下来了。” 凌云璟听了这话,这才打消了疑虑。 “事不宜迟,老伯赶紧回家收拾,一盏茶后,咱们在山间小道上汇合。” --------------- 话说一个时辰前,麻老三看几人打的难舍难分,于是悄悄贴着墙根,狗一样的匍匐着往外爬。 等到他终于爬到门口,鬼使神差的往后一瞧,这一瞧可不得了!就见那娇滴滴水灵灵的丫头,双手握着把刀,噗嗤一声捅进了赖村正的后心窝! 麻老三吓得浑身一抖,连滚带爬的跑了,边跑边回头,生怕那神色狠辣的丫头提着刀从后面追来。 他一路跑一路看,接连摔了几个大跟头,不要命似的跑下了山,抢了山脚一户人家的毛驴,哒哒哒的骑着就朝二十里外的县衙去了。 半个时辰后,麻老三灰头土脸的从毛驴上滑下来,气喘吁吁的拍开了县衙后宅的大门。 守门的小厮一看门外来了个癞皮头的二流子,脸上似乎被烫伤了,起了豆大的水泡,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癞蛤蟆成了精,要多恶心人就有多恶心人。 “知道这是哪儿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就敢拍门?” 小厮嫌恶地撇嘴嘟哝,作势要关门。 麻老三立刻把脚伸进门里一只,阻止他关门,急慌慌道,“小哥慢关门!我是你们赖姨娘娘家的邻居!她弟弟被人给杀了,我是来报信儿的!” 小厮一听,这才松开手,上下打量了下麻老三,“你进来,就站这儿等着,我先去回禀了主子再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麻老三连连点头,老实的往地上一蹲,贼猴儿一样眼珠子四处乱看。 小厮径自把他扔下,去垂花门那边找婆子回禀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女子吊着嗓子嚎哭的声音由远及近,“哎啊啊!哪个王八犊子敢杀我弟弟!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话音落,就见一个鬓边簪着红海棠的妇人哭嚎着疾走而来,身边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不停的跟在后面劝。 麻老三一见来人,顿时起身,哈着腰迎了上去,一秒换成哭丧脸,撇着大嘴开始假哭,“哎呀赖姐!赖哥他……他死得好惨啊!” 赖姨娘红着眼睛走到麻老三跟前,突然抬手,劈头盖脸给了他几巴掌。 “啪!啪!啪!” 麻老三被扇得两眼发直,捂着脸愣住。 “我弟弟怎么会被人杀了?定是你这混账货色又撺掇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才被人下了黑手!”赖姨娘指着麻老三的鼻子破口大骂。 麻老三本就被开水烫出了满脸泡,又被这么狠劲儿扇了几巴掌,一张脸顿时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直呲牙吸气,却还不忘撒谎辩解。 “赖姐,冤枉啊!这次真不关我的事儿啊!” “赖哥他也是为了控制村里的疫症,这才领着我们到那染病的霍寡妇家去抓人,哪知那霍寡妇不知从哪寻来了个厉害丫头,上去就拦着不让抓,双方撕扯间,那小丫头居然直接拿刀捅死了赖哥!一连捅了好多刀呢!太狠了!” 赖姨娘听到他弟弟死得这么惨,顿时又是一通嚎。 “哎呦我苦命的弟弟啊!” 她边嚎边拍大腿,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揪住麻老三的衣襟。 “你既然看到,怎么不替他挡一挡?” “不是说过命的兄弟么?你怎么就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杀了?往日里,我弟弟可没少提携你!” 麻老三吓得直缩脖子,眼珠子一转,顿时哭丧着脸道,“哎呦我的亲姐姐唉!我怎么没有挡啊!您瞧我这一头一脸的伤啊!” “要不是急着跟您报信,我、我早就拎刀跟她拼了我!” 赖姨娘哼了一声,松了手,“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跟我一起去见我家老爷,把所有的事儿,一五一十跟他说清楚。”她顿了顿,朝麻老三悄悄俯下身,“你一定要咬死那贼婆娘是逃犯,要不然,这事儿他才懒得管。” 赖姨娘说到这儿,撇了撇嘴,“那老东西新鲜劲儿过了,就把我扔一边不管不问了。他才不会为了我管这档子事儿。我看要让他出手,必须得有个让他感兴趣的由头才行。” 麻老三一听,眼睛一转,“赖姐,我这儿还有比那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借口,保管知县大人他感兴趣……” -------------- 日头偏西,碎金一般的日光斑驳地洒在林间草丛上。 及膝的草丛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声,一根竹竿从草后面探出来,胡乱一拨,立刻露出掩盖在茂密草丛间的小径。 “过了这儿就是陡坡了,都当心着脚下。”刘老伯走在最前面领路,身上背着个大包袱。 后面跟着刘大娘和他们的女儿小绣,同样也是大包小包的挎着。 霍英搀着霍夫人走在中间,辛晴被凌云璟牵着手,走在最后面。 霍夫人挨了赖村正那一脚踹,身子仿佛直不起来似的,一个劲儿地弯腰咳嗽。 辛晴不由得担心地问,“霍夫人,您怎么咳得这般厉害?等下了山,还是找个郎中开服药吧!” “不必了,不过是点外伤,养养就好了。”霍夫人不想因为自己而拖慢了大家的行程。 “外伤也不能置之不理。您就算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为霍英考虑考虑。”凌云璟突然在一旁出声道。 “孤苦伶仃,举目无亲,这世上,没有比失去双亲的孩子更可怜的人了。” 辛晴惊讶于这话从凌云璟嘴里说出来,不由得转头看向他。 眼前这个人,经历了家破人亡,四处追杀,才是真的孑然一身,禹禹独行。 辛晴微微有些心酸。 不过,幸好,他们找到了彼此,拥有了彼此。 “嗯?看我做什么?专心看路。”凌云璟低头凑近她,抬手揉了下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扳正。 二人恩爱的模样被小少年看到,霍英再次捂嘴偷笑。 然而走在他前面的叫小绣的少女,不经意看到了这一幕,眼波柔柔朝那白皙挺拔的少年瞄了好几眼,脸颊悄悄爬上了红晕…… 第249章 这一家三口是要讹他做女婿啊? 一行人经由林间小道下了山,顺着山脚往河边走去。 路上刚好经过一户院子里晒着草药的采药人的家,辛晴走进去,给了些银子,凭着记忆中止咳平喘的药方,拣了些对症的草药包好扔进了筐里。 霍夫人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激动的差点让霍英给辛晴磕一个。 辛晴连连劝慰她,说他们现在是一个阵营的人,同进同退,自当如此,不必客气。 辛晴同霍夫人说着这些话,走在前面的小绣却突然垂下眸子,不知道想着什么。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刚走了没多远,只听少女“哎呦”一声惊呼,骤然跌倒在地。 “绣儿,绣儿!”刘大娘惊慌地连忙要扶着小绣起身。 “疼疼!”小绣缓缓坐起身,抱着脚踝泪盈盈道,“怕是扭伤了脚腕了。” 她说着话,眼睛却悄悄瞥了一眼那边俊秀的少年。 少年只是蹙着眉朝她看了一眼,顿时转过头,不知跟身边的少女说着什么,神色有些不耐。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刘大娘顿时拍了拍腿,一脸焦急。 小绣泫然若泣,盈盈含泪,转头堂而皇之的看向凌云璟,“只能让人背了……” 刘大娘顺着小绣的目光朝后看去,顿时了然。 知女莫若母,她家闺女这是看上人家帅小伙了! 可是……可是人家小伙子,已经跟别人成双成对了啊! 刘大娘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刘老伯见状却欣喜莫名,立刻顺着小绣的话道,“绣儿啊,自己不能走了是不?哎呦,这可咋整,咱们的船还在前面,且得走一阵呢。” 话音落,他满脸歉意地转头看向凌云璟,“小哥儿,劳您个驾,帮我背会儿我这小闺女,成不?” 凌云璟顿时蹙眉,想也不想立刻一口回绝,“男女授受不亲,于礼法不合。刘老伯还是另想办法吧!” 说完,他把头撇过去,低头看着辛晴,抬手给她捋了下鬓边乱掉的发丝,再也不理会他们这边作何反应,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刘老伯见状,脸上的笑顿时淡下去许多,咳了几声,十分为难的大声道,“哎呀,我这丫头开了春就十五了,也是大姑娘了,我这把老骨头是背不动咯!” “再说,我这身子骨还要留着撑船掌舵不是?撑船在那急流险滩,可是需要花大力气的!我若是这会儿就把力气使完了,怎么带你们大家伙儿过三川峡呢?你说是吧?” 这话隐隐有些威胁的成分了。 凌云璟顿时眸色冷沉,转头朝刘老伯看去,语气呛人: “既如此,那就不叨扰刘老伯了,你们一家走水路,我们自己走陆路,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他拉着辛晴就要转头朝后走。 霍夫人连忙要去拦,却被霍英拽住,朝他娘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让她不要管。 气氛顿时僵住,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 刘老伯拉不下来面子,独自沉着脸生闷气。 刘大娘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凌云璟胳膊,“这位小哥,你刘大伯年纪大了,这人一上了年纪,脾气就古怪,说话也不和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他是有口无心,没有旁的意思。” 她这边刚说完,只见小绣坐在地上,掩面哭泣道,“都怪我,都怪我不争气,怎么突然就摔了呢?要不是我,你们大家也不会吵起来。” 说话间,她开始捶她受伤的那条腿,“叫你不争气!叫你不争气!” 辛晴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这一家三口的骚操作。 这也不怪她迟钝,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更是第一次遇到挖墙脚的绿茶全家。 敢情,这一家三口是看上凌云璟,要讹他做女婿啊? 这道德绑架不成,竟开始自残威胁了? 辛晴冷笑一声。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正争分夺秒,如何安全逃离这里,这些人可倒好,居然满心眼的想挖她墙角?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呵呵,当她死的不成? 虽然凌云璟很争气,但她也不能没点表示不是? “小绣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呢?都已经受伤了,若是再接着捶,可不就从跛子变成了瘸子了么?难不成,你下半辈子想变成长短腿?” 辛晴笑眯眯的对着小绣道。 小绣顿时停下,转头看向辛晴,眼神里透着一种嫉妒的敌意。 顿了半晌,她突然怯怯道,“是小绣不懂事,给璟哥哥添麻烦了,还让晴儿姐姐这么生气……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她越说越委屈,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副样子,倒像是辛晴把她骂哭了一样。 刘老伯和刘大娘的脸色不约而同黑了一分。 辛晴神色不改,笑眯眯地走上前,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像个大姐姐一般温柔的道: “小绣想多了,晴儿姐姐没有生气呢。小绣虽然比我小了几天,却如同孩童一般的天真烂漫,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这话一出,刘大娘脸色一僵。 这是影射她家小绣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不懂事? “说起来,还是因为你双亲健在,不像我,早早没了双亲,一个人在这世上摸爬滚打,尝尽人间冷暖,这才被迫这么懂事。唉!”她伤心地低头,扯出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 随后,她抓着小绣的手腕,笑眯眯的看着她,语重心长的道: “所以小绣,你该明白,你的不懂事其实是一种福气啊!全是因为有刘老伯和刘大娘给你遮风挡雨,护着你啊!你该高兴才是!” 这番情真意切的羡慕,却让刘家夫妇俩顿时如鲠在喉。 这是拐着弯骂他们护犊子,没有教养好自个儿闺女啊! 刘大娘赶紧打圆场,却是转头对着凌云璟解释道,“小绣这孩子平日里不这样,帮我操持家务忙里忙外,最是勤快孝顺了。她如今崴了脚,说了几句孩子气的话,不过是因为她见了小哥你,有些……” “啊!”小绣突然尖叫一声,惊得刘大娘顿时卡住要说的话。 “绣儿?你怎么了绣儿?” 辛晴笑眯眯转头,“没事儿,大娘。正好我学过几手推拿,正给小绣妹妹正骨呢!” “这骨子里若是长歪了,得及时发现,及时纠正,否则,这人可就得长歪了,您说是不?” 第250章 让绿茶无路可走 刘大娘顿时噎住,张了张嘴,半天答不上话。 傻子都能听出这话里的含沙射影——这是骂她家小绣心术不正,人长歪了! 偏偏这话听上去又像是为了她家小绣着想,语气认真又和婉,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刘大娘脸色讪讪,闷头不答,只得吃下这哑巴亏。 气氛变得很尴尬,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刘老伯脸色铁青,转头看向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霍夫人也看明白了,微微蹙眉的看着刘小绣,叹了口气,目光隐含谴责之意。 就连最小的霍英,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这么一笑,刘小绣顿时臊的不行,委屈直想掉泪! 脚好疼! 她原本确实是故意左脚绊右脚,只有轻微的扭伤,结果这个叫晴儿的女人一来,不知道摁着她脚腕上的什么穴位,疼的要人命不说,居然半个指头印子都没留下,她想做文章都没地方下嘴! 刘小绣又疼又委屈,偏偏又不能说出来,只能眼泪汪汪的转头向她娘求助。 “娘!我疼!” 刘大娘看出她闺女的不对劲,赶紧道,“不用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揉揉就好了。” 说完,她弯腰就要去拉辛晴。 “我家晴儿也是一番好意,刘大娘就不要推托了吧。”凌云璟突然出声道。 “如今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再这么耽搁下去,怕是谁也走不掉了。” “大娘尽管放心,我家晴儿师从神医,相信令嫒的伤势,一定能被治好的。” “对对,刘大娘,您就让晴儿姐姐给小绣姐姐治一治吧!我娘的疫症就是她和璟大哥治好的呢!”霍英努力憋着笑,在一旁附和。 刘大娘被几句话架的,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刘小绣眼泪汪汪的抬头,依旧不死心的悄悄抬眼去看少年,期望能在他这里得到一些支持和安慰。 然而那白皙俊朗的少年连一个眼风都吝啬给她,目光只聚焦那个叫晴儿的女人身上,眼神里满是纵容。 刘小绣心里顿时一刺。 她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半晌,突然对辛晴道,“我觉得自己好多了,可以站起来自己走了,谢谢晴儿姐姐。” “真的可以自己走了?”辛晴抬眼看她,似笑非笑。 “不着急,我一下给你治好,除了根儿,这一路上就不会反复发作了。” 刘小绣脸色一僵,连忙去推她的手,连连摇头,“真不用了,我真好了。因为我耽误这么许久,大家还是赶紧赶路吧。” 辛晴轻笑了下,这才起身回到凌云璟身边,伸出双手给他,“好累哦……” 说完,她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少年轻轻笑出一声好听的气音,抬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牵上她的手,轻轻给她揉捏。 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刚刚被扶起身的刘小绣。 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过头,对刘老伯道,“爹,咱们赶紧走吧,别再耽搁了。” 刘老伯看着他闺女郁郁寡欢的脸,顿时心疼的不行,朝后面的小情侣气呼呼的嚷了句,“走了走了!别磨蹭了!” 说完,他把自家闺女身上的包袱全都接过来扛在自己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河岸往前走。 后面,刘大娘瞅着脸色难看的自家闺女,叹了口气,搀着她跟在后面。 一行人按照原来的队形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河边一处开阔平坦的林子里,就见最前面的刘老伯将身上的包袱扔在地上,转头对凌云璟道: “小哥儿,来,搭把手。” 凌云璟转头看了眼辛晴,“我过去一下,你跟霍夫人呆在一处,别乱跑。” 辛晴嗯了一声。 刘老伯转头朝二人看来,顿时没好气的催促道,“耽误不了你们多少工夫!别黏糊啦!快点吧!” 凌云璟转身朝刘老伯走去,脸色明显有些冷沉。 “老伯催我何事?” 刘老伯转头看了看林子,指着一处高大的灌木丛道,“咱们去那,把里面的东西拖出来你就知道了。” 凌云璟依言跟着他一同去往那里。 灌木丛被拨开,露出里面倒扣在地上的船,斑斑驳驳的长着青苔。 “老伙计,又见面了。”刘老伯感慨似的拍了拍船身。 “这条船跟了我十几年了,只是这几年局势不好,也没什么机会撑船了,我便把它藏在这里,没舍得把它当劈柴烧。如今,果真派上了用场。” 刘老伯蹲下,仔细观察着船身,“不过,还是需要修补一下才能用,放的时间太久,有的地方被虫蛀了,怕是遇到急流会散架。” 凌云璟顿时皱眉,抬头看了看天色,“需要多久?” 刘老伯叹了口气,“需要些时辰,慢工出细活,这事儿急不来,毕竟船要是有问题,一个浪头打来,咱们怕是都要葬身江中。” 凌云璟点头,“那我去跟晴儿说一声。” 说完,他扭头就走。 “欸?”刘老伯一个人站在后面傻眼,半天叹了口气。“唉!” --------------- 辛晴这边,凌云璟走后,刘大娘扶着自家闺女率先占据了草丛间的一块平整干净的巨石。 像是怕辛晴也会过来坐似的,刘小绣把她爹扔在地上的大包小包也一并扔在了石头上,将原本可以坐下四五个人的大石头占了个满满当当。 辛晴扶着霍夫人,抬眼一看,顿时面色不悦,正要出声让她让出位置,却被霍夫人拍了拍手背。 “算了,咱们多走两步,那边也有可以落脚的石头。” 辛晴听了这话,淡淡嗯了一声,扶着她往远处走。 霍英满脸不高兴,瞪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刘小绣和刘大娘,突然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趁两人不注意朝她们身后扔去。 鹅卵石落在两人身后的草丛里,顿时发出一阵窸窣的声音。 “有蛇!”霍英恶作剧似的怪叫一声,吓得柳小绣顿时尖叫,差点没从石头上栽下来! “哈哈哈!略略略!”霍英捧腹大笑,朝她做了个鬼脸,转头就跑。 刘小秀气的正要骂他,耳边却传来嘶嘶的声响。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巨石! 第251章 我凌云璟只帮亲,不帮理! 许是这蛇真的是被霍英那块石头给砸出来的,一副发怒的样子,嘶嘶吐着红信子,蛇头一寸寸从石头上抬起,支起前半身,足足能有人的膝盖高! 刘小绣乍一看见这么大一条蛇,还是带着花纹的,顿时吓得嗷嗷尖叫!动都不敢动了! 她自小生活在山里,当然知道这蛇颜色越是鲜艳,越是有毒。况且这蛇头一旦支起,就是要攻击的架势了,只要它的毒牙轻轻咬上那么一口,她立刻就能小命归西! 她如何还能保持镇定? 一时间,刘小绣大脑一片空白,居然忘了从石头上跳下来,只是瞪着眼睛跟蛇对峙着,僵着身子只顾得上尖叫。 “绣儿!绣儿!”刘大娘在石头下面急得团团转,到处低头找树枝想把蛇赶走。 可她们如今靠近河边,距离林子还有一些距离,等她去林子里拣了树枝回来,怕是她闺女就被蛇咬死了。 刘大娘急得快要哭出来,拍着大腿嚎道,“救命!救命呀!老头子!你快回来呀!” 她这大嗓门一喊不当紧,那蛇仿佛受到了刺激,开始不断地摆动头部,越来越快,突然张开獠牙,往前一扑! 刘小绣吓得瘫坐在地,仿佛钉在了石头上,顿时连尖叫都发不出了! 眼看那蛇就要咬上刘小绣,刘大娘惊愕瞪眼,想都不想,身子直往石头上扑! 她伸直了胳膊,刚巧够到了蛇尾巴,于是一把薅住,硬生生把蛇从石头上拽了下来! 花蛇感受到了挑衅,身子一卷,蛇头突然反转过来,一口咬上刘大娘的虎口! “呃!”刘大娘被蛇咬伤,赶紧把它往外一甩。 花蛇被甩了出去,顿时隐匿在草丛间,呲溜几下就不见了。 毒性很快就麻痹了刘大娘的神经,没几秒,她就扑通一声歪倒在了巨石上。 “娘!”刘小绣仿佛刚回过神,凄厉地喊了一声,哆哆嗦嗦的抱起她娘。 辛晴和霍夫人早听到了动静朝这边赶来,刚巧在这时走到巨石边。 “出什么事了?”霍夫人一脸关切地问。 “快!快救我娘!我娘被蛇咬了!”刘小绣哭得满脸是泪。 “咬到哪儿了?”辛晴看到刘大娘那紫黑的唇色,二话不说,取下腕上的蛇石,就要爬上巨石。 柳小绣一见是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推,咆哮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会遇到蛇!” 辛晴没料到刘小绣会在这个关头突然推她,一个没防备,顿时从巨石上朝后仰去! “晴儿!”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唰地掠过,将她猛地接住。 辛晴猛然被接住,心口还砰砰直跳。 转头一看,只见凌云璟跪在地上,抱着她身子朝后仰,几乎快和地面平行。 这姿势……他是滑跪着才从这么矮的地方接住她的吗? 这附近可是满是碎石啊! “我没事,你膝盖有没有事?”辛晴连忙从他怀中下来,关切地去揉他的膝盖。 “我没事。”凌云璟站起身,膝盖处的黑布上,隐隐有湿润的痕迹透出来。 辛晴心里一阵抽疼。 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说没事,明明都已经流血了。 凌云璟这会儿确实顾不上膝盖上的伤,因为他忙着找人算账。 “你为什么要对晴儿下毒手?” 少年眼神冰冷的死死盯着石头上的刘小绣,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温度。 刘小绣满目恼恨,目中闪着不知是嫉妒还是仇恨的暗影,“她害死了我娘!我不过才推了她一下!怎么你就心疼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先占了那块石头不让我们坐,又自己遇到了蛇,打蛇不成反被蛇咬了!”霍英立马冲出来反驳,气哼哼的像只小牛犊子。 刘小绣咬牙盯着他,“还有你!你也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你扔那块石头,也不会惊动了蛇!都是你的错!” “你们,都是害我娘的凶手!” “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赔命!” 凌云璟闻言,神色讥诮的冷哼一声。 “莫说我家晴儿心地善良,断不会如你说的那般做,就算她真的做了,也一定是你们惹到她了!” “想让她赔命?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刘小绣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嘴唇气的直抖。 凌云璟眼神里露出嫌恶,淡淡瞥了她一眼,转头看向一边,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烦。 双方僵持间,刘老伯突然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绣儿!出什么事了绣儿!方才我听到你娘喊救命了!” 刘老伯边跑边问,直到跑到跟前,看到嘴唇乌紫的老伴儿,顿时惊呆! “爹!我娘为了救我,被毒蛇咬了!”刘小绣一看见她爹,委屈顿时泛了上来,边抽泣边哭诉。 “都是他们……” 凌云璟顿时一个眼刀射去,目中暗含威胁。 刘小绣被惊的把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只能咽了回去。 “我、我去给你娘找蛇药!你在这儿看着你娘!” 刘老伯眼里只有快死的老伴儿,其他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二话不说,转身就朝来时的方向跑。 凌云璟本不想出手相救,但是看刘老伯一副把逃亡忘到脑后的模样,只好皱眉出声道: “刘老伯不必麻烦!我这里有专门克制蛇毒的东西……” 说话间,他转头去看辛晴,却见身边骤然一空。 他四下一找,便看到辛晴正蹲在巨石边的草丛里来回翻找,嘴里嘟哝着,“掉哪儿了呢?” “你找什么呢?” 辛晴抬头看向他,无奈的举起手腕,“蛇石呗!刚才摔的时候不知道甩到哪儿去了。” 刘老伯等了半天,却听到他们说东西不见了,顿时恼怒道,“人命关天!片刻都耽误不得!岂容你们如此玩笑!” “罢了!我去找蛇药!谁也别拦着我!” 说话间,他不由分说的转身跑了。 凌云璟蹙着眉,望向刘老伯背影的目光中隐隐透着担忧。 这会儿,也不知道官府的人有没有来追他们。 “找到了!”辛晴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 凌云璟收回目光,点头道,“救人吧。” 辛晴爬上石头,凌云璟就在一旁抱着臂看着,射向刘小绣的目光中透着危险的警告。 刘小绣瑟缩了下,低下头。 她纵然再不情不愿,心中恼恨,也不敢跟一个脸色沉沉如杀神的男人硬杠。 辛晴顺利地靠近了刘大娘,将蛇石贴在她虎口那两个牙印上。 很快,蛇石亮起一圈浮动的暗光,颜色再次深了下去。 辛晴看着颜色已经明显比之前暗淡的蛇石,心里犯嘀咕。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有使用次数的限制,会不会等完全变黑,就没用了。 她低头想着,却没看到一旁的刘小绣,眼睛望着蛇石,目光迸射出的既惊讶又贪慕的神色! 第252章 追来了! 话说麻老三这边,被赖姨娘领着去见了清川的知县大人。 庞知县是个面白体胖的五十多岁老头,坐在花厅里正好整以暇的喝茶。 赖姨娘哭哭啼啼的在他身边说了一通,说她弟弟被人杀了,让他派人去抓凶犯,庞知县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面上隐隐有些不耐。 麻老三跪在地上,面带着几分讨好的抬头,在一旁帮腔道,“知县大人,赖村正这次是为了给您尽忠才被人杀的啊!” “那霍寡妇原本染了疫病,眼瞅着没几日活头了,许是害怕死了被烧,趁着天黑脚底抹油溜了。哪知道才过了一天不到,她人突然回来了,活蹦乱跳的,疫病也居然好了!” “哦?有这等事?”庞知县顿时放下茶碗,抬起小眼睛斜向麻老三。 “千真万确!赖村正正是察觉出那霍寡妇的病好的太快太利索,料想她定是有什么奇方妙药,本想拿到手之后献给知县大人您,结果不曾想,被个小丫头给捅死了。” “这么说,那奇方妙药是没拿到手了?”庞知县立马意兴阑珊。 “奇方妙药没拿到手,但人还在不是?只要您派些人手把那霍寡妇还有那小丫头一并抓来,往牢房里一关,一定能撬开她们的嘴!” “只要您能拿到这根治疫病的良方妙药,您可就是咱们西蜀过第一大功臣!到时候,老百姓们感激您,朝廷嘉奖您,圣上重用您。从此后,您就可以平步青云,名利双收啊!” 麻老三一张三寸不烂舌不停的鼓吹,吹的庞知县心花怒放,将茶碗重重搁在桌上,霍然起身。 “来人!随我去缉拿凶犯!” 县衙里的衙役们几乎倾巢而出,庞知县坐着马车,领着众人声势浩大去山村抓人。 等待他们的,自然是人去屋空,以及满地血腥的尸身。 “岂有此理!居然敢跑?”庞知县顿时火冒三丈。 只要一想到,这些人被其他县衙的人抓到,让他的同僚抢了头功,他的屁股下面就像搁了一个火盆,像是被架在上面烤,让他再也坐不住了。 人心就是这样,看别人赚钱,往往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都给我追!一定要把人截住!不许他们出清川!”庞知县大手一挥,发号施令。 众衙役只好挨家挨户审问盘查,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霍家人的行踪。 刚巧问到刘老伯的隔壁邻居家,那邻居家有个长舌妇,平日里没事就爱伸着脖子往人家里窥探。 一见有官爷来问,这长舌妇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兴奋得唾沫直飞,“那霍瘸子家的人前脚离了村,这刘家一家三口也跟着大包小包的收拾东西走了,兴许是一起走的呢!” “你可有见过一个穿绿裙子的半大小丫头!长得特水灵!”麻老三不甘心的详细问道。 “见了见了,旁边还有个高个子年轻人,哎呦,长得别提多俊了。”长舌妇说起这个,笑的一脸娇羞,抬手抚了抚鬓。 “朝哪走了?”庞知县顿时不耐烦。 “我瞧着,像是东侧那条不常走人的林间道上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为啥放着好好的山路不走,非要从那陡坡上走。”长舌妇百思不得其解的摇摇头。 麻老三一听,眼珠一转,顿时急了。 “坏了!大人!他们这是要走水路逃跑啊!” “追追追!”庞知县气得微微有些喘,“你在前面带路!” ------------------ 刘老伯匆匆往回跑,一路上连口气都不敢歇,一路跑到辛晴买过药的那户采药人家里。 “救、救命啊长根兄弟!”一进院子,他差点扑倒在地。 屋里的男人走出来,赶紧搀扶着他。 “出啥事了刘大哥,别着急,慢慢说。” “你、你大嫂她被毒蛇咬了!我别无他法,只好跑来求兄弟施舍些药材。” 男人挠挠头,面露为难道,“刘大哥,不是我小气,是我这儿的药材都要卖了换口粮呢……你看我这一家子人,都得等着吃饭呢。” “咱们这山上山下的也打过不少交道了,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刘老伯顿时急了,一把抓住男人的手,“方才跟我一路走的那丫头,在你这儿买了药材,你敢说你没有欺她脸生给她胡乱要价?” “你若不给我药,我、我就把你加价的事告诉她!让她过来找你退银子!” 男人一听便怕了,立刻干笑道,“别这样老哥哥,我给你拿,不就是点蛇药嘛,至于嘛。” “哼!”刘老伯愤愤松开手。 男人转身回屋,抓了把穿心莲给他包上,出屋递给了他。 “捣烂敷在伤口上,其他的煮来喝。” 刘老伯连连点头,转身跑出了院子。 男人看他走远,这才往地上呸了一口。 还没等他回屋,就听远处传来喧哗声。 他不由得好奇,出院子往外看,就见一队带刀衙役浩浩荡荡朝他家这边急匆匆行来,最前面的人乘着轿子,穿着官服,不停地掀帘子催促众人快一点。 知县老爷?他怎么会来这山脚下? 男人一脸惊讶。 还没等他想通,打头阵的衙役便发现了他。 “喂!那人!过来!大人有话要问你!” 男人毕恭毕敬地赶紧上前,低着头不敢乱看。 “大人尽管问,只要小人知道的事,一定实话实话。” 麻老三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可有见过山上的刘艄公他们一家?” 男人顿时抬头,转身指着不远处,“刚走!顺着河边走就能找到他们!” 麻老三顿时目露欣喜,“跟他们一家在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个穿绿裙子的半大丫头?长得水灵灵地招人疼?” 男人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麻老三喜出望外,赶紧转头对着轿子里的人道,“大人!找到了!他们就在前面!” “那还等什么?快追啊!”庞知县拍着轿子壁,目露兴奋。 “全都给我抓住!一个不许放过!” 第253章 乖,吃鱼,别理绿茶! 辛晴这边,用蛇石给刘大娘的伤口敷上,不多时,气若游丝的刘大娘脸色恢复正常,悠悠转醒。 “娘!娘你醒了!”刘小绣喜极而泣,不停地擦泪。 “我这是……没死?”刘大娘不敢置信的抬手看了看,虎口上的两个豆大的蛇牙咬伤的痕迹还在,只是流出的血是鲜红的,说明毒性解了。 一旁的辛晴正在低头把蛇石擦干净,重新戴回手腕上。 “晴儿姑娘,是你救了我?”刘大娘坐起身,伸出手握住辛晴,感激的表情溢于言表。 “谢谢……” “娘,您刚醒,别说话了,赶紧歇歇吧。”刘小绣骤然打断了她。 刘大娘摆手,“我感觉好多了,扶我起来吧,别耽误了大家赶路。” “赶什么路,我爹他去给你寻蛇药了,还没回来。”刘小绣别过头,又小声嘀咕了句。 “反正急着逃命的又不是咱们。” 辛晴刚巧起身,没听到她这句嘀咕,但站在石头边的凌云璟却是个耳聪目明的,把她这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少年面无表情的朝她瞥了一眼。 这等不知感恩又心思不正的人,留在身边就是祸患。 等过了三川峡,就和姓刘的一家分道扬镳! “慢点下来。” 辛晴站在石头上,正要往下跳,却突然被人一把抱了下来。 “饿不饿?咱们去烤鱼吃。” 辛晴一听烤鱼,顿时两眼放光,揉着肚子舔舔嘴唇道,“肚子早就饿瘪了。” 少年把她放在地上,刮了下她的鼻子,轻笑道,“馋猫。” 二人相携离去,身后,刘小绣看着两人的背影,紧紧咬住了下唇,脸色难看到极点。 刘大娘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绣儿,咱这儿也有鱼,你要是想吃,娘也给你烤。” 刘小绣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 刘大娘再次叹气,顺了顺她的背,劝道,“绣儿,算了吧,不是咱的缘分,咱就不强求了。” 刘小绣没有吱声,目光紧紧追逐那高挑挺拔的少年身影,陷入了沉思。 -------------- 凌云璟在河边的空地上支起火堆,把先前在落水洞抓到的鲶鱼收拾干净,用树枝串了烤,很快香气四溢。 两条鲶鱼体型不小,凌云璟和辛晴分食一条,另一条给了霍夫人和霍英。 四个人围着火堆,正吃着鱼,说说笑笑间,就见刘小绣搀着刘大娘走了过来。 众人顿时都不说话了,专心低头吃起鱼来。 气氛沉默的很是尴尬。 刘小绣泫然若泣,低下了头,目光却似有似无地瞥向少年。 方才是她气糊涂了,差点惹恼了他。 若是她做小伏低,他是不是就可以原谅她了? 只要他能原谅她,跟她正常说话,她就有信心慢慢打动他。 就算他现在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哪怕是将来做小,她也心甘情愿。 阿爹说了,他将来不可限量,难得遇到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她绝对不能听娘的劝,就这么放弃他! 刘小绣迅速调整心态,径直走到辛晴面前,朝辛晴福身一礼。 “晴儿姐姐,方才推你是妹妹不对,妹妹给你赔不是了。” “还请晴儿姐姐看在妹妹诚心悔过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她低着头啜泣,露出一边侧脸朝着凌云璟,看上去柔弱无助,像朵风中轻颤的小白花一般的可怜。 辛晴顿时蹙起了眉。 赔不是?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她一没有追究什么,二没有借题发挥朝她发难,这会儿突然跑过来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分明是在给她挖坑! 她说不原谅吧,显得她小气。可她说原谅吧,分明又违心。 试问,哪个正牌女友看到挖墙脚的人不是气得牙根痒? 这么一个妄图染指自己男朋友的女人,就算什么都不做,都已经很讨人厌了好吗? 更何况,这人还是非不分,把她推下石头,要不是凌云璟及时接住她,她说不定已经磕的头破血流了。 辛晴垂着眸子,半天没有说话。 一旁的刘大娘不忍女儿矮身行礼不起,于是出声帮腔道,“晴儿姑娘,我家小绣确实做得不对,她这都跟你赔礼道歉了,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这是非逼她吐口说原谅了? 辛晴皱眉抬头,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身边少年突然一口鱼肉喂进了嘴里。 “刘大娘想让我家晴儿怎么个原谅法儿?” 少年头也不抬,低着头专心剥鱼肉,突然出声。 刘大娘干笑一声,“自然是大家和和睦睦的,方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别在心里存了疙瘩。” 少年嗤笑一声。 “您方才被蛇咬了,伤口还在吗?疼吗?” 刘大娘不明就里,“在,咬破皮了,自然还是疼的……” “那您可以当那伤口不存在吗?可以当自己没被蛇咬过吗?” 少年猛地抬头,眼神犀利的朝她质问。 刘大娘顿时一噎。 “同理,令嫒对我家晴儿做的事,与毒蛇伤人并没有两样。我家晴儿一没有责怪,二没有追究,那是她天性善良。但是,这事儿不可能当没发生过!就算我家晴儿心善,淡忘了此事,我也是会一直替她记着的!” “我们大家,都不会忘掉刚才发生了什么。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没有抹杀这一说。” 少年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就是就是!我也记着的!我不光替晴儿姐姐记着,我还替我自己记着!刘小绣她骂我!”小霍英突然气哼哼地附和。 刘小绣愣愣呆在那里,脸色红红白白,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看得辛晴都替她觉得尴尬。 “原来,原来你们都这般误会我,嫌弃我……”刘小绣捂着脸,羞愤地哭了起来。 “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和你们一路同行?我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她一头朝河边跑去! 刘大娘顿时大惊,连忙追了过去,“绣儿!绣儿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够了!”霍夫人突然站起身,峨眉蹙起,一脸端肃。 “闹够了没有?” “你若真的一心想死,我们不拦着。若你只不过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寻死觅活想获得我们大家的尊重,那就是大错特错!” “若是你自己行的正坐得直,大家自然都会高看你一眼。身为女子,想要受到尊重,唯有修身养德!” 霍夫人一路都是温柔和善的,从来没跟谁说过重话。 如今突然冷肃起来,震慑力远远超乎想象。 刘小绣像是被钉在那里,捂着脸开始抽抽噎噎哭起来。 刘大娘听到旁人这么说自己闺女,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可谁让这霍家的媳妇是个知书达理的,说的话让她想反驳都无处下嘴。 “唉!唉!”刘大娘拍着自己的大腿,恨自己无能,不能替闺女辩解几句,又恨自己闺女确实歪了心思,竟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 她跑来道歉,确实是想缓和关系,再次接近那俊秀的年轻人。 可却没想到,那年轻小伙居然是个铁石心肠,真真叫人无奈! 刘大娘正拍着腿长吁短叹,就听河边响起她老伴儿满含惊讶的大嗓门,“绣儿他娘!你没事了?” 第254章 “那就有劳娘子保护为夫了。” 刘大娘转头一看,顿时眼里湿润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方才她被蛇咬,两个人差点就阴阳相隔了。 “孩儿他娘,你没事了?”刘老伯气喘吁吁跑到她跟前,拉着她手上上下下打量。 刘大娘连连点头,看到老伴儿手里的草药,抬手抹了把眼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老伯正要安慰她,就见刘小绣站在不远处正哭。 “绣儿这是咋了?” “哭啥呢?发生什么事了?”刘老伯顿时皱眉。 “唉。”刘大娘叹了口气,朝凌云璟和辛晴那边看了眼,欲言又止。 刘老伯顿时明白过来,重重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绣儿,不哭。有爹在,你放心。” 刘小绣顿时抬头,眼神从不可置信,到暗含惊喜。 刘老伯朝她点点头,刘小绣顿时止住了眼泪。 刘老伯转头对凌云璟道,“小哥儿,吃完了咱们就赶紧去修船吧!” 凌云璟将剔好的鱼肉放在碗里递给辛晴,“你慢慢吃,小心刺。” 说完,他站起身跟着刘老伯走了。 刘小绣跟她娘呆在另一头,转头看着低头吃鱼肉的辛晴,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 一刻钟后,修补好的船下了水,众人开始起身上船。 “咱们一共六个大人,一个孩子。这船要如何保持平衡,这里面学问大着哩!”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挥众人按照他指定的位置落座。。 最终,刘大娘带着霍英坐前排,中间是刘小绣,后面是辛晴和霍夫人。 凌云璟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就被刘老伯塞了根竹篙过来。 “小哥儿,你来帮把手,给,握着这个长蒿。” “若是看到礁石,记得拿着竹蒿在礁石上杵一下。” 凌云璟握着竹蒿就要往辛晴身边走,被刘老伯拉住。 “你坐这儿!坐中间!” 凌云璟面色不愉,“多有不便。” “你要帮忙避开礁石,自然是要坐在船中间的,上了船,一切都要听艄公的!这是规矩!”刘老伯脸色一沉。 “既然如此,那就让晴儿坐到中间,和令嫒换下位置。”凌云璟神色冷淡的开口道。 “不成!这座位是我辛苦排好的!你一个年轻人,不懂里面的门道,不要瞎指挥!”刘老伯气的直嚷嚷。 凌云璟冷笑一声,“刘老伯安排落座,无非就是讲究个重量平衡。我家晴儿和令嫒年纪相仿,个头身量都差不多,重量也该是接近的,没有不可以换的道理。” 刘老伯被他的话一噎,顿时说不出理由了。 “我、我晕船……坐在船尾太过颠簸,我身子受不住。”刘小绣突然抬头看向凌云璟,怯怯的开口。 “对!我家绣儿身子不好,坐船都是坐前排和中间,再说这是我家的船,我自家闺女难道连个好位置都坐不了么?” 凌云璟凤眸沉沉,额角的青筋鼓了鼓,似乎已经忍到了极限。 辛晴看出来他要暴走的趋势,连忙起身拉了拉他。 “算了,顺利出逃才是第一位的。”她小声哄劝,轻轻握着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要他低下头。 少年臭着一张脸低下头,就听她趴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吃醋。放心,我会在后面盯着她,保护你的安全的,绝对不会让她碰你一根手指头。” 这番话原本是由男人说的,却突然被她轻轻柔柔地说出口,虽然听上去有点别扭,但感觉却着实不错。 少年听了这话,脸上的乌云散去,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那就有劳娘子保护为夫了。” 辛晴立刻抿唇对他笑。 “坐好!都坐好!开船了!”刘老伯突然划了下桨,小船一下子滑出好远。 船身一颠簸,辛晴不得不坐了回去。 凌云璟站在她斜前方撑船,她身前隔着一臂的距离,就是刘小绣。 此刻,不知她是无心还是故意,居然堂而皇之的转头盯着身边的凌云璟看,托着下巴,眼神肆无忌惮。 辛晴说好不吃醋,可当真的看到另一个女人盯着自己的男朋友垂涎三尺,那种感觉,像是活吞了只苍蝇一般难受。 正郁闷间,一双带着薄茧的素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霍夫人笑意和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必为那些痴心妄想的人而烦恼。你若不开心,难过的只会是他。” 霍夫人微微笑着,用下巴指了指凌云璟。 “只要你们两个人之间心无芥蒂,彼此相爱,任她是什么刀枪剑戟也不能拆散你们。” “看得出,他很在意你。我活了小半辈子,从没见过哪个男子像他这般把你捧在心头呵护的。莫说是别人,就连我看了,都要眼热呢。要知道,这样年轻俊俏又武艺非凡的少年郎,可是凤毛麟角呢。” 霍夫人轻声细语的开解,让辛晴烦闷的心头顿时吹来一阵舒爽的凉风。 对啊,差点忘了,这是男频文,凌云璟他是主角,男频文的主角光环,不光是坠崖不死,到处奇遇,还有人见人爱的设定啊! 这书里面的单身女子,怕是看到凌云璟,都会和刘小绣一样,飞蛾扑火吧! 既然选择了和他在一起,那必然要接受随之而来的种种麻烦。 好在,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此生唯有她一人。 辛晴一时间又是觉得甜蜜,又是觉得惆怅。 “你该对他有点信心的。”霍夫人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继续安慰她。 “我瞧着,他对你上心得很,但凡一闲下来,目光就没从你身上移开过,像是怕一个没看牢,你就会溜掉一样。” 辛晴顿时心头一动。 居然这么明显吗……这个人,果然之前说的,不让她再离开他身边一步,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您……您是怎么看出来的……”辛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个,自然是感觉……” “咻!” 霍夫人话说了一半,突然神色一僵,声音卡在喉咙里! 一只羽箭擦过她的脸颊,直直朝她前面站着正撑蒿的凌云璟冲去! 第255章 少年声音森冷:“划船!不然我杀了她!” 霍夫人只觉得脸颊一凉,一道白影咻的一声在眼前飞过,眼瞅着就要射上前面的少年! 电光火石间,少年仿佛背后生了眼,突然足尖一纵,凌空飞起,将那只箭羽躲了过去。 然而他虽然躲了过去,但站在船头的刘老伯却没能躲过,箭矢一下擦伤了他的大腿! “啊!”刘老伯惨叫一声,差点丢了浆。 “绣儿他爹!”刘大娘惊慌失措的大喊。 “爹!”刘小绣这才从对少年好武艺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到她爹捂着鲜血淋漓的腿跪倒在船头。 凌云璟也在这时落回了船上,迅速回身甩出几只飞镖。 “啊!”身后的船只上,身穿蓝衫皂靴的两个衙役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然而,死两个人根本无济于事。 因为跟在他们船后的,远不止一艘船,而是五六艘,足足有二三十个人。 且他们划的也不是船,而是赛龙舟时候用的柳叶艇。 这种柳叶艇如柳叶一般细长,水的阻力小,划的自然就快。 所以庞知县带着一众衙役,就这么从后面追了上来,距离他们的船也就只有一两百米。 “前面的船给我停下!”庞知县稳坐艇上,官威十足的喊话道,“再不停下,全都论罪当处!” 说完,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麻老三,“你说的那个小丫头,是哪个?” 麻老三一眼就看到坐在船尾绿裙子的辛晴,指着那个方向道,转头看向庞知县。 “就是那个!穿绿裙子的!” 庞知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 “前面的人听着!我们只要带走那个穿绿裙子的小丫头!不会为难其他的人!本官说道做到!” 刘小绣一听,顿时激动坏了。 穿绿裙子,说的肯定是辛晴这个女人啊!她今天穿的可是红裙子! 带走吧!带走吧!这样就省的阿爹再多费一道功夫了! 若是没了她,他的目光是不是就可以停留在她身上了? “爹!咱们停船吧!”刘小绣激动的声音都在抖。 刘老伯捂着腿,还以为他闺女在害怕,想了想,点点头,就打算把手里的船桨放下。 就见少年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唰的一下架在刘小绣的脖子上。 “划船!不然我杀了她!” 少年声音森冷,气势迫人。 刘小绣顿时脸色煞白,伤心欲绝的看着少年,眼里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颗颗分明的往下掉,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可怜模样。 然而少年的心像是铁石铸成,不仅没有因为她的可怜无助而产生一丝怜惜,反而嫌恶的拿剑锋贴在她的脖子上。 刘老几乎毫不怀疑他真的能下得去手,顿时又气又恼,恶狠狠的瞪着凌云璟,却拿他毫无办法。 “莫要伤我家绣儿!莫要伤我家绣儿!”刘大娘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好!好!我撑船!”刘老伯咬着牙恨恨说道。 “你把剑放下!莫要伤了她!” 凌云璟不收反送,剑锋压着刘小绣的脖子,“甩开后面的船,我再放下剑!” 刘老伯顿时忙不迭的站起身,再不敢装傻了。 他腿上的伤势其实也无甚大碍,只是吓的不轻,这才跪倒在船上。 “我划!我划!” 他二话不说,蓄力就开始猛的刨水! 毕竟是撑了一辈子船的艄公,只要他发力,那就没有甩不掉的船。 很快,小船加速,和后面的柳叶艇拉开了距离。 庞知县一看,顿时恼怒。 “岂有此理!” “放箭!放箭!” 方才的箭只是警告,哪知道那些人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突然就逃逸了! 他作为一县父母官的脸面还往哪搁? 麻老三一看知县大人怒了,立刻狗腿子的贴了上去,给他顺背。 这事儿他做来最是得心应手。 “大人您且消消气,等抓到了人,那还不是任您出气?” 庞知县被他一通顺毛,顿时嗯了一声,长出了口气。 “等抓到了那丫头,一定要把那艄公也捎带上!” -------------- 两边的船距离越拉开越远,很快,拐了两道河湾后,后面几艘柳叶艇便不见了踪影。 刘老伯气喘吁吁,满身热汗的停下桨。 “甩开了,可以放开我家绣儿了吗?” 少年冷哼一声,放下剑,却没有收回,仍握在手中不放。 “继续往前划!等过了三川峡,我再放你们走!” 刘老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拿起了桨,心思却飘远了。 船还没走到三川峡,两岸的山峦就已经和刚才路过的地方迥然不同。 危峰兀立,奇峦高耸,河道变得时宽时窄,水流像是从平缓突然过渡到了湍急,泛着白浪往前奔腾着,不时打着旋涡。 水位陡然升高,水中的暗影也是时隐时现。 刘老伯沉着脸,朝后面的凌云璟喊了句,“马上进峡谷了!该撑蒿了!这儿地段行船颠簸,你那剑先收起来,莫要误伤了人!” 凌云璟警告似的转头看了眼刘小绣,哼了一声收回了剑,弯腰捡起竹蒿。 很快,船再次转过一道水湾,速度陡然加快! 两侧峡谷十分狭窄,崖壁陡立,呈v字形,纵深切割的非常厉害。 水流在此处,就像是刚被泄闸的洪水,又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兽群,咆哮着,奔腾着,朝着前方涌去! 耳边浪声轰鸣,哗哗作响,小船像一片卷入湍流的浮叶,被迫卷着往前跑。 刘老伯浑身戒备,握紧船桨一动不敢动,眼睛如雷达一样观望着四周,还要时刻提防着暗处的礁石。 身后的少年同样也是浑身紧绷,握着竹蒿不敢有一丝放松。 刘老伯一边掌着船向,一边还分心的惦记着自家闺女。 趁凌云璟没主意,他悄悄朝后瞥了一眼,见少年确实收了剑,这才略略把心放回肚子里。 这一放心,他心里的恼恨就腾的升起来。 个瓜娃子!这么好的女娃他居然看不上! 就这么一分心,突然,就听船底传来咚的一声,船身突然剧烈颠簸起来! “糟了!蹭在礁石上了!” 第256章 一脚踢飞了她! “船下有礁石!”刘老伯惊慌大喊一声,连忙转头。 “小哥儿!快!来我这边!咱俩换下位置!” 凌云璟皱眉,“要做什么,我可以替你做,只管说便是。” “给你说你也不懂!快!别废话了,一船人的命都等着呢!”刘老伯急得满头大汗,连声嚷嚷。 凌云璟转头看了眼辛晴,这才冷着脸朝船头走去。 两个人擦身而过时,刘老伯把自己手里的船桨塞给凌云璟,“你只管往前划!其他的事都不用你管!” 说完,他夺走凌云璟手里的竹蒿一瘸一拐的往船中间走。 长蒿顿时插进水中,倾斜朝里,刘老伯使出浑身力气,咬牙一撬,小船顿时离开了危险的礁石,重新回到了湍急的水流中。 凌云璟转过头来,似乎打算和刘老伯重新换回位置,却被刘老伯摆手回绝。 “这一段暗礁太多!你只管往前划!我来避开礁石!” 凌云璟薄唇紧抿,神色有些不耐,但还是为了顾全大局,拿起了船桨,朝前划了起来。 前面,峡谷突然拐了一个弯,青黛色的山峦像是一道绿屏横插在眼前! 笔直陡立的石壁遮天蔽日,将头顶的日光都完全遮掩住了,水面阴沉沉的,正中间有个巨大的旋涡,正飞速地旋转着! 旋涡两侧的黑色礁石,零零散散呈带状分布,像是两道铁门槛一般。 凌云璟神色凝重,回头看向刘老伯,“前面有旋涡!两侧又有礁石,躲不过去!怎么办?” 刘老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要过去这道弯,必须要穿过旋涡!没事!你在前面划桨,我在后面避开礁石!” 原来这三川峡的水道就是个大“几”字形,他们如今就快要路过这处折角最小、弯曲最险的地段。 湍急的水流朝前奔涌,冲刷向山脚的石壁上,又被阻挡回来,顿时翻卷起一波波半人多高的浪,不断回流拍打而来。 还没接近那里,小船已经像是风中的落叶,剧烈的抖动起来,左摇右晃,颠的人快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霍夫人身体最弱,被颠得左摇右摆,率先支撑不住,趴在船舷上开始呕吐起来。 这种反胃的感觉像是能传染,原本辛晴觉得头晕恶心,还能强忍着,被霍夫人这一吐,顿时也忍不住了,趴在另一边船舷上开始狂吐起来。 凌云璟听到动静,回头看去,“晴儿!” 他立刻丢了桨就要去她身边。 “马上就要进旋涡了!你不划船,丢开桨做什么?”刘老伯疾言厉色的嚷嚷。 “你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不成?” “这拐弯处异常凶险,咱们的船只能从旋涡里穿过去!片刻都马虎不得!” “快点往前划,莫要再回头分心了!” 少年捏着拳头,就要不管不顾往前走。 突然,就听刘大娘指着他身后惊呼,“快快!快撞上了!” 凌云璟赶紧回头,就见船头直直朝着旋涡一侧的礁石冲去! 他二话不说,赶紧拿起船桨,飞速转换方向。 船尾的两人吐得昏天暗地,中间的父女俩却面色如常,一坐一站,稳如泰山。 刘老伯转头,朝刘小绣深深看了一眼,下巴朝船头的方向指了指。 刘小绣顿时抿唇点头,转头看向身后趴在船舷上吐个不停的辛晴,目中闪着一丝阴险的笑意。 一阵颠簸中,船头终于滑入了旋涡中,船身的吃水线一下子猛涨,湍流似乎马上就要漫进船中。 “小哥儿!你在前头只管划!我来避开礁石!都坐稳了!” 刘老伯大喊一声,不等话音落,突然撑着竹蒿杵向礁石,狠狠一抵! 船身顿时朝一侧倾斜起来! 辛晴本来正扒着船舷,伸出头去呕吐,突然感觉身子朝前一倾,手下的船舷猛然变低,整个人像是直接趴在水面上,一股浪花顿时扑上来浇了她一头脸! 整艘船像是快要从她这一侧倒翻过去! 她顿时心里一惊,刚要坐直,只觉得背后突然有人朝她一挤!一股大力顿时推着她头朝下栽去! “咕咚!” 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一头滑进了水里! “救……” 她刚张口呼救,又一个浪头打来,将她完全淹没住! --------------- 与此同时,凌云璟片刻不敢分心,拼力往前划,终于很快通过这险象环生的旋涡。 然而船身突然朝一边倾斜后,耳边骤然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虽然被巨浪咆哮的声音所遮掩,却依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少年突然心头猛跳,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船尾那里,哪还有辛晴的身影? “晴儿!” 凌云璟瞠目惊愕,仓惶大喊! 少年一纵身,竟然直接从船头跃到了船尾! 刘老伯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快发现,又被他展现出来的好轻功所惊呆,不由得害怕心虚,结结巴巴辩解,“意、意外,真的是意外!” 霍夫人脸色苍白的倒在一旁,像是已经晕了过去。刘小绣也是浑身无力似的半躺在船舱里,眼泪盈盈看着一脸暴怒的少年,抽抽搭搭道: “晴儿姐姐她、她方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都怪我,怪我没能有力气拉住她……” 少年根本不等她说完,眼尾发红的暴喝一声,突然一脚踹上了刘小绣的胸口! “噗!” 刘小绣话还没说完,嘴里顿时喷出一大口血,身子像是被抛出的沙袋,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咕咚一声掉进了水里,立刻没了踪影。 “扑通!” 少年一脚踹飞了凶手,也赶紧跳下水,朝着船尾的旋涡游去! “晴儿!” 眨眼之间,变故陡生,船上的人一下少了三个。 剩下的人全跟石化了一样愣在原地。 刘大娘反应过来,顿时两眼一翻,歪头晕倒在霍英身上。 霍英却嫌弃的将她一把推开,转而跑回船尾他娘身边,嘴里不停的喊着娘。 刘老伯整个人像是傻了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的老大,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绣儿——!” 第257章 “我差一点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 “晴儿!” 少年一头扎进湍流里,不时的下潜,又冒出头换气,茫然四顾,一向镇定自若的凤眸里充满了惊惶。 “晴儿!你在哪儿!” 少年遍寻不着人,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山谷阵阵回荡着他的声音,却没人回应。 少年眼尾发红,失魂落魄的脸上写满绝望,正要朝前面的旋涡一头扎去,就听一声虚弱的声音,如小猫呜咽般的从远处一处礁石后响起。 “这儿……” -------------- 话说辛晴掉进了水中,浪头打来一下将她淹没住,差点没把她拍懵。 对于一个完全不会游泳的人来说,突然被漫无边际的水流淹没,心理的恐惧往往比窒息更让人难受。 她在水中拼命的挣扎,一边往下沉,一边踢腿乱扑腾,突然脚下一疼,似乎是踩到了坚硬的地方。 辛晴顿时一愣,在水中睁眼一看—— 嚯!这水底居然是成片的黑色礁石! 如同山峦一般连绵起伏,逐渐走高,有坡有峰! 也是她命不该绝,原来,这片区域露出水面上的零星礁石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她落水的地方,正是河床逐渐抬高,大片基岩裸露的地方。 这些黑色的岩石,与一般的石头不同,棱角锋利,表面粗糙,却比玄铁还要牢固坚硬。 辛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趁自己还没窒息前,贴着脚下的坚硬岩石,手脚并用的顺着棱角往上爬。 头顶的水面湍急如飞,浪推着浪,谁能想到水面以下却是一片昏沉宁静的世界。 辛晴竭力攀住石头往上爬,然而她这个身体毕竟只有十五岁,还从来没下过水,肺活量着实有限。 于是爬着爬着,还没等她能露出水面喘口气,肺里的氧气便一点点的消耗殆尽,眼前渐渐发黑,耳朵里传来耳鸣般的嗡嗡声。 辛晴脚下一软,趴在了石头上。 头顶的光仿佛近在咫尺,却又似乎远在天边。 她努力想伸手,想挣扎,想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然而水一下子倒灌进她呼吸道里,带来的只是火辣辣的疼痛。 这个静谧的水下世界,也许就是她的坟地了。 阴暗漆黑,孤立无援,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她的意识消沉下去,人也软了下去。 “晴儿!” “晴儿你在哪儿!” 少年歇斯底里的声音穿透水幕传来,虽然声音微弱,却足以让她从混沌中惊醒! 凌云璟! 他来找她了! 不,她不要就这么死了,他还在到处找她! 她如果就这么死了,他该有多伤心难过! 辛晴猛地睁开了眼,不知道哪里陡然来的一股信念,让她拼劲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往上一窜,手臂攀上了水面外的石头! 她像一条努力浮出水面吐泡泡的小鱼一样,费力的口鼻抬出水面上,大口大口的贪婪呼吸着,呛咳着,缓缓发出落水后的第一个音节。 “这儿……” ------------ 凌云璟听到这声微弱的音节,整个人像是把那丢失的三魂七魄又找了回来,暗淡的眸光如星辰一般亮起。 “晴儿!晴儿!” 他奋不顾身的往前游,贴着礁石切着旋涡的边缘,很快到达听到声音的那一处。 一条湿漉漉的胳膊搭在礁石上,少女的脸近乎隐没在水面下,双眼紧闭,已然没了意识。 “晴儿!” 少年心中大恸,连忙将人抱起,拖出水面,抱到了礁石上。 “晴儿!醒醒!” 他不断按压着辛晴的胸腹位置,将她整个人侧翻过来,方便她吐出吸入的水。 “咳咳!” 辛晴呛咳出声,湿哒哒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露出迷蒙的杏眸。 “晴儿!”少年见她醒来,突然把她抱在怀里,像个孩子抱着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一般,紧紧搂着不撒手。 辛晴顿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凌云璟这才慌忙松开一些,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少年突然没了往日的镇定,像个毛毛躁躁的毛头小子一样,神色惊惶又带着委屈和绝望。 “我差一点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紧紧抿着唇,唇角的线条都在轻轻抖动。 辛晴努力对他扯了扯嘴角,抬手抚上他紧绷的唇,“别怕,我说过,我不会再离开你……我说到做到。” 少年再也绷不住,一下埋头在她脖颈处。 滚烫的液体在她颈侧渐渐晕染开。 辛晴张了张嘴,正要出声安慰他,下一刻,少年干净清透的侧脸突然从颈侧转过来,温热的唇一下子覆住了她的! 他轻轻吮了一下她的唇,像是春日的柳絮轻轻擦过她的唇,又像是被什么小动物轻轻的舔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春雨轻柔落下。 他手臂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小心的控制着力道,像是怕抱得太紧她会碎掉,抱得太松,她便会被风吹走一般。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一只手腕,怎么都不放手。 少年吻的何其小心,何其珍惜,神色虔诚又温柔,只是通红的眼角还挂着委屈的水珠,看得人心中一酸。 辛晴不由得眼眶一热,仰头迎上他的唇,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她的大男孩,这次,似乎真的是吓坏了。 差点生死相隔,惊慌失措,心有余悸。 两个人交颈缠绕,互相安慰着彼此那一颗惶惶不安的心。 -------(我是吻吻吻吻的很认真的分割线)--------- 另一边,刘老伯在刘小绣落水后半天才反应过来,凄厉地喊了一声,扑通一声也跳下了去,去捞自己闺女。 然而他在刘小绣落水的位置捞了半天,愣是什么也没捞到。 这让他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照理说,他闺女自小在水边长大,深谙水性,不该这么久都不露头。 难道说……是那混蛋的一脚,把她踢得不省人事,所以直接沉到水底去了? 刘老伯越想越怕,干脆再次扎猛子潜下了水,然而,等待他的,注定将是一无所获。 在不远的水湾处,几艘柳叶艇正卖力划来。 “大人!那水上似乎漂着个人!” “捞上来!” 第258章 即将等待刘小绣的,将是暗无天日的…… 刘小绣不愧是江边长大的艄公女儿,纵然被一脚踢到肋骨断裂,内伤吐血,也没有忘记基本的逃生本能。 她落入湍急的水流中,一开始有片刻的晕厥,等她因窒息而惊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快要沉底。 水下的世界昏暗冰冷,水流安静,她辨不清方向,随便朝一边开始游。 游着游着,她浮出水面,就发现已经看不见自家的船了。 胸口很疼,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刀尖在剜她的肉。 游水是不可能了,她只能不停的长吸气,鼓起肚子仰面倒在水上,尽可能最大面积的和水面接触。 就这么一路浑浑噩噩,她最终被一处礁石拦住,终于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刘小绣心里一松,胸口的疼痛便再次排山倒海一般朝她袭来,吐出一口血后,她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身下在轻微晃动,似乎有人在挪动她。 难道是得救了? 她挣扎着想睁开眼。 “喂!醒醒!” 哗啦一声,一泼冷水浇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鼻腔进了呼吸道。鼻子里顿时辛辣一片。 “咳咳咳!”刘小绣剧烈咳嗽着,睁开了眼。 身边蹲着一个癞皮头的男人,三角眼蒜头鼻,脸上还有大片的水泡,整个人像是只红色的癞蛤蟆! 刘小绣眼神惊恐,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你、你是谁?” “连你麻哥哥都不认识了?”麻老三哼了一声。 麻老三? 她转头四望,发现她正在官府的柳叶艇上。 这些官府的人,不是来抓那个叫晴儿的女人的么? “你们……你们抓错人了……”她胸口巨痛,声音气若游丝。 “抓错人?哼!”一个声音突然凑近,是个面白体胖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 “本官抓的是个穿绿裙子的丫头,你身上穿着的,不正是绿裙子吗?难道,你觉得本官的眼睛瞎了不成?” 此话一出,莫说是刘小绣,就连麻老三都惊得愣住了。 然而柳叶艇上的所有人,全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我、我穿的是红裙……”刘小绣不可置信地辩解。 “嗯?”庞知县皱眉,语调上扬。 “啪!”一旁的衙役率先反应过来,一巴掌扇了过去。 “大胆!居然敢顶撞咱们清川县的青天大老爷!” 刘小绣捂着脸,顿时被打懵了。 “我们大家伙儿都长着眼睛,分明就是绿裙子,容不得你颠倒黑白!” “就是就是!” 其他衙役七嘴八舌的附和。 麻老三眼珠子飞快一转,顿时明白了过来。 敢情这知县大人的眼睛,居然青红不分? 不过看这周围衙役的反应,显然是早已习以为常了,不然也不会一群人异口同声的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庞知县见麻老三低着头不吭声,顿时脸色不悦问,“麻老三,你是人证。你来说,能治好疫病的,是不是她?” 麻老三飞速在心中权衡。 杀人的自然不是这丫头,这丫头是刘艄公的小闺女,跟他一个村,他怎么可能会认错。抓了她,自然是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的。 但他若是摇头吧,等于承认知县大人眼瞎。 他若是点头吧,到时候万一被人认出来,这丫头是刘家的,就和他之前的说辞对不上了…… 正左右为难间,就听刘小绣突然回神似的辩解道,“你们……你们真的抓错了人……你们要抓的那个女人,叫晴儿,我、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 “我家的船或许就在前面……” 麻老三立刻抓住重点。 这丫头明明水性极好,却一身是伤地漂在水里,可见刘家的船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这刘艄公怎么不来救自己的女儿呢? 那个叫晴儿的小丫头,八成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就算他们往前追,万一追不上,抓不到人,知县大人白跑一趟,一生气,难免不会怪罪到他头上。 况且,拐过这道弯便是水流湍急的“鬼见愁”地段,他可不想为了抓个丫头,白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这几下一合计,麻老三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狗腿兮兮的笑着,转头对庞知县道,“知县大人,正是这个丫头,没错。” 刘小绣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捂着心口急促喘气道,“麻老三,你这个……” 麻老三顿时转身,脸色凶狠的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他目光阴狠,咬着牙低声威胁。 刘小绣可算明白,自己这并不是得救,而是掉进了龙潭虎穴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那个女人叫晴儿,不是我……”她哭着连连摇头解释。 “把她的嘴堵上,让她省着点力气,别还没进大牢,人就不行了。”庞知县冷哼一声,撩开袍摆坐下,官架子十足。 “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死了,留着半条命,我还得好好审。” 两个衙役顿时堵住刘小绣,一个拿布条堵住她的嘴,一个用麻绳捆上她的手脚。 刘小绣这下可真的成了柔弱无助的待宰羔羊,目光里含着泪,呜呜的转头朝后望。 爹!娘!救命啊!救我啊! 然而不会有人听到她无声的呼救,柳叶艇毫不留情的掉头,朝着县衙的方向,一点点驶离了三川峡。 像所有入狱的女犯人一样,即将等待她的,将是暗无天日的地牢,沾着盐水的皮鞭,以及兽欲熏心的狱卒…… ------------------------------------- 刘老伯数次下水,均是一无所获,急得脸色越来越白。 闺女找不到,老伴儿又吓晕了过去,刘老伯不由得抓着自己的头发,懊悔地失声痛哭起来。 “哼!现在知道后悔了,有什么用?”小霍英在一旁忍不住讥讽道,成熟的不像是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 “光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撑着船去找!兴许,这人还没冲太远,不管找到谁,能救一个是一个!就当给你闺女积德行善了!这样,就算她到了阴间,也不至于受苦了!” “你给老子闭嘴!”刘老伯双眼通红的咆哮。 “哼!”霍英不屑冷哼,自己走到船头,捡起船桨,二话不说就把船掉头划去! 第259章 扯皮耍赖 水中的礁石上,相爱的两人静静拥吻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没时间了,趁着船大概还没走远,咱们得赶紧回去。” 少年逐渐恢复了理智,当机立断地说道。 辛晴点点头,心知他说得没错。 他们如今身处江中心的礁石上,正是三川峡最湍急最危险的地段,多少天都不可能等来一艘船只。且沿途两边都是悬崖绝壁,他们就算是靠了岸,一样是走投无路,只能等着被饿死。 “来,趴到我背上来。” 辛晴看向前方的旋涡,心想,他一个人或许尚且能渡过,若是再背着她,速度一旦慢下来,很容易被旋涡卷进去。 况且刚才溺水濒死的体验,记忆犹新,让她不得不对下水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 “嗯?发什么呆呢?快点上来?”少年在她面前蹲了半天,却不见她趴上来。 “我有个想法……”辛晴望着水面上零星出路的黑色礁石,犹豫着开口说道。 “方才我在水下,看到这些礁石全是连成片的。这也就是说,咱们可以沿着这些礁石往前走,不用下水也可以绕过旋涡。” 少年一听,立刻顿了顿,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也好,那你赶紧趴上来,我用轻功带你。” 辛晴并没瞧见少年的脸色,不疑有他,听话地趴在他坚实的背上。 凌云璟背着她起身,废了半天功夫,才凝聚起真气,足尖一纵,在各处零星露出的礁石上腾挪。 刚过了旋涡,前面的礁石便消失了。 凌云璟顿住脚步,正思索下一步往哪走时,就见小船的船头突然从水道拐弯的山壁后缓缓冒了出来。 “璟大哥!晴姐姐!”小霍英兴奋的叫喊声随之传来,卖力地拿着船桨往他们这边划。 凌云璟和辛晴皆是面上一喜,等着小船朝他们靠近。 刘老伯正蹲在船里抱头痛哭,抬头一见凌云璟,顿时气的腾的站起来,下一刻,又看到掉进旋涡却又生还的辛晴,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像是看到仇人诈尸还魂一般又惊又恨! “她、她怎么还活着?”刘老伯惊怒之余,既忘记了表情管理,更忘记了闭上嘴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少年的凤眸顿时寒彻如冰。 “我原以为只是刘小绣一人心术不正,把晴儿推下了水,看来,此事你不但知情,才参与了其中。” 刘老伯顿时反应过来,梗着脖子矢口否认,“你胡说!根本不关我家绣儿的事!明明是她自己抓不住船舷,自己掉下去的!” 辛晴一听,顿时从凌云璟脖颈后面探头出来,十分生气的反驳。 “究竟是不是胡说,是不是我这个当事人说了才算?当时确实有人在背后挤我,硬是把我挤下去的!” 刘老伯顿时眼神闪躲,“船身倾斜,你身边坐着霍家弟妹,一定是她往一边靠,把你挤下去的,关我家绣儿什么事?” “你胡说!我娘明明晕了过去!”霍英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攥着小拳头一脸恼怒的嚷嚷。 凌云璟也跟着冷哼一声,盯着刘老伯道,“你莫不是把人当傻子?” “先前我说让晴儿和刘小绣换位置,你执意不肯,刘小绣亦是百般推脱,我那时便已经起了疑。” “晴儿落水后,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昏迷不醒的霍夫人身子朝另一侧歪着,而刘小绣,却是半躺在船舱里,占的正是晴儿的位置!” “若没有真凭实据,你以为我为何会将她踹下去?” “既然她推了晴儿下水,那我把她也踹下水,这样才算公平! 这句话无异于一把尖刀,深深扎在刘老伯心上。 绣儿!他的绣儿!到现在还没找到!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眼前这个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的瓜娃子! 就算是绣儿推了这女娃下水,她不也没死么?可他家绣儿却到现在还找不到人! 同样都是落水,这瓜娃子居然只救一个,对他家绣儿不管不问! 刘老伯脸色气得如同猪肝,上前一把夺下小霍英的船桨,指着凌云璟破口大骂: “不管是不是绣儿推她下水!总之她现在是活着回来了!屁事没有!那我家绣儿呢?你把她踹下水,你就给我找回来!” “你休想。”凌云璟冷笑一声,断然拒绝。 “我家晴儿命大是因为她心地善良,福泽深厚,因而才能化险为夷。刘小绣她回不来,那是她心术不正,咎由自取!” 刘老伯一听,气得差点没厥过去,用手里的船桨不断拍打着水面,威胁道: “你个混账王八犊子!你现在去,给我把绣儿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休想上老子的船!” 话音落,他拿着桨开始往外划水。 眼看船还没靠近,又要渐行渐远,少年的凤眸顿时寒彻如冰,二话不说,背着少女提气一纵,竟然踏水而来,眨眼间便跃到了船上! 刘老伯惊愕地看着少年纵身而来,连忙急慌慌的举起桨朝他拍打而来! 小船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凌云璟刚一落下,结实沉重的船桨就朝他拍来,身后是辛晴,此时若是避开,船桨势必会敲在她的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急遽转身,将辛晴圈在怀中完全护住,用后背承接下那结结实实的一桨! “嗯!” 少年闷哼一声,嘴角顿时溢出一线鲜红的液体。 辛晴顿时一惊。 “你!怎么会这样!” 少年苦笑了下,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没事,我本就受了内伤。刚才强催内力,内伤发作了而已。” 辛晴顿时心里抽疼。 早知道,她就不该提议从礁石上面走! 还有那刘家父女,简直欺人太甚! 她目露恨意,再也忍不住,一把抽出凌云璟腰间的长剑,唰的一下朝凌云璟身后的刘老伯刺去! “啊!” 刘老伯骤然挨了一剑,顿时疼得大叫,手一松,船桨咣当一声摔在船板上。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前胸,恼恨地抬头,瞪着那个同样面色凶狠的丫头。 好个心狠手辣的女娃!若是他刚才站得近一些,这一剑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第260章 假装和平共处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我好心好意替你们撑船,载你们过江,你们居然恩将仇报!先是害了我家绣儿,如今又要杀我不成!” 刘老伯捂着伤口愤怒咆哮。 他这么一喊,一旁躺着的刘大娘被他的大嗓门震醒了。 “绣儿……绣儿……”刘大娘人还没睁眼,嘴里就先哼唧上了闺女的名字。 刘老伯一听见动静,顿时也不骂了,赶紧去老伴儿身边了。 “孩儿她娘!孩儿她娘!你醒啦?” “绣儿……绣儿……”刘大娘泪水涟涟的睁开眼,看见自家男人,立马抓上他的手臂。 “绣儿找到了吗?” 刘老伯神色悲痛,皱纹都挤在了一处,更咽着摇了摇头。 “啊呀!我的绣儿啊!我可怜的丫头哇!”刘大娘伤心欲绝的捶着胸口,嚎啕大哭。 “孩儿她娘,你可不能再有事啊!”刘老伯忙扶上她的肩膀。 老两口顿时抱头痛哭。 另一边,小霍英见刘大娘都醒了,顿时担忧地转头看着自己仍然昏迷不醒的娘亲。 “娘!娘!” 他晃了晃他娘,然而霍夫人依旧毫无反应。 刚巧,懒得跟刘老伯掰扯的辛晴扶着凌云璟走到船尾坐下,正打算替凌云璟擦洗血迹。 看见霍夫人昏迷不醒的愕躺着,小霍英眼里含泪神色焦急的蹲在一旁,辛晴顿时停下手,把帕子塞给凌云璟,自己则去了霍夫人身边。 “你娘他怎么了?”辛晴关切地问道,顺手摸上了霍夫人的腕脉。 她虽然不会号脉,但一些医术常识还是知道的。 还好,脉搏虽然微弱,但还在平稳跳动,应该没有大碍。 霍英哭丧着小脸道,“我在前面坐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晴儿姐姐你一落水,我娘就成了这样,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辛晴顿时皱眉。 这么巧吗? 照理说,无论晕车还是晕船,都不会让一个人昏迷这么长时间。 她心中不免闪过一些不好的猜测。 那时,刘小绣突然挤过来推她入水,霍夫人近在咫尺,怎么可能不会察觉呢? 如果霍夫人察觉,以她的为人,一定会叫喊出来,这样刘家父女要么下不了手,要么就瞒不住对她下黑手的事。 之后,凌云璟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相信他们知道凌云璟的好武艺,一定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剩下就只有一种可能: 刘家父女怕留下目击证人,提前把霍夫人弄晕,这才能毫无顾忌地对她下手。 想到这里,辛晴的脸色顿时凝重,抬手仔仔细细去检查霍夫人的头部。 果然,很快她就在霍夫人后脑勺那里摸到一个鼓起的大包!像是重物撞击所致! 辛晴转头看向凌云璟,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凑过来。 凌云璟警惕的朝后看了眼,见刘家那对老夫妻仍然抱在一起嚎哭,于是倾身过去,侧耳倾听。 辛晴看着一旁小霍英眼巴巴的样子,也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让他凑近。 三个人顿时围成一个小圈,辛晴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其间,霍英呲着小白牙蹭的一下站起身,捏着小拳头瞪向那边的刘家夫妇,像只愤怒的狼崽子般,差点就要冲过去,却被凌云璟一把拽了回来,眼神警告。 霍英打心里敬仰佩服这个璟大哥。如今大哥用眼神命令他坐下,他再不甘心,也只好坐下来,虎着个小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辛晴拍了拍他,又嘀咕了几句,三个人这才分开来。 如今局势,他们和刘家人几乎已经等于撕破了脸。刘家人在船头抱头痛哭,他们四个人在船尾,中间明明只隔了四五步,却像是隔着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 但他们没忘了,这条船是刘老伯的,要不要继续往前走,能不能顺利通过三川峡到达汉中,主动权并不在他们手中。 必须要想办法让船继续往前走。 少年起身朝船头走,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你们到底还想找到刘小绣吗?那就别只顾着哭了,赶紧开船吧。” 凌云璟一边说,一边捡起船上的长蒿。 老夫妻两个人同时抬头,俱是一脸恨意难消的模样。 刘老伯瞪着通红的眼睛,正要破口大骂,就听少年继续道: “方才我去救起晴儿的时候,已经把旋涡前后都看遍了,没有第二个人。兴许,刘小绣水性好,已经顺着水流往前游走了呢?” 刘老伯顿时顾不上骂他了,愣了愣,重重拍了下脑门。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茬呢? 方才他只顾着往后找,怎么忘了,绣儿落水的地方正是拐弯的地方,说不定在水下辨不清方向,朝前游去了呢? 他家绣儿自小在江边长大,水性是他手把手教的,断然不会轻易就这么葬身水底。对,一定是这样! 刘老伯再不敢耽搁,二话不说捡起船桨朝前划去。 凌云璟对他不理不睬的态度一点无所谓,只要船继续往前走,过了这三川峡,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然而刘老伯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好糊弄。 船往前又走了一段,刘老伯一路都在不停地四处查看,刘大娘也在一旁不停地喊着刘小绣的名字。 可这一路,莫说是个人,就连条鱼都没瞅见。 这下刘老伯不干了。 “不对!这一路都没看到人影,绣儿一定还在落水那附近!” 少年抱臂而立,漫不经心地冷笑一声,“兴许在前面呢?继续往前找找看。” 刘老伯顿时破口大骂,“你个混账玩意儿是不是故意诓老子撑船呢?她就算水性再好,也不可能这么点儿时间游这么远!不能往前走了!回去!你跟我一起下水找绣儿!找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出这三川峡!” 凌云璟唇角的冷笑渐渐消失,凤眸闪烁了下,突然点头道,“可以。但是,就我跟你。把她们女人孩子都找个滩涂放下来吧,这样船轻,速度也能快一些。” 刘老伯一听,好像是有点道理,便也没有反驳。 刚巧他记起,前面不远,在峡谷最后一道转弯处,就有一片砂砾石块堆砌而成的滩涂。 船于是飞速朝那片背靠着大山的滩涂行去…… 第261章 壮汉笑的满脸淫邪,逼近刘小绣…… 不一会儿,砂砾铺就、巨石堆叠的滩涂出现在众人眼前,背靠着一座不算太陡的苍翠矮山。 辛晴一看,目中顿时露出欣喜,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异常沉静。 凌云璟一把将她抱起,放在滩涂的的空地上,抬手理了理她乱掉的鬓发。 “在这儿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 辛晴仰着头,担心的攥着他的衣摆,“你回来的时候……小心点。” “放心。”少年轻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转身又回到了船上。 另一边,刘大娘也跟着下了船。 刘老伯把船上的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提了下来,放在了地上,低头跟刘大娘咬耳朵。 刘大娘担心的道,“他爹,要是再找不到绣儿可咋办?” 刘老伯咬着牙,微微侧脸,斜眼看向凌云璟,“如果这趟再找不到绣儿,那咱们绣儿说不定凶多吉少了!到时候,我就把那小子杵下水,让他去下面陪着咱们绣儿!也好了了咱家绣儿的心愿!” 刘大娘一听,泪水顿时又涌了出来。 “先别慌着哭,等把我这些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全都一块儿送到地府陪着绣儿,你再好好哭!” 刘老伯越说,神色越阴狠。 “你看好那个叫晴儿的小丫头的行踪!等我把那小子杀了,就去报官!” “方才那知县大老爷不是说抓她的吗?这会儿没跟上来,兴许船还在峡谷外等着,我领着他们来,让他们把她抓到大牢里去!一定能让她有好果子吃!” 刘大娘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好果子指的是什么。 原本她还不忍心,但一想到自己女儿就是因为这个丫头而失踪不见,顿时也心硬了起来。 “他爹,这女娃手上有个宝贝,就在她腕子上戴着,是块鹌鹑蛋大小的石头,绿莹莹的,煞是好看。” “她就是用这个石头往我伤口上一贴,蛇毒顿时就解了,你说神奇不?” 刘老伯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当真?” “千真万确!” “好!好!”刘老伯突然兴奋起来,“若是能弄到手,咱们后半辈子也算有指望了!” “你看紧他们!若是他们要走,你也跟着,沿途留下记号!” 刘大娘点点头。 刘老伯最后朝辛晴看了一眼,只见那丫头蹲在霍夫人身边,正给她掐揉穴位,似乎懂些医术的样子。 料想那能医治蛇毒的宝贝肯定是真的。 刘老伯心里暗暗谋算着,转身也登上了船。 不远处的船上,少年抱臂而立,紧紧盯着他,脸色冷的如同数九寒冬。 “看什么看?还不快支起蒿!” 刘老伯气哼哼的从他身边擦过去,卖力的划起了船。 他身后,少年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眯起凤眸,冷笑了一声。 真当小爷的耳朵是摆设不成?蠢货! 小爷本来没打算要你的命,你倒是惦记上旁的东西了,这下,小爷就算想饶了你也不成了…… ------------- 于此同时,县衙的几艘柳叶艇也已经上了岸,一行人浩浩荡荡打道回府。 刘小绣毫无疑问的被扔进了大牢。 庞知县体虚身旁,审问犯人的事儿,他实在是有心无力,于是全权交给了张县尉,自己则甩手去了后院,只等着听一个结果。 这县尉一职,就是知县的左膀右臂,专门负责刑狱诉讼之事,原本还算是个权利不小的官。 可这张县尉却是个杀猪出身的莽汉,一身横肉,壮硕浑圆,往那一站,就吓的麻老三顿时缩着脑袋矮了一截。 “犯人在哪儿?”张县尉咔吱咔吱掰着手指头,一副等着练手的嗜血模样。 两个衙役顿时上前,把捆住手脚的刘小绣扔在他面前。 刘小绣本就是浑身湿透,走了这一路衣服也就是半干未干,紧紧贴在身上,把少女玲珑凹凸的曲线勾勒的分毫毕现。 张县尉一见,顿时呆住,一副眼里冒红心,嘴角流涎水的模样。 刘小绣缩在地上,无助的仰头看着围着她的一圈男人,身上又疼,心里又怕,不由得泪水盈盈,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 她哪知道,她越是扮柔弱,越是入了这位张县尉的眼。 “快,押入大牢,我要亲自审问犯人!”张县尉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两个衙役顿时听话上前,拖着刘小绣就往大牢走。 张县尉嘿嘿笑着,搓着下巴抬脚就跟在了后面。 麻老三见状,顿时有些着急。 他怕这张县尉色心一起,被刘小绣枕头风一吹,顿时翻了供,那他可就成了欺诈之罪,说不定是要吃牢饭的! 于是他眼珠一转,谄媚的凑上前,对着张县尉点头哈腰,“县尉大人,小的这儿有些好东西要孝敬大人。” 张县尉急着去审问犯人,脚下并不停,只是心不在焉的斜眼朝他一撇,略微不耐烦。 “什么好东西?” 麻老三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 “此物名为‘春水生’,原本是老鸨专门用来调教那些贞烈的姑娘时用的……” 他咧嘴嘿嘿笑着,给了张县尉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张县尉恍然大悟的长长哦了一声,嘴角越咧越大,夺过那瓷瓶,一把拍在麻老三肩上。 “你小子,倒是有点儿眼力见儿,不错,不错!” 麻老三被他一掌拍的差点没跪地上,龇牙咧嘴的笑的十分难看。 “小人主要是想替县尉大人分忧,另外,此案从告发到抓捕,我也参与了其中……” “明白!放心!上报的时候,不会抹杀你的功劳的!”张县尉十分义气的应承道。 “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那丫头估计会咬死咱们抓错了人,到时候,还请县尉大人不要听信她的胡言乱语……” “知道知道了!” 大牢已到,张县尉摆摆手迫不及待的打断他,径自进了牢房大门。 麻老三被衙役拦在了牢房门外,无奈伸着脖子,老实的等在了外面。 ------------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腥臊腐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昏暗的油灯照不亮血迹斑斑的屋角。 刘小绣被人一把推进刑室,顿时扑倒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 一阵窸窸窣窣,干草里的蟑螂四窜,吓得刘小绣瞪着眼睛摇着头呜呜尖叫,连忙往后退。 退着退着,身后撞上一双粗壮的肉腿。 刘小绣顿时心里一惊,缓缓回头—— 张县尉笑的满脸淫邪,捏着她的下巴,顿时把她提起来,抵在了刑架上! 第262章 “不、不要……” 刘小绣被一下抵在刑架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却因为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男人粗鲁地一把扯掉她嘴里的布条,不由分说地将一瓶不知什么的液体给她灌了进去。 刘小绣下巴被男人钳制着,只能无奈被迫咽下,呛咳出声。 男人并没有因此松开她的下巴,反而俯身凑近她,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胸前的隆起,鼻子缓缓贴着她的脸颊颈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可真香……” 刘小绣如何觉察不出这壮硕如熊的男人想做什么,顿时吓得双目带泪,哆哆嗦嗦道: “县尉大人,你们、你们真的抓错了人!知县大老爷要抓的,是那个穿绿裙子的叫晴儿的丫头!她比我漂亮一百倍,一千倍!你去抓她!你们去抓她啊!” “你可不可以放了我?只要你能放了我,我这就带你们去找她!” 张县尉不置可否,开始去扯捆住她手脚的麻绳。 刘小绣心里一松,还以为这人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要放她走。 却不想,下一刻,男人将她两只手腕重新用绳子绑在了十字形的刑架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刘小绣双臂被迫打开,胸口断掉的肋骨那里被牵扯到,疼的她额头直冒汗。 “做什么?自然是行使身为县尉大人的种种权利了。”男人咧着大嘴哈哈大笑,眼里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他将她双手绑住后,整个人都贴了上来,黑粗遒劲的大手隔着衣服在她身上游移揉捏,像一条缠绕上来的巨蟒一样,令人既恐惧又恶心。 刘小绣吓得浑身发抖,愣了片刻,突然求生欲极强地说道,“这位大哥!知县大人让你来审问我,你总要先审完我再用刑吧?” “你尽管问,但凡我知道的,一定全部都告诉你!让你立功!” “你若是再对我无理,我、我就咬舌自尽!到时候你什么都没问出来,犯人却无故死了,知县大人一定会责怪你!” 张县尉一听,顿时住了手,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刘小绣,啧啧出声。 “看不出,你这小丫头还挺不简单的。”他点着头,“知县大人确实吩咐了,要我从你这里探听那治愈瘟疫的良方妙药。你识相点,赶紧交代!” 刘小绣顿时一愣。 原来那个女人居然能治愈疫病?怪不得知县大人会率人来亲自抓她! 若是真能得到治愈疫病的方法,那得是多大的一件功劳啊! 想到这,她顿时回忆起那枚可以解开蛇毒,发出奇怪蓝光的石头。 八成就是那个!错不了! 刘小绣十分激动,顿时抬头对男人道,“能治好瘟疫的,根本不是所谓的良方妙药,而是一颗会发光的蓝色宝石!那可是个无价之宝!不但可以解瘟疫之毒,还能解开蛇毒!” 张县尉狐疑的瞅着她,“真有这样的宝贝?你是不是故意编出来诓老子的啊?” “千真万确,我娘被一条花斑毒蛇咬伤,就是那个晴儿用宝贝把蛇毒吸走,救了我娘!”刘小绣拼命点头。 张县尉挠了挠头,低头踱了几步,转而抬头看她,“你说的那个叫晴儿的,人在哪?” 刘小绣心中一喜,顿时顺着他的话道,“我知道她在哪!只要你放开我,我带你们去找她!” 张县尉一听,上下看了她一眼,突然笑得不怀好意,“行,我松开你……只要你能自己从这刑房走出去,我保证放你出去。” 说话间,他上前去给刘小绣松绑,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绳子,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刘小绣的反应,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等待什么一般。 不多时,一抹潮红的颜色果然慢慢爬上了刘小绣的脸颊,她不自觉地开始张嘴轻轻喘息。 这下,就连她自己都感觉出了不对劲。 “你方才,给我喝了什么?”她浑身冒汗,热得直往外伸舌头,眼前也是天旋地转,一片模糊。 双手的束缚骤然被松开,她仿佛支撑不住一般骤然腿软跌倒。 “自然是让你能快活的东西。” 男人淫笑着,粗壮如小腿的手臂一下抱住了她,缓缓将她放倒在地上。 “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囫囵个走出这大牢,纵然你立了功,却也不会是例外的那一个。” “你该庆幸只用伺候本县尉一人,旁的女犯,那一晚上可都是大伙儿轮着来……嘿嘿嘿……” “不、不要……”刘小绣无助地躺在地上,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只能发出一些无济于事的抗议声。 裂帛的声音响起,衣裙被撕碎,男人壮硕的身子压了上去。 刘小绣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哭喊,最终在药物的作用下,声音渐渐变调,变成一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奇怪呻吟。 几个偷听的衙役躲在刑房外的墙壁拐角踮着脚偷看,一个个像鸬鹚般伸着脖子,舔着嘴唇不停的咽口水。 “这娘们看着挺纯的,没想到这么骚!真够劲儿!” “就是!咱们县尉大人这回可算捞着了!你们瞧那双腿,都缠到县尉大人的腰上了!” “等县尉大人尝完鲜,咱哥儿几个也去尝尝滋味!” …… --------------- 水急湾险的峡谷内,一艘小船快速的滑行在水面上。 逆水行舟,还是在湍流中,本就十分不容易,更何况这船又刚巧走到拐角最小的转弯处,整艘船像是得了帕金森,抖抖索索地停不下来。 眼看前面就要到那处危险的旋涡,然而船上的两人却没有同舟共济的打算。 少年蹙着眉,盯着前面撑船的老汉。 老汉阴着脸,咬牙用余光瞪着少年。 气氛僵持,一触即燃。 “就是这儿了!绣儿就是在这儿落水的!你下水去!去找绣儿!”刘老伯握着桨朝凌云璟转身走来。 “要下水你自己下,我只答应同你一起来找,却没答应下水寻人。”少年冷笑一声。 “我只是以牙还牙,把她踹了下去而已,她是死是活,那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关我屁事?” “我杀了你!”刘老伯气得暴喝一声,举着船桨就朝凌云璟拍来! 少年不慌不忙后仰一躲,瞬间退到了船尾,缓缓拔出腰里的剑。 “原本我不想杀你……可谁让你打的坏主意,被小爷听到了呢?” 第263章 “既然你听到了,那你就去死吧!” 刘老伯顿时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既然你听到了,那你就去死吧!” 说话间,他举着船桨朝凌云璟猛扑过来! 凌云璟已经站在了船尾,身后就是湍急的流水,翻滚着白色的浪花。 内力受损,让他无法短时间内凝聚内力纵身而起,只好抽出长剑迎头而上。 “乓!” 薄剑与厚重的船桨在半空中相击,顿时嵌了进去,双方顿时陷入了僵局。 刘老伯虽然只是个艄公,但毕竟也是干力气活吃饭的,臂力简直惊人,一下就把船桨拔了回来! 他再次举着船桨,朝凌云璟的脖子扫去! 少年凤眸一沉,手下再无犹豫,立刻躲闪,无奈站上了船舷,回身就是一剑,一下扎进了刘老伯的腹部! 刘老伯顿时鲜血直涌,捂着肚子往后仓惶退了几步,拄着船桨,吐出一口血。 “你小子,心狠手辣,是个人物!老子果然没看走眼!”他咧着满是血的嘴,笑得有些狰狞。 “只可惜,你欠了我家绣儿,如今,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去阴曹地府!” 话音落,他举起手中的船桨,拼力朝脚下的船底砸去! 这是条跟了他几十年的船,他对它的了解,就像是对自己的身体一样!哪里最薄弱,他一清二楚! “咚!”船桨落地,一阵闷响。 咔咔咔的断裂声随之而来。 小船应声,从中间骤然断成了两截! “混蛋小子!陪老子下去找绣儿吧!哈哈哈!” 刘老伯面容扭曲,猛地纵身朝凌云璟飞扑而来,少年陡然从变故中回神,顿时往一侧水流跳去。 然而船桨还是无情地扫过,给了他后背划出个大口子! 两个人先后落水,断成两截的小船也很快被湍流淹没,卷入前方的旋涡! 那旋涡原本只有水,尚且算不得特别危险,但一旦卷入这些断口锋利的木板,那就如同给涡轮洗衣机安了刀片,化身成了绞肉机! 凌云璟虽然不懂这一点,但当他亲眼看到那两截船舱被旋涡卷进去后,瞬间互相绞缠碎成了渣渣,自然知道,这要是人卷进去,那自然难以活着出来的。 于是他忍着背上的剧痛,拼力地潜入水底,按照之前辛晴教他的方法,屏息着沿着水中的礁石慢慢远离了旋涡。 等他基本上脱离了危险地段,回头去看,水中哪还有刘艄公的身影? 凌云璟猜想这人八成是被旋涡绞成了渣,于是也没放心上,赶紧顺着水流朝滩涂游去。 这一游,就耗费了许久…… -------------- 滩涂上,辛晴费了半天力气,又是掐人中又是揉穴位的,终于让霍夫人从昏迷中醒过来。 她刚一睁眼看到辛晴,顿时就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下意识的出声: “晴儿姑娘小心!刘家父女要害你!” 晴儿顿时心头一暖,回握住她的手道,“霍姨,我没事,全都已经过去了。” 霍夫人揉了揉头,转头四望,显然还没从晕厥的迷茫中完全清醒过来,“你……我……我们这是都死了吗?” “娘!娘你醒了!” 一旁正忙着生火的霍英一见他娘醒了,顿时扔下柴火堆跑了过来,抱着霍夫人不撒手。 辛晴看着这母子俩,顿时也会心地笑了,“你看,连小霍英也在,咱们全都活得好好的。” “再说,您看这头顶的大太阳,哪可能会是地府呢?” 她指着天空,自己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却发现日头早已西斜。 原来不知不觉,凌云璟已经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她的心,不由得开始悬了起来。 不仅是她,不远处守着一堆行李的刘大娘,因为心虚,一直坐立难安,一会儿站起来往河边看看,急得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 霍夫人是个热心肠且心善的,再说一直以来,她跟刘大娘打交道最多,心知她其实是个心善的老实人,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一旁,顿时有些不忍,让霍英去请刘大娘过来,跟她说说话。 然而刘大娘却以看守行礼为由,拒绝了霍夫人的邀请。 霍夫人有些不解,“我昏迷这许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觉得像是多了层隔阂似的?” 辛晴听她如此问,笑而不语,起身去了河岸边。 她一走,小霍英顿时扛下了所有,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地把所有事情告诉了他娘。 霍夫人越听,脸色越冷,半晌,叹了口气,也不再主动去找刘大娘了。 辛晴立在河边眺望,半柱香的时间内,她除了眨眼睛,身子一动未动,像是尊望夫石一般。 突然,河水泛起了一阵波澜,似乎有什么在水底快速浮动从,朝她游来。 辛晴下意识后退一步,怕水中突然窜出什么鳄鱼之类的东西。 “哗啦!” 黑色身影破水而出,一身河水淋漓,抹了把脸,朝她微微一笑。 辛晴杏眼一亮,顿时笑着朝他跑去。 水中少年长腿一迈,赶紧上岸,伸着手臂要抱少女。 然而少女跑到他跟前,却只是掏出帕子替他擦头脸上的水滴。 “你身上都是水,快去火堆那烤一烤。” 她拉着他的手,往火堆那走。 少年的步子毕竟比她的大,几步以后,就变成了他牵着她了。 正因为这样,辛晴才得以看到了他的后背,以及后背上裂开的大口子。 “你受伤了?”她惊愕地顿住脚步。 少年转头,毫不在意地轻笑道,“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别瞎担心了。” 辛晴顿时抿唇沉默,眼里满是心疼。 少年瞥了一眼不远处,那明显脸色苍白、左立难安的刘大娘,俯身在她耳边道: “跟那老家伙打了一场,船毁了,我们两个都落水了。不过,我猜,他估计这会儿已经在鱼肚子里了。” 这人!居然还有心思调侃! 辛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扯住他的衣摆,像训儿子一般,“快跟我过来把衣服烤干!” 第264章 哈哈哈!他要发达了! 一抹血色残阳染红了半边天,昏昏欲坠。 县衙大牢内,长年累月的不见天光,只有一灯如豆大小,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腥臊腐臭的味道,干草凌乱的地上,赤裸着身体的女子被一件撕碎的衣裙蒙住了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腿扭曲,姿势怪异。 “呸!格老子的!晦气!” 男人愤愤地提起裤子,转身出了刑房的门。 “看看!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出来!” 黑熊一般健壮的男人脸色十分难看,冲着拐角那几个偷看的衙役发火。 几个人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从拐角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头儿,这是怎么了?没尽兴么?” “尽兴?尽兴个屁!”张县尉恼怒道,“老子才干了一半,人凉了!” 说话间,他抓住其中一个衙役的前襟,轻而易举地把人提溜起来,“那妞儿身上有伤,断了根肋骨,怎么不早点告诉老子?” 衙役瞪大眼睛,战战兢兢摇头,“小的、小的不知啊!” “混账东西!”张县尉二话不说,啪啪就是两巴掌扇过去,一把将人掼在地上。 那衙役被摔的惨叫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捂着脸躲在其他人后面,再不敢吭声。 张县尉目光如刀锋,狠狠在几人的脸上刮了一遍,问道: “方才,你们可曾都听到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头,“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人犯身受重伤,不治身亡,因而没有探听到任何消息,你们可明白?”张县尉冷着脸沉声威胁。 “若是有人口径不一致……你们知道我的规矩。” 他拳头一攥,立马发出咯吱的声响。 几个衙役顿时脸色发白,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县尉大人放心!小的们一定守口如瓶!” 张县尉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把人扔去乱葬岗!” 说完,他转身抬脚离去。 剩下几个衙役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牢门外,这才一个个儿地松了口气,抹了把汗。 挨打那个哭丧着脸,撇着嘴嘟哝,“他奶奶的,老子招谁惹谁了?” 身边同伴立马用胳膊肘杵了下他,用手比划了下脖子。 “还敢说?活腻歪啦?干活干活!把人抬出去!” 挨打那个顿时不敢吱声了,跟着其他几个人走近刑房里。 其中一个胆大的悄悄掀开女尸身上的衣裙,连连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哥儿几个竟然没这艳福。” “行了,别废话了,趁天还没黑,赶紧把牢里几个断气的全都扔出去。” …… 片刻后,一辆板车停在县衙后门门外,一群衙役抬着一具具用草席卷着的尸体往上扔。 门外,麻老三拍了拍蹲麻了的双腿,缓缓站起身,不明就里地看着那一车只露着双脚的草席卷们。 他原本在大牢门口等着,晃来晃去地让人看着碍眼,衙役就把他踹了出去。 于是他就只能蹲在后门门口了。 “敢问衙差大哥,今日抓到的那个女犯人,审问得怎么样了?可有审出什么结果?”他点头哈腰地拦住其中一个人。 刚巧,那人正是挨打的衙役。 “你还好意思问?就是你!老子差点被你害惨了!你他娘的!” 那衙役一看凑上来这人是领他们去抓人的麻老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麻老三的肚子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要不是这是在县衙门口,老子这就把你也卷巴卷巴扔车上!让你下去陪那女犯人!滚!” 麻老三一听,死了?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他就放心了。 他顿时松了口气,揉着肚子站起身,准备回家。 然而这一转身不当紧,他顿时惊得双眼瞪得老大,仿佛见了鬼一般—— 刘艄公! 半百老头捂着肚子,浑身的衣衫像是碎布一般挂在身上,双眼阴郁地盯着他,一步步朝他踉跄走来! 他走着走着,身子突然晃了晃,顿时朝他一头栽过来! 麻老三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刘艄公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拉坐在地。 “你你你、你起来,有话好好说啊!我、我可什么都没做,不关我的事啊……” 麻老三吓得仰着身子连连往后躲。 刘艄公剧烈咳嗽了阵儿,气若游丝的说道,“麻老三……老哥给你、给你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你要不要……” 麻老三一听,顿时不叫了。 “什么?” 刘艄公让他低下头,喘着气在他耳朵断断续续道,“知县大人找的……穿绿裙的小丫头……在三川峡……尾段的滩涂……她有解百毒的……宝贝……价值连城……” 麻老三顿时瞪大了眼。 宝贝?解百毒?价值连城? 哈哈哈!他要发达了! “行行行!多谢你!我这就去告诉知县大人!哈哈哈!” 麻老三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拍着屁股就要往门里进,“我要见大人!我有重要秘宝线索!” 守门的衙役见他一脸兴奋,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便放他进去了。 他这一走,门口就剩刘艄公一个人靠着墙。 他费力的喘息着,眼睁睁的看着生命从他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把这功劳让给麻老三。 他心知自己是强撑着一口气,跑到了这里,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等不到知县大人见他的那一刻了。 但只要是能让那些人不得好死,给他家绣儿报了仇,他纵然是死,也心甘情愿! 这次,他只能寄希望于贪婪成性的麻老三了。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熟的绣鞋在他眼前晃过。 刘艄公顿时睁开了眼。 一个衙役扛着个破草席卷刚和他擦身而过,草席卷被他扛在肩头,一截光洁的女人小腿耷拉在他后背上,光脚穿着一双绣鞋,晃晃悠悠的。 突然,其中一只绣鞋晃着晃着,突然落了下来。 刘艄公睁大眼睛,连滚带爬的过去,抖着双手捧了起来。 几十年的枕边人做的针线活儿,他怎么会认错? 这鞋子,分明是他老伴儿做给绣儿的啊! “绣儿!绣儿!”他想爬起来追上去,却被人从后面突然踹了一脚! “滚开,别挡道!哪来的叫花子!” 后面来的衙役一脚把他踢倒,将身上扛着的草席卷扔在车上。 “都齐了!走了!” 车轮辚辚启动,往远处赶去。 刘艄公伸着胳膊努力朝前抓,声嘶力竭的悲鸣了一声,“绣儿!” “绣儿!” “回来啊!” 声音越来越弱,越老越弱,最终戛然而止。 人烟稀少的大街上,年过半百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行人匆匆而过,连一眼都懒得看。 这个吃人的世道,死个人,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第265章 罪有应得 麻老三兴冲冲地进了县衙后院,要去找庞知县,却没想到,被领路的衙役带到了张县尉跟前。 张县尉把玩着两个铁核桃,眯着眼睛绕着麻老三看了一圈,“听说,你有什么秘宝线索?” 麻老三一愣。 他不过就在门口嚷了一句,怎么这张县尉坐在屋里都能听见? 麻老三小眼睛一转,瞅了眼带他来的衙役,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这县衙的衙役暗地里都听从于张县尉,早已经把庞知县给架空了。 麻老三是个聪明人,脑子转的飞快,立马就改弦更张,谄媚的对张县尉道: “是有这么一样宝贝,方才那刘艄公专门跑回来告知,说今日那一行人中,有个叫晴儿的丫头,手里有块能解百毒的石头。如今她人就在三川峡尾段的滩涂上,咱们如今前去,刚好将她一举抓获!” 张县尉闻言,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确实非同小可,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麻老三顿时摇了摇头,笑的一脸讨好,“再没有了,再没有了。我这刚听闻就赶快来告知大人您了。” “很好,很好。” 张县尉脸上浮现一丝莫名的笑意,连连点头,拍着麻老三的肩头。 下一瞬,他目光陡变,凶狠异常,一手捏住麻老三的脖颈,像是捏鸡脖子一样,咔嚓一声给他喉骨捏碎了! 麻老三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巴大张着,嗬嗬两声,顿时没了气,死狗一样倒在地上。 “拖走,找个地方处理干净。”张县尉重新坐下,手里把玩着铁核桃,一副沉吟思索的样子。 门外立刻进来两个默不作声的衙役,二话不说就把地上的尸首抬走了。 “你们几个进来。” 剩下几个健壮的衙役听话的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屋内光线立刻昏沉起来。 “大当家的,咱们是不是又来活儿了?” 几个衙役纷纷抬起了头,年纪都不小了,个个獐头鼠目,眼冒精光。 张县尉勾唇一笑,“刚才麻老三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和之前那牢房里的小娘们说的话口径一致。这说明,这传说中解百毒的宝贝,确实存在。” “若那宝贝真的能控制瘟疫,咱们可就发达了!莫说这小小的清川县衙,就连皇帝也得求着咱们办事!到时候,这整个西蜀国,不还是咱们说了算!” 张县尉越想越得意,仰头哈哈大笑。 “大当家的英明!”几个人纷纷抱拳。 “这身皮子我也穿腻了,等拿到东西,杀了姓庞的那头猪,咱们就可以占了清川县,把老巢光明正大的挪到县衙!那鸟不拉屎的地儿,老子早就住烦了!”其中一个人说道。 “就是!娶了婆娘只能扔在老巢,老子都快忘了那娘们长啥样了!” “哈哈哈!这小子八成是想他婆娘了!” 张县尉听几个人乱说一通,突然一抬手,几个人的笑声顿时收敛下来。 “莫要这么说。咱们老巢与世隔绝,外人难以寻觅,那可是咱们的退路,什么时候都不能丢。”张县尉神色不悦的扫视着众人。 “是。”众人顿时不敢再多话了。 张县尉转头,看向其中最年长的那个衙役,“三当家的,这趟活儿就交给陈三儿吧。听说你家这个老三到现在房里还空着,刚好这趟活儿是个丫头,肥水不流外人田,拿到东西,人归他,一举两得。” “孩子们大了,也是时候放手让他们自己历练历练了。” 三当家的顿时抱拳道谢,出门片刻,拎回来一个脸颊微微红肿的衙役,正是下午在牢中被张县尉掌掴过的那位。 三当家的心知这大当家的忌惮他,拿他儿子撒气,如今又做面子活儿给众人看,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朝自己儿子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不争气的混账东西,还不快谢过大当家的!” 陈三儿傻小子一样唯唯诺诺,被他爹踢得扑通一声跪地抱拳,“谢、谢大当家的赏。” “行了,起来吧,领几个兄弟赶紧去吧,莫要让人跑了。”张县尉大手一挥,笑呵呵道,“若是抓不到人,你可知道咱们帮里的规矩。” 三当家的咬了咬牙,暗道这大当家的果然是没安好心。 于是在行礼告退走出门外后,他低头悄声对陈三儿道,“去找你两个哥,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带上咱们自己人跟你一道去。” “嗯。”陈三儿一改在县衙里的唯唯诺诺,神色变得无比的正经,“我知道的,爹。” --------------- 日暮渐晚,滩涂上,凌云璟几人刚吃完烤鱼,正要进山找处能栖身的地方。 刘大娘接过霍夫人给的烤鱼,心神不宁的吃完,眼睛就一直盯着凌云璟,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你不用看我了,我可以告诉你,不必等了,刘艄公他回不来了。”少年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 “你们说的话,打的什么主意,我听得一清二楚。” “看在你没有参与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不杀你。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你莫要再跟着我们,否则,我手里的剑可不会客气。” 刘大娘顿时愣住,好半天没能回神,像是立成了一尊雕像。 辛晴见她这样,莫名觉得她有些可怜。 闺女失踪了,老伴儿也回不来了,就剩下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世上。 做错事的是刘家父女,但最终承担一切后果的,变成了刘大娘一个人。 这样一个疼爱孩子的中年妇人,说实话,算不得有什么过错。 “行了,你少说两句,走吧。”辛晴拉着凌云璟,不由分说地扯着他走。 霍夫人带着霍英也站起了身,把身上仅有的一点盘缠塞给刘大娘。 “刘嫂子,你拿着这些银钱,若是看到有过往的船只,便用这些银钱搭船回家吧。” “相识一场,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今后,你一个人也要多多保重。就此别过了。” 说完,霍夫人叹了口气,带着霍英离去。 刘大娘低头看着手里的盘缠,还有脚边燃烧着的火堆,这才回过神来,真正意识到,她如今真的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老天爷呀!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她捶胸顿足着,顿时哭了起来。 第266章 你夫君吃醋了,后果很严重! 凌云璟在前面领路,带着大家进了山。 霍夫人身子没有完全恢复,于是辛晴和霍英一人一边地搀扶着她。 幸好这是处矮山,坡度并不陡,他们终于在日光敛尽最后一丝余晖前,找到了处猎人留下的废弃小木屋,破是破了些,但好歹还能遮风挡雨。 一进屋,就见屋子里像是被打劫过一般,凌乱不堪,锅碗被摔碎一地,仅有的一张床板还被掀了。 辛晴找了个地方,让霍夫人坐下,自己则和凌云璟收拾起来。 好不容易收拾得像个能住人的地儿了,问题又来了,就这么一间小木屋,眼下却有四个人,一是睡不下,二是男女有别。 四个人面面相觑。 霍夫人最重礼数,率先开口道,“英儿,你是男孩子,跟你璟大哥出去睡。” 辛晴连忙道,“不用,霍英还是个孩子,没事,挤一挤能睡下。” 少年原本一脸期盼地看着辛晴,一听她这么说,脸色顿时黑下来,伸手揽上她的肩,转头对霍夫人道: “我和晴儿另找地方,你们母子就在此处安歇吧。明日一早我们再过来喊你们。”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出了门。 “你、你拉我出来做什么?”辛晴哭笑不得地撒娇道。 “我已经好久没能睡床了,你就让我今晚睡一下床嘛。” 说完,她挣开凌云璟的手,转身就要走。 少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头看着她,凤眸乌沉沉的,抿着唇不说话。 这人……莫不是在生气? 辛晴瞪大眼睛回望他。 突然,少年弯腰将她一把扛起,大步往木屋下方茂密的林子里走去。 “你你你慢点!这是下坡!别摔了!”辛晴吓得在他肩膀上直嚷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每一根头发丝儿似乎都在生气。 到底又怎么了? 辛晴纳闷得满脸问号。 还没等她想明白,少年突然将她放下来,一把抵在树上,低头吻了下来。 “唔唔!”辛晴被迫仰着脖子,无奈的用手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抵的更紧。 少年修长的手指捧着她的侧脸,不容她反抗,侧着头攫住她的唇,狠狠吮了几口,而后才转为温柔,舌尖一下又一下描绘她的唇形,诱使她启开唇关。 辛晴被他磨的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张开了唇,让他得了逞。 最后一丝天光敛尽,周遭顿时暗淡了下来,像是弥漫着一层越来越浓的深蓝色的雾。 逐渐降临的黑暗让少年不得不停下,意犹未尽的松开怀中的少女,警惕的观察四周。 不过,他在离开前,惩罚似的咬了下辛晴的唇,像是泄愤似的。 “嗯!”辛晴痛呼一声,羞赧又不解的抬头,狠狠朝他腰侧拧了一下,“干嘛咬我?你又发什么疯呀?” “哼。”少年从鼻子里哼了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跟别的男人睡一起?嗯?当你夫君是死的不成?” 辛晴听到这句污蔑,下意识瞪大了眼,想都不想的反驳,“什么别的男人!你少血口喷人!” “刚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少年不悦的朝她挑眉。 辛晴顿时一愣,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霍英?” 她顿时锤了他一下,哭笑不得,“凌云璟你幼不幼稚!霍英他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 “十二岁还是孩子?”少年眉头一拧,立刻黑着脸反驳,“我十三的时候就开始上阵杀敌了!” 辛晴一听,顿时噎住。 确实,按照现代的说法,十二岁还能算是孩子,但在古代可不一样,男子十六便可以娶妻了,照这样说,霍英确实不小了。 或许是因为霍英一直穿着女装,个子也算不得高,看上去就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娃一样,所以她才没有多想。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是我没考虑到这一层,凌大老爷,您消消气。” 辛晴顿时赔着笑脸,抬手帮他顺了顺背,细声细气的哄他。 “哼。”少年低下头,脸色仍旧十分不满,抬手去扯她的脸颊。 “你这个狠心的臭丫头!就不能多关心关心我?” “你夫君受了伤,你是不是忘了这茬了?居然没有主动提出来要照顾我?还狠心让我一个人睡在外面!” “这山里的夜晚天寒地冻的,万一我就这么一命呜呼,你就等着后悔吧!” 辛晴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往地上连啐几口,“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说完,她没好气的抬头瞪着凌云璟,“越说越离谱了!不许你再这么咒自己!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凌云璟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他觉得自己话糙理不糙,别过头,拒不承认自己说错了话。 辛晴见他那副孩子般负气的模样,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却只能顺着捋毛儿。 “好啦,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差点忽略了你。你伤口怎么样了?我记得竹筐里还有一些晒干的大蓟草,我去拿来给你研碎敷上吧?” 少年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别扭的嗯了一声。 辛晴忍俊不禁,拉着他的手,就要朝小木屋那边走。 刚走到半坡上,山下河岸边突然亮起的零星火光顿时吸引住了二人的注意力。 “发生了什么事?”辛晴踮着脚,只看到橘黄色的光点不断移动,像是乱飞的萤火虫。 凌云璟却能看的分明。 他皱眉看着岸边影影绰绰的人影,“有船靠岸了,来了不少人,都举着火把。” 他略一沉吟,接着道,“这三川峡白日尚且不会有船经过,这大晚上的,居然有船靠近这里,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冲咱们来的。” 辛晴顿时有些紧张,“那咱们……” “走!叫醒霍夫人,咱们往深山里走!”少年声音发沉。 ———— 刘大娘围在火边,哭了好一阵,哭的眼睛都肿的快睁不开,却也无济于事。 天早已黑下来,她家老头子还没回来,那看来,是真的再也回不来的。 不过一天时间,她怎么就家破人亡了? 那个天杀的瓜娃子哟! 罢了罢了,她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趁着老头子还没走远,现在追上去,兴许还能赶在过奈何桥前,见上一面。 老太太泪水涟涟,把包袱打开,开始把衣服一件件地扔到火堆里烧。 不知道地下冷不冷,先把行李烧过去,她再去找老头子和闺女,这样一路上也不至于再吃苦受冻。 她一边烧衣服,一边抹泪儿,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群举着火把的人,悄然逼近…… 第267章 晴儿的烂桃花 “喂!老婆子!见过一个叫晴儿的丫头吗?” 一个不太礼貌的声音突然在刘大娘身后响起。 刘大娘吓得一激灵,连忙转头看,就见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个个儿魁梧健壮,举着火把,来势汹汹。 “问你话呢?聋了不成?” 问话那个黑衣人年纪虽轻,说话却是流里流气,十分不中听。 “你、你怎么知道晴儿这个名字!”刘大娘顿时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的?是不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你快告诉我!告诉我!” 刘大娘十分激动的站起,上前就要去抓那个黑衣人。 “去你娘的!” 黑衣人一脚把她踹倒在地,拔出腰间的大刀片子架在她脖子上。 “少他娘的废话!再惹老子不耐烦,立马送你归西!” “你杀吧,你杀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刘大娘顿时哀哭出声,不管不顾就要挣扎着站起。 “嘿?居然还是个不怕死的?老子成全你!”说话间,那人举着刀就要砍下去。 “二哥!”另一个人突然抬手制止他。 “先别杀她,我来问吧。”陈三儿把他二哥劝到一边去,自己则蹲下来,对着哭泣不止的刘大娘道。 “大娘,你说的那老头,我见了。这事儿呢,确实也是他亲口说的,有个叫晴儿的小丫头,手上有一颗能解百毒的秘宝。” 刘大娘一听,顾不上擦泪,连忙抬头问道,“那、那他人呢?” 陈三儿笑了笑,“人嘛,这会儿还在县衙门口。你想见他吗?我可以送你去。” “不过,前提是,你得告诉我,那个叫晴儿的丫头,她在哪?” 刘大娘忙不迭地朝山上指,“进山了,没走多久,估计走不远。” “行。”陈三儿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 “你、你们啥时候带我去见我家老头子?”刘大娘仰着头,满目期盼。 陈三儿笑了笑,手往后腰摸去,“别急,这就送你去。” 说话间,他手起刀落,一线血红顿时喷溅! 刘大娘捂着脖子,直直往后倒下,顿时不动了。 “走咯!弟兄们,跟我去接媳妇儿去咯!”陈三儿大手一挥,笑着大喊一声,无比畅快的迈步往前走。 “晴儿,我来啦!哈哈哈!” 陈二在一旁看到,顿时笑出声,转头对陈大道,“大哥,咱家老三就算长到这年岁,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蔫坏蔫坏的。” 陈大负着手,在一旁也是笑着摇头,“平日里他装孙子装的挺像,这回估计是要有媳妇儿了,他高兴坏了,才露一回原形。行了。赶紧跟上去,看紧他,别让他一时高兴误了大事。” “那是自然,那等宝贝,自然是要攥在咱们自己手心里了,哪能白白便宜那个姓张的。”陈二不屑地笑了声,“风水轮流转,这大当家的位子,也该咱爹坐一坐了。” ----------------- 凌云璟正带着辛晴往山坡上的小木屋快速走着,耳边突然隐约传来男人的浪笑声。 少年不由得一愣,顿住脚步。 隔得远,辛晴听不到,他却能清楚听到男人说的是什么。 少年凤眸陡然凌冽起来,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转头对辛晴道,“你去叫醒他们,我去坡上看看。” 辛晴点头,自己回了小木屋。 霍夫人和霍英刚睡下,就被去而复返的辛晴喊醒。 “霍姨,有人追来了,咱们得赶紧走。” 辛晴摇醒二人,背起竹筐,替霍英拿起包袱。 “快,霍英,好好扶着你娘。” 霍英麻利地爬起来,替他娘穿上鞋,扶着他娘起来。 屋外,凌云璟已经把周边的地形全都记了一遍,折返回来,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晴儿,你和霍英扶着霍夫人顺着小道一路往山上走,若是看到有人,赶紧往林子茂密的地方藏,不要出声,耐心等着我来救你们。” 辛晴点头,不由得反问,“那你呢?为什么不和我们一道走?” 凌云璟把竹筐里的震天雷接连揣进怀里几个,“我来引开他们,他们人多,咱们一起走的话,速度太慢,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包围。” 霍夫人一听,在一旁愧悔得直掉泪,“都是我这身子拖后腿,要不,你们俩赶紧走吧,别管我们了。” 辛晴转身扶上她,安慰道,“咱们一道来的,就一道走!霍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真为我们考虑,就什么也别想,提起精神来抓紧赶路!” 霍夫人连连点头,被二人扶着,顺着小道往前走去。 辛晴走出几步,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凌云璟。 月光洒在少年身上,映得他五官如雕刻般深邃,眼眸正深深凝望着她。 “你要当心。”辛晴脱口而出。 “嗯,放心吧。”少年说完话,身影一晃,顿时消失在林子里。 辛晴抿了抿唇,加快脚步,穿梭在山间小道上。 ------------- 陈三儿率着他爹的十几个心腹一口气杀上了山,却只看到半山坡的小木屋里人去屋空。 一摸床板,居然还留着余温。 “追!就在前面!跑不远!”陈三儿兴奋的舔着嘴唇,“挺聪明的小丫头,我喜欢!” 他轻功好,率先跑在了最前面。 身后十几个手下跟在后面追。 刚路过一片林子,陈三儿的脚步突然缓了下来,习武之人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突然,从林中树梢飞出一颗黑色的石头,直直朝他们这些人而来! “有埋伏!散开!”陈三儿大喝一声,拔腿就往前飞身。 “轰!”一声巨响轰然炸裂开,火光乍现。 巨大的冲力把陈三抛到了半空,撞上了石壁,然后重重跌下来,顿时不动了。 树上的少年伸头看了眼,勾了勾唇,静待第二波贼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陈大陈二一听头顶的轰鸣,顿时加快脚步,领着剩下的人朝这边而来。 “三儿!三儿!你在哪儿!” 陈二焦急大喊。 陈大却警惕地环视四周,抬手让后面的人慢行。 “这附近怕是有人埋伏!大家往林子里找找!”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滋滋冒着火花的黑球骤然落在他眼前! “轰!”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巨响让山石都扑簌掉落,方才还在指挥众人的陈大顿时四分五裂! 陈二被炸掉了一双腿,半截身子在空中弹起,又重重落地,刚巧落在陈三儿身边。 “三儿……三儿……”陈二伸着满是血的手,想看看趴在地上的弟弟是死是活。 突然,一双脚从后而来,踏过地上焦黑的断肢残骸,笔直修长的双腿不疾不徐的迈着步,从容淡定的一下踩在他的背上。 “刷!” 一柄寒剑随之架在他的后脖颈! “方才是谁在喊,我家晴儿是他媳妇儿的,嗯?” 第268章 “抓到你了。” 男人抱着头,气若游丝的哀求道,“不、不是我……饶……饶命……”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剑尖往前抵了抵,“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老实交代,我兴许会饶了你。” 陈二忍着剧痛,一句一喘气的断断续续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兴龙帮?大当家的?”凌云璟眯眼想了想,“你们跟那洞穴深处的八卦村有何关系?” 男人一听,以为遇到了自己人,立刻想转过头来,“自、自己人啊……” 凌云璟冷笑一声,“谁跟你们这群渣滓是自己人!” 话音落,他剑尖往前一送,直接送陈二去见了阎王。 “啊?”另一边,远处几个被炸晕又苏醒的喽啰看到了这一慕,连滚带爬就要往山下跑。 少年嘴角冷冷一勾,提着剑就追了上去。 然而他没看到,他刚一走,陈二身边的那具趴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停止屏息,大口的喘着气,缓缓抬起了头,目光阴狠的朝他看来。 --------------- 辛晴扶着霍夫人一路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三人全都气喘吁吁,筋疲力竭才停下。 刚巧路边就片茂密的灌木丛,辛晴将霍夫人扶进去,让霍英也进去藏好,她自己则另找了片灌木躲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然而凌云璟却迟迟没来。 辛晴不由得担心起来。 方才赶路的那两声震天雷已经响过多时,照理说,那些人应该全都炸死了,怎么凌云璟还不回来? 她越想越放不下心,不由得悄悄探头出来看。 远远的,月光下的山道上,就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踉跄而来,离得远,看的不甚分明。 辛晴心里一松,刚要起身站起,突然转念一想,万一来的不是凌云璟怎么办? 秉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她又低头蹲了回去,静静等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来到附近,渐渐慢了下来。 辛晴很想抬头看一眼,又怕对方不是凌云璟,贸然动作反而暴露自己。 “晴儿?” 来人突然停下来,喊了一声。 辛晴顿时一愣——这声音听着有几分像凌云璟,却又不完全像……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应声的时候,就听到来人轻轻一笑,突然转过身走来,俯身拨开辛晴藏身的灌木丛! “抓到你了。”男人恢复了自己的声线,声音里略带得意。 辛晴心头一跳,猛然抬头——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蒙面黑衣人的脸! 然而她这么一抬头,对方也愣住了。 月光透过林间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洒下,带来一种如梦似幻的朦胧美。 眼前的少女宛如坠入人间的精灵,眼睛大大的,脸儿小小的,像一头惊惶不安的洁白幼鹿,空灵美好又惹人怜爱。 男人阴邪的笑僵在脸上,不由得看痴了。 辛晴率先回过神来,往后一退,转身爬起来就跑! 男人顿时回神,啧啧了两声,摩挲着下巴,“有意思。” 话音落,他立刻奋起直追! “凌云璟!凌云璟!救命!”辛晴边往林子深处跑,边尖声叫喊。 她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却依旧被男人一点点的追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老子看上你了,你就是老子的女人!当着老子的面,叫什么野男人的名字?”男人神色不悦,一脸恼怒的低头看着她。 辛晴气喘吁吁,不敢再胡乱挣扎激怒他,怕他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如今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希望能拖到凌云璟来救她。 “你、你是谁?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抓我?” 辛晴装傻的瞪大眼睛问。 男人看她一副无辜又天真的模样,顿时也没那么生气了,却依旧没松开她的手腕,只是掀开她的衣袖,露出她腕上的蛇石。 “果然是个宝贝,被藏在袖子里还能透出光亮来。要不是它,老子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你。” 辛晴顿时愣住。 这人居然是为了蛇石来的?肯定是有人告诉了他蛇石的秘密。 想来想去,也就刘大娘和刘小绣两个人最有可能了。 她真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把蛇石严严实实的藏在袖子里,隔了好几层衣服,连她自己都发觉不了有光透出来,居然被他察觉?这人怕不死长了双镭射眼吧? “你既然是为了这个来的,我给你便是了,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辛晴可怜兮兮的望着男人,一脸的懵懂天真。 男人心里一松,当真放开了她的手腕。 “我对你很满意。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保证会好好对你。” 辛晴低着头,装模作样的去解蛇石,手却穿过宽大的袖子,悄悄摸上胸口另一样冷冰冰的东西,脸上却不动声色,弱弱的问, “我娘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都不可信的。除非……除非你双手指天,发誓给我看,我、我就相信你。” 说完,她不好意思似的侧过身子,低下了头。 男人看着她羞答答的样子,顿时心痒不已,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心,双手指着天道: “我陈三发誓,此一生娶晴儿为妻,会一辈子对晴儿好……” “凌云璟!” 少女突然看着他身后惊叫一声。 男人下意识转头去看—— “噗!” 刀子入肉的声音响起,男人惊愕低头,就见少女双手握着一把匕首狠狠捅进了他胸口里! 她缓缓抬头,莹润洁白的小脸上溅上了暗色的液体,眼眸再不是方才初见时的天真无辜,而是小兽一般的狠辣坚定! “想娶我?想霸占我的蛇石?哼,你不配。”少女咬着一口小银牙,将手里的刀子狠狠插到最底! 男人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不怒反笑,抬手反握住辛晴的手腕。 “老子……老子看上的女人,果然……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说完,他忍着剧痛,拉着辛晴就往前面走。 眼前,路突然断了,原来这林子深处,竟是一处断崖! “既然活着娶不了你,那就陪我一起去黄泉吧!”男人咧着满是鲜血的嘴,哈哈大笑。 第269章 她微微一笑,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 辛晴像看疯子一样瞪着他,拼命地抽回手。 眼看男人就要走到断崖边缘,辛晴再也忍不住,低头咬上男人的手腕! 男人吃痛缩手,辛晴瞅准时机,一把拔下他胸口的匕首!接连朝他再次刺去! 男人又被她刺了一刀,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突然阴森森地朝她一笑。 “你等着,若我不死,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得到你!哈哈哈!” 说完,他自己松开辛晴,飞身跳下断崖! 辛晴手里握着刀,惊魂未定地愣在当场,突然耳,边听到衣袂掠空的声音,“晴儿!” 是凌云璟! 怪不得那人自己主动跳下去,他若再迟一秒,落在凌云璟手里,怕是不是跳下去摔死那么简单了。 “晴儿!你有没有事?” 下一秒,少年落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声音里满是后怕和懊悔。 熟悉的气息和体温瞬间包围了辛晴,她这才止住颤抖,仰头既委屈又生气的捶打他: “你怎么这么慢!” “我差点、差点被他拉下去了!” 凌云璟不说话,悄悄咽下喉间的甜腥,一边任她打,一边低头把她抱得更紧。 他不能说出自己因为多次强行催动内力而身受重伤的事,否则她会更加不安的。 辛晴锤了他几下,最终还是抱紧了少年,埋在他怀里呜咽哭泣。 两人紧紧相拥着,长长久久的立在那里没有动。 “晴儿姐姐!璟大哥!”林子外突然传来小霍英的声音。 “晴儿姑娘!”霍夫人也出声喊道。 两人这才分开,凌云璟牵着辛晴的手,慢慢往林子外面走。 霍英正往树枝上缠布条,准备做个火把去找人,就见林子里突然出来一高一矮的身影。 “璟大哥!晴儿姐姐!”他立马高兴的迎上去。 霍夫人也神色焦急的走过去,伸手拉住辛晴,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这才拍着心口道,“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总算是有惊无险!” 辛晴十分感动地握住霍夫人的手,“我没事,霍姨,总算都过去了。” “璟大哥,你教我武功吧!我若是会武功,刚才那时候,我就可以杀了那个坏人,晴儿姐姐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小霍英突然转头对凌云璟道,小脸写满了认真。 “有时间一定教你。”凌云璟拍了拍他的头,“眼下,咱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了,以免再有贼人跟来。” “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晴儿姐姐?”小霍英好奇地问。 凌云璟转头看向辛晴,“他们是八卦村的那伙儿贼人,许是遇到了落水的刘艄公,这才知道了你手上蛇石的秘密。” 辛晴悚然一惊。 八卦村? 怪不得那时候村里没有看到成年男人,原来在这一带做着劫道的生意! 想到那个男人坠崖前对她说的话,辛晴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差点就被他抓走,和那些被囚禁的女人一样永远被关起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无比痛恨那个出卖她的人。 “究竟是谁把这件事告诉那些贼人的?”她气得自问自答,“不用问,肯定是刘家人!” 她说着话,捋起袖子,露出腕上的蛇石。 “看来今后,真的不能再滥好心,随意拿这个东西去救人了。否则,说不定又要引来一群贪婪的财狼。” 霍夫人听她这么说,也叹了口气。 “人性本贪,所以才有财不外露一说。你这么想也是对的,出门在外,先自保再说其他的。” “这后面的路还不知道会碰见什么,我只听说,许多人拖家带口的,都想偷渡去汉中。毕竟这西蜀国饱受水患,也就只剩汉中那一点风调雨顺的富饶之地了。” “咱们大家,都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辛晴神色凝重的点点头,突然卸下手上的蛇石,交给了凌云璟。 “这个给你保管吧。在我身上只会遭人觊觎。” 凌云璟本想让她继续戴着以防蛇虫,转念一想,左右他已经决定时刻不离她身边,放在他身上也好。 于是他二话不说,揣进了怀里。 “行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伙儿贼人迟迟不回去,难保还会有别的同伙找过来。” …… 片刻后,几人终于下到了山下,走到滩涂上。 远处岸边,贼人来时的木船还在水中,随着水浪轻轻摇曳着,空无一人。 凌云璟正是因为要夺下这艘船,所以才不遗余力的从山上一直追到这里,终于杀光了最后一个试图逃跑登船的人。 尸体从滩涂,横七竖八地一直蔓延到船边。 路过刘大娘的尸身时,凌云璟一把捂住辛晴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过。 后面的霍夫人看到刘大娘的惨状,顿时眼里噙了泪,一脸不忍地转头,让霍英从包袱里拿一件旧衣服给她盖上。 霍英不情愿地嘟哝了一句,还是依言照做了。 末了,几人全都登上了木船。 凌云璟拿起竹蒿,轻轻一撑,木船立刻滑出了好远。 头顶一轮近满的圆月铺在水面上,被缓缓前行的小船碾碎,荡漾起无数碎着光的涟漪。 幽暗深邃的峡谷中,一叶轻船顺着水流,逐渐驶离,将过往一切惊险艰难远远抛在了身后。 …… 江面的寒风越来越冷,霍夫人搂着儿子,蜷缩在船尾一角,早已睡熟。 辛晴走过去,将他们包袱里的一床毯子拿出来给他们盖上。 做完这些,她转过头,看向那个依旧挺直着脊背苦苦撑船的身影。 从昨晚到现在,明明才过了一天,她却觉得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发生了那么多事,他片刻都没能松懈过。纵然是铁打的身子,撑到现在,也扛不住了。 “累坏了吧?”她突然从后面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轻轻蹭了蹭。 少年低声笑了声,转过身,腾出一只手环住她。 “我不累,你若是累的话,自己去睡吧,乖。” 说完,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辛晴仰起小脸,眸子在月光下乌灵晶亮,突然对他微微一笑,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 第270章 走,去夺家产! 月光下,少年突然愣住,漆黑的凤眸微微睁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眼前少女居然突然这么大胆奔放…… 她这是……馋他的身子了? 少年飞快朝船尾的霍家母子瞥了眼,又转回目光,直勾勾盯着那个正扯他腰带的姑娘。 辛晴好不容易给他那沉甸甸缀满暗器的革带卸下来,正要去掀他的上衣,却被少年突然轻轻攥住了手腕。 他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飘忽的低下头,小声嗫嚅:“乖,等没人的时候咱随便看……这会儿……不方便。” 辛晴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只是想给他褪下衣服敷药,却被他这副不好意思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真是难得,他居然还会有害羞的时候? 她突然想逗逗他,于是不依不饶的揪着他衣服往下扯,眼神说不出是挑衅还是挑逗。 少年见状,会意一般的轻笑,突然蹲下身,抖开狼皮铺在船板上,一把将那个不安分的磨人精扯坐下来,顺势将她压在身下。 豹皮褥子一蒙,顿时把二人的小动作遮的严严实实。 辛晴这才知道玩笑开大了,不由得连连小声告饶,“你、你别乱来,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顺便给你上点药。” 少年将头埋进她的颈侧,唇舌越发滚烫,贴着她敏感的脖颈含含糊糊道,“上什么药……是你先撩拨我的……你就是解药……” 说话间,他修长的手指卷开她的衣摆,顺着滑上了光裸的腰侧,反复流连摩挲着往上攀爬。 辛晴这下可真算是知道什么叫引火烧身,哭笑不得的挣扎了两下,下一刻,却被他重重一揉,顿时说不出话来…… 小船没了人掌舵,顺着水流飘飘荡荡,轻轻左右摇动。 不知过了多久,起起伏伏的豹皮褥子被人迫切的一把掀开,少年翻身平躺下来,大口喘着气,白皙的俊颜满是血气上涌后的绯红。 一旁的少女衣襟凌乱,小手轻掩胸口,张着红艳艳的小口微微喘着,杏眼里满是雾蒙蒙的湿气。 少年很快平复下来,侧身过来帮她整理好衣襟,将人揽过来,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 “睡吧,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辛晴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哄她睡觉,脑海里却想起他刚才肆无忌惮做下的事情,又气又羞的拧了他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少年轻笑一声,不依不饶的贴上来,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乖,快睡吧。” 辛晴被他轻声哄劝着,慢慢闭上了眼睛,沉睡过去。 少年见她睡着,这才悄悄坐起,将胸中一口凝滞的血气吐了出来。 以他的内伤严重程度,如今已经无法自己运功疗伤了,这样强撑着装模作样,迟早有一天会撑不住倒下的。 少年满脸凝重。 -------------- 清晨,一轮旭阳从江面上升起,瞬间穿透薄雾,照亮世间万物。 金灿的阳光刺眼,船板上躺着的少女睫毛颤了颤,顿时睁开了眼。 船头上立着的少年,正在和路过的一艘渔船攀谈。 不多时,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装在砂锅里,被少年小心的放在船板上。 “醒了?刚巧,碰到了出船打渔的老乡,花了二两银子换了这么一锅汤。” 辛晴顿时瞪大眼,“什么?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就这寸把长的白条鱼,能换一筐了好吧!这砂锅里满打满算,也就三条鱼,他们一人一条都不够的! 这个败家爷们! 少年不知辛晴心中所想,还以为是在夸他,得意的挑眉一笑。 “我可是跟他从十两银子砍到了二两!千万别夸我,否则我容易骄傲。” 辛晴搓了搓手,忍住想抽他的冲动,无声的冲他翻了个白眼。 “好香!”小霍英揉揉眼,一骨碌爬起来,吸着鼻子就凑了过来。 辛晴赶紧从竹筐里拿出碗筷,盛了满满一碗给霍英。 “端给霍姨,慢点,小心烫。” 霍英小心的端着汤回他娘身边了。 辛晴把剩下的一半鱼汤盛出来,跟凌云璟一人一口的分着吃。 吃完饭,辛晴正要弯腰到船舷那刷碗,却被凌云璟一把夺了过来。 “不用你刷,我来。”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以后我没注意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再靠近船舷。” 辛晴知道他还对她之前落水的事耿耿于怀,心头一暖,于是点头乖顺的答应下来。 另一边,霍夫人也把碗筷洗好递了过来,转头看着两岸山水道: “快了,马上就要到汉中了,咱们如今已经在汉水之上了。” 辛晴纳闷看向霍夫人,“霍姨,您对这儿好像很熟悉啊!” 霍夫人轻轻笑了下,“我自小便在汉中长大,原本,我家是开脚店的,也算是小有薄产,爹娘这才供我念了两年书。” 辛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霍姨,这么说,你在汉中还有亲人了?” 霍夫人顿了顿,神色突然落寞下来。 “爹娘染病相继离世,就剩下我一个孤女。族中叔伯便做主要将我嫁给别人做续弦,幸好英儿他爹提早一步赶来求亲,这才没有让他们得逞。然而,我家脚店和房屋,却被族中长辈收走,分给了我一个远房堂叔。” “什么?”辛晴气愤地瞪大了眼,“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太不讲理了!” 霍夫人摇了摇头,开始掉泪。 “原本是有这种习俗,家中若没有男丁,又没有人能接手家产,一切家产皆充入族中。” “可当时,我分明已经成人,完全可以自己掌管家产,他们却硬逼着我嫁给一个半老头子当续弦,还硬生生霸占了我家家产。出嫁之时,我竟没有一件像样的嫁妆……就连我娘留下的首饰,我都没能带走……”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嫁出去那么多年,却从未有一次回来过。” 霍夫人越说越伤心,泪水不停的掉落。 辛晴不由得靠过去,帮她顺背,轻声安慰。 末了,霍夫人擦了擦泪,抬头道: “不过眼下,咱们无处可去,我想,我还是去找一趟那位堂叔,让他收留咱们几日,好好歇上几日,养精蓄锐一番。不知你们两位,意下如何?” 辛晴当即摆手,表示自己没问题,转头又看向凌云璟,用眼神询问。 少年立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哼了声,“去,当然要去。不过不是求他收留,而是要让他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第271章 狗眼看人低 日头西坠的时候,几人终于停靠在了汉中府的码头。 说来也怪,自早上一碗鱼汤下肚后,几人再也没遇到路过的渔船,整个江面只剩下客船。他们只好一直饿着肚子,饿到这会儿,一个个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前心贴后背了。 凌云璟把船拴在码头上,转头却看到几个等船来的行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见他神色不悦的看来,几个路人顿时吓得低头,目露惊恐的躲远了些。 辛晴也发现了,本来以为是凌云璟神色太冷,让人觉得不好惹。但当她目光扫过那艘船,却在船头下方靠近水线的位置,发现了一个黑蛇盘绕的图腾。 看来,那些行人怕的不是他们,而是这个兴龙帮的徽记。 难道兴龙帮,也在这附近出没过? 辛晴不由得目露疑惑,和凌云璟对视一眼。 少年沉吟了下,摇头道,“别担心,他们或许只是曾来打家劫舍过而已。这里距离他们老巢太远,他们不会在此地盘桓。” 辛晴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走吧,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临街的闹市,就到了。”霍夫人在前面领路。 ---------------- 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进了内城,站到了闹市的街头,隔着一条人来人往的街,直直看向前方。 眼前,一个临街的二层小楼挂着脚店的幡子,黑漆招牌上写着‘广来居’三个古旧大字。 霍夫人一看到那块招牌,眼泪止不住就又涌了出来。 “娘。咱们进去吧。”霍英在一旁扶着她,“我长这么大,还没来过外婆家呢!” 霍夫人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此行的目的。擦了擦泪,迟疑的转头看向凌云璟和辛晴。 “你们二位要不在此稍等,容我上前跟我那堂叔堂婶好好求求情。他们二位平日里悭吝惯了,我怕贸然上门,他会六亲不认赶我们出来,平白连累你们二位跟着挨骂。” 辛晴摇头,安慰似的笑了笑,“没事霍姨,你不用怕,咱们一道去,我们给你撑腰!” “人多,量他也不敢造次。他若是口出恶言,自会有人教训他。” 说完,她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凌云璟,调皮的眨眨眼。 少年神色沉稳,对着霍夫人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在赞同辛晴的说法。 霍夫人感动的抹抹眼角,连连点头,“好,好。” ------------ 广来居里,客人稀少,店小二无精打采的靠着门柱打哈欠。 一个哈欠打完,便看到迎面四人走进了店里,一男两女,外加一个半大丫头。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店小二立马换上小脸,凑上去献殷勤。 霍夫人摇了摇头,“我找你们掌柜的,蒲世仁,蒲掌柜的。” 店小二愣了下,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荆钗布裙,一看就不像是有钱住店的样子,眼神顿时变了,不屑的撇撇嘴,阴阳怪气道: “我们掌柜得忙着呢,哪能说见就见呢?再说了,你又不说自己是谁,我怎么跟你通传?” 哼,说不定跟前两日一样,又是哪来的穷亲戚到这儿来打秋风的。 老板娘说过,但凡是找掌柜的,一律轰走! 店小二心里暗暗讥讽道。 “我是他堂侄女,麻烦这位小哥,给通传一下。”霍夫人欠了欠身,十分有礼的温和说道。 “什么堂侄女堂外甥女,我家掌柜的早就有言在先,他家亲戚早死绝了!你肯定是冒名顶替的!” 霍夫人顿时惊呆,心口剧烈起伏,“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钱住店?没钱,您就请吧!”店小二不耐烦的挥手,做出赶人的姿态。 霍夫人愣在那里,眼里顿时噙住泪。 霍英护在他娘身边,一脸恼怒地瞪着那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 “走走走!别挡着地方,妨碍我们做生意!”店小二一脸不耐烦,伸手就要推霍夫人。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霍夫人的衣角,一条手臂突然横过来,轻轻搡了他一下!顿时把他搡的朝后趔趄几步,屁股撞到桌角上! “哎呦!”店小二顿时疼得捂住腚。 高大挺拔的少年挡在母子前面,抱着双臂,一脸不耐的睨着他,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嫌恶。 他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大眼睛的少女,拎着个鼓囊囊的钱袋在手里转悠,气哼哼的道,“谁说我们没钱了?看看姑奶奶手里这是什么?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姨母,要不是你说这家店是亲戚开的,我压根就不想来这儿!什么破地方!走了走了!换家店住!”少女噘着嘴,叉着腰,一副傲娇大小姐的模样。 “还有,你这个店小二,我记住你了!下次路过,我一定要跟你们掌柜的说说,是你把我们赶走的!哼!” 说完,少女扶着霍夫人就要往外走,一旁的黑衣少年紧紧相随。 店小二一看,顿时慌了。 这姐姐一看就是富家小姐微服出游啊!瞧那鼓囊囊的钱袋,那满不在乎的傲娇语气,身边还有个出手不凡的黑衣保镖,绝对是富家千金没跑了! 这年头世道乱,他们一行人打扮寒酸点为了保平安,也是无可厚非的。 坏了坏了,差点眼拙,赶走了财神爷! 店小二这下顾不上屁股疼了,连忙跑过去,陪着笑脸将几人拦了下来。 “是小的眼拙!是小的眼拙!怠慢了几位贵客!”店小二点头哈腰,不断赔礼道歉。 辛晴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刚才是谁要推我姨母,赶我姨母出门的?” “我姨母说留下,我才能留下。你有这力气,不如去求我姨母和我表弟原谅你吧!” 说完,她把脸扭向另一边,十分傲慢的拒绝沟通。 店小二无奈,只好折回头,去求霍夫人,“夫人,方才是小的该死,小的眼拙!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刚才的话当个屁给忘了吧!” 霍夫人叹了口气,摇摇头,一副无语的模样。 店小二以为她的意思是不原谅,顿时急眼了,扑通一声跪下来! “这店里好几天没开张了,眼看东家已经动了辞了我的心思。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饭碗端的不易……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他咣咣就磕了两个响头! 第272章 “是个屁!这店是我家的!” “什么事儿这么热闹?吵吵什么呢?”柜台后的一个角门突然打开,一个瘦脸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穿着掌柜的大长衫。 他一进来,皱着眉头扫视一圈,顿时看到了妇人打扮的霍夫人。 “你是……婉儿?” 男人惊疑不定的看着霍夫人。 “堂叔。”霍夫人十分守礼的福了一礼。 “你多年没有音信,如今回来,这是……”男人话说一半,精明的眼神透着戒备和询问。 霍夫人顿时泪水涟涟,“英儿他爹染了疫病,不久前去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叶落归根,这里好歹也算是我的家……” “欸欸,此言差矣!”蒲掌柜一听这话,忙不迭出声打断,“你一个出嫁女,自然是以夫为家!贸然跑回娘家来,算怎么回事?于礼不合!我看,你还是哪来回哪去吧!” 蒲掌柜大手一挥,转身就打算走。 “霍姨,这小破店有什么好呆的?又破又邋遢,您看看这桌子,啧啧,一层油污!您再看看这摆设,这门脸儿,莫说我看不上,但凡能住得起店的人,都不会花这个冤枉钱来这儿!” “嗯?”蒲掌柜一听这话,顿时转回身。 “哪来的丫头,居然口出狂言,大放厥词?” 蒲掌柜沉下脸来,面色不悦的盯着辛晴。 辛晴不屑的撇了撇嘴,“我说错了吗?我就是看不上你这个店,又小又破,还不经营。店靠巧人开,你嘛,啧啧,不行。” 说完,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副很是瞧不起的样子。 蒲掌柜顿时气笑了。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懂什么叫做生意?” 他刚说完这话,就见店小二直冲他使眼色,手里比划着银子,朝少女那边努了努嘴。 蒲掌柜顿时疑惑,捋着两撇小胡子不断打量起辛晴来。 突然,黑衣少年气势凌冽的挡住了他的视线,冷冷的回望他,眼神似有警告之意。 蒲掌柜顿时心里一惊——什么人出门还带贴身护卫的?这丫头怕是大有来头! 辛晴这边也听到他反问的话,嗤笑一声,接话道,“我不敢说自己懂做生意,但肯定是比你略懂一些的。起码我知道,三分生意七分谈,人无笑脸休开店。而你这样的人,面冷心黑,六亲不认,显然也不会真心待客。客人又不是傻子,住过一次,便不会住第二次,所以,你留不住回头客。” “俗话说,一客不高兴,百客不登门。客多上门生意盛,货不停留利自生。而你显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们从进门到现在,接连被轰赶了两次,你说,你这生意能做起来吗?” 蒲掌柜心中冷笑一声:不过背了两句顺口溜,在这儿充什么内行? 不过,他倒是可以借机探探这丫头的底。 若真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千金,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说的极好!极好!姑娘一看就出身不凡!敢问姑娘,家中可是也经营着脚店啊?” 辛晴见蒲掌柜眯着三角眼觑她,语气里满是试探,顿时弯唇一笑。 “脚店?莫说我爹,就算给我练手我都嫌寒碜。” “再说了,同行是冤家,你休想从我这儿套出我家的生意秘诀。”她冷冷一笑,转头对霍夫人道。 “姨母,您就跟我走吧!这种破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您当他们是亲人,他们可当您是叫花子打发呢!还不如我一个干亲戚疼您呢!” 说完,她抱着霍夫人的胳膊晃了晃,笑着朝她使了个眼色。 霍夫人一听,顿时抹干净泪,点点头站起身,“也罢,此处也无需再留了,咱们即刻启程吧。” “慢着!”蒲掌柜立马出声阻拦。 原本他还半信半疑,但经过几句话试探,发现她人虽小却十分精明警惕,顿时信了七八分—— 这八成就是哪个富商家跑出来的千金! “婉儿啊,方才叔父说话没有旁的意思,你可不要曲解。你这么多年没有音信,好不容易回来,叔父怎么可能会把你往外赶呢?那叔父还是人吗?快快,随叔父回后院,让你婶母给你做两个拿手好菜尝尝。” 霍夫人一听,顿时转头看向辛晴。 辛晴摇了摇头,“霍姨,您只管住后院。我们是外人,还是掏银子住客房比较好。我这人不喜欢欠人人情,人情,往往比银子贵多了。” 霍夫人一听,立刻明白辛晴话里的意思,顿时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也跟着掏银子住客房吧,就不叨扰婶母叔父了。只管把我们当普通客人便好。” 蒲掌柜一听,原本剩下的那三分不情愿顿时烟消云散,几乎是央求着道,“婉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这不是打叔父的脸呢吗?这脚店,原本就是你爹娘的,你自小在这儿长大。如今回了自己家,竟要如此见外不成?” “哦——姨母,原来这店是你的呀!”辛晴恍然大悟一般的睁大眼,“你若是早说这店是你的,我肯定帮你把这店盘活!” 蒲掌柜一听,顿时噎住。 他该说这店是他的吗? 说了,怕这千金姑奶奶不肯帮忙,不说,又怕旁人听了会误会。 他小眼睛环视店内,这不,店小二已然十分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咳!这个……这事儿说来复杂,总之,这店就相当于是婉儿的,你这家店,就相当于帮你霍姨了。” 辛晴十分不信地摇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什么叫相当于是我姨母的?到底是还是不是?您给我个准话?” 蒲掌柜被她问得踟蹰不已,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河东狮吼: “是个屁!这店是我家的!早跟蒲婉儿没有半点干系了!” 说话间,就见一个吊梢眼的中年妇人从外面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看到辛晴,像是黄鼠狼看到了鸡,眼神蓦然亮了! 第273章 “儿子长成这样,都是你惯得!” 中年妇人与霍夫人擦身而过,眼睛一斜,顿时嫌弃地撇嘴。 她走到蒲掌柜身边,扯着他往柜台那边走了两步,低声抱怨起来。 “你糊涂啊!没看到那小贱人带着帮手回来的,明显是来打秋风的!八成是在外面过不下去了,打起这店的主意了!” 蒲掌柜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呢?只要房契在咱们手里,她就算挖空了心思也没用。” 蒲婶子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还当跟原来一样呢?你可别忘了,咱爹不在了,族长的位置也被别人占了!告诉你,这事儿真要是扯起来,咱们不占理!我看,她八成就是回来偷房契的!赶紧把她赶出去!” “哎呀!我说你就是头发长见识浅!” 蒲掌柜颇不耐烦地揉揉眉间,朝远处努努嘴。 “瞧见婉儿身边那个丫头没有?那可是个富商家偷跑出来的千金,说起生意来头头是道,若是能巴结上她,多少也能给咱们这个店弄些好处!” 蒲婶子听他这么一说,这才转过头去看辛晴,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 辛晴发现那中年女人一脸狐疑的打量自己,顿时一脸不屑的别过脸,态度十分傲慢,把骄纵大小姐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蒲婶子却回过头,纳闷地道,“这丫头怎么看上去有些面黄肌瘦的?哪家的千金小姐会这副模样?你可莫要被骗了。” 蒲掌柜一听,顿时也起了疑,正要犹豫,就听另一个声音突然凑过来,“爹,娘,就让他们留下吧。” 来人正是蒲争竞,蒲掌柜的独子。 他跟自己爹娘说着话,眼睛却直勾勾往辛晴那边瞧,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 知子莫若母,蒲婶子一见他这副德行,哪还不明白他心里的小九九,赶紧扯着他往后门外走,生怕被人听到什么要命的秘密似的。 “儿啊,你为啥要留下他们啊?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蒲争竞被他娘问着,没说话,只一个劲儿伸着脖子往店里瞅。 蒲婶子见状,立马急了,“上次的事情赔了一大笔银子才了结,你可千万不要再干这事儿了啊!” “再说了,你媳妇儿还怀着娃子,若是让她发现了,一准撒泼哭闹个没完,万一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蒲争竞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哎呀!知道了!车轱辘话天天说,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烦不烦?” “怎么跟你娘说话的?”说话间,蒲掌柜也从后门走出来。 “上次你干的好事,差点让官府把咱们店封了!要不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花银子上下打点,这店说不定就要被查封!你难道要咱们一家都去喝西北风么?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这能怪我吗?你们要是早给我纳个妾,我至于想别的办法吗?”蒲争竞气哼哼的顶嘴道。 “我也是个正常爷们,媳妇儿怀着孩子,我啥也不能干。想去喝花酒吧,你们又不给银子,好不容易遇到个住店的,自己打点野食,你们又说我捅了娄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说完,他浑身没骨头似的往地上一躺,不肯起来了。 “逆子!逆子!老子早晚要让你气死!” 蒲掌柜气的手抖,咬牙骂了句,仍觉得气不过,脱下鞋子就要朝人抽去。 “别打别打!他爹,消消气!”蒲婶子从后面一把抱住蒲掌柜的腰。 “儿子他也是有苦衷的……是咱们当爹娘的没本事,没能给他再纳一房娇妾,要不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蒲掌柜气得挣开她,转头骂道,“你还替他说话!儿子长成这样,都是你惯的!” 蒲婶子梗着脖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疼谁疼?咱俩可只有这一个独苗苗,将来养老送终,还不是指着他一个人?” “再说,儿子他也没说错。艳红她身怀六甲,再过两三个月就要临盆,自然是没法在房里伺候了。咱们竞儿年纪尚轻,血气方刚的,夜里辗转难眠也是人之常情,你也是打年轻那会儿过来的,你说是不是?” “要我说,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折腾吧!” 蒲掌柜顿时不说话了,皱着眉头沉吟。 半晌,他朝地上的蒲争竞踢了下,没好气地问,“你说吧,你想怎么办?” 蒲争竞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坐起身道,“把他们留下来,安排在后院,其他的,就不用你们管了。” 蒲掌柜脸颊抖了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半天才吭哧出一句,“你若是再闹出人命,咱们这店可就得关门歇业了!” 蒲争竞拽了根草叼在嘴里,嘿嘿笑了声,“所以才让你们把人领到后院啊!院门一关,那就成了家事了。跟脚店没半分关系……” -------------- 一盏茶后。 “诸位久等了,家中有些琐事,刚刚处理完。”蒲掌柜再次回到店里,立马换上了副热情洋溢的笑脸。 “走吧,咱们家去。”蒲掌柜对着霍夫人说道,“你婶婶已经去收拾屋子了,还说晚上做几个拿手好菜给你们娘俩接风洗尘。”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辛晴和凌云璟,“哦,还有这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不要见外,既然来了这儿,那都是一家人,请吧!” 他做出请的手势,边说边在前面领路。 辛晴跟凌云璟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数。 辛晴于是转头笑道,“既然蒲掌柜盛情邀约,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几人顺着柜台后的小门出去,便到了一处二进小院。 前院不大,也就一大两小三间瓦房。 一道矮墙隔开前后院,黑漆小门内,便是后院儿。 霍夫人一见,立马问道,“这道墙是后来加盖的么?” 蒲掌柜尴尬笑笑,“你竞儿兄弟不是娶媳妇了么?我们老两口便搬到了前院,后院让给他们小夫妻住,互相都图个清静。” 话音刚落,就听门内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蒲争竞你这个王八犊子!老娘都快生了,你居然赶我回娘家?你几个意思?” 第274章 咱们夫妻理应住一间,不是吗? 霍夫人一听,顿时转头看向蒲掌柜。 “这声音是……竞表弟的媳妇?” 蒲掌柜原本正打算推门,手刚放在锁环上,就听到里面的动静,如今正是骑虎难下,是推也不是,放也不是。 听见霍夫人问他,蒲掌柜连忙放下手,掩饰一般的握拳抵着唇咳嗽了声。 “唉,是啊,让你们大家见笑了。竞儿这个媳妇,是我亲自挑的。她娘家是城东葛家油铺,也算是家大业大。原本想这桩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哪成想,这艳红居然是个十足的悍妇!不侍奉公婆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撒泼打滚,对你表弟更是动辄拳打脚踢……唉,家门不幸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内传来蒲争竞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这个泼妇!给我撒手!再不撒手我抽你了啊!” “你抽!你敢抽!我肚子里可是怀着你们蒲家的种!”女人毫不退让,据理力争。 啪啪! 两声耳光响过,女人顿时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老天爷啊!我不活了啊!蒲争竞你这是要杀了我们母子啊!我、我跟你拼了!” 扭打的声音顿时隔着门传来,夹杂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和男人的咒骂声。 听上去,战况很是激烈。 蒲掌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刚替儿子遮了丑,却被这不争气的两口子啪啪打了脸。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一旁的霍夫人也是尴尬不已,想出声说点什么打圆场,然而话在嘴边斟酌了又斟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身旁辛晴和霍英俱是捂着嘴偷笑。 蒲掌柜听到身后二人的窃笑,心中有些羞恼,却也只能装聋作哑地当没听见。 他有心推门进去制止,却又怕身后众人瞧见门内的闹剧。 正踟蹰间,就听一声河东狮吼平地炸起: “葛艳红你这个不省心的恶妇!快撒手!松开我儿的头发!要不然,我现在就让竞儿一纸休书休了你!” 这一声堪称力拔山兮气盖世,如同林中虎啸一般,顿时让厮打的动静停了。 “婆母!你偏心!明明是他先打我的!为何只骂我,不骂他?”女人哭哭啼啼着,不服气地反驳。 “竞儿是我生的,我自然了解他的为人!他脾气再好不过了!若非你惹急了他,他又怎么会动手打你?反倒是你,你自己说说,从你嫁进来,这个家有一天太平过么?” “原本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没有下狠心管教你,没想到你却愈发得寸进尺,如今竟动手打自家男人了?你这是要反天不成?” “我看这个家也容不下你了,收拾你的东西,回你娘家!什么时候临盆,什么时候把你接回来,就这么定了!” 中年妇人颐指气使地宣判结果。 年轻女子顿时嗷的一声嚎哭起来。 “你们!你们蒲家简直欺人太甚!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是想让我回去吃我娘家的粮,花我娘家的钱,好给你们省下仨瓜俩枣!好个如意算盘!苍蝇飞到你们蒲家都得捂着腚跑!油水全被你们刮了!” “你!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蒲婶子立刻大声嚷道,显然气得不轻。 “这般泼辣刁蛮的媳妇,不要也罢!竞儿,去写休书!” “休就休!怕你们不成?出了这个门,你们就算跪着我,我也不回来了!”年轻女子哭着嚷了一句。 下一刻,漆黑的小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一个穿着大红夹袄的年轻妇人抹着眼泪直往外冲,也不看路,揣着鼓囊囊的肚子咚的一声撞在了蒲掌柜身上。 “哎呦!” 年轻妇人惊呼一声,朝后一仰,眼看就要跌坐地上。 门边的霍夫人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抓住了她。 “小心!”霍夫人吓出了一身虚汗,心有余悸地低头说道。 “你怀着这么沉的身子,走路可千万要当心啊!” 葛艳红被她拉着站直,抬头一看,居然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甩开那只拉着她的手怒骂道: “我当蒲争竞为何急着赶我回娘家呢!原来是相好了姘头,迫不及待上门了!想让我让出正房的位置,呸!做梦!” 说完,她伸手就要去推搡霍夫人。 “休得对我娘无礼!”小霍英捏着拳头怒气冲冲挡在他娘身前。 葛艳红低头一瞅,“哟,居然还有个这么大的拖油瓶?” 她转头看向蒲争竞,没好气地嘲讽,“蒲争竞你什么眼神!找姘头也就算了,居然找了个半老徐娘!还带着个尾巴!她哪里比我强?”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蒲掌柜再也受不了,一巴掌扇了过去,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响。 “这是竞儿的堂姐,你要是管不住你这张臭嘴,再敢瞎咧咧,明日我就让竞儿送休书去你家!” 葛艳红不知是被打懵了,还是本就忌惮她这个公爹,捂着脸呜呜哭着,再也不敢说话了。 一场闹剧结束,蒲争竞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院子里只剩蒲大婶一个人站在那里。 “来了啊?快,快进来。”蒲婶子强行扯了扯嘴角,勉强做出一个热情的笑脸迎了上来。 “客房都收拾好了,东厢和西厢两间,你们是准备怎么个住法儿?” 说话间,蒲婶子的目光一直黏在辛晴身上,不断梭巡着打量。 霍夫人不疑有他,只是笑着拉过霍英道,“英儿,快来见过叔祖母。” “拜见叔祖母。”英儿耷拉着脑袋,嘟囔了声,一脸的不情愿。 他年满十二,长得唇红齿白,不说话的时候还能扮成个姑娘,没有半点破绽。 就是这一开口,却是一把小烟嗓,让人很难不相信他是个男娃子。 果然,他这一张嘴,蒲婶子顿时瞪大眼,“这孩子……是个男娃?” 霍夫人点头,“正是。世道乱,我和他爹从岷江一路到了清川,遇到无数次征兵,无奈之下只好让英儿做女娃打扮。就是不知汉中这边,征兵可否频繁?” “不频繁不频繁,放心吧,汉中这地界向来太平。”蒲婶子掩饰般地干笑了声。 “这下好了,你们两男两女,刚好分开来住。” 凌云璟一听,顿时张口就要反驳,却被辛晴一把拉住袖子扯了扯,使了个眼色。 “做什么?为何不让我说?”凌云璟弯腰俯身,有些不高兴的悄声问。 “咱们是夫妻,理应住一间,不是吗?” 第275章 小娘子何时嫁我? 辛晴就猜他要这么说,没好气的嘟哝道,“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这大婶打量我多次,似乎看人老练又毒辣,我一没梳妇人头,二没……总之,她一定知道咱们俩还没成婚。” “二没什么?没圆房啊?”少年故意拖长了尾音,悄默声的道。 辛晴顿时脸颊发烫,见蒲家夫妇都忙着和霍夫人寒暄,没人注意她这边,顿时踢了凌云璟一脚。 少年轻笑一声,顿时站直了身子。 “你等着,等晚上你睡着了,我把你悄悄偷过来。” “你敢。”辛晴转头瞪他。 “还没问,这二位是……”蒲婶子看上去是在跟霍夫人寒暄,实则眼角余光一直观察着辛晴。 她真怕这姑娘像上一个一样,是个性子贞烈的,醒来一看没了清白,顿时一脖子吊死了,官司打了好几个月,花了她小半的积蓄才摆平。 若是再来一次,怕是连棺材本都要折进去了。 于是看到这姑娘和一旁的少年举止亲昵,似有打情骂俏之嫌,她便再也按捺不住的问出了声。 霍夫人不知道她心中打的算盘,于是说道,“实不相瞒,这二位是我与英儿的救命恩人,我也是将他们当亲子侄看待的。还请婶母多看顾一二。”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既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也便是咱们蒲家的救命恩人,自当是要款待礼遇的。”蒲婶子呵呵笑着,眼睛瞥了又瞥,接着问道: “他们二位是什么关系?瞧着,倒像是一对儿……” 霍夫人笑着点头。“正是,他们是未婚的小夫妻,感情甚笃,发乎情止于礼,若是有什么亲昵举止让婶母看不惯,也请婶母念在他们年轻的份上,不要怪罪。” “这哪儿能呢,呵呵。”蒲婶子眼神闪躲着,干笑了声,连忙转移话题道,“天不早了,赶紧进屋歇着吧。你跟那位姑娘睡西厢,让英儿跟那位少侠睡东厢。西厢的床褥都是新的,软和。一会儿,我让小二给你们送些洗漱用的水来。” 霍夫人连声道谢,目送蒲家老夫妇出了院门离开。 “晴儿,咱们也回屋歇一会儿吧。”霍夫人转身对辛晴道。 辛晴点点头,扶上霍夫人就要进西厢,凌云璟抬手摸上霍英的头,正打算也回屋,突然,他敏锐的感知到一束视线正偷窥这边,顿时转头循着望过去—— 正房的支摘窗上被指头戳破了两个洞,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透过纸洞,悄悄打量着准备进屋的辛晴。 凌云璟凤眸一眯,神色沉了下来。 他本想去西厢,不知又想到什么,突然脚步一转,领着霍英去了东厢房。 院子里顿时寂静一片,再没半点声响。 不多时,店小二吭哧吭哧提着两桶水进了院子。 他刚一进院子,正房的门也随之打开了。 蒲争竞换了一身干净的玉白衫子,手里攥了把折扇,摇着扇子便风度翩翩的出了屋。 店小二一见蒲争竞,顿时点头行礼,“少东家,您出门啊?” 蒲争竞倨傲的嗯了一声,眼神却瞟向他手里的两桶水。 “送水呢?放下吧,我来送进屋,你赶紧去前面帮忙吧。” 店小二一听,连忙点头应声,“好咧!有劳少东家了。” 转身离开,店小二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变成了鄙夷,嘟哝道,“还没到二月就开始摇扇子,也不怕冻死。呸!装的倒挺像个人!” 这边,蒲争竞整了整衣领,清了清嗓子,上前“笃笃”扣响了西厢的门。 “堂姐,我来给你送水了。” 不久,门打开,霍夫人站在门内。 蒲争竞立马踮着脚伸着脖子往里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是竞儿啊,多谢你了。” 霍夫人道过谢,弯腰就要提水,却被蒲争竞一把拦住。 “这种粗活哪能让堂姐来呢?还是我给你送进屋,倒进盆里吧。” 说完,他一把提上水桶,不由分说就要挤进门,甚至把霍夫人都挤得撞上了门板。 “你、你怎么能进屋?这于理不合。”霍夫人后背撞上门板,手却牢牢扯住想进门的蒲争竞。 “堂姐,都是一家人,见什么外啊?” 蒲争竞伸着头拼命想进屋。 突然,一双手揪着他的后领子,将他硬生生的拖了出来,一下摔在院中的空地上! 蒲争竞以狗啃泥的姿势被迫摔在地上,惊惶的抬头,却见黑衣少年沉着脸。抱臂站在他眼前,一声不吭。 蒲争竞顿时恼羞成怒,一骨碌爬下来,刚换好的干净白衫都滚上了土,黄黄白白的十分狼狈。 “你、你简直岂有此理!”蒲争竞指着凌云璟的鼻子,扛着胸脯就要打人。 少年冷冷盯着他,动也不动,一双黑眸如风刀霜剑般射向他,带着惊人的威慑力。 蒲争竞人还没走到跟前,气势就已经被削了个干净,最后不得不顿住脚。 “你、你看什么看?告诉你,这里是我家!你住的是我家的屋子!你别不知好歹,恩将仇报,我告诉你!惹恼了我,我立马让你滚蛋信不信?” 少年没有说话,抱臂朝他走了一步,身高的优势顿显,足足高了他一头,影子如泰山一般朝他压来。 蒲争竞顿时吓了一跳,一边骂,一边不自觉的往后退。 “你要干什么?你想动手是不是?你简直野蛮!粗俗!我、我才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退着退着,突然被凸凹不平的地面绊了个屁股蹲,一下坐在地上。 少年见状,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又朝他走了一步,如猫故意逗弄那吓坏的耗子一般。 果不其然,他不过迈了一步,就见那地上的男人惊恐得瞪大眼,嗷的一声连滚带爬地起来,耗子一般蹿进了屋里,咣当一声关上了正房的门。 “噗嗤!” 一声轻笑传来。 少年转头,就见西厢的支摘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来,少女支着手臂托着腮,正一脸笑眯眯地看热闹。 “好个威武的少年郎,不战而屈人之兵。” 少年朝她勾唇,“既如此倾慕,小娘子何时嫁我?” 第276章 “眼睛都看直了,还说不倾慕?小骗子。” 辛晴一听,顿时脸红,轻轻呸了一声。 “谁倾慕你……少自恋了。” 说完,她作势就要关窗。 眼看窗子缓缓落下,就剩一条窄缝,修长的手指突然伸进来,一下扣住了支摘窗。 “等等。” 清朗的少年声在窗外响起。 下一瞬,窗户缓缓上抬,露出窗外少年那宽阔的胸膛,修长的脖颈,白皙的俊颜。 金色的夕阳从一侧扫过,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鸦羽一般的睫毛都像是撒了一层金粉。 辛晴呆呆仰头看着他,心头砰砰直跳。 有人曾感叹过,人生若至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 可她就完全没这种烦恼。 她的男朋友就一次次地让她体会到如初见之时的那种惊艳和心动。 呜!好讨厌!男朋友太帅让人老是心动怎么办? “呵,傻样儿。” 少年低头看着她,突然轻笑一声,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眼睛都看直了,还说不倾慕?小骗子。” 辛晴被他揶揄,顿时回过神,满脸飞上红霞,不由得低头要走。 “躲什么?”少年长臂往里一伸,十分精准地抓住了她手腕,轻轻一拉。 辛晴一下被他拽过去,肩膀被他扣住,顿时又羞又慌,连忙转头去看仍然站在门口的霍夫人,生怕被她瞧见。 然而少年却毫无顾忌,扣着她的后脑勺,侧头便吻了下来。 “你、你你老实点……唔唔!” 嘴唇被堵住,后面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幸好少年见好就收,吮了两口她的樱唇,旋即便松开了她,贴着她耳边飞快地说了句: “你自己要当心……晚上我过来找你。” 辛晴刚要开口说不要,少年已然撤身,修长的手臂将一桶水递过窗,稳稳放在辛晴脚边,而后朝她挑眉一笑,神色飞扬的转身回对面屋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又潇洒至极。 辛晴怔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提起身边的水桶,准备倒进盆里。 刚一转身,就见霍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旁,正抿着唇望着她笑。 “霍姨……”辛晴嗫嚅一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火烧似的发烫。 “行了,别不好意思了,霍姨我也是打年轻那时候过来的,都懂。”霍夫人笑了笑,走上前来安慰她。 “今晚我看还是让英儿睡这屋吧。” “霍姨!”辛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他只是不放心我,想要替咱们值夜。” 霍夫人脸上的笑顿时变成了诧异,“不放心?”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最终看到了她身边的那桶水。 “你说的是……蒲争竞?” 辛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这个远房堂弟,小时候见过几次,倒也是个齐整孩子,并没像现在这般莽撞无礼,晴儿,你别多想,他方才,许是冲着我来的……” 霍夫人说着说着,自己倒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拍着辛晴的手道。 “虽然这房子被他们占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蒲字,放心吧,我们蒲家没有恶人,左右我还在这里,他不敢怎么样,不会有事的,你只管放一百个心住下。” 辛晴点头笑笑,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她其实也理解霍夫人为何会出言维护霸占她家产的蒲掌柜一家。 父母双亡,家产被占,她对蒲掌柜一家当然是恨的。但是这种恨,毕竟还是打碎骨头连着筋,不可能像是对仇人那般恨的你死我活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尤其是像霍夫人这样心地善良的人,说好听点,那是宽容谦和,说不好听点,那就是容忍怯懦。 蒲掌柜一家虽然占了她的家产,但总归还是一个族的,也没有落入外人手中。 古人最重视宗族,霍夫人再生气,总也要当他们是娘家人,对他们自然还有一层亲情在。 看来这夺回家产之事,她还得让凌云璟好好斟酌斟酌。 倘若苦主都不曾着急把家产夺回来,还想着跟恶霸做亲人,他们两个外人,又何必上赶着做恶人呢? --------------- 夜幕降临,前院的厨房里油锅滋啦作响,饭香四溢。 蒲争竞偷偷摸摸进了厨房,看见他娘并一个厨娘正在厨房忙活,顿时凑了过去,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把手里一个小纸包塞给了她。 蒲婶子顿时惊了一跳,连忙往灶台前正忙活的厨娘看了眼,慌忙把东西揣进了袖子里。 “娘,今儿晚上就让艳红宿在前院吧!您帮我看牢她!” 蒲婶子最疼儿子,忙不迭答应了。 刚巧,挨了巴掌的葛艳红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正缩在前院的厨娘屋子里掉眼泪呢。 这客栈原本也是有个粗使丫鬟并一个喂马小厮的,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 眼看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她婆母为了缩减开支,愣是逼着她拿出丫鬟和小厮的卖身契,把人发卖了,且卖的钱被她扣在了自己的腰包里。 她一想起这个就怄得不行,但身边没了人,也没处抱怨去。她丈夫蒲争竞又是个游手好闲的混不吝,两人说不几句话就要开仗。 幸好厨房里还有位厨娘王婶儿,说话最是知冷知热,与她投契,于是她平日里没事就往前院的厨房跑,跟王婶儿混熟的跟亲母女似的,才总算在这个家里,有个说话解闷的人。 这不,她一受气,就躲进了厨娘王婶儿的屋里。 哭哭啼啼了半晌,天黑了下来,葛艳红托着腰站起来,坐到桌边,用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没一会儿,厨娘王婶回屋来,手里端着一碗清汤稀粥并一盘子素菜。 葛艳红转头一瞅,顿时撇了撇嘴。 “天天都是这!一看就没胃口!扣着我贴身丫鬟的卖身钱,顿顿给我吃这泔水样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才嫁来这悭吝的人家!” “哎呦我说少奶奶,你就少说两句吧!”王婶儿连忙摆手嘘声,小心翼翼的往门外瞅了瞅。 “仔细让那老东西听见,那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惹恼了他,能有啥好果子吃?你瞅你脸上的巴掌印儿,到现在还没消肿呢!” 第277章 “这根本不是什么芡粉,而是蒙汗药!” 葛艳红一听这个,手立刻摸上了浮肿的脸,顿时悲从中来,趴在桌上呜呜呜又是一顿嚎哭。 “他们蒲家欺人太甚!我身怀六甲,天天吃糠咽菜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挨耳光!老的少的,都不拿我当个人看!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倒不如拿掉孩子,一拍两散!” 王婶儿一听,忙不迭上前去劝,“这话可不敢乱说!小心惊动胎神娘娘!你月份都这么大了,若是孩子没了,那可就是一尸两命了!” 葛艳红顿时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伤心痛哭。 王婶儿见她这样,顿时也想起了远嫁的亲闺女,不由得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悲伤来。 也不知道自个儿的闺女远在他乡,是不是也跟眼前的少奶奶一样,日子处处糟心,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打碎牙还得往肚里咽。 想到这,王婶儿顿时老泪盈眶,一拍桌子,“这老东家两口子确实不是个东西!平日苛待我这个佣人也就罢了,连自个儿的儿媳妇也舍得给吃些好的!光会做些面子活儿给别人瞧!” 葛艳红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抬起头,抹了把泪,“王婶儿,您说的是啥事儿?我咋听不懂?” 王婶儿恨恨道,“不就是后院来了几个客吗?你婆母亲自把缸里那条养了大半个月的大黑鱼杀了,做了一大盆金汤鱼,正在锅里炖着呢!我方才想掀开锅给你盛点儿,她还耷拉着脸不让!” 葛艳红一听,顿时气的要站起来找她婆婆去理论,被王婶儿一把拉住。 “你可别犯糊涂!就为了口吃的,跟她顶撞,划不来!别忘了,她是婆,你是媳,你听她摆布天经地义。” “唉,孝之一字大过天,真要闹开来,让旁人听到了,只会编排你嘴馋不孝,落不到半点好。” “他们吃肉,我竟连喝口汤都不配么?”葛艳红又气又伤心,捂着脸呜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孩子,你莫哭。这事儿交给王婶儿!”王婶儿一手帮她顺背,一手拍着胸脯。 “不就是一碗鱼汤么?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匀点端过来!” --------------- 厨房里,蒲婶子正往几个大海碗里一勺勺舀着鱼肉。 见左右无人,她顿时掏出袖子里的纸包,倒进其中两个海碗里。 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蒲婶子难免紧张手抖,一不下心就洒下许多白色粉末在碗外面,落在了灶台沿子上。 “东家太太!东家正喊您过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女声。 蒲婶子吓得一个激灵,半包药粉哗啦一下全扣碗里了。 儿子叮嘱过,这药性比较烈,只需一点就能晕倒一头牛,可她把一整包都撒进去了,不会要人命吧? 蒲婶子脸色煞白,头上直冒汗。 “东家太太?”王婶儿站在门口,疑惑的喊出声。 “知道了!知道了!瞎叫唤个什么劲儿?吓得人一激灵!”蒲婶子迁怒于王厨娘,不由得一记眼刀朝她飞去。 “你在这儿看着,别让馋嘴的猫溜进来!” 说完,蒲婶子卸下围裙,匆匆出了灶房的门。 王婶儿目送她离开,立马拿了个小碗,从几个碗里舀汤。 她很聪明,每个碗都舀一点,夹几片鱼肉,这样足足凑出一小碗来,表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多时,蒲婶子回来,灶房却不见有王婶儿的身影。 “杀千刀的货色!让她看好灶房,又跑哪儿躲懒去了!呸!” 蒲婶子耷拉着脸骂了一声,到处寻不见王婶儿,于是只能喊来店小二,两个人一起去后院送饭菜。 到了后院,店小二端着托盘去了东厢房,蒲婶子自然转身去了西厢。 霍夫人一开门,见是堂婶,连忙接过托盘,出声道谢,辛晴也在一旁,帮忙把饭菜端下来。 蒲婶子又细细打量了下辛晴,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这才转头对霍夫人客套道: “婉儿啊,咱家现在不比以往的光景,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婶儿这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这黑鱼养了大半个月了没舍得吃,今儿为了给你接风洗尘,这才杀了炖成了汤,里面放的是咱们自家腌的酸菜,粗茶淡饭的,你就凑合吃两口吧。” “婶婶说的这是哪里话,这么好的饭菜,侄女在清川那边,就连过年都吃不到呢!”霍夫人高兴地说道。 蒲婶子转头看向辛晴,眯眼问,“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也不知道这上不了台面的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辛晴微微一笑,礼貌回道,“不用尝,闻着就香,光看卖相,就知道是色香味俱全的上好佳肴了。辛苦蒲婶儿做这一桌美食款待我们了。” “这姑娘,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说话都不一样,文绉绉的,像是个知书达理的。”蒲婶儿看着她,勉强扯出一丝笑,神色似乎有些紧张。 辛晴察觉到她神色有些不对,于是出声挽留道,“蒲婶儿还没用饭吧,留下跟我们一起吃吧。” “不不,不用了。”蒲婶子连忙摆手,“你们吃吧,我前院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说完,她匆匆转身走了。 霍夫人和辛晴只好送她出门口,目送她离开。 蒲婶儿走得十分匆忙,像是多呆一会儿会有狗撵她似的,脚步飞快地出了院门。 辛晴正觉得奇怪,转头却见凌云璟一脸凝重的推门出来,径直朝她们走来,手里端着那碗鱼汤。 “你、你怎么……霍英呢?”辛晴诧异地朝他身后看了看。 凌云璟转头看了眼霍夫人,“进屋说。” 三人进了屋,门关上,凌云璟把两碗鱼汤放在油灯下,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碗边。 “这上面有白色粉末,看到了没。” 辛晴和霍夫人都伸头去看,确实见到白色细小的粉末沾在碗沿上。 “这……这也许是芡粉吧……”霍夫人迟疑道。 “哦?是么?”凌云璟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晚辈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霍夫人诧异抬头看他,“你问吧。” “霍姨,您这家产,究竟还想不想要?若您一直顾念着族中亲情,我看,这家产干脆就当没这回事,送给他们一家吧。” “这……”霍夫人顿时迟疑。 “看来霍姨没想好,那我不妨再把话说明白点。” 凌云璟冷冷一笑,手指捻了下那碗边的粉末,“这根本不是什么芡粉,而是蒙汗药。” “刚才我一个没拦住,让霍英偷喝了一口,如今,人已经昏睡过去。” “什么?”霍夫人眼睛大睁,豁然起身。 第278章 “蒲世仁你要休谁!你还是不是人?” “放心,我已经看过,他没事,吃下的少,睡一觉就好了。”凌云璟安慰她道。 “霍姨,您把他们当亲人,他们下药的时候,可有把您当亲人呢?” “原本,这是您自己的家事,我和晴儿都无权多嘴。只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忍看您被人欺负,这才义告奋勇要帮您夺回家产。当然,您若是改了主意,不忍撕破脸,我们自然也会尊重您的决定。这事儿说白了,还得您自己拿主意。” “是选择顾念亲情,寄人篱下,还是撕破脸,夺回家产。这事儿,还得您自己拿主意。” 霍夫人身子晃了晃,失神般的跌坐回去,眼里的泪扑簌簌往下掉。 “晴儿,走。”凌云璟站起身,朝辛晴伸出手,准备带她离开。 出了这种事,要说蒲家人没打什么坏主意,鬼都不信! 辛晴自然也不敢再单独呆着,名声和安全比起来,还是安全重要。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呆在凌云璟身边才能保证安全。 两个人牵着手,就要开门出去,却听到后面传来霍夫人的声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想通了,我要夺回家产!” 辛晴拉住凌云璟,二人转过身来。 霍夫人朝二人盈盈下拜。 “还请二位恩公助我一臂之力。” 辛晴连忙松开凌云璟的手,上前扶起霍夫人,“霍姨不必跟我们客气。相伴一路,我们早把您和霍英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至于凌云璟的话,您也别太放在心上,他说话不中听,却也是真的关心你们,不忍心看着霍英小小年纪就要寄人篱下,受尽人间冷暖。” “我知道。”霍夫人眼里含着泪,抹了抹眼角。 “你们与我们萍水相逢,尚且对我们母子真心以待。可我这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欺我瞒我,把我们往死里逼。之前是我糊涂,总觉得好赖还算有个亲人,不至于无根浮萍一般在这时世间。是我想岔了,远近亲疏看的不是血缘,而是人心。” 辛晴安慰似的握住霍夫人的手,为她的及时清醒而感到高兴。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喧哗声! 一个大嗓门的妇人扯着嗓子大声嚷嚷道:“不好啦!少奶奶昏过去了!救命啊!来人啊!” 三人对视一眼,赶紧出门查看。 --------------- 前院的小屋中,王婶儿着急忙慌的跑出来,脸色煞白,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出啥事了?” 蒲婶子何蒲掌柜正在灶房里吃饭,听到动静全都探头出来看。 “哎呦!老东家!快点!少奶奶她突然昏倒摔地上了!我瞧着……怕是要出事!” 王婶儿边说边急的拍大腿,偏有男人在,有些话不好直白的说出来。 蒲掌柜还没听出来门道,蒲婶子已然愣住,手里的筷子都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婶儿身前,一把揪住了她。 “你说!她、她是不是偷吃了金汤鱼?” 王婶儿一听,顿时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咳咳……是、是吃了些,她有着身孕,难免嘴里淡……” “混账!”蒲婶子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王婶儿顿时瞪圆了眼睛捂住脸。 “是你!方才你是故意把我支出去,好给她盛鱼汤,是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我打死你这个扫把星!” 蒲婶子揪着王婶儿就劈头盖脸就一顿抽。 “我怎么知道那汤里有什么?你打我也没用!还不赶紧救人!再晚一会儿,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蒲掌柜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赶紧喊店小二。 “快!快去请郎中!” “不!不能请郎中!”蒲婶子突然回过神一般,连忙叫住店小二。 店小二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呆呆地干站那等着。 “你这是作甚?为啥要拦着请郎中?孙子不要了?” “孙子哪有儿子重要!”蒲婶子一着急,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听得店小二和王婶儿顿时愣住。 蒲掌柜顿时皱眉不解。 蒲婶子无奈,只好拉着他往灶房里退了退,把蒲争竞下药的事情和盘托出。 蒲掌柜一听,顿时气的手抖,指着蒲婶子的鼻子便骂! “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他是个混账不懂事,你一把年纪了,难道也是非不分吗?居然往那汤里放……如今可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白白葬送了咱们的大孙子!” “我可怜的孙子啊!还没能来到这世上,就被你这蠢娘们给送走了啊!我蒲世仁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才有此一报啊!”蒲掌柜心痛地捶胸顿足。 “你这个蠢娘们!我、我若是早知道有一天会是这样,当初就该早点休了你!” 这话似乎勾起来什么陈年往事,气得蒲婶子也梗起了脖子,怒骂道: “蒲世仁你要休谁!你还是不是人?这么些年若不是我拿自己的嫁妆贴补着,你当这脚店能开到现在?” “你爹当着族长的时候,旁人都能高看你一眼,你爹一死,你看看现在谁还把你放在眼里?干啥啥不行的窝囊废!你以为我当初稀罕嫁你!呸!” “你给老子闭嘴!”蒲掌柜气的咬牙,一巴掌扇了过去。 蒲婶子也不甘示弱,立刻扑上去跟他拼起命来。 人命关天,两口子竟然不管不顾地当场掐起了架,全然忘了那个快要一命呜呼的儿媳妇了。 王婶儿捂着被东家太太抓伤的脸,又气又恨,转头看向屋门口,心想这少奶奶这回怕是不成了,请不来郎中,那么大的月份,若是滑了胎,那简直就是毫无疑问的一尸两命。 她正急得团团转之时,就见那几个客人从二门那走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霍夫人一脸关切的问道。 蒲家两口子忙着打架,在灶房里乒乓作响,无暇他顾。院子里就剩王婶儿和一脸懵的店小二。 “你们几位行行好,人命关天,少奶奶她是个可怜人,如今昏厥摔倒在地,竟没人能管,求你们救救她!”王婶儿立刻迎上去哭求。 辛晴一听,顿时惊愕。 她还记得那个年轻妇人身怀六甲,看样子过不多久就要临盆,这个时节若是出事,着实凶险。 “郎中呢?快去请郎中过来看看哪!” “坏就坏在这儿,东家太太她居然死活不让请郎中!你说说,这天下当婆婆的,哪有恶毒到要眼睁睁看着儿媳妇去死的?” 王婶儿越说越觉得寒心,越发同情葛艳红,一时又联想到自己闺女,怕在外地也是个受恶婆婆磋磨的命,不由得潸然泪下。 辛晴一听,顿时蹙眉,转头看了眼凌云璟。 少年对着她点点头,“想救人就去吧。没事,后面的事我心里有数。” 辛晴一听,顿时放下心。 “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第279章 “你们也不好意思见死不救吧?” 王婶儿抹了把眼角,忙不迭领着辛晴进屋,一旁跟着霍夫人。 进了屋,就见葛艳红在桌边的地上仰面躺着,身下的裙子已经被血迹染红了一片。 王婶儿不等辛晴问,主动还原事情经过。 “方才我偷盛了鱼汤给她端来,她吃着吃着,便抱着肚子说不舒服,刚站起来,身子晃了两晃,一下子就栽到了地上。肚子不小心磕上了桌角,就成了这样。” 王婶儿叹了口气,“我也不敢轻易挪动她,只能先跑出去叫人。” 辛晴点点头,“王婶儿你做得很对,她如今正出血,贸然改变体位说不定会加剧出血的情况。” 说完,她蹲下身查看葛艳红的情况。 眼瞧着葛艳红那浅杏色的裙子上血迹渐渐往外晕染,虽然速度不快,但提示着她仍在出血。 之前师父给她药膳篇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个药食同源的方子,用人参、当归、炮姜、川芎、炙甘草、益母草、苋菜、枳壳、大枣几味药材,与老母鸡一起炖,有补气养血、收缩子宫、止血之功效,可治疗流产时出血过多引起的失血晕厥的症状。 可眼下,这胎还在葛艳红肚子里,到底有没有流掉,谁也不知道。 她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郎中,医术也就是刚入门的水平,虽然一心想救人,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若是吃了她给的药膳方子,葛艳红最终还是堕了胎,甚至因此一尸两命,蒲家夫妇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讹上她。 辛晴纠结的咬住下唇。 关键时刻,她终于体会那些医务工作者的不容易,那些明知道救不活还要尽力一试的医生,得是怀着什么样的大无畏奉献精神。 如今她面对着这两条人命,却犹豫着先考虑能不能全身而退,实在是无地自容。 “不好!她似乎是羊水破了!” 一旁掀开葛艳红裙子查看的霍夫人突然惊声。 “啊?”王婶儿顿时慌了,“那、那这是要生了啊?” 辛晴心一横,抬头道,“事到如今,只能去找个稳婆,想办法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了!再往后拖,怕是大人孩子都危险!” 王婶儿难为地直拍腿,“可、可东家他们不让……” 辛晴冷笑,“他们不让你去找郎中,是怕郎中发现他们家的儿媳妇居然被下了蒙汗药,怕事情传出去对他们家的名声不利!你这次是去找稳婆,只管去跟他们要银子,他们若再推三阻四,你就说,既如此,少奶奶怕是活不成了,你这就奔葛家报丧去!让葛家的人来跟他们理论!量他们也不敢再拦着你,只得乖乖掏银子!” 王婶儿连连点头,慌慌张张小跑着出去了。 “晴儿,那眼下她……”霍夫人皱眉看着地上的葛艳红,“就怕她不一定能撑到稳婆来。” “没事,能撑过去,我有办法。”辛晴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屋门口,少年正抱臂倚着墙看热闹,衣摆突然被扯了一下。 辛晴做了个手势,让他低头,凑近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末了,还把荷包掏出来塞给他。 凌云璟掂了掂荷包,挑眉问,“真要我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事,你尽管去,我守着晴儿。”霍夫人突然在二人身后出声道。 凌云璟没说话,低头只顾着看辛晴,一脸的不情愿。 “去吧,人命关天。行善积德,会有福报的。”辛晴无奈地叹口气,也不知是在劝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那你们回屋关上门,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少年说完,突然跃过墙头,眨眼便消失了踪影。 “走吧,咱们听他的,先回屋等着。”霍夫人说道。 二人关上屋门,转身朝后院走去。 刚走到漆黑小门边,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个男人,一头朝二人撞来。 霍夫人一惊,身体下意识挡在了辛晴前面,被男人扑了个满怀。 “你、你!”霍夫人气的满脸通红,奋力将人往外一搡,“你怎么走路的!” 蒲争竞朝后踉跄几步,神色微微有些恼怒,暗骂自家堂姐多管闲事,好不容易等来的一亲芳泽的机会,竟被她白白搅和了! “堂姐,回屋啊?前院儿发生什么事了?吵得人觉都睡不好了。” 他一边跟霍夫人说着话,一边用猥琐的目光丈量她身后少女的身段。 辛晴感知到男人那淫邪的目光,悄然往霍夫人身后藏了藏,当他是空气。 像这种人渣,你越是瞪他,他说不定越是兴奋。索性当他是茅坑里的蛆,视而不见才是上策。 “你媳妇儿摔了一跤,眼看孩子快保不住了!出了这么大的,你却躲在屋里睡大觉?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夫君?”霍夫人皱眉看着蒲争竞,十分不满的责怪道。 “你还不赶紧去前院看看?她身边没有人,叔父婶婶又在闹别扭,没人能顾得上她。你这做夫君的,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蒲争竞笑了声,“堂姐说的是。只是毕竟是妇人之事,我一个男子,不懂得如何照顾,不如……” 他斜着眼睛直勾勾瞅着辛晴,“不如你们二位随我一同前往吧?既在我家住着,你们也不好意思见死不救吧?” “我们刚从那里回来,只等着稳婆来了再过去。让开,我们要回屋了。” 霍夫人并不想跟他过多纠缠,开始有些不耐烦了,领着辛晴就要往里进。 蒲争竞突然双臂一撑,把住门,嘿嘿笑道,“堂姐,你不要如此绝情吧?如今家里出了事,你怎么能独自领着客人先回房呢?这于理不合吧?” “你!你少颠倒黑白!”霍夫人被他气的不轻,却不知该如何和这种无赖说清道理。 “算了,霍姨,咱们去店里吧,那人多。想必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便是有宵小之辈,也不敢在自家的屋门口撒野。毕竟,就连畜生都知道不在自己的窝边便溺,平来惹来麻烦。” 辛晴冷冷说道。 蒲争竞一听,顿时一愣,好半天才品出其中的意思来。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敢骂你爷爷我! 蒲争竞气的想辩驳,抬头一看,两人早已甩袖离去,已走出老远。 行,小丫头片子,给我等着!看我玩不死你! 男人冷笑一声,眯着眼暗暗打起了算盘。 第280章 “堂叔,您脸上这是……” 辛晴和霍夫人径直穿过小门去了脚店大堂,蒲掌柜也在店里。 刚跟自己女人打完一架的蒲掌柜明显没落什么好,脸上一道长长的血印子一直划拉到脖子里。 他垂着头坐在柜台后面,一边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唉声叹气。 霍夫人迎面撞见蒲掌柜,出于礼貌,总要打声招呼。 “堂叔,您脸上这是……” 蒲掌柜一张老脸顿时臊得通红,赶紧往里侧了侧身,“没事,没事,小伤。” “你们……你们这是要去哪?” 他连忙扯开话题。 霍夫人抿唇笑了下,“王婶儿是不是去找稳婆了?左右我们俩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在门口迎迎她。” 蒲掌柜点点头,“去了,去了,我方才给她支了五两银子呢!要她去找城里最好的稳婆,还让小二赶车带她去的,要不得多久就能回来,外面天黑着,你们两个女人家,还是回后院等着吧!” “没事,我们站门口透透气,一会儿就回。” 霍夫人说着话,不由分说地穿过柜台就外店门口走。 虽然夜幕降临,但门外是最繁华热闹的街市,店挨着店,一盏盏一簇簇亮起了灯笼,照得店门口外亮堂堂的,暖黄一片。 “糖炒栗子咧——” 不远处的街边,有个卖炒栗子的小商贩,大声吆喝着,不时的跺跺脚,抬头看天。 他面前的簸箕里还剩一点栗子没卖完,许是急着回家,却又因为没卖完栗子,一直撑着不肯收摊。 辛晴瞧了一眼,立刻抬脚走了过去。 “姑娘,买栗子啊?来,先尝后买,才知好歹。”小老板笑呵呵的递给她两颗栗子。 辛晴转手给了霍夫人一颗,自己也剥开尝了尝,点头笑道,“栗子沙糯,甜而不腻,老板炒栗子的手艺一绝。” 小老板见眼前这姑娘不仅长得水灵,说话也是十分熨帖,顿时心花怒放。 “旁的不敢说,我的栗子都是现炒现卖,从不隔夜。这不,就剩这么两三斤,眼瞅着卖不完了。姑娘既然爱吃,不如给几个铜板,全都拿了去吧!” 辛晴笑笑,从袖口特质的小口袋里掏了粒碎银递过去,“一钱银子,您收好。” 小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将剩下的栗子给她用两个纸袋子装了,就要给她找铜板。 “不用找了,老板,我还有个小忙需要你帮一下。”辛晴笑眯眯的小声道。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您尽管说。”小老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给您讲个事儿,您回头去人多的地方出摊,帮我把这事儿给宣扬出去,便成了。” 小老板一听,这叫什么难事啊,不过一张嘴的事儿,当即便拍着胸脯豪气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您讲吧!” 辛晴转头看向霍夫人,“霍姨,还是您来说吧……” 于是剩下来的时间,霍夫人便将蒲掌柜他爹如何算计她家产,撺掇族人逼她嫁给老头做续弦的事和盘托出,说道伤心之处,不由得潸然泪下。 这般真情实感的流露,听得小老板深信不疑,忍不住同情地连连哀叹。 “这蒲掌柜一家不仅寡廉鲜耻,贪婪成性,对自己儿媳妇也是心狠手辣,如今,这脚店后院,就快要闹出人命官司。” 辛晴趁热打铁,赶紧把话题引到葛艳红的事情上,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通,末了还道: “您若是顺路,劳烦给城东葛家油铺的掌柜捎句话,就说他闺女快要被婆家磋磨死了,若想见人最后一面,赶紧差人过来吧!” “您放心,这事儿您及时报了信,救了葛家姑奶奶,葛家不但不怪您,说不定还会重重谢您。” 小老板听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才回过神,连连点头,“欸欸!我晓得了!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说完,他赶紧收拾摊子走了。 霍夫人擦擦眼角,纳闷转头问辛晴,“晴儿,你为何让我将家产之事跟一个外人说?是想让流言蜚语四起,迫使他们交还家产么?” 辛晴摇了摇头,笑道,“不是。” “我只是知道凌云璟一旦开始动手,说不定会出人命。况且这节骨眼上又出了葛艳红的事,等葛家人来闹,脚店的名声难免受牵连。就算将来他们真的把脚店还回来,怕是霍姨你也开不下去了。” “如今这般,不过是提前把脚店和霍姨你全都摘出去,就算蒲家人再怎么声名狼藉,也和脚店和你都没关系。我这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而已。” 霍夫人恍然大悟,感动的热泪盈眶。 “你小小年纪,思虑竟如此周全,竟连后路都替我们母子想到了,我、我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竟在绝境中能遇到你们二人,不仅救了我,还帮我把后半生的路都铺好了。” 说话间,她激动的差点要跪下,被辛晴连忙一把扶住。 “霍姨,你这么见外做什么?”辛晴连忙安慰她。 “我父母双亡,六亲无靠,这一路同行,您对我一直也是宽慰有加,我早把您当自个儿亲姨母,把霍英当亲表弟了,您以后可千万别这样见外了,真真折煞我了。” 霍夫人抹着眼角起身,说道,“那、那我就让霍英认你做义姐,将来,他就是你的娘家人,给你撑腰,如何?” 辛晴一听,顿时笑了。 有个牛犊子一样的弟弟撑腰,似乎也不错? “那敢情好,我求之不得呢!”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清朗的少年声音突然传来,辛晴转头,就看到凌云璟立在他们身边,手里提着一包草药。 “买回来了?这么快?” 辛晴诧异,一抬头,这才看到他前额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 “瞧你这一头的汗。”辛晴慌忙掏帕子给他擦。 “我不放心你,便跑快了些。”少年柔声说着话,低下头让她方便擦汗。 霍夫人在一旁看着这二人感情甚笃的模样,情不自禁的抿唇笑了笑。 “行了,你们俩回屋吧,把东西给我,我来做。”霍夫人朝凌云璟伸出手。 “这事儿你们不要插手,让我来,省得没个好结果,他们又把你们推出来当替罪羊。” “霍姨,那你……”辛晴迟疑出声。 “我没事,我是蒲家人,又一穷二白,他们想赖我也赖不上。”霍夫人斩钉截铁道。 说完,她主动伸手夺下草药,揣进怀中,转身就回了店里。 霍夫人一走,街上就剩辛晴二人。 “吃不吃栗子?我刚才专门给你剥的。” 辛晴打开纸袋,献宝似的呈给了少年。 第281章 “我要休夫!” “你喂我。”少年俯身凑近,张着嘴巴,像是只嗷嗷待哺的大鸟。 辛晴噗嗤一笑,恶作剧似的抓了一把栗子仁塞了过去。 “唔!”少年顿时含了满嘴,腮帮鼓的像只贪吃的仓鼠。 辛晴顿时捂着嘴,笑的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少年见状,蓦的气笑了,一把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朝着一处黑黢黢的暗巷走去。 这暗巷口刚好有一株垂杨柳,正好将墙角那处挡的严严实实。 辛晴被凌云璟拉着,一把塞了进去,被他抵在墙上。 “你、你拉我来这儿做什么?” 辛晴又羞又慌的推他。 少年将她推到墙上,自己则欺身贴了过去,俯身一下堵住她的嘴唇,将口中一颗完整的栗子渡了过去。 辛晴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少年坏笑着低头看她,一边嚼着剩下的栗子,“坏心眼的丫头!居然敢捉弄你夫君!” 辛晴想骂他,可是嘴里堵着颗栗子,让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嫌弃夫君?嗯?”少年一挑眉,俯身凑近她,黑沉沉的凤眸直勾勾盯着她。 辛晴迫于他的威压,只能忍着羞臊吃下去。 “你、你放开我,咱们该回去了,霍姨一个人,我不放心。”辛晴推了推他。 少年充耳不闻,下巴朝她手里攥着的纸袋子点了点,勾唇一笑,“我还要吃,你喂我……或者,我喂你也行。” 辛晴顿时脸红,没好气地把纸袋子塞给他,羞恼的就要挣扎离开。 “好了好了,不闹了。”少年从后面抱住她。“我刚才走了之后,那姓蒲的玩意儿有没有找你麻烦?” 辛晴本不想说出来让他担心,但转念一想,就算她不说,凌云璟也一样会收拾他们,男朋友不就是用来帮她出气的么? “那个蒲争竞眼睛一直乱看,还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回后院,差点扑到我身上,幸好被霍姨挡住了。” 辛晴告状道。 少年一时间没说话,黑暗中,辛晴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一双眉眼深邃的可怕,似乎把光都吸进去了一般。 “嗯,我知道了。没事就好。” 半晌,他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咱们回去。” 刚拐出巷子,迎面就看到个破衣烂衫的小乞丐缩在墙边,一见他们,顿时扑过来要抱腿。 “哥哥姐姐!赏我口饭吃吧!我都饿了三天了!” 然而还没等他扑到二人身上,顿时被身姿挺拔的少年拎着后领子给提了起来。 “小东西,手脚不老实啊。” 说话间,凌云璟两根手指捏上他的手腕。 就见那小乞丐的一双手黑黢黢的,但手指修长,食指和中指近乎平齐,指缝里满是老茧。 这一看就是个惯偷。 “我、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二位贵人饶了我吧!”小乞丐顿时哭丧着脸道。 少年哼了一声,转头看辛晴。 “要放吗?” 辛晴歪头想了想,掏出一把栗子送到他眼前。 “姐姐请你吃糖炒栗子,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小乞丐怯怯点头。 辛晴凑近他,低声嘱咐了一番,末了,抓了两把糖炒栗子塞到他怀里。 “去吧,事情办完了,你明日来找我,我给你拿包子吃。” “若是你不好好办,或是阳奉阴违,我就把你交给这个大哥哥处置哦。” 辛晴笑眯眯的威胁。 “我一定办好!姐姐放心!”小乞丐满脸的求生欲。 凌云璟刚把他放下,他便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你让他去城东报信?是想把这蒲家的水搅浑么?”凌云璟出声问道。 “我之前已经拜托人去了,让他去,不过是多一层保证。我真正想让他做的,是后面那件事。”辛晴朝他眨眨眼,抿唇一笑,“你比谁都清楚,今晚这蒲家注定不能太平,不如把水搅得更浑些,给你打掩护。” 凌云璟笑了声,抬手崩了下她的脑门,“越来越坏了……不过,我喜欢。” -------------- 后院这边,霍夫人将煮好的加料鸡汤给葛艳红灌下去没多久,王婶儿便带着稳婆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稳婆又是扎针又是挤肚子的,剧痛终于让葛艳红苏醒了过来,顿时疼的哇哇大叫。 “来,咬住!”稳婆递来一小块软木让她咬住,自己则在一旁帮她往下推肚子。 “憋住气!使劲!” 葛艳红痛的呜呜出声,王婶儿在一旁又是端热水又是给她擦汗,忙的团团转,霍夫人再一旁听稳婆的指挥,三个女人齐心协力忙了一阵,终于,一团青紫的胎儿娩了出来。 稳婆一见,顿时叹了口气,用块红布一裹,连面都没敢让产妇瞧。 “憋得时间太长了……你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唉,造孽啊!” 葛艳红一听这话,脸上的汗混着眼角的泪滚滚往下淌,连哼都不哼一声了,蜡黄着一张脸,像是快要咽气一样。 “王婶儿,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孩子又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贪了一次嘴,怎么就把孩子送走了呢?” 她无声的哭着,喘着气絮絮说着,“我不是个好娘亲,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啪!” 说话间,她竟猛然扇了自己一嘴巴子! “我让你贪嘴!” “啪!” 又是一巴掌。 王婶儿看的心惊肉跳,慌忙上前摁着她的手,不让她接着打。 “傻孩子!你可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啊!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你可别想不开……”王婶儿心疼的直落泪。 “不,是我嘴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这样的。” 葛艳红闭着眼睛,不断摇头,散乱的发丝粘在脸颊上,被泪水打湿一片,看上去十分狼狈。 “不是,不是你的错。错的人是蒲争竞,是蒲家人!”霍夫人眼里含泪,突然出声。 她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良知战胜了她的私心,于是决定把这件事宣之于众。 “那鱼汤里,被蒲争竞下了蒙汗药……” 接下来的时间,霍夫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娓娓道来。 葛艳红听着听着,渐渐攥紧了拳头,双眼通红,仿若喷火一般,牙关咬的咯吱咯吱响。 王婶儿在一旁赶紧劝道,“少奶奶,你可得想开点,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别气坏了自己个儿……” “不,没有以后了!”葛艳红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发狠说道,“我要休夫!” “蒲争竞!你不是人!老娘要休了你!” 正当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一个葛艳红十分熟悉的声音隐约传了进来。 “我家艳红呢?你们把她藏哪了!把人给我交出来!” 第282章 “老虔婆!我先揍你出口恶气!” “我家艳红呢?你们把她藏哪了!把人给我交出来!” 脚店外,一个生的黑壮的中年妇人刚走进店里就大声嚷嚷个没完。 她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壮年汉子,俱是生的浓眉大眼,挽着一半的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小臂,沉着脸不说话。 蒲掌柜从柜台后面探出头,认出这是亲家母以及儿媳的两位兄弟,忙不迭想站起身,却又想起脸皮子被自个儿婆娘刚挠破了相,没法见人,于是缩着脑袋藏在柜台里,不敢言语。 “姓蒲的!给我出来!不出来我们可直接往里闯了!” 葛太太气冲冲地嚷道,瞪着眼睛竖着两道细眉,表情像是要活吃人。 她身后的两个黑壮汉子虎着脸,像是哼哈二将左右护法,那钵大的拳头已经攥硬了,指不定下一刻就招呼谁脸上去。 店小二本想上前回话,抬眼一瞧,就连掌柜的都缩在柜台不敢露头,于是也吓得躲到一边去了。 居然没人敢出来回应? 肯定是做了亏心事! 葛家太太一想到这儿,怒气更盛,“蒲家还有喘气儿的没有?都死绝了不成?” “再没人出来招呼,我们可不管不顾什么脸面了!这就闯进去了!” 说话间,蒲婶子拢着蓬乱的头发从柜台后的小门走了进来,左脸颊上好大一块淤青。 她一眼便先看到躲在柜台里的蒲掌柜,顿时撇嘴朝地上啐了一口,“呸!窝囊废!” 随后老腰一扭,走出柜台。 “哟,这不是亲家母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蒲婶子眼睛一斜,没好气道。 “这大半夜的走亲家,还要闯空门,哪都没这规矩吧?” “哼,亲家?我可快当不起你这亲家了!”葛太太叉着腰冷笑,“听说我家艳红快被你磋磨死了,如今要小产,竟是连个大夫都不肯给请了!她人在哪?带我去见!” 蒲婶子一听,顿时神色一僵。 这家里的事,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到这老家伙的耳朵里的? 两家铺子一个城东一个城西,隔着大半个城呢! 幸好她也是久经人事的,很快回过神来,反驳道: “哪有的事儿?亲家母莫不是发癔症吧?” “艳红好好的,方才我亲自炖了鱼伺候她吃下,这会儿她吃饱喝足,已经歇下了。” “这后院内宅,你们身为外客,怕是不方便进去看吧?天色已晚,我看你们几位还是请回吧,我这儿客住满了,就不多留了。” 三句话,便把路都堵死,话里话外的把人往外赶。 葛太太也并非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她心知若是没那俩报信儿人说的那档子事儿,那她今日突然带人闯门,确实是于理不合,说出去也是不占理的。 但她心里挂念着自个儿闺女,无论如何是要亲眼看着闺女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我人来都来了,见不到闺女,我是不会走的!” 话音刚落,就听后面传出一声凄厉的女腔: “娘啊!你快来接我走吧!艳儿死也要死在干净地儿!” 葛太太一听,顿时一惊,“是我家艳红!是艳红的声音!” 她急慌慌就要往里闯。 蒲婶子赶紧挡在她前面,用身子堵住柜台的门。 “亲家母,你听错了,艳红正睡着呢!你们赶紧回吧!”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人往外搡。 葛太太顿时恼恨交加,不管不顾一把揪上蒲婶子的头发,压着她便打,嘴里骂骂咧咧道: “老虔婆!现在还想拦着我见闺女,分明是做了坏事心中有鬼!我先揍了你出口恶气,回头再跟你们蒲家算总账!” 蒲婶子被她抓着头发,占了先机,被劈头盖脸的扇了几巴掌,立刻也不甘示弱的反击起来。 两个中年妇人扭打在一起,躲在柜台里的蒲掌柜立马坐不住了,赶紧跑出柜台要拉架,“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话音还没落,一个壮汉就将他拎起来,沙袋一般扔了出去。 蒲掌柜一下扑倒在桌上,撞得桌上的茶具都哗啦啦碎了一地。 两个壮汉黑着脸上前,将正打架的二人拉开,一左一右架起蒲婶子,如法炮制,把她也扔了出去。 “哎呦!”蒲婶子嗷的一声捂住被撞疼的肚子,扑在桌上痛呼不已。 “呸!”葛太太整了整衣裙,朝蒲家夫妇啐了一口,转身匆匆去了后院。 一进后院,就见侧厢房里刚好走出来个气质温婉的妇人,一见她立刻迎了上来。 “葛家太太吧,艳红就在这屋里,请进吧。” 葛太太扫了眼,这门窄屋矮的地方,明显是下人住的房子,当即心里便犯起了嘀咕。 艳红怎么会住在这儿?这蒲家人当真不是东西! “阿文阿武,你们俩在门口等着。” 葛太太沉着脸留下一句话,随即跟着霍夫人进了屋。 刚一进门,一股子血腥味便直扑鼻端。葛太太当即便脸色大改,跟着霍夫人往里走了两步,往床上一看,差点没惊的厥过去! 只见她闺女葛艳红一头乱发躺在床上,上半身湿漉漉汗津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张小脸蜡黄,嘴唇干裂,一看见她,顿时激动的嘴角直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床尾处,站着个满手是血的妇人,正收拾一个鼓囊囊的红布包,裹得严实,还系了死扣在上面。 葛太太生过四个孩子,哪不明白这一幕代表了什么,顿时扑到床边,一把抓住葛艳红的手,心疼的捶着胸口,“艳红啊!我苦命的闺女啊!你受大罪了啊!” “娘啊,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就见不着我了……”葛艳红声音嘶哑的痛哭流涕。 母女俩当即抱头痛哭。 王婶儿在一旁站着,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陪着抹眼泪。 霍夫人也湿了眼眶,擦了擦眼角,扭脸出去,对门外的两兄弟道: “葛家兄弟,按艳红的意思,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回葛家了。你们最好雇辆马车来,一会儿帮着把她抬出去。” “多谢这位大嫂提醒。”矮个儿汉子立刻抱拳道谢,“我们正是赶马车来的,就是为了要接二姐回去。” 霍夫人点点头,低头思忖了会儿,“那车厢可有铺了褥子?床帘子可有挂上?她刚小产过,不能见风,不若你们领我去马车那边,我帮着布置一下吧。” “外面天黑,你一个女人家不方便,不若我把马车赶到院子里来。”浑厚的男声突然接话道。 高个儿汉子朝霍夫人深深看了一眼,转头对矮个儿说道。 “阿文,你留在这儿听吩咐,我去赶马车。” 说完,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第283章 “我告他杀妻未遂!” 高个儿汉子离开,霍夫人也回了屋,正要问王婶儿要床褥子。 此时,葛家母女俩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下来。 葛太太拉着自家闺女的手,抹了抹眼角,“原本不是还有两个月才临盆么?为何突然出了这糟心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娘好好说说。” 一说起这个,葛艳红就气的想咬牙。 “蒲争竞他就是个禽兽!但凡长得端正点的姑娘,他都想祸祸!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他把店里住宿的一个姑娘给迷晕糟蹋了,那姑娘性子烈,醒来一看,直接一脖子吊死在房里!” “因着这事儿,蒲家差点吃了官司,脚店都差点让官府查封了……后来,亏得上下打点,才把事儿了结。蒲家也因此元气大伤,花了不少银子,就连我,也不得不贴出嫁妆银子赎那个畜生!” 葛太太越听越心惊,“什么?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傻闺女啊,嫁妆是咱们女人安身立命的本钱,是底气,这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你也好有个退路。你居然拿自己的退路去换那个畜生?他有爹有娘,哪用得着你掏银子?” 葛艳红委屈的撇嘴,更咽道,“哪是我愿意的,分明是我婆婆进屋硬抢的!把我的妆奁盒子都抱走了!” “什么?这、这!”葛太太又惊又气地站起来,一掌拍在床头的桌案上,震得桌子上的油灯都蹦了蹦。 “这蒲家简直欺人太甚!” “我好好的闺女嫁过来,竟平白磋磨成了这副样子!受尽了委屈还不算,他们蒲家居然还惦记儿媳的嫁妆银子!天底下再没有这般寡廉鲜耻的人家了!” 葛太太咬着牙,目中几欲喷火。 “这口恶气,我可忍不下!必须要找姓蒲的讨回公道才行!” “蒲争竞那混账玩意儿在哪?我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面都不露!这么糟践我闺女,老娘今儿打不死他!” 葛太太声音发狠,边说边挽袖子。 “娘……”葛艳红突然小声打断她娘,眼睛朝刚进屋的霍夫人扫去,欲言又止。 葛太太顿时扭脸过去,沉着脸打量霍夫人,“你是蒲家人?” 霍夫人看出葛太太眼中的敌意,摇摇头,叹气道,“我姓蒲,却不是蒲家人。相反,这脚店原本是我双亲留给我的家产,被他们平白夺了去。如今,我也是无根浮萍,寄人篱下而已。” 葛太太面露迟疑,目光不断打量眼前妇人,见她也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面色略带苍白,衣裙朴素无华,虽素面朝天,周身却自有一股温婉娴雅的气度,怎么看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么说,你跟那俩老东西不是一伙儿的了?” 这话让霍夫人真不知如何回答。 王婶儿在一旁连忙帮衬着道,“葛家太太,少奶奶能撑到现在化险为夷,还要多亏这位蒲家堂姐忙里忙外,她真真是个心善的人!还有她带来的那个姑娘,小小年纪,头脑却很清楚,若不是她给我支招让我去请稳婆,如今少奶奶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稳婆也在一旁插嘴道,“是呢是呢,再晚一会儿,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也是少奶奶吉人天相,没用药,这血竟然自己就止住了。” 霍夫人听到这话,低下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葛太太见眼前这妇人性子和婉,倒真不像蒲家那一路货色,于是稍稍缓和了语气。 “这位娘子,方才多谢你了。” 霍夫人微微一笑,“葛太太不必客气,人命关天,换了谁都会帮一把的。听艳红的意思,今日是必定要回葛家的,我进来拿床被子铺在马车里,也好让她路上少受些罪。” 王婶儿一听,面上顿时为难,小声嗫嚅,“我、我这就两床被子,如今还弄脏了一床……” 葛艳红一听,顿时道,“堂姐,劳烦你去后院我屋里拿吧!” 她转头对王婶儿道,“王婶儿,你也跟着一起去,我那陪嫁的大箱子上盖着四五床簇新的被子,你挑两床拿去吧。” 王婶儿一听,立刻推脱道,“不成不成,那是你陪嫁的被子,我怎么能拿呢?我自己抽空弹点棉花再做一床便好。” “婶儿,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莫说是被子,就是金银绸缎你都是拿得的。”葛艳红说着话,泪立马涌了出来,伸手向王婶儿,像是要坐起来。 王婶儿忙不迭上前,“少奶奶您别乱动了,当心些自个儿的身子骨儿。” 葛艳红趁机握住了王婶儿的手,将手上的金包银的镯子褪到她腕上。 “今日过后,我便永不回来了。这么些年,多亏了婶儿你陪着我开导我,跟我说些体己话,让我的日子没有那么难捱。尤其是今日,更是救了我一命。” “若不是你跑前跑后为我的事情操持,我娘怕是连我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这份恩情,我葛艳红到哪都不会忘!这个镯子您收下,把它当了,赎回卖身契,今后寻个别的营生,莫要给这一家子混蛋当奴才了。” 王婶儿捏着那个镯子,被这一番话说的泪水涟涟,更咽着说不出话。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不知不觉把对自己远嫁闺女的思念,转移到葛艳红的身上,早已把她当做了半个闺女看。 如今这一分别,相当于又远嫁了一次闺女,如何不让她伤心难过? 葛太太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道理她都明白,于是道,“老姐姐,多谢你对我家艳红照顾有加。这镯子你就收下吧,权当我们葛家的一片心意。” 王婶儿点点头,不停的抹泪。 霍夫人连忙上前拉她,“王婶儿,走吧,夜深了,咱们赶紧把马车替她收拾出来才是要紧。” 王婶儿于是抹着泪跟霍夫人一同走了。 稳婆一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也跟着提出告辞。 一时间人都走光了,葛太太这才终于放心大胆的问出口: “艳儿,你给娘个准话,你是咋想的?啥叫你以后不回来了?这往后的日子,你是咋打算的?” 葛艳红目光坚定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离开蒲家,我要和蒲争竞义绝!” “他蒲家若是不肯,我就告他杀妻未遂!让他蹲大牢去!让那两个老家伙典当了脚店去赎他吧!” 第284章 被大舅子抓住了! 话说半个时辰前,蒲争竞想找机会亲近佳人,却反被佳人一顿奚落扬长而去,他心中躁郁不已,暗暗发了通毒誓就回了屋。 小睡了一觉后,他饿醒了,发现居然没人给他送饭。 素日里,都是他娘或是王婶儿把饭亲自给他端到后院房中。 他左等右等等不来人,这才想起因葛艳红出了事,众人许是都在前院忙活。 “废物娘们!连个娃子都保不住!老子当初就不该娶你!”蒲争竞肚子一饿,不免迁怒于葛艳红,不情不愿的穿鞋下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他一路溜达到灶房里,左瞧右瞧,灶台上倒是还放着一碗冷掉的金汤鱼,但他也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药,于是也不敢吃。 筐里有半块凉掉的馒头,他也不屑吃。 蒲争竞在灶房里转了一圈,找不到可口的吃食,正气的想骂娘,突然看到小药炉子上的砂锅还在袅袅冒着微微的热气。 他连忙上前掀开,只见那砂锅里居然有只炖的色泽金黄的老母鸡! 蒲争竞大喜过望,连忙抄起筷子就捞出个大鸡腿开始啃。刚吃了几口,他就觉得这肉味儿有点不对劲,像是在中药汤子里泡过一样,泛着苦涩。 他不由得端着油灯凑近那鸡汤,却不见半粒草药沫子。 蒲争竞狐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先填饱肚子,三下五除二一个鸡腿下了肚。 他刚要开啃第二条腿,就听前面脚店大堂里传来喧哗,乒铃乓啷,吵吵嚷嚷。 蒲争竞好奇心起,叼着鸡腿就溜去小门边伸头观望。 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腿软跪下: 坏了!他那长得跟黑塔似的丈母娘还有大舅子小舅子全都杀上门了! 这、这肯定是得了信儿,要找他来算账的啊! 蒲争竞顿时慌了神,连滚带爬就要往后院跑。 跑着跑着,他转念一想,突然改了主意。 “我这要是躲在后院,不是明摆着等着他们踹门打我么?不行不行,我不能躲在自己屋里。” 这么一想,他赶紧顿住脚,转头在前院里环视一圈,正要往店小二的房里钻,突然小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蒲争竞顿时一惊,想也不想,就近往墙角一蹲,借由高高垛起的柴火堆遮掩自己。 反正天已经黑了,墙角又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时就见葛家太太领着两个壮实儿子从小门出来,势头汹汹,直奔后院。 蒲争竞顿时暗暗拍了拍胸脯,由衷的佩服自己的机智。 幸好被他提前料到,躲到了别处,否则这葛家两兄弟一准要把他堵在屋里,胖揍一顿。 就他们俩这体格,一人一拳就能要了他半条命去,若是多抡上几拳,那可真真要活不成了。 蒲争竞越想越害怕,大气也不敢出,缩着脑袋躲在墙角的柴堆后面,只等着这三人进了后院,他赶紧溜出小门,去醉花楼宿一晚。 他算盘打的极好,岂料半路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子打碎了他的计划。 葛家太太吧,艳红就在这屋里,请进吧。”霍夫人拦住葛家母子,领着葛太太进了西边的倒座房。 葛家两兄弟也留在院子里,两尊门神似的站在房门口,正对着柴火堆。 蒲争竞顿时气得呲牙。 这个堂姐怎么一来就坏他好事!爹就不该收留她! 这俩人不走,他还得继续蹲着,嘶,腿都快麻了! 他气哼哼的蹲在黑暗里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那个便宜堂姐出来跟葛家俩兄弟说道了一通,葛家老大说要赶马车进院子,突然抬脚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蒲争竞吓得心口扑通乱跳,生怕发一点声音让大舅子发现。 结果葛老大大步流星匆匆路过柴堆,朝斜对面的大门走去。 蒲争竞松了一口气,却又暗恼,走也不一起走,还要留一个,他这得等到啥时候才能脱身?腿都蹲麻了! 不知又等了多久,身后的大门突然传来响动,葛家老大赶着车进了院子,停在了正当中。 这前院地方本就没多大,马车一占,快用去半个院子。 葛老大让马车掉了个头,马头朝着门口,马屁股刚好就在柴堆旁边。 这马一闲下来,那就是吃和拉,不一会儿,地上就又是一泡新鲜的马粪。 蒲争竞顿时嫌弃的捂住鼻子,恨不得立刻离了那里。 可葛家老大就站在马车边。 又过了一会儿,霍夫人和王婶儿说着话,一人抱着两床被子从后院门走来。 王婶儿径直回了屋,霍夫人则去了马车边。 高壮汉子立马迎上去,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厚实被褥。 “有劳这位娘子了。” 霍夫人听这称呼有些别扭,刚要提醒他叫她霍嫂子,却又转念一想,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等葛艳红离了蒲家,便也再无交集,遂也作罢了。 葛家老大抱走了被子,三下五除二就铺在了车厢里,动作麻利的很。 霍夫人一见收拾车厢用不着她,于是站在马车边,寻思着这车窗户上的帘子是不是该用木条简单钉一下,省的行路的时候被风吹起来。 刚巧,身边就是柴火堆,霍夫人想也没想,拣了根薄厚适中的劈柴就抽出来。 这一抽不当紧,上面的柴火突然失去了平衡,呼啦啦往下倒。 “嘶!”痛呼从黑黢黢的角落里传出来,一个黑影陡然从柴堆后窜起,一蹦三尺高! 霍夫人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就往后靠,却一下撞到马肚子上! 刚巧拉车的是匹怀了崽的母马,出于护犊子的天性,马儿立刻焦躁难安的嘶鸣起来,蹄子不安分的乱踏几下,顿时高高扬起!眼瞅着就要朝霍夫人踹去!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高壮的汉子一手揽住霍夫人的肩,一手大力拉住马的辔绳,以身挡在二者之间,终于制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霍夫人惊魂未定,却发觉肩头热度烫人,正要挣扎脱身,岂料那人先松开了手,“唐突了。” 汉子留下一句浑厚的声音,身影陡然冲了出去。 另一边,那墙角黑影趁着混乱,弯腰弓身就要顺着墙根往大门口开溜。 汉子三步并作两步,猫捉耗子一般立刻堵住他的去路。 黑影蓦然撞上一堵肉墙,不由得哎呦痛呼,抬头一看,顿时瑟缩发抖。 “大、大舅兄?” 第285章 撕X大战! 葛武沉着脸,低头盯着地上那个吓得腿直哆嗦的男人。 “蒲争竞,为何要躲在这里避而不见?我妹妹的事,你是不是该给家母一个交代?” “我、我……”蒲争竞转了转眼珠子,顿时换了一张脸,扑通一声跪下,抱住葛武的腿。 “我不是不想见岳母,而是心中有愧,我没脸见啊!呜呜呜!再说,再说我也怕大舅哥你怪我,要揍我……” 葛武顿时皱眉,伸手拎着蒲争竞的领子把他提溜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般怯懦,如何做我妹妹下半生的依靠?起来!” 蒲争竞死活不肯站起来,只是抱着葛武的腿假哭干嚎。 远处的葛文听到动静,立马捋着袖子气冲冲的奔来。 “大哥!你还跟他掰扯什么?你没听到方才咱娘大哭出声么?想必二姐定是被他磋磨的不轻!先打一顿解了气再说!” 蒲争竞一听,立刻止住哭声,麻溜的一骨碌爬起来,缩着膀子躲在身量纤弱的霍夫人身后。 “堂姐!堂姐你救我!葛家兄弟要打死我!你救救我呀!” 他拖着哭腔,撒娇一样的喊救命,活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霍夫人忍无可忍,转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住他就把他往王婶儿屋里扯。 “行,你既然怕挨打,就跟我去见葛家太太,给她和艳红好好赔罪!” 蒲争竞顿时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你、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你还姓不姓蒲?” 说完,他一秒变脸,突然甩开霍夫人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袖子。 霍夫人被他猛然一甩,顿时朝一旁趔趄了下,差点没摔倒。 一旁的汉子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目光炯炯的看着霍夫人。 霍夫人自己稳住身形,立刻转身瞪向蒲争竞,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冷着脸斥责道: “我是姓蒲,却也大不过一个理字!你的确做了混账之事,就该跟人家道歉!” “关你屁事?我爹我娘都不管我,你又算哪根葱?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呸!” 蒲争竞一脸不屑的啐了口痰。 霍夫人气的心口剧烈起伏,“我虽不是你亲姐,却也是同宗同族的堂姐!我自然又资格对你规劝!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口出恶言!蒲家,就不该有你这样的败类!白白辱没了蒲家的名声!” “蒲争竞,你所作所为,对得起蒲家的列祖列宗么!” “蒲家的列祖列宗跟你有何关系?你一个外嫁女,死了丈夫来投奔我家,居然还管到我头上?你莫不是忘了,你脚下站的是谁的地盘?惹恼了我,现在就把你像狗一样撵出去!” 蒲争竞嘁了一声,冷笑着威胁。 “你、你!” 霍夫人被他一番扎心窝子的话气得眼眶发红。 “哥,我就说吧!狗改不了吃屎!这种混蛋就不用白费口舌,直接揍老实了就行!” 葛文二话不说提着拳头就要去抓蒲争竞。 蒲争竞一见,顿时目露惊慌,想也不想一把抓过离他最近的霍夫人,用胳膊勒住她的脖子威胁葛家两兄弟。 “你们敢过来?敢过来?过来我就勒死她!” 霍夫人被他勒的脸颊通红,几乎要上不来气。 她原以为葛家兄弟不会管,毕竟她也姓蒲。如今蒲家窝里斗,人家巴不得在一旁隔岸观火解气呢! 然而下一刻,却传来那个高壮汉子浑厚的声音。 “你可以试试,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拳头快。” 惜字如金的男人突然开口,从暗处一步步走来,眨眼间便如泰山一般立在二人眼前。 他捏着拳头,嘎吱嘎吱作响,听得蒲争竞顿时怂了,赶紧松开了霍夫人,堆上一脸干笑,神色带着讨好。 “大舅哥,有话、有话好好说!”蒲争竞咧着嘴,奴颜婢膝的仰脸讨饶。 “这、这我堂姐,跟你年纪相仿。你们一个寡妇,一个鳏夫,正相配!要不,我做主把她嫁给你,咱们亲上加亲,好不好?”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全都愣住。 蒲争竞立刻瞅准时机,突然发力,将身前的霍夫人猛地朝葛武狠狠一推!转身拔腿就跑! “爹娘!救我啊!葛家人要打死我啊!” 他边跑边喊救命。 然而还没等他跑到小门边,便立刻被眼疾手快的葛文一把薅住了后领子,狠狠掼在地上! “你他娘的王八羔子!连你自己亲堂姐都能卖!你还有啥做不出的?老子今儿就打死你!也算为民除害!” 话音落,葛文将人摁在地上提着拳头就开始揍起来! “啊!啊!” 伴随着蒲争竞的阵阵惨叫声,葛武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女子朝前跌倒的刹那,他想也没想就迎了上去,刚巧接住了人,抱了个满怀。 这是萍水相逢的两人第二次有了肢体接触,一个猛的抬头,目中星泪点点,面色苍白,一个软香入怀,虎躯一震,浑身发僵。 相拥仅仅一瞬,二人却不约而同如避洪水猛兽似的弹开,各自拉开安全距离。 “多谢……多谢葛家兄弟。”霍夫人神色难堪,咬着下唇硬着头皮道了谢。 “不谢。”男人沉默半天,吭哧出一句,转头与她擦身而过。 霍夫人也不愿多留,立刻低着头匆匆回了王婶儿房中。 “阿文,别打了,若是出了人命,咱们原本占理也变没理了。”葛武一把拉住弟弟的拳头。 这时,蒲家夫妇也经由小门慌张赶来。 蒲婶子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摁在地上捶,顿时嗷的一声红了眼,疯了似的一头朝葛文撞去! “你个天杀的泼才!我让你打我儿子!我让你打我儿子!老娘跟你拼了!” 蒲婶子像只发飙的母猫对着葛文又捶又打又挠,从没见过这等场面的耿直小伙儿顿时懵了,只能毫无招架之力地抱着头护着脸。 “够了!”葛武一把拽住蒲婶子的胳膊把她往一边扯。 蒲婶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挣扎不开,顿时一口咬在葛武的手腕上! 葛武被蒲婶子咬住不放,这边蒲掌柜也去拯救儿子,上前拦腰抱住葛文的腰,往地上一扑,二人顿时滚在一处。 “竞儿快跑!” 蒲争竞得了自由,连忙一骨碌爬起来,想往小门那跑,葛武刚好挡在那。 想往大门那处跑,就见他那长得跟大黑塔似的岳母怒冲冲捋着袖子从屋里冲出来,朝他大喊: “你个混账!别跑!” 眼瞅着大门过不去,蒲争竞无奈之下,脚步一转,撒丫子就朝后院跑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院门! 葛太太见蒲争竞跑了,也不去追,毕竟眼下她还有更厉害的敌人。 “你个老虔婆!祸祸完我闺女,又要祸祸我儿子!给老娘松口!属狗的吗你!” 葛太太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去撕蒲婶子的嘴! 蒲婶子嘴角差点被扯烂,顿时疼的直吸气,不得不松开嘴,但她也不甘示弱,下一瞬,直接上手揪住了葛太太的耳坠子! 两个老太太你撕我我揪你,又是挠脸又是抓头发的,顿时打了起来! 屋里的王婶儿和霍夫人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看,顿时全傻眼! 第286章 “报应啊,报应!” 院子里混战一片,抱在地上打滚的,互相撕扯着抓挠的。 只有葛武沉着脸,抬脚朝屋里走。 王婶儿顿时出声道,“葛家老大,你怎么不拦着啊?” 葛武沉沉道,“这一架迟早要打,打完了,心里便舒坦了。” 霍夫人看着正和蒲婶子拉扯的葛太太,不由得问道,“那你怎么……怎么不帮忙呢?” 葛武转头看了她一眼。 男人长得孔武有力,面庞棱角分明,是个十分魁梧健壮的汉子。 就连那目光,似乎都暗含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看的霍夫人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我若是出手,非死即伤,那样对我葛家不利。” 说完,他指向屋子,“艳红收拾好了没有?我要把她抱出来了。” 王婶儿一听,顿时面露不舍,叹了口气,“收拾妥当了,走吧,你妹子正等着。” 说完,她率先进了屋。 葛武点点头,也跟着走了进去,不多时,怀里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葛艳红出来,一路径直去了马车那,把人安置妥当。 院子里这时候,掐架的人也都筋疲力竭,进入了尾声。 两个半老太太各自松了手喘气,蒲婶子脸上的淤青加重了,还多了一边熊猫眼,头发乱蓬蓬的,像是刚被雷劈过的鸟巢似的。 葛太太比蒲婶子好很多,只是耳洞被扯裂了,汩汩的流着血。 她小心把耳坠取下来塞袖子里,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叉着腰冷哼一声: “既然撕破脸了,我也不妨把话说明白了!我们今天来接艳红,就没打算再让她继续当你们蒲家的媳妇了!从即刻起,我们艳红,跟你们家的混账儿子,义绝和离!” “什么?”蒲掌柜顿时惊愕地从地上坐起来,和傻眼的蒲婶子面面相觑。 “义绝?” “我不同意!” 两口子异口同声地嚷道。 “哼!由不得你们不同意!”葛太太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艳红这胎是怎么落的!” “分明是你儿子想祸祸人家姑娘,所以在鱼汤里下了蒙汗药!你这老虔婆丧尽天良,竟然为了成全儿子的兽欲,助纣为虐!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连累了我们艳红头上!” “我们葛家认栽了!但是你别忘了,那落下来的可是男胎,是你们蒲家的亲孙子!你这老东西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孙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一番话说得蒲家老两口一个傻眼,一个开始捶胸顿足。 “哎呀!我的大孙子啊!”蒲掌柜沙哑苍老的破锣嗓子哭的比杀猪还难听,不停的前仰后合捶着胸口,像是快要哭晕过去。 蒲婶子脸上的皱纹挤了又挤,终于落下两道老泪。 “报应啊,报应!” 她喃喃说道,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似的。 葛太太见他们如此,顿觉心中畅快,继续道,“反正我把话放这儿!明日我便朝官服递交义绝书!说蒲争竞殴打丈母娘!这已经是给双方留了颜面!若是你们不肯认下,我不介意一纸状书递给府衙,告蒲争竞意图杀妻!逼奸人命!” 蒲婶子一听,顿时有些慌,“没有的事!你、你是从哪听来这些混账话的?少给我们家竞儿扣屎盆子了!” “少给老娘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院子里多的是耳聪目明的人,别把人都当傻子了!” 葛太太面带讥诮的嘲讽道。 蒲婶子脸色僵了僵,立刻转头环视院子里的人。 “是谁!是谁吃里扒外!胡说八道的!” 她红着眼睛,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 “是你?是不是!” 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了霍夫人的衣襟! “你说,是不是你给葛家人报的信?是不是你把家里的事传出去的!你说啊!” 霍夫人咬着下唇,低着头。 这个节骨眼上,她若说出晴儿,婶娘说不定会立刻杀过去找晴儿麻烦。 她毕竟是蒲家人,他们不敢拿她如何,只有她能抗下这一切。 “是我。”她下定决心,缓缓抬头。 “是我借由出去透气,找了卖炒栗子的小老板去城东报的信。” “是我把蒲争竞下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葛家太太……” “啪!”蒲婶子一巴掌扇了过去。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皮子!我就知道你回来没安好心!你是打量着把我们一家都送进大牢,这脚店就重新回到你手里了是吧?” “我告诉你,你做梦!我们就是死,也要把脚店带到棺材里去!我饿死你这丧门星!” 说话间,她又一巴掌朝霍夫人扇去! “啪!” 预料中的巴掌没有落下。 霍夫人抬头一看,只见葛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一下截住了蒲婶子的巴掌。 “她是我葛家的贵人,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报信,我妹妹此时还有没有命见我们都未可知。你为难她,就是跟我们葛家作对,跟我葛武作对!” 男人声音雄浑,语气冷沉,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义绝,我妹妹要休了你们蒲家,明日我们会向官府递交义绝书。我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知会你们。” “你们若不认下,那我就一纸状书递给府衙,告到蒲争竞蹲大牢,告到你们家破人亡为止,我葛武说到做到,不信,咱们可以试试看。” 说完,他一甩手,蒲婶子顿时身子朝一边歪,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天哪!老天爷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蒲家啊!”蒲婶子摔倒在地,顿时拍着大腿嚎了起来。 “别装了!”葛太太撇着嘴,“明日义绝书判下来,我会让葛武过来拉嫁妆!当初怎么抬进来的东西,你怎么给我还回来!那些被你吞了的,你必须一个子儿不落的全給老娘吐出来!嫁妆单子上面有的,你若少一个子儿,我便把你们这栋楼给拆了!” “咱们走!” 说完,葛太太扭头上了马车,去看顾闺女去了。 这边,葛文也从地上爬起来,朝地上愤愤不平的啐了口,扭头去赶车了。 葛武站在霍夫人身边,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与她擦身而过。 “多谢你。” 男人的声音低微,几不可闻,瞬间散在空气中。 第287章 “蒲争竞被我绑票了。” 霍夫人愣了一下,等回过身转头望去,男人已经走远,伟岸的身影追随着马车,逐渐和门外的夜幕融为了一体。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以蒲家完败而告终。 蒲家夫妇一个躺在地上捶着胸口干嚎,一个颓丧的跌坐地上,俱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葛家人离开,只有王婶儿一个相送,站在门外看了好久,直到马车走远看不见了,这才抹着眼泪回来,关上了门。 随着大门落锁的声音响起,藏在后院门后偷看的蒲争竞才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那个倒胃口的娘们走了,他又可以重新选个媳妇儿了! 这回他可得好好挑挑,再不能找葛艳红那样只会撒泼打滚的母夜叉了,最好是年纪小的,眼睛大的,娇俏可人的,温柔听话的…… 他想着想着,目光就情不自禁落在西厢房那侧。 眼下这不是现成的么? 堂姐在前院,葛艳红又走了,如今这西厢房里估计就剩那丫头一个人,再也没有人会半路冲出来打搅他的好事了。 蒲争竞越想越美,摩挲着下巴嘿嘿一笑,在怀里掏了一阵,掏出一根毛笔粗细的管子。 这迷烟管子他用过两次,觉着最趁手,因而一直都随身带着。 蒲争竞蹑手蹑脚朝着西厢房走去。 西厢房黑着灯,蒲争竞趴着窗户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半点动静。 他料想里面的人八成已经熟睡,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用指头捻了点唾沫,把窗户纸捅破,将迷烟管子插了进去。 还没等他往里吹气,管子突然被里面什么东西抽走了。 下一刻,还没等他回过神,窗户突然从里打开,黑暗中迅疾伸出一双手,一把将他从窗户扯了进去! “啊——!” 蒲争竞惊恐大叫了一声,随着他人被扯进去,窗户合上,便再也没了声音。 小院落重归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月落星稀,夜色由浓转淡,东方渐渐亮起晨曦。 广来居里一片死气沉沉,冷冷清清,连早起开门的店小二都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后院里,王婶儿揉着发肿的眼泡子走出屋门,进灶房准备早饭。 不一会儿,蒲太太也黑着半边眼眶进了灶房,一张胖脸浮肿着,淤青淤青的,看上去既滑稽又狼狈。 王婶儿朝她看了一眼,顿时差点没笑出声,赶紧掩饰般的低下头,咳嗽了几声。 蒲太太心里憋着事,看啥都不顺眼,正要找借口发泄,突然瞥见王婶儿朝她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做饭!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来!怎么不懒死你!” 王婶儿一听,顿时冷下了脸,半天回敬道,“太太这话可冤枉我了。我起的时候,日头还没升起来呢!要不这会儿这米粥能熬这么软烂?” “哟!你倒学会顶嘴了是吧?谁给你的胆子?” 蒲太太许是昨天败了仗,浑身不舒服,捋起袖子朝王婶儿而去,看样子是要在她身上找回胜利的感觉。 王婶儿也不怵她了。自打昨晚葛艳红给了她傍身的金镯子,她辗转反侧想了半夜,深觉这蒲家不是久留之地。就按蒲争竞那个人渣的德行,蒲家获罪是迟早的事。她签了卖身契,若是主家获罪,她也得跟着一起吃瓜落,倒不如赶紧离开,另谋出路。 王婶儿坚定了想法,在蒲太太巴掌落下来之前,毫无畏惧的抬头迎向她,大声说道: “我不干了!我要赎回卖身契!” 这一声让蒲太太顿时愣在当场,高高扬着手,半天没落下来。 “你、你……反了!反了!都反了!”蒲太太魔怔似的喃喃道。 “一个个儿的,都要走,都反了,反了。” 王婶儿见她受刺激不清,干脆盛好饭躲了出去,端着托盘朝后院走去。 “少奶……”正房门外,她脱口而出差点喊错,赶紧改口道,“少东家,起了吗?我来送早饭了。” 屋里半天没人应声。 “少东家,我进来了。” 王婶儿只好推门而入。 正房里,哪有半个人影? 王婶儿纳闷不已。 这个时辰,少东家居然不在屋里?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往常就算饭端来,他也是草草吃两口就倒头回去睡觉,不睡到日上三竿是断断不会起身的。 之前少奶奶还说过,那人哪怕是被尿憋醒,也是在夜壶里解决,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再没有比他更懒的人了。 这么大清早,这人却不在,难道长了翅膀突然飞了不成? 王婶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迈出房门,去给厢房里的人送饭。 刚走到门口,就听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身形修长的黑衣少年站在门内,朝她礼貌抱了下拳,“多谢。” 说完,他伸手接过托盘。 王婶儿愣了半晌,转头看看四周,确定这是西厢没错,不由得出声道,“这……昨晚……” “吱呀”一声,身后的东厢房门打开,霍夫人领着霍英走了出来。 “王婶儿莫要见怪,他们本就是未婚小夫妻。”霍夫人笑意盈盈,“你也知道,这院子住着不太平,人家当夫君的,自然是要护好自家娘子的。” 王婶儿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是呢是呢,蒲家那个,祸祸了几个了……”王婶儿撇了撇嘴,一副不屑又鄙视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么一大早竟然不在房里,也实属稀奇,不知你们几位可知道他的行踪?” “自然是知道。”凌云璟轻笑一声,唇角讥诮。 “说起来,还要劳烦王婶儿替我去给蒲家二老报个信儿,就说—— “蒲争竞被我绑票了,如今命在旦夕。” “一炷香内,我要见到这脚店的房契。迟一刻钟,我便剁他一只手。若是敢报官,我现在就送蒲争竞去见阎王!” 王婶儿听得目瞪口呆。 第288章 “方才的话,你有种再说一遍?” 王婶儿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慌慌张张的去了前院,想来想去,穿过小门,找到了蒲掌柜,把这一番说辞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他。 “你说什么?”蒲掌柜瞪着一双眼睛,蹭的站了起来。 “竞儿被绑票了?” 王婶儿踟蹰道,“那位小哥儿是这么说的。东家,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吧,说是晚了,少东家的手就保不住了。” 蒲掌柜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老婆子!老婆子!” 他急的大喊大叫。 “快出来!出大事了!” 王婶儿见自己的使命完成,便赶紧躲回屋了,省的被这俩气急败坏的人给波及到。 -------------- 后院里,西厢房中。 辛晴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坐起来,就见凌云璟正坐在床边。 “醒了?睡得好吗?”他低头亲了她一口。 “嗯。”辛晴点点头,转而赶紧问他,“昨晚……抓到人了吗?”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少年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 “他真的来了?”辛晴瞪大眼睛,“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看你睡得正香,没敢吵醒你。”凌云璟掀开被子,握住她的脚腕,“起床吃早饭吧,一会儿饭该凉了。” 辛晴低头一看,这人居然连鞋子都给她套脚上了。 “我、我自己来。”辛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提上了鞋子。 “害什么羞?”少年轻笑一声,弹了下她的脑门。 “你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这些事,迟早需要夫君为你做。” “早点适应难道不好吗?” 辛晴眨眨眼睛,“不方便的时候?” 少年坏笑着,干脆长臂一伸抱住她,低头贴上她的耳朵,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一通什么,说的辛晴顿时脸颊绯红,连连跺脚。 “你、你!八竿子没一撇的事!你少胡说八道!” 少年长眉一挑,坏笑,“八竿子没一撇?谁说的?” “我想让它什么时候有撇,就什么时候有撇。不信,咱们现在就可以试试看,看几个月后,你还能不能弯下腰……” 辛晴咬着下唇,狠狠瞪他一眼,推开他转头去一旁洗漱了。 这个人如今越发没脸没皮了,她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笑的起劲。 她于是索性不理他。 少年在一旁坏笑了阵儿,见她不理,便也作罢了。 辛晴挽起袖子,撩些冷水扑在面上,渐渐从羞恼中回过神。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暗暗叹了口气。 嫁给他,不知道她这一生,究竟有没有做母亲的机会。 辛晴不免对未来产生一丝惶恐和神伤。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喊你半天了。”少年突然凑了过来,歪着头看她。 辛晴这才回神,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风淡云轻的笑,“没什么,走吧,吃饭吧,我都饿了。” 凌云璟深深看着她不自然的表情,嘴唇动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牵起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桌上仅一碟子青菜,两个掺了杂粮面的馒头,还有一小盆蛋花汤,连点油星儿都没有。 “看来这脚店确实经营不善,照理说,好歹做着生意,这吃食方面,不该这么差劲才对。” 辛晴搅了搅那几乎捞不到鸡蛋的清汤,呷了一口。 咸味很淡,就连盐都省着放。 “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把我竞儿还给我!” 辛晴还没吃几口饭,外面蒲家夫妇就吵吵嚷嚷的叫开了。 凌云璟放下筷子,从容站起来。 辛晴也跟着放下碗筷,正要起身,却被凌云璟摁着坐了回去。 “你安心吃饭,一切交给我就行了。” 辛晴迟疑道,“那霍姨……” “你放心,我已经嘱咐她和霍英,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了。” 少年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出了屋。 蒲家夫妇站在院中,蒲掌柜举着根木棍,蒲太太手里拎了把菜刀,两个人齐刷刷去拍东厢房的门。 “出来!把我们竞儿放了!” “这儿呢。” 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两口子齐刷刷转头,却见黑衣少年抱着双臂,正懒洋洋地倚在西厢房门边。 “房契拿来了吗?见了房契,我才能放人。否则,一切免谈。” “大胆贼人!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居然还敢绑我儿子!你良心让狗吃了你!”蒲掌柜瞪着眼睛就要上前打他。 少年冷笑一声,勾勾手指,“过来啊。” 蒲掌柜往前虚张声势的挥了两下棍子,嚷嚷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你若再不放,我就打你了啊!” “嘁!真怂。”凌云璟倚着门框,嘴角讥讽的一勾。 蒲掌柜脸上又怒又怕,咬牙举着棍子,却不敢上前去。 他总觉得,这年轻人身上有股子杀气,不像是个善茬。 “你个老废物!起开!你不敢上,我上!咱儿子还在他手里!” 蒲太太无知者无畏,提着刀就指着凌云璟。 “我问你,是不是蒲婉那个贱皮子叫你要房契的?” 凌云璟冷笑一声,“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我只给了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如今时间可快到了。” “我记得我说过,晚一刻钟,蒲争竞就少一只手。你们想要他的左手还是右手?” 蒲太太愣了半晌,顿时嗷的一嗓子,转头在院子里乱嚎起来。 “蒲婉!蒲婉!你个小贱蹄子!给老娘滚出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居然联合外人抓你族弟!你还是不是人!” “你若是敢让人动竞儿半根汗毛,我一定上府衙告你!告你伙同匪盗,欺压良民,谋夺家产!” “我知道你一直因为我们夺了脚店怀恨在心,可谁让你娘的肚皮没本事,生不出儿子的?你们这一支没有子嗣继承,活该被吃绝户!你就是搬到府衙去说,你也没理!” “别以为你傍上个小白脸,就有人给你撑腰了!告诉你,老娘不怕你!就算是死,我也要把脚店带到棺材里,你休想拿回一个子儿!” 蒲太太骂了一通,骂的气喘吁吁声音嘶哑,却也不见东厢房有半点动静。 东厢房没动静,然而西厢房门口,少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陡然沉了脸。 “方才的话,你有种再说一遍?” 第289章 房契回归 蒲太太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一声,“说就说!我怕你不成?毛都没长齐的生瓜蛋子!”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竞儿在你手里,可这么半天,你连个信物都没给,说不定就是在诓骗我们!你一定是伙同蒲婉那个贱人演戏给我们看,是不是?” “呵。”少年冷冷勾唇,“你想要证据是吧?” 蒲掌柜一见这少年变了脸色,神色越发冷冽,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上前去拉蒲太太。 “你可闭嘴吧!少说两句!” “你撒手!”蒲太太甩开他的手,“干嘛拦着我!咱们竞儿好歹也年长他七八岁,怎么连这么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怕是这人是故弄玄虚,引咱们轻信,为了把房契骗到手!” “你、你简直蠢笨如猪!”蒲掌柜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骂道。 “呼啦!” 只听一阵衣袂掠空的声响,两个人不约而同转头,西厢房门口哪儿还有少年的影子? “这、这……”蒲太太瞠目结舌,“这人呢?大白天见鬼了不成?” 蒲掌柜朝后踉跄两步,面如土色,“坏了,坏了!看不出,这少年居然是个高手!我儿休矣!” 蒲太太一听,气势顿时萎了,“那、那……那咋办啊老头子!” “你问我?你居然还有脸问我?”蒲掌柜抬起头,一脸恼恨,“都是你这张嘴惹的祸!” “你个蠢妇!咱们儿子在人家手里,你居然出言挑衅!你脑子是让屎糊住了?我让你口无遮拦!我让你管不住嘴!” 蒲掌柜揪住蒲太太,啪啪两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 蒲太太正要挣扎着跟他对打,就见一团黑影从屋顶飞过,刷的一下落在二人面前。 少年去而复返,对着二人冷冷一笑,将一团黑乎乎滴着血的东西哗啦一声扔到二人脚下。 蒲太太低头一看,顿时差点翻白眼晕厥! 那是一团成年男人的发髻,完完整整的,上面还带着一小块头顶的皮!血淋淋的十分骇人! 然而让蒲太太晕厥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发髻上束着的发冠! 那发冠是镶银的,上面还嵌了颗成色不太好的绿松石——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家竞儿及冠前,她专门去铺子里给他挑的发冠! “竞儿啊!”蒲太太扯着嗓子嚎了一声,顿时朝后直挺挺一倒,昏了过去。 蒲掌柜在一旁,只顾盯着地上那一团,张着嘴瞪着眼说不出话,就连蒲太太昏厥倒下,他眼珠都没动一下。 “看清楚了?这是不是蒲争竞身上的?算不算得信物?哼。” 少年手里把玩着一把月牙短匕,上面染着鲜血,神色又冷又不屑。 蒲掌柜半天才回过神,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少侠!少侠饶了我儿的性命!你要什么我都给!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竞儿!” “条件我一早就讲清楚了。是你们不信,不当回事儿。” 蒲掌柜立刻面露为难,“您要银子,要别的,都可以商量,唯独这脚店,是我们族中的财产,不可以交给外人……不过,若说这房契最终是交给婉儿,我自然可以双手奉上……” 蒲掌柜边说话,便小心抬头,觑了一眼凌云璟。 凌云璟顿时皱眉。 这老小子,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居然还不忘套话? 看来,这事儿若是不从这儿掐断源头,就算现在夺了回来,将来也是麻烦不断。等他们一走,保不齐蒲家族人又会重新聚集来找霍夫人的麻烦。 罢了,好人做到底,他就陪他们演一场戏。 凌云璟歪着头坏笑,半蹲在蒲掌柜面前,拎着染血的匕首拍拍他的脸颊。 “想套小爷的话?小爷说出来,怕吓死你。” 蒲掌柜吓得连连往后撤身,摆手道,“不敢,不敢!” “不敢?刚才是谁污蔑我跟霍姨有一腿的?你这对儿招子长着是用来出气的么?看不出小爷心仪的是我们大小姐么?” 蒲掌柜唯唯诺诺的点头,小眼睛转了转。 他听到少年把眼睛叫做招子,知道这是江湖上的黑话。 “敢问少侠,是在哪个盘口……” “嗯?”少年邪气挑眉,拎刀抵着他的嘴,“要是嫌舌头长,不妨言语,小爷替你修剪修剪!” 蒲掌柜顿时吓得噤声。 “行吧,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少年冷笑一声,用刀尖在地面上刷刷划拉了几下,一团蛇蟒的形状顿显。 蒲掌柜一看,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兴……兴龙帮?” “嘘!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好,小心祸从口出。”凌云璟勾唇坏笑,威胁似的拍了拍蒲掌柜肩膀。 蒲掌柜顿时缩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论暗的,你斗不过我们。论明的,我也不怕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按了血手印的状纸,还有一截迷烟管子。 “这状纸上都是你儿子亲口供词,细数他作奸犯科的种种,还有他自己的血手印。这上面随便拎出来一条,都够他上一回断头台的。” 蒲掌柜越听越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咧嘴直想哭。 “看来你明白了。明白就好。” “告诉你,霍姨是我们帮的人,今后你对她,千万放尊重些,别再耍花招,否则,小爷先弄死你们两个老的,再把你儿子送上断头台。” 蒲掌柜痛哭流涕,连忙摇头,“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凌云璟见好就收,哼笑一声站起身。 “那还不赶快去拿房契?” 蒲掌柜哭了半晌,这才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扁长的盒子,哽咽道,“房契……房契就在此。” 凌云璟接过来,留下一句,“等着。” 抬脚就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霍夫人捂着霍英的耳朵,听着外面的种种,早就泪流满面。 “霍姨,你看这房契对不对?” 凌云璟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霍夫人。 霍夫人这才擦擦眼泪起身,结过盒子,打开细细看了,眼泪顿时又滚落下来,点头哽咽道,“是,是我家脚店的红契。” “多谢,多谢!” 少年摆摆手,“霍姨不必客气。这个您留着。” 说话间,他把怀里的状纸掏了出来。 “霍姨,这个您收好。等你在这儿站稳脚跟,是要报官还是留着当把柄,都随你。” 第290章 “再不走,裤衩子都要被人扒了!” “他还没死?那我方才听到……”霍夫人问道。 “我没杀他,是想留个把柄在你手里,防止那老两口再作妖找你算后账。”凌云璟笑了下,“不过,我虽没杀他,他却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霍夫人惊讶,“此话怎讲?” 少年故弄玄虚,“一会儿您见了就知道了。” 说完,他推门走了出去。 蒲掌柜趁着他刚才进屋的功夫,已经把蒲太太拍醒,并告诉了她房契已经交出去的事。 蒲太太如今正痛哭流涕,一看见凌云璟,顿时又怒又惊又怕,朝他瞪着眼睛,身子却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下。 “房契你已经拿到手,可以放了我儿子了吧?” 凌云璟抬脚只管回屋,头也不回道,“你们自己去领人吧,就在屋后,有个条石盖着的坑,他就在那坑里。我怕他淹死,用绳子吊着他的胳膊。这会儿如何了,我也没把握。” 蒲家夫妇越听越心惊。 屋后的坑?上面盖着条石? 那是自家的粪坑啊!、 “你、你简直丧尽天良!”蒲太太尖着嗓子骂了一声,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朝院外跑。 蒲掌柜也跟着跑了出去,俩人眨眼便消失在院外。 凌云璟顿住脚,微微转头看向二人的背影,嗤笑一声。 “所以早就跟你们说,限你们一炷香时间啊……” “小哥儿!小哥儿!” 他正要进屋,就见王婶儿一脸慌张匆匆从院外跑来。 凌云璟顿住脚步,“王婶儿,有事儿?” 王婶儿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跟前,朝身后看了眼,低声道: “坏事儿了!官府来人了!要传唤蒲家少东家!说是葛家已经递了义绝书,官府来人传他去盘问。你这边……会不会被那两个反咬一口,把你告了啊?” 凌云璟朝她抱拳,“多谢王婶儿提醒。” “不过,事情已经了结了。他们已经去找那混蛋了。后面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王婶儿拍拍胸口,转身走了。 凌云璟也正要进门,转头却看到辛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门站在了门边。 “这位王婶儿倒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辛晴怔怔望着她的背影。 “之前看见她那么不计回报的帮葛艳红,让我想起了干娘……” “好好的,说这些伤感的事做什么?”凌云璟赶紧上前把人搂在怀中。 “乖,不难过了,嗯?” 少年低声在她耳边哄劝,声音轻柔的像是羽毛,跟刚才那个冒充贼匪满身邪狞的男人判若两人。 辛晴想到这里,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人,若是放在现代,也得是个影帝级别的,方才那又痞又邪气的模样,连她都唬住了。 “王婶儿这么善良,又这么勤快,我想,蒲家人肯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毕竟他们现在没了脚店,回乡后谁来照顾他们饮食起居?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王婶儿走的。” “你说,王婶儿这么好的人,咱们要不要帮帮她?帮她要回卖身契?” “嗯,按照他们的人品来看,确实会如此。”凌云璟点头,“你想怎么帮她?” 辛晴低头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人,眼睛顿时一亮,“有了!” -------------- 两个皂靴乌帽的衙差等在广来居店内,热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却迟迟不见人来。 店小二第三次上前,给他们续茶,却被二人不耐烦地一把挥开! “他奶奶的!这蒲争竞好大的架子!让我们哥俩儿喝了一肚子水在这儿干等!难道他比知府大人还要忙不成?” 两个衙差吵吵嚷嚷着,吓得店小二在一旁连连道歉。 不一会儿,就见蒲掌柜抹着眼泪从小门出来,浑身臭烘烘的,简直像是刚从茅坑里爬出来似的。 两个衙差顿时捂着鼻子往门口撤。 “你你你!站住!别往前走了!就站那回话!” “怎么是你出来了?你儿子蒲争竞呢?” 一提起儿子,蒲掌柜顿时忍不住嚎啕起来,“两位官爷啊,不是我儿不愿跟二位官爷去衙门,实在是……实在是不能成行啊!他、他……”蒲掌柜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怎么了?快点说,别吊我们胃口。”两个衙差不耐烦道。 “他、他在粪坑里泡了半宿,如今人虽然救出来了,却口歪眼斜,如痴傻了一般,回不了神了!” “这……”两个衙差面面相觑。 “你们二位想问什么,尽管问我吧!我如实答便是了!”蒲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好不可怜。 “那行,我且问你,葛家状告你儿子殴打岳母,情况可属实?若是你们认下,府衙可就要判你们两家义绝了,你可想好了再答。” 蒲掌柜嗫嚅半天,却想起葛武的威胁。 如今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不管是后院那个贼,还是外面的葛武,哪个告上府衙,他家竞儿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如今他这般光景,身边自然是离不开人照顾,若是进了大牢,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认,我们认了。”蒲掌柜抹着泪叹了口气。 两个衙差对视一眼,掏出状纸,“按下手印,此事就算了结。这之后,葛家回来拿走他们陪嫁之物,这上面白纸黑字,葛家写得清清楚楚。” 蒲掌柜耷拉着嘴角,一脸痛不欲生,无可奈何的按下了手印,转身急匆匆从小门回了院子。 他们屋里,大澡盆摆在屋子当中,蒲太太一边哭着一边给蒲争竞擦洗身子。 郎中站在一旁,捏着蒲争竞刚洗干净的手腕,斟酌半天,开口道: “令郎……怕是被毒气侵入了五脏六腑,血行不畅,因而……因而成了木僵之症……” “啊?”蒲掌柜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 蒲太太一听,顿时嚎的更大声了,抱着蒲争竞哭道,“我的儿啊……” 蒲掌柜扶着门框,喘了几口气,再次扭头看向郎中,“郎中,我儿这症状,可否有望自愈啊?” 郎中叹了口气,“希望渺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先给他行一套针,今后你们若想他四肢强健,便常常给他翻身按揉,兴许有一天能醒过来。” 蒲掌柜一听,顿时挥手,“不用了,有劳大夫了,您请回吧。” 郎中一听,这人居然不让治了?得,白跑一趟,莫说诊金,连碗茶水都没混上。 于是收拾收拾药箱,沉着脸走了。 蒲太太仰起头,抽抽噎噎问,“你怎么让郎中走了?怎么不让郎中给竞儿治一治?” 蒲掌柜着急忙慌去柜子里扯出一块包袱皮,往桌上一摊,头也不回的骂道: “还治个屁!再不走,裤衩子都要被人扒了!一会儿葛家就会来人要银子勒!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回乡下躲一躲!” 第291章 王婶儿赎身 蒲太太一听,手忙脚乱的给儿子擦干套上衣衫,也跟着帮忙收拾起来。 她大包小包的往包袱皮里塞,被蒲掌柜一把扔了出去,“你收拾这些破衣烂衫还有被褥做什么?你当咱这是走亲戚呢?快点,捡值钱的细软,赶紧收拾了!” 蒲婶子不管不顾的重新捡了回来,嘟囔道,“咱不是有马车么?被褥是铺在马车里让儿子躺的,要不然一路这么颠簸,竞儿他怎么受得住。” 说话间,她扛着大包袱走出去,喊店小二去套马车了。 蒲掌柜环视这屋子一圈,无奈仰头长叹一声,再也顾不得伤感,匆匆裹挟了包袱也跟着出了门。 一出门,正好撞见从屋里出来的王婶儿。 蒲掌柜咳了一声,对她道,“这地儿我们不留了,你也得跟着一道走。快点收拾你的东西,马车就在门外等着。” 说完,他抬腿就走。 王婶儿一听,顿时明白过来,慌忙上前拉住蒲掌柜,“东家,我要赎身!” 蒲掌柜哪有功夫听她闲扯,再说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本就缺少人手照顾儿子,怎么可能放这么得力的下人离开? “赎身?别说笑了!你那点工钱还想赎身?” “这么些年你吃我的住我的,身价银子早就翻了十倍也不止了。要想赎身,先拿五十两出来,你有吗?” “五十两?”王婶儿顿时愣住。 蒲掌柜冷哼一声,“五十两,少一个子儿都免谈!” “既然拿不出,就别做白日梦了!赶紧收拾东西跟过来,若是晚了,你就跟着马车后面跑吧!哼!” 蒲掌柜说完,一把甩开王婶儿的手,力道大的直把她甩了个趔趄,一下摔倒在地。 他哼了一声,抬脚就朝大门外走。 内院大门外对着的是条偏僻巷子,不长,马车就停在巷子口。 蒲掌柜在前面走,王婶儿在后面追。 “东家!我要赎身!我有银子!你看!” 她边跑边追,一直追到马车边,朝蒲掌柜亮出手上的金镯子。 金灿灿明晃晃的镯子一下子吸引住了蒲掌柜的眼睛,同时也吸引住了掀开车帘往外瞅的蒲太太。 蒲太太一看见金镯子,顿时眼睛直了,呲溜一声从车上滑下来,上前一把拽住了王婶儿腕子上的金镯子。 王婶儿顿时慌张往后缩手,“东家太太,你这是作甚?” 蒲太太置若罔闻,不管不顾的使劲往下撸镯子,“快给我!” 王婶儿赶紧死死护着镯子,“凭什么给你!这是少奶奶给我傍身的!” 蒲太太见她护的紧,顿时气急败坏,指着王婶儿鼻子骂道,“大胆刁奴!竟敢盗窃主家财物!” 这巷子口虽然偏僻,却也不是没路人经过,再说周围住的还有左邻右舍,被蒲太太这么一喊,顿时开门的开门,驻足的驻足,个个儿朝这边聚焦了目光。 王婶儿见众人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自己真是蒲太太口中那个偷窃主子财物的家贼,顿时慌忙辩解: “我没偷!这是少奶奶临走之时留给我,让我赎身用的!” “哼!什么少奶奶?那等不忠不义不孝不俤的恶媳早被我蒲家扫地出门了!留在我蒲家的东西,都是我蒲家的!” “你倒是聪明,知道她人回不来了,就往她身上推!你打量着反正她人不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对吧?我呸!谁信呢?” 看热闹的邻居纷纷附和,开始对王婶儿指指点点。 “平日看着是个忠厚老实的,哪成想居然包藏祸心呢?” “就是,上次她来我家说过话,我得赶紧看看我家丢了什么没有。” …… 人言可畏,王婶儿听着这些锥心的小声议论,不由得委屈的红了眼眶。 “我没偷!我有人证!昨晚少奶奶给我镯子的时候,霍家那位夫人也在,稳婆也在,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 蒲太太一听,顿时冷笑,“蒲婉?你还敢提那个吃里扒外伙同贼人的贱皮子?” “她做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你说她给你作证,那你就是跟她一伙儿的了?看来这镯子不是偷的,就是抢的,一定是贼赃!” “你血口喷人!我说了我没有!” 蒲太太指着看热闹的人,“你问问大伙儿,你的话,他们谁会信?” “快点,把赃物交上来,我还可以从轻发落你!否则,我现在就喊人牙子来把你转卖了!你这把年纪,也就只能去黑窑子里卖两晚力气了。” 王婶儿被蒲太太堵得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委屈的不行,眼泪却只能哗哗的流。 她素日里就是个笨嘴拙舌的,比不过这颠倒黑白不讲理的蒲太太。如今被她逼着,又被一圈人围观着,万般无奈,只能流着眼泪褪下了镯子。 蒲太太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褪下镯子,目光里透着贪婪的雀跃,刚要接过镯子,身后突然有人朝她猛地一撞! “哎呦!” 蒲太太往前一扑,顿时摔了个狗啃泥,差点没把门牙磕掉。 她哎呦痛呼半晌,揉着老腰挣扎着要爬起来。 “哪个王八蛋撞我?” 一个小叫花子哭丧着脸,赶紧蹲下来请罪。 “对不住了大婶,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扶您起来。” 说完,他瘦弱的小身板努力扛着蒲太太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您衣裳脏了,我给您拍拍土。” 小乞丐点头哈腰,连连讨好。 蒲太太见他还算有眼色,顿时气消了一半,没好气骂了句,“瞎了你的狗眼!下次再走路不看路,看人家把你狗头拧下来!不是所有人都跟老娘一样的好心!行了,滚吧!” “是,是。”小乞丐脸上挂着笑,连连往后退,一下又撞到了抱着细软的蒲掌柜,把他手里的包袱都撞掉了。 蒲掌柜顿时大惊,赶紧蹲下身把包袱捡起来。 “小杂种!找死呢?” 他拍着包袱上的土站起来,扬手就要扇过去。 “对不住!对不住大爷!”小乞丐一下抱住了蒲掌柜的腰,可怜兮兮仰起头,小心讨饶。 “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 蒲掌柜一脸嫌弃地扯开他,揪着他的后领子就朝一边甩去! 小乞丐瘦弱的身板被他大力甩出去,眼看就要撞到墙上! 眼瞅着有人要血溅当场,围观的人不由得惊骇发声!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斜里冲出个黑色人影,将小乞丐一把截住,抱在怀里。 小乞丐吓得直哆嗦,仰头一看,立刻与黑衣少年的凤眸对视上。 少年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毫不嫌弃的揉了揉他半年都没洗过的鸡窝头。 “辛苦你了。” 第292章 “什么时候重新开张?”男人声音沉沉。 蒲掌柜转头一看,看到勾唇冷笑的黑衣少年,顿时瞳孔骤缩,吓得赶紧溜回店里了。 蒲太太也看到了凌云璟,再也不敢多留,伸手一把抓住王婶儿手里的镯子,转身就要走,却突然被人一把截住! “堂婶儿,这镯子是艳红妹子给王婶儿的,是让她拿来赎身的,昨晚我们大家都亲眼见证过的。” “如今你若是收了这镯子,就得把卖身契还给王婶儿。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霍夫人紧紧抓着镯子,声音温温柔柔,手上却毫不示弱。 蒲太太咬牙瞪着她,一副恨不得要活撕了她的神情。 一旁的围观众人一听,顿时又小声议论起来,嗡嗡声不停。 蒲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很想骂一句蒲婉你这个里通外贼的白眼狼,然而黑衣少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纵然再气,也不敢公然骂这人是贼。 这等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她还是能躲就躲吧! 想到这里,蒲太太只得狠狠瞪了霍夫人一眼,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她再不敢恋战,急慌慌的朝脚店走了,帮忙去抬儿子了。 霍夫人转身,将手里的镯子还给王婶儿,安慰似的握住她的手,低头跟她小声说了一句话。 就这么一句,让王婶儿顿时惊讶抬头,朝一旁的凌云璟望去。 凌云璟牵着辛晴的手,领着小乞丐,走到王婶儿面前,将小乞丐手里一张皱巴巴的东西递给了她。 “谢谢,谢谢!”王婶儿顿时激动落泪,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 蜀地的民俗与南礼不同,如想真正摆脱奴籍,还要拿着卖身契去官府改了户籍。 所以这张纸,将是她恢复自由身的关键所在。 “王婶儿,这店我刚接手,处处照应不来。王婶儿您若是没有其他打算,就留下跟我做个伴儿吧!咱们一起把这脚店经营起来,我给您三成干股,你看可好?” 霍夫人握着王婶儿的手,诚恳说道。 王婶儿连连摆手,“干股是啥?我除了做饭干杂活,别的什么都不会。莫要给我什么干股了,能管吃管住,每月照旧给我一钱银子,我便已经知足了。” 辛晴在一旁劝道,“王婶儿,霍姨这是邀请您当合伙人呢!以后这脚店就是你自己做主人,就是您自己的家了,她这是安您的心呢!” “这、这……”王婶儿被辛晴这么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 “我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身边也没个长辈帮衬着,王婶儿,你就不要推脱了吧!从今后,我就当您是我亲婶婶,咱娘俩一起过,我给您养老送终!” 一番话让王婶儿听得热泪盈眶,除了点头,还是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行了,所有的事都了结了,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去吧。”辛晴在一旁劝道。 几人顺着巷子往回走。 “姓王的!你要去哪?给我回来!” 蒲太太刚帮着把儿子抬到车上,正想找人搭把手照顾儿子,抬头却看见王婶儿被几人簇拥着往回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王婶儿是她蒲家买来的奴才,光天化日的,就算是那个黑衣杀神,也无权干涉她管教自己的下人! “快给我回来!竞儿身边离不开人!” 王婶儿听到这话,立刻顿住脚步,一脸愤愤地转身,底气十足的大声道: “你自己的傻儿子,你自己照顾去吧!关我屁事!呸!” 蒲太太顿时又惊又气,瞪着眼睛指着王婶儿,“你、你!反了天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找牙婆子来……” “你找啊!找去啊!我怕你不成!”王婶儿冷哼。 “等牙婆子来了,你收了钱,却交不出人,便只能自己顶上了!像你这把年纪,就算想卖进黑窑掏力气,人家都不收你!” “你!”蒲太太正要开口叱骂,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赶紧转头看向蒲掌柜。 “王婶儿的卖身契呢?是不是在你身上?” 蒲掌柜被她这么一提醒,赶紧往腰间的荷包里摸。 这一摸不要紧,别说卖身契,就连放得好好的银票都不见了! “我的银票!我的棺材本啊!”蒲掌柜惊骇地大吼一声,脸色都发白了。 “天杀的贼娃子!哎呀!老天爷呀!” 蒲掌柜捶着胸口直嚎,到处转头去找刚才撞他的小乞丐。 “要让老子逮到他,定要将他剥了皮煮了才行!” 辛晴在一旁看着蒲掌柜的窘态,弯唇一笑,开口揶揄道。 “恐怕您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葛家大哥来了,蒲掌柜,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 蒲掌柜正捶胸跌脚地怒骂,一听这话,顿时转头去看。 只见葛家的马车从街头另一端正驶来,赶车的魁梧汉子,不是葛武又是哪个? “不好!快走快走!” 蒲掌柜也不想着找小乞丐算账了,扯着蒲太太麻利地钻进马车,拍着车壁对着赶车的店小二吼了一声: “快!快赶车!” 店小二得了吩咐,只得扬起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马车迅速离去,消失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 葛武驾着车在脚店门口停下,下了车,站在那里,目光直直越过人群看向霍夫人。 霍夫人蹙眉想了想,如今她是脚店的老板,又是蒲家之人,于情于理,确实都该她出面,给葛家一个交代。 “霍姨,这个给你。” 辛晴及时将两张银票递给了她。 “这是从蒲掌柜荷包里搜到的,你拿去还给葛家吧。” “我想艳红姐姐嫁妆单子上的东西,早被他们拿去变卖换成银钱了,纵然是把他们追回来,也怕是还不上了,所以才故意放他们走了,省得又要扯皮半天,影响咱们重新开张。” 霍夫人点头笑笑,“我明白你的用意。幸好还找回来这些银票,也算能给葛家一个交代了。说起来,这事儿从头到尾,都多亏了你和璟兄弟。” “早就说过了,自己人,不用客气。”辛晴微微一笑,下巴朝葛武那边抬了抬。 “葛家大哥还在等呢,霍姨您赶紧去吧。我先跟王婶儿回院收拾了。咱们争取今天就改头换面,重新开张!” 说完,她转身同王婶儿一起回院子了。 霍夫人听完辛晴一番话,顿时觉得心里头敞亮了不少,似乎也充满了干劲儿。 这日子,似乎越来越有奔头了呢! 她低头笑笑。 一双黑色布鞋突然闯入她的视野,朝她渐渐靠近,却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霍夫人缓缓抬头,正对上葛武那张阳刚孔武的面庞。 “葛家兄弟……” “什么时候重新开张?” 男人声音沉沉,一句废话没有,上来直奔主题。 霍夫人猛然愣了。 第293章 “乖晴儿,你帮我洗好不好?” 这人……居然问她什么时候开张? 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将她和蒲争竞他们看成一伙儿的,所以想在她开张的时候来搅局泄愤? 但是……他看上去,又不像是做这个事情的人…… 霍夫人惊疑不定的愣了半天,才温声解释道,“我堂叔他们走了,就在方才,你若是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上。” “嗯。”男人不置可否,只是低头看着她,似乎在耐心的等她说下去。 霍夫人硬着头皮接着道,“我知道,蒲争竞和蒲家,亏欠你葛家良多。我虽姓蒲,却从未参与过他们的种种,跟他们也不是同气连枝。这脚店是我家的祖产,被他们占去多年,其间种种,我也无从知晓。直到昨日我才重回此地,这一点,望你知悉。” “我知道。”男人再次点头。 霍夫人觉得这人应该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堂叔一家做过的孽也好,欠下的债也好,跟她都毫无关系。 她继承脚店,完全是因为这脚店原本就是她这一脉的祖产。 既然说明白了,她于是掏出银票递给葛武。 “这些银子,是从我堂叔荷包里搜刮到的,他身上就只有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上艳红妹子嫁妆单子上缺失的那些……若是不够,我便把他们乡下的地址告诉给你,你去找他们讨要剩下的。” 葛武结果银票看了眼,发现两张加起来也就八十两。 对于一个开店做生意的人来说,只有这么点积蓄,确实已经算是窘迫了。 其实当年他妹妹出嫁,因为蒲家给的聘礼不丰厚,因而嫁妆也陪的不多,很多都是撑个面子的花样子,根本不值钱。 他这次来,也不过是听说蒲争竞的惨状,想亲眼见见他的下场而已。 另外,还有…… 葛武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妇人,突然将银票塞回她手中,一言不发,转身回了马车,驱车走了。 霍夫人顿时懵了。 这人……银票都不要,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什么意思啊? ---------------- 辛晴跟王婶儿说说笑笑回了脚店,巡视了一圈,立马就开始鼓捣起来。 这原本的脚店是上下两层,一层除了大堂,仅有两间房,全是大通铺,一次能容纳近十五个人住宿。 辛晴人都还没进去,老远就闻到一股发酵很久的臭脚丫子味儿,呛的她连连咳嗽,赶忙上了二楼。 二楼则全是单间,用杉木板子隔成了十个小单间。由于年头久远,那些隔板不同程度的裂损腐朽,安全性和私密性全都大打折扣。也怪不得生意冷清没人肯住宿。 硬装条件不行,软装更是一塌糊涂,枕套已经黑得发亮,像是从来没洗过似的,被褥也是又硬又瘪,里面的棉絮都成了坨,还散发着各种成分复杂的怪味,日积月累已经沁进里面。还有些床单上,斑斑驳驳留有不明液体干涸的痕迹,惹人无限遐想。 辛晴捂着鼻子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底。 刚下了二楼,她便迎面遇上回店的霍夫人,立刻上前跟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两个人站在楼梯口讨论了好一阵,霍夫人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地轻声问两句,脸上浮现赞赏的笑意。 改造方案就这么不知不觉中敲定下来。 只有一个宗旨,以最简单,最省钱的方式。 霍夫人也是个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的,立刻带着辛晴和凌云璟便上了街,剩下王婶儿去做午饭,霍英在前面看店。 小乞丐吃完凌云璟买的肉包子,也没走,蹲在店门口跟已经换回男装的霍英聊天。 两人年纪相仿,自然投契,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 不多时,上街采买的几人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一回来就往二楼跑,很快叮叮咣咣的忙活起来。 凌云璟负责用新的木料修补破损的隔板,辛晴跟霍夫人则忙着把床单被褥都拆下来,放在大木盆里,抬着去了后院。 要浆洗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们人手不够,院子的地方小,又晾晒不开,无奈只能找附近专门浆洗的人家,把浆洗的活儿外包出去。 按照辛晴的意思,这叫节省沉没成本,因为她们的时间和精力还要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霍英和小乞丐也加入了干活的队伍,几人分成两拨,来回跑了三四趟,才终于把那些脏寝具全都送出去。 辛晴抹着额头的汗,还没喘口气,就见凌云璟便提着一桶和好的石灰粉下了楼,开始粉刷起大堂的内墙来。 霍英和小乞丐也来了兴趣,跟着拿起刷子在一边帮忙,不一会儿俩人衣服上头发上就蹭满了石灰,活脱脱成了两只白猴儿。 王婶儿出来给大伙儿送茶水喝,看到两个小子成了这副模样,顿时忍俊不禁,又回灶房烧了一锅洗澡水。 一时间大堂粉刷完毕,雪白干净,亮堂堂的看得人心里十分舒坦。 霍夫人连连称好,让三人赶紧去后院洗洗干净,别被石灰粉烧伤了皮。 两个小家伙混熟了,霍英勾着小乞丐的肩膀就带他去洗澡了。 凌云璟眉头睫毛上也落了些干粉上去,活像个白眉大侠。 一说回后院洗澡,他转头看向辛晴,目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辛晴转身去了灶房提了两桶热水,塞到他手里。 “自己回房洗去。” “你不陪我么?”少年凑过脸来,满含期待。 “自己洗!”辛晴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哎呦!好疼啊!这胳膊怕是干了一上午活儿,累的抬不起来了吧?” 少年一脸委屈,可怜巴巴的小心觑着她,“乖,你帮我洗好不好?” 辛晴红着脸朝他呸了一声,转过身去,不想理会他。 “唉,我内伤还没好呢……”少年唉声叹气,“你都知道吩咐我给小乞丐买包子吃,可你自己夫君受了伤,你却半点不心疼……唉!” 辛晴忍无可忍,转头骂道,“你小点声!” 说完,她又进灶房提了桶水,红着脸出来,就朝后院走。 凌云璟手里提着两桶水,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得逞似的坏笑一声,朝她挑了挑眉。 “丑死了,跟个小老头似的。”辛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小声咕哝。 第294章 不要在洗澡的时候吵架,否则…… “居然敢嫌弃夫君,嗯?”少年语气不满的凑过来,目光里满含威胁。 “等会儿收拾你……哼。” 辛晴瑟缩了下,低着头没再说话。 等快走到西厢房门口时,她突然放下水桶,转身就走。 “那个,前院还在忙着,我得去帮忙,你自己洗……啊!” 少年一把将她拽进屋,咣当一声关上了门,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想跑?没门。” 少年凶悍又霸道地将她抵在门板上,两道剑眉高高扬着。 辛晴眼神闪躲,慌忙转移话题道,“你你你赶紧洗吧,马上要吃午饭了,别到时候让大家等你一个……怪不好意思的。” 凌云璟听了这话,这才哼了一声松开她,三下五除二解开腰带褪了衣衫。 辛晴低下头绕到他身后,将他脱下来的衣衫拿去挂好,用鸡毛掸子把上面一层石灰粉轻轻掸去。 身后开始传来哗哗的倒水声。 温暖的水汽很快氤氲了这个不大的厢房,蒸汽袅袅,温度上升,一丝暧昧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辛晴不敢转身,直到听到他哗啦入水的声音,才敢转过头看他。 少年姿态放松的朝后靠着,露着白皙裸珵的胸膛,长臂舒展的搭在浴桶壁上,闭着凤眸,微微仰着脖颈,兀突的喉结十分明显,有点小小的性感。 许是刚用水洗过脸,他白皙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一路滑落到清晰的下颚线,最终下巴处汇集,啪嗒一声滴落下来。 辛晴让自己的视线始终靠上,不敢朝下探究那清澈的水下隐隐透出的轮廓。 她脸颊发烫,踟蹰半天,还是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帮他解开束发,掏出怀里的梳子给他轻轻梳理起来。 “晴儿,有件事我考虑很久,想跟你商量一下。” 半晌,少年突然轻声开口。 “颠沛流离这么久,让你陪着我吃了不少的苦。我想了想,反正仇已经报了,真相到底如何,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要不就找个地方定居下来算了。” “看的出,你挺喜欢跟霍姨呆在一起的,要不要,我们就此留下定居?” 辛晴顿住手里的动作,“你说什么?定居?” “嗯。定居,不走了,在附近置一处宅子,成亲生子,你可愿意?”少年稍稍朝后侧头,目光温柔又缱绻的看着她。 辛晴瞠目结舌。 若是换在其他场合,她一定会点头同意,但在这里,绝对不行! 主线剧情还没续上,怎么能这么半途而废?会被反噬的啊笨蛋! 辛晴心里如长满荒草一般,焦躁难安。 “我不同意!” “真相当然重要,你难道不想让凌家沉冤得雪?不想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仇人推波助澜?不想知道你全家真正触犯了什么人的利益才被灭门的?” “你以为杀了柳楚仁就算是报仇了?你错了,大错特错,他不过是把刀,是替罪羊而已!连我都能看得出来,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一点!” “你不是说过要灭掉昏庸无道鱼肉百姓的南礼朝吗?你的抱负呢?你的志气呢?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我不是忘了自己的抱负,而是……”凌云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罢了,既然你非要问,那我告诉你。” “方才上街,我在布料庄外等你们的时候,听说到一个确切的消息——西蜀通往北周的所有关卡都被封锁了!” “如今西蜀瘟疫横行,北周那边怕西蜀的疫病传播过去,于是强行封锁边境关卡。如今我们想要去北周,除了翻越横亘八百里秦川,没有别的办法。” “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我内伤还未恢复,用不得轻功。这后面的路,其艰难险峻,只怕比上天也差不离了。” “所以我想,不如咱们在此地多留一阵时日,等瘟疫消去,关卡打开后再去北周,这样也更稳妥一些。” 辛晴低头沉默,看似在考虑凌云璟的提议,实则是在努力回忆原书中的时间线。 他们此去北周,最主要的就是找到骠骑将军廖峥。 如果不出所料,如今廖峥正在长安驻军,在今年三月春末,长安会发生一件大变故,凌云璟就是在那场变故中脱颖而出,让廖峥发现他的军事才能的。 如今已经正月底,他们必须要赶在三月之前,到达长安。 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该如何劝他打消这种偏安一隅的念头,还得让他尽快赶路,这还真是个技术活。 辛晴暗暗想了想,最终决定激将他一把。 她低头酝酿了一会儿,很快泪满盈睫,缓缓抬头看向他。 “我早就说过,我会拖你的后腿。你当时一脸笃定的告诉我,不会的。可如今,你居然为了我,放弃了探查血海深仇背后的真相,磨灭掉了当初的鸿鹄之志,你还说我没有拖你的后腿?” 辛晴泫然若泣,低声哭了起来。 “我、我就是你的累赘!” 凌云璟一看见她哭,顿时慌忙替她擦泪,“不是,你别多想……” “你让我如何不多想?你如今竟然都要苟且偷安了!不过区区蜀道,居然就让你萌生了退意!” 辛晴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大丈夫行走于时间,当顶天立地,有所建树!在我心中,一直觉得你应该是翱翔天际的雄鹰,是天生的将才,本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如今你却要因为我,放弃翱翔,要做一只困在安乐窝的家雀?凌云璟,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我瞧不起你!” “你!” 少年一听,顿时气得哗啦一声站起来。 “我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咱们逃亡这一个月,你都瘦脱相了!你以为八百里秦川是动动嘴皮子就能翻过去的么?你知道前面路上有多少高耸入云的雪山在等着吗?就你这小身板,我真怕你就这么……你气死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 “小爷一心都是你,你却居然瞧不起小爷?你等着,哪天小爷把这天下都打下来摆在你面前,看你还怎么说!” “你打啊你打啊!我怕你不成?就怕你只是吹牛皮说大话!别说天下,别到时候连个南李朝都打不下来!哼!”辛晴叉着腰,气哼哼地撇过脸去。 “你!”少年咬牙,“行!你给我等着!” 第295章 “别……别咬……嗯……” 少年突然指天。 “我凌云璟就此发誓,此生不破南礼,无以为家!若有违誓言,则叫我马革裹……” “不许说了!” 辛晴一听他话头不对劲,立马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这一扑,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少年胸膛的坚实触感,灼热的体温,透过逐渐洇湿的布料清晰的透了过来。 另外,还有一处无法忽略的灼热,隔着裙子的布料,不停的在刷存在感。 辛晴脸颊似火烧,不敢低头看。 她就算闭着眼睛,用脚指头猜,也知道那是什么,毕竟,都会晤过两三次了…… 辛晴心慌意乱的赶紧转身,磕磕巴巴道,“你你你赶紧洗,我去外面等你!” “往哪跑?不把话说清楚,你哪儿也不许去!”少年长臂一捞,顿时从后面抱住她,颇有点咬牙切齿的狠劲儿。 辛晴被他一把箍住,顿时哭笑不得。 这人,八成是刚才被她一番激将损了面子,这会儿狗脾气上来,变得不依不饶了。 “我信你,我信你能灭了南礼朝还不行么?刚才我也是一时口不择言,你、你别生气……” 辛晴连连告饶。 “光道歉有用吗?”少年在她耳边磨着牙,恶狠狠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的征服欲一但被激起,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那、那你想怎么样?”辛晴小心侧头,朝后看他。 “你说呢?” 少年邪气挑眉,突然扣着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下来! 一场唇枪舌战的讨伐,就此拉开了序幕。 不知过了多久,门窗紧闭的西厢房里,少女的嘤咛声断断续续传出,如幼猫呜咽一般,撩的人心痒难耐。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起,少女软着声音告饶,“别……别咬……嗯……” 少年没说话,呼吸粗重的喘息着,如贪婪的小兽般吸吮着娇嫩雪白的肌肤。 “璟大哥,晴儿姐姐,开饭了!” 院外突然响起霍英的声音。 辛晴顿时一惊,慌忙去推埋首在她身前的少年。 “是霍英!” “你、你赶紧穿衣服出来。” 说完,她匆匆合上衣襟,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衣裙,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强作镇定的走了出去。 霍英站在院门口处,等了半天才看见晴儿姐姐一个人出来,发髻有些散乱,衣裙前面也染上了湿痕。 “晴儿姐姐,你这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吗?你衣服湿了。” 辛晴顿时大囧,转过身,磕磕巴巴道,“嗯……嗯!你回去跟霍姨说,不要等我们了,你们先吃吧。” 霍英有些不理解的挠挠头,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辛晴站在正午的大太阳下面晒,只想赶紧把身前的水印子给晒干,同时不由得埋怨起屋里那个混蛋。 真是……真是不要脸! “吱呀”一声,门开了,少年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专门等我呢?呢?”他轻笑一声,抬手揉了下辛晴的头,“认错态度不错,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个大头鬼! 辛晴瞥了他一眼,默默的在心里骂了一句。 算了,他好不容易才被捋顺毛,她这会儿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凌云璟却不知她心里所想,十分自然的牵着她的手往前院走,心情很是舒畅。 一进大堂,只见大伙都已经在桌边坐着等他们了。 两张方桌拼成的长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有一小坛子酒。 “璟兄弟,晴儿,赶紧坐吧。”霍夫人笑着道。 辛晴挨着霍夫人坐下,这才看到斜对面的霍英旁边坐着个皮肤微黑的半大少年。 少年脸上挂着笑,一点不见局促,长得眉清目秀的,十分惹眼。 这、这居然是原来的那个小乞丐? 辛晴顿时睁大眼睛,不停的打量他。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少年转过头,大大方方迎向她的目光,笑出一对儿酒窝。 “姐姐,我叫魏五子,以后姐姐叫我小五就好。” 嘴巴甜,笑容也甜,看的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辛晴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啧啧,这小子洗涮干净,换上齐整衣衫,还真是个小帅哥啊! 还有这信手拈来的自来熟,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社交牛掰症啊!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一只手突然横插进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挡住她的视线。 凌云璟凤眸睨着她,脸色有点臭。 辛晴恶作剧的故意朝他一笑,“看美男子呀!原来小乞丐长得竟这般清秀,长大了还得了?” 凌云璟二话不说就朝她一个脑瓜崩弹了过去,压低声音道: “再看,我就把他丢出去。” “幼稚鬼。”辛晴朝他翻了个白眼。 正好这时,王婶儿端着刚蒸好的饭上来,小五赶紧起身,忙前忙后给大家盛饭端饭。 “这小子,这是留下了?”凌云璟挑眉觑着小五,嘀咕出声。 这话被霍夫人听道,在一旁笑着解释道,“这孩子挺可怜的,听他说,从记事儿起就跟着拐子到处行骗偷盗,因为是第五个被拐子拐走的,所以拐子给他取名魏五子,随的还是拐子的姓。” “这好不容易从拐子那里逃出来,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见他跟英儿投契,人又聪明有眼色,便让他留在店里当跑堂了,将来跟英儿一道在店里招呼客人。” 凌云璟蹙了下眉,“他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再说他原来还是干那个行当,霍姨您还是留个心眼儿为好。” 霍夫人点头,“我已经告诫过他了,若是再偷东西,就不能留他了。这孩子怯怯的,今天拼命表现,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凌云璟见她如此坚持,便也不好再说说什么了。 等王婶儿忙完坐下,午饭才算正式开始。期间霍夫人还亲自给凌云璟和辛晴倒了酒,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仗义相助。又给王婶儿也斟了酒,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姨,算是认了干亲了。 王婶儿不仅恢复了自由身,还终于有了后半生的归宿,顿时感动的直抹泪。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完,霍夫人在辛晴的提议下,亲自将新买的两盏簇新的红灯笼亲自挂在了店门口,算是套个好彩头。 门脸太高,她踮着脚半天够不到,正想喊霍英去搬个凳子来,突然,身后伸出一双男人的手,将她手里的灯笼夺下,轻轻松松挂了上去。 霍夫人悚然一惊,立刻回头,刚好和葛武黑沉沉的目光对视上。 “你、你……” 霍夫人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儿是不是缺个护院。” 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掌柜的,你看我行吗?” 第296章 男人强势入驻 “什么?”霍夫人一脸惊愕。 “可、可我没有要招护院啊!” “世道不太平,你会需要的。”葛武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抬脚就往店里走。 霍夫人这才看到,他身上扛着一个大包袱,里面像是裹着被褥之类的东西。 这人难道当真要留下来不成? 霍夫人愣在原地,只觉得不可置信。 “葛家兄弟,你等等!”她想也不想在后面出声喊道。 葛武顿住脚步,转头朝她看来。 霍夫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说道,“葛家兄弟,你若想找活儿做,以你的条件,随便去哪个大酒楼,月例银子都不会低于二两。你看我这店刚从堂叔他们手里接过来,莫说二两,如今我连二钱银子都拿不出来,就连重新开张,都是以旧翻新,窟窿上面摞补丁。” “如今我把所有的首饰都当了,真的是一穷二白,一个子儿也拿不出了。您……还是另谋高就吧!” 说话间,她掏出身上那八十两银票递给葛武,“这银票尽早你忘了拿,我没敢动。此间事了,蒲家和葛家也就算两清了。” “既然有银票在手,为何还要当自己的首饰?”男人盯着她半晌,突然开口问道。 霍夫人摇了摇头,“这八十两跟我毫无关系,岂能擅动?” 男人听完这番话,望着霍夫人的目光更加笃定,抬手就去接银票。 霍夫人刚松开手,手却突然被男人粗厚的大手抓住,将银票再次塞进她的掌心! 宽大的手掌一下包住了她整个手,牢牢握住! “这些银子,算我入股。今后,你每月只需支付我一钱银子。八十两银子什么时候支付完,我什么时候离开。” 说完,男人松开了手,背着包袱转身进了店。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霍夫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某种被动中。 八十两,一个月给一钱银子——那得八百个月啊!掐指算算,几乎要六十七年! 六十七年,对于她这个年岁的人来说,那就是一辈子。 甚至,比一辈子还要长。 这个人,这个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霍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简直不敢往下想。 葛武进了店里,朝店里呆愣的几人点了下头,旁若无人的径直穿过小门朝后院走去。 原本的店小二走了,房间正好空出来。葛武十分自觉地进去安顿了。 辛晴眼睁睁看着这葛家大哥进了店小二的房,又转头看了眼低着头站在店门口的霍姨,突然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凌云璟,你说……这葛家大哥,为啥放着自家的油铺不管,偏偏跑这儿来当什么护院?难道当护院会比继承油铺有前途?” 一旁的少年哼笑了声,抬手勾着她的肩膀低下头来,“这有什么看不懂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葛家大哥,八成是……” 少年贴在辛晴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辛晴顿时睁大眼,“真的吗?其实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已。你说,霍姨她会答应吗?” 凌云璟耸了耸肩,“这个谁知道。不过,这葛武一来,咱们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辛晴点点头,“嗯,确实。毕竟,这脚店开门做生意,什么三教九流之人都会遇到。霍姨性情温婉,怕是应付不来那些。若是能有个壮汉撑着门面,想必会好很多。” “我原本还想多留几天,等看着霍姨彻底扎稳脚跟,如此看来,咱们明天就可以跟霍姨辞行了。” 凌云璟一听,顿时有些心疼,轻声道,“何必这么着急,多留两日又没关系。” 辛晴摇摇头,“你不是说过吗,路上会很艰难。我想,咱们还是尽早赶路吧。等开了春,雨水就多了,到时候路会更难走。” 凌云璟一听,立马拉着她往外走,“那正好,趁着这半天功夫,咱们去上街备些药品和干粮,再给你买身换洗的衣裙,这次可不能再两手空空的上路了。” 辛晴不由得迟疑的顿了下,甩开凌云璟的手,开始在身上掏摸。 摸了一圈下来,发现他们也就只剩下不到五两的碎银子。 这一路还要吃饭赶路,这五两银子能不能撑到长安还未可知,更别提拿去买别的东西了。 “还是算了吧。”辛晴叹了口气,“这些钱还是留着用在刀刃上吧。” 话虽这样说,她只要一想起来那些被凌云璟遗忘在客栈的行李,就心疼的直呲牙。 这个丢蛋鸡!早知道,她就不该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留给他! “用不着省。” 少年一把拽住她,伸手将头上束发的金环取了下来,在手中把玩了下。 “这玩意儿是纯金的,应该值不少钱。” 辛晴顿时瞪大眼睛,“这怎么行?这是你凌家剩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了,你难道不留下当个念想么?” 少年漫不经心的嗤了声,“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学睹物思人那一套,该记住的,都在这里。” 他捶了下胸口,神色颇有些桀骜。 “走了。听话。” 说完,他搂着辛晴的肩就把她拐带出了店门,正好和低头进门的霍夫人擦身而过。 “你们这是……” 霍夫人怔怔转头看着他们。 “霍姨,我们上街一趟,一会儿回来。”辛晴从凌云璟胳膊下面使劲转头,朝霍夫人笑了下。 “路上当心,早点回来。” 霍夫人叮嘱了句,眼见着二人走远,这才提着裙摆进了店里。 她一路穿过小门进了后院,正要喊人出来,却看到王婶儿站在院子里,仰头正朝上看。 霍夫人顺着王婶儿的目光抬头看,就见葛武蹲在房顶,捋着袖子正不停地铺着瓦片。 “这是……修屋顶?”她下意识问道。 王婶儿转头看她,笑得像朵花似的,“是呢!我就随口说了句这屋子漏雨,这孩子便非要给我把屋顶修了!这多了个壮劳力就是不一样。” “从今往后,我可算能睡个踏实觉了。你是不知道,之前这店里,每年都要遭那么几次贼,可吓死人了!晚上我都不敢睡踏实了!” “这店经常遭贼?”霍夫人乍一听,也吓了一跳。 “可不嘛,这住店的天南海北啥人没有啊,之前老东家嫌护院吃得多,费银子,把人赶跑了。后来实打实招了几回贼,虽然也没啥值钱可偷的,总归也吓人不是?” “葛武这孩子,我看行。知根知底不说,还知恩图报。你瞧,人家这回就是冲着你来的,说是为了谢你救了他妹子,不放心你一个女人开店,专程来给咱们看店的!” 霍夫人再次愣住! 第297章 “霍姨,你觉得葛武他怎么样?” 只是为了报恩? 她该相信吗? 还是说,他是故意对外这么是,是顾及到她的颜面,省的被人猜测,带来流言蜚语。 霍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屋顶上的男人,心中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纷纷杂杂的停不下来。 在他的去留的问题上,她开始动摇了。 诚然,他留下,对她,对大家,对这个脚店,都是一种保障。 尤其看到王婶儿这么开心,又考虑到脚店曾经遭受过的威胁,她似乎已经无法开口说不了。 霍夫人叹了口气。 罢了,不管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执意要留在这里,只要他言行举止谨守规矩,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管不住别人的想法,却能管住自己的身心。 想到这,霍夫人舒出一口气,转头对王婶儿道。 “王婶儿,那便让他在这儿忙着,一会儿你给他烧些热水吧。” 王婶儿赶忙点头,笑着道,“知道知道,锅里正烧着呢。” 霍夫人点点头,再没抬头看一眼,径直离去。 她一走,男人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儿,目光追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后院的院门内。 而后,他又低着头,一声不响的继续埋头干活。 -------------- 不多时,凌云璟牵着辛晴的手从外面回来,身上多了个包袱,手里还拎着酒肉菜。 霍夫人正在店里擦洗柜台,转头一看,问道,“你们这是……” 辛晴朝霍夫人笑了笑,“霍姨,我们明日就要走了,于是置办了些酒肉,晚上想办个辞行宴。这次我来掌勺,做几道菜给你们大家伙儿尝尝。” “什么,你们要走?”霍夫人一下子愣住。 “怎么这么突然?” “我们此去长安,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本就耽误不了太久。如今您这儿一切也安顿下来,就安心过日子吧。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回来看您的。”凌云璟在一旁补充道。 霍夫人自己也明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相伴一路,早已相处的如家人一般,听到他们要走,还是不免伤感落下泪来。 “霍姨莫要难过,等我们办完事情,说不定还会回来这里,到时候,可就要求霍姨收留了。”辛晴上前,故意说些俏皮话安慰她。 霍夫人擦擦眼泪,破涕为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霍姨巴不得你们再也不走了呢,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话,尽耍贫嘴。” 辛晴见霍夫人情绪好些,这才拎着东西去了灶房。 王婶儿知道她要掌勺,自告奋勇要给她打下手。 辛晴原本也有这个意思。 她买这些东西,一是为了辞行,二是为了留下几道家常菜的做法给王婶儿,改善脚店的生意。 灶房里,辛晴一边做饭,一边跟王婶儿说说笑笑,院子里,凌云璟领着霍英还有小五,正比划拳脚。 “手伸直,膝盖伸不过脚尖,腿扎紧了,蹲半个时辰。” 凌云璟抱着双臂,像个十分严厉的武师傅,一板一眼的教两个小少年扎马步。 葛武这个时候从房顶下来,朝凌云璟走来。 “他们两个没什么功夫底子,怕是受不住这半个时辰。” 凌云璟扭头看他,“兄台也懂拳脚?” 葛武点点头,“年轻的时候也曾拜师学过些招式,略通皮毛而已。” “哦?”凌云璟不得不重新打量他,这一看,发现他确实下盘沉稳,呼吸绵长,确实是个练家子。只是不试试,不知道他底子的深浅。 武品见人品,凌云璟顿时有了心思——不妨由他替霍姨试一试这葛武。 凌云璟起了个势,朝葛武抬了抬下巴。 “请指教!” 葛武点点头,不慌不忙道,“承让了。” 说完,他率先出招,一改刚才的沉稳,单刀直入朝凌云璟面门直直攻来,拳风十分凌厉! 凌云璟没料到这人不显山露水,武功却是个正经路子——那是早已失传的崆峒派的七伤拳! 他内伤在身,用不得轻功,无奈只能硬碰硬地迎头而上。 两人你来我往,打的虎虎生风,难舍难分,直把一旁的两个小少年看的是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一时饭菜做好,辛晴解下围裙,和王婶儿说着笑着端饭菜出来,抬眼就看到凌云璟已经跟葛武两个人打的面红耳赤,大汗淋漓。 “你们这是做什么?” 辛晴吓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托盘给摔了。 霍夫人一听,也连忙从小门出来,惊愕道,“住手!别打了!” 两人同时收势,凌云璟心悦诚服地抱拳道,“多谢赐教。崆峒派七伤拳,果然名不虚传。” 葛武朝他回礼,“承让了。” “你有伤在身,并未使出全力,你我才打了个平手。若你伤愈,我恐怕不是你的对手。” 两人客客气气的开始攀谈起来,完全不把两个担心的女人放在眼里。 辛晴朝凌云璟翻了个白眼,得,这人八成武痴的毛病犯了,估计得好一阵儿聊呢。 男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为了爱好,真的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 可若你拉着他逛街,还没一会儿呢,他就嚷嚷着“走不动了,回去吧成不成呀?”巴拉巴拉个没完。 简直不要太双标! 辛晴想起方才逛街的时候凌云璟的懒散模样,顿时气哼哼的转头道,“走吧霍姨,咱们吃咱们的,别管他们了。” 霍夫人自然没意见,于是晚上这顿饭,辛晴和王婶儿霍夫人边吃边聊,霍英和小五负责大快朵颐,两个男人姗姗来迟,就着残羹冷菜开始对饮。 辛晴聊着聊着,突然发觉,葛武的目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朝霍夫人望一眼,虽然看似不经意,频率却十分的高。 反观霍夫人,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当没看见,一眼也没回应过。 辛晴不由得八卦之心顿起,试探着小声问她道,“霍姨,你觉得葛家大哥这人怎么样?” 霍夫人端庄的坐着,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的道,“他……是个好人。” 辛晴见霍夫人避重就轻的回答,顿时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她,就听霍夫人率先转移话题问。 “晴儿,先前你说过,等周转开来,这脚店要好好翻修一下。如今葛武他拿了八十两入股,我想,不如就先用这部分银子拿来翻修,等生意好转了,再折算干股给他分红。你看如何?” 辛晴当然点头,“这敢情好啊!欲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尤其是脚店这种面对大众招待食宿的地方,若是不能让人有种回到家的舒适感,安心感,肯定留不住回头客的。” 霍夫人赞同的连连点头。 “正是,所以,你还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 第298章 无眠之夜 辛晴一听,也挺为霍夫人高兴。 原本她还想着,霍夫人把唯一的镯子都当了,店里面肯定也周转不开了,正想临走之时,赠些银子给霍夫人。 凌云璟的那个金环果然是个好东西,居然当了足足一百两银子,可见凌云璟这人曾经过的是何等富贵荣耀的生活,随随便便一个饰物都能当这么多银子,怪不得他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买东西从不讲价,拿了东西给银子就走,气的她不停在后面数落他。 如今店里面也有了周转资金,那就不用她挪用凌云璟的那笔银子了。说真的,凌云璟带着她去当铺的时候,她还真觉得有些心疼他。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曾经的天之骄子,却也有朝一日,不得不变卖身上最后一样值钱的东西。 这样坐吃山空,可不行。 辛晴暗暗思忖道,这笔银子能省就省,等安顿下来,她也要想办法弄些生意做。 “霍姨,这八十两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我觉得在客人没盈门之前,咱们还是尽量节省成本。” “目前最需要改善的,就是床褥之类的。我想,那些送去浆洗的床单被褥,把能浆洗干净的,看着还有七八成新的留下,集中用在大通铺那边。 “还有二楼的雅间那里,全部换成簇新的枕套床单,料子最好要柔软舒适,结实耐用的棉麻布料。今天咱们看过的那匹灰蓝色的棉布,结实又耐脏,就十分合适。那种布一看就是农户纺的,若是能找到那供货的农户,至少还能再压下三成价格。霍姨不妨多打听打听,可以压下价一次性多购入一些。毕竟这些属于易损耗品。” “至于那些裁撤下来的被褥床单,可以用些碎布,弄些简单的花式缝在上面,用来糊隔板墙。” “糊墙?”霍夫人顿时瞪大眼,“这是作何?” 辛晴笑着解释道,“那隔板墙是用木板做的,虽然今日被凌云璟修葺了一番,但到底只是往上面钉了些木条,勉强堵住了窟窿,看上去很不美观。若是罩上一层布,上面绘上彩画,或是用碎布拼凑一些吉利的图案,效果一定好。” “还有那些淘汰下来的被褥,若是能暴晒去味,钉在隔板上,把缝隙什么的都塞住,还能起到隔音的效果。这样相邻房间的客人就不会听到彼此的说话声,私密性也能提高上来。” “出门在外,半路投宿,人们肯定都倾向于找个既安全性又舒适的地方过夜。而且,也更倾向于找那些自己住过的店铺投宿。” 霍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地在心里默默复盘辛晴的话,好半天才点头,“好好,我都记下来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生意上的事?” 辛晴顿了一下,抿唇笑笑,“大概是因为我一直也想拥有一家自己的店铺吧,所以在外谋生时,耳濡目染就记住了这些。”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夜色渐渐深了。 纵然还有很多话要说,但这顿辞行宴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霍姨,明日天不亮我们就要走了,再次提前跟您辞行了,不必相送了。”辛晴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尽量轻松的说出这句离别的话。 霍夫人一听,鼻子又是一酸,顿时红了眼眶,没有说话,只一味的点头。 王婶儿也陪着低头叹息,二话不说,收拾了碗碟去了灶房,再次生起火,忙碌起来。 另一边,凌云璟转头看向葛武,敬了他最后一杯酒,“这里的一切,就有劳前辈了。” 葛武点了下头,默默与他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宴席至此散。 凌云璟牵着辛晴的手回后院了,霍夫人留下收拾桌子。 霍英和小五两个早就熬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霍夫人擦完桌子,一转身,就见葛武一手一个把二人捞起来,抱在臂弯里。 “我……我来吧。”霍夫人连忙走过去,想自己抱儿子回去。 毕竟葛武他是外男,无法进入后院内。 “让他们睡我那屋吧,我今晚要看店。”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沉稳。 “这两个小子吵着要学武功,我已经答应了。从明日起,我就是他们的师父了。” “什么?” 霍夫人再次被这个语出惊人的男人吓到。 “这事,我怎么没听英儿跟我说呢?” 葛武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斩钉截铁的说道,“他都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这点小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他转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男孩子若一直养在温柔乡,不经历风吹雨打,如何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你想想蒲争竞是怎么养废的,就该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顿住,头也不回的低声补充了句: “我凡事皆为了你,这一点你永远都不用怀疑。” 说完,他穿过柜台,微微弯腰出了小门。 霍夫人微微张着口,望着男人的背影愣在原地。 方才听到的一字字,一句句,不停在她脑海中盘旋,有种振聋发聩的震慑力。 是了,是了。她只知道要教英儿诚实守信,教他谨慎低调,却忘了他是个男娃子,阳刚之气也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她教不了。 霍夫人心里泛起了涟漪,想到丈夫的离世,想到霍英正是需要父亲做榜样的时候却骤然失去了父亲,又想到了葛武这个人。 这个人留下,似乎……比想象中的益处还要大。 霍夫人心里乱哄哄的,努力忘记他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心里暗暗思忖,今后要对他更加敬重,更加礼遇才是。 于是她低着头慢慢回了房,翻出包袱里原本打算给霍英裁衣服的料子,拿出了笸箩,开始一针一线的缝制起来。 月上中天,清辉如薄纱一般,笼罩人间、 广来居的后院里,东厢的灯彻夜未灭。 男人蜷着一条腿倚着二楼的栏杆,眼睛望向后院那扇不灭灯的窗户,默默守着,直到天亮。 第299章 糙汉的示爱 天刚蒙蒙亮,西厢房的门悄然从里打开了。 穿戴整齐的少年背着包袱,牵着少女的手出了门。 整个小院儿冷冷清清的,一层薄雾笼罩在上空,带着春寒的料峭之意。 两人一路穿过院门,刚来到前院,便见大门敞开,葛武守在马车边,在门口等着了。 “走吧,我送你们出城去渡口。” 凌云璟没有推辞,朝他点点头,“那便有劳了。” 于是拉着辛晴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驶,出城到了渡口,二人下了车。 辛晴站在渡口舢板上,面朝东方,只见第一道金灿灿的晨曦迎面迸射而来,瞬间驱散江面上的薄雾,照的人心里亮堂堂的。 “吉日高照,定能保你们一路顺风。” 葛武说着话,伸手朝他们递来一个包袱。 辛晴转头,诧异的看着他手里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包袱,“这是……” “掌柜的给你备的行李,里面是王婶儿连夜赶制的干粮。”葛武解释。 “你霍姨她,说只怕自己控制不住又要流泪,便不来送你们了。” 凌云璟接过来,道了声谢,提着上了船。 他们的船栓在码头两个晚上,大概是因为船头的徽号,故而没人敢动,依旧拴在他们来时的位置。 凌云璟登了船,收拾出一个舒适的位置,这才转身将辛晴抱下来,随即解开了船头绑着的绳子。 小船渐渐远离了码头。 辛晴坐下来,这才有功夫将葛武给她的包袱打开来看。 吃的单独用个包袱皮又裹了一层,里面用油纸包着几个香喷喷的肉饼,除此之外,便是白面蒸的馒头,一小罐酱菜,还有几个红糖包。 另外,居然还有一件男士武袍!针脚看着有些乱,一看就是连夜赶制的。 “霍姨给你连夜做了衣服呢!”辛晴会心一笑,举着袍子朝凌云璟道。 少年正忙着划船,转头看了她一眼,揶揄道,“别的女人给我做衣服,你怎么这么高兴?” “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做一件?” 辛晴顿时脸颊一红。 做衣服?别逗了,这古代的衣服从裁剪到缝制,再到绣花纹,全都是纯手工。 而她只会钉扣子好嘛? “我敢做,就怕你不敢穿。” 她小声嘀咕了句。 少年耳朵比狗耳朵还灵,立刻接话道,“穿,怎么不敢穿。就算穿不出去,也可以关上门穿给你看。” 说完,少年朝她挑眉,坏笑了声。 辛晴耳朵发烫,装作低头继续翻看。 另外一个小包袱裹得严实,辛晴拆了半天,终于拆开,却发现里面是一身雪白的细棉布的亵衣裤,另外还有块红布包着的小包,里面居然是一沓月事带! 辛晴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流。 亏得霍姨细心,掐指算算,颠沛流离近一个月,确实快到她月事的日子了,若是没个准备,半路上突然来了月事,那可真是……要糗大了。 她摩挲着手里的布包,感慨万千。 突然,一个毫不起眼的荷包不小心掉了下来,看样式,竟是碎布块拼凑成的,看着甚至有些寒酸。 旧荷包?霍姨怎么会塞个旧荷包进来呢? 辛晴打开来看,就见荷包里居然躺着张三十两的银票! 谁能想到一个这么寒酸的荷包里,居然装着这么值钱的东西? 辛晴顿时愣了,举着手里的银票,立刻喊凌云璟,“凌云璟,你看!” 凌云璟转头看到她手里的银票,目光却又越过她,直直看向远处的码头。 “晴儿,你回头看。” 辛晴依言回头,只见码头上,葛武身边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此时却站着好几个人。 王婶儿扶着霍夫人站在那里,身边是霍英和小五,都在目送着他们。 说什么不忍亲眼看见分别的场面,最后还是忍不住来相送了,只是晚了一步。 辛晴眼里突然涌出泪水,站起身朝岸上的人挥舞着双手。 岸上的人看到,顿时也激动的不行,朝她一个劲儿挥手。 “晴儿姐姐——璟大哥——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们!”小霍双手呈喇叭状,朝辛晴大声喊道。 “还有我!还有我!”小五也在一旁附和。 辛晴大声回道,“好!” 码头越来越远,原本还能看清的人影渐渐成了小小的黑点。 辛晴抹着眼泪,哽咽不已。 凌云璟见状,立刻放下船桨,将她抱进怀中,抬手替她擦泪。 “怎么这么爱哭?嗯?” “好了好了,不哭了,若将来事情了结,你若是想回来,咱们还可以回来找他们。” 心爱之人柔声细气的安慰,果然是这世上最能抚平悲伤的良药。 辛晴点点头,渐渐平复下来,将手里的包袱重新收拾一遍,将紧要的东西都妥帖放好,外面的包袱里只放吃食和衣物,扎的紧紧的,放在竹筐里。 两人一人划一只桨,顺水朝着洋县行去。 ----------------- 霍夫人这边,送走了辛晴后,擦擦眼泪也回了广来居。 先前送去浆洗的床单被褥也被晾干送了回来,霍夫人按照辛晴之前的建议,先是把大通铺布置了一番,紧接着又上街去采买,采买完了,又楼上楼下的忙忙碌碌。 自始至终,葛武都一声不吭的在后面跟着,任劳任怨的充当车夫和伙计。 因为有他在,事情似乎都变得十分顺利而简单。 等到傍晚的时候,广来居里里外外都已经大换样。 霍夫人选了个吉时,打算明日开张,于是仔仔细细在店里检查有无疏漏的地方。 等她从二楼下来,这才发现,夜已经深了,两个孩子早回屋睡觉了,王婶儿也回了自己屋。 空荡荡的大堂里,就只剩男人一个人坐在桌前,自饮自酌。 见她下来,男人立马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 他换了件衣服,正是之前她交给霍英,将霍英转交给他的武袍。 昨晚她连夜赶制,用一匹布做了两件出来,虽不知他的身量尺寸,但她凭着想象,做出来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霍夫人定定心神,低着头从楼梯上走下来。 即便她没有抬头,她也能感知到男人沉甸甸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夜深了,今晚不必守夜了,早点歇息,养好精神。” 霍夫人走完最后一节楼梯,扔下一句,转头就朝后门走,然而手腕却被箭步而来的男人一把拉住。 “你彻夜不眠给我做的衣服,我很喜欢。” 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后,浑厚的声音里,竟透着一丝温柔。 第300章 “我来这里,为了报恩,更是为了你。” 霍夫人一脸惊慌的转头,跟男人俯下的目光相对上。 许是被烈酒熏过,男人的眸子如同此时屋外的夜,黑的纯粹,隐含星芒。 霍夫人心头猛跳,赶忙挣开手腕,慌乱别脸看向一边,肃容道: “你莫要误会,这衣服我不是单独给你缝的,还有一件,我送给璟兄弟了。” “我初接受生意,手头不宽裕,想送些贵重之物表达感谢之意,却又捉襟见肘,于是只能亲自动手做些衣衫,聊表寸心而已。” “你是英儿的师父,我敬重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霍夫人一口气说完内心的想法,像是卸去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般,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黄土都埋了小半截了,男人又尸骨未寒,改嫁的事,她压根从来就没想过。 都是年纪不小的人,有些话说得也不必太过直白,该明白的,自然都会明白。 “看来你已经明白我来此的用意。”男人沉默半晌,沉沉开口。 “我承认,我来此,一半为了报恩,一半,是为了你。” “你、你别说了!”霍夫人大惊失色,顿时阻止他接下来的话。 她真没想到,这人居然就这么大剌剌的说了出来! 他们、他们分明才认识两天还不到! 亏她还觉得他是个沉稳如山的男人,现在想来,大约全是错觉吧! 霍夫人不由得暗恼,一下背过身去,抬脚就要走。 “我二十出头就成了鳏夫,到如今,已经十几年了。”男人在她身后,突然沉声开口。 霍夫人一愣,脚步不由得停了。 “这十几年里,我再没有过一个女人。也从未想过再找一个女人。直到我遇见了你。” “蒲婉,你可以不接受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说出口的机会。” 话音落,男人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转了个身,不得不抬头面对他。 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山一样俯瞰她,眼尾因为酒意而染上薄红,眸子却黑的清澈透亮,直直盯着她。 霍夫人朝后退了一步,因为被他抓着手腕,挣脱不得,只能将目光转向一旁,不肯与他对视。 “你还想说什么?你若是再有唐突之举,明日一早,你就给我收拾东西走!” 霍夫人故作冷漠的怒斥道。 男人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腕,脸上浮现愧色。 “我一时情急,唐突了,对不住。” 霍夫人揉揉发红的手腕,扭头看着别处,冷声道: “你说吧,我听着。” 男人沉默了下,缓缓开口道: “那时候我刚及冠,家里张罗着,给我物色了个媳妇,我虽不喜她,却也没出言反对。那时候我以为,成亲无非就是找个女人,生儿育女过日子而已。” “我是个粗人,不懂女人心,也不会哄女人。再加上年轻气盛,时常到处跑不着家,因而冷落了她,她便有了旁的想法,一来二去,跟一个榨油的伙计生了情,弄大了肚子。” 霍夫人瞪大眼睛,顿时转过头看向葛武。 他、他居然愿意把这种男人都恨不得烂在肚子里的丑事说给她听? 男人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长年累月不在家,她肚子却有了动静,自知是瞒不过去了,于是跟奸夫商量,卷了钱一起私奔。可谁曾想,半道上,却刚好被我撞见。” “那时,年轻气盛的我一怒之下,用拳头锤烂了那奸夫的脑袋。她失声痛哭,当着我的面,自裁殉情了。” “临死之前,她骂我不懂情为何物,并诅咒我一生体会不到两情相悦的快乐,孤独终老。” “这件事让我大受震动,我出门游历多年,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却从未动过心。我想,我是真的应了这句诅咒了。” “幸好,我遇到了你。我发现,我居然心动了。” “蒲婉,我……”男人抓着她的手腕,神色突然有些局促,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般,紧张的悄悄握拳。 “我、我会对你好的。你可以试着信我。” 霍夫人越听越震惊,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坦坦荡荡毫无遮掩,把身为男人最最不堪的过往摆在她面前,要说不受触动,那是假的。 她敬重他的坦荡,他踏实可靠的人品,也感激他的存在,带给她种种安全感。 可是,她和他之间,根本没有可能。 霍夫人醒过神,连连摇头。 “不,不可以。” “我要为霍英他爹守节。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快速说完,背过身去,胸口急剧起伏,微微喘气。 男人垂下头去,一言不发没,沉默良久。 霍夫人只觉得气氛十分压抑,再不敢待下去,绕过他就要走。 “你不用怕,我不会逼你。” 男人看出她的局促,突然开口道。 “我等你,等到你想通的那一天。” “我都说了,不可能……” 霍夫人有些生气地转身,抬头却被男人的神色震慑住了。 他低头看着她,神色庄重又认真,像是即将上阵杀敌视死如归的将士,明知前方是头破血流,马革裹尸,也要一往无前,毫不退缩。 “接不接受是你的事,等不等,那是我的事。”男人的眼神出奇的坚毅。 “我葛武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的话,都会做到。” 霍夫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死心眼的男人,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另外,霍英交给我,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教导,将我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他。”男人看着她的眼睛,立誓一般郑重说道。 “我只希望,你能给予我信任,以后我管教他的时候,你能将你的慈母心思收起来,不要妄加干涉。将来,我定还你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我保证!” “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男人沉声说完,转身离开。 霍夫人怔怔愣在原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竟出了神…… -------------- 又是一个长夜过去,再次迎来新的曙光。 在江面上飘飘摇摇的小船里,少年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眼蜷缩在他身边酣睡的少女,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起身站了起来。 眼前,一个不大的小渡口隐没在长满芦苇的岸边,岸上冷冷清清,半个人影都不见。 渡口上竖着的木柱子,上面挂着个白灯笼,上面写着洋县二字。 这洋县的渡口,竟荒凉至此? 凌云璟不禁满腹疑惑。 第301章 路遇流民! 洋县是个三面环山的小县城,建在山脚下的平地处,正位于汉中盆地的最边缘,北、东、南,三面全是山脉。 汉水流经此处,如走蛇一般扭了几道弯,便朝山里去了,河道变得窄而崎岖,船再不能前行。 他们如今,就位于汉水最后一道转弯处,此后,除非原路返回,否则这条船也就再没了用处。 凌云璟在心中好好回忆了一下石床上的那份舆图,深深记得,洋县确实是被标记过的重要的一个节点。 似乎,这洋县的深山里,藏着一条通往长安的古道。 “晴儿,醒醒,咱们到了。” 凌云璟低头唤醒酣眠中的少女。 辛晴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左右看看,“这就是洋县?” “看渡口上的标识是这样写的。” 凌云璟弯腰收拾东西,将竹筐背在身上,伸手将辛晴拉起来。 “咱们上岸看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二人登上舢板,顺着渡口的路一路走去,许是天色太早,一路都未见有人影。 直到一路走到内城,就见城门居然无人看守,大剌剌的敞着城门。 进了城,一路顺着劫道走去,只见十街九空,路上行人寂寥,个个儿行色匆匆,似乎不愿在外面多呆。 那些沿途的商铺,也都关的关,闭的闭。 虽然是艳阳高照,辛晴却有一种无端荒凉森冷的感觉。 凌云璟越看神色越凝重,刚巧有个路人怀里抱着东西,行色匆匆迎面而来。 凌云璟上前就拦住那人。 “敢问兄台……” 他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捂着口鼻一蹦三尺远,避如蛇蝎一般。 “你、你是外地来的?” 说完,那人拔腿就跑。 凌云璟顿时恼火,二话不说,凌空一跃,眨眼间落在那人眼前,挡住他的去路。 “唰”的一下,长剑闪着寒光,架在那人脖子间。 那人见状,顿时怂了,哆哆嗦嗦的摆手,“我、我无意冒犯,我就只是个路过的……” “我问你答,若有一句假话,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少年神色冷肃。 “您问,您问!” “这洋县为何如此荒凉?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人小心翼翼道,“大半个月前,来了一大批流民,乌泱乌泱的,全是顺着这周边的山翻过来的,个个儿经过了长途跋涉,都跟饿极了的野狼一般。” “县令大人嫌麻烦,不肯打开城门收容,那些人等了几天,急红了眼,半夜发动暴乱把城门撞开了,跑进城里抢掠了一通,就连县衙都没能幸免!” “那些流民中,不乏染有疫病的,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城里也就爆发了疫病,许多人都没能幸免。可官府不管治,只管将染了病的人拉走集中烧死,没几天的时间,这城里的人便少了三成!” “城中人口锐减,但疫病依然横行,流民四窜,眼看势头控制不住,知县大人贪生怕死,不等上面问责,干脆带着家眷一走了之了,听说,是逃往北周了。” “那照你这意思,如今这洋县就是无主之城了?”辛晴不由得发问。 “唉,可不就是嘛!”那人哭丧着脸。 “如今做生意的全都闭门不出,想买点粮食都难如登天!城里不断有人饿死,不信你们往巷子里走走,每隔几户人家,准能听到哭丧声!” “那汉中府的知府都不派人来管管吗?难道就坐看这满城百姓等着饿死?”辛晴简直不可置信。 “那些官老爷们的事,咱们小老百姓咋个会知道呢?总之,直到现在,也没见有新知县来接手。” “但凡有点路子的,早就拖家带口去投奔亲戚了,或是能疏通关卡,逃亡北周,那是再好不过了。像我等这种既没亲戚投奔,又没能耐的人,要么在这儿等死,要么拼死一搏,翻山越岭逃去北周。” 辛晴和凌云璟对视一眼,神色都很凝重。 如果洋县是这个情况,那哑婆拜托他们的事,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了。而且,他们恐怕也要跟那些逃难的人一样,只能翻山越岭去北周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官渡村怎么走?”凌云璟问道。 “顺着城门出去,一路向北二十里,就是官渡村。”路人捂住怀里的布袋,弓着腰问: “二位,我知道的都说了,可以走了吗?家里的娃子饿的直哭,等我回去呢!” 凌云璟收了剑,从怀里掏了一粒碎银子扔了过去,转头拉着辛晴就走。 辛晴深呼吸几口气,只能对他这种败家子似的行为选择视而不见。 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二人出了城,按照那人说的,一路沿着向北的官道往前走。 越往北走,路上的人越多。 只是那些人,衣衫褴褛,住着木棍,神情呆滞,正缓慢的在路上移动着,粗略估算,大概有一两百人。 辛晴心中警铃大震:他们应该是碰到了残余的流民队伍了。 他们中,有头发蓬乱的妇人双眼无神的抱着怀中嗷嗷大哭的孩子,也有颤颤巍巍风一吹都像是要倒下的老人。 更多的是面黄肌瘦的男人们,形形色色的脸,却都是同一种空洞的眼神。 辛晴他们的闯入,像是给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难民,注入了一阵兴奋剂。 凌云璟身上竹筐里,那鼓囊囊的包袱,彰显着他们的富有。 那些饥饿的人们,浑浊无神的眼睛,在看到他们身上的竹筐后,顿时迸发出一种类似兴奋的光彩。 甚至有瘦骨嶙峋的孩童,小心的靠近他们,流着口水呆呆的跟在他们后面。 而这些孩童的亲人,则虎视眈眈的远远跟着,眼神阴郁的不停打量突然混入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的辛晴二人,像是伺机而动的秃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群起而攻之。 辛晴紧紧贴着凌云璟,眼睁睁看着原本分散又狭长的流民队伍,突然肉眼可见的往他们这个方向围拢过来。 少年神色冷肃,突然顿住脚,眼神犀利如鹰隼一般,冷冷环视四周。 许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那些人见识了他的眼神,都不同程度的停下靠近的步伐。 但总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胆大不要命的。 几个眼神贪婪的男人互相对视一眼,突然七嘴八舌的开口道: “少爷小姐,给我们一些吃的吧。” “你们就两个人,却背着这么多吃的,能吃的完吗?” “对啊!你们少吃一点,就能救活无数人的命!见死不救是会遭报应的!” 这几个人一出声,那些原本止步的人顿时也开始动了心思,不但继续靠近,叫嚣声还越来越响: “给些吃的吧!快饿死了!” “不给你们也不能走!反正横竖都是死,要死大家一起死!” 原本神色木然的人们在这一刻突然活了过来,带着莫名的愤怒,朝二人包围而来。 凌云璟拉着辛晴逐渐靠向身后的林子,一把抽出软剑,刷的一声砍断了路边一棵小树!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各安天命!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我不介意先送几个上路!” 第302章 帅大叔 少年气势冷傲,凤眸如冰,浑身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杀伐之气。 这一幕,让那些急红了眼睛想围攻的流民,立刻心生畏惧,纷纷盯着他手中那柄长剑,再不敢靠近。 甚至有些胆小惜命的人,已经急急朝后退去了。 先前说话的那伙儿人见状,立刻又交头接耳起来。 到嘴的肥肉就要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这么孤零零的肥羊,是多好的机会啊!这次若是放走了,下次再遇到,可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不成!不能就被他这么三言两语的唬住! 几人互相使眼色,其中一个光头男人便率先扬声道: “大家莫要怕这个毛头小子!他不敢真的杀人,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对!他们只有两个人,咱们却有百余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大家一起上!”瘦小的男人继续煽动。 “怕甚?抢啊不抢一样要饿死!饱死也比饿死强!!”另一个粗野的声音附和道。 这番话给了那些流民莫大的勇气,一个个热血上头,再也不管不顾,直直朝二人围过去! 而那几个说话煽动的人,却躲在这些人的后面,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凌云璟目色沉沉,一手环住辛晴的腰,不得已运功提气,眨眼间便跃出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径直落在率先煽动流民的那光头面前! 二话不说,提剑就砍! 光头一愣,张嘴刚要说话,下一秒,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噗呲一声!腔子里的血柱喷出三尺高! 一旁瘦小的男人脸上被溅了血,顿时吓得跌坐在地,嗷嗷叫嚷起来,“杀、杀人啦!” 这么一喊,原本嘈杂拥挤的人群回头看向这惊悚一幕,瞬间安静下来。 “还有谁不怕死的,尽管来!” 少年一手握剑,一手捂着怀中少女的眼睛,神色如千里冰封的肃杀之地,没有一丝温度。 众人鸦雀无声。 凌云璟沉着脸,放开手,环住辛晴的肩膀,带着她转身朝前走去。 路前面的人们,自动自发的朝路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路,安静如鸡。 没人看到,缩在人群角落里,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悄悄撩开乱蓬蓬如鸡窝般的头发,仔仔细细瞧了眼从他眼前路过的少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二人相携而去,穿过人群,将那些人甩在身后, 辛晴骤然感觉,少年搭在她肩头的手臂猛然一沉,身子朝她的方向歪了下。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凌云璟,却见他嘴角竟然在不停的溢出鲜血! “你!你这是……” “嘘!别出声。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少年在她耳边沉沉说道。 “他们还在盯着我们,不能让他们发现。” 辛晴赶紧定了定神,挺直腰背,尽力去支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 前方遇山脚,官道突然绕着山脚转了个弯。 二人拐过这道弯,彻底隔绝了身后那些人的视线,这才松出一口气。 凌云璟连咳几声,将胸口的淤血尽数吐出来。 辛晴连忙扶他在一处巨石坐在,一边帮他拍背,一边着急道,“你内伤何时这么严重的?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少年擦了下嘴角,微微喘气道,“慌什么,没大事儿,放心吧。” “你都这样了,还让我怎么放心?”辛晴又急又担心,“都怪我粗心,若是早知你内伤如此重,就该多呆几日,请个大夫来好好给你开副方子吃的……” “咳咳!” 弯道另一侧,突然传来人的咳嗽声。 凌云璟顿时神色一凛,拔剑问,“什么人?” “莫慌莫慌,小兄弟,你内伤不轻,切勿再动气,否则血气上涌,你还会吐血的。” 说话间,一个蓬乱着头发胡子拉碴的老者转过弯道,朝他们走来。 “你在跟踪我们?”辛晴满脸戒备,盯着那老头儿问。 老者哈哈一笑,“实不相瞒,老夫略通岐黄之术,方才见到这位小兄弟面色发青,口唇苍白,像是受了极严重的伤。一时技痒,便跟上来看看,可否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 辛晴顿时有些迟疑,上下打量他,见他穿着比乞丐也好不到哪儿去,脚上沾满了污泥,头发乱得像鸡窝。 哪有混的这般差的大夫? 即便是有,那也说明他的医术不咋地,八成是个治死过人的庸医。 “多谢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天色不早了,不敢耽误您赶路。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辛晴出声拒绝。 老者听完,非但不生气,反而呵呵一笑。 “瞧我这记性,忘了自己这一身乔装改扮了。” 说完,他掏出怀里的梳子,将花白的头发一一拢好,用发巾束了起来,又脱去最外面的破抹布一样污迹斑斑的外衫,露出里面的青灰素袍。 片刻之间,原本佝偻的乞丐老头,顿时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帅大叔! 辛晴看的瞠目结舌。 眼前之人头发胡须虽然发白,但双目炯炯,鼻梁高挺,纵然岁月在他脸上刻上了细小的纹路,但丝毫不能掩盖他儒雅的气质和端正的相貌。 能看出,此人年轻时候,定然是个美男子。 “如何?这回总该相信,我是个大夫了吧?”帅大叔呵呵一笑。 辛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以貌取人了,惭愧。” 帅大叔摆手,“无妨无妨,如今这世道,鱼龙混杂,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谨慎一些是对的。” “来,让老夫给你的情郎搭下脉。” 说完,他一撩袍摆,坐到凌云璟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腕。 凌云璟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目光沉沉不停地打量着帅大叔。 “敢问前辈,为何要乔装改扮,混入流民中?”少年目光犀利,“那些流民中,听说不乏染了疫病之人,普通百姓都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有人甘愿混迹其中呢?” 帅大叔搭完脉,捋着胡须,长长叹了口气。 “这城中疫病传播甚广,之前衙门里的人,都是二话不说将人拉去活活烧掉。老夫实在是无法苟同,于是便想方设法,想找到那些染病之人,好观察他们的病症,研制出克制疫病的药方。唉,只可惜,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成,无法救万民于水火。” 第303章 “齐文彰?他早死了。” “果然是医者父母心,前辈当真高义。”凌云璟客套了句。 “小兄弟谬赞了。”帅大叔呵呵一笑,转而说道,“小兄弟,你这内伤,怕是有些日子了吧。” 凌云璟看了眼辛晴,发现她同样也在看着自己,关切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若是他承认受伤确实有些时日,那便是对她隐瞒实情,不知道这丫头会不会生气呢…… 一生气她就不理人,着实难哄。唉,罢了罢了。 少年咳嗽了一声,低下头道,“不,大概就这两三天才开始的。” 帅大叔朝他看了眼,微微一笑,也没拆穿他。 “依老夫之见,小兄弟还是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喝上几幅汤药,把伤养好了再赶路才是。” “老夫在前面的村子里还有几间祖屋,你们二人若不嫌弃,便跟我一同去吧。” 凌云璟朝他抱拳,“多谢前辈,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帅大叔呵呵笑道,“我姓张,你喊我张伯便是。” 事情既敲定,三人便即刻上了路。 等到日近正午的时分,一个位于山脚下的小村落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伯带着两人,轻车熟路的走上村路。 沿途只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十分安静,连声狗叫鸡鸣都没听见。 偌大的村落,竟好似荒芜人烟一般。 “这村子,为何荒凉至此?”辛晴问道。 “我也有阵子没回来了,之前还不是这样。”张伯举目四望,叹了口气。 “如今流民四散,到处抢夺,乡亲们八成是为了躲流民之祸,躲了起来。” “不说别的,就方才那些人,估计要不多久,也会路过这里。” 辛晴不由得疑惑,“这里地处偏僻,那些流民为何会聚集在此处?难道不该去那些繁华富庶之地么?” 张伯摇摇头,“非也,非也。” “他们聚集在此处,并非为了劫掠,而是为了逃亡去北周。” 说话间,张伯顿住脚,抬手指着前面。 “我们这官渡村,坐落在傥水谷口。是通往长安傥骆驿道的必经之路。” “官渡村?” “傥骆道?” 辛晴和凌云璟不约而同发声。 辛晴关注的是官渡村,而凌云璟则注意到傥骆道这三个字。 “你们知道我们官渡村?”张伯面露惊讶的转头看着二人。 “实不相瞒,晚辈二人此来洋县,本就是受人所托,来官渡村寻一个人。”辛晴解释道。 “不知张伯,可认识齐文彰此人?” 张伯神色微变,“你说谁?” “齐文彰,张伯您与他同村,应当是认识他的吧?”辛晴盯着张伯问。 张伯猛然咳嗽了几声,叹了口气道,“虽然不知你们找他有什么事,但他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们终究是来晚了。” 辛晴顿时愣住,转头看向凌云璟。 “死了?”凌云璟皱眉。 “怎么死的?” “唉。”张伯叹了口气,“屡试不中,想不开,自尽了。” 辛晴一愣,不由得从衣襟里掏出那枚哑婆的荷包,摩挲了两下。 并蒂莲花的图案下,前后两面,都绣着小小的“文”字。 “原来哑婆惦记的人,早就不在了。看来这枚荷包,是没法亲手送出去了。”辛晴叹了口气,转念一想,问道: “张伯,麻烦问一下,那齐文彰葬在哪里,我想把他故人的信物,埋在他的坟前,也算是没白跑一趟。” 张伯扫了眼那荷包,漫不经心道,“他的墓……哦,他是自尽而亡,家里又没什么至亲,死了之后哪有人会管他的身后事,无非一卷席子人裹了,扔到后山喂狼了。” 辛晴一听,只得作罢,将那荷包又妥帖收了起来。 “你们二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荷包,专程来这穷乡僻壤找人的?” 凌云璟道,“我们并非专程来找他,只是顺路而已。实不相瞒,晚辈二人原本也打算借道洋县,经由傥骆道到北周去。” “至于来到官渡村找人,无非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先前我们一路跋山涉水,途径一处,被齐文彰的一位故人所救。她有未了的心愿,便托晚辈来寻齐文彰。” 张伯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齐文彰的那位故人,着实是位执着之人。” 辛晴赞同的点头,“她确实是一位重信守诺,重情重义的女子,苦苦坚守着内心的爱,痴痴等了一生。即使是在绝境中,她都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一直找机会去寻找齐文彰。” 张伯似有感慨,长叹一声道,“世间女子多痴情,未料男子多薄幸。她爱上齐文彰这个人,注定就是一场空啊。” 辛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哪知张伯摆摆手,再不愿往下多说了。 凌云璟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哑婆这件事上了,他远眺远处的山谷,心里惦记着先前说的傥骆道。 “张伯,这傥骆道,如今还能走么?” 张伯摇摇头,“我也十分想知道。实不相瞒,我也正有去往北周的打算。” “这洋县,就连知县大人都往北周逃了,城里如同一盘散沙,半个月都无人看守。我看这蜀地,迟早要出大乱子,不如趁早远离这是非之地。” 凌云璟赞同的点头,“张伯眼光独到,确实如此。听闻这傥骆道,是蜀地去往北周最短的一条路了。” 张伯呵呵笑道,“最短的路是不假,却也是最险的路。” “这傥骆道沿途地势陡峻,栈道多建在悬崖峭壁之上,自古以来,便是行军之道。除此之外,走的人并不多,蜀地和长安两地的行人往来,大多会选择更为平缓的子午道和褒斜道。” “时至今日,这傥骆道的栈道更是年久失修,屡屡出现坠崖之事,渐渐地,这条道也就无人敢走了。” “正因如此,驻守在傥骆道关卡处的官兵,也是最少的。”凌云璟接话道。 “如今蜀地担心人口流失,将所有通往北周的关卡全部封锁。只有这华阳关,兵力最弱,或可一闯。” 张伯立刻赞赏地看向凌云璟,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 “后生可畏啊!年轻人,有见识!” “不错,咱们洋县的知县大人,听说正是拿银子砸开了这华阳关的关卡,这才顺利逃出蜀地的。” 辛晴顿时疑惑,“张伯,您是怎么知道的?” 第304章 好人?坏人? “嗨,都是别人瞎传的,至于事实是什么样,咱小老百姓,哪儿能知道呢?” 张伯呵呵笑道,“行了,不说这些了,走走走,咱们先回家安顿。” 辛晴笑着点点头,扶着凌云璟跟在张伯后面。 说话间,几人走到村路尽头,只见一座簇新的二进院矗立在几人眼前,对比周围的屋舍,真显得阔绰大气许多。 “张伯,这是你家?真气派呀,看着竟像比官老爷的宅子也不遑多让呢!”辛晴嘴甜的夸了一句。 张伯听了,十分高兴,脸上挂着舒心的笑,不由得开始说起这房子修缮的种种过程,如何如何讲究,如何如何费劲了波折。 末了,张伯感叹道。 “平日我都在城里住,一年中只有清明和中秋会回来看看,打扫一番。” “虽然这祖宅久没人住,但我还是找人好好修缮了一番,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说话间,他掏出身上的铜钥匙,将大门上的铜锁打开。 一推门,迎面便是一面石砌的影壁墙,顶部灰瓦覆盖,壁心处上雕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巨大鲤鱼,身子微弓,似乎要从壁面上蹦出来似的。 辛晴觉得这影壁莫名看着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多看了两眼。 “来来来,进屋。” 张伯热情的领着二人绕过影壁往前走,迎面便是三间青砖瓦房,左右两侧各有意见,右侧那间屋子屋顶有烟囱,明显是一间灶房。 一扇小门开在灶房边的墙上,通往后院。 这布局着实有些不按常理出牌,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辛晴皱着眉头,回想柳府的种种布置,灶房挨着正房,且将二门开在灶房边上的。柳家的大厨房虽然也有小门通往后院,却只有仆从出入。老爷夫人他们都是从正儿八经的垂花门进出。 这张伯的宅子,虽说是二进院,却弄了个肚大口小,门也有些偏僻。 张伯领着二人继续往前走,似乎是要带他们穿过小门去往后院。 辛晴顿时喊住他。 “张伯,我们是外人,不便进入内院。我看那间厢房就很好,要不,我们就住在外院吧。” 张伯愣了下,随即笑笑,“不瞒你说,这前院除了灶间能用,其他屋子我都有别的用途,不方便待客,你们见谅。” “我这儿反正是个空宅子,也没什么女眷,你们不用有顾虑,后院一样能进。来来来,进来吧。” 辛晴见房子主人坚持让他们进后院,于是只能恭敬不如从命,跟着张伯进了后院。 一进门,便看到偌大的院子正当中矗立着一座假山池,不知哪里引来的活水,如潺潺溪流般绕着假山流淌而过,如缩小版的青山绿水一般,让人赞叹。 脚下的石子路曲折蜿蜒,将院子分割成无数块小小的苗圃,里面栽种着灌木花树,高低错落,生机盎然,将院子点缀得极为雅致。 辛晴不由得惊叹道,“张伯,您这院子可真别致,一定费了您不少心思吧?” 张伯呵呵笑道,“我不过是爱煞了这蜀地的山山水水,又困于俗世不得纵情畅游,于是便突发奇想将山水搬进院中,让你们见笑了。” 凌云璟看了一圈,也笑了笑道,“这院子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张伯确实匠心独具,眼光独到。” 两个人的赞叹,让张伯顿时喜笑颜开,“你们两个娃娃,着实会说话,老夫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来,张伯领你们去厢房看看,你们自己挑两间住下。” 凌云璟却道,“不必两间,一间即可。” 张伯笑着点头,“你们随意,随意。” 说话间,他领着二人绕过假山,来到西侧的两间厢房前,指着其中一间屋子道: “这两间原本是为我女儿和夫人准备的,只是她们嫌弃这里是乡下,一直没能来住过,这厢房也就空了下来。里面的一应布置都是新的。你们随意用。” 辛晴不由得问,“那您这次是只身前往北周么?她们人呢?” 张伯顿时面露悲伤,“我夫人她早已故去,膝下唯一的独女,也远嫁走了。” “如今我孑然一身,早已了无牵挂。” 说完,他抹抹眼角,转头道,“你们进屋安歇吧,我出去看看左邻右舍家中可有人,去寻些草药回来,给小兄弟熬剂伤药。” 辛晴一听,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往自己袖口衣襟里摸,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两碎银子。 “张伯,这些银子您拿着,您好心收留了我们住宿,我们也不能白吃白喝。这些若是不够,您只管说。” “你这丫头,太见外了。”张伯呵呵笑着,摇了摇头。 “唉,行吧,这银子我收了,你们俩安心住下,等小兄弟伤养好了,咱们结伴去北周,一路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辛晴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这后院墙角引的有活渠,你们若是想洗漱,可自去取水。前院有灶有柴,若是想要热水,你们自行去烧就是了。” 张伯耐心叮嘱一番,这才转身出了门。 辛晴关上门,扶着凌云璟坐下。 这确实是个古代女子的闺房,墙上挂着书画,临窗的桌上摆着笔墨纸砚,靠墙的一边,是张雕花镂空的月洞门架子床,上面挂着淡青色卷草纹的帷幔,整个房间古色古香,十分典雅。 辛晴走到床铺那里,弯下腰正要铺床,却被凌云璟从后面,贴着她耳边小声问道: “方才,你故意掏不出银子,是做给这个张伯看的吗?看来,你对这个张伯不是很放心呐。” 辛晴其实很想解释,她不过是出门在外,例行谨慎而已。 但她转念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只是这个原因。 “我不知道……说不上来,总觉得张伯哪里怪怪的,但仔细想想,他的行为举止,似乎又没什么问题。” 辛晴迟疑道。 “或许,是他的这个宅子,跟他整个人带我的感觉,有些对不上号。” 凌云璟点点头,“我也是这种感觉。” “这宅子的修葺,一定会耗费不少人力财力,他区区一个郎中,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实力的。”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并不是郎中?”辛晴疑惑问道。 凌云璟转头看向窗外的院子,斩钉截铁道: “他是不是郎中我不确定,但我敢肯定的是,他懂风水之术。这整个宅子,都是一个阵局。” “阵局?”辛晴惊讶。 凌云璟微微蹙着眉,点头道:“此人若非胸有丘壑,心怀天下,便是野心极大,权利熏心。” 第305章 “泼妇!不可理喻!” 辛晴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凌云璟摇摇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一两句话解释不清,但单看这院中的山水格局,便知他并非是个只知道问医抓药的郎中。况且,你见哪儿的郎中家中没有常备药材,还要去村民家里去买的恶?” 辛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凌云璟的这番话,不由得让她再次想起那竖立在门口的影壁墙。 到底为什么这么眼熟呢?到底在哪见过呢? 她皱眉思索着。 凌云璟见她皱眉不展,顿时安慰她道,“行了,多想无益。总而言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一切小心行事,出不了乱子。” 辛晴被他骤然打断思路,于是也就作罢了,嗯了一声道,“你躺下歇息吧,我去灶间烧点热水,弄些吃的来。” “躺什么躺?就这点小伤,你还真当回事儿了。” 少年抿抿唇,一脸傲娇。 “夫君这会儿就算抱你上山,都不在话下,小瞧谁呢?” “走,我陪你一起去。”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着辛晴出了门。 辛晴无奈的朝他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个人,头可断,血可流,就是面子不能掉! 刚才明明吐了那么多血,路都差点走不稳了,这儿还非要死撑着面子装坚强。 方才张伯都说了,他这内伤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医治,拖得时间长了,又一直疲于奔波疏于修养,所以才会越来越严重。 想想这一路,他确实时时刻刻不敢松懈,事事都挡在她前面,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这么久的连轴转啊! 辛晴想到这儿,叹了口气,心中不免开始自责。 她真是太粗心了,那时他提出要在脚店多住一段日子,她竟然都没察觉到一丝一毫他的异样,满脑子就是赶紧完成主线剧情的任务。 这么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把他当做依靠,习惯了被他保护的感觉,却从没意识到,她的男朋友,虽然武艺高强,却也是血肉之躯,他也会生病,也会倒下,也会有需要她的时候。 可她对他的强大早已习以为常,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再加上他又是个死要面子的直男个性,自然不会主动示弱,跟她说起他的伤情。 于是误会就这么产生了,她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居然已经这么糟了。 不管怎么说,她这个女朋友确实当得有些不合格,若是她能够多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一些,多花心思去注意他一些,肯定也是能发现蛛丝马迹的。 她确实把太多的精力分给其他人,反而忽略了一直默默守护在身边的他。 辛晴满是愧疚的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正思索着待会儿如何把他拐去睡觉,就听院外突然传来女子尖锐的咒骂声: “你个烂眼狗日的!滚出去!再不走,老娘扯起你的鸡儿一个过肩摔你信不信!” “你你你!粗俗!”男人吭哧半天,气哼哼的回顶了一句,“泼妇!不可理喻!” 听声音,像是张伯? “老娘粗俗也好过你个卖沟子滴!还有脸回来嗦?你家先人板板木得事吧?”女人刻薄的嗤笑一笑,语气里满是讥讽。 “疯婆子!” 男人低骂了一句,脚步声橐橐朝这边院子来。 少顷,前院大门果然发出响声,男人进了门还在生气,“泼妇!简直是泼妇!” 辛晴诧异的蹙眉,转头和凌云璟对视一眼。 张伯这刚回来,就跟邻居吵架,似乎这人缘……有些不太好呀。 “张伯,出什么事了?”辛晴关切地问道。 张伯正低着头走路,似乎没料到前面有人,被辛晴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怎么在前院?” 辛晴解释道,“正午了,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了,晚辈不才,略通厨艺,便想着亲手做顿饭,好答谢张伯的收留之恩。” 张伯一听,顿时捋着胡须打量了下辛晴,赞赏的点点头,“你这姑娘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怪不得能有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相貌堂堂的小兄弟做夫婿。” 话音落,他又叹了口气,目光越过墙头,朝隔壁的方向看去,声音不大也不小。 “身为女子,自当外修妇容,内修妇德。哪知道有些人,一把年纪了,居然越活越回去了,满嘴都是……唉,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咻!” 话音刚落,只见半块青砖倏然越过墙头,朝众人头顶飞来! 凌云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辛晴,拉着她远远躲开。 随后只听“咣当”一声,青砖砸落下来,给地砖都裂纹了! “狗日贼脚子!日你龟儿子!&%¥#@*……” 女人骂的又快又急,还全是方言,辛晴听得脑袋直嗡嗡,后面说的啥一句也听不懂。 张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朝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两人看了眼,苦笑道,“让你们二位见笑了。” 凌云璟拱了拱手,“张伯言重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有容人之量,晚辈等自愧弗如。” 这话算是个台阶,将张伯碎了一地的面子给不动声色的圆了回来。 果然还是男人最懂男人,张伯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和缓许多,不再紧绷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非是我有容人之量,而是心中有愧啊!” “哦?”凌云璟面带疑惑,出声问道。 “隔壁这位,你们该成为大婶的,名唤芳巧,曾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张伯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彼时我们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她对我十分有意,她爹娘也张罗着想把她嫁于我。可彼时我年轻气盛,一心想出去拜师学艺,四处闯荡,于是谢绝了这门亲事,她便恼恨上了我。” “后来,她嫁了本村的孙二牛,原本我与她之间再无瓜葛,谁知道,十年之后的一天,那孙二牛上山打猎,被毒蛇咬伤,送下山的时候,人便已经不行了。” “她来我家中求我相救,我倾尽全力也没将人救回来。于是她便将孙二牛的死全都怪在我的头上。自那以后,她便视我如同仇人一般,每每见我都是咬牙切齿,口出恶言。” 第306章 他晕倒了! “方才,我出去为小兄弟寻些药材,哪知道村中家家大门紧闭,十户九空,无奈之下,我只好寻到她家里去。因见她院中晒着三七,便想同她商量买些来,结果她一见我,不等我说话,便手持棍棒将我驱赶出去,还破口大骂……所以,我只能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张伯一脸赧然,唉声叹气。 辛晴一听,顿时有些着急。 这没有药材还能行? “张伯,要不,让我去试试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材,您的良方又怎么能治好我夫君呢?” 张伯摆摆手道,“方才你也听到了,她是个多彪悍的妇人,你这么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又是从我家出去的没,她能对你有好脸色?你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辛晴顿时低头思索着对策。 张伯看她低下头,以为她是伤心哭了,不由得出声安慰道,“小丫头莫要担心,我这就去山上一趟,兴许还能找到些有用的药材。来,这银子,你还收回去。” 说话间,他掏出之前辛晴给他的碎银子就递了过来。 “不不不,张伯,这银子您留下当诊费吧,要不然,我们二人可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辛晴连忙推脱。 张伯无奈只能收回手,“你们这两个娃子,也忒见外了。行吧。” “方才你说你会厨艺对不对,灶房里有米面,地窖里有大白菜和酱料,你们看着弄吧,我上山了,约莫需要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多谢张伯,一切小心。”辛晴由衷道谢。 张伯呵呵一笑,朝她摆摆手,找了个药篓拎上,便出了大门。 ---------------- 辛晴和凌云璟进了灶房。 灶房很大,灶台干净的像是刚砌好的一样。 靠墙放着樟木做的橱柜,里面确实有米有面。 外面饿殍遍野,流民四散,这官渡村别的人家都闭门而去,这张伯家中无人看守,居然还能存的住粮食,没有被搜刮了去,真是匪夷所思。 凌云璟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出声解释道: “他家这院墙是加高过的,墙顶上全是牛毛针,没人敢翻墙进来。” 辛晴惊讶,不由得转头,透过灶房的门看向院中。 果然,日光下,那墙顶上闪着一层星星点点的光芒,密密麻麻。 这要是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人的观察力,简直绝了。 辛晴转头看向凌云璟,不由得笑了下。 少年正蹲在她身边往灶膛里添柴,听见她笑,转头朝她看来,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笑什么呢,像个小傻子一样。” “我笑……我夫君既聪明又能干,我可真是赚大发了!”辛晴歪着脑袋眨眨眼,半是撒娇半是夸赞的说道。 少年轻笑一声,揉了下她的头,“我得说,你这眼光是一如既往的好。” 说完,他勾着唇角继续往灶膛里添柴火,心情似乎很不错。 辛晴心中不忘要哄他休息的事,于是得寸进尺,伸手攀上他的脖颈,轻轻贴在他的耳边,声音轻柔的哄劝道: “那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回屋休息吧,好不好呀?” 少年似乎没料到她突然来这么一下,身子一震,不可思议的觑了她一眼。 下一瞬,少年将她一把扯进怀里,咬着牙无奈道,“坏丫头,想趁火打劫是不是?” 辛晴纳闷的瞪着他,“嗯?趁火打劫?” 我不过是想劝你休息呀,怎么突然给我扣帽子呢? ”“明知道我如今不能再动念头,还来撩火……简直坏透了!” 少年神色凶恶的低下头,一口含住她的耳垂,在齿间捻了下,想咬却又不舍得她疼,于是只能虚张声势的衔了会儿,便松开了她。 “等我养好伤,再好好收拾你。” 少年一脸的欲求不满,低头朝她威胁道。 辛晴突然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语无伦次的解释道,“你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别瞎想啊,我没别的意思……” “哼。” 少年一脸不信,二话不说起身去院中打水去了。 辛晴气得跺了跺脚。 这个狗男人!居然还先生气了?明明是他自己想歪了好不好? ----------------- 凌云璟去了院中,打了一桶水送进灶房,就又朝着柴房里的地窖走去。 这一去,就花了很久的时间。 久到辛晴烧好了水,将王婶儿给他们做的肉饼热透了,凌云璟还没回来。 辛晴不由得担心起来,连忙跑到柴房去叫人。 “凌云璟?凌云璟?” 辛晴蹲在黑黢黢的地窖口边缘,朝里喊话,听得到回声阵阵,却迟迟听不见有人回答。 辛晴没办法,只得掏出火折子,小心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还没下到底,她就觉得有些气闷头晕,就连手里的火折子火苗都突然小了下去,几乎要熄灭! 她晃了晃,差点从软梯上栽下来,幸好求生的欲望让她抓紧了手里的绳子,这才没摔下去。 这地窖不对劲! 她皱了皱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是二氧化碳! 这种储藏蔬果的地窖,一般都挖的很深,长久不通风的情况下,最容易出现高浓度的二氧化碳。因为即使采摘下来的蔬菜,也会进行呼吸作用,不停的吸收氧气并排放二氧化碳。 而高浓度的二氧化碳对人体有刺激和麻痹作用,不知不觉就会让人昏厥,甚至窒息而死! 因而在农村,晕倒在地窖里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久而久之,人们就总结出来,许久没进过人的地窖,都要开口通风一阵后才能下去。 但凌云璟这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显然不会知道这种常识! 所以,他该不会是…… 辛晴心头猛跳,再也顾不上自己脑袋还晕乎着,赶紧将火折子衔在嘴里,双手扶着软梯,一个劲儿的往下爬。 终于触碰到了地面,她甩开软梯,转身往里走。 火折子照亮的昏暗中,果然!只见黑衣少年靠着一口大缸边,闭着眼睛不省人事!似昏睡过去一般! “凌云璟!”辛晴惊慌大叫,立刻扑了过去! 第307章 人工呼吸…… “凌云璟!”辛晴拼命摇晃少年。 少年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辛晴脸色发白的伸手到他鼻端,他的呼吸十分微弱,几乎感知不到! “凌云璟!” 她心脏仿佛被重锤一击,痛的无以复加。 不行,不能再呆在这里,必须马上转移到通风的地方! 她这样想着,于是将火折子再次衔嘴里,双臂环抱着凌云璟的腋下,弯着腰费力把他往外拖。 她一个不足一米六的小身板,费力的拖动将近一米九的少年,要说不吃力,那是不可能的。 单是吃力她倒是不怕,只是这地窖里的二氧化碳浓度过高,她不用力的时候尚且还感觉到气闷不适,更别提她如今气喘吁吁进行体力劳动了。 喘息不止,她再次吸入大量地窖里的空气,脑袋一沉,力气一松,抱着凌云璟重重跌倒在地。 辛晴连忙爬起来,甩甩头,拍打自己的脸颊保持清醒。 不行,不用硬拼,这样下去,说不定她也会交代在这地窖里。 她环视这地窖一圈,满眼都是泡菜坛子,还有白菜土豆,没有可以用得着的东西。 看来,现在只有竹筐里的东西才能救凌云璟! 她当机立断,不敢有片刻犹豫,立刻放下凌云璟,转身跑去软梯那里,迅速往上爬。 辛晴手脚并用的爬出地窖,一脚将柴房的门踹开,用了短跑冲刺的速度,回屋找到了竹筐,将里面的登山绳缠到身上,拔腿就跑回了柴房。 下地窖之前,她看到了柴房里还没来得及劈成柴的圆木,二话不说抱了一捆,往地窖里一扔,随即利索的顺着软梯爬了下去。 被她扔下地窖的圆木骨碌碌滚了一地,她一路走过去,手脚麻利的按照一定间距摆好,然后再次拖动凌云璟,把他放在并排的圆木之上,相当于做了个简易的滑轮。 就这么不停的拖动,停下,重新摆放,重复了三次,终于将凌云璟“运”到了软梯那里。 这地窖口的垂直高度足有三米多,像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洞口,也就仅容两个人站立。 到了这里,空气明显不那么让人感觉到压抑了。 辛晴赶紧让凌云璟躺在地窖口下面,伸手就将他的腰带扯下,将他的衣襟扒开,自己跪在他身侧,左手捏紧凌云璟的鼻翼,保证他鼻腔紧闭,右手紧夹住他的双侧面颊,让他仰头张口。 她猛地用力吸气,吸到不能吸为止,然后口对口吹给凌云璟。 这之后,就是双手交叠快速按压他胸口,每间隔四五秒钟再朝他吹气一次,然后接着按压,循环往复,不能中断。 没错,她在给他进行人工呼吸。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只是凭着记忆,按照科普节目上的演示,按照流程反复的做。 她不能保证这样就能唤醒凌云璟,她只能保证他不要因为窒息而心脏骤停。 不知过了多久,她脑袋里已经是一片白茫茫般的木然,机械的重复着动作。 天可怜见,终于,凌云璟发出一声闷咳,自己主动呼吸了一口气。 “凌云璟!”辛晴像是瞬间回神,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连忙晃了晃他。 然而少年仍旧闭着眼,并没有醒来。 辛晴摸了下他的脉搏,总算比刚才强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看样子命是保住了。 辛晴微微松了一口气,赶紧将身上缠着的登山绳解下来,在凌云璟腋下和胸腹部缠绕了两圈,绑成一个背背佳的形状,然后将他扶坐靠在洞壁上。 她将绳子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迅速往外爬去,很快爬出了地窖口。 幸好这绳子有上百米,辛晴将腰间的绳端解下来,边往外走边扯绳子,一直走到柴房外面的水井边。 水井上面架了个提水用的轱辘,辛晴将绳子系到轱辘上,打算利用摇动轱辘让将凌云璟提出来。 然而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这轱辘上不仅承载着一个即将成年的男子的体重,还有绳子在地窖口和屋门处的摩擦力。 她一个十五岁的小身板,就算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轱辘的把手上,都不能压下去一圈。 辛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见这条路走不通,也不钻牛角尖,转身拔腿就往大门外跑! 隔壁邻居家既然有人,她就是跪,也要请到人来帮忙! 辛晴冲出大门,径直朝一侧跑去。 这村里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儿,即便是隔壁邻居,宅子和宅子只见也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且这隔壁家的大门竟和张伯家的不是同一个方向,辛晴绕着她家宅子大半圈才找到一扇破败的门。 “大婶!救命!求您施以援手!” 辛晴二话不说上前就拍门,却一下闪进了门里。 原来那木门竟然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闩。 “谁啊?大白天的,叫魂呐?”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话音落,只见一个包着碎花头巾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皱着眉头,面色有些凌厉。 “你是哪个?” 妇人一双眼睛看上去很是犀利,上上下下打量辛晴。 辛晴见她年纪大约只有三四十岁,皮肤很白,体态匀称,完全够不着张伯口中的“大婶”称呼,于是赶紧改口道; “我叫辛晴儿,是个过路的人,被隔壁张伯收留,在他家借住一晚。方才,我未婚夫婿进地窖拿东西,突然晕倒在里面!我一个人拉不动他,求您搭把手,和我一起把他拉上来吧!” 妇人一听,立刻抬手指着一旁的气派宅院,“你可是借住在这龟儿子家里?” 辛晴不敢耽误片刻,连忙点点头。 妇人顿时拧眉等她,“你借住在哪个人家不好,偏要借住在他家?老娘才不去那脏地方!你找别人吧!” 辛晴闻言,心里顿时一咯噔。 之前张伯说了,这么大的村子,十户九空,等她挨个儿敲门找到肯帮忙的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时间就是生命,目前凌云璟没有清醒,那就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若是错过了最佳的救助时间,就算人不死,也会留下后遗症。听说缺氧久了,会对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比如记忆力减退,昏迷不醒…… 辛晴不敢想下去。 “你走吧!以后莫要再来我家!”妇人把辛晴往外轰。 辛晴心下一横,不管不顾上前,掏出霍姨给的那三十两的银票,一把抓住妇人的手,一下拍在她的手心! “我知道您和张伯有过节,我若是能有第二个选择,也不会跑来这里求您了!” “人命关天!只要您能施以援手,这些就是您的!” 第308章 从天而降的桃花…… 妇人瞟了眼手里的银票,面色不善,突然搡了辛晴一下! 辛晴赶紧收回银票,却不留意脚下,朝后踉跄几步,仰面跌倒在地! “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那龟儿子收留的人,也跟他一样腌臜!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可以收买人!老娘不稀罕!滚出去!” 辛晴忍着痛从地上站起来,神色发冷,“是我错了,一个一味归咎别人执意于怨恨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对别人怀有善意?我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打扰了!” 说完,她一瘸一拐朝外走。 身后的妇人愣了下,瞪大眼睛尖声道,“你说啥子?你方才说啥子?那龟儿子是这么跟你说的?” 辛晴并不理睬,她如今只想赶紧想办法找人来,就算找不到人,找匹马或者是牛也行,只要将凌云璟从洞里拉出来…… 她一脸凝重的朝门外走,却猝不及防被身后的妇人一把拽住! “你莫走!你跟老娘说清楚!那龟儿子是咋个跟你说滴!” 辛晴回身,奋力一甩她的手。 “您丈夫死了,但他好歹接受了救治,即便如此您尚且恨透了张伯。我的夫君若是死了,您见死不救,您说,我到时候又该不该恨您呢?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没功夫跟您闲扯,请您放手!” 妇人不依不饶,再次抓住辛晴的衣摆不松手,恼怒尖声骂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那龟儿子满嘴屁话!全都是假的!我家男人……” “我对你们家的事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救我的夫君!”辛晴骤然打断她,眼眶都急红了,奋力挣脱她的手。 妇人也十分激动,死抓着辛晴不放,恨的咬牙切齿: “那龟儿子倒打一耙!你是方脑壳么居然信了那龟儿子的话!老娘绝对不能让这事儿就这么传出去……” 辛晴再也忍不住,转头怒目瞪她,“人命关天,您若不愿救人,就别拦着我去想别的办法!不然,您这就是在杀人!放手!” 说完,她伸手使劲去推那妇人。 妇人也被她说的一愣,顿时松手。 辛晴没料到她会突然松手,反作用力让她顿时朝后仰去,眼瞅就要再次朝后摔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突然闯进门,从后面一把接住辛晴! 预料之中的跌倒没有发生,却被一双大手扶住了后背,辛晴顿时心头猛跳—— 难道是凌云璟醒了? 她满怀欣喜的回头去看,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少年脸。 少年身形粗壮,脸色黑红,乍然和辛晴对视,顿时神色局促的松了手,挠挠头看向一边,耳朵红的如同滴血。 “幺儿,你咋这么早回来了呢?娘让你去你二婶儿家拿粮食,粮食呢?” 妇人一见少年,顿时回神一般,连珠炮似的开口问。 少年顿了顿,摇摇头,没说话,朝她比划了个手势。 辛晴愕然:这少年看着长得挺精神,居然是个哑巴? “天杀的贼婆娘!分家的时候说好的事,一拖再拖不说,如今竟连口粮都昧下了!老娘找她去!” 妇人再也顾不上跟辛晴纠缠,怒冲冲捡起院子里的柴刀,二话不说就出了门,一副要找人拼命的凶恶模样。 妇人一走,院里就剩下辛晴和少年两人。 少年偷偷看了眼辛晴,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眼前的少女长得像朵清灵灵的水仙花,乌灵灵的杏眼仿佛会说话,幼鹿一般的天真纯净,惹人生怜。 然而他完全是想错了。 眼前的少女看着他,盘算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你饿不饿?”辛晴突然开口问少年。 少年红着脸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看向一边,点点头。 “你帮我个忙,我给你拿馒头吃!快跟我来!” 说完,辛晴不由分说扯上少年的袖子就往外走,像是怕他会突然反悔一样。 她满心惦记着这少年块头大,胳膊粗壮,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一定能将凌云璟救出来! 然后她没看到,身后少年一直盯着她的后脑勺看,脸色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 ------------ 片刻后,辛晴风风火火的回到柴房,身后跟着少年。 “你搭把手,咱们一起把他拉上来,可以吗?” 辛晴边说边挽起袖子。‘’ 少年朝她摆摆手,辛晴一看,以为他不愿意,顿时急眼就要开口。 然而下一刻,却见少年一手扯住绳索,在自己手臂上缠绕一圈,顿时浑身紧绷,牙关紧咬着发力,不停往上拉绳子! 辛晴想帮忙却无从下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他摆手的意思是告诉她,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随着绳子被强壮的少年一下又一下的收回,不多时,凌云璟终于出了地窖,回到了地面上。 辛晴顿时上前,赶紧摸了摸他的脉搏,感觉又弱了许多。 “快,帮我把他搬到屋外。”辛晴顾不上跟少年客气,转头嘱咐道。 少年二话不说,上前抱住凌云璟的后背,将他往屋外拖。 辛晴眼疾手快,赶紧把院子角落里晾晒的一张草席铺在地上,让凌云璟躺在上面,不至于被地上的湿寒气侵袭。 这之后,她跪在凌云璟身边,将他前胸的衣衫全都散开来,再次趴下身,给他渡气! 少年顿时睁大了眼睛,讶然的长着嘴! 辛晴忙碌了一阵,转头看到少年还没走,想起之前张伯说的,他家中晒的有三七,于是追问道: “你家可有人参?” 少年回过神,摇摇头,转头看向一旁。 “那黄芪呢?” 少年顿了顿,轻轻点头。 “太好了!”辛晴高兴的说了句,赶忙回到灶房,用油纸包了两个肉饼,出来塞给了他。 “我拿肉饼换你家的三七和黄芪,好不好?” 少年沉默了下,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肉饼,也不吃,往怀里一塞,脚步飞快朝门外走去。 快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朝后看了眼。 只见少女依旧在重复之前的动作,双手不停的按压那地上之人的胸口,举止看上去有些怪异,但他心里清楚,少女在救她的情郎。 “凌云璟,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辛晴眼圈红红,一边施救一边喃喃出声。 这一幕,被少年尽收眼底。 他再不忍看,转头出了门。 第309章 姿势无比的惹人遐想 少年去而复返,不多时,便拿来了三七和黄芪,足足有好几天的量。 辛晴朝他道了谢,便支起锅开始熬药黄芪水。 黄芪具有补气固表,解毒排脓的功效,如今张伯不在,她只能先给他熬些黄芪水喂下,等张伯回来,再另行诊治。 三七是治疗外伤的,她准备给它磨成粉,留在路上备用。毕竟这个人总是受伤吐血,这些东西基本得常备。 辛晴熬好黄芪水,垫着抹布端出来,刚出灶房们,就看到院子里,刚才那黑壮少年正蹲在凌云璟身侧,手里举着一把月牙似的小刀,刀尖正对着凌云璟! 辛晴顿时大惊,高喝一声:“你做什么?” 她一着急,疾走两步,碗里的汤泼了出来浇到她手背上,烫的她嘶嘶抽气,却死死不撒手。 少年转头,看到她的手背被烫的通红一片,顿时起身,迎上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 辛晴死死抓住碗不松手,“你又要做什么?” 少年不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突然提起刀尖,朝着自己中指指肚上扎了一下。 血珠子立马沁了出来。 少年朝她比划了个手势,意思是,我刚才就想这样对他做。 辛晴盯着他的中指指肚看,突然想起来,这个位置,正是中医里的中冲穴的所在。中冲穴,属心包经,原本就是用来治疗昏迷的穴位。 若是按摩或者刺激这个穴位,可以醒神通络,促醒昏迷之人。 若是中毒,也可以用针刺放血来刺激,效果更佳。 辛晴在原身的朦胧的记忆里回忆起这些,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少年是在救凌云璟。 辛晴连忙道歉,“我刚才看你拿着刀……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谢谢你救他。” 少年没说话,看了眼辛晴的手,走到一旁水井那里,突然开始打水。 辛晴有点不明白他的举止行为,只好端着黄芪水蹲下身,稍稍吹凉一些,含一口在口中,低头哺喂给凌云璟。 “咚”的一声,一个水桶突然落在她身边,吓得她猛然抬头,转头看去。 少年低着头,朝她指了指水桶,让她把手伸进去。 辛晴立刻抬头朝他笑笑,“谢谢你,我先帮他喂完药再说吧。” 少年站在一旁,没吭声。 辛晴专心给凌云璟喂药,一碗药喂得差不多了,她才抬起头来。 院子里哪儿还有少年的影子,只有一把薄薄的弯月小刀放在草席边。 咦?人呢? 这人什么时候走的,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辛晴看着那把小刀,心想,这人还挺善良,走了还不忘把刀留下给她。 眼下找不到针,这刀尖狭长,也可以勉强代替了。 辛晴将那小刀捡起来,回灶房,将刀尖放在火苗上燎了一下消消毒,这才回到凌云璟身边,给他的中冲穴放血。 这之后,她又闭上眼睛,努力搜寻原身看过的医书中,有关穴位的记忆,这才发现,慢慢又想起十宣和曲泽等穴位。 她挨个儿试过去,等到她刺到他拇指指尖的时候,凌云璟突然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来。 辛晴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醒了!” 她又惊又喜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少年。 “你终于醒了,我好怕你醒不过来了……”她说着说着,突然转喜为悲,声音哽咽了起来。 “傻丫头……”凌云璟声音嘶哑,抬手揉上她的后脑勺。 “别哭……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我好怕你脑袋再出点什么问题……” 辛晴越说越后怕,哽咽得说不下去,干脆趴在他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乖,不哭了。”少年咳嗽了几声,轻声安慰着她,“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 二人一个躺着一个趴着,一个笑一个哭,紧紧相拥在一起,从后面看,姿势无比的惹人遐想。 “咳咳!你们……这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影响啊!” 二人身后,突然传来张伯的声音。 辛晴连忙转头看,不是张伯又是哪个? “张伯……” 她连忙擦擦眼泪站了起来,尴尬的低下头。 张伯微微笑着,拎着药筐走到两人身边,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少年唇色发绀,双眼无神,一看就是中了浊气之毒。 “他这、这是刚才去地窖昏倒了吧?”张伯一下就看出问题所在。 “啊呀呀,你们这两个娃子,怎么这点儿常识都没有。这刚打开的地窖哪儿能进人呢,至少也得晾上半个时辰才行。” 张伯说着话,抬手就摸上凌云璟的脉。 “嗯?谁给你治了?这摸上去,像是没什么大碍了。”张伯捋着胡须,转头看向辛晴,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 “小丫头,你懂医术?” 辛晴摇了摇头,“我家中曾种过两年草药,因而粗略知道些草药的药性。您迟迟没回来,我便自作主张给他煮了些黄芪汤。” 张伯顿时惊讶,“你哪儿来的黄芪?” 辛晴指着隔壁的方向,“隔壁大婶……” “你去她家了?”张伯顿时打断她,“她可有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你说你这丫头,都跟你说了她视我为仇人,你贸然上门,不是找骂嘛!” 辛晴无奈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我夫君他又危在旦夕,我一个人没法将他拉出来,所以只能就近寻求帮助。” “所以,她来我这儿了?”张伯环视一圈院子,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没有,她只是不肯帮忙,将我轰出来了。” 张伯叹了口气,“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会突然好心来我这里救人。” 辛晴赶紧接话道,“她没有来,但是她的儿子方才来帮了大忙。另外,他还教我给夫君中冲穴放血。要不是他提醒,我也找不到能迅速让我夫君清醒的方法。” 张伯听了这句话,脸色一变,突然就不吭声了。 第310章 你是装的? 他脸上的不愉转瞬即逝。 辛晴的注意力都放在凌云璟的身上,自然没有察觉张伯脸上的异样。 眼下,她满心满眼都是凌云璟,而且凌云璟自从醒来说了两句话后,情况似乎又不好了,整个人神色发木,昏昏欲睡。 “张伯,我夫君他现在还有没有大碍?会不会还有余毒未清?还需要在继续针刺放血吗?” 辛晴一脸焦急,转头看向张伯,连珠炮似的发问。 张伯蹲下身,抬手翻了翻凌云璟的眼皮,斟酌道: “他虽是清醒过来了,但保不齐一会儿还会昏睡。不过你莫要太过担心,我今日上山收获颇丰,一会儿我开个药方给他熬剂汤药,等他醒来给他喂下,如此修养个两三日,保管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夫君。” 辛晴听他如此说,于是连声道谢。 午饭因为凌云璟的昏迷而完美的错过了,辛晴于是拿出热好的肉饼给张伯吃。 张伯欣然接过,尝了一口,客气的夸赞了句好味道,拎着药筐去灶房熬药了。 辛晴把饼递给张伯以后,便忙着给凌云璟弄饭吃了。 他本就有外伤,又中了毒,只能吃些易消化的流食,所以辛晴将肉饼掰碎,用热水泡软,吹到温热才用勺子喂给凌云璟。 许是还没完全清醒,少年眼神有些固定,看上去神色有些呆呆的,像个小朋友一样乖乖坐着,低头接受辛晴的投喂。 他安静听话的模样看上去人畜无害,再没了往日的凌厉。 辛晴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心想他这真是日积月累的辛劳,这才导致病来如山倒,于是更加想补偿他,想对他好,想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每个女人天生都自带母性光辉吧。 吃完饭,辛晴扶着凌云璟回了屋,等他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爬上床后,抱着衣服就要出门去洗。 怎料少年躺在床上,忽然伸出手臂,一把拉住她的裙摆,“你去哪儿?你不陪我吗?” 他仰面躺着,表情不满中又夹杂着委屈。 辛晴被他这副撒娇的样子逗乐了,于是哄他道,“你的衣服上面都是土,我拿去洗一下,一会儿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少年凤眸暗淡,抿着薄红的唇没说话,神色倔强。 突然,他松开手,一个翻身背对着辛晴,呼啦一声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辛晴:…… 眼前这个一米八的小朋友是谁?她好像有点不认识。 “怎么又用被子蒙住头呢?刚窒息过你忘了?快点把头露出来。” 辛晴满脸黑线,二话不说放下衣服,回到床前,把被子往下拉。 “你走吧,闷死我算了。”少年紧紧抓着被子蒙在头上,怎么都不松手。 这人莫不是真的毒坏了脑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幼稚? 辛晴简直哭笑不得。 “好吧好吧,真是败给你了。” 她转身去关好了房门,上了闩,这才折身回到床前,脱鞋上了床,在床外侧躺下。 “这下满意了吧?快点,把被子拿下来。” 少年突然掀开被子,一下把辛晴捞进怀中,轻轻巧巧一个翻身,两人就换了个位置。 男上女下,姿势撩人…… 辛晴骤然被少年压在身下,半天没回过神,抬头一看,只见少年勾着唇角低头看着她,正笑的一脸狡黠。 哪有方才半点呆呆的样子? “你、你你!你没事了?你方才是装……唔唔!” 少年凤眸一深,立刻低下头堵住她剩下的话。 唇舌长驱直入,很快宣示了主权。 辛晴“唔唔”说不出来话,渐渐被少年强悍霸道的吻征服,慢慢迷失在逐渐升温的意乱情迷里。 半晌,少年终于克制的停下来,翻身侧躺在一旁,将辛晴揽在怀里,兀自平复呼吸。 辛晴脸颊染上了一抹嫣红,同样微微喘息,怔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被凌云璟摆了一道,顿时气恼的小拳拳锤他胸口! “你这个混球!干嘛装傻吓我?人家都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啊?你你你!良心让狗吃了!” 少年一脸笑意任由她打骂,放在她腰上的手臂箍的紧紧的,死活不松开。 “虽然不是故意骗你的,但若非如此,我怎么会知道你居然这么紧张我呢?” 他得意的挑眉,凑过来低声道,“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我……真是意外之喜。” 辛晴听了这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蹭蹭上窜的怒火。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拳锤爆他的狗头!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瞪着凌云璟,朝他比划了下拳头。 少年轻笑了声,转头警惕的听听四周,将床帷一把扯下。 帷幔如水幕一般瞬间垂下,将架子床隔绝成一个封闭的世界。 “我只是一直捉摸不透张伯的身份,所以,在他进门之后,我便借由神志不清来试探他,想探探他的医术。”凌云璟贴着辛晴的脸颊小声道。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试探他?”辛晴一脸纳闷,眨着杏眼想了想,“你是在发现什么不对劲了,是不是?” “不愧是我晴儿,一猜就中。”凌云璟赞赏又怜爱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没错,我在那地窖里,发现了一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辛晴顿时好奇的竖起耳朵,“什么东西?” “看到那地窖里的大缸了么?”凌云璟不答反问。 辛晴纳闷,“不就是腌菜坛子吗?” “那里面,可不是什么腌菜。”凌云璟凤眸微眯,“那是西蜀宫廷秘制的阴阳龙虎酒。” “阴阳龙虎酒?” “去岁,狗皇帝寿诞,西蜀国派使臣前来朝贺,便献上了五坛这阴阳龙虎酒,说是宫廷秘制,因用材极为讲究,需要用成年的虎胫骨以及西蜀特有的白花蛇入酒,故而每年也只得十余坛。” 辛晴一听,顿时恶寒的撇撇嘴。 凌云璟见她一脸不屑,于是坏笑了声,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你别瞧不起这酒,我告诉你,这酒的功效可大了,据说能除风镇痛,令人身强体壮,百毒不侵。另外,它还能让男人重振雄风,晚上更加勇猛……” 这话简直越来越离谱,辛晴赶紧抬手捂住少年的嘴。 “你给我闭嘴!不许说了!” 说完,她转念一想,顿时眉头一拧。 “你怎么知道这酒的诸多功效?难不成你试过?” 第311章 “小爷清白给你留着呢!” “啧,想什么呢?”少年面带不满,曲起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 “小爷的清白还留着等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辛晴被这句不要脸的话噎的说不出话来,偏那罪魁祸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确实尝过这酒,不过是那狗皇帝为了做面子活,宴会之上命人开了酒坛,赐下了那阴阳龙虎酒。” 少年说到这,一脸鄙夷,“那酒有种说不出的怪味,很是刺鼻。当时若不是怕那狗皇帝借题发挥,朝凌家发难,小爷才不喝呢!” 他这么一说,辛晴也回想起来,那时候她下到地窖,确实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彼时她以为是蔬果腐烂的味道,如今想想,好像有些奇怪。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怀疑张伯不是个普通的江湖郎中?”辛晴问道。 “自然不全是,毕竟,就算是宫廷秘方,也有可能会被宫里的人外传出去。”凌云璟解释道,“但是,如果宫中也仅仅只有十几坛的量,他一个江湖郎中,居然能酿出一整缸,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且从他谈吐举止,再到这气派讲究的宅院,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无法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郎中。” 辛晴点点头,同样也在揣摩。 “但是,目前为止,张伯看上去都不像是个坏人。” 凌云璟也赞同,“这也正是我觉得百思不解的地方,他身份成谜,心思深沉,但却又对我们施以援手,不图回报。一时间真让人看不透他究竟是敌是友。” “还有,他收留我们,究竟是真的如他所说,医者父母心,还是另有所图,这个一时半会还很难说。” “嗯。我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咱们这一路,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也见识过了人心险恶,多留意些总没错。今后跟他接触,还是要多长个心眼,观察一番。” 两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凌云璟突然打了个哈欠,修长的四肢突然缠在她身上,像个树袋熊一般眷恋不舍地抱着树干。 “困了,睡吧。”少年声音有些倦怠。 辛晴无声的朝他翻了个白眼,轻轻挣了挣,“你用手脚捆着我,我怎么睡?” “我不这么捆着你,你一会儿说不定又溜走了。” 少年忽然将脸颊低下来,埋在她的肩窝处,撒娇一样的蹭了蹭。 “我真的有点累了,你陪我睡会儿,乖……” 他含含糊糊的嘟哝了句,很快闭着眼睛不动了。 绵长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辛晴努力往下看,却只能看到少年鸦黑色的头顶。 自从金环被典当以后,他就只用一根淡青色发带束着头发。 辛晴盯着他那根青色发带叹了口气,将脸颊靠了过去,闭上了眼睛,渐渐也睡了过去。 午后的暖阳从雕花窗棂透射进来,逐渐挪移至西窗,又渐渐暗淡下去。 等辛晴醒来时,就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一弯下弦月挂在树梢头。 少年还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睡的很沉。 辛晴小心将环绕在她腰间的手臂挪开,慢慢坐起身,见他没醒,便大着胆子将他的腿也推开,从他身上翻出床去。 辛晴穿鞋下地,整了整衣裙,“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她刚打开厢房的门,便看到正房外的躺椅上,张伯正就着一叠花生米自饮自酌。 “醒啦?”张伯也没转头,自顾自对月饮酒。 “张伯,您怎么在这儿?”辛晴诧异问道。 “唉,老夫放心不下小兄弟的伤,因而在门口守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等你们醒来。”张伯叹了口气, “汤药和饭菜一直温在锅里,你赶紧端给你的情郎吃吧。” “谢谢张伯”辛晴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转身就要朝前院的灶房走。 张伯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转身回屋,扔下一句,“今晚可能不太平,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说完,他回屋关上了门。 院子里重归寂静。 辛晴却从这话里听出一丝让人脊背发冷的凉意,有点像恐怖小说里的场景…… 她搓了搓胳膊,三两步去了灶间,将饭菜和汤药端进屋,反手闩上了门。 饭菜摆在桌上,里面是简简单单的米粥配着酱菜,还有一盘油炸花生米。 辛晴每一样都吃了点,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异样,这才喊醒了凌云璟。 “凌云璟,起来吃饭了。” 少年翻了个身,伸伸懒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辛晴摇头,“不知道,看天色,大约快到亥时了吧。” “先别管那么多了,快点吃饭吧,吃完饭把药喝了。” 她把筷子递到凌云璟手里,“饭菜我尝过了,没有问题。” 凌云璟一听,顿时抬头看她,神色肃然,“谁让你替我试毒的?” “以后不许再这么做,听到没有?” “好好好,我知道了,赶紧吃饭吧。” 辛晴赶紧转移话题,拉着他坐下。 饭菜简单,两个人也是真饿了,很快便吃完一顿饭。 放下碗筷,辛晴擦擦嘴,这才把刚才的事告诉凌云璟。 “方才我在院中看到张伯,他叮嘱我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你说,这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凌云璟端起药碗,浅酌了一口,放下道,“如今这个世道,能让老百姓闻之色变的,无非就是流民、贼匪、兵祸。” “既然他作为主人家这样发话了,我看,他应该对这个宅子的安全性很放心,说不定,这宅子四周还有机关之类的。” “看来,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只能按他说的,呆在屋里了。” 辛晴点点头。 凌云璟等了会儿,见身体没有异样,于是将汤药一饮而尽。 辛晴起身就要收拾碗筷,被他拦住。 “外面太黑,我去。” 说完,他手脚麻利地端着托盘开门出去。 片刻后,少年去而复返,蹙着眉头,提着一桶洗漱用的清水进来,立刻反闩上了门。 “出什么事了?” 辛晴见他面色有异,不由地出声问道。 凌云璟转头看她,神色有些凝重。 “前院大门外有动静。” “听声音,似乎是流民进村了。” 第312章 半夜撞门声 辛晴一听,顿时问,“难道是咱们白日遇到的那伙儿人?” 凌云璟朝外看了眼,只见隐约有火光从外院透射而来,看方向,应该是村口那边。 “人数比那些人要多。” 他说完话,抿着唇不言不语,脸色发沉。 眼前的火光,还有耳边隐约传来的男人嘶喊和女人尖叫声,让他瞬间回到全家被灭门的那个夜晚。 少年紧握着双拳,一股狂躁的怒气渐渐从胸臆中升腾起来,让他双目渐渐发红,眼前好似真的看到了那晚的火光。 辛晴转头看到他的类似于魔怔的神情,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凌云璟!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少年怒目看向前方,眼神虚空,好似听不见一样,额头的青筋都暴凸起来。 辛晴顿时有些慌,低头看到脚边的水桶,赶紧舀了一瓢水朝他脸上泼去! “你醒醒!” 辛晴大喊一声。 冷水一激,少年顿时醒过神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转头看向辛晴。 “我怎么了?” “你刚才像是魇住了一般,吓死我了!”辛晴后怕的说道,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水。 凌云璟低下头让她擦,半晌,声音有些发闷的说道:“我突然回到了我全家被杀的那个场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辛晴顿时一愣,抬头看着他。 看来缺氧窒息确实会对神经系统造成了影响,容易让人神思恍惚,产生幻觉。 方才他看到的情景,估计和他记忆中痛苦的那一幕十分类似,这才激发了他对灭门那一晚的记忆,让他不自觉的陷入了回忆里。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回忆就是一种不能被打开的开关。一旦打开,人就会陷入死循环。 心理学上,把这叫做创伤应激性综合症。 辛晴咬着下唇,突然有些心疼的抱住凌云璟。 看来,这是他身上的软肋,以后不能让他见到类似的场景,否则,他大概会突然发狂。 “夜深了,咱们睡吧。”辛晴叹了口气,拉着他回了床上,放下帷幔。 “你如今受了伤,咱们自己尚且都自顾不暇,外面的事,纵然天塌下来,咱们也没法插手了。” 辛晴环着他的腰,轻柔开解道。 “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明日太阳升起来,又是崭新的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用更紧的拥抱无声的回答她,额角的青筋反复的暴起。 他确实无能为力。 他恨透了自己现如今的无能为力,就像他恨透了当初那个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咚!” 巨大的声响突然从前院传来,像是重物撞击大门的声音。 “咚!咚!” 如巨鼓轰鸣,击打在辛晴心头。 辛晴心跳得贼快,下意识摸向怀中的匕首。 “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机会用到这个。”少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沉声安慰她。 “乖,放手,别割伤了自己。” 辛晴被他劝着,这才松开了手。 少年安慰完她,瞬间坐起身,开始运功疗伤。 辛晴知道他在想办法积攒实力,于是不敢打扰他,只是侧着耳朵听窗外的动静。 “咚!” 又一下大力撞击,随后隐约传来粗野的男人声音。 “奶奶的!这大门是灌了铅不成?撞不开,咋办?看样子还是个大户!” “翻墙!” “从这儿翻过去!” 一群人的声音七嘴八舌地附和。 辛晴凝神屏息的听着,紧张的咬着下唇。 怎么听上去全是男人? 这一群声音中气十足,哪儿像是快要被饿死的流民? 她不由得开始闭眼回想这宅子的布局,盘算着若是真有人闯入,他们该从哪儿逃出去。 然而片刻后,却只听到一声男人的惨叫声,随后便是咕咚落地的声音。 “死了?” “这家太邪门了!换一家换一家!” “走!去隔壁!” 嘈杂的人声渐渐离开,随之又传来熟悉的“咚”“咚”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辛晴不由得想起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年。 他帮她救了凌云璟,然而他现在有难,她却只能袖手旁观。 辛晴心中有些内疚,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能拦住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进门。 然而,过了一会儿,辛晴最不愿听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白日那妇人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给老娘滚出去!你们这些糟心烂的龟儿子!你们做啥子!你们莫进来!” “幺儿!幺儿!” “啊!” 紧接着,又是一阵让人分辨不清的打斗声。 外面的嘈杂声,叫喊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持续了将近大半夜,等到快天亮的时候,终于,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凌云璟运行完最后一个小周天,终于吐纳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见少女正跪坐在他身边,眼下泛着青,嘴唇都咬出了血丝,正眉头不展地看着他。 少年笑了下,抬手揉了下她的头。 “我好多了你,你莫担心了。” 辛晴一脸关切,“你别逞强了。你伤的有多重,我心里清楚。” “我真的好多了。不信,我带你出去看看。”凌云璟下床,朝她伸出手。 “走吧,我知道你想看看外面的情形……我也是。” 辛晴顿时有些迟疑道,“算了吧,那些人……说不定还没走。” “没事,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凌云璟将她拉起来。 两个人下床开门出去。 天蒙蒙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熏火燎后的味道,和清晨的薄雾混在一起。 两个人正要穿过后院往前院走,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门响,张伯的声音随即响起: “你们两个,这是要出去?” 辛晴顿时转头,朝张伯道,“张伯您起了?我们听了一晚上的动静,有些不放心,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张伯顿时叹气,“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娃娃,自己都顾不了,哪还有工夫操闲心?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会儿开门,怕是会看到让你们想忘也忘不掉的骇人场景!你们是没见过那些饿极了的人有多么不挑食……易子而食,听到过吗?” 辛晴一听,顿时一阵犯恶心。 “回屋吧!”张伯朝他们摆手,摇摇头道。 “昨晚的动静我也听到了,动静如此之大,怕是这伙儿流民不简单啊!” 第313章 “省的你惦记旁的男人。” “张伯,您的意思是……”辛晴面露疑惑。 “你们从外地而来,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张伯叹了口气。 “先前洋县告破,那些闯入洋县县衙的流民,虽衣衫褴褛,却个个儿身强体壮,压根儿就不像是长久吃不上饭的人。” “昨日你们也见了,那些真正快要饿死的人,个个儿面黄肌瘦,连说话走路都快没力气,怎么会有能力撞门抢粮?居然还知道用火烧?呵呵,这些伎俩,怕都是贼匪的惯用手段!” 辛晴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昨日怂恿众人去抢他们的那几个男人,确实看上去有些违和感。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怪不得这一路他们随意出入城门,都没人盘查,原来这西蜀的时局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怪不得逃亡西蜀之前,风涯会提醒他们,西蜀王庭正在内乱,又逢上灾年,让他们多加当心。 如今,匪患、流民,两股势力已经掺杂在一起,这种威力可不容小觑。 这西蜀,怕是真要出大乱子了。 “张伯,您是说,这些流民攻城,是有心之人在背后煽动闹事?倘若是真的,这不就是叛乱么?难道西蜀的皇帝,都放任不管的么?” “欸,丫头,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招来杀身之祸。”张伯连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这些事情不归咱们小老百姓管,何必操那个闲心,眼下,能顾着咱们自身的周全,已经实属不易了。” 话音刚落,只听少年轻笑一声,自然而然接过话头道: “小老百姓?张伯何必自谦呢?” “您三番五次提到那些闯入县衙的流民,想必,是先前在衙门里亲眼目睹过?” 凌云璟一句话,立刻就让张伯变了脸色。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凌云璟,发现后者也在审视的看着他。 “呵呵。” 半晌,张伯僵住的脸突然笑开,“你小子,眼睛可真够毒的。” “没错,我确实曾在县衙里,亲眼目睹了一切。” “这么说,张伯您并不是郎中了?”凌云璟直接发问。 “呵呵呵!没错,我确实不是郎中,只是年少之时学过一些医术。” “我供职于县衙,身居主簿一职。流民破城那晚,我在县衙中。就连县令大人举家出逃,我也是知晓的。” “老夫把家底儿都抖搂出来了,这下,你们可放心了吧?” 张伯摊手,无奈一笑。 “原来是主簿大人,晚辈失敬了。”凌云璟朝张伯抱拳一礼。 “你这个娃子呀,鬼心眼儿还真不少。”张伯笑着点了点凌云璟。 “罢了罢了,想来你们一路跋涉,许是吃过亏上过当,这才生了警惕心,这是好事。吃一堑长一智嘛!” “今后咱们还要结伴同行,彼此之间,可不要再生了隔阂才好。” “谢张伯体恤。” 凌云璟道了声谢,表情淡淡的。 张伯看了看二人,突然又转头对着凌云璟,呵呵笑着问: “这位小兄弟一看就气度不凡,定是出身显贵,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凌云璟淡淡一笑,说道,“晚辈姓云,单名一个璟。张伯唤我云璟便是。” 辛晴立刻转头看向他。 他没有说出真名姓,看来,张伯刚才的话,并没能取信于他。 凌云璟心中一定还有别的疑虑。 见她望过来,少年也转头回望她,伸手牵住了她的小手,对张伯道,“她是是我的表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张伯唤她晴儿便好。” 张伯笑着点点头,“怪不得我看你们二人情投意合,感情甚笃,竟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错,不错。” “那你们二人不留在家中成婚,为何跑到洋县这乱地方来?” 凌云璟神色一秒变成了悲伤,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实不相瞒,家中突逢变故,遭了大难,我二人无奈之下,只得前往北周寻亲,另谋生路。” 他这说了等于没说,却又似乎都说了。 之前她对付胖婶儿的废话文学,看来已经被他学去了精髓。 辛晴低下头,拼命忍住笑。 一旁的张伯张了张嘴,即便是想继续问下去,也无从开口,于是干咳一声,打了个圆场。 “咳!既如此,想必你们一路跋涉,也实属不易。莫要担心,今后咱们一同去北周,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辛晴感知到气氛的尴尬,赶紧打圆场道,“正是呢!多亏遇到了张伯,收留我们二人,否则我们真要露宿荒野,和那些流民你争我夺了。所以说,张伯您可是我们二人的贵人呢!” 张伯被辛晴一通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你这小丫头,当真会说话。行了,我看这天色也亮了,外面想必也消停了。你们想出去看,那就出去看看吧。切莫跑远了,找不到回来的路。” 辛晴笑着应声,这才拉着凌云璟出了门。 天光大亮,然而却没见到灿阳,铅灰色的天幕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 整个村庄似乎还在沉睡没有醒过来一般,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辛晴拉着凌云璟,踏过泥土地上那杂乱无章的脚印,率先朝隔壁走去。 隔壁的黑漆木门紧紧关着,辛晴上前拍了拍门,等了半天,没人应声。 她正要转身走,忽然被凌云璟拉了下,伸手指向一侧的院墙。 辛晴转头,这才发现,这土坯做的院墙被人推倒了半面,足足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莫说那些流民,就连她都能轻易的翻过去! 辛晴走到那豁口前往院子里望,只见院中一片狼藉,晾晒草药的那排架子倒在地上,那些晒干的草药散落一地,被人踩进了泥里。 泥土的地面上脚印凌乱,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半把断掉的木棍躺在一旁,上面沾染着血迹。 “想进去?”凌云璟似乎看出她的心思。 辛晴面露担心的转头看他。 “就是这户人家,有个不会说话的小哥哥,帮我把你拉了上来。要不是他及时施以援手,我真的没把握把你救醒,说不定你就没命了!” 凌云璟一听,顿时抿了抿唇,眯眼看向院中。 “哦?小哥哥?” 辛晴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他帮了咱们。如今他们家遭了难,于情于理,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凌云璟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就进去看看。若是能帮衬些什么,也算还了他的救命之恩了。” “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辛晴朝他笑了下,拎着裙子率先翻过了院墙。 少年盯着她的背影,嘁了一声,小声嘀咕道。 “屁的通情达理!早点还了人情,省的你惦记旁的男人。” 第314章 “夫君……不行?” 辛晴进了院子,顺手扶起倒在地上的木架子。 许是听到了动静,正房的门“哗啦”一声被从里拉开,手握木棍的少年一脸戒备的站在门内。 辛晴抬头看到他,顿时愣住。 少年一脸的伤,脸颊青紫了一大块,嘴角也被发乌发紫,还渗着血。 他一看到是她,也是明显一怔,冰冷的戒备神色顿时松弛了下来。 他刚要迈腿出来,目光却在触及到辛晴身后缓缓而来的凌云璟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留在了门槛内没出去。 “你受伤了?伤的重不重?”辛晴关切的问道。 少年抿着唇,将脸扭向一边,半晌后才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母亲呢?她可有受伤?昨晚,我听到她的声音……”辛晴欲言又止。 听到辛晴提到母亲,少年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转头看了看身后开敞的屋门,朝辛晴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辛晴会意,于是掏出身上的弯刀,想递给少年。 “这是你留下的刀,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 凌云璟突然从她身后窜出来,拿走她手里的刀,上前几步道,“昨日幸蒙兄弟搭救,在下不胜感激。眼下你若有困难,只管开口。” 话音刚落,少年正要摇头,下一刻,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推开! 蓬乱着头发的妇人神色若癫狂,从门里窜出,举着手里柴刀就朝凌云璟劈砍而来! “龟儿子!老娘杀了你!” 凌云璟下意识朝一旁闪躲,敏捷闪过。 妇人扑了一空,双目发红,转头又看到了辛晴。 “是你!你个灾星!昨日你来了我家,晚上我家就遭了劫!你就是个扫把星!老娘砍死你!” 话音落,妇人就朝辛晴扑去! 在场的两个少年同时变了脸,一个闪身过去将辛晴护在怀中和,一个扑过去抱住妇人的腰不让她靠近! “放开我!幺儿!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妇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一定是她把那些人引来的!他们一定跟昨晚的贼人一伙儿的!” 少年死死扣着妇人的腰,朝凌云璟看了眼,示意他带着辛晴赶紧离开。 凌云璟看了少年一眼,二话不说揽着辛晴就走了。 经此一事,二人也没了去探查的心思,赶紧回了张伯家。 张伯正在灶间忙活,听到二人回来,从门内走出来问,“怎么样?外面什么情形?” 辛晴摇了摇头,“我们只去了隔壁那位大婶家,情况很不好……她似乎受了刺激,精神有点不正常。” 张伯冷笑了声,揶揄道,“她精神压根儿就没正常过。” 凌云璟顿时蹙了蹙眉,抬头看向张伯。 张伯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尴尬的咳了一声,解释道,“自从她男人死后,她隔三差五就骂街,不是骂这个就是打那个,弄得整个村的人都忌惮她。” “以前年轻的时候吧,她性子可不是这样,最是温婉可人。如今也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凶悍,让人都不敢跟她正常说句话。罢了罢了,不说她了。我刚生了火,打算凑合着弄些吃食,你们可别嫌弃张伯的手艺不好,将就着吃吧。” 辛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挽起袖子走向灶间,“怎么能让您下厨呢?还是我来吧,您回屋歇着吧。” 凌云璟也在一旁附和,“正是,这些琐事还是让晚辈们来,您先回屋歇一会儿,等饭好了给您端过去。” 张伯呵呵一笑,也没推辞。 “自从闺女远嫁之后,老夫膝下空空,着实觉得寂寞。却没想到有一天会遇上你们两个娃子。行吧,老夫也借你们的光,感受一下当长辈被服侍的滋味。” 说完,他转身回了后院。 辛晴跟凌云璟并肩进了灶房。 只见灶膛里生着火,锅里烧着开水,正咕嘟咕嘟的冒泡。 既然有现成的热水,辛晴立刻决定要做手擀面。 她端了个瓷盆,舀了两瓢面,转头看了看凌云璟,心想这人受了伤,得多吃点补补,于是又往里面添了一瓢。 三瓢面,加淡盐水,反复揉捏,和成光滑的面团,再需饧上一刻钟,便可以用擀面杖擀成厚薄均匀面皮了。 趁着这功夫,辛晴到处找可以当配菜的食材,却发现这厨房除了房梁上挂着半条青黑色的火腿,别的啥也没有。 “凌云璟,这儿没有什么菜,你看着火,我去地窖里拿些白菜出来。” 辛晴放下袖子,边说边往外走。 “我去拿,你在这儿呆着。”凌云璟自告奋勇,转头就走。 辛晴赶紧拉住他的衣摆,“算了,还是我去吧。” “你帮我把房梁上的火腿取下来好不好?” 少年低头看她,脸色有些不悦,“干嘛非要你去?我去拿不行么?” 辛晴迟疑了下,“你、你行吗?还是算了吧……” 少年一秒黑了脸,盯着辛晴看了一会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什么意思,你说我不行?” 辛晴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一句至理名言: 永远不要说男人不行,无论在哪个方面。 “你行你行,你最行了。” 她赶紧抱住他,讨好的撒娇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哼。”少年没好气的哼了声,冷冷的扔下一句: “乖乖等我回来。” 说完,他扭头就出了门。 辛晴无奈的看着他离开。 真是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她不过是怕他再次晕倒在地窖,所以下意识不想让他去,却被他曲解成不信任他的能力。 唉,这个傲娇鬼,真是丢命都不能丢面子。 若让她逮着机会,一定得要好好治治他这傲娇的毛病。 辛晴再次叹了口气。 眼前暂时没什么可做的,她仰头看了眼那悬在梁上的猪后腿,没办法,只能自己去院子里搬了个凳子,摇摇晃晃的爬上去摘火腿。 刚一凑近,只闻到一股馥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 火腿这玩意儿,在历史上最早可追溯到唐代,曾在《本草拾遗》中被记载过:“火腿,产金华者佳”。 眼前这条火腿虽不是产自金华,但看其表皮的绿霉便知,这条火腿已经发酵成熟,可以吃了。 辛晴吞了吞口水,踮着脚努力去够顶端的绳结。 “站那么高,危不危险?” 少年突然沉声在她身后发声。 辛晴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的回来,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去看,却不期然地一脚踩空! 第315章 闹别扭 “啊!” 辛晴一脚踏空摔了下来,却被少年眼疾手快的单手接住。 少年一手托着颗大白菜,一手接住了辛晴,姿势非常的拉风。 就算因为下坠的冲力不得不旋转了半个圈,少年酷帅的姿势却丝毫未变,手里的大白菜也一动未动。 若不是被紧紧箍着腰,辛晴都想给他拍手叫好了。 这波操作太6了,一会儿必须加鸡腿!哦不,加火腿! 辛晴暗自脑补,差点笑出声,然而少年却盯着她,一脸凝重。 “你怎么啦?”辛晴被他抱着,双手顺势攀上他的脖颈。 “你在生气吗?” “我刚才没说你不行,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低下头的少年吻住了唇,狠狠啃了几口! “唔!”辛晴疼的哼了一声,连忙挣扎着将人推开。 “你你你!干嘛又咬我!” 她一脸羞恼的瞪着他,捂着发疼的嘴唇朝他控诉。 少年乌湛的凤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突然伸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又拉回怀里,缓缓低下头。 “惩罚你。” “至于为什么惩罚,你自己想。” 说完,他放开她,将白菜塞到她怀中,又纵身将房梁上的火腿取下来 辛晴愣了半天,这才哭笑不得的跺了下脚。 好端端的,突然间耍什么冷酷?搞得她怪不适应的。 不就是触碰了他傲娇的逆鳞嘛!至于这么生气吗?这个混凝土直男! --------------- 半个钟头后,辛晴将锅里的面盛出来,分装在三个海碗里。 爽滑筋道的面条铺在碗底,浇上白菜丝和火腿熬成的清亮汤头,上面铺着玫瑰花瓣一般色泽鲜艳的火腿片,泛着馥郁的肉香,闻着直让人食指大动。 辛晴端着托盘,刚走进后院,张伯便闻着味儿从屋里出来了。 “我说怎么这么香呢,原来是饭好了,哈哈哈!” 张伯负着手走来,伸头看了眼托盘里的面,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这汤清亮泛黄,一看就是炖够了火候。” 说完,他不嫌烫的端起了碗,呷了一口。 “香而不腻,清淡爽口。不错,不错!” 张伯一番赞叹完,端着碗,二话不说就转身回自己屋,边走边喝汤。 “张伯,筷子!” 辛晴连忙追了两步,把筷子塞到张伯手里,这才端着托盘往厢房走。 一进门,屋内却空无一人。 这人呢?又跑哪里去了? 辛晴心里纳闷着,将托盘里的碗筷都放下来,转身出了屋。 院子里到处不见人。 “凌……”她差点口误喊出声,忽然想起凌云璟现在化名为云璟。 “云璟!吃饭了!” “云璟!” 没人应声。 辛晴转头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半个人影,无奈之下只好先回了屋里吃饭。 她低头吃了几口面,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转头不断往窗外看。 碗里的面一点点少下去,等辛晴吃完最后一根面,捧着碗正喝汤的时候,屋门突然响了一下。 辛晴放下碗,朝后一看,门口并没有人,不免有些失望。 “看什么呢?” 下一刻,少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另一边。 辛晴一惊,连忙转头去看,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她左手边,正慢条斯理的吃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去哪了?”辛晴下意识问。 她目光从他袖口上扫过,眼尖的看到他袖子上蹭了很多黄土,还溅上了一些泥点子。 “你干嘛去了?袖子上怎么蹭了上泥?” 她突然扯住他的袖子反复的看。 少年嘴里含着面,含含糊糊说了一句,“报恩去了。” 辛晴顿时纳闷,“什么报恩?报什么恩?你说清楚。” 可无论她怎么问,少年都低头吃面,再不吭声。 辛晴见他不说话,于是脾气也上来了,决定再不主动理他。 看谁沉得住气,哼! 吃完饭,辛晴端起自己的碗就要走,却被凌云璟从后面一把拉住。 辛晴转过头来看他,心想,哼,撑不住了?是不是觉得过意不去,想主动刷碗了? 没问题,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她刚要把手里的碗塞给他,却不料被少年抢先一步,将手里的碗一股脑塞给了她。 “帮我把碗刷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急匆匆出了门。 辛晴:……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哼! ----------------- 辛晴刷了碗,又和了些面饧着,拌了些白菜火腿馅儿,打算中午蒸包子吃。 毕竟眼下还有这些东西,能吃一天是一天,等到上路了,就不具备这条件了,到时候还真有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她这般想着,一不小心就和多了面,于是打算将剩下的面蒸成馒头,如今天冷,就算吃不完,还可以留在路上当干粮。 忙活了一上午,等包子馒头全部出锅,凌云璟才回来。 这次,他身上的衣服更脏了。 辛晴又赌气,又嫌弃,见他进了灶房,二话不说就推他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灶间的门。 凌云璟站在门口愣了一阵,低头看看身上,这才回屋换衣服,顺手打了盆水把衣服洗了。 等他回了屋,就发现桌上放着米汤和包子,少女已经吃完饭躺在了床上,开始睡午觉了。 凌云璟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将碗筷放回灶间洗干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回屋。 然而他一推门,顿时傻眼了。 门,被反闩了。 狠心的丫头,居然把他关在了门外? 少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二话不说掏出匕首,三两下就把门闩拨开来,吱呀一声推门进去,直奔床前。 少女一头散开的乌发流泻在枕边,黑瀑一般,背对着他面朝里正睡着,窈窕的身段曲线毕现。 少年的目光被一下吸引住,心中的火焰顿时就像淋了一场甘霖,顿时灭了下去,化为袅袅绕绕的白烟,撩的人心里痒痒的。 他悄悄脱了靴子,轻手轻脚的躺下,从后面轻轻抱住少女,生怕弄醒了她。 辛晴感知到有人轻轻靠了过来,抱住了她,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 她心里还堵着起气,立刻气呼呼的往前一挣,挣脱他的怀抱。 少年顿时发觉她还醒着,于是猛地用力一捞,把她拽回了怀里! 第316章 床头打架,床尾…… “居然装睡?” 少年从后面蛮横的箍着她,低着头看她,近的几乎要吻上她的侧脸。 “你起开!放开我!” 辛晴没好气的挣扎,却换来少年更加强悍霸道的镇压,有力的手臂箍着她的腰肢不说,还伸出长腿一下压住了她。 辛晴顿时像个被八爪鱼缠上的木桩子,动也动不得。 偏偏这八爪鱼手脚干着坏事,还死皮赖脸的凑过来,一脸无辜的问道,“又闹什么脾气呢?我又怎么惹你了?” 这话问的可真是倒打一耙。 敢情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辛晴无语的斜眼瞪他,“是我闹脾气还是你闹脾气?刚才为什么咬我?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走了?问你你也不说去哪儿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连珠炮似的一通问,少年紧抿着薄红的唇,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 沉默半晌,他终究什么都没说,突然松开了她,翻了个身,一言不发的面朝床外去睡了。 辛晴顿时瞪眼。 他还闹上脾气了? 行,不说就不说,不就是冷战吗,谁怕谁! 她翻身往床里一滚,紧紧贴着墙,一把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一点不给他。 凌云璟原本正背对着辛晴独自生闷气,心想,臭丫头!到现在居然还不知道他在不爽什么! 问问问,就知道问,都不知道动脑袋想一想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对着个刚见过一面的男人叫小哥哥,他这个夫君难道是摆设吗? 对着别的男人嘘寒问暖,他难道不该吃醋吗? 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就不知道担心担心自己的夫君! 还非要他亲口说出来——他死也不会说出来!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小肚鸡肠? 少年气哼哼的想着,准备自己消化消化,一觉醒来就将此事翻篇。 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打脸来的如此得快。 下一刻,他身上盖的好好的被子突然被人扯走! 凌云璟微微侧头朝后看,看到少女扯走了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宝宝,只露出半个后脑勺背对着他,一点被子也不给他留,顿时气黑了脸! 个狠心的丫头! 他累了一上午,刚回来就给他吃闭门羹!如今更是把被子扯走不给他盖,完全忘了他还有伤在身,昨日还在昏迷不醒! 少年越想越气,狗脾气顿时上来,二话不说伸手去拉被子! 辛晴察觉有人伸手过来拉被子,顿时转头,怒冲冲的瞪他一眼,张口就要咬他近在咫尺的手! 少年二话不说,一手钳住她的下巴,一手上前去扯被子,一下把被子扯了出来,却因为力道太大,直接把里面裹着的少女给甩了出来。 辛晴被迫滚了一圈,差点没撞墙上,顿时火了,咬着牙回身就是一扑!一下将凌云璟按到,直接跨坐在他身上,握着小拳头,劈头盖脸就是揍! 凌云璟原本也没料到自己的力气那么大,居然不小心将她甩了出去。 生气归生气,他可从来没想弄伤她。 少年心头顿时软了,正想凑过去看看她,却不料少女突然怒气冲冲朝他扑来,一下将他扑倒在床上!小拳头雨点般的朝他砸来,让他猝不及防! “嘶……嘶!” 少年抬起胳膊护住头脸,老老实实让她在胸口上锤了几拳,嘴里疼的嘶嘶出声。 辛晴听他痛呼,顿时想到他的内伤,便再也下不去手了,于是停了下来。 察觉到她停下来,少年也放下手臂,仰面看着她。 二人大眼瞪小眼,一个躺着,一个骑坐,姿势无比的暧昧。 “不打了?消气了?”凌云璟率先打破僵局。 辛晴扭脸转向一旁,哼了一声,“看在你有伤的份上,这笔账暂且记下。” “若是你以后再犯浑,惹我生气,别怪我旧事重提!” 她说完,翻身准备从他身上下来。 少年却突然抬手,阻止了她。 “你的帐算完了,是不是该算我的帐了?” 辛晴一愣,“什么?” 下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突然被人压在了身下! 少年居高临下,一把扯过被子,顿时蒙住了两个人! 辛晴连一声惊呼都没来的及发出,瞬间被蒙入了昏暗而狂乱的世界! 唇舌被堵住,手腕被钳住,身上的衣裙被一件件解开,露出里面最纯洁的光滑细腻的洁白! 少年火热的掌心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到锁骨,又继续向下试探。 辛晴禁受不住的嘤咛一声,“唔唔”摇着头,小幅度的挣扎。 少年阻止了她的挣扎,单手扯开身上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朝她压了下来。 肌肤相贴,裸珵相对,辛晴感知到少年周身蒸腾的热意和势在必得的强悍,顿时懵了。 阴暗的环境给了少年无限的勇气,让他变得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醋意,委屈,也许还有一直以来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安全感,快要把他逼疯了—— 他突然不确定,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原本醋意只是让他不爽,然而接下来她的一系列反应却将他内心的不安放大,少年这才低头看到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原来,他一直都觉得,她随时都可能离开他。 好像一旦他证明自己不够好,她就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阴暗的想法,或许是他和她的开始,本就是他一意孤行的强求,当初若非他将她带走,这个狠心的丫头早就远走高飞,去寻求自己想过的人生了。 又或许是,她的心太过博爱,装着对万事万物的善良,却总是粗心的忽略他的感受。 再或者,她心里装着那个让他无法探究的秘密,对他有所保留,并未对他完全敞开心扉。 总之,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无法掌握的风,永远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认命的守在男人身旁,死心塌地的唯命是从。 她从来不会听他的命令,凡事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思考,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一再追问他今日的动向。 她太聪明,太独立,他既爱这样的她,却又苦于这样的她。 内心彷徨的少年,因为白日的事情满心委屈,迫切的想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证明他对她的绝对拥有。 什么理智,什么冷静,早就淹没在无边的欲念里。 “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际,突然,院外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二人! 第317章 被子下的昏暗世界 被子遮掩出来的昏暗世界里,少年狂热的吻一路向下,滚烫的呼吸一路喷洒下去,渐渐朝着不可言说的地方而去。 辛晴心中顿时警铃大震,拼命挣扎,终于被她挣脱一只手出来。 她慌忙往下去推他,却摸到了少年满头微潮的细汗,顿时一愣。 就这么一个迟疑间,少年便捉住她好不容易挣脱的小手,咬着她最后一件小衣往下扯,瞬间将她脱了个精光! 少年的爱意一如既往的炙热,坦荡,而他如今正身体力行的,将这满腔的爱意付诸于行动。 他朝她沉沉地覆盖下来。 光线昏暗中,他的脸是那么的干净白皙,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然而身体却是肩宽臂壮,每个细胞似乎都充斥着危险的欲望,血液如沸腾燃烧起来一般的滚烫。 辛晴隐约觉得,她今晚可能真要交代出去了。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下意识想拒绝,却又被他热烈急切的爱意感染的脸红心跳,身体一点点热了起来。 理智一点点被热意蒸腾殆尽,被子下的世界,少男少女呼吸交缠,气息杂乱,眼看事情就要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咚”! 突如其来的院外巨响,让两个人顿时一愣,清醒了几分。 被子被一把掀开,少年脸色潮红,兀自平复着呼吸,神色警惕地转头看向窗外,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凌云璟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异常,这才转回头来。 他身下的少女仰面躺着,青丝铺展,眼尾飞霞,唇瓣微张,浑身上下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洁莹滑。 只消看一眼,他便又生情动,刚想继续方才未尽之事,却又听院外传来“咚咚”的巨响! 辛晴听着外面的声音,一脸担心的抬头问道,“是不是那些流民……又回来了?” 凌云璟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中躁动的念头,声音喑哑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辛晴神色微变,伸手推了推他,“快去看看!纵然这个宅院看上去再牢固,总比不过洋县县衙吧?他们把县衙都抢了,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若真是流民,既然敢大白日的来抢,说不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那咱们也得赶紧想个对策才是。” 凌云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眼下这情形…… 他低头看了看,紧咬着牙关,深呼吸了几下,这才翻身下床,不情不愿地穿起了衣服。 辛晴瞟了他几眼,脸顿时红的像火烧云,呲溜一下钻进被子里,蒙着头摸摸索索地也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咚!咚!” 院外的声音像是催命符,一遍又一遍,越来越紧迫。 凌云璟麻利地穿好了衣服,抽出腰间的软剑,转头对辛晴道,“你先在这儿乖乖呆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扭头出了门,还细心地把门关紧。 凌云璟刚出门,迎面就见从前院回来的张伯。 “张伯,前院发生了何事?可有麻烦?” 张伯原本正负着手低头走路,抬头一看,就见少年右手持剑立在厢房门口,面颊上虽然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情潮绯红,却丝毫不损他周身散发的蓬勃英气。 当初他一眼相中的,就是他这股子气势。 如今看来,果然被他料中了,这个少年,绝非普通人。 “呵呵,无事无事。你们小两口,接着歇息吧!” 张伯捋着胡须,呵呵笑着,笑容意味深长,一副过来人看透一切的模样。 凌云璟被他盯着看,脸色有些不自然,拧着眉转移话题道: “究竟是何人如此拍门?听上去,倒像是有要紧事。” “当真不是流民去而复返么?” 张伯摆手,“不是不是,你想多了。是隔壁那个哑巴小子,拍开了门,非要拉着我去他家。” “他娘视我如同仇人,他又不能说话,谁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已经将他打发了。你也回屋吧。” 凌云璟一听,顿时黑了脸,朝张伯点点头,转头回了屋。 原本以为是流民来袭,情况紧急,却没想到是那黑脸少年打搅了他的好事。 此刻,他真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少年黑着脸推门而入,却看到床上少女正抱着被子坐着,一副竖起耳朵听的模样。 “是隔壁那个小哥来拍门?怕是他遇到什么紧急的难事了吧?不然按照他家和张伯的关系,他无事一定不会来的!” 辛晴仰着小脸看他,“咱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也算还了他的救命之恩了。” 少年沉着脸,将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扔在桌上,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腰带。 “欸?你怎么又脱起衣服来了?”辛晴又惊又羞,瞪大眼睛问。 “你不用还他人情了,他的人情,我已经还过了。” 少年脱下衣服,再次朝床边走来。 “什么、什么意思?”辛晴见他走来,下意识往床里面缩。 少年迈腿上床,掀开被子,再次欺身而来,“意思就是,我不许你再关心别的男人,这样,我会很不爽。” 他语气沉沉,带着毋庸置疑的霸道,立刻气势汹汹朝她压下来! “别、别这样……”辛晴挣扎着求饶,“你、你身上还有伤……” 她用残存的理智试图阻挠迫切的少年。 “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没关系的……”少年喘息着去扯她的衣服,动作比刚才还要急切激烈。 “唔唔!”辛晴还想劝他,话还来不及出口,最终还是化为细弱的呜咽,被少年吞入了口中。 暧昧的气氛逐渐回温,突然,“咣当”的一声,似乎有什么落在了院子里! 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过,厢房的门被人大力撞击! “砰!” 凌云璟神色一凛,立刻翻身下床,眼疾手快的将辛晴的衣裙塞进被子里,反手扯落了帷幔。 “晴儿!快穿衣服!” 话音落,他利索套上武袍,拿起剑就冲了出去! 门打开,并没有旁人,只有一个嘴唇发紫的黑脸少年,奄奄一息的靠着门边。 凌云璟凤眸微眯,握紧手中剑,眼神中迸发了杀意! 第318章 唉,真是冤家! 黑脸少年满脸是伤,身上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血迹斑斑,很是狼狈。 凌云璟咬了咬牙关,最终还是将那股杀意忍了下来。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低着头沉声问。 “出什么事了?” 正屋门打开,张伯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厢房门边的黑脸少年,顿时一脸惊愕。 “孙威?你这瓜娃子怎么到这儿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一旁的院墙,脸色顿时更差了,“你翻墙来的?” 黑脸少年眼眸半阖,瞳孔有些涣散,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胡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张伯顿时大怒。 “那墙上都是牛毛刺,全是浸了剧毒的!中者必死无疑!”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翻开黑脸少年的眼皮看了看,转头对凌云璟吩咐道,“云璟,快,搭把手,帮我把他扶到东厢房,放到床上。” 凌云璟黑着脸收回手里的剑,伸手扶住孙威,跟着张伯往东厢房走。 身后的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辛晴穿戴整齐的跑出来,立刻看到奄奄一息的黑脸少年。 “出什么事了?他怎么弄成这样?” 辛晴惊诧地问道,跟着也要进东厢。 “张伯要给他治伤,你进来做什么?老实呆在外面。” 凌云璟臭着一张脸转头吩咐她。 辛晴顿时记起他刚才在床上说的话,知道他这是又吃味了,顿时停住脚,听话的留在了外面。 这人是个顺毛驴,非必要的时候,还是少惹他为妙。 反正她跟着,大抵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也多有不便。 辛晴转身回了屋。 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慌,像是刚才的场景,若是再发生一次,保不齐就要仓皇逃命。 这一路他们因为没有行李,已经吃尽了不少苦头,这一次,既然知道要长途跋涉,还是未雨绸缪得好。 她稍微想了想,在屋里翻找了下,用一个废旧的床单叠出个包袱皮,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先前王婶儿做的肉饼已经吃完,只剩下两顿的馒头,今日她又蒸了些包子馒头,还剩下十几个,被她全部包起来塞在包袱里。 还有她的衣裙,霍姨给缝的月事带,她小心裹了又裹,尽量不占地方地塞进包袱里。 凌云璟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女收拾自己东西的这一幕。 少年瞳孔猛缩,下意识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辛晴转头看他,一脸茫然,“这不明摆着吗,收拾东西呀。” 凌云璟呼吸一窒,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腕,“所以,你这是又要一声不吭的走么?” “就因为刚才我凶了你?” “若非我放不下你,回来看看,是不是待会儿等着我的,就是人去屋空一纸信笺了?” 少年目露痛色,越说越快,神色里甚至透出一丝狰狞的恨意。 辛晴被他吓得瞠目结舌。 直到看着他低声咆哮般的发泄完,渐渐红了眼眶,这才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亟待澄清。 这个少年,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坚强桀骜。 辛晴望着他,好像抓住一点头绪,又好像没能完全明白他的想法。 不过,从他刚才的字里行间里,能够看出,他现在似乎很敏感,很没有安全感。 她定了定心神,突然踮脚攀上他的脖颈,仰头看着他,斩钉截铁道: “笨蛋!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什么要不告而别?我只是怕万一再遇到刚才那样的情形,咱们不得不赶紧逃命,来不及收拾行李。难不成,之前丢了行李的教训还没尝够?你还想一路走一路打野味儿?” 凌云璟低头看着她,漆黑的凤眸略带迟疑,“你说的……是真的?” 辛晴无奈,拉着他走到桌前,摊开行李一样样给他看。 “喏!你看!这是咱们的干粮!这是你的衣服!我若是要走,干嘛带你的东西!” 她斜眼觑他,“这下总信了吧?” 凌云璟抿着唇低下头,沉默半晌道,“方才,我……误会你了,对不住。” 他声音喑哑,神色依然暗淡。 辛晴不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病,有些着急,想开口问他,想了想却又作罢。 他这傲娇的直男性子,纵然存了什么小心思,也是断不肯让她知道的。 他始终不肯让她知道他脆弱的一面,好似这样有损他男子气概一样。 既然这样,那就顺着他,哄哄他,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吧。 “傻瓜,你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 她再次环住他,乖顺的贴着他的胸膛,轻声抚慰他道, “我既然是你的未婚妻,便要和你同进同退,再也没有不告而别的道理。” “再说,你方才,都对我……我们差点……” 辛晴忍住羞涩,脸颊红红的说道,“难道那些事,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我不知道男子如何看待这种事的,我只知道,对于我来说,除非是我心爱之人,否则,纵然是简单的碰触,都会让我万分抵触……你懂吗?” 凌云璟听了这番话,顿时低下头,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埋头在她脖颈处,半天没说话。 半晌,少年才闷闷说了一句,“是我患得患失了……对不起。” 辛晴顿时心头一软。 霸道是他,脆弱也是他。 气人是他,可怜也是他。 唉,真是冤家! “也是我不好,没有能及时照顾到你的感受。” 辛晴抬起头,目光诚恳的望着他。 “我不会主动离开你的,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少年点点头,紧紧将她拥入怀中,长长舒出一口气。 两个人静静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一种不可言说的缱绻爱意萦绕在二人之间,这一刻,两人都感到无比的靠近彼此,无比的安宁满足。 直到张伯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切。 “我说你们小两口,别在屋里腻歪了,快出来!出事了!” 张伯站在门口嚷嚷。 凌云璟顿时又黑了脸,咬了咬牙。 今日八成没看黄历,不宜欢好!怎么一个个儿都像是专门跟他作对似的? 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身量修长的少年牵着少女走了出来。 “张伯,什么事?” 张伯脸色发白,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走,跟我去隔壁看看!” 第319章 “别以为我救了你,就不敢杀你。” 张伯一脸发沉,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原来,方才,他刚把孙威扶到东厢房,正想办法给他解毒,却冷不丁被孙威一下坐起来,抓住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张伯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道,“你莫要再拉我了,你娘见到我恨不得撕了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去你家的。”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哪知道那孙威一听便急了,回光返照似的,突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下将他扑倒在地,拽走他腰间的荷包袋子,朝他指了指孙家的方向,踉踉跄跄了出去。 说到这里,张伯捶了捶后腰,“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他个大小伙子像头壮牛一样差点没给我撞废了,我躺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你们说说这家人,老的见了我二话不说就开骂,小的居然直接到我家抢劫,我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家的不成?一个个儿都是讨债鬼!没一个省油的灯!” 张伯气恼的骂骂咧咧,一旁的辛晴听了半晌,却开口问道,“张伯,您那个被抢走的荷包里,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张伯噎了下,随后没好气的道,“装的是路上的盘缠,你说要不要紧?这沿途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银子?没有银子,咱们就算到了北周,也只能喝西北风!”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隔壁门前。 辛晴眼尖的发现,原本午那豁了个大缺口的土坯院墙,才过了半天时间,居然变成了青砖砌的高大砖墙? 那墙一看就是刚砌成的,上面的黄泥还没干透。 等等,黄泥…… 辛晴眨了眨眼,一下子联想到凌云璟身上的那些泥土,不由得转头看向他。 “这院墙,是你帮他们砌的?” 少年觑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 辛晴愣了愣,“所以,你那时候突然走了,是要去做这件事?”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凌云璟嘟囔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他又睨了她一眼,补充道,“再说,我要是告诉了你,你肯定嚷嚷着要来……哼。” 辛晴读懂了他的意思,忍俊不禁的拧了他一下。 这个醋精! 三人前后进了门,张伯走在最前面,率先朝正屋疾步而去。 一进屋,就看到孙威趴在正屋的地上一动不动,手里抓着个墨绿色的荷包,努力往前伸。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张垂着床帐的古旧架子床。 张伯蹲下身,一把扯过自己的荷包,打开看了看,二话不说又挂在了腰间。 随后,他才将孙威给翻过身来,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摇了摇头道: “自作孽,不可活啊!唉!” “你若是刚才不跑,吃下我给你拿的丸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今,老夫我是无能为力了。”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架子床前,隔着两步的距离开口道,“家巧啊,你在里面吗?” “我可跟你说清楚啊,这次可不是我非要来的,是你家威子闯了我家院子,抢了我的荷包,非逼着我来的。我料想,肯定是你出了什么事,才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看在这么孝顺的孩子面儿上,之前的事,我也不同你计较了。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掀开帘子,你可不许打我。还有,你家威子自己要闯门的,你也知道,我家院墙可翻不得,会出人命的。我、我尽力了啊!你可不能赖我!” 说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掀开了帘子。 头发乱蓬蓬的女人背对着他睡着,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到了脖子下。 张伯无奈,只好掀开被子一角,找到她的手腕,想给她把脉。 这一摸手腕不要紧,居然烫的惊人! 张伯顿时皱眉,赶紧将人翻过身来查看—— 只见女人双目半睁,瞳孔涣散,意识不清,浑身打着冷战,脖子下面还分布着铜钱大小的淤斑! 张伯悚然一惊,顿时面色大骇地往后退了几步。 “瘟、瘟疫!”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作势就要朝外走。 “张伯,这……”辛晴也是吃了一惊,企图叫住张伯。 张伯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 “救不了救不了!这母子两个都救不了了!赶紧走!省的染上瘟疫!” 说完,他迈腿出了屋。 屋里只剩下辛晴和凌云璟两个人。 辛晴看着地上那个双目紧闭的少年,无比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不会说话,但是为了救母亲,明知道翻墙会丧命,依然选择了这种方式来求救,结果却为此送了命。 这么心地善良又孝顺的人,不该这么草草的死去。 不过是中毒而已,如今人还有一丝气,还能救。 想到这,辛晴朝凌云璟看去,却发现少年也在转头看他。 “我知道你想救他。一命还一命,这次我救了他,今后可真两清了,不许你再乱发善心。” 辛晴又好气又好笑的点点头,表示会遵从的。 凌云璟得了保证,这才哼了声,警惕的朝后看了眼,发现张伯已经走到了院子里,于是掏出怀里的蛇石,放在孙威的伤口上。 微弱的蓝绿光泽在蛇石表层萦绕,慢慢的暗淡下去。 孙威发乌的嘴唇也随之一点点恢复了血色,气若游丝的呼吸也渐渐加深,不多时,他眼珠动了动,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辛晴俯身看他,一脸关切。 孙威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在辛晴脸上,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烛火般恢复了神采。 他刚想对辛晴绽放笑容,却被黑着脸的少年挡住了视线。 “你死不了了。” “先前你帮了我,现在我救了你,咱们之间,两清了。” 凌云璟站起身,自然而然拉住辛晴的手。 “咱们走。” 二人刚转过身,哪知孙威突然踉跄着紧追几步,挡在二人身前。 凌云璟凤眸微冷,“让开。” “别以为我救了你,就不敢杀你。” 孙威神色哀戚的看了眼辛晴,突然咬了咬牙,缓缓朝凌云璟跪了下来,手指向他们身后的架子床,做了个祈求的动作。 “你想让我救你娘?” 凌云璟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我说了,一命还一命,我们之前已经两清了,我现在不欠你的。” “你娘得了疫症,我何必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去救一个必死的人,你给我一个理由。” 第320章 情敌?不存在了,呵呵 孙威怔住,突然掏出身上的弯月小刀,扯开自己的衣襟,就要朝自己心口扎下去! 辛晴吓得“啊”的一声捂住眼。 凌云璟眉头一皱,一脚将他手里的刀踢飞。 “小爷好不容易救活了你,你却要寻死?” 孙威跪在地上,摇了摇头,指着自己和床上的人,做了个交换的手势。 凌云璟沉声,“你是想用自己的命,换你娘的命?” 孙威满目诚挚的点头。 凌云璟盯着他看了半晌,良久,突然道,“我若是你,大抵也会选择如此做。” “罢了,看在你是个至诚至孝之人的份上,小爷再帮你一次。” 说完,他掏出怀里的蛇石,朝孙威扔了过去。 孙威一把接住蛇石手链,抬起头,目露不解。 “将这个贴在你娘的伤口上,或许能救她一命。”凌云璟开口道。 孙威一听,若获至宝的连忙起身,赶紧去了床前,按照凌云璟说的去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床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幺儿……” 辛晴站在门口,看不到架子床内的情形,但听到这声呼唤,便猜想到孙威他娘的瘟疫应该是解了。 她正替孙威感到高兴,就听身后突然传来张伯的声音: “你们怎么还不走?留在这儿等着染病吗?” 张伯说着话,再次走进屋内。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床前的孙威,立刻大惊失色,“他、他这是?” 孙威转过头来,慢慢扶着床上的妇人坐起。 “你个……你个龟儿子,咋个又来……咳咳!” 妇人气喘吁吁,却不忘开口骂人。 张伯瞪着眼睛看着她母子俩,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孙威将妇人扶坐起来,转身回到凌云璟面前,扑通一声再次朝他跪下,双手捧着蛇石归还。 张伯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孙威,一看他手里捧着个灰乎乎的石头,上面还用金丝缀着,顿时眼前一亮,上前就要拿起来仔细观摩。 孙威一脸戒备,顿时收回手,转头瞪着张伯,不给他。 凌云璟见状,从孙威手中接过蛇石,飞快的塞进衣襟里。 “云璟,这、这东西是你的?”张伯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凌云璟见被他看到,瞒无可瞒,只得点头道,“我也是偶然间得到这样一件东西,用以保命。” “我原本留下它不过是为了解毒。不过,这石头每解毒一次,颜色便发乌发暗,如今,竟是要变成黑色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功效。” 张伯仔细听着,突然若有所思的问道,“这石头,可是取自于蛇身?夜里会发光?” 凌云璟点了点头,皱眉问,“您知道此物?” 张伯一听,顿时拍手道,“哎呀!这是隋候珠啊!” “古籍中曾有记载,隋侯者,外出遇蛇,蛇伤,隋侯怜悯救之。是夜,隋侯入梦,有一垂髫小童敬献宝珠,并谓之曰:吾乃龙王幼子,感君救命之恩,特来报德。” “隋侯推辞不过,终受之。醒来,果有宝珠在手,发明月之辉,充盈满室。” “后人曾有诗曰:隋侯之珠,得之者富。此宝珠百年难得有一见,可遇不可求啊!” 张伯说完,捋着胡须啧啧道,“云璟小兄弟,你当真好运气!” 凌云璟静静听完,勾唇一笑,“张伯说的这个故事,晚辈听着甚是惭愧。这石头可不是什么龙王之子的报恩之物,而是我路遇贪婪大蛇,将其斩杀的战利品。” “若按张伯所言,那蛇该显灵找我报仇才对。可这么久了,我连半个梦都没做过。可见,什么夜光龙珠百年难遇,纯属无稽之谈。这不过就是个能够解毒的药材,大抵与蛇胆、牛黄之类的功效差不离。” 张伯越听越尴尬,呵呵笑一声,“或许真是前人杜撰的吧,不管怎么说,这珠子也算是上天的馈赠,你可要收好了,莫要被不相干的人看到,生了觊觎之心。” 凌云璟朝他抱拳,“多谢张伯提醒。” 此间事了,几人转身就要走。 孙威却再次拉住了凌云璟。 凌云璟不耐烦的蹙眉,却见孙威用刀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誓、死、效、劳。 写完,他放下刀,郑重朝凌云璟行了一拜。 凌云璟一把将他拉起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对他道: “你我年纪相仿,不必行此大礼。男儿膝下有黄金,自然上跪天地下跪双亲,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还有母亲要奉养,还是先顾好亲人再说吧!今后若有机缘,江湖再会吧。” 孙威目不转睛看着凌云璟,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之色,郑重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辛晴,又飞快的低下头去,一副自卑羞愧的模样。 凌云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冷笑。 身为一个男人,当着佳人的面,向另一个男人俯首称臣,于男人的尊严而言,无异于一次精神阉割。 至此以后,想必此人对晴儿,再不敢有半分肖想了。 “走吧,走吧,外面天快黑了。”张伯转头看了眼屋外,催促道。 少年心满意足,拉着辛晴准备离开。 屋外,只见夕阳坠入远山后,只剩窄窄一线,即将敛尽最后一丝余晖。 孙威坚持送三人出去,然而他刚打开院门,抬眼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只见村道口出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一个个如游魂走尸一般,神色呆滞空洞,正睁着饥饿的眼睛四处寻觅要抢夺的对象! 不光如此,他眼尖的发现,这群人里,居然还混着不少穿着死囚服的男人!个个穷凶极恶,龇牙咧嘴的模样就像是一群饿急眼的狼! “砰”的一声,他连忙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身后的张伯纳闷问道。 孙威连连做手势,指了指院子里那半截染血的木棍,比划了下脖子。 张伯顿时大惊,“你是说?流民又来了?” 第321章 给个台阶下吧! 张伯一拍大腿,“坏了,我没锁门!” “走!回去!回去!家里安全!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躲进地窖!” 说完,他二话不说开门就往家跑! 门乍然打开,凌云璟扫了一眼,立马眼疾手快地关上门,神色愈发凝重。 孙家的院门对着村口,他匆匆一瞥,就已看到了大片乌压压的人头,如一片缓慢移动的暗潮,正朝这边涌来。 估摸着这人数,怕是得有近千人。 一般流民劫掠过的村子,是不可能回头的,他们的目的是吃饱饭,已经劫过一遍的村子哪里还有去的必要? 那这样说,昨晚的流民和这次的不是一伙儿人? 这西蜀,究竟有多少流民在外逃窜? 凌云璟脸色冷沉,转头对辛晴道,“走,咱们也回去。” 辛晴点点头。 凌云璟拉着辛晴就要跟上张伯,转头看到一脸紧张的孙威,想了想道: “你们这院墙是我今日刚砌的,还没干透,怕是一推就倒。你赶紧扶着你娘。也跟来吧,恩怨哪有命重要?” 孙威一听,顿时朝他抱拳,赶忙回屋去扶他娘了。 凌云璟拉着辛晴飞快跑回了张伯家。 张伯正守着门边喘气,看到凌云璟和辛晴跑回来,赶忙招手,“快!快!那些人快到了!” 二人闪身进门,张伯正要关门,却被凌云璟挡住,“等等,孙威和他娘在后面。” 张伯一听,顿时急道,“你怎么把那两个也带来了?那就是两个活祖宗!尤其是孙威他娘,每次见了我恨不得要撕吃了我,不成不成!” 辛晴连忙打圆场道,“张伯,冤家宜解不宜结,人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解开呢?况且,人家来都来了,也算是向您低头了,您就给个台阶下,大家皆大欢喜,不好么?” 张伯听了,顿时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还是丫头说到我心坎里了。成吧,我就看在你这番话的面子上,给她个求和的机会。” 他顿了顿,又转念一想道,“你们在门边等着他们吧,一会儿把他们带去东厢。我真是怕了那疯婆子,还是躲一躲得好。” 说完,他急匆匆回了后院。 没过多久,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凌云璟警惕地从门缝往外望了一眼,见确实是孙家母子,于是打开了门。 孙威扶着他娘进来,背上背着个扁扁的包袱。 辛晴见状,连忙问,“你们这是……打算要走吗?” 孙威没说话,转头看向他娘。 妇人脸色明显好转很多,神色也和蔼了许多,“我们在这儿躲一晚,等明日那些人走了,我们也要上路了。” “这是为何?”辛晴有些不解。 妇人叹了口气道,“家中被他们洗劫一空,地里的庄稼苗也早被那些人给拔光了,不走,留在这里,也是等着饿死。” “若非实在迫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如今这大半个村子都空了,树挪死,人挪活,换个地方,说不定还能谋条生路。” 辛晴点点头。 妇人上下打量了下辛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给辛晴吓了一跳。 “姑娘,之前巧婶儿误会了你,还对你吵吵嚷嚷的,你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以怨报德,救了我这条老命……婶子没啥能感谢你的,家中就剩这点药材,你拿着。” 说话间,孙威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大的油纸包,递给了他娘。 巧婶儿接过来,递给辛晴道,“这些都是先前晾晒好收起来,原本准备上集市上换银子的。” “如今这洋县恐怕再也看不到集市了。都给你拿着吧,也算婶子我的一片心意。” 辛晴连连推辞,“不不,婶子,这药材关键时候可以保命,你们不是准备走吗,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吧!” “拿着!婶子给你你就拿着!”巧婶儿是个火辣脾气,二话不说就往辛晴怀里塞。 辛晴无奈,只好接下,转头求助似的看向凌云璟。 凌云璟上前,顺势揽住她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拿走她手中的药材包,对孙家母子道,“先回后院吧,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巧婶儿看了看二人,又转头看了眼一旁低着头的孙威,了然的点点头。 孙威于是扶着他娘往后院走,安置在了东厢房。 终于忙完这一切,天也黑透了。 辛晴二话不说,进了灶间,熬了一锅米粥,将剩下的半颗大白菜跟白萝卜炒了,配上热好的馒头,让凌云璟分别给张伯还有孙家母子送去。 她端着自己的那份饭菜回了西厢房,凌云璟后脚也进了屋,正要坐下来拿馒头吃,却被辛晴一个眼刀飞来,顿时收回了手。 少年老老实实又出屋去,洗干净了手,这才回屋坐下吃饭。 二人相对而坐,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饭,凌云璟主动收拾碗筷准备去洗碗,辛晴去一边铺床,两个人像是成婚多年的小夫妻一样,有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就在这时,突然,只听院中“咚”的传来一声闷响! 二人同时一愣,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朝窗外看! 昏暗的光线中,只见院中一个身穿囚服的瘦弱男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没走几步便口吐鲜血,再次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虚惊一场。 辛晴拍了拍胸口。 然而,下一刻,只听院墙外有几个粗野的男人声音喊道,“好香!我闻到饭菜香味儿了!馋死老子了!” “老四!老四你还喘着气不?说句话!” 地上的男人在外面人吵吵嚷嚷的呼喊中,勉强抬起头,费力的说道,“墙……有毒刺……” “墙有毒刺!这墙不能碰!快架梯子!”外面的人顿时呼呼喝喝。 凌云璟闻言,脸色一变,二话不说端着碗就从开敞的窗户飞身出去。 眼瞅着一架竹梯子突然在院墙上冒了头,凌云璟抄起手里的碗,“咻”的一下扔了出去,正中在那梯子上! “哗啦”一声,碗应声而碎,瓷片飞溅! “啊!”一声惨叫后,随即是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这家有人会武功!” “快走!快走!去找老大!” 凌云璟顿时皱眉。 看来,真被张伯说中了,这些流民中,果然混着别有居心的人。 正是这些人,操纵着流民的去向。 少年神色愈发的冷,转头看向地上那个将死未死的男人,二话不说,一脚踩在男人的手上,迫使他清醒过来! “说!你们是什么人!他们说的老大是谁?” 第322章 趁黑逃亡 指骨咯吱一声,在少年的皂底锦靴下碎裂! “啊!”男人惨叫一声,迷离的意识因为剧痛而被迫清醒过来! “饶、饶命啊!” 凌云璟稍稍松开脚,俯身盘问。 “说!” 男人勉强的睁开眼,干涩的嘴唇动了动,说道,“我们、我们是袍义帮,我们老大,叫、叫袍哥。” “怎么又冒出个袍义帮?”凌云璟皱眉喃喃,低头仔细看了看男人,发现他身上穿着件脏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眼色的囚服。 “你是囚犯?” 男人面色痛苦,喘息着点头,“袍哥、袍哥为人义气,到处解救牢狱之人,收留灾民,带着大家打、打天下……” 凌云璟听到这里,嘴角讥讽的冷笑一声。 “打天下?你们所谓的打天下,就是到处烧杀劫掠?” 男人气若游丝道,“袍哥说,成大事,总得有牺牲……” 凌云璟冷嗤一声,站起身,一下抽出腰里的软剑,抵着男人的脖子。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有多少人?下一步打算去哪?” 男人一见他拔剑,顿时慌了,瞪着眼睛惊恐求饶,“兄弟、兄弟,别杀我,我、我可以帮你引荐,你这般好身手,一定会受到袍哥重用!到时候封王称候,也不在话下……” “啧!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少年面露不耐,剑尖紧紧往前一送,抵着男人的喉咙。 男人吓得一动不敢动,只得选择老实回答问题。 “我们、我们是打头阵的,大约有七八百人,其他三千多人,分别去了周围几个村镇,等明日在骆谷谷口汇合,一起去攻占华阳关。” 凌云璟眉梢一挑。 “哦?你们要去攻占华阳关?” 男人以为他似乎十分感兴趣,赶紧投其所好,“正是,袍哥说,华阳关是蜀国的东北门,等拿下华阳关,不光洋县,整个蜀国东北角就都是我们的了。” “兄弟,我们袍义帮正是广招人马的时候,你有没有兴趣……” “嗤——” 一道雪白的剑光闪过,骤然打断了男人剩余的话。 男人瞪着眼珠子干张着嘴巴,咚的一声倒回地上,蹬腿不动了。 少年居高临下的睨着男人的尸体,冷笑一声。 “这天下若是落到你们这群渣滓手里,那才是灾难。你们那个什么袍哥,给小爷提鞋都不配。” “云璟,人死了吗?” 一旁突然传来张伯的声音。 凌云璟回头,就见正房门开了一条缝,张伯露出半个头,正往这边小心观望,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 “没事了,张伯。” 张伯听了,这才放心大胆的出来,凑到那男人的尸体身边瞅了几眼。 “这不是县衙大牢里关着的死刑犯么?”张伯捋着胡须皱眉,“我记得,这人好像叫单老四,被判了秋后问斩。” “犯了什么事?”凌云璟随口问了句。 张伯哼了声,“死刑犯,哪个犯的不是重罪?总逃不过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几样。” 凌云璟点点头,说道,“张伯,你可有听过袍义帮?” “袍义帮?”张伯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听说过。”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道,“灾荒连年,各地民乱频发,帮派也越来越多,这个袍义帮,约莫就是最近兴起的什么小帮派吧,名不见经传,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行了,既然没事了,那就回屋歇着吧。”张伯朝凌云璟摆摆手,转身就要回屋。 “恐怕没时间歇着了。”凌云璟神色凝重,“方才,我从那人嘴里探知,他们将近四千人的流民,明日准备在谷口集结,即将涌入华阳关。” “咱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到达华阳关。现下天已黑透,外面又是一片混乱,正是咱们离开这里的好机会。” 张伯一听,立刻摇头,“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咱们这一群人里,只有你会武功。你也看到了,他们里面混着不少穷凶极恶的死囚犯,那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你一个人,如何能护得我们这么多人的周全?不妥不妥,太冒险了。” 话音落,只听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孙威从屋里走出来,对着张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与此同时,西厢房,辛晴也听到了两人对话,开门出来。 “张伯,我夫君他说的没有错。咱们必须要赶紧趁机会走。 “您想想,这村子昨日已经被上一波流民洗劫一空,如今这波人进了村,找不到东西,自然会把目光放在咱们这个大宅子上”。 “再说,你这院墙四周上淬的毒,能挡住一个两个翻墙之人,能挡住七八百个翻墙之人么?”辛晴发出了灵魂拷问。 张伯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泄气似的摇头,“唉!行吧!” “既然你们大伙儿都坚持如此,老夫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都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吧!半个时辰后,出发!” -------------- 辛晴和凌云璟二人回了屋,立刻收拾起东西来。 白日里,辛晴已经收拾好的一个大包袱,如今想想,她突然觉得不太保险,一个大包袱目标太大,太容易引起注意。 于是她将馒头包子等吃食这些占体积的东西单独裹成个小包袱,绑在自己肚子上,再用裙子一盖,就成了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凌云璟正检查自己身上的兵器,转头一看,顿时勾唇坏笑了声。 “你这是在暗示夫君么……” 他伸手摸向辛晴凸起的小腹,却被她啪的一声拍掉,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耍贫嘴!我这还不是为了降低那些流民的注意力?” 凌云璟嘁了一声,“你这叫什么降低注意力,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不是更显眼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辛晴顿了顿,转念一想,二话不说掏出匕首开始划拉衣裙。 “你这是做什么?”凌云璟上前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刀,“小心伤了自己。” “你说的对,要想不起眼,就要跟他们融为一体。”辛晴眼神晶晶亮,闪着狡黠的光,“咱们扮成乞丐!” 话音落,只见院外突然传来张伯的叫喊声,“不好啦!不好啦!起火啦!” 第323章 起火?不对劲 凌云璟闻言,二话不说就冲出了门,就见张伯一脸慌张地从前院跑回来,上气不接气道,“有人、有人往院子里扔火把!外面已经被人围住了,咱们出不去了!” “不过,幸好被我及时发现了,把火扑灭了,要不然这火要是半夜烧起来,可怎么得了哦!” 凌云璟顿时皱眉,二话不说就要朝前院走。 “我去前院看看。” “哎呀!我都听见大门口有人说话了,你连我的话也不相信?”张伯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一脸焦急。 “我听见他们商量着撞门呢!” 凌云璟皱眉,“既然如此,咱们更要赶紧想办法走了,难道要等他们破门而入,将咱们一网打尽么?” 张伯连连摆摆手道,“不怕!让他们撞!我那门里包了铁板!就算撞破头他们也撞不开!只要咱们乖乖呆在院子里,等明日天一亮,他们自然会退去,到时候咱们只需跟在他们后面走便好。” 凌云璟不置可否。 “咱们跟在他们后面,最终还是会和这些人相遇,那些人实在太危险,咱们这一行人有女眷,我还是主张,咱们走在他们前面,提前到达华阳关。” 张伯顿时摇头道,“你糊涂啊!你有伤在身,只手空拳,如何闯过华阳关?纵然那里兵力薄弱,到底还是有戍卫把守,你一个人闯关尚且困难,更别提还要护着我们这些人了。” “要我说,外面那些人既然要去打华阳关,那就让他们去打好了。咱们跟在他们后面,等他们打起来,咱们就趁乱混出去,保存咱们自己的实力。” 凌云璟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哎呀,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张伯见他迟疑,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出声道。 “你方才也听到了,他们足足有小一千人!咱们现在出去,就是羊入虎口!那些人搜不到吃的,这会儿正急眼呢,什么不能煮来吃?要去你们去吧,我老头子还想留个全尸呢!” 说完,他气哼哼的转头回了正房,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辛晴站在西厢房门外看着这一幕,顿时走上前去,拉了拉凌云璟。 “算了,既然张伯坚持,咱们还是按他说的稳妥办法来吧。反正迟早,咱们还是会跟这些流民相遇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凌云璟回身握住她的手,“我只是担心混在他们中间的时间越长,越危险。毕竟你是个女儿家,那些人鱼龙混杂,我又有伤在身,怕有万一你被人识别出来……我没办法护住你。” “再说,这院子终究不安全。咱们能翻墙出去,外面的何曾不会想办法翻墙进来。” 话音刚落,就听一串脚步声从院子一角响起。 夜色朦朦中,黑壮的少年握着把柴刀,从暗处走出来,朝凌云璟比了个手势。 辛晴看了半天才看懂。 “你是说,今晚你来值夜?” 孙威点点头。 凌云璟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好。今晚你值夜,明晚我值夜。他们三个不会武功,只能你我二人轮番守着了。今晚,辛苦你了。” 孙威朝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既然有孙威看着院子,凌云璟便同辛晴一道回了屋。 然而二人并没有立刻休息,辛晴忙着把自己的衣裙做旧,凌云璟则盘腿而坐,开始专心致志的运功疗伤。 吃了两日的汤药,他身上的气力恢复了一些,却仍与之前相差甚远。 他今晚所要做的,就是尽力恢复内力,能保存多少是多少。 辛晴忙到半夜,见凌云璟正静静打坐,也不敢打扰他,只给他披了件衣服,便自己上床睡去。 一夜很快过去,窗外透出蒙蒙亮的光。 张家院中,西厢门最先打开,一个衣衫破烂的孕妇率先走了出来,蓬头垢面,脸色蜡黄,眼窝发暗,一副快要饿死的模样。 紧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胡子拉碴,脸色灰败,身上穿着件灰扑扑快要看不出颜色的死囚服,低着头,整个人显得落魄颓丧。 “你们二人倒是麻利。” 正屋门开,乱蓬着花白头发的小老头身形佝偻的走出来,对着二人上下打量。 “啧啧!要不是你们从西厢房出来,我还真不敢认了!这难道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易容术?”张伯啧啧称奇,连声问道。 凌云璟摇头,无奈摊手道,“别问我,我一睁眼,她就给我画成这样了。” 辛晴暗暗偷笑。 开玩笑,没听过东方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么? 化妆如换头,她这技术也就只能算是勉强及格而已。 “不是什么易容术,不过是些锅底灰和三七粉,随便涂涂画画罢了。”她谦虚说道, 说话间,东厢房的门打开,孙家母子走了出来,衣服上补丁摞补丁。 两个人都是中毒刚痊愈,脸色还没恢复,根本不用怎么装扮,本色出演就已经很像难民了。 五人互相打量了下,相视一笑,共同往前院大门走去。 路过门口影壁的时候,辛晴再次转头看了眼,牢牢记住了那个图案。 大门打开了一丝缝,张伯透过门缝朝外看,见没人,这才放心地打开了门。 然而几人刚走出门,转头一看,却跟墙角里一个刚睡醒睁眼的男人对上了眼。 “你、你们……” 男人愣了片刻,突然缓过神来似的要喊人。 凌云璟眼疾手快,忽然俯身抱住他的头,猛地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男人顿时在他怀里不动了。 然而身边的人却也因为这一番动静醒了过来。 “出了啥子事?”男人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 凌云璟眼中的杀气还未退去,冷冷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没有说话,丢下怀中尸体站起了身。 男人被他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刚要仔细瞧他,却听旁边一个声音嘶哑的老头接话道,“这娃子不行了哦。饿死了哦。你们看看,咋个处置吧。” 男人顿时一愣,转头抬手一摸鼻子,发现同伴果然死了,顿时兴奋不已,赶紧喊醒左右的人。 “欸!醒醒!又有三脚羊吃了!” 第324章 三脚羊…… 靠着墙边三三两两扎堆,睡着十几个穿着囚服的人,原本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一听到男人的话,一个个顿时诈尸般的爬了起来,眼冒精光。 “哪个?哪个?” 男人正忙着扒尸体身上的衣服,顺便摸索一番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头都不抬的骂道,“龟儿子咧,眼长在脚后跟咯?没看到老子正扒衣服呢么?” 一群人顿时凑上去,有的喜笑颜开,龇牙咧嘴,有的目露贪婪,直吞口水,将尸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先去几个人,架锅!生火!”骂人的男人颐指气使的吩咐道。 “先说好,人是我先发现滴,这条腿是我的,谁也别跟老子抢!” 仿佛暗含着某种默认的规则,第一个发现食物的人拥有绝对的支配权,而且,没人会提出质疑。 很快,有人听话的跑去先做准备了,留下来的人七手八脚,很快就抬着光溜溜的尸身也走了。 辛晴缩在凌云璟后面,看得瞠目结舌。 凌云璟知道她害怕,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就当他们是一群野兽,时刻保持警惕,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 张伯也在一旁杵着木棍,摇头叹气,“走吧,这都受不了,以后可有你看的。” “还有,咱们对外称一家五口,你们就是兄弟两个。尤其是老大你们两口,没事可千万别张口,宁肯当哑巴,也莫要让人听到你们的外地口音。” 这一点,辛晴和凌云璟自然是知道的,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刚拐到村路上,就看到路旁打谷场的空地上,黑压压的围满了人,个个儿伸长了脖子,端着碗,望着正中间。 一股浓郁到腻的肉香味若有若无的飘来,被清晨微凉的风裹挟着,送到每一个人的鼻端。 辛晴脸色变了变,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油然而生。 “呕!” 她捂住嘴忍不住干呕。 凌云璟赶紧给她拍背。 他们这一行人不扎堆往人群里挤,动静又有些和别的流民格格不入,立刻便被人注意上了。 一个脸上刺字的光头男人,正站在打谷场的石碾上不停的往人群里巡视,背着手,握着鞭,活活一个官老爷的架势。 他一看这五个人站在路边,也不往前凑,顿时就怀疑上了,拿着手里的鞭子指着他们,大声问: “你们几个?哪来的?怎么看着面生呢?” 张伯赶紧朝他拱手,“我们今早刚到的,拖家带口的,儿媳妇还怀着身孕,脚程就慢了些。” 光头从石碾上跳下来,走上前,围着几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 “知道来这儿是干嘛的吗?” 光头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张伯点头哈腰道,“知道,知道,早前听说袍哥要号召大家去攻占华阳关,老朽不才,略做过几年账房先生,认识几个字,愿为袍哥效绵薄之力。” 他指了指凌云璟和孙威,“这是我膝下两个傻小子,都是哑巴,不能说话,却有把子力气,愿意听兄弟们差遣。” 光头用鞭子挠挠头,“听话音儿就知道是喝过不少墨水的,说话就是绕。” “成吧,既然你们诚心投奔,我找机会就替你们往上面引荐。咱们袍哥正招兵买马,最是爱惜人才,将来得了重用,也别忘了提一提兄弟我。” 张伯顿时呵呵笑道,“那是自然,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光头拍拍胸脯,豪气万丈的报上名字,“郝彪,人称彪爷,老子原本坐拥一个小山头,也曾是道儿上响当当的人物。今后遇事儿替彪爷的名讳,没人敢惹你。” 张伯拱手,“失敬失敬,今后还要多多借彪爷的光了。” 光头目光在一行人的包袱上扫了好几眼,眼珠转了下,摩挲着下巴,“好说,好说。” “袍哥早有吩咐,辰时末上路,你们若不想分一杯羹,便一边乖乖呆着等着吧!” 张伯连连应声。 小插曲结束,几人快速的远离了打谷场,去一旁角落里蹲着了。 “开锅啦!”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突然发出一阵骚动,你争我抢的往前挤,伸着碗往前。 “别踩了!别踩了!会踩死人的!”女子尖锐的叫喊着,伴随着孩子嚎啕的哭声。 没有人去理会这个插曲,纵然哭声很刺耳,然而饿极了的人们眼里只有对食物的本能渴求,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女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哭声,“幺儿!幺儿啊!” 辛晴闭着眼睛,忍住不去看,不去想,那可怜的幼小的孩子,是怎么活生生被疯狂夺食的人群踩踏致死的。 周围的人渐渐散开,有的垂头丧气端着空碗,有的兴高采烈满载而归,端着碗扎堆儿呲溜呲溜吃起来。 一时饕餮盛宴接近尾声,一个山羊胡的老头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三角眼朝那空地当众抱着孩子哭泣的妇人看了眼,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突然开口道: “这次的太柴,老头子我可是吃过不羡羊的。这点儿东西,跟那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听到说起吃的,那些解了馋的,没解馋的,都纷纷凑了过来,吞着口水问,“老丈,不羡羊是啥子?” 老头儿眯着眼睛,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三脚羊,分一等不羡羊,二等和骨烂,末等绕把子。” “绕把子,就是年迈皮老。和骨烂呢,自然是指七岁以下……” 他欲言又止,朝那正哭泣的年轻妇人看了眼,咧着满嘴黄牙咂咂嘴,意有所指道,“这不羡羊,活着的时候年轻貌美,这炖好了,肉质鲜美软烂,给羊肉都不换!” 一旁的几个男人立刻意会,顿时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朝妇人围去。 “你做啥子!把我幺儿还给我!”妇人猛然大叫,对围过来的几人声嘶力竭的骂道。 “你们难道没有妻儿老小?你们不是爹生娘养的?你们把我幺儿还给我!” 几个男人嘴里骂骂咧咧,一个去夺那气息奄奄的孩子,“反正也是要死了!别浪费!” “这么多人都饿着!一点口粮就能活百人!你不能光落好,不付出!” 第325章 人渣,受死吧! 眼看男人要抱走孩子,女人大声哭着,往前一扑,死死抱住男人的腿不让走。 “把幺儿还给我!他还没死!他还有气!你们难道要吃活人吗?” 男人抱着孩子往前走了几步,女人就在地上被拖了几步。 最后男人实在气不过,将怀里的孩子扔给其他人,转身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 “你个婊子婆娘儿!莫要给脸不要脸!要不然,老子连你一起炖!尝尝什么叫不羡羊!” 说完,他转头看看旁边的人,“你们几个龟儿子瞎了戳?还不快把人拉走?” 他一发话,剩下的两个男人顿时架起了妇人,一个抬身子,一个抱住腿,防止她反抗。 年轻妇人尖声哭着拼命挣扎,双腿不停的踢腾,只听刺啦一声,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裙顿时扯烂了,露出半边洁白光滑的小腿。 那个抱着她腿的龅牙男人低头一看,顿时眼睛都直了!二话不说就摸了上去! “嘶,真滑!”龅牙男人咧着张大嘴,嘿嘿直笑,“什么羡羊不羡羊?这么好的皮子,煮了多可惜。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呢!” 另一个男人一听,也跟着歪了心思,朝他使了个眼色,“怎么着,咱哥俩儿一起……找点乐子?” 他朝一旁的树林子努努嘴,笑的不怀好意。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眼,挂着一脸淫笑将女子往一旁小树林儿里拖。 女子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想对她做什么,连声哭喊着朝人群求救: “救命!救命!” “放开我!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然而在生死绝望中徘徊已久的人们,怜悯之心早就死去,麻木不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 如此肮脏且灭绝人性的事情,在这群久不能果腹的人们眼中,早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水灾,瘟疫,翻山越岭,流亡千里,一波又一波的流民把能吃的早就掏了个遍,等到他们这些人来到此地,空中已不见飞鸟,草间已不闻虫鸣,村里也人去屋空,实在是饿的没有了办法。 那个用三寸不烂之舌制造了一桩惨案的山羊胡老头,还咧着满嘴的黄牙,满脸期盼的道,“等着吧,一会儿说不定就有不羡羊吃啦!” 这声音不大不小,飘进了四周所有人的耳朵里。 立刻就有不少人伸长了脖子,满脸期待的吞起了口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张伯突然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吃孩子和女人的口子一开,可就刹不住了。” 话音刚落,只听“呼啦”一声,面如冰霜的少年站了起来,几步冲到那山羊胡老头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拳打上他的太阳穴! 老头惨叫一声,顿时翻了白眼。 少年拖死狗一般的拖着老头,几步走到人群正中央架着的那口巨大铁锅前,提溜着半死不活的老头,一把扔了进去! “哗啦!”一声,冒着热气的白浊汤水顿时水花四溅! 少年敏捷一个纵跃,避开那滚烫的肉汤,飞出几丈远,一头扎进小树林。 树林里传来两声惨叫,随后,少年提着两颗人头走了出来,扔球一般的扔进了铁锅里!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原本一张张麻木冷漠的脸,全都换成了瞠目结舌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无比令人震撼的一幕。 少年冷冷环视一圈,眼神中流露出无比厌恶的浓浓杀意,目光扫到那个抢夺孩子的男人身上,突然停住。 男人一与他对视,立刻吓得浑身打起了摆子,哆哆嗦嗦把孩子放在了地上,远远躲到一边去了。 女子从树林里爬出来,一眼看到她放在地上的孩子,顿时嚎哭着跑了过去,抱着孩子直给凌云璟磕头。 少年冷冷走过,回到人群里,仿若刚才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似的。 张伯见几百人的目光朝他们这边聚焦而来,顿时起身,干笑一声连忙解释道,“大家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我家老大小时候摔坏了脑子,受不得刺激!这不,他媳妇怀着身孕,许是他见不得大家吃孩子,这犯了疯病!大家莫要跟他一般见识!去煮三脚羊吧!这下有了三只,大家也够分了,就放了那可怜的母子吧!” 先前的光头小头目郝彪最先反应过来,转头吆喝道,“你们吃不吃?一会儿该上路了啊!想吃就赶紧动手!” 这番话说完,人群才终于有了动静,有的围去锅边,有的钻去了小树林,各自忙活去了。 郝彪朝几人走过来,站在凌云璟面前,笑着搭话道,“兄弟,你身手不错,要不要考虑跟着彪爷?彪爷身边还缺个副手,你跟着彪爷……” 少年突然抬起头,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 郝彪突然心里打了个突,没来由的觉得脊背发冷。 格老子的,这人什么来头,忒邪门了! “哎呀!傻小子!彪爷这是提携你呢!还不快谢谢彪爷!”张伯笑呵呵,一把拍在凌云璟背上。 少年顿时低下头去,用乱蓬蓬的头发遮住眉眼。 “彪爷,多谢您青眼,您看到了,这小子是个二愣子,脑子坏了,时灵时不灵的。他若是跟着您,怕万一犯了疯病,误伤了您。” 张伯赶紧递了个台阶给郝彪下。 郝彪见好就收,心想,这老头说的有理,这样的人要是跟着他,万一半夜犯起浑来,那他的脑袋岂不是也要搬家? 光头搓了搓脖子,瓮声瓮气道,“既然是个二傻子,你这当爹的就看好他!方才若不是我出面打圆场,别人还指不定怎么盯上你们呢!枪打出头鸟知道不?” “欸,欸!多谢彪爷,多谢彪爷!我会看好他的。”张伯点头哈腰,连连应声。 郝彪哼了一声,赶紧转身走了,嘴里嘀咕着真特么邪门。 张伯转过身来,看向凌云璟,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太躁了啊!” 第326章 不可言说的温柔 张伯说完,兀自去一旁了。 周围的人看到那个冷面杀神一样的少年回来,纷纷也躲远了些。 毕竟没人敢惹一个既有能力杀人又情绪不稳定的疯子。 凌云璟转头看看四周,发现他们五个人方圆五丈之内都没了人,顿时嗤笑了声。 原本以为会惹来麻烦,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些人居然这么怂?没一个敢上来挑事儿。 早知道如此,他们又何必扮成这副鬼样子。 少年烦躁的扒拉了下乱蓬蓬被辛晴抹上泥的头发,一脸郁闷。 一只小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别乱动,我好不容易给你打理的发型。” 凌云璟转头看去,就见少女正仰着小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满眼亮晶晶的,仿佛有星辰坠落在眸子里。 “嗯?这么看我做什么?” 少女凑近他一些,仰头贴近他的耳畔,“张伯的话,说的不对,你不要听。” “你那不是年轻性躁,你只是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你有做人的底线,所以看不过弱者被人如此欺凌。” “我觉得,你刚才冲出去救人的模样,特别帅!” 凌云璟一听,顿时挑眉,“真的?你不觉得我鲁莽,多管闲事么?” “怎么会呢?”辛晴一脸认真道,“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的做法!” “纵然漠视不理对于咱们来说更有利。但稚儿何辜?女子又何辜?难道就因为身为弱者,就要任意被欺凌被鱼肉么?若是大家都漠视不管,那这世道今后,便没有了仁义道德,公序良俗,只剩下弱肉强食,抢夺厮杀——那人跟野兽还有什么区别?” “乱世出英雄,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天降大任之人。”辛晴望着他的眼睛,十分肯定的说道,“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建功立业,去开创一方天平盛世,拯救这世间流离失所的百姓。” 凌云璟愣了半晌,蓦的笑出声,抬手揉了揉辛晴的头,“小傻瓜,你夫君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开创什么盛世,当什么救世主,你千万别给我戴那么高的帽子,省的将来我做不到,丢人现眼。” “再说,方才我那样做,大部分是出于私心,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大公无私,锄强扶弱。实话说,要不是担心你,我才懒得管闲事。” “担心我?”这下轮到辛晴愣住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少年转头看向远处那些准备开饭的人们,含笑的目光顿时冷却下来。 “我怕他们一旦开了吃妇孺的先河,食髓知味,会一发不可收拾,将这变成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到那时候,你会成为众人率先盯上的对象。” “毕竟,身怀有孕的女子反抗能力弱,最容易下手。一旦你落单,便会十分危险。” 辛晴顿住,突然想起来,凌云璟暴起杀人之前,张伯似乎说了句“一旦开了口子可就刹不住了”。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凌云璟居然不自觉的联想到她身上,这才不管不顾铤而走险的。 辛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才那令人发指的一幕,周围几百号人,要么幸灾乐祸,要么无动于衷,全都麻木不仁的冷眼旁观,竟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帮那对母子。 而凌云璟,他不管是出于私心也好,出于赤子之心也好,总归做了男子汉该做的事。 “不管你出于什么动机,你做了我想做却做不来的事,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辛晴仰着小脸,由衷的夸赞。 少年轻声笑笑,低头凑近她,“别用这种爱慕的眼神一直看着我,否则,我会受不了的。” “又没正经。”辛晴宜喜宜嗔的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哝。 “那我说句正经的。”少年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我现在就想赶紧到北周,查清那封从北周来的信背后有什么猫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之后,我想带你远走高飞,去个安静的小镇,将你师父他老人家接过来侍奉,过你想过的那种平静安然的生活。” 辛晴一听,顿时愕然的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想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了吗?” 凌云璟摸了摸她逐渐消瘦的脸颊,目中闪过一丝心疼,违心的道: “嗯,不想了。” “我觉得,这世上能人志士多了去了,结束这乱世,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陪着心爱之人过想过的生活,才是我觉得最重要的事。” 辛晴顿时懵了。 什、什么? 他身为男主居然不想当皇帝了? 她真想脱下自己三十六码的鞋pia在他脸上抽醒他! “可你之前说,要让我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难道不算数了吗?” 辛晴试图通过激将让他回到正道上。 少年柔柔一笑,“我可能做不到让你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但我可以让你做全家最尊贵的女人,以后家里我和孩子们,都以你为尊,好不好?” 辛晴一听,忍不住朝他啐了一声。 “呸!谁稀罕!” 说完,她愤愤转过脸,不理他了。 凌云璟笑了声,目中的笑意却渐渐凝重了下去。 其实半刻钟之前,他还没有这么想。 但在看到那个无助的女子,以及那个被人抢走准备烹杀的孩子时,一种莫名的情绪突然击中了他,幼年经历过的一些往事,随之涌上心头。 那是他三岁时候的事。 那时候,他爹还只是个戍边小将,她娘坚持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于是带着他在边关小城租了个民房住了下来,只盼着他爹不忙的时候,能回来看一眼她们娘俩。 一日半夜,敌军突然袭城,到处烧杀抢掠,大肆屠杀百姓。 他娘一咬牙,抱着他跳进了井里,这才躲过了一劫。 寒冬腊月,井水不深,但冰冷刺骨。 他娘为了不让年幼的他沾到冷水,硬是驮着他,在水里站了半夜。 自那以后,她娘就落下了寒症,以至于多年腰腿疼痛,未再有孕,直到他十五岁那年,身体才在名医调养下好转一些,生下了他弟弟。 少年的回忆到这里停住,再次转头,看向那个背对着他不知在琢磨什么的少女,目光中透着矛盾和挣扎。 傻瓜,你让我建功立业,你可知,男人在外建功立业,女眷需要作出什么牺牲和付出? 这乱世,这世道,早就是弱肉强食了。你让我如何能舍得抛下你,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独自去面对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豺狼虎豹? 第327章 挑事儿 不多时,辰时到,光头郝彪吆喝着众人,“走了走了!去骆谷谷口!” 这骆谷,也就是这官渡村的后山山谷。 人们纷纷起身,往村后慢吞吞的走去。方才还人声嘈杂的打谷场,很快冷清了下来,只留下那中间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还有满地让人不寒而栗的森森白骨。 “别往地上看,跟我走。”凌云璟捂着辛晴的眼睛,揽着她穿过打谷场跟着人群朝村后走去。 他们身后是张伯,最后面跟着孙家母子。 人潮像是一条缓慢蠕动的长虫,慢慢朝山谷方向爬行。 还没走到谷口,远远便看到,山谷另一侧的方向,也有一条缓慢往这边挪移的队伍,乌压压的一片人头,人数委实不少。 等到走到谷口的时候,光头郝彪让大家停下来等待。 这时候,另有三四个和光头郝彪一样拿着鞭子的小头目走来,几人碰了头,开始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凌云璟他们虽然站的不近,但鉴于他的耳力,断断续续还是能听到一些他们谈话的内容。 “袍哥留信儿,让咱们先领着人去。” “袍哥人呢?” “说是有事脱不开身。说让咱们天黑前务必赶到华阳关。” “那到了之后呢?咋个攻占法?你们瞅瞅这些人全都一脸菜色,连刀都举不起来。” “这就不是咱们这些人操心的了,有袍哥呢!按袍哥说的做,准没错。” 几人碰头一合计,各自找带领自己的队伍,一齐超山谷内进发。 这山谷谷口开阔,越往里走,却越是谷深林密,不过沿途也没见到有什么鸟兽,地上的草皮也被人踩的露出了黄土地,想必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波流民了。 辛晴几人混在人堆儿里,跟着大队伍缓慢的往前挪动。 走了没两个时辰,队伍便越来越松散,那些衣衫破烂行将就木的老人,或是怀抱幼童的憔悴妇人,因为体力不济,很快就被落在了后面。 瘦骨嶙峋的单身男人们是流民中的主力,走在最前面。 辛晴他们几人就坠在这些人的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到了中午,几个小头目也走累了,喊话让大伙儿歇歇。 这山谷两侧山坡高耸陡峭,难以攀爬,谷内林木很少,几乎是毫无遮掩。 辛晴从裙子下面解开包袱拿出吃的,若想不被人发现,几乎不大可能。 四周都是人,无数双茫然饥饿的眼睛,漫无目的的梭巡,寻找着能下肚的东西。 凌云璟领着几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发现了一块可以遮挡视线的巨石,正要过去,却被人抢了先。 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小头目,拎着鞭子,率先领着手下坐到了那石头上。 他的手下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穿着打着补丁的文士袍,浆洗的发白,却丝毫没有其他流民邋里邋遢的样子,干干净净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年轻人毕恭毕敬的奉上怀里不知从哪搜刮来的红薯干,眼巴巴的看着那小头目吃的津津有味,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咽口水。 “水。”小头目斜躺在石头上,吃完了红薯干,眯着眼睛打着饱嗝儿伸手要水。 年轻人立刻取下腰间挂着的竹筒,打开递给小头目。 小头目喝了一口,再喝,居然没水了。 “格老子的!不知道早点灌水!” 小头目一鞭子朝年轻人甩了过去。 年轻人连忙侧身避过,肃容道,“我再去取水便是了,飞哥何故要打人?你是救了在下一命,但在下并没有签卖身契于你,不是你的奴仆。” 说完,他拎着竹筒转身走了。 “嘁,穷秀才,装什么清高,还不是被老子当狗一样的使唤。”小头目面露不屑的嗤骂了声。 张伯听了这话,似乎有些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乱世出武将,盛世兴文臣。如今看读书人被草莽驱使,可见这世道,当真是非颠倒呀!” 这话声音不高,但小头目离得不远,恰好被他听到。 “你个老东西!说什么呢你!” 小头目顿时瞪着眼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举着鞭子就朝几人走来,说话间就要朝张伯挥鞭。 张伯吓得赶紧往凌云璟身后躲,边躲边说道,“儿啊!有人要杀了为父啊!” 凌云璟顿时皱眉,冷眼斜了张伯一眼。 小头目一听,转头就朝凌云璟而来,鞭子一扬,就朝他甩过去! 凌云璟将辛晴往自己身后一塞,抬手“啪”的接住甩来的鞭子,曲腿一踹,正中小头目的心窝! 瘦弱的男人顿时像离弦的箭一般朝后飞去,咚的一声躺在地上。 “哎呦!哎呦!” 男人半天爬不起来。 凌云璟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辛晴径自走过他身边,占了那处巨石。 张伯也赶紧跟着过去,后面孙威也将他娘扶到石头上坐着了。 小头目躺着地上,哼唧了半天,爬起来,指着几人,“你、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扯着嗓子喊,“来人!给我上!” 然而周围的人一看这边起了争执,早就纷纷撤远了,免得一会儿双方打起来伤及自身。 所以他这一声叫唤,并没能有人及时过来应援,毕竟那个沉着脸的高个子少年,看上去很不好惹。 另外也有一些看到凌云璟杀人的人,开始小声在人群中说起这少年的事迹,如此一来,更不会有人敢前来支援。 小头目喊了半天居然没人来,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于是飞快改口喊道,“谢璞!谢璞!死哪儿去了!” “何事?” 话音刚落,取水回来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端着竹筒,朝他递过来。 小头目哪儿还顾得上喝水,根本不接,指着凌云璟几人朝他嚷道,“你不是读书人么?嘴皮子不是溜么?你去!把那几个人从石头上给老子赶下去!” 谢璞皱眉迟疑了,却被瞪着眼的小头目一脚踢在膝窝上,“叫你去你就去?个龟儿子,聋了不是?” 第328章 温和而坚定 文弱书生被獐头鼠目的男人一脚踹了个趔趄,转头看了一眼男人,拍拍身上的鞋印儿,没事儿人似的转身朝凌云璟几人缓缓走去。 凌云璟冷眼看着那书生走近,原以为他会唇枪舌剑跟他争论,或是讲什么先来后到的大道理,却没想到那书生直接越过他,径直去了巧婶儿面前。 “这位大婶,身子可是有何不适?” 巧婶儿见他长得眉清目秀,态度又恭敬温和,即便知道他的来意,却实在很难对他产生反感,于是不冷不热道,“大病初愈,又走了一上午,自然是又饿又累。” 书生点点头,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那自是该坐下歇歇的,情有可原。” 巧婶儿听他这语气,像是原谅她鸠占鹊巢似的,立马沉不住气道,“屁的情有可原!说的好像我们对不起他似的!这石头天生地长的,又不随他的姓!他不坐,我们这些人自然可以过来坐!”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在下唐突了,对不住。”书生恭敬行了个叉手礼,连声致歉。 这么一个干净俊秀的少年郎,礼节做全,态度又恭谨,纵然是一向脾气火爆的巧婶儿,也突然哑了火,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怪你,你走吧。” 谢璞于是转身回了那小头目身边。 小头目瞠目结舌的看着方才那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书生鼻子咆哮: “就这?我让你把他们赶下来,你搁这儿给我慰问起来了,你是聋还是蠢?” 书生神色平静,慢条斯理道,“我已问清始末,他们几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立场要求他们腾出石头。” “飞哥,听在下一句劝。你既被选出做领头人,自然该为众人之表率。听闻袍哥为人最是亲和,虽带领众人起事,却始终不给自己加授头衔,只以袍哥自称,可谓是君子所为。” “在下以为,上行下效,飞哥也当以公正之心对待手下众人,不徇私护短,不藏成见及私心,如此才能受众人爱戴。正所谓,子曰:君子周而不比……” “老子信了你的邪!”小头目忍无可忍,二话不说一鞭子甩了过去! 他方才被那不好惹的少年踹了一脚,本想立立威,拾回些面子,结果这个蠢笨如猪的谢璞却硬要帮着那些外人说话!还当着这么多双眼睛的面,给他好一番之乎者也的说教!简直让人火大! “你以为你是哪个?居然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说完,他又泄愤似的甩了一鞭,狠狠抽在谢璞的背上。 谢璞话没说完,猛然挨了两鞭子,顿时被打的扑倒在地。 半晌,他才忍着痛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泥,继续道,“飞哥,在下真的是为你好,你听我一句劝,只有百姓爱戴你,袍哥那里,才会对你青眼相看……” “呵?老子还用你来支招?晓得老子是哪个不?二当家辉哥,那是老子亲姐夫!”小头目不屑冷笑,目中透着无比的优越感。 “老子就算啥子都不做,将来跟着我姐夫,也能捞个一官半职当当,要你操这份儿闲心?再让老子听到什么子曰,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谢璞听完,顿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袍哥再贤德,手下尽是一帮乌合之众,将来也难以成事!” “狗日的!居然骂老子!” 小头目顿时怒不可遏,将一腔愤恨全都发泄在手中挥舞的鞭子上! “啪!啪!啪!啪!” 谢璞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小头目甩着膀子猛抽了一通鞭子,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抬脚踩上了地上之人的头,居高临下骂道: “你给老子道歉!你喊老子一声‘爹我错了!’老子就原谅你!要不然,老子这就踩碎你的瓜脑壳!” 地上的人抬起脸,满嘴的血,满脸的泥污,一双眼睛却澄澈的如同山涧清泉水,神色温润而坚定,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之前你施予在下一碗饭,救了在下半条命,如今你一顿鞭子又去了在下半条命,恩怨相抵,在下与你两清了。从此后,再不会任你驱使!” 话音落,一旁围观的凌云璟目中突然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啧!看不出,这迂腐的小子居然是个硬骨头?” 少年抱着双臂倚着石头,突然嘀咕了一句。 辛晴在一旁正看的气愤,转头看向凌云璟,“你要救他吗?” 凌云璟不置可否,“再看看。” 张伯听到二人的对话,立刻伸头凑过来,“如今所有人可都在谷里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可莫要再冲动行事,树大招风啊!切记啊!” 凌云璟朝张伯斜了一眼,脸色有点冷,没接他话茬。 辛晴在一边忍俊不禁,心想,他估计是还在生气张伯那句认他做儿子的话,所以才摆着张臭脸。 确实她早就看出来,在凌云璟心中,一直很尊敬和崇拜他的父亲凌霄,自然不允许有人冒名顶替他的。 “好!好!老子倒是小瞧了你!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骨头硬!” 说话间,小头目抬起脚就要朝谢璞的太阳穴踩去! “脚下留人!莫要杀他!” 围观的人群突然起了骚动,一个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被人搀扶着走来,走到小头目跟前,颤颤巍巍地跪下。 在他身后,呼呼啦啦跪倒了一片男男女女,绵延足有上百米。 “老朽带谢家村四百三十余口,替谢璞求情,求飞哥饶这娃子一条性命吧!”老人眼含热泪,伸着手祈求道。 “我谢家村十余年来,就只出了这么一个秀才!他是我们谢氏宗祠唯一的希望!求飞哥看在老朽这个快要入土之人的面子上,放了他吧!” 这下,小头目彻底呆了,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看脚下那个满脸泥和血污的年轻人,既惊愕又有些嫉妒,骂骂咧咧地嘀咕了句,“狗日的,看不出,你小子挺得人心啊?” 谢璞嘴角流着血,半睁着眼睛朝他瞥了一眼,讥讽的轻笑了声,“君子怀德,何患乎无兄弟?” “嘶!还嘴硬!”小头目呲着牙,神色恼怒的顿时就要踩下去! 第329章 临危受命 “咻!”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小头目突然身子一震,双眼大睁,身子直直朝后倒去! 只见他脑门上,赫然插着一只十字镖!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滋滋冒出来! “啊!”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左顾右盼,完全不知道这飞镖从何而来。 只有躺着地上的谢璞,循着刚才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飞镖的痕迹,转头朝一旁望去。 身材挺拔的少年倚着石头,正漫不经心的低着头整理衣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谢璞目光闪了闪,没吭声,转回头闭目养神。 “快,快把谢璞扶起来。”耄耋老者被身边的晚辈搀扶起来,赶紧让人去看看谢璞。 谢璞被人扶了起来,一众人又是给他擦脸又是给他递水囊的,忙成一片。 末了,谢璞像是缓过来了一些气力,自己重新束了束发髻,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撩开袍摆朝老者行了一拜。 “多谢族长,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前来相救。” “欸欸,好孩子,快起来。” 老者用枯树皮似的手背擦擦泪,忙不迭弯腰将谢璞扶起来。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咱们全村的人同根同源,自然是同心同德。十几年了,咱们村只出了你这么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苗苗,我老头子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折在这里。” “对对,璞娃子是个好苗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咱们这些人,还指望跟着你谋一条出路呢!”一旁的大婶儿说道。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老者突然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走多远,这族长的位置早晚要空出来。这件事一直搁在我心里,始终是个疙瘩。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大伙儿都在,我索性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这族长之位传于你。” 谢璞一听,不慌不忙行了一礼。 “族长一职,历来皆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担任。晚辈不过弱冠之年,如何能担此大任?族长还是另选贤能。即便晚辈不做族长,但凡族中父老乡亲有用到晚辈之处,晚辈定当竭尽全力,自无二话。” 老者摇摇头,“你莫要再推辞了,论才能,论德行,你都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说完,老者将手伸进衣襟里,摸索出一枚小巧泛着铜绿的印章,上面还坠着一把铜钥匙。 “谢氏长房第三十七代孙谢璞,跪下受命。” 谢璞见族长主意已定,无可推脱,只得撩袍跪下,神色郑重的高举双手过头顶。 “长者有命,璞莫敢不从。” “今将族长信物传于汝,望汝今后秉持祖上遗训,克勤克俭,主持公正,绵延家风,聚谢氏骨肉以系其身心,兴谢氏宗族以百世永存。” 老者说完,将信物轻轻放在面前高举的手掌中。 “谢璞,领命。” 文弱的书生身上还挂着伤痕累累的鞭痕,神色却镇定自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老者将他再次扶起身,感慨道,“行了,如今这一桩心事也算了结了,我老头子纵然现下就闭上眼,也算可以瞑目了。” “璞娃子,咱们谢氏这四百多口人,可全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了,你可要,领好头啊!” 谢璞郑重点头,“叔公的嘱托,晚辈定当铭记。” 他转身,面向身后父老乡亲一张张殷切的面庞,突然举着三根手指,指天发誓道,“我谢璞在此立誓!此生当以兴盛谢氏一族为己任!穷其一生为谢氏族人谋福祉!” “说的好!” “好样的!璞娃子!” 人群爆发一阵欢呼,算不得震耳欲聋,却也造成了不小的动静。 “做什么呢?都做什么呢?嚷嚷什么?” 几个头目听到动静,不约而同从休息的地方起身,朝这边聚拢而来。 “距离华阳关不到半日路程了,你们在这大呼小叫的,当心把官兵引来!都别在这儿了!散了散了!” 光头郝彪虎着脸驱散人群。 另外几个头目挤到最前面,一看便看到地上躺着的尸身。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人大惊,连忙凑到尸体跟前,不死心的伸手在男人鼻子下探了探。 “这可是辉哥的小舅子!这突然死了,可怎么跟上面交代啊!”几人面面相觑,同时犯了难。 “只要找到凶手,就好交代!”郝彪突然拍了下脑门,出主意道。 “对、对!抓凶手!”几人转头看,顿时看到满身鞭痕正要离开的书生。 “那书生!叫你呢!”郝彪上前几步,一把抓住谢璞的肩膀。 “你身上的鞭痕可是飞哥打的?是不是你反抗之间,失手杀了他?” 谢璞转过头,清秀的脸颊青紫了一块,嘴角处还不断往外渗着血,眼神中的凉淡一闪而过,很快就换上了一贯风淡云轻的模样。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彪爷?早就对您的大名有所耳闻,听闻彪爷为人豪爽仗义,乃真豪杰也。” 谢璞转身,朝郝彪抱拳一礼。 郝彪一听,顿时心里无比舒坦,松开他的肩膀,揉了下光头,嘿嘿一笑。 “你小子,还算有些见识。” 谢璞趁热打铁,无奈摊手道,“彪爷,您也看到我这副模样了,我若是有杀人的能耐,何苦还会被打成这般模样?” “这……”郝彪语塞,回头看看身后几个同伴,俱是跟他一样的茫然。 “那你不是凶手,可有看到凶手是谁?长什么模样?”小头目其中一个发话问道。 谢璞摇了摇头,“莫说是我,刚才那么多人在此,没有一人看到。” “那只飞镖眨眼间就出现在飞哥额间,彼时,飞哥正要对我行凶,取我性命。就在那时,有人于暗中出了手。” 谢璞说到这里,淡淡一笑,转头看了看四周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彪哥,你难道要一个个查吗?” “莫怪在下没提醒你,那侠士说不定就在附近听你我二人说话。他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一人,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第二、第三个人。我劝彪哥,还是如实上报,莫要多管闲事,引火烧身。” 郝彪听得一愣一愣的,顿时拍了下脑门,“对,对!这不关我的事!我就当没看见!” 说完,他竟二话不说,扔下其他几个小头目,赶紧溜了。 其余几个头目:…… 格老子的!不关你的事!难道关老子的事? 散了散了! 第330章 “诶,呆子!接着!” 几个头目居然每一个人理会那地上的尸体,就这么四散而去,权当不知道此事。 毕竟,那尸体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手,那将来就是扯不完的麻烦。 一场紧张的对峙消弭于无形。 谢璞波澜不惊的扽扽衣摆袖口,缓步朝倚着石头的高个少年走去。 “多谢你。”他怕人看到,走近几步,朝少年抱拳一礼,压低声音道。 “做什么要谢我?听不懂。”少年掏掏耳朵,压根不看他。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放心,君子喻于义,这件事,我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谢璞抬头,清澈的目光望着少年。 “他日若有所需,谢某甘愿为阁下所驱使,若有所命,莫敢不从。” “嘁。”少年痞痞一笑,“你这人,报恩是不是只会给人当奴才?能不能换个花样?” 谢璞愣了下,低头开始在身上掏起来,掏了半天,只掏出来几片红薯干的碎屑。 “谢某身无长物,只剩这点干粮,怕是不足以偿恩。” 少年瞅了他一眼,嘁了一声,“果然是个呆子。罢了,今日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走吧。” 谢璞顿了顿,朝凌云璟再次行了一礼,转身慢吞吞的往回走。 “诶,呆子!接着!” 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少年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谢璞纳闷转身,突然就见一个布团直朝他怀中飞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打开一看,居然是两个白馒头! 纵然他常以君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标准要求自己,这一刻,却情不自禁的变了脸色。 这一路从蜀南翻山越岭到了蜀北,他挖过蚯蚓,嚼过草根,早已记不清上一顿吃粮食是什么时候,更别说是白面馒头,早就闻所未闻了! “这、这!”谢璞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措辞。 “嘘!” 少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眉梢一挑,朝他抬抬下巴道: “好好活着,别轻易死了。记住,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留着命,记得早点还我!” 说完,少年潇洒转身跳上石头,再不理他,自顾自去跟石头上坐着的少女说话去了。 那容貌俏丽的少女跟少年说了两句话,突然转头朝他看来,冲他和善一笑,笑容温暖,有种安抚人心的神奇魔力。 谢璞目光微动,怔怔看了那石头上的一对言笑晏晏的少年少女,清澈的如静湖般的眸子突然泛起了涟漪。 不管二人有没有看到,他还是朝二人行了一礼,将那能救活他性命的布包塞进怀里,转身慢吞吞朝远处的族人走去。 -------------- 辛晴看到谢璞走远,这才将怀里剩下的馒头塞给凌云璟,让他给张伯和孙氏母子塞过去。 而她自己,则和凌云璟分食同一个。 馒头一下子少了六个,她看着瘪下去的肚子,心知这样不行,于是背过身,将几件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塞回裙下的包袱里。 石头上的五个人几乎是低着头藏着掖着的吃完了午饭,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几个头目的吆喝声,“走了!走了!抓紧赶路!天黑前一定要赶到华阳关!” 黑压压的人群长龙再次缓慢蠕动起来,这一走,就一口气不歇的走到了天黑。 地形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两侧山势越发陡峭险峻,危峰兀立,峡谷幽深,两条河流交叉而过,贴着峡谷两侧哗哗流淌,峡谷中的陆地愈发狭窄,远处,那最窄的陆地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城门楼似的关卡。 铜钉镶嵌的巨大城门紧紧闭着,高大的门顶两边悬着两盏红纱灯笼,随着风荡荡悠悠,忽明忽暗的照着上方的匾额:华阳关。 原来这就是华阳关,竟是建在两河夹角处,中间只留一线陆地让人行走。而那两侧的河面上,也架着巨大的木制栅栏拦在河中间,防止有人偷偷渡河。 辛晴赞叹地感慨了下古代的能工巧匠,如何能在这样的险地造成如此宏伟的工程,却听城门楼上有人朝他们喊话道: “此处关卡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退!” “再敢靠近,就放箭了!” 几个小头目一听,顿时又没了主意,赶紧聚到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 “袍哥还没露面吗?” “没啊!收到信儿了吗?” “没有,我这儿没收到。” 几个人下意识都摸摸身上。 因为袍哥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传信儿,会神不知鬼不觉塞信在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上,简直是神出鬼没。 这次,轮到了光头郝彪,别人摸了摸身上,都表示没有,他一摸身上,突然发现腰间多了个荷包! 关键是,他压根都没注意到,这荷包是什么时候到他腰间的! 郝彪来不及多想,赶紧打开荷包,展开里面的纸条看。 一旁几个人也点亮了火折子凑过来。 几个人基本上属于半文盲,大多都是三个字只认半个的那种标准,好在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几个人你凑一个字,我拼一个字,连猜带蒙,终于弄明白了这纸条上的四个字: “安营扎寨”! 看来袍哥就在他们身边,且已经有了主意。 几个人悬在的心顿时松弛下来。 不管怎么说,没让他们大半夜的闯关跟人打起来,那便是好事。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散去了,各自吆喝着带领的人,就地休息。 凌云璟瞅中一块河边的空地,牵着辛晴走了过去,后面跟着孙威和巧婶儿,却唯独不见张伯。 “张伯人呢?” 天黑看不清,辛晴大胆的掏出馒头递给巧婶儿,随口问道。 “谁知道那龟儿子死哪儿去了,八成又去哄骗哪家的良家女子了。”巧婶儿不屑的撇撇嘴。 辛晴笑道,“巧婶儿,您还生张伯的气呢?” 巧婶儿摆摆手,示意辛晴上午的馒头她还没吃完,不用给她。 “那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可风流了,你是不知道,就连……” “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男人的声音突然插入,贸然打断了巧婶儿。 辛晴转头,只见张伯背着手从暗处走来,一脸不悦。 “你这个刁婆娘!都说吃人嘴短那人手软,吃着老子的粮还堵不上你的嘴!” 巧婶儿自知理亏,于是别过头去,小声骂了一句什么,自顾自吃着馒头,不吭声了。 第331章 暗处注视的眼睛 “张伯,您别生气,是我找不见您,这才问了巧婶儿。” 辛晴笑着将馒头递给他,“您方才去了哪里?怎么也没跟知会我们一声呢?” 张伯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道,“这不是找了个地方方便嘛……我看你们走远了,便也没叫你们。” 辛晴了然的点点头,话题到此为止。 众人都原地停下来休息,如辛晴等人自然是不愁吃的,其他人便没有那么好运了,远处的人们再次拾柴架锅,发出喧哗热闹的嘈杂声,不多时,一股肉香味儿便隐隐约约的飘来。 谢璞领着族人围着河边而坐,跟凌云璟他们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肉香味儿飘到他的鼻端,勾起他对食物的本能渴求,肚子也应景的咕噜噜叫了几声。 他没有吃东西,怀里的两个馒头,早被他掰成许多块,给了族里那些年幼的孩子们,一口都没有吃。 此刻,他对远处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不由得闭了闭目,喃声道了一句,“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一旁围坐的族人有几个人按捺不住,频频伸长脖子朝肉香的地方张望,蠢蠢欲动。 谢璞于是发出了他成为族长后的第一条命令: “同类相食,与野兽何异?我谢氏一族也曾是世家大族,累世清流,如今虽没落,却也不能失了气节!谢氏子孙宁可饿死,也绝不能做下此等非人之事!” “今日我把话明白放在这里,谁若明知故犯,便是违反族规,立刻逐出族中!” 这话不可谓不重。 被家族驱逐之人,是会被人唾弃的,莫说做不得官,就算是出去想找份活计干,人家也是不收的,除非远走他乡,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几个人面面相觑,顿时缩头缩脑的不敢动了。 插曲就此结束。 夜,慢慢深了下来。 吃饱的人满足的睡去,饥肠辘辘的人辗转反侧,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辛晴靠在凌云璟怀里正迷糊,却突然感觉他动了一下,将她放下起身要走。 “你……要去哪?” 辛晴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凌云璟转头看到她醒了,于是小声趴到她耳边道,“我观察到,关楼上来回巡逻的那两人很久都没动了,如今已是三更时分,正是人最容易困倦的时候。” 辛晴顿时来了精神,“你是想趁现在,混过去?” 凌云璟点头。 “咱们跟身后这些人的目的可不一样,他们要攻占此处,咱们却只是要过关,如果可以兵不血刃蒙混过去,咱们何必跟着他们费力气拼杀呢?” 这个想法,辛晴当然无比赞同,只是想到他身上的伤,还有尚未恢复的内力,她不由得面露担心。 “可是,你的伤……这城墙这么高,你打算如何做?” “你忘了,咱们有飞爪钩。”少年轻笑了声,揉揉她的头,“乖乖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会把绳子抛下来,你瞅准机会,不要惊动其他人,将绳子绑在自己身上。” 辛晴点点头。 凌云璟站起身,转身就要朝关墙那方向走。 一旁的孙威根本没睡,顿时站起身,跟了上去。 凌云璟诧异转头,“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孙威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表示自己很有力气,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凌云璟皱眉想了想,点头同意。 二人小心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睡着的人,来到关墙边上。 这关墙是就地取材,全部用巨大的石块砌成,平整光滑,除了石块交接处的狭小缝隙,几乎看不到能下脚的地方。 凌云璟内力恢复的还不够,他不想将有限的内力浪费在爬墙这种小事上。 于是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把主意打在了那拦在水中的木栅栏上 栅栏顶端差不多和城墙垛口平齐高,倒是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凌云璟二话不说,将飞爪钩收了起来,纵身一跃,攀上了栅栏。 一旁的孙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脱下他娘给他做的布鞋,别在腰间,光着脚下水,跟在凌云璟后面也攀上了栅栏。 不多时,凌云璟爬到了最顶端,瞅准那两个偷懒打盹儿的戍卫的位置,找了处离二人较远的垛口,手里绕着飞爪钩甩了出去。 “叮”的一声轻响,铁爪攀上了垛口边缘,凌云璟一提气,借着飞爪钩荡到了对面。 凌云璟到了关墙上,将铁链另一端甩给孙威。 孙威也毫不拖泥带水,身手敏捷的荡了过来。 两人这下全都站在了关墙之上,身处在关楼侧墙边。 这关楼面阔五间房,两个巡逻的戍卫在楼正面的两个角落。 凌云璟朝孙威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两人一边一个,同时动手。 孙威留在原地不动,不多时,凌云璟绕过关楼背面,到达斜对角那个戍卫的身后。 他朝墙边探头的孙威点了下头,二人同时上前一步,从后捂住两人的嘴。 凌云璟一个手刀将人敲晕,转头看向孙威那边。 孙威手下也是十分的干脆利索,一拳就将人揍晕,朝他点头示意。 二人虽然第一次并肩作战,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做完这一切,凌云璟朝下面的辛晴挥了挥手,将登山的绳子放了下去。 辛晴一直在下面看着二人动静,见到两人顺利登了上去,赶紧喊醒了巧婶儿和张伯,朝二人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二人连忙起身,收拾了一番,抱着包袱跟在辛晴后面。 地上横七竖八,到处躺着熟睡的人。 毕竟这通往关墙的陆地实在太过狭窄,几人又没有凌云璟和孙威那样的好身手,又怕将人吵醒,一路走得甚是艰难。 “哼……” 走在最后面的张伯不知踩到了什么,那地上的人顿时哼唧一声,眼瞅着要醒过来。 辛晴听到动静,转头一看,赶紧拉着巧婶儿蹲下身。 张伯见状,也吓得赶紧蹲下。 三人等了半天,见那人只是翻了个身儿,又睡了过去,赶紧起身继续往前走。 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到了关墙边,三人这才被一个个拉了上去。 他们三个谁都没有发现,身后,一双明亮而清醒的眼睛,一直在暗处悄悄的注视着他们…… 第332章 危急时刻! 三人前后顺利上了关墙,凌云璟才收了绳子,转身牵上辛晴的手,走在最前面。 孙威扶上了他娘,跟在二人身后,张伯又只能一个人走在最后面。 这关楼的背面便是对称的两道斜坡,许是为了方便推炮车之类的上关楼,所以没有修筑阶梯,全是砖石铺就,平整如地面,倾斜朝下,一直通到地面。 山里的夜湿气大,露水重,凌云璟走了两步,感受到脚下砖面的湿滑,于是转头对身后三人小声叮嘱道,“这登城马道有点陡,当心脚下。” 三人连连点头。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缓慢往下走,走到半道上,便看到下方墙根儿的暗处,居然藏着七八个穿着铠甲的戍卫! 凌云璟顿时眸光一凛,竖起了戒备。 仔细一瞧,原来那几个戍卫正靠着墙边,互相依偎着睡得东倒西歪。 凌云璟顿时了然。 原本他还在纳闷,这华阳关大小也是一处关隘,怎么历来守城十人一队的规矩,到这儿就改了呢? 原来,这剩下的人,居然是跑到这关楼下面躲懒去了。 想必这一队人原本约好的是轮班值守。毕竟这华阳关一直处于半封闭状态,除非蜀国要出兵对战北周,否则一般是不打开此处的,时日久了,这儿的戍卫也懒怠了。 凌云璟眯眼看了下不远处的戍卫营,数了数营房的数量,大致估摸出了守城将士的人数,也就千人左右。 一般边城关隘至少也要屯兵两千人以上,这华阳关却直接减半,倒是挺令人意外, 这傥骆道虽然沿途险峻,却是北周连接蜀地最近的一条道,照理说,蜀国不该如此疏忽。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倘若北周连夜奇袭,这点人数,根本就是螳臂当车,撑不到最近的援军到此,跟敞开大门让人进没什么区别。 这蜀国国君敢如此布防,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难道,这前面通往北周的傥骆道,被什么切断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皱眉沉吟,走了神。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哎哟!” 张伯脚下突然打滑,呲溜一声,毫无预兆就一头朝下栽了来!正好撞上他面前的巧婶儿! 巧婶儿被他一撞,顿时刹不住似的往前扑! 孙威原本一手扶着护栏,一手扶着他娘一条胳膊,并未太用力。她娘突然这么一扑,顿时挣脱了他的手心,等他醒过神来去抓,却抓了一空,为时已晚! 下滑的冲力太大,巧婶儿在地上滚了两下,再次撞上了前面的辛晴! 辛晴便被后面的巧婶儿撞了个趔趄,惯性使然,往前俯冲! 一切发生的太快,凌云璟刚回神,辛晴便已经脱了他的手,眼瞅着要面朝下坠去! 电光火石之间,凌云璟足尖一点,从后一把捞住辛晴,直接从半道上飞身到了地面! 然而后面的巧婶儿和张伯可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二人一前一后,竟是骨碌碌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 凌云璟将辛晴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拦住二人,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喝:“什么人!” 原来巨大的动静已然惊醒了墙根儿处的戍卫,睡眼惺忪的戍卫睁眼一看,顿时大叫出声,全都一骨碌爬了起来,举着长枪,枪头指着他们。 “你们是何人?深夜闯关,意欲何为?”领头的戍卫大声质问。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凌云璟面无惧色的往前迈了一步,将辛晴护在身后。 “我等无意与兄弟们为难,只是想借个道,由此去往北周。” “北周?”领头戍卫上下打量了凌云璟,“一听你口音就知不是蜀国人!你一定是北周来的奸细!” “来人!把他抓起来!” 几人举着长枪围了过来,枪头几乎要杵上凌云璟的脸。 少年凤眸扫视一圈,冷冷一笑,出手如电,顿时将几人的长枪夹在腋下,另一只手臂击向中间,几只木杆长枪顿时从中间应声而断! 戍卫们面色大骇,纷纷后退,其中一个更是直接转身,朝着墙边的战鼓跑去! 这架势,是要击鼓报敌情,叫醒所有戍卫营的人啊。 凌云璟眸光一沉,再顾不得其他,直接甩出十字镖,正中那报信戍卫的后心! 他这么一出手,便再也回旋的余地了。 “啊!”男人一声惨叫,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其他几人见状,立刻拔出腰间的刀,呲着牙朝他劈砍而来! “晴儿,躲远点!” 凌云璟吩咐一声,顿时迎上前去,和几人厮杀在了一起。 辛晴听到他的吩咐,顿时机灵的躲到了登城马道那边。 张伯正捂着屁股连声哎呦,巧婶儿也捂着胳膊腿,疼的哼哼唧唧。 孙威正要扶他娘起身,转头一看凌云璟和人打起来了,毫不犹豫的起身,将他娘交给辛晴,自己则冲上去帮忙了。 几个小喽啰,凌云璟纵然有伤在身,也很快就解决掉了,原本根本就无需孙威插手。 他的到来,只是让厮杀结束的更快而已。 然而当一切结束,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只见戍卫突然亮起了烛火! “有情况!敌军闯进来了!” 暗夜中,远处不知哪个起夜的士兵发现了动静,顿时拔刀,咣咣咣的朝铜盆上敲起来! 示警声很快惊醒了驻守的其他戍卫,杂乱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无数身穿软甲拿着刀的人从营房里钻出来,朝凌云璟这边涌来! 一千人,对两个人,优势劣势,一目了然。 辛晴见状,顿时转头看向一侧的城门。 “张伯!咱们快去打开城门!” 辛晴当机立断,扶着巧婶儿快速朝城门移动。 张伯忙不迭地点头,揉了揉老胳膊老腿,也飞快地跟了上来。 城门很近,十几步便到了,然而,从远处涌来的戍卫眼看也快到了! “快!开城门!” 辛晴松开巧婶儿,第一个扑到城门上,费力地拨开巨大的门闩! 第333章 同壕为战 巧婶儿见状,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扑上去,同辛晴一起拉门。 “哎呀!你们傻不傻!这有机括!” 张伯出声提醒,二话不说就摇动了机括。 “吱嘎嘎!” 高大沉重的包铁木门缓缓而开,发出不小的声响。 涌来的戍卫立刻发现有人妄图打开城门,立刻分成两拨,朝这边涌来! “云璟!这边!快走!” 辛晴朝已经和戍卫短兵相接的凌云璟喊道。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一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戍卫突然举着刀朝她挥来! 辛晴惊叫了一声,却没觉得身上有剧痛袭来,低头一看,原来那一刀正好划在她的肚子上! 衣裙破裂,里面的包袱顿时散开,包子馒头扑啦啦滚了一地。 那戍卫许是许久没吃到白面馒头,低头一瞧,顿时愣了,二话不说,竟然不惦记着杀辛晴了,立刻蹲下身开始捡起馒头来! 辛晴见他蹲下,心下一横,二话不说拔出怀中匕首朝他后背扎了一刀! 男人身子一震,嘴里还塞着半块馒头,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辛晴一眼,顿时歪在一边不动了。 辛晴心有余悸的拔出匕首,顾不上擦脸上腥热的血,捡起男人的大刀举在身前。 “张伯!动作快!快开门!” 她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的张伯吼道。 张伯满头热汗,拼命摇着机括。 “快了!快了!” 话音刚落,又有两个戍卫如期而至,要朝正努力开门的张伯砍去! “乓!” 一刀寒光闪过,少女倔强的挡在张伯身前,横刀接住二人的刀刃!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顿时愣了,辛晴“刺啦”一声抽回刀,毫不迟疑朝二人挥去! 她砍得毫无章法,不要命了似的,两个戍卫顿时傻眼一般的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发了疯的女人,竟萌生了一丝退却之心。 从他们驻守这里,就未曾经历战事,要说不怕伤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说实话,之前当兵也不过是为了能混口饱饭吃而已。 更何况,如今就连饱饭,也快要吃不成了,他们的军粮供应,竟越来越拖,如今全营上下,顿顿都已经是稀粥了,喝的人满脸菜色,哪有力气拼命。 二人立刻往后退了退。 其中一人顿时踩到了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赫然是个白面馒头! “馒头!”男人喜出望外,顾不上地上那具尸首的警示,立刻蹲下身捡起来。 他的同伴见状,也毫不示弱的弯腰抢馒头。 辛晴因此得以喘息了下,故技重施,趁机举着大刀朝二人砍去! 然而幸运并不是每次都降临,这二人身手明显要敏捷许多。 辛晴的刀落下来之时,一个就地滚了下,只被划伤了胳膊,另一个则闪身避开来。 二人大口嚼着馒头,虎视眈眈的看着辛晴,突然面色发狠,再次举刀朝她进攻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人声鼎沸的声音! 两个人抬头一看,举着刀的手立刻停在半空。 只见大门洞开,无数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流民,一股脑地朝他们涌来! 坏了坏了!流民进城了! 这些人饿急了眼,可是会吃人的!他们可是在关楼上全都亲眼看见了! 两个戍卫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转身拔腿就跑! 辛晴转头一看,顿时也惊了一跳! 怎么这些人竟这么快就赶到了?难不成一直等在城门外? “小心!” 涌入的人流急速而拥挤,辛晴被连连撞到,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靠墙的一侧站定。 清秀的书生立刻放开手,朝辛晴拱手,“事急从权,在下唐突了。” 辛晴抬头,见正是之前凌云璟救下的那个谢璞。 “多谢公子。”辛晴匆匆道了谢,抬脚就要去找凌云璟。 走了几步,她突然明白过来似的转头看向谢璞。 “是不是你将所有人喊醒,等在城门外的?” 谢璞点点头,“我看到恩人只身闯关,心中替他担忧。在下虽一介书生,但也想略尽绵薄之力。闯关大事,是所有人的事,不该只让你们几人担此风险。” “另外,这些人也不全是我喊的……” 辛晴摆摆手,表示没功夫听他啰嗦,“情况危急,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提着刀便顺着人群去找凌云璟。 巧婶儿见她走,也赶紧跟在她身后去找孙威。 张伯看见二人都走了,赶紧擦了擦满头的热汗,朝二人追赶而去。 三个人又重新聚在了一起,顺着人流往里走。 “乡亲们!兄弟们!袍哥发话了!攻下华阳关,论功行赏!为了军功,拼啦!” 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喝一声。 几个小头目也纷纷附和出声,“他们有军粮!杀了他们,咱们就能吃上粮食啦!” “杀啊!” 几千流民源源不断的涌入,立刻将原本团团围住凌云璟二人的上千戍卫冲散。 凌云璟的内力早已耗尽,双手持刀拼杀,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挂了彩。 孙威比他还严重,背上腿上,好几处刀伤,和凌云璟背靠着背,纵然力竭,依然在战。 戍卫们被冲散开,二人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松了下来。 凌云璟催动了内伤,不由得喷出一口血来。 孙威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勉强拄着刀才没有倒下去。 他们周围,全是戍卫的尸体,足足有上百人。 二人转头看向彼此,有种同壕为战的默契。 “云璟!” “幺儿!”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奔过来,各自去扶自己在意的人。 凌云璟低头迅速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朝扑来辛晴轻松一笑,“我没事。” 辛晴手里还拎着带血的刀,另一手赶紧架起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头,架着他往前走。 “咱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疗伤。” 凌云璟点头。 张伯却在一旁道,“哎呀,他们两个都伤成这样了,哪里还能行得了远路?” “我看不出一个时辰,这些戍卫便都会全军覆没,届时,这些军营都可以为我们所用。不如在此稍等片刻,让他们就地疗伤吧。” 第334章 废弃空城 辛晴立刻摇头道,“是非之地,还是远离为好。况且,如今战局未明,张伯你又是怎么笃定那些戍卫一定会输呢?” “自然是因为寡众悬殊,且你刚才也看到百姓们闯进来的那势头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于生死一线的流民来说,与其等着饿死,倒不如殊死一搏,拼个前程。” 凌云璟凤眸朝他一瞥,顿时反驳道,“方才我们已与戍卫交过手,他们虽然久未经战,疏于训练,但好歹都是年富力强的男人,手中又有刀剑。那些流民如今不过是仗着人多,又被话一激,这才脑子一热冲了上去。若是等会儿,看到周围死的人多了,自然也就露怯了。所以,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晴儿说的没错,趁着这会儿战况正胶着,没人注意咱们,此刻赶紧脱身,才是上策。” 说完,她扶着凌云璟,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张伯正要再开口说话,就听巧婶儿在一旁呲他道,“你要是不想往前走,想留下升官发财,直说便是。谁稀罕你跟着!爱走不走!” 她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半边身子,狠狠瞪了张伯一眼,转头道,“幺儿!咱们走!跟着恩公,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咱也认了!” 孙威立刻站起来,跟他娘互相搀扶着,跟上了前面的二人。 张伯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到底是年轻啊!”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跟上了几人。 小心护着族中老幼的谢璞刚赶走一个戍卫,转头却看到凌云璟几人朝着内城走去,顿时蹙了蹙眉。 转念一想,他顿时了然,赶紧回头去召集其他族人了。 ------------ 辛晴扶着凌云璟往前走,路过戍卫营时,转头却看到拉草料的板车,顿时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就松开了凌云璟,走了过去,解开了栓马绳,连马带车拉了过来。 辛晴将上面没卸下的草料铺平,和凌云璟坐了上去,又帮着孙家母子上了马车。 “你们都朝后坐点,给我老头子让个赶车的位置来。”张伯颇为无奈道,“咱们几人里只有我走过傥骆道,于情于理,合该我给你们几个当车夫了。” 凌云璟朝他瞥了一眼,没吭声,让开位置给他。 张伯上前,认命的坐到车头处,赶起了马车。 “驾!” 瘦弱的马拉着一车人,立刻哒哒哒小跑了起来,很快就将身后喊打喊杀的嘈杂混乱远远甩在身后,一路向前,进了内城。 夜深露重,一轮被云半遮的残月高挂空中,朦朦胧胧的照亮前方漆黑的路。 马蹄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嘚嘚声,越发显得四周死一般的静谧。 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两侧建筑的轮廓如黑色剪纸,无数残破不堪的招幡,随着微风左摇右晃,像极了丧礼上的白幡。 马车缓慢往前行驶,辛晴这才看到,这街道两侧全是灰瓦砖墙的铺面,破门烂窗的,看上去像是废弃了很久,有些地方,甚至长满了荒草。 这情景,有种拍恐怖片的既视感。 辛晴被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你冷了吗?”凌云璟将她抱在怀里,伸手就要从包袱里拿皮草褥子。 辛晴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我不冷,就是觉得这地方有点瘆人。” 凌云璟也皱眉,“这看上去,像是个驿城。早就听闻,傥骆道上有几个不小的驿城,这华阳关,算是其中一个。只是没想到,如今竟荒凉破败至此。” “唉。”张伯听到二人说话,突然叹了口气,“早都跟你们说了,这华阳关久未通商,傥骆道更是许久未曾有人出入了。这城都荒废至此,想必那建在崖壁上的驿道,也早就年久失修不能通行了。我看,前面八成就是条断头路,到时候走不通,可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说完,他转过头,询问一般的看向凌云璟,“咱们要不要现在折回去,出洋县,改从子午道走?” 凌云璟眯了眯眼,笑了声,“是不是断头路,总要走一遍才知道。大不了,还能翻山。总之,北周,我们是决计要去的,这傥骆道我们走定了。” “倒是张伯,您何苦要跟着我们一路吃这些苦?您大可以留下,继续当您的主簿。” 张伯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还当啥子主簿哟!县令都卷了银子跑了,我这个主簿留下来,不是替他背黑锅么?这蜀国,我是待不下去了,只能跟你们一道儿走了。” “罢了罢了,你们既然觉得不用改道,那咱就抓紧赶路。” “驾!” 张伯一扬鞭,马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这一跑,就跑到了天亮,又从天亮,跑到了日近正午。 眼前的风景,从城镇变换到郊野,再从郊野变换到河滩,河滩一路蔓延最终汇入深谷,他们便进入了深谷,循溪而行。 原来,这傥骆道一路是循着河溪修建,从傥水河谷,一路延伸至骆水河谷,因而才命名为傥骆道。 瘦马接连奔波数个时辰,终于累的喘着粗气,在一处水流潺潺风景秀美的山谷转弯处停了下来。 众人也被颠的快要散架,于是纷纷下车休息。 辛晴搀扶着巧婶儿,到山谷转弯那边去方便了。 剩下的几个男人,张伯下车去给水囊灌水,孙威将马牵到水边,让马儿喝水吃草恢复体力。 凌云璟则远远跟着辛晴她们身后,找了处石头坐下休息,一副眉头紧锁忍着伤痛的模样。 不多时,辛晴搀着巧婶儿回来,脸上愁容不展。 这点变化自然瞒不过凌云璟的眼睛,不由得迎上去,出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辛晴抬头看到是他,顿时道,“前面的路,马车过不去了!” 第335章 凌空危栈! 凌云璟早就预想过各种情况,听到这话并不诧异,只是吩咐辛晴去喊其他人上路。 而他自己,则绕过山谷拐角,朝另一侧走去。 山脚的另一侧,一座高山挡住了傥水河,迫使它转了个弯,一路朝东流去。 一座木制的栈道架在傥水河之上,横跨到对面山峦,长龙一般曲折蜿蜒,盘绕在山间,在葱茏的草木掩映下若隐若现。 原来,这傥水河的河谷与骆水河谷并不相通,中间隔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峦。 看这样子,无论如何是要翻过这座山才行了。 正午的日光刺眼,凌云璟眯起凤眸,仰目眺望。 山岭直耸云雾,峰峦起伏,如水墨画晕染出的一线黛苍。 云雾浮动的高处,隐约可见一座积雪覆盖的尖峰直插碧空。 山下草木葱茏,溪水奔流,温暖如春,山顶却是常年积雪,云遮雾绕。 这么高的山……当真必须要翻过去? 凌云璟皱了皱眉。 “你眼前这道山脉,便是秦川第一山,兴隆岭。” 张伯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看见那上面的雪峰了没有?那可是这方圆八百里第一峰,当地人称之为,昏人坪。” “顾名思义,那上面常年积雪覆盖,大雾弥漫,莫说人到了上面,头昏目眩,辨不清方向,就连常年生活在林间的兽类,也有不少被困死在那里的。” 说完,他斜眼觑了下凌云璟的反应。 哪知道,少年却只是点点头,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有趣。” 说完,他转头走了。 张伯顿时傻了眼。 凌云璟转头回了溪边,迎上辛晴和孙家母子。 马车依然还呆在原来的地方,被张伯拴在了溪边的一棵树上。 马儿无忧无虑,正低头吃草,却不期然,被人解下身上套着的辔绳,将板车卸了下来。 少年弃了板车,单单牵着马,再次回到了众人中间。 辛晴有些纳闷的看着他,“你牵马做什么?这栈道那么窄,可以走马吗?” 凌云璟点点头,转身捋了捋马鬃,“你莫以为这马看着瘦小,便觉得它没了用处,实则,这是蜀地独有的矮种马。” “这马虽看着瘦小,耐力却好,走山路如履平地,蜀地多山路,那些来往穿梭的商贾和行人,不管是运送货物,还是骑马独行,用的都是这矮种马。所以,带着它,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巧婶儿听闻,也连忙附和道,“没错,没错,我们蜀地确实用的都是这种马。不过……” 她有些纳闷的看着凌云璟,“恩公你不是我们蜀人,怎会对蜀地之事如此知晓?” 凌云璟轻描淡写道,“幼年曾跟随家父走南闯北,因而有所耳闻。” 辛晴抿了抿嘴,在心里暗笑道,什么走南闯北,明明是南征北战。 “你、你怎么把马也牵来了?” 前面的张伯一转头,顿时一惊,神色有些急。 “这马可以用来探路,可以载人驮行李,再不济,就算杀了吃,也不至于浪费。张伯为何要把他弃在山谷里,白白便宜了那些豺狼虎豹?” 凌云璟似笑非笑,不答反问。 “自然是为了有备无患!万一前路不通,咱们还要折返回来呢?”张伯一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这还没走呢,张伯怎就知道咱们会折返回来?”凌云璟话中带着一丝审视的味道。 “难不成,张伯压根没想去北周?” 张伯咳了一声,“怎么会?我只是担心这栈道年久失修,又风吹雨淋的,早就糟朽,万一走到半路没了路,岂不是还要折返回来?” “这傥骆道也不是自古就有。前人既能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我等又有何不可?纵然是翻山越岭,这条路我也要一路走到底,绝不回头。”凌云璟斩钉截铁的反驳。 “不过,张伯,您年纪大了,若是此刻心生惧意,想折返回去,也是情有可原,我便将这马送与你,让它载你回去。” 张伯闻言,脸上神色微变,“这是说的什么话?嫌我老头子累赘了,赶我走是不?我不走!” “我虽然老了,腿脚却还有力气,莫要小瞧人。” 说完,他气哼哼的背着手转身走了,活像个倔老头。 辛晴察觉出来凌云璟话里隐约的针对,转头纳闷的看了看他,却碍于孙家母子在一旁,没有能问出声。 一行人就此踏上了传说中最险峻的傥骆古栈道。 凌云璟让矮种马走在最前面替他们探路,他自己则紧紧揽住辛晴走在后面。 这次,张伯走在几人中间,末尾是孙家母子。 脚下的栈道修建在傥水河上方的石崖上,方形的栈孔插着横梁,横梁下立着柱子,横梁上面铺着木板,那些木板经历过风吹雨打,腐蚀虫蛀,人一走过,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原本还时不时交谈几声的一行人,越往前走,话越少,渐渐的,便再没人开口说话了。 一种庄重静默的气氛不知不觉的蔓延开来,所有人都神色肃穆,小心的盯着脚下。 栈道一路围着山腰,盘旋上升,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段窄陡的木梯。 很快,凌云璟便眼尖的发现,越往上走,那原本立在水中支撑横梁的柱子便越少,渐渐的,竟都不见了。 脚下的栈道,忽然变成了凭空悬在峭壁上,仅仅靠着插在栈孔里的横梁支撑的凌空危栈! 人走在上面,竟然都能感到轻微幅度的晃动! 所有人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自觉地拉开前后的距离。 凌云璟一手揽着辛晴,一手握着飞爪钩,眼睛不断在脚下和一旁的石壁间梭巡。 他们如今已经处于非常高的位置,空中浮动着缥缈的雾气,风越来大,耳边呼呼作响,脚下的傥水河早就缩小成了一条白线。 这种高度摔下去,可能会连尸首都找不到。 可怕什么来什么,就算众人谨小慎微,缓慢前行,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走在最前面的矮种马突然一脚踩塌了腐朽的木板,马腿顿时陷入了空隙里! 马儿嘶鸣一声,不可遏制的身子一歪,倒在了栈道上! 巨大的重力撞击,立刻让这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栈道,顿时剧烈摇晃起来! 第336章 双腿被人死死抱住! 凌云璟见状,当机立断,转头大喝道,“后退!全都退到横梁上去!” 话音刚落,只见前蹄卡在窟窿里的马儿剧烈挣扎着要站起来。 它不挣扎还好,一挣扎,原本就腐朽脆弱的木板更加不堪其重量,咔咔咔的不断发出碎裂声!如冰面上的裂纹一般,不断朝凌云璟二人脚下蔓延!速度极快! 凌云璟当机立断,转身甩出飞爪钩抛向头顶凸起的岩石,一把揽着辛晴的腰,往二人身后的横梁上荡去! 他们前脚刚离开栈道,后脚,栈道上的木板纷纷化作碎片坠下,马儿嘶鸣一声,四蹄不断挣扎,想牢牢攀住身下仅剩的绳索。 然而绳索却应声而断,惊惶挣扎的马儿顿时坠入万丈石崖! 它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惊恐绝望的哀鸣,渐渐缩小成了一个黑点,在众人的视野中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麻烦还未结束。 这连接横梁之间的绳索都是同一根,绳子从一处断开,后面的绳子自然也松弛了下来。 张伯正巧站在两根横梁中间的栈板上,眼睁睁看着马儿掉下栈道,与此同时,他脚下的栈板也突然朝外侧倾斜起来! 他吓得双眼大睁,面如土色,动也忘了动,一见凌云璟二人朝他面前的横梁荡来,顿时回过神,想也不想,也跟着跳到了横梁上! 一根横梁哪能支撑三个人的重量? 三人前后落下,横梁木顿时发出一声“喀”的脆响! 前面是断掉的栈道,垂直陡立的崖壁壁立千仞,山风猎猎扑面而来。 后面是倾斜的栈板,也许一脚踏上去,下场和刚才那匹马一样。 当真是进退两难! 凌云璟无奈,只能牢牢抓住手里的铁索,将二人大部分重量系在铁索上,尽量减少踏在横梁上的力道,片刻都不敢松懈。 辛晴一看这情形,二话不说,顿时纵身一跳,双腿盘上他的腰,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小心挪上了他的背,让他将另一只手解放出来。 少年转头,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立刻将空出的双手握着铁索,努力将二人大部分的重量分担在自己手臂和微微倾斜的崖壁上。 反观张伯,呈大字形趴倒,一个人占了大半个横梁,还犹在发抖。 “我说你们几个啊,想想办法啊!这根糟木头独木难支,怕也是支撑不了多久啊!” 他哭丧着脸,拖着哭腔道。 “现在知道怕了?你个龟儿子咧!临死还只想着自己!”这个关头,巧婶儿还不忘怼他。 “我哪儿只想着自己?这木头掉了,摔下去的可是我们三个人!你以为那小子身上带着伤,这样能支撑多久?” 张伯趴在地上跟巧婶儿打嘴仗。 “我早就说了,这傥骆道八成是个断头路,你们非不听!如今可好,咱们可真的都要断头了!” “给老娘闭上你的臭嘴!”巧婶儿站在相邻的横梁上朝张伯骂道。 “也不看看现下什么处境,一把年纪了,张嘴就跟放屁一样!” 话音落,巧婶儿转头看向孙威,一脸郑重道,“儿啊,娘站这儿没事,如今恩公他们有难,你赶紧去救人吧!” “拿出你的看家本领,也给某些人看看!”说完,她转头瞥了眼张伯。 “连个能救命的儿子都没有,还得管别人借儿子,趁着这机会好好想想,是不是这辈子缺德事做多了,这才成了绝户!” 孙威不放心的看了她娘一眼,最终在他娘的坚持下,脱下了鞋子塞进腰后,往手掌里啐了口唾沫,脚掌一蹬,瞬间便攀上了上方陡峭的崖壁! 辛晴瞠目结舌的看着孙威,如灵猿一般徒手攀岩,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朝身后的包袱摸摸索索,一下抽出登山绳! “孙威!接住!” 辛晴大喊一声。 孙威单手抓着块凸起的岩石,敏捷一勾手,顺势将一卷登山绳斜套进胸前,。 然后,他手脚并用,不断往上攀。 一盏茶的功夫,头顶便再也看不见孙威的身影,看样子,他应该是找到了一处可以容身的平坦之地。 辛晴立刻抬头,朝上大声喊道,“孙威!把绳子中间的铁环钉楔进石缝里!再把绳子的两端都放下来!” 话音落,上面顿时响起了叮叮咣咣的声音。 不多时,两截绳子从上面抛了下来,顺着崖壁很快下降到凌云璟二人面前。 辛晴一把抓住绳子,正要往身上扣,却被凌云璟一把制止,“你一个人爬太危险,还是趴着我背上,我背着你上去。” 辛晴顿时急了,“你刚才都支撑了那么久,身上还有伤,如何还能背着我攀山?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凌云璟不肯,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绳子夺了过来,“听话,别让我担心。” 辛晴见他这么坚持,只能作罢。 然而凌云璟刚将绳子拴在自己身上,正要往上攀,突然感觉双腿被人死死抱住! “你们、你们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张伯拖着哭腔嚷道。 “张伯,您先把手放开,让我们先上去,一会儿会把绳子垂下来接您的,我保证!” 辛晴转头试图劝说他。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张伯边哭边摇头。 他反反复复只有这么一句,像是吓魔怔了似的。 “呸!丢人!胆子没有蛋子儿大!”独自站在横梁上的巧婶儿看不过眼,伸长脖子朝张伯的方向啐了一口。 张伯根本不听,只一个劲儿的哭嚷,老小孩儿一样的固执,死死抱住凌云璟的腿不撒手。 凌云璟神色越发冷沉,抬腿就要踹开他的胳膊。 张伯敏锐察觉道,顿时嚎道,“你、你!你是要杀了我不成?你忘了,是我收留了你们!还贡献自家的粮食给你们吃!如今你们居然过河拆桥,要把我一个人踹下去?你们良心让狗吃了不成?” 辛晴被他吵的脑仁疼,顿时叹了口气,在凌云璟耳边说道: “算了,我先爬上去吧,一会儿跟孙威一起把你们拉上来。不然这样僵持着,谁也上不去,白白耗费体力。” 说完,她解下凌云璟腰间的绳索,拴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攀了上去。 她的手脚刚离开凌云璟,攀在石头上,头顶上方突然出现孙威那双结实的手臂,不停的往上拉着绳子,竟一点点将她提了上去! 这人,受了如此重的伤,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第337章 风水轮流转 辛晴被孙威拉了上去,抬眼一看,顿时一愣! 只见眼前乱石堆砌,堆叠成坡,如石海翻腾,一路蔓延至高处的雪峰之下! 无数顽强的杂草灌木从石头缝里钻出来,针叶松郁郁葱葱,汇聚成林,覆盖了整片山头! 这下好了,有植被覆盖的地方,一定不会缺了野味。况且这么人迹罕至的山头,肯定不会有饿急了的流民提前扫荡过。 辛晴暗暗在心里雀跃,自从弄丢了干粮,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她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她回过神,赶紧将腰间的绳子卸下来扔了下去。 凌云璟接到绳子,却转头看向巧婶儿。 “巧婶儿,接住绳子!绑在腰间!” 说话间,他将绳子另一端抛给了巧婶儿。 张伯颇有些愤愤然的瞥了眼巧婶儿,哼了一声,兀自生闷气。 这横梁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断,多呆一刻钟,便多一刻钟的危险。这个刁婆娘除了一路拖后腿,啥贡献也没有,凭啥子让她先走? 然而,巧婶儿接到了绳子,二话不说,又朝凌云璟扔了回来。 “恩公,你们那根木头快不行了,你先走!我脚下这块儿结实着呢!” “你们推来推去,有把我老头子放在眼里吗?”张伯一时气愤,突然站起身要去抓绳子。 就在他这么猛然一动作间,只听脚下的横梁木发出熟悉的“咔咔”声,顿时从栈孔里脱落出来! “啊!” 张伯顿时惊慌失措的大喊,下坠的瞬间,急忙抱住了凌云璟的腿! 凌云璟被他的重量猛地一扽,顿时闷哼一声,胳膊几乎要承不住力! “夫君!快抓绳子!”辛晴趴在山头上,着急地朝下大喊。 凌云璟紧咬牙关没,勉力腾出一只手,将绳子在腰间绕了几圈,上面孙威和辛晴赶紧一人拉一根绳往后拽。 被吓破胆的张伯死死抱着凌云璟的双腿,让他攀不得山,只能任由上面的二人将他们两个一点点拉上去。 果然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他当着心爱女人的面,被别的男人施以援手了。 简直窝囊到了极点! 少年低头,冷冷瞥了张伯一眼,眼中的嫌恶憎恨几乎要化作冰刀霜剑朝他射去。 不多时,二人终于被拉了上去,张伯顿时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上,苍白着一张老脸,不断抹脑门上的汗,仿佛刚才是他背着凌云璟爬上来的似的。 辛晴对他也是满腹埋怨。 虽说人在危急时刻,都会下意识先保命,但方才他一系列的言语行动,都让人感觉到他的内在,并不像他之前显露出来的那样豁达和善。 辛晴对他的印象从中立到大打折扣,于是也懒得管他,径直扶着凌云璟越过他,到一旁石头上坐下。 “你觉得怎么样?身上疼不疼?”辛晴一边关切地问,一边用小手上下检查翻看。 少年差点被她柔软的小手摸得起了反应,赶紧抓住她肆意作乱的柔荑,低声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了。你方才拉绳子,手上有没有受伤?” 辛晴一听,下意识摇头,握住手心往后缩,却还是被霸道的少年一下握住手腕,被迫打开了手掌。 一道深深的勒痕赫然躺在她白皙的手心上,泛着血丝,红的刺目。 少年目中闪过一丝心疼,没说话,轻轻对着她的掌心吹着风。 “我没事,一点也不疼。” 辛晴怕他担心,佯装没事道。 少年抬头看她,了然地笑了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将她拥入怀中。 “傻丫头……辛苦你了。” 此时,孙威将绳子再次抛下,想将巧婶儿拉上来。 凌云璟起身,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身上伤势不轻,这次换我来吧,你去一旁歇会儿。” 孙威愣了下,将手里的绳子递给他,却没有走,像是不放心自己的娘亲一般,守在旁边。 凌云璟慢吞吞的将巧婶儿拉了上来,期间,他似乎发不得力,时不时就“嘶”一声,喘几口,弄得孙威几次想接替他,但全被他坚持着拒绝了。 不多时,随着巧婶儿踏上了崖顶,一行人才算全部都松了口气。 此时,日头也已经西斜,半掩在西侧的群山深处,似一抹红霞染遍水墨画。 刚经历了生死之危,又饿了一整天,几个人全都没了气力,不怎么想动弹。 但呼啸而过的山风,渐渐在冷却,不断地提醒他们,若是再不赶快找个容身之所,晚上很有可能冻死在山顶。 毕竟,那常年积雪的山巅,肉眼看上去,已经距离他们不远了。 “走,咱们赶紧找个地方过夜,瞧这样子,马上要降温了。” 凌云璟率先说道。 所有人慢吞吞的从休息的地方站起来,尤其是张伯,不停的捶着腰唉声叹气,“哎呦,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许是大家都累的没了说话的力气,没人接他的话茬,全都两两搀扶着,朝高处杂乱堆叠的石海而去。 那些乱石,远看不觉得有什么奇特,走到近处才看清,原来颗颗都巨大无比,就算最小的石块,也得有半人多高。 这样爬着,还是比较费力,几人努力了半天,才走出去不到二百米。 眼看天色暗淡下来,然而这茫茫石海,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一眼望不到边。 茂密的冷杉和落叶松交替矗立在四周,细小的针叶上,不知不觉已经落上了一层白霜。 气温骤然降了下来。 “不能往前走了,咱们得赶紧在这附近,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凌云璟像一个合格的决策者,当机立断的做了决定。 没人有异议,大家于是四散开,看看这巨石之间,有没有可以容人的缝隙。 正当大家各自找寻的时候,突然,一个头长扭曲短角硕大动物,出现在了众人前方的大石头上!警惕的盯着下方的众人! 这东西长得,似牛非牛,似羊非羊,浑身长着金黄色的长毛儿,膘肥体壮,体型看上去跟草原牦牛有些相似。 “这到底是羊还是牛?”辛晴小声嘀咕了句。 张伯距离那动物最近,转头看见那玩意儿,顿时吓得跌坐在石头上。 “羚、羚牛!” 第338章 怒而回怼 “羚牛?”辛晴见张伯那吓得不敢动弹的样儿,皱眉不解。 “不过是头牛,有什么好怕的……正好捕来吃。” “这羚牛可不是牛。”巧婶儿在一旁赶紧小声纠正,“这种羚牛力大无比,一旦发起狂来,能顶死一头豹呢!” “羚牛一般不会擅自离开族群,像这种落单的羚牛,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族群驱逐了,最是躁狂可怕!十分危险!”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印证巧婶儿的话是对的,那头羚牛突然目色赤红,像斗牛进攻一般,做出一个俯冲的架势! 张伯啊啊大叫,一骨碌爬起来就朝下跑。 羚牛顿时选他作为目标,发狂一般的从巨石上跳下来,抵着角就朝他冲去! 张伯这会儿也不嚷嚷老胳膊老腿了,无头苍蝇一般的到处绕,爬上爬下的比年轻人还麻利。 眼看那羚牛就要追上他,将他一下顶上天,张伯眼尖的看到一处石缝,大小刚能容下一个人,顿时二话不说,呲溜一下钻了进去! 羚牛紧追其后,顿时也跟着一头扎了进去! 凌云璟早就注意着羚牛的动静,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它后面,如今看到羚牛将头伸进石缝里,拼命的想往里撞击,顿时一跃而起,几个纵跃之间跳到了羚牛背上,利索抽出软剑,往它脖颈扎了下去! “哞——!”羚牛顿时疼痛发狂,倒退着要出来,左摇右晃要把凌云璟甩出去。 少年面无惧色,双手握剑,毫不迟疑往一侧切去——几乎一瞬间,羚牛的半个脖子便脱离了脑袋,往一边歪去! 羚牛撒了一地血,最终歪着身子倒地,再也不动弹。 辛晴在一旁看的傻眼,心中闪过一丝疑虑:方才看他动作利索的模样,似乎是伤情好转了,但又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在强行催动内力。 但想到他爱面子的性格,她觉得就算是她开口问,他也必定会打肿脸充胖子,所以,她索性按下不提。 不管怎么说,晚饭是有着落了。 辛晴雀跃的一路朝着凌云璟而去。 少年转头看到他,顿时脱力似的从羚牛身上歪了下来。 “晴儿,扶我。” 辛晴相信他刚才肯定又强行催动内力,半是心疼半是责备的将他扶下来,安置在一边的石头上。 张伯这才从石缝里探出半个脑袋,谨慎的看了看,确定那羚牛死透了,才战战兢兢从石缝里钻了出来。 “今晚,咱们就吃烤肉吧!” 辛晴说着话,一边掏出怀里的匕首开始剥起皮来。 此时巧婶儿也在孙威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几人齐心协力,将羚牛扒皮拆骨,捡柴生火,弄起了烧烤摊子。 两条完整的后腿架在火堆上,滋滋发出声响,金黄的热油顺着饱满的肉的纹路慢慢滑下,滴落在火中,爆出一簇火花。 辛晴用孙威递来的月牙小刀,将肉顺着纹理切割开来,分成几份,均匀的撒上藏在身上的细盐和胡椒粉,肉香味顿时富有了层次感,闻着便让人馋虫大动。 两条后腿,五个人分着吃,全都狼吞虎咽,没了吃相,很快就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烤肉,辛晴将剩余的肉涂上一层盐腌着,再用绳子吊起,挂在了远处高大的云杉上,以防血腥味引来嗜血的凶兽。 夜已深,几个人就近各自找了石缝,将包袱里所有的衣服都盖在身上,准备睡去。 凌云璟早就物色了一处,早将兽皮褥子铺在里面防潮,又将冬衣翻了出来,和辛晴两人各自换上,这才盖着豹皮褥子,相拥而眠。 即便如此,夜里,两人还是冻醒了两回,更别说,什么都没准备的张伯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张伯便青灰着一张脸,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打,鼻涕横流,显然是伤寒了。 “我、我发高热了,走不动了。”张伯裹着自己单薄的衫子,哼哼唧唧不肯赶路。 “那……这可怎么办?”辛晴顿时蹙眉,犯了难。 她打心眼里觉得张伯似乎从开始上路,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是那个乐善好施的长辈,说实话,她实在不想再让他跟着了。 但是这么高的山上,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跟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 她心里烦归烦,却不至于把他当敌人那般厌憎到要杀了他,况且,之前他毕竟又是采药又是做饭的照顾他们,越算对他们有收留之恩。 辛晴脸上的为难,凌云璟看在心里,于是眯了眯眼,对张伯道,“这里除了你,就剩我和孙威两个男人。孙威还要照顾巧婶儿,所以,还是由我来扶着您往前走吧。” “扶着也走不动啊……”张伯耷拉着脸,突然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我背着您,成吧?”凌云璟突然一改往常的和善。 张伯这才点头。 一行人重新往石海上方攀爬,张伯一直呆在凌云璟背上,都没怎么下来过。 这样一直行到中午,众人刚好走到一处巨大的山石边。 那山石和另一块相抵,中间刚好空出一块三角形的孔洞,装五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张伯看到,赶紧拍拍凌云璟的背,“你也背了我一上午了,歇会儿吧!” 凌云璟闻言,刚要蹲下将张伯放下来,却突然脸色一变,身子一歪,顿时一头栽了下来! “哎哟!” 张伯毫无预兆地从少年背上摔了下来,顿时捂着磕疼的地方直叫嚷。 “夫君!”辛晴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去看凌云璟。 巧婶儿和孙威也朝凌云璟围了过去,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好一通忙活。 不多时,凌云璟悠悠转醒,精神却十分不济,辛晴赶紧进洞,将皮毛褥子铺在地上,让孙威将凌云璟搀扶进来躺下。 张伯见没人管他,顿时撇了撇嘴,捂着半边屁股也一瘸一拐的进来了,毫不客气地扯过一片褥子垫在身下,和凌云璟并排躺下。 他躺在外侧,辛晴照顾凌云璟便要越过他,十分不便,不免烦躁地蹙眉,开口想让张伯去另一边。 然而张伯却察觉她的意图,十分自觉地伸手替凌云璟把脉,说道,“他这内伤着实严重啊!我看,你们必须去这附近找些草药了。” “早就听闻这兴隆岭顶上常年积雪覆盖,因而产一种酷似雪兔的奇花异草。当地人称之为水母雪兔子。” “这水母雪兔子浑身绒毛,白里透紫,最喜藏在雪地的石缝里。对内伤风寒都有奇效,你们若是能找到这种草药,会对他的伤势大有裨益。不光是他,就连老夫我的伤寒,也会药到病除。” 辛晴一听,顿时皱眉回怼道,“张伯,您之前不是说他的伤用三七和黄芪便能慢慢治好么?如今怎么伤越来越重不说,还扯出什么水母雪兔子?怕是这水母雪兔子跟我夫君的伤势根本不对症,是张伯您自己想要吧?” 第339章 桃花债被翻了出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跟长辈说话?”张伯顿时没好气的咳嗽几声。 “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水母雪兔子,这药材极其珍贵,颇有神效,是个蜀人都不知道,不信,你们问她!” 张伯手朝巧婶儿指了指。 巧婶儿撇了撇嘴,一副看不惯他的模样,“是又怎么样?你这龟儿子张嘴就来,说的倒是轻巧,那雪兔子长在雪山之巅,你让一个小姑娘如何去采?” 辛晴转头看向巧婶儿,求证她道,“巧婶儿,雪兔子当真是神药吗?” “确实有传言,说那雪兔子能够让人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但这具体是不是真的,巧婶儿我也没亲眼看到过。” 辛晴一听,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巧婶儿一见她这神情,便知道她萌生了想去采摘的想法,顿时着急劝道,“那药就算再有奇效,这茫茫雪山,那么多采药人都找不到,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找到?太危险了,你可不能去。” 辛晴抿着唇,转头看了眼再次陷入昏睡的凌云璟。 “我夫君他的内伤拖得太久了,如今更是陷入了昏睡。我怕再这么拖下去,到时候积重难返……” 她越说声音越小,然而目光却越来越坚定。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便没有不去试一试的道理。此时我若放弃寻找,将来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会后悔终生的。” “所以,巧婶儿,就麻烦您代为照顾他一阵儿了,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就见孙威突然走到辛晴面前,朝她比了个手势,眼神充满了恳切。 “你要替我去?”辛晴惊讶的看着他,随即摇了摇头。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没理由让你代替我去冒险。孙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她伸手掏出凌云璟衣襟里的飞爪钩,转身就要走。 孙威耷拉着脑袋,想跟上去,却又因为她的拒绝而踟蹰不前。 巧婶儿是个火爆性子,干脆果断的拽住他的胳膊,就往辛晴身边拖。 “晴儿丫头,慢着,让我家幺儿跟你一道去。” 巧婶儿连忙喊住辛晴,劝道,“你们两个人一道儿,碰上什么事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辛晴见这母子俩如此坚持,便也没再拒绝,跟孙威两个人一起出了石洞。 洞内于是只剩下两个伤员,和一个身体孱弱之人。 巧婶儿正准备将包袱里的衣物翻出来给凌云璟盖上,就听张伯低声咳嗽着,在她身后说道: “家巧啊,你去拾些干柴来生火吧?这地儿也太冷了,咳咳咳咳!” 巧婶儿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老娘又不是你家婆娘,凭什么听你使唤?真当你还是当年的俊秀才,把几个女人迷得团团转?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啥子德性!糟老头子谁稀罕!” 张伯赶紧朝旁边的凌云璟看了眼,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想必是昏睡沉沉了,于是才放心大胆的反驳巧婶儿道: “你个刁婆娘!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你时不时都要翻出来说一嘴!怎么,这么多年,孙二牛没能满足你,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我?” 这话说的有些轻佻下流,巧婶儿顿时眉尾一竖,像只发怒的雌狮子一般瞪着他骂道: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卖批货!我看上叫花子也好过你这个卖沟子吃软饭的东西!” 张伯脸色顿时沉下来,指着巧婶儿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当年我确实负了你,但那也是你自愿跟我的,我又没有强迫你。”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欺我年幼,懵懂无知,花言巧语诱哄我,我怎会稀里糊涂让你得了手?”巧婶儿越说越激动,眼里闪出泪花。 “是我眼瞎心盲,竟没能早一日发现你这伪君子的真面目,信了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为了给你凑盘缠,我没日没夜的绣帕子,十个手指头全都扎满了针眼!熬的眼睛都快瞎了!结果呢?你一边发誓要娶我,转眼却又勾搭上了官家小姐!” “哼,你自己也说了,你没日没夜绣帕子,才攒了几两散碎银子,于我有何用?我那时落榜,若不找找门路,哪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你个憨婆娘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男人在外打拼,是何等的艰辛,你根本不明白,我那时候是何等的处境艰难。” “那我呢?”巧婶儿声泪泣下的反问,“你对我始乱终弃之时,可曾想过我今后的处境?” “我没了清白,哪家像样的人家会要我这样的人?为了这个,我爹差点要勒死我,你可知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嫁给大我那么多岁的孙二牛?我这一辈子,还不都是被你毁的?” “哎呀!车轱辘话来回说,烦不烦?”张伯不耐烦的撇过脸。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过后一拍两散,互不拖欠。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巧婶儿见他一副不知悔改的目光,顿时抹去眼泪,叉着腰骂道。 “就说幺儿他爹,那时候还不是为了给你抓蛇,让你酿那个什么酒,才会被蛇咬了的?”巧婶儿说到这儿,眼里恨不得要喷出火来。 “你可倒好,竟然翻脸不认人,拍拍屁股甩手走了,莫说抚恤银子,就连个医药银子都不肯出!白白耽误了救治,他爹才这么没了!” “哼,我悬赏抓蛇,抓多少蛇,结多少银子。你家孙二牛自己倒霉,被蛇咬了,一条没抓到,我凭什么给银子?”张伯冷哼一声,神色漠然。 “那么多人帮我抓蛇,若是个个儿出了事,难不成我个个儿都要管?再说了,后来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了你们母子一些银子嘛!是你死要面子,非给我扔回来的,如今又在这埋怨我。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 “你就是欠了我!你欠了我一辈子!”巧婶儿眼圈通红,咬牙切齿道。 “齐文彰!你毁我一生!我到死都会记着这笔账!若苍天有眼,就让你来世当牛做马地偿还我!” 第340章 齐文彰,物归原主! 张伯一听‘齐文彰’这三个字,顿时变了脸色,沉着脸道,“齐文彰早死了!我现在是张文齐!” 巧婶儿冷笑一声,“对,对,忘了你为了入赘御医张家,竟连姓儿都改了。名字都倒过来写了!可怜那个姓文的官家小姐,也被你甩了,如今更是消失多年,不知所踪。” “原本我挺恨她,如今,我倒是真有几分同情她!我再不济,还有命留着,她却不一定被你哄到哪里卖了呢……” “你给我闭嘴!”张伯突然生气道,“她的失踪跟我毫不相干!” “我们是约定在破庙见,我不过是晚去了一会儿,她就被山匪带走了!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还差点连累到我头上!那段时间我东躲西藏,若非有幸入赘张家,改了名姓,我早就被文家人扔到大牢里去了!” 巧婶儿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 “我说你为何连祖宗都不认了,原来是犯了事!你是不是拐带人家小姐了?” “不用说,你也不是真的要和那文家小姐私奔,你怎么可能舍得她家世代为官的好背景?怕是你想生米做成熟饭,回头好去以此要挟那文家,承认你这个女婿!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那文小姐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 “齐文彰,你眼睁睁看着她被掳走,却一不敢相救,二不敢报官,只能灰溜溜地东躲西藏,你说你还是个男人嘛?” 张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愤愤道,“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你知道掳走她的是什么人吗?” “那是兴龙帮的大当家!我这点筋骨还不够人塞牙缝的!我去救她,那不是纯纯找死吗?” “报官?官府若是有用的话,还会任他们横行霸道这么些年?你说话做事全凭臆断,一点都不过脑子!我当初没娶你,可真是太对了!” “你!”巧婶儿被他这番无耻言论气的说不出来话。 张伯一脸不耐烦的摆手。 “行了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拾点柴火吧!等会儿他们二人回来,起码还能暖和暖和。” 说完,他翻身朝里,背对着巧婶儿睡去。 巧婶儿气不打一处来,愤愤朝张伯背影啐了一口,转身出了洞口。 洞里顿时静了下来。 张伯侧身躺着,观察着睡在一旁的少年。 他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很沉,胸口微微起伏着,衣襟有些乱,微微敞开,里面隐隐透着一团暗淡的荧绿光芒。 不用说,肯定是那串用金线串成的蛇石手镯。 张伯盯着他,开口叫了句,“云璟?云璟小兄弟?” 少年闭着眼睛,无知无觉的睡着。 张伯眯了眯眼,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将手伸向他的衣襟,悄悄握住那团荧绿的光源,拿了出来,捧在掌心。 “啧啧!真是稀世奇珍!” 他两眼放光,笑容里饱含着贪婪。 “好看么?” 少年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在他身旁响起。 张伯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蛇石顿时掉了下去,“唰”的一下被少年一把捞在手里,塞回了衣襟。 张伯目瞪口呆地转头看着凌云璟,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少年打了个哈欠,长长伸了个懒腰。 “刚醒,就看到张伯你拿着蛇石不知在嘀咕什么。对了,我的蛇石不是在我衣服里么,怎么突然到了您手上了?” 张伯干咳一声,面色不自然的笑了下,“我、我从你褥子上拾起来的,许是你翻身的时候,不小心从衣襟里掉出来的吧。我原本想给你塞回去,却一时手痒,忍不住拿来看了看。” “哦?”少年恍然大悟一般长长哦了一声,转头四处看看,“人呢?怎么只剩我们两个了?” 张伯忙道,“方才你昏迷不醒,晴儿和孙威二人,结伴去雪山为你找药材了,孙威他娘去拾柴火了。” “嗯。”少年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方才我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有人提到兴龙帮这个名字?” 张伯心里咯噔一下,“你、你知道兴龙帮?” 少年点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知道。我们曾误入他们的巢穴,差点死在那里。所以至今,一听到这个名字,我便格外敏感。” 张伯愣了下。 “你、你居然发现了兴龙帮的老巢?官府这么多年想剿灭他们,全都无功而返!你若是将这个消息上报官府,那可是大功一件啊!”他越说越兴奋,眼里闪着激动的光。 “快跟张伯说说,那个地方在哪儿?” 少年深沉说道,“那是个四面环山的封闭山村,只有一条幽深水洞通往外界,几乎与世隔绝。一旦误入那里,若无人领路,一辈子就要困死在那儿了——尤其是女人。” 说完,少年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 “那里的男人,视女人为禁脔,像牲口一样圈养着她们,没有半分自由。那里的女人,全都过着水深火热生不如死的日子,被迫不停地生孩子,若是生下女孩,便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被男人溺死。” 张伯顿时愣住,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 凌云璟于是盯着他的脸,继续说道: “就在我们遍寻出路而不得的时候,遇到一个叫哑婆的女子。她穷其一生,都在找寻出去的路,但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容貌被毁,被人毒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幸得她的帮助,我们才得以逃出生天。她说此生唯有一个遗憾,便是没能等到心爱之人,与他双宿双栖。” “于是她救我们出去,并托我们寻人,要我们转达给那人说:当年她不曾失约,只是身不由已,她很抱歉。” 说完,他从一旁的包袱里,摸出辛晴放好的荷包,递到张伯面前。 “你看,这便是那位哑婆婆让我转交的信物。如今——” 少年勾唇笑笑,抓住张伯的手,将荷包硬塞到他手心里。 “物归原主。” 张伯满脸震惊的抬头,手里的荷包“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第341章 诛心对峙 “你、你在胡说什么?为何要把别人的信物给我?”张伯半试探半嘴硬,拒不承认。 凌云璟似笑非笑,“方才我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您跟巧婶儿吵架,巧婶儿喊您齐文彰……难道我听错了?” 张伯眼神闪躲了下,明显底气不足,“你、你就是听错了!梦里听到的话哪儿能当真!” “哦?是吗?那可真是可惜。” 凌云璟叹了口气,捡起那个古旧的荷包,低头道: “哑婆婆,对不住,我没能完成您的遗愿,找到您的心爱之人。这蜀地连年天灾,饥荒遍野,那个齐文彰,说不定早被当做三脚羊,让人给分食了,竟连个全尸都没能找到……” 张伯再也坐不住,连忙站起身,心里憋着闷气道,“我去外面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你自己在这儿好好歇着吧!省的一会儿还说梦话!” 说完,他转身就走。 “若我说,我从进了这洞里,压根儿就没睡呢?” 身后突然传来少年调侃的声音。 张伯闻言,立刻顿住脚,不可置信的转头看。 少年挂着戏谑的淡笑,懒洋洋的靠在石壁边,饶有兴趣的眯眼看他。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张伯神色有些慌乱的问道。 “意思就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昏迷,全是装的。”少年勾着唇角,猫捉耗子一般,一点点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你和巧婶儿的对话,我一字不落,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张伯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这句话中判断出来真假,以防他是为了诈他故意说的谎话。 “你那么在意你那个未婚妻晴儿,你怎么可能会故意装晕,惹她白白害怕担心?况且,你又怎么可能舍得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一起离开,为了你冒险去雪山之巅采草药?” “你说的对,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晴儿为了我去冒险爬雪山采药,所以,”少年轻笑一声,“她根本不可能去爬雪山的,顶多在外绕一会儿,就回来了。孙威会帮我看着她的。” 张伯顿时反应过来,“你早就跟孙威串通一气?” “没错,是我让孙威找机会带晴儿出去。”少年冷笑,“若非把人全部支开,你又怎么可能轻易露出原形呢?” “什么、什么原形?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伯有些生气道。 “人谁没有秘密?就为了探听我的过往,你就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是无礼!” 少年掏了掏耳朵,对他故作恼怒的谴责充耳不闻。 张伯顿了顿,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了下来。 “好,既然你听到了,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我确实曾经叫齐文彰,非我不认这个名字,实在是……事出有因,无法认下啊!这其中缘由,我也就不再赘述了,想必你也能明白。” “明白,明白。”少年颇为理解的点点头。 “所以,我现在该喊你什么?张伯?还是——” 他眉梢一挑。 “袍哥?” 张伯脸色顿时僵住,盯着凌云璟的目光闪过一丝阴鸷。 少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戏谑笑容,懒洋洋的抱臂倚着墙,坦然笃定的和他对视。 半晌,张伯蓦然爆发一阵哈哈大笑声。 “我倒是小瞧了你这小崽子!怕你身上的重伤,也是你装的吧?就是为了麻痹我?装了这一路,你也够不容易的。” 凌云璟轻笑一声,拱手道,“彼此彼此,袍哥韬光养晦,比我辛苦。” 张伯,也就是人们口中的袍哥,一改原本的和善豁达模样,露出他满腹算计的一面,神色倨傲的问道: “既然早察觉了我的身份,为何还纵容我跟着?” 凌云璟摇头,“我一路上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你就是袍哥。” “哦?那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一下子就确认了我的身份的?”袍哥究根问底。 “栈道上。”凌云璟淡淡说道。 “先前,你不止一次斩钉截铁说过,洋县知县举家逃亡到北周,正是从傥骆道离开。然而这傥骆道年久失修,分明不曾有人踏足过,你的话,根本与事实矛盾。” “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知县逃亡北周这个消息,就是你故意散播出去,混淆视听的烟雾弹!” “我猜,那位知县大人,怕是已经成了你造反之时祭旗的亡魂了吧?” “哈哈哈!”袍哥仰天大笑。 “没错!他们全家,都在县衙后宅的荷花池子里,全都填了石头,整整铺了一池子!” 凌云璟微微蹙眉,“你为何要这么做?” 袍哥冷哼一声。 “那个酒囊饭袋,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有个好爹为他谋前程。他何德何能,配当一县父母官?脏活累活都丢给我干,我累死累活落埋怨,他却躺在我的功劳簿上升官发财!这世道何其不公!让我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所以你就趁流民作乱之时,杀了他全家,伪造他弃城而逃的假象?”凌云璟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哈哈哈!你太小看我袍哥了!”张伯眼中闪着滔天的野心。 “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些流民,都是我从蜀国各地招引过来的!为的就是那一夜攻陷洋县!只要我占了华阳关,进可攻,退可守!就算不能取皇帝而代之,起码余生,还能捞个土皇帝当当!哈哈哈!” “你野心可真不小。”凌云璟讥讽一笑,“你对权利的执念,简直令人发指。怪不得你家中,将蜀地山水囊括其间。” “男子汉大丈夫,若不能成就一番伟业,岂不枉活一世?乱世出枭雄!难道你就甘心被那些酒囊饭袋所奴役吗?” 袍哥看着凌云璟反问道。 “知道我为何宁肯伪装身份也要接近你吗?” “我看的出,你骨子里同我一样不羁!不甘心为人所驱使!否则,你又怎么会千里迢迢从南礼逃到这里呢?” 凌云璟立刻摇头反驳道。 “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你这样的野心,我对权利,从来都不感兴趣。” “呵呵呵,是吗?”张伯眼神犀利的看着他。 “等着吧,等到你遇到无能为力的事情,等到你眼睁睁守不住你心爱的人,等到你觉得若再不奋起抗争就要被人死死踩在脚底下!到那时,你觉得,你会说出这句无关痛痒的话吗?” “为了能有尊严的活着,我苦心经营,筹谋多年,所有家财几乎都用在了收拢人心上面,为此,我挪用了张家银钱,最终被张家如同狗一样的赶了出去!” “我什么都没了,没了银子,没了家,只有背水一战,如果你能跟我同一个处境,我相信,你也会是同样的选择!” 第342章 “小子,你果然使阴招!” “别拿小爷跟你类比,小爷嫌晦气!”凌云璟毫不客气的怼了他一句。 “小爷见过这么多人渣,你是最让我恶心的一个!” 袍哥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上前一步,和和气气的劝道: “云璟小兄弟,听我的,跟我一起打天下吧!” “我看出来,你绝非甘于平庸之辈,难道你想带着心爱之人这么居无定所一直流浪下去吗?难道你想被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一直奴役下去吗?这个世道,弱肉强食,你不做强者,便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任意鱼肉!” “你若是能在我麾下,我便能如虎添翼!咱们两个携手打天下,一定能有所成就!我可以许你仅次于我的位置!待他日我登基为帝,你就是权倾朝野的一品大员!” 凌云璟越听越觉得荒谬,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袍哥顿时瞪直了眼,连连往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凌云璟不答反问,“这话该我问你。” “在华阳关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起了利用我的心思,所以命令你的手下原地待命。因为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坐等那些流民闯关的。所以,你是在等我有所行动。这之后,你是故意制造动静,惊醒那些戍卫。这样,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打开城门,让那些流民占了华阳关,对吗?” 袍哥张了张嘴,无可辩驳的沉默。 “你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为何不留在华阳关享受你的胜利果实,非要处心积虑的跟着我们?你究竟,还在打什么歪主意?” 凌云璟“刷”的一下拿剑指着袍哥。 袍哥顿时慌了,“我没有别的歪主意,我只是爱才惜才,见你一身好武艺,又是个杀伐果决的个性,深得我心,于是便想劝你归顺在我麾下!仅此而已!” “你自己想想,这一路,我不但给你采药治伤,还拿出自己的家底儿供你们吃喝,我并没有做任何于你有害的事啊!你、你不能杀我!否则,你就是忘恩负义!” 凌云璟想了想,冷哼一声,收回了剑。 “土皇帝还是你自己去当吧,小爷我没兴趣。趁我现在不想杀你,赶紧滚!” 袍哥点头,不敢转身,只连连朝后倒退着走。 他自己是个惯会使阴招的人,于是也不自觉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他只要转身,就会被凌云璟从背后放冷箭。 “哎哟!” 身后突然传来女子一声痛呼。 巧婶儿抱着一捆柴刚走进来,就跟倒退着走的袍哥撞在了一起。 “龟儿子咧!你哪样走路咧!属螃蟹的不成?” 柴火散落一地,巧婶儿揉着被撞疼的胳膊骂了几句,弯腰就要去捡柴火。 袍哥转头看到她,眼珠一转,突然目露凶狠,一把拉起巧婶儿,从身上摸出一把防身的匕首,唰的一下架在她脖子上! 凌云璟不过一眼没看着,眨眼间竟出了如此变故,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 他倏然起身,凤眸冷沉,朝着袍哥走去。 “站住!再过来一步,我就割了她的喉咙!” 袍哥呲着牙,挟持着巧婶儿往洞外退去。 “齐文彰你个龟……龟儿子!”巧婶儿被他拿刀抵着喉咙,呼吸困难,心中既激愤又酸楚。 这个男人,也曾是她年少之时的春闺梦里人,好歹他们也曾蜜里调油恩爱过一场,她嘴上说着恨他负心,可到底还残存着一丝别样的复杂情感在里面。 然而却没想到,这个男人,他没有人性!竟然铁心铁肺地拿刀抵着她要割喉! 原来一切过往,皆为虚妄。 他可真是误了她一生啊! 巧婶儿骂了一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凌云璟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冷冷威胁道,“放了巧婶儿,我可以饶你不死。” 说话间,他朝巧婶儿使了个眼色,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十字镖。 袍哥也不是吃素的,顿时冷笑一声,手起刀落,一下扎在巧婶儿肩膀上! “啊!”巧婶儿顿时惨叫一声,险些倒下,却又被袍哥勒着脖子拽了起来。 “小子!别跟老子玩阴的!老子玩那些手段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和泥巴呢!”袍哥桀桀冷笑。 “你究竟想怎么样?”凌云璟握了握拳,眼神恨不得化作刀子射穿眼前的人渣。 “你既然不想做我的手下,那就把你怀里的蛇石扔过来!” 袍哥边说边挟持着巧婶儿往后退,一直退到洞外一处崖壁边缘。 身后就是危崖百丈,山风呼啸,卷着人的发丝衣摆起舞乱飞。 “老子警告你,莫要耍花样!否则,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着她一同跳下去当垫背的!” 凌云璟眯了眯眼,点头道。 “好。我给你。” 说话间,他缓缓掏出怀里的蛇石,高高举过头顶。 发灰的蛇石在阳光的照射下,这才发出一圈蓝绿色的光晕,如宝石一般璀璨夺目。 袍哥眼里精光大盛,顿时咧着嘴笑了起来,“哈哈哈!有了蛇石,天下之民尽归心!老子当皇帝指日可待啦!哈哈哈!” “接着!”凌云璟趁他得意大笑之时,立刻抛出蛇石! 不知凌云璟有意还是无意,蛇石微微偏离了方向,擦过袍哥身边,直直朝他身后飞去! 身后便是万丈危崖,蛇石掉下去便如针入大海,难以寻觅! 袍哥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松开一只手臂,侧身过去拦截! “咻!” 一只银色十字飞镖冲着他的心口疾射而来,却因为他突然侧身的动作,倏然扎进了他的胳膊上! “啊!” 袍哥吃痛惨叫一声,手中的匕首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顿时转头怨愤的朝凌云璟看来。 “小子,你果然使阴招!” 凌云璟再不跟他废话,顿时拔剑,纵身提气一下朝他跃来! 袍哥顿时惊惶往后退,却不其然一脚踩空,顿时整个人朝后仰去! 他另一只胳膊还抓着巧婶儿,如此一来,两个人眼看就要朝悬崖跌去! “娘!!!” 远处,突然传来孙威的一声暴喝! 第343章 惊险刺激的一幕! 辛晴和孙威乍见这骇人一幕,不约而同的朝崖边狂奔而来! 巧婶儿在跌下崖的一瞬突然听到儿子开口,顿时泪如泉涌。 她直勾勾望着狂奔而来的孙威,喃喃道,“幺儿……娘终于在临死前听到你开口说话了……” 眼前的一切迅速远离,她被齐文彰抓着,一起后仰坠下。 风声呼啸,她的视线很快压低,转为崖壁以下。 巧婶儿闭上流泪的眼睛,嘴角却露出欣慰的笑。 就这样吧,让她和负心汉同归于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这辈子,错的离谱,这样的结局对于她来说,也算是赎罪了。 然而下一瞬,她下坠的势头猛地顿时! 巧婶儿惊愕睁开眼,抬头就见自己的双脚被人抓住了! ---------------- 凌云璟刚跃身至崖边,二人便已经坠下山崖! 他来不及甩出飞爪钩,便猛然飞扑,一下抓住巧婶儿的脚腕! 然而一个人的的重量如何能撑得住两个人? 他整个人立刻被下坠的冲力连带着往下滑去! 眼看他的上半身都已经探出了崖边,还在不断的往下滑,腰线都快要越过崖壁边缘! “凌云璟!”辛晴顿时惊惶大叫,拼命往崖边跑! “啊——”孙威突然暴喝一声,如猎豹一般迸射出惊人的爆发力!风一般迅疾冲去! 凌云璟咬着牙坚持着,死死从脚尖扣着地上凸起的岩石,拼命将人往回拉。 内力使不上,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 巧婶儿倒吊在崖边,脚被上面的凌云璟抓着,手却被袍哥死死拽着。 “恩公,你放手吧!你再这样也会被我们带下悬崖的!”巧婶儿艰难开口道。 “别、别放手!我不想死啊!救命啊!”袍哥立刻哀嚎,死死拽着巧婶儿的手,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不多时,他的裤子渐渐洇湿了一大片。 凌云璟不说话,凝神聚力的勉力运气,将巧婶儿缓缓往上提。 他勾着石头凸起的脚尖,很快压出了血迹。 下一刻,孙威终于赶到,伸手抱住凌云璟的腰,猛然爆发一股大力将一串儿人往后拉! 凌云璟被拉了回来,不多时,巧婶儿的双腿,腰身,也慢慢拉上了崖边,整个人就只剩胳膊还垂在边缘以下。 “不要再拉了。”巧婶儿突然出声制止。 凌云璟和孙威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全都气喘吁吁停下了动作。 下方的袍哥发觉停了,顿时不满地嚷嚷,“为什么不让拉了?我还悬着呢!拉啊!赶紧往上拉啊!” 巧婶儿低头跟他对视了一眼,突然开始掰他的手指。 袍哥顿时僵了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 “巧儿!巧儿你不会真的想让我死吧?” “你看看我啊,我是你的彰哥哥啊!我知道这么些年,你心里一直都有我,你骂我,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我懂,我都懂!你放心!只要你拉我上去,我就娶你,兑现当年的诺言,好不好?” 巧婶儿听着,突然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原来,你心里都清楚啊。” 话音落,她的神色陡然狰狞,指甲深深地掐进袍哥的手腕里! “那你更该死!” 袍哥被她掐得疼的嗷嗷直叫,却死活不肯松手,“别杀我!别杀我!家巧我错了,我是乌龟王八蛋!你饶了我好不好!” 巧婶儿泪目含恨,大声喊道,“幺儿!把这个人的胳膊砍了!你亲自给你爹报仇!” 孙威愣了下,顿时起身,捡起凌云璟之前扔在地上的长剑,毫不迟疑朝袍哥砍去! 力道之大,竟将他一双小臂齐齐斩了下来! “啊!” 袍哥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臂脱离了身体,而后他迅速下坠,仰面看着怨怒瞪着他的几人,越来越远。 落地的一瞬间,随着一声爆响,视野里的一切最终化为无尽的黑暗…… “凌云璟!” 辛晴终于跑到几人身边,率先去看凌云璟的伤势。 方才,孙威领着她绕着山头到处转,就是不肯带她往山上走。 她觉得不对劲,于是执意要往上爬,却被孙威挡在身前。 她连声质问,孙威终于败下阵来,只好朝她比划了几个手势。 她这才明白,原来凌云璟是故意让孙威支开她! 一想到凌云璟身上的伤,她顿时不放心的往回赶,这一回来,就看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也幸亏她回来了,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你有没有事?” 她心有余悸,面色焦急的上下翻看着他全身,却眼尖地看到他的靴子被石头尖锐的棱角划破了,露出血淋淋的脚面! “没事,上点药就好了。”少年抬手替她捋了捋发丝,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虬结暴凸,分明是持续发力引发了静脉扩张。 辛晴心疼地掏出三七粉,给他的脚上了药,转而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轻轻给他揉搓着。 少年低头看着她,目光柔柔,嘴边噙着一丝满足的浅笑。 与他们这边的气氛不同,巧婶儿那边,母子俩劫后余生,正抱头痛哭。 “幺儿!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你不怪娘了是不是?” 巧婶儿哽咽地抱住孙威的头。 孙威跪在他娘身边,埋在他娘怀里默默流泪,半晌,摇了摇头,声音嘶哑着道,“儿子从来没怪过您……” “你不用安慰娘。娘知道,这些年,娘对你爹没一个好脸,不是骂他窝囊废,就是骂他没出息。要不是这样没,他也不会为了挣那个人渣的那点臭钱,瞒着我去抓蛇……说到底,是我害了他呀!” 孙威听到这儿,顿时泣不成声,猛的抬头,“不!娘,是我!是我偷偷跟着村人去抓蛇!爹是为了寻我才跟去的!” “还有那条毒蛇……是我……是我硬要抓……爹他是怕我被咬到,这才替了我……” 孙威再也说不下去了,突然开始捶自己的脑袋,“是我不孝!我混蛋!是我害了爹!” 巧婶儿愣了下,顿时扑过去拦住他。 “幺儿,这不怪你,要怪也是怪娘!这么多年,我心里其实一直都没看上你爹,总是嫌他这嫌他那。若不是因为这个,你们父子俩又怎么会为了哄我开心,去挣那点银子……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啊!你要打,就打娘好了!” 第344章 “素了太久,馋了……” 巧婶儿越说越激动,突然身子一软,一头倒了下去。 “娘!娘你怎么了?” 孙威双眼通红,惊慌失措的将他娘扶起来,这才看到,他娘肩膀处,又一大片洇湿的暗色痕迹。 “怎么、怎么会有血?”他摸了一手血,顿时惊惶起来。 “是袍哥,他扎了巧婶儿一刀,伤口在肩膀上。”凌云璟连忙解释道。 辛晴扶着他走来,率先蹲下身,解开巧婶儿的衣襟,看了看伤口。 “伤口不深,你别担心,我给巧婶儿上点药。” 辛晴撕下衬裙的一条窄边,将仅剩下的一点点三七粉给巧婶儿敷上止血,细心的给她包扎好。 孙威低声说了句谢谢。 凌云璟走到崖壁边缘,低头看了看。 斜阳暖黄,照在下方的崖石凸起上,那处金光闪闪,分外耀眼。 凌云璟轻笑一声,掏出飞爪钩,小心翼翼将蛇石手链勾了回来。 之后,他抬头看看天色,“今日天晚了,赶不得路了,咱们在此休整一晚吧。先把巧婶儿抬进去,放在褥子上。” 孙威点点头。 安顿好了巧婶儿,留孙威一人照顾他娘,辛晴和凌云璟便出洞,朝着雪山走去。 这附近没有水源,他们身上带的水囊早就滴水不剩。从早到现在,几人都没有喝过一滴水,早就渴的冒烟了。 巧婶儿受了伤,不出意外,晚上肯定会发高热,于是辛晴提议,和凌云璟二人去山上,弄点雪回来。 两人徒步往上攀爬,一直走到头顶的日头垂垂西坠,这才到了雪线附近。 雪线附近全是被风化的碎石砾,山势陡然惊险起来,就算飞爪钩也没有用武之地,想往上爬几乎都没有着力点,还随时可能失足滑落。 整个雪峰,像是一顶雪白的王冠兀立在山头之上,三处顶尖锐直冲天际。寒风吹散缥缈的云雾,缭缭绕绕在四周弥漫。 辛晴仰头看着,顿时犯了难。 风很大,辛晴披风的兜帽一下就被吹落,披风袍摆被吹得向后,呼呼啦啦作响,里面的袄裙也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圆润挺翘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 凌云璟看的晃了下神,赶紧伸手拉回她的披风,给她紧紧裹在身上,一手紧紧箍着她。 “你这样,咱们怎么往上爬呢?”辛晴在他臂弯里扭了扭,想挣开。 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有独处的时候,此时软玉温香在怀,贴着他的身子轻轻磨蹭了几下,少年实在忍不住了,低头边吮上了她的唇。 耳边寒风呼啸,却不影响少年一颗火热滚烫的心,渴望着和心爱的人不断靠近。 辛晴挣扎了几下,渐渐也被他炙热的吻磨软了下来,勾着他低下来的脖颈,任凭他的唇舌在她口中肆意作乱。 半晌,凌云璟率先停了下来,浑身热血翻涌,气喘咻咻。 “你、你又难受了?”辛晴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儿,我平复一下就好了。”他咳了几声,悄悄咽下喉间溢出的血,却还是有一丝溢了出来。 “呀!你!”辛晴眼尖的看到,赶紧掏帕子给他擦,擦着擦着,没好气的拧了他一下。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点!自找着不痛快!” 凌云璟不置可否,痞痞一笑,盯着她看到,“,一时没忍住,下次注意。” “还有下次?!”辛晴顿时没好气的瞪他。 “好了好了,我说笑呢。”少年抱了抱她,转头看了看,找到一处能够避风的石头,将辛晴塞在石头夹角里。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你要一个人去?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跟着你!” 辛晴作势要站起来。 “乖,听话。”凌云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哄道,“你若跟着,我时刻都要分心在你身上,反而更危险。我如今内力几乎尽失,若你有个闪失,我怕到时候护不住你。” “别让我担心,嗯?” 辛晴想了想,只好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在这等着。先说好,我只给你半个时辰,若是你不回来,我便出去找你。” “好。”凌云璟揉了揉她的头,将兜帽给她戴上,低声嘱咐道,“自己在这儿也小心点,这雪山上不知道会不会有狼,若是遇到,千万别出声。” 辛晴乖巧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开始在心里默数计时。 凌云璟垂直在着雪线往上攀爬。这积雪远看是雪,到了近处才发现,原来早就冻结实了,像冰一样薄薄一层覆盖在碎石上面,越往上走,冰层就越厚,脚下也越滑。 凌云璟只能手持双刀,爬一步凿一处,终于走到冰层厚实的地方。 他凿出一个下脚的凹坑,稳稳站在上面,开始凿冰。 咣咣咣忙了半晌,一块硕大的厚冰被他沿着边角整块儿挖了出来。 少年喜滋滋铺开包袱皮,将厚冰包了起来背在身上,正准备往下走。 突然,头顶传来细小的咔咔声。 凌云璟耳朵动了动,转头看看,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风似乎停了,空气陡然变得凝滞起来。 习武之人何其敏锐,凌云璟无端感知到,一种轻微的震动从他脚下传来。 这很不对劲。 他抬头上看,只见头顶高坡的边缘,一块硕大无比的凌空巨石立在上面,结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冰壳。 那种咔咔声,正是从那巨石下沿发出来。 凌云璟眼神闪了闪,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转身往下呲溜,准备下山。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冰面裂纹,从高处咔咔咔迅速蔓延朝下! “轰!” 那结着冰壳子的巨石终于失衡,像是从高处坠下的过山车,以摧枯拉朽之势朝正下方的凌云璟翻滚而来!扬起雪烟滚滚! 凌云璟瞳孔猛缩了下,瞬间反应过来,敏捷朝着雪坡的一侧翻滚而去! 巨石瞬间滚落至少年眼前,足足有几间屋子那般大!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天崩地裂的震动感,还有扬起的滚滚雪雾,让整个场面像雪崩一般失控! 第345章 臭丫头!小爷我还没死呢! 凌云璟陡然爆发一股内力,纵身一跃,就地一滚,这才勉强出了那巨石的影响圈! 然而下一刻,滔滔如洪的雪浪瞬间倾泻而下,如白色的巨浪将渺小的黑色人影瞬间淹没…… -------------- 辛晴数到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的时候,猛然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在坡上响起。 她想也没想,立刻起身绕出那块巨石出来看,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 “凌云璟!” 她顿时大声喊道。 眼前白色的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一般,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声响减缓,慢慢停了下来。 那些被扬起的雪烟,如尘埃落定般的渐渐淡去,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一块巨大的石头堪堪停在了坡底,距离辛晴不足百米的距离。 整个原本冰雪覆盖的山坡一片狼藉,一道明显的滑坑从坡顶一路到底。 除此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辛晴脸色煞白,瞪着眼睛不断梭巡,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冲到了坡上,一走一滑的到处寻人。 “凌云璟!凌云璟你在哪!”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迅速消失在风里,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凌云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沿着雪线,一路走一路找,不停的喊他。 雪线附近没有,她只能往坡上找。 那道滑坑将雪坡上的冰壳子打碎,虽然不像之前那般光滑让人无处下脚,却也是碎冰与积雪夹杂着,如掺了碎刀片一样尖锐锋利。 辛晴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上去,腿脚很快冻麻了,自然也感觉不到脚踝处被割出了深深浅浅的口子,血迹丝丝缕缕,在她踩过的雪白足印上,点缀上朵朵红梅。 “凌云璟!你出来啊!”辛晴尖声嘶吼,眼眶通红。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说好半个时辰就回来的……呜呜呜……” 她哭的泣不成声,却不肯停下找寻他的脚步。 越往上走,雪越深,辛晴也越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她来找他,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了。 若是他真的埋在这茫茫白雪之下,这么长的时间,怕也是…… 辛晴呜咽了一声,抹了把泪,咬牙掏出匕首,手脚并用地往高处爬,走几步便用匕首往深处刨一刨,一双小手很快冻得红的发紫。 “你个大猪蹄子!你要是再不出来,我、我就丢下你去东越!” 她双目垂泪,起身换了一处地方,边爬边咬着牙狠狠骂了一句。 “咔” 她路过的身侧,一声细小的碎裂声悄悄响了下,却被呼啸的风声掩盖过去。 辛晴继续往上爬,腿脚越来越僵硬,寒风越来越烈,狂风卷着她的披风,几次险些将她带倒在地。 温度在迅速流失,终于,她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躺在了雪窝子里。 意识渐渐迷离,完全陷入黑暗之前,耳边突然传来衣袂掠空的声音,似有熟悉的声音不停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最终停在了她的耳边,哽咽。 “晴儿……” 辛晴心下一松,心想,若这是梦,那便让她不要醒吧。 她任由自己完全陷入这个只能听到声音的黑甜的梦境里。 -------------- 一刻钟之前。 凌云璟被骤然而至的雪浪追上,眼看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出于习武之人的机警和本能,他想也不想一把扯下外袍蒙在头顶,蜷身蹲了下去! 幸亏这一动作,才没至于让他被厚厚的积雪埋葬之时,被堵住口鼻捂死了去。 周遭在厚重的积雪压下来的那刻,变得异常寒冷而安静。 凌云璟试着往上顶,可一使力,顿时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剧痛,竟是动一下都困难了! 糟糕!大约是刚才情急之下催动了内力,再次加深了内伤。 凌云璟泄气的停下动作,匍匐倒在那里,蜷缩在这个雪层之下的狭窄空间。 外面的轰鸣声渐渐停下来,四周变得安静,静的他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震聋了。 身上越来越冷,同他一起掩埋进来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他渐渐感到头昏目眩,意识有些迷离不清。 “凌云璟!” 少女的声音像是针尖那么的细,从遥远的头顶传来。 凌云璟猛地睁开眼。 晴儿! 不行,他不能睡,一定是晴儿爬上来找她了! 这个笨蛋!这山坡刚发生过一次雪崩,何其危险!她怎么能不管不顾就跑上来? “凌云璟!你在哪儿?” “凌云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凌云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凌云璟!你出来啊!” 她声声唤着他,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拖着哭腔。 少年心脏紧缩,乍然心痛。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她的模样,一定是眼圈鼻头通红,泪汪汪地到处找,像一只迷了路的小兽般绝望无助。 “我在这!” 他大声喊着,懊恼的狠狠捶着四周的雪壁!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出去! 少年掏出匕首,咬咬牙,忍着浑身的剧痛,一下又一下顺着一侧往上刨。 直接刨头顶的雪容易塌方,他准备顺着一侧挖出个倾斜的雪道出来。 空气很快耗尽,他不得不停下来,龟息不动,积攒力气。 他就这么刨一阵,停一阵,然而头顶的雪层像是有地层那般的厚,怎么也挖不到尽头。 凌云璟翕合着嘴巴,几乎想放弃。 他太累太累了,真想就此倒下,什么都不用想的睡一觉…… “你个大猪蹄子!你要是再不出来,我、我就丢下你去东越!”少女的声音清晰地从头顶传了过来,隐隐带着哭腔。 东越? 凌云璟猛地一个激灵,再次睁开了眼! 臭丫头!小爷我还没死呢!你居然就要去找别的男人! 少年陡然生出一股意志力,立刻握住匕首不要命的往外刨!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他从雪道里刨了出来! 那玩意儿样子很怪异,浑身遍布绵毛,头形如球状,下部叶片披散,整体形状酷似水母。 凌云璟福至心灵,脑袋里灵光一闪—— 这莫非就是袍哥嘴里那个治内伤的灵药,水母雪兔子? 第346章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房圆了!” 凌云璟想也不想,立马把那毛乎乎的东西塞进嘴里,狠狠咬了几口! 绵乎乎的口感,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在口中,凌云璟差点没噎死,赶紧抓了把雪含化了,硬是一起吞进肚子里。 就这么接连吃了三口,突然,一种神奇的寒意从他腹中向四肢百骸窜去,像是温度骤降下的冬河,迅速冰封蔓延,将他被损伤的几处脉络冻结住! 凌云璟暗暗运功,突然惊喜的发现,这么一封,他的丹田再次可以凝聚内力了! 看来,这水母雪兔子是冰寒之物,刚好可以修补他们凌家心法的纯阳功力带来的损伤! 之前,他几次走火入魔都是动了凡欲,火势太旺,又排解不出,于是烧的太过,给自己几处经脉烧伤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凌家规定,不达到第十层境界就不能破身的原因。 如今有了这水母雪兔子,正好对症下药,修补内力! 他赶紧将剩下的半棵塞进了衣襟中,盘腿坐正,开始龟息运功。 体内的内力蹭蹭上涨,就像是破了洞的蓄水池被重新修补好,又可以慢慢蓄水,很快,汹涌的内力汇聚成汪洋,被凌云璟专心朝着督脉起点的曲骨穴凝聚而去! 这曲骨穴就是督脉的关卡,正如一道巨石石门摆在眼前,只要冲破这道关,就能节节打通,进入第十层境界!那样,他就有能力出去了! 耳边已经许久没再传来辛晴的声音,凌云璟心中着急,大喝一声,一股内力夹杂着怒气陡然生出,瞬间冲向脐下三寸的那处穴位! 洪水滔天,石门被豁然冲开! 像是淤堵的河道被豁然疏通,顿时,海清河晏,四海升平,所有水流顿时畅通无阻的运转起来,井然有序。 凌云璟顿时觉得浑身真元之气大增,那些受损的地方也不断被冲刷过的真元之气慢慢修补。 原来,达到这第十层境界,不仅仅是功法大成,还有一个潜在的好处——这一层境界的心法可以护体疗伤,使伤口比常人更快愈合。 雪兔子和真元之气双管齐下,凌云璟很快觉得自己周身轻盈,有使不完的精力,顿时从雪道中纵身往上顶! 大约往上冲出十几米远,终于,他的手臂感受到了地表呼啸的风。 下一刻,少年破雪而出,如一条黑色蛟龙唰的一下凌空窜出,稳稳落在雪坡之上! “晴儿!” 他转头四望,一眼便看到,高处大雪皑皑的山坡上,身穿暗红色披风的少女横卧那里,像一朵赤红的玫瑰蔫掉在雪地里。 “晴儿!”他飞身而出,几个纵跃之间,便来到她的身边。 “晴儿,醒醒!” 他一把将人抱起。 少女浑身僵硬,脸色白如纸,泛着微微的青,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呼吸似有似无。 “晴儿……”少年心疼的无以复加,埋头在她颈侧,哽咽了一声。 他不再迟疑,脱下身上的外袍将她裹住,纵身朝下飞去。 --------------- 辛晴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 她先是产生幻觉,听到凌云璟在她耳边哭,又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身子腾空,像鸟一样在空中飞了好半天。 最后好不容易能安安稳稳的躺下,却又有人脱她的衣服,拉扯她麻木僵硬的四肢。 温暖袭来,复苏的感知像是无数小蚂蚁在她身上爬,酥酥麻麻痒痒的,让她眉心蹙了又蹙,终于耐不住那种感觉,悠悠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处陌生的山洞,燃着熊熊火堆,她身上盖着男人的外袍,里面…… 里面居然一丝不挂什么都没穿? 怪不得她觉得双腿间凉飕飕的! “你终于醒了!” 那个让她遍寻不到的少年正用雪搓着她的胳膊,见她醒来,顿时两眼放光,目露惊喜。 他光着膀子,全身上下只剩下黑色武裤,身上的武袍垫在她的身下,冬衣在她身上盖着,而她自己的衣服,则被他架在火堆上正烤着。 辛晴顿时又惊又懵,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的脸看。 “你、你……我们这是……死了吗?” 少年轻声笑了下,像是笑她问的荒谬,又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眼尾微红,目光灼灼的凑近她,抬手扣上她的脖颈,二话不说就低头了下来! 滚烫的肉身欺压过来,掀开冬衣的一角,覆了上来。 胸口相贴之处,强劲有力的心跳咚咚作响,火热滚烫的紧致肌肉贴着她的柔雪,刺激的她浑身一颤。 如此灼热坚硬的触感,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的真实。 辛晴愣愣半晌,蓦然落下泪来,拼命的推他捶他,然而唇舌被他堵着,他灵活的舌蛮横霸道的在她口中横冲直撞,似乎要汲取她口中所有的甘甜! 半晌,少年松开了她,微微喘着低头看她,“还会觉得咱们是死了吗?” 他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它还在跳着,你摸摸。” 辛晴流着眼泪,仰头看他,突然啪啪啪捶了他几下,“你、你这个坏蛋!害得我好找!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她一通哭嚷后,半是后怕半是撒娇的又扑进他的怀中,抱着他的劲腰不停的哽咽。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轻易受伤,再也不会轻易让自己涉险,我保证!” 少年紧紧抱着她,不住的轻抚她的后背,柔声说道。 “你骗人!这样的车轱辘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能越界,还回回把持不住自己!你如今身受重伤,完全就是你自己作的!怨不得别人!” 辛晴心中后怕,抽抽噎噎一顿数落他。 “今后不许你再靠近我!否则,我这就改道去东越!” 少年失而复得的喜悦神色顿时冷却。 “你再说一遍?” 他猛地将少女摁倒,居高临下,用那一双乌沉沉的凤眸盯死了她,几乎咬牙切齿道: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房圆了!” 第347章 “你、你不可以强行欺负我……” 他的目光透着危险的侵略性,看的辛晴顿时懵了。 “你、你不会的,你还有伤……” “呵,要不要试试?” 少年一手摁着她,一手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腰带。 “你疯了?你受的伤还不够重是不是?”辛晴瞪着他,顿时挣扎起来。 少年一只手便轻松将她双腕制住,轻轻松松举过头顶。 黑色的武裤褪了下来,露出他坚实而修长的双腿,亵裤之下,隐隐迸发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尚有少年的干净清秀在,一脱干净,顿时就强悍得让人心颤。 辛晴脸色涨红的盯着他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确实和来之前不一样了……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那时候明明看到,大雪把一切都埋住了,你被埋了那么久,又有伤在身,是如何逃出来的?” 提到这个,少年凉凉觑了她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 “我在那么深的地下,听见你说要去东越,于是便拼命挖雪道想钻出来。却不想因祸得福,被我挖出了那奇花异草水母雪兔子,我便把它吃了。” 辛晴瞠目结舌,目露惊喜,“真的?那这么说,你的伤都好了?” 少年缓缓朝她压了下来,勾起一边的唇角,“不止……” “我已经突破第十层境界,从今以后,便可以为所欲为,再也不用忍着了。” 辛晴顿时愣住。 少年不等她再开口说话,俯身便堵住了她的唇。 长袍冬衣盖得住二人,却遮不住不断泄露的春光。 辛晴震惊挣扎之余,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是终于大功告成,可以圆房了,所以,在他听到她一次又一次提到要去东越,他决定不忍了,要在今天,直接把生米做成熟饭! 这可还行? 他是百无禁忌了,可她这副小身板,才刚满十五啊! 这个大猪蹄子! “唔唔!”辛晴恼怒的曲腿要踢身上的人,却被他宽厚的手掌一下握住小腿,然后,朝两边缓缓分开…… 辛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的溜圆!死死的瞪着他!张嘴吭哧一声就咬住了他肆意作乱的舌! 舌尖处顿时传来了铁锈味。 闭眼沉浸在亲吻里的少年闷哼一声,终于抬头,缓缓擦去嘴边带着血丝的液体,两道剑眉压着凤眸,有种说不出的冷峻和威压之气。 “你、你不可以欺负我……”辛晴鼓着腮帮子,声音软软的示弱,眼里渐渐包着一汪泪,委屈的像只小兔子。 她明白,她刚才的言语和行动已经激怒了这个狗脾气的少年,若是她再一味硬碰硬的抵抗,说不定他真的会在占有欲的驱使下,不由分说的要了他。 这个人醋劲儿大的很,如今情景,最好还是怀柔为上,以柔克刚。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她真的死死的拿捏住了少年的软肋。 原本少年长眉压目,心里翻滚着种种阴暗的猜测—— (她总是口口声声把东越当成退路,雪公子对她觊觎已久,她到底知不知情?) (她究竟是把他仅仅当大师兄,还是把他当成此生的第二人选?) (到底那时候,雪公子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心心念念的放不下?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让雪公子能趾高气扬的笃定自己可以夺走她?) 无数个问号,无数种猜测,随便拎出来一样都让他几乎要失控,让他想不管不顾的肆意疯狂掳掠一回,将她深深打上他的烙印!纵然天涯海角,她都再也逃不掉,注定成为他的女人! 男人的兽性和占有欲,与生俱来,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就连一向桀骜不驯的少年也不能免俗。 然而下一刻,他却在看到身下少女委屈巴巴的软声哀求后,顿时心软下来,心头的阴霾也随之渐渐被驱散。 终究还是爱之深,惜之切。 放在心尖上爱的女人,又怎么真的忍心强迫她,做伤害她的事? 少年舒出一口气,平复心中翻滚复杂的情绪,低下头,跟少女抵着额头。 “我听不得东越那两个字,你以后休要再提。” 半晌,他声音喑哑,沉沉说道。 辛晴连忙乖巧的点点头,轻轻推了推他,想让他从她身上下去,毕竟…… 有些部位相贴,她无法忽略那种热度和存在感。 “你、你压得我难受了。”她眼光闪躲着,小声嘟哝。 少年结实的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低头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她,目光里是露骨而直白的热切。 “我不压着你,就可以了么?” 说话间,他侧身躺下,顺势将她也翻了过来。 二人面对面,少年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冬衣下的手不老实的沿着她的腰线缓缓摩挲。 “你帮帮我,好不好。” 辛晴一时间没明白,“帮你做什么?” 少年舔了舔红润的唇,扬起唇角,笑容中透出几分邪肆,凑近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辛晴脸色迅速涨红,忍不住骂道,“凌云璟你、你不要脸!” 少年痞痞一笑,不容她拒绝,精准的抓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贴在他紧实的腰腹上…… “怕什么,反正早晚要学……我教你。” …… 半个时辰后,少年埋在辛晴的脖颈间,终于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声闷哼。 辛晴累的不想动弹,两条胳膊像是被人拆了重新装上去似的。 少年缓了一会儿,生龙活虎的穿衣服起身,还不忘将帕子用雪水打湿,凑近火堆旁温热一下,再回身给擦过少女的小腹和胸口处。 辛晴装死一般的闭着眼睛,努力忘掉那些荒唐的画面。 “行了,别害羞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少年心情愉悦的轻笑道,“要不是怕吓坏你,我可不会只是点到为止……” “你闭嘴!”辛晴噌的一下坐起,伸手捂住他的嘴。 少年被她捂着嘴,目光却微微下移,盯着某处,神色里透着使坏得逞后的惬意。 这副得意洋洋的嘴脸,看得辛晴恨不得大耳刮子扇过去! “不许看了!你你你把衣服给我!闭上眼!” 她顿时捂住胸口,没好气地朝他嚷道。 少年餍足了,脾气出奇的好,将烤干的衣物一件件递给她,果真按她的要求闭上了眼。 半天后,少年抱着脚受伤的少女钻出山洞,这才发现,外面已是夜沉沉,月如钩。 “不知道巧婶儿这会儿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等的着急了?” 辛晴搂着他的脖子,神色透着担心。 少年点点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冷静。 “别担心,咱们现在就回去看看。” 第348章 “恩公,在下恭候多时了。” 凌云璟抱着辛晴走了不到五百米,辛晴便一眼认出巧婶儿他们所在的那个石洞。 原来,这两个地方相距竟如此之近。 想到那时少年在她身上乱摸,弄得她忍不住也哼出声音,辛晴就忍不住脸上发烫,借着月光狠狠刮了一眼头顶上的那个人。 少年对她的怒视无知无觉,月夜下,他的眸子映着星光,有种神采奕奕的感觉,脚下步履如飞,很快就抱着她回了石洞。 石洞里的火堆已经快要熄灭,孙威寸步不离的守在他娘身边,紧抿着唇一脸担忧。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孙威赶忙转过头来,“你们回来了?” “巧婶儿怎么样?”辛晴关切的问道。 孙威抿着唇摇摇头,“不太好……发了高热。” 凌云璟于是把怀里的辛晴放下来,掏出那半棵雪兔子递给孙威。 “把这个煮给巧婶儿喝试试。” “这是……”孙威一脸纳闷的接过。 “这是齐文彰先前让咱们去找的水母雪兔子。”辛晴解释道,“别愣着了,快去砍些柴来,火要熄了。” 孙威一听,二话不说转头出了石洞。 “你坐着吧,让我来。”凌云璟扶着辛晴坐下,自己去包袱里拿出砂锅。 孙威很快去而复返,和凌云璟两个人迅速的生火架上砂锅煮药,辛晴在一旁帮忙照顾巧婶儿,用雪水给她擦关节和腋下降温。 三人忙到大半夜,巧婶儿的高热终于退了下去,这才各自找地方歇了,一夜无话。 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巧婶儿率先醒了过来,气色大好,竟像是痊愈了似的。 辛晴不得不感慨这雪兔子的神奇功效,心想若是能再遇见一株该多好。 早饭是最后剩的一点羚牛肉。 辛晴怕不够分,于是架起砂锅,用雪水煮成了牛肉汤,加上了盐和胡椒粉提味暖胃,一碗喝下肚,整个人浑身都变得暖融融的。 吃完了饭,凌云璟看看天色道,“咱们必须得下山了,趁着大家伙儿刚吃完饭都有力气。要不然,迟早也要饿死在这山上。” “可是巧婶儿的伤……”辛晴迟疑的转头看向巧婶儿。 “我身子没事儿,听恩公的,咱们赶紧下山。” 巧婶儿摆摆手,为了证明她自己的话,还坚持下地走了两步。 孙威赶紧上去扶住他娘。 “这山上时不时会有冻雨,咱们趁着天气晴朗,还是赶紧下山为妙,否则一旦下了冻雨就要结冰,到时候可就下不去了。” 他常年混迹在大山中,对这附近的天气十分熟悉,十分赞同凌云璟的提议。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一行人便绕着山头找下山的路。 他们所处的这处是山头,四周都是陡崖峭壁,十分难办。 凌云璟无奈之下,只好砍了几棵松木做成了吊篮,让两个女眷坐了进去,用登山绳缓缓将二人下放,直到落在半山腰的缓坡上。 这之后,凌云璟和孙威两个人一个全凭着一身好轻功,一个顺着绳子往下落,最终都安全下到了半山腰上。 半山腰长着大片大片的草甸子,倾斜向下,绿油油的好像一块毡毯。 辛晴突发奇想,让凌云璟将兽皮拿出来分给大家,裹在臀部下面,呲溜一下朝下滑去。 后面孙威和巧婶儿也跟着效仿,所幸这坡度不算高,也没出什么危险,还节省了大把的时间。 等到刚过午时的时候,他们终于快要走到山脚。 站在山坡上朝下望,山脚下是一片浅水漫滩,老远便看到有人群在溪边聚集。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十几处火堆被燃起,沿着溪边延伸,腾腾袅袅的青烟不断升起。 “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辛晴不由得纳闷。 待几人终于下了山,朝人群走近,突然,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起身,朝他们迎了上来。 凌云璟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谢璞?” 谢璞微微一笑,朝他拱手。 “恩公,子韧在此恭候多时了。看到恩公安然无恙,子韧便也放心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凌云璟纳闷蹙眉。 谢璞直起身,清湛的目光直视他道,“自然是等你们下山。” “哦?”凌云璟挑眉不解。 谢璞比了个请的姿势,“猎的野味已经烤好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辛晴一边啃着野兔肉,一边专心的听谢璞将他们走后发生的事。 原来,凌云璟猜的没错,华阳关一战,那些流民很快体力不济,纷纷落了下乘,许多人被杀,剩下的人看到身边之人一个个倒下,顿时怕了,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而早在那之前,谢璞便已经预料到流民一方的惨败,当机立断领着族人趁着混乱偷偷跟在他们一行人的后面。 这之后的事,还是逃出来的人告诉他的。 听到这儿,辛晴不由得放下手里的兔子腿,纳闷问道,“你们之前明明在我们后面,如何却又先于我们到达这里?”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山上的?” 谢璞笑了笑,解释道,“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失去了你们的行踪,却看到板车被遗弃在山前。随后,我们在兴隆山的脚下,又发现了与你们同行的那位张伯的尸首。” “他双臂被斩断,我担心你们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于是便搜了他的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一搜,我才发现,原来此人便是幕后主使袍哥。” 说话间,谢璞将一方私印从袖子里掏了出来,上面赫然刻着一只弓腰跃身的鲤鱼。 “我那时跟着飞哥,见过袍哥的传信,信的角落便印着这么一个鲤鱼跃龙门的图腾,让我尤为记忆深刻。” 谢璞笑了笑,补充道,“这分明是贡院影壁上的图案,可见,这袍哥必定曾经参加过科举。” 辛晴一听,顿时脑海中灵光乍现。 对了对了,怪不得她一直看着张伯家中那块影壁眼熟,原来,她前世曾经在平遥古城的文庙看到过那个图案! 鲤鱼跃龙门,确实挺抽象,她怎么没能早点想到呢? 若是能早点发现张伯的野心,或许,他们也不会被他一直蒙在鼓里了。 真正寄情于山水,心怀天下的君子,又怎么可能屑于将贡院的影壁墙照搬在家中呢? 这分明就是追名逐利的最好证明! 辛晴拍了拍脑门,暗暗懊恼。 谢璞转头看向凌云璟,“而我们之所以比你们先到这里,实则是因为,袍哥他领你们走了断头路。” 第349章 “别摸那里……嗯……” “什么?”凌云璟闻言蹙眉,心里暗骂一声。 居然还是被袍哥那老匹夫摆了一道! 谢璞解释道,“这傥骆道最初确实是翻兴隆岭而过,不过其后栈道失足跌落之事时有发生,于是当地的老百姓便自发摸索出一条小路。” 他说完,指了指不远处哗然流淌的溪流。 “这条河溪便是汉水支脉,当地人成为湑河。湑河谷幽深狭窄,却被发现与此处相通,我们正是经由汉水向东,行了约三十里,再改道湑河,来到了此处。” 辛晴一听,顿时也在心里恨起了袍哥。 放着安全又便捷的水路不走,偏偏带他们爬兴隆岭,差点没让所有人团灭!这袍哥是脑子有泡还是咋地? 一旁的巧婶儿和孙威听到这件事,也俱是一脸的气愤。 凌云璟听完,将手中吃剩的骨头扔进了火堆里,眯眼盯着那油星子爆出来的火花,冷冷道,“他这么做,分明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返回华阳关。却不想,我执意迎难而上,他无法自己拆穿自己,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计就计了。” 谢璞一听,顿时了然,拱手道。 “恩公侠肝义胆武功卓绝,令人钦之慕之,想必那袍哥,是想收恩公于麾下吧?” “子韧以为,恩公心性旷达,侠肝义胆。如今天下诸侯割据,各自为王,实则也不过同袍哥这等人一般,目光短浅,汲汲营营,非真英雄也。” “哦?”凌云璟饶有兴趣的转头看他,接话道,“子韧以为,当今天下,何人可称得上是大英雄?” 谢璞淡淡一笑,答道,“听说北周有一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守护万民,心怀大义,放着京中的华屋美眷不管,竟执意要来偏远的秦州去镇守边关,驱赶羌人。正是有他在,这三年,北周才安定平和,国力日渐猛增,不光如此,就连蜀地边境,也跟着借光,安顺许多。” 谢璞故意卖了个关子,见凌云璟眼神中透着感兴趣,这才缓缓揭晓谜底,“此人正是北周骠骑大将军,廖峥。” 话音落,凌云璟的脸色倏然一变。 “你说谁?”他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 谢璞忽觉少年脸色发暗,却百思不得其解。 “恩公,你莫不是认识此廖峥?” 凌云璟腮帮上的肌肉紧了紧,沉默不语。 辛晴见谢璞一脸探究的模样,赶紧干笑着打圆场,“不认识,我们一路从南礼来,怎么会认识北周的大将军呢?” “不过,廖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即便我们南礼的百姓,也是略有耳闻的。我们这行,正是听说廖将军礼贤下士,广纳人才,这才去投奔的。” 谢璞一听,顿时有种正中下怀的高兴。 “实不相瞒,我此番带领族人,也正是想投入廖峥大将军的麾下,想谋得个一官半职,好庇佑我的这些族人在北周能安稳扎根下去。” “秦州离此地不远,咱们一路朝北,出了骆谷,便到周至,周至往东北是长安,往西北则是秦州。” “恩公,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咱们皆为异性兄弟,一起去投廖将军麾下的天雄军吧!” 凌云璟目光闪了闪,顿了一下道,“承蒙不弃,那你我便结成异性兄弟。” 谢璞立刻高兴的起身,找了三根树枝当供香,点燃了扎在溪边的乱石丛中。 他一撩袍摆就要跪下,却被凌云璟一把拦住。 “等等,我还有个同壕为战的兄弟,既要结拜,不如我们三人一起。” 说完,他神色复杂的转头看向孙威。 孙威见凌云璟朝他看来,顿时走上前,点点头与他并肩而立。 因在荒野,所以一切形式从简。 三人排了齿序,谢璞为大哥。凌云璟居中,孙威为三弟。这才面向天地,拜了三拜,各自割了手掌血滴进溪水里,这便算是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了。 仪式虽然简单,但围观的群众可不少,当得知凌云璟和孙威都和谢璞拜了把兄弟,谢氏族人看待辛晴一行人也亲近不少,不时会有人过来,送些路上采摘的野果,或是在溪中捉到的活鱼,弄得辛晴一个下午都在不停的道谢寒暄中度过。 很快,夜幕降临。 这一夜,大家都早早睡去,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启程赶路。 人多力量大,这后面的路,便走的让人安稳许多。 辛晴面色和善,纵使不说话,也天然挂着微微的笑意,让人心生亲近。 谢氏族人不乏女眷幼童,很快跟她也熟络起来。 这路上有人说话,时间便自然觉得快,她跟众人说说笑笑在前面走,凌云璟插不上嘴,又不想被一群娘们儿围着,于是只好与谢璞孙威二人走在后面。 少年面上不显,但晚上众人停下赶路,都在忙着安营扎寨之时,他却不由分说拽着辛晴进了茂密的小树林。 很快,不断晃动的树影后面传来女子气息不稳的颤音,“别、别咬……” “别摸那里……嗯……” 半晌后,“我、我手麻了,你自己来吧……” 又过了半晌,风停树静,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少年神清气爽的抱着少女从树林的暗影中走出来。 少女脸颊晕红,一双玉臂露着半截,软软地勾在少年的脖颈上,乌溜溜的脑袋亦无力地埋在他胸口,双目紧闭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为什么事情害羞。 “二哥,你们可回来了……” 孙威远远看到二人从林子里出来,就要迎上去,却渐渐看清眼前的情景,顿时尴尬的低下头,脚指头不安的抠了抠。 “嗯……那个……没什么,就是我娘帮你们铺好了地铺,找不到你们,让我去寻一寻。” 孙威支支吾吾的说完,也不抬头,朝着远处溪边的一处高地指了指,“就……就在那里。” 凌云璟点点头,抱着辛晴走过他,“替我们谢谢巧婶儿,你也赶紧去睡吧,三弟。” 孙威在他身后,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无声的点点头。 第350章 “你缺人伺候不?” 辛晴压根就没有睡着。 她被凌云璟轻轻放在地铺之上,很快翻了个身,闹别扭似的背对着他,不想理他。 所幸这地铺幕天席地,四周全都围的是人,否则,不知道那人又能使什么坏了。 想到刚才他对她做的事,她脸上就一阵阵的泛热。 如今这人可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愈发的肆无忌惮,也愈发的容易情动。 她不过是回应了他的吻,他顿时便强悍的像头狼似的,粗喘着埋在她耳边颈间又吮又舔,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衣衫半褪的模样,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她活吞下肚的狼,至今想起来,她都觉得心悸不已。 不知道别的情侣会不会这样,但她的男朋友,似乎越来越危险了…… 辛晴暗暗叹了口气,发誓接下来的路程要离他远点,下一刻,就被少年一把揽入怀中,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 “害羞了?”少年声音里透着笑意,边说边抚上她的胸口。 “今天有点没把持住,手有点重,疼不疼?” “你闭嘴!”辛晴低斥一句,连忙抬眼看看其他人,见众人都熟睡,这才松了口气。 “这两日不许你再……再……” 她又气又羞,却说不下去。 “这可由不得你。”少年蛮横霸道的单方面宣布了决定。 “这些事都是迟早的。再说,我都已经答应了你十八再圆房,自然会说到做到,同样的,你也总要让我尝些甜头,补偿我一些,这样才公平,对不对?是你说的,感情是需要双方都付出的嘛。” 辛晴被他这无懈可击的歪理怼的无话可说,只能恨恨的将他的手从身前甩下去。 “我真懒得理你。” 少年好脾气的轻笑一声,再次伸出手臂紧紧抱着她,“好了,不生气了,睡吧。” 辛晴眼睛朝后瞥了下,心里暗暗想出个绝妙的主意。 第二日,众人再次上路,辛晴混在女眷当中,没有理他。 行了一天,傍晚又要露宿。这次辛晴提前帮忙照顾巧婶儿为由,赶着孙威来跟凌云璟一起睡。 少年的脸色顿时便不好了,不过碍于面子,倒也没说什么。 哪知道,接下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辛晴始终和女眷们呆在一处,晚上露宿也都是睡在女眷区域的最中心,被围的水泄不通。 凌云璟为了避嫌,总不好公然闯入女眷们的营地里抢人,于是神色愈发的阴沉。 孙威跟着凌云璟睡了一个晚上,接下来的时间,除了赶路的时候三个人一起走,其余时候,他说什么也不往凌云璟身边凑了。 谢璞观察了凌云璟的脸色几日,发现了些端倪,于是劝道, “如今众人一起上路,人多眼杂,她们女子在一处许是更惬意些。你们纵然是未婚夫妻,可毕竟没有成婚。姑娘家脸皮薄,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也是情有可原。” 他顿了顿,接着道,“放宽心,等到明日咱们过了十八盘岭,就能到达骆谷,再行一日出了骆谷,就能看到城镇了。到时候肯定都要分开投宿,你也可以趁那个机会,光明正大的跟她单独呆在一处。”” 凌云璟倚着树,远远看着巧笑倩兮的少女跟一众人打的火热,不由得舔了舔后槽牙,收回目光,看向远方落日余晖中的高山剪影。 “不用等到那个时候。” 他笃定的说了一句,然后掉头走了。 第六日,众人终于顺着河谷走到了十八盘岭,却发现此处山势陡峻不说,山谷中到处都是沙土乱石,还有横七竖八的枯木半埋在那些泥石中。 辛晴一见,不由得想起最早之时,她和凌云璟经历过的那次泥石流。 很显然,这条山谷,就是经历泥石流之后的模样。 这么说,这里还挺危险。 “这里发生过走山,小心着些,我带着你走。”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极其自然的揽上了她的肩。 辛晴没有意见,被他领着往上爬。 脚下的这些沉积物应该是有段时间了,已经板结变硬,只要小心着脚下的碎石和时不时扎出地表的枯木树枝就行。 一行人顺着山谷往上游走,脚下的路因为这些沉积的泥石,越抬越高,终于,谷中一个巨大的堰塞湖出现在众人眼前,拦住了大家的去路。 没办法,众人只能改道爬上一侧的山坡。 往前行了没多久,那些被乱石砸坏的栈道逐渐露出了痕迹。 石壁上的栈孔上还都插着横梁木,下方的支柱看着也完好无损,只是有些地方的栈板不见了,所以路就断了。 谢璞站头看看身后的谢家族人,也不怕讨嫌的凑到凌云璟身边。 “璟弟,你看,眼下咱们这么多人,是将栈道修了再走,还是干脆弃了栈道,步行爬山为妙?” 其实对于这两种选择,孰优孰略,他心里也很明白,但他就是不能像少年那般的自信笃定,非要少年拍了板点了头,他才能真的放下心,觉得此计可行。 毕竟,身后是谢氏四百多口人命啊,他不得不慎重。 凌云璟抬头,眯眼看了看远处的栈道,说道,“这栈道看着坚固,却不知实际上还能不能用。不如我上去看一眼,再行定夺。” 说完,他转头对辛晴道,“你在这儿呆着,别乱跑,我去看看。” 辛晴露出担忧的目光,小声道,“那你当心点。” 少年扯了下唇角,点点头,转身走了没几步就纵身一跃,飞出了好远。 原地等待歇息的谢家族人很多人都看到了,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声。 还有几个已经混熟的妇人凑过来,“晴儿丫头,你可真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武艺超群的好夫婿!” “就是就是,不但武艺好,人还长得俊!羡慕死个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凌云璟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辛晴都快不好意思了。 这时,一个年长一点的妇人扯着个含羞的半大姑娘凑了进来,“晴儿丫头,你身边缺人伺候不?你看我家茹儿咋样?” 第351章 他最后那个眼神……好像是在生气。 辛晴愣了下,立刻笑道,“收婢女,那是达官显贵才做的事。我如今同大家一样正在逃难,同样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大娘为何这般问我?” 那妇人干笑一声,嗫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是想让你们认个干姐妹,将来,将来……” 一旁叫茹儿的少女羞答答的别过头,脸颊满是红晕。 辛晴虽然最初没听懂那妇人话中的弯弯绕绕,但看到眼前少女的这副似曾相识模样,顿时恍然大悟。 哦,原来不是来伺候她的,是送来伺候凌云璟的。 呵呵。 好想把刘小绣介绍给她呢。 “大娘,我好像没听明白您的意思呢。”辛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干脆装傻充楞。 她都装听不懂了,若是识趣的,也该闭嘴了。 若是不嫌害臊,还敢接着往下说的,那可真就是不要脸面了。 众目睽睽下上赶着送闺女去做小,这是正经的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妇人确实也不傻,左右看看众妇人交头接耳的模样,于是没有再说下去,“今日、今日说话不方便,我回头再跟姑娘细说。” 说完,她拉着自己闺女赶紧离了人群。 毕竟都是本家妯娌,其他妇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两个心直口快的妇人,话里藏话的提点辛晴道: “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也莫要应下。那个古氏,平时看着不吭不响的,最会憋闷屁,计较多的很,你小心着些。” “就是,有时候看着越老实的人,坑起人来,那才叫一个防不胜防……真不知道她咋想的,你可长点心啊。” 辛晴点头,一一谢过。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谢璞看在眼里。 方才凌云璟一走,他为了避嫌,躲去一边了,却又担心他璟弟心尖儿上的人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便不远不近的守着。 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了几眼辛晴,谢璞不由得笑了笑,喃喃道,“倒是挺般配。” 不多时,凌云璟回来,谢璞立刻迎了上去。 “璟弟,如何?” “那些栈道的横梁和立柱我都看了,除了几处需要重架,其余的尚且完好,只需重新铺上栈板就行。” 谢璞迟疑了下,“那还是有些麻烦的,起码还要耽搁一日功夫。不如爬山?” 凌云璟摇摇头,“往高处走,山势陡峭,人群中女眷众多,贸然攀爬会有危险。还是修栈道吧。” 他一语点出利害,谢璞顿时没了异议。 “既如此,我这就召集男人们去伐木修栈道吧。”谢璞匆匆离去。 少年这才得空转头看向辛晴。 众妇人一见这般,纷纷捂嘴笑,很是识趣的从辛晴身边散去。 凌云璟走了过去,抬手替将散开的鬓发掖到耳后,“一会儿我要去修栈道,你一个人呆着,别乱跑。” 辛晴嗯了一声,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他,给他敲敲边鼓,就听他突然凑过来小声说道,“等忙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辛晴顿时无语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什么好地方,骗三岁小孩儿呢?哼! “不去。” 她鼓着腮帮子。 “啧。”少年面带不满的挑眉,“都几天了?你都不想我?” 想吗?自然是想的。 这几日她自己睡,夜里回回被冻醒,不免怀念起他暖炉一般的怀抱来。 但他对她那般乱来,除了最后一步,旁的……也差不多将她吃干抹净了,她不得不警醒他一些,让他知道收敛。 辛晴心中绕了几道弯,于是口是心非道,“也……没那么想。” 少年抱臂低头看着她,不说话,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辛晴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看到他目中翻搅的不悦,心里一颤,有些后悔刚才的话。 她正要开口找补几句,就听远处谢璞喊道,“璟弟,人齐了,走吧!” 少年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顿住,回头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扭头走了。 辛晴心里打了个突突。 他最后那个眼神……好像是在生气。 --------------- 男人们去伐木修栈道,女人们则拣柴生火挖野菜采果子,想办法弄些果腹的东西,忙的不亦乐乎。 辛晴跟着众人在堰塞湖边寻觅,突然看到水边一处长满了大片的香蒲,顿时喜出望外。 香蒲这东西的嫩芽和根状茎脆嫩可食,香甜可口,是一道爽口的凉菜。 不光如此,蒲棒上的干燥花粉也可入药,称为蒲黄,具有止血、化瘀、通淋的功效。 蒲叶还能编制成蒲席蒲团,总之,这东西用处很大。 于是她便提起裙摆,走到岸边准备拔几株上来。 这一拔不要紧,她非但没拔出来,却脚下一陷,整个人快要朝水里摔去! “小心!” 身后突然冲来一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谢谢。”辛晴惊魂未定的下意识道谢,转头一看,却是拘谨羞涩的茹儿。 “晴儿姐姐,我娘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有些不放心,于是让我来随你一道采摘,也算是相互有个照应。” 她怯怯地看着辛晴。 “哦,那多谢古大娘了。幸亏你来了,否则我刚才还真要掉进去了。”辛晴神色淡淡。 茹儿笑了笑,“不用谢,应该的。” 说完,她再次羞红了脸。 这姑娘心眼倒不坏,就是跟她娘一样,有点自说自话。 辛晴叹了口气,正在心中斟酌如何跟她把话说清楚,却听她再次开口问道: “晴儿姐姐,你拔这些蒲苇做什么?这东西又不能吃。” 辛晴说道,“可以吃的。” 说完,她转头搬了块石头垫着脚,拔了两株上来。 “你看这里拨开,白色的部分,绰一下水就可以吃了。” 茹儿实心眼儿的咬了一口,“真的啊!脆甜脆甜的。” 说完,她脱了鞋袜,捋起裤管,二话不说就下了水,开始大把大把的薅起来,干活儿相当麻利。 辛晴也学着她的样子,下水去拔,所幸这靠岸的地方水并不深,只到她小腿肚。 “晴儿姐姐,我先把这些抱回去,你慢慢拔着。” 说话间,茹儿上了岸,麻溜的抱着一捆香蒲就往回走。 第352章 若让他抓到她……严惩不贷! 等辛晴抱着一捆香蒲走回休息地的时候,就听见许多妇人在那交口称赞, “哎呀没想到这蒲苇的根儿居然还能这么吃,老十三家的闺女可真机灵,” “就是,这不比野菜好吃?也不知她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点子。你们看,还分给了我这么多,是个实心眼儿的好丫头。” “这闺女我看行,是个会过日子的,谁娶了是谁的福气。” …… 辛晴目光闪了闪,一声不吭的抱着香蒲回巧婶儿那边了。 巧婶儿身体已经大好,正将辛晴的砂锅架在火上煮水,转头看到辛晴抱着一大捆香蒲走回来,赶紧迎上去。 “哎呀晴丫头,你可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这么老半天等不来你,还以为你又掉水里了呢!” 说完,她麻利接过蒲苇放地上,二话不说就开始剥起来。 “又掉水里?”辛晴咀嚼着这句话,“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有个小丫头,兴高采烈的回来,说你差点掉进湖里,她救你了你之后,发现这些蒲苇根能吃,便带回来了。” 斯哈。 这话仔细品品,没毛病,她也不算是说谎,但误导性却非常强。 没有确切的主语,就这么任由别人误会,不吭不响的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照理说,不过随口一句话,都是小事。 但鉴于之前茹儿她娘的表现,以及那两个心直口快妇人的告诫,辛晴不由得往深处多想了一层。 若是她无心说的也便罢,若是有心,那她便是在积攒人气,至于积攒人气干什么……答案不言而喻,肯定是为了吸引某人的注意。 果然是高手,不吭不响给了她个哑巴亏尝尝。 她既不能挨个儿找人解释,这是她告诉茹儿的,又不能跑去理论,显得自己锱铢必较,小家子气。 左右都行不通,难道要闷头认下这个哑巴亏? 辛晴冷笑一声,对巧婶儿道,“巧婶儿,先别忙了,咱们一起去个地方。” 巧婶儿虽有些纳闷,但还是扔下手里的活儿,二话不说跟她走了。 -------------- 不一会儿,休息地处处飘着炊烟,各家女眷的火堆旁都备齐了果腹的食物。等着自家男人回来吃。 而那些没有家眷的男人们,族中也有年长的妇人们,为他们准备饭食。 时近中午,修栈道的男人们一窝蜂的回来了,个个儿汗流浃背,饿的前心贴后背,刚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 凌云璟和谢璞二人边走边说,很快走到谢氏族人中间,凌云璟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却被谢璞拦着道: “吃完饭还要去赶工,别往远处走了,怪费事儿的,就在我们这儿对付几口吧。” 说完,他还转头对孙威道,“你也是,一起留下来吃。” 大哥既然盛情邀约,二人自然没有反对,于是便坐了下来。 几个年长的妇人端着早就弄好的吃食,有野菜蘑菇羹,有采摘的野果子。 凌云璟看了看,没吭声,简单吃了几口,就要放下碗。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族长,这是我做的蒲菜,你们尝尝。” 凌云璟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一个满脸飞霞的羞涩少女站在他身后,端着一碗白嫩水灵的东西。 说话间,她将碗放在了他的面前。 “蒲菜?香蒲的根?”谢璞眼睛在茹儿和凌云璟之间来回扫,笑意盈盈。 “嗯。”茹儿羞答答的低头站着,小声应道。 “我是去救了晴儿姐姐之后,才发现这东西可以吃的。” 凌云璟一听,顿时起身,盯着茹儿沉声问道,“你救晴儿?她怎么了?” “她、她没事,就是拔香蒲的时候差点掉进去。”茹儿小鹿一般慌乱的解释道。 “璟大哥放心,她没事,还跟我一起下水拔香蒲呢。” 凌云璟面色梢缓,终究还是不放心,转身就走,桌上的蒲菜,他一口都没吃。 “唉……”茹儿紧跟两步,却最终只能咬着唇看着他走远。 难道……她方才那句话,说的不对? ———— 凌云璟急匆匆去了巧婶儿那边,却扑了一空。 半个人影都没有不说,砂锅里除了一锅快烧干的水,什么都没有。 少年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丝丝缕缕的往外冒着酸涩。 个坏心眼的丫头!越来越不知道心疼他了! 冷落他这么多天不说,不想他也就罢了,如今,竟是连饭食都给不给他做了! 不光不做饭,还不听话的到处乱跑,害他担心! 少年脸色沉沉,脑门上的青筋浮动了几下,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若让他抓到她……严惩不贷! “走了!继续开工!” 少年走回去,朝谢璞喊了句,率先朝山坡那边走。 谢璞看到他的脸色,顿时明白了几分,连忙起身招呼众人跟上。 茹儿看着桌上没人动过的蒲菜,抿了抿唇,二话不说端上蒲菜,追了上去。 此时,辛晴和巧婶儿抱着两大捆草往回走,于是不期然与凌云璟一行人碰头遇上了。 她忙得忘了时辰,抬头一看发现午时已过,这才着急忙慌的赶回来,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少年一看到她,也顿时停住了脚,一双凤眸冷冷沉沉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得人不由得心里发毛。 辛晴愈发心虚,朝他绽放一个暖融的微笑,正要迎上去,然而下一刻,从他身后窜出一个脸颊发红的羞涩少女,将手里的蒲菜碗一下递到他面前,“璟大哥,你忘了这个……” 辛晴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盯着二人。 她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这个茹儿居然都开始要上手了? 凌云璟你个大猪蹄子!你敢接!你要是敢接,我、我……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后话来,便听少年对茹儿冷冷抛下一句,“不要,拿走。” 他看上去似乎正在气头上,周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气,看都没看身边之人一眼,抬脚就朝辛晴走去。 茹儿愣了下,手里的碗被少年的胳膊擦了一下,顿时打翻在地。 “哗啦!”瓷片碎了一地。 她盯着那只家中仅剩的完整的瓷碗,眼圈一下子红了。 谢璞站在一旁,看着凌云璟远去的背影,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看来,他没有看错人。 茹儿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谢璞于是转头劝道,“族妹,不是为兄不帮你,你也看到了,今天这机会也给你制造了,怎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我看,你也收收心,莫要再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徒惹尴尬。” “族长……我、我不怕丢脸……”茹儿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目露哀求。 谢璞脸上的和颜悦色逐渐褪去,眼神冷肃。 “你既喊我一声族长,便知道,这句话不是在跟你商量。” 茹儿顿时愣住,半晌后,抿着唇转身跑了。 第353章 “儿啊,嫁人,务实才是第一位的啊!” 辛晴眼睁睁看着茹儿哭着跑了,又见凌云璟沉着脸朝她走来,顿时明白自己是误会他了。 少年走到她面前站定,一双黑潭般的眸子盯着她看,一言不发,周身气压很低。 辛晴下意识开启求生模式,仰起小脸冲他甜甜一笑,柔柔道,“你吃饭了吗?抱歉,我去摘这些东西,一不小心忘了时辰……” 她凑近一步,小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摆,软软撒娇,“别生气好不好?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呀。” 这谁能受得了? 少年喉结滚了下,原本想训斥她不该乱跑的话顿时咽了回去,沉默半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辛晴见他这副别扭又傲娇的样子,心知他应该是没那么生气了,于是舒了一口气,“那你完工后早点回来哦,我先回去了。” 少年顿时拧了眉头。 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多说几句可心的话哄哄他!没看他还没消气呢吗?居然这就把他扔下走了? “巧婶儿,咱们回吧。” 辛晴回头喊了声巧婶儿,就要跟凌云璟擦身而过,下一刻,却冷不丁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少年弯腰附在她耳边,气哼哼地威胁,“晚上……你给我等着!” 辛晴缩了下脖子,挣开他的手一溜烟儿跑了,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少年眯着凤眸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舔了舔后槽牙。 谢璞在一旁看着,看破不说破,但笑不语。 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 谢茹儿哭着跑了回去,她娘一看,赶紧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出了啥子事?” 谢茹儿抽抽噎噎,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她娘听了,给她擦擦泪,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点小事都让你哭成这样,将来若是遇到大事该咋个办呢?莫哭了。” 谢茹儿万般委屈的抬头看她娘,“娘,我都是按照你吩咐的做的,可是,可是他连个正眼都不给我……” “不给就不给呗,娘本来也没想着你能攀上。”她娘一脸的毫不在意。 谢茹儿不解的抬头看着她娘,“可是、可是之前你不是想让我……” 她娘笑了笑,“傻丫头,原本,娘是看他武艺超群,目下无尘,又得了谢璞那小子的青眼,这才推断他出身显赫,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 “你也知道,你那个族兄,向来眼高于顶,能让他带着全族老少去追的人,想必肯定大有来头。娘这不是想,让你去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你得了他的青眼,收在身边,若是你主动些,肚子再争气些,你跟那个叫晴儿的谁做大谁做小还不一定呢!” “都是茹儿不好,辜负了娘的期望……”谢茹儿神色黯然,闷闷不乐的说道。 “现下,他莫说看上我,就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就连族长也不同意……” 她娘立刻劝道,“看不上就看不上呗,这世上难道只有他一个像样的男人了不成?我闺女年轻貌美,自会有大把的男人喜欢。这条路行不通,咱们再换个人就是了,若是能嫁了个有出息的人当正头娘子,说不定,将来还能捞个当家主母呢!” 谢茹儿泫然若泣,“可是娘,我、我还是喜欢他,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她娘叹了口气,替她捋了捋鬓角。 “傻丫头,你以为嫁人只是挑个喜欢的男人嫁了这么简单?那可是关系到你后半生的福祸荣辱,是你安身立命的根啊!说是重新投胎也不为过!”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往后你是绫罗绸缎仆从环绕,还是像娘这般守寡半生孤苦漂泊,端看你如何抉择这后半生的归宿了。儿啊,嫁人,务实才是第一位的啊!” “嗯,女儿知道了。”谢茹儿抹了抹泪,努力消化她娘说的话。 “他们那边,你也不能就这么放弃,该勤跑着还是要勤跑着。”她娘一眼瞧见往回走的辛晴,朝谢茹儿使了个眼色。 “娘,你的意思是……”谢茹儿面露不解。 “那人虽然看不上你,却不代表其他人看不上。他既跟族长拜了把兄弟,想必将来结交之人也差不到哪儿去。你去那个晴儿身边帮忙,嘴甜一点,手下勤快点,将来跟她混熟了,也能接着帮忙的由头时不时在他们身边露露脸,遇到合适的人,她自然也会为你牵桥搭线。” “可是、可是我冒领了她的功劳,她肯定知道了,一定在生我的气,我不敢去。”谢茹儿神色怯怯。 古氏笑着推了推她,“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只一味的装傻卖乖,推说是旁人误会了,她不会再怪到你头上的。听娘的,准没错。” 谢茹儿听了他娘的话,擦了擦眼泪,换上一副纯洁天真的小脸,迎了上去。 “晴儿姐姐!你们这是去哪里了?怀里抱的是什么呀,我帮你吧?” 辛晴一转头,便看见谢茹儿挂着一脸热情的笑意朝她跑来,伸出手作势要接走她怀中抱着的一捆草。 辛晴敏捷后撤一步,避过她伸来的手,露出一个客气疏离的淡笑。 “你来找我,有事儿?” 谢茹儿见她躲开,顿时面上讪讪,低下头嗫嚅道,“没、没事儿,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这儿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多谢你的好意了,你们那边想必也忙,我就不留你了。”辛晴淡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晴儿姐姐,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谢茹儿在她身后突然问道。 “我没有抢你的功劳,可能是大家误会了,才会那么说……晴儿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不提这事儿,辛晴还可以当做她是天真懵懂,有口无心,她这么一问,立刻便暴露了她明知故犯,目的不纯。 本想放过你,不跟你计较了,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辛晴心中暗道,收回刚迈出的脚,退了回来,转头对她笑眯眯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 谢茹儿见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顿时喜出望外。 “没什么,我刚才瞎说的。” “晴儿姐姐,我觉得跟你甚是投缘,我是真的想过来跟你聊聊天,可以吗?” 辛晴笑了下,点点头,转而又面露为难,“可以是可以,可是,今日不凑巧,我不得空。待会儿我把这些东西放下,还要折回去采香蒲呢。今天上午采的那些,根本不够大家伙儿分的。” 谢茹儿一听,立刻自告奋勇道,“我也去!” 辛晴笑道,“那敢情好,要不你先去,我把怀里的东西放下,就过去找你。” 第354章 拆穿来的太快 “晴儿姐姐,你抱这么多水草做什么?扔地上不就行了吗?”谢茹儿一脸好奇的问道。 辛晴目光闪了闪,笑道,“这些水草长得太茂密,下去摘香蒲太碍事,我便割了许多上来。既然费力割下来了,扔了也是可惜,索性便抱回来铺在地上,晚上睡在上面,也软和一些。” 谢茹儿了然地点点头,“那晴儿姐姐,我就先去摘香蒲了。” “嗯,去吧。”辛晴笑着点头。 谢茹儿走了以后,辛晴和巧婶儿回了她们的火堆旁,这才将怀里的水草扔下,露出两人早就溅满泥水的衣衫。 巧婶儿气喘吁吁,从扎成一捆的水草堆里使劲掏,掏出一只早就拔毛收拾干净的野鸭子来。 为了逮鸭子,她们俩可真没少费劲,最后还是牺牲了她一件外衫,这才抓到一只。 辛晴麻利的将野鸭子扔进砂锅,放上她随身带着的干姜片和花椒枸杞一起小火慢慢炖着,然后和巧婶儿边说边笑着开始剥蒲菜。 蒲黄她也没浪费,腾出一个装香料的小布袋收集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弄完了这些,她又继续剥地上那些水草的根,还有用巧婶儿外衫包着的一兜儿谷粒一样的东西。 此时日头开始西斜,其他女眷也都吃过了午饭,有的整躺在树荫下打盹,有的三三两两的扎堆儿正扯闲篇。 鸭汤的浓香很快随风飘散开来,勾起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这肉味儿,也太香了吧! 他们都是一路走一路猎野味,却也不是次次都能猎到,况且,猎野味都是男人们的事,若是碰上那懒骨头似的男人,或是没男人的,可不就是只能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喝汤么?况且今日大伙儿进了这乱世堆砌的沟谷,男人们都去修栈道了。女人们只能弄些野菜果子之类,还得先紧着自家男人吃,自己自然是吃不饱的。 于是便有那按捺不住的,开始伸长脖子找,立马就锁定了辛晴她们那个角落。 “走!过去看看!这几个外来人捯饬什么好吃的呢?” 一旦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打盹儿的那几个也不睡了,麻利的爬起来也跟了上去。 “晴儿丫头,做什么好吃的呐?这么香?” 与辛晴交好的那个心直口快的妇人热情的打招呼。 辛晴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笑道,“婶子们,你们都来了,找地方坐吧,鸭汤马上好了。” 众人一听有鸭汤喝,顿时都喜笑颜开,全都凑了过来。 辛晴垫着布,将砂锅端下来,转头问道,“婶子们,你们谁家的铁锅闲着,借我用一下吧。” “我!我!我家的火堆就在旁边,我去给你拿。”立刻就有个妇人热情应声,跑去拿锅了,不多久就拿了回来。 辛晴道了谢,又盛了两碗鸭汤,递给围观的众人,“大家一块尝尝鲜吧。碗不够,婶子们见谅。” 能有吃的,谁还会嫌弃共用一个碗,再说这会儿就算是想回去拿碗,也张不开那个嘴,毕竟人家也就一个砂锅那么大点儿,这么多人,一人一碗肯定不够分。 众人于是你一口我一口,轮流喝了个遍,全都回味无穷的咂着嘴点着头,交口称赞。 “晴儿丫头!你这鸭汤啷个好喝哟!一点儿都不腥!” “味道巴适滴很哦!” 辛晴笑笑,道,“这鸭汤若是淡口喝有些浪费了,还能做菜呢。” 她这句话充分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纷纷等着她的下文。 辛晴于是架上铁锅,倒上一碗鸭汤,将剥好的蒲菜掐成约10厘米长的段,扔进去,烫至六成熟,捞出来,整齐码在空碗里。 碗中央再放上干姜干虾米等,蒸上一盏茶的时间,拿出来倒扣在盘子里,淋上之前的鸭汤,便成了。 辛晴端着盘子,将筷子递给与她交好的那位妇人。 妇人一吃,顿时面露惊讶,“这、这是蒲根?怎么感觉味道不一样了呢?” 其他人一听,连忙去夺她筷子,更有心急的直接下手捏了一条放在嘴里,嚼了几口,顿时面露惊喜。 “嗯!又细又嫩!清香爽口!可比盐水煮的好吃多了!” “原来这蒲根竟然还有这种吃法!之前怎么没听茹儿说呢?” 辛晴等的就是这句,顿时接话道,“唉。也怪我,之前没有跟茹儿妹妹说清楚。她话听一半便急着走,因而不知道这蒲菜的其他做法。”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愣了,面面相觑。 辛晴接着娓娓道来,“这蒲菜,清热解毒调理、防暑调理的功效,因而做法以清淡为主。在我的家乡,这蒲菜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抗金菜,这背后,还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众人越听越觉得她所言不虚,纷纷竖起耳朵。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梁红玉的女将军镇守孤城,外敌环伺,内无粮草,外无军援,全城将士快要饿死之时,有人看到马食蒲茎,于是蒲根便代替了粮食,救了大家性命,女将军也终于率领部下击退了敌人,成为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 众人听完,不由得唏嘘不已,七嘴八舌的议论。 “原来这蒲菜还有这么多的来历啊!看来,真的是晴儿告诉老十三家闺女的。” “弄了半天是个误会!都怪茹儿丫头说话含含糊糊的,不说清楚呢?” “就是!话都说不清楚,真是的,弄得我们大伙儿夸错了人。” “说不定就是故意不说清楚的,她那个娘……算了,不说了。” …… 辛晴笑笑,道,“没关系,这都是小事。能让大伙儿解决三餐温饱,才是头等大事。”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还是晴儿丫头识大体顾大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只想着怎么让咱们大伙打牙祭。” “是啊!这饥一顿饱一顿的,大人们都还受不了,更别说娃娃们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叹气道。 辛晴笑笑,转身朝着守着隔壁火堆的巧婶儿问道,“婶儿,蒸好了没?” “蒸好了!” 巧婶儿声音嘹亮,很快掀开锅盖—— 一股让这些背井离乡之人久违的谷物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第355章 “听说,你今儿给我长脸了?” 等巧婶儿端来热气腾腾的一碗黑米饭,众人闻着那熟悉的稻米香气,两眼直放光。 “这、这是……饭?” “啷个是黑色的呢?” 辛晴见她们确实都不认识,于是更加胸有成竹,解释道,“这是菰米,跟稻米属于同类。是菰草的种子。” 说完,她舀了一勺菰米饭,递到抱孩子的妇人手边,“先给孩子吃。” 妇人连连道谢,自己先尝了一口,顿时眼睛都直了。 “是、是饭!比饭还好吃!带着股清香味!” 说完,她连忙舀了一大勺塞到孩子嘴里。 年幼的孩子吃的香甜,睁着懵懂清澈的眼睛问,“娘,咱们终于有饭吃了吗?” 妇人眼中很快沁出泪来,点头道,“嗯,有饭吃了,就快有饭吃了。” 水患频发,山匪横行,税赋苛重,地里早就荒芜的长草了,他们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见过粮食了。如今再次尝到久违的粮食味道,如何能不思乡落泪。 其他人也被感染到,纷纷叹气擦眼角。 辛晴于是对众人道,“婶子们莫要伤心,我知道哪儿能找到菰米,我领着大家去捡。” “晴儿丫头,你可真是我们大家的福星啊!帮了大忙了!” “若知道晴儿丫头这么见识不凡,就该早点跟着晴儿丫头一起去的!” “今后大家伙儿采集吃食,都跟着晴儿丫头走吧!” “对对!” 辛晴被交口称赞的众人簇拥着,很快来到了堰塞湖边。 只见湖岸边早就堆满了被拦腰割断的菰草,被当做了垫子垫在泥土上,上面整齐码着一摞摞的香蒲。 不得不说,这谢茹儿干活真是一把好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片香蒲快被她一个人拔光了。 “晴儿姐姐!婶子们!你们都来啦?”谢茹儿挽着裤腿站在水中间。 然而却没人理她,众人都正围着辛晴问,“晴儿丫头,菰米在哪呢?” 辛晴眼睛在水面上瞥了一眼,顿时叹气道,“这水面上,原本漂着厚厚的一层,如今水流搅动,似乎都被翻进了水里。唉!” 众人顿时愣住,“那、那除了水面上,还有哪儿有?” 辛晴弯腰捡起地面那些被拔出来的菰草看了看,痛心疾首道,“这菰米原本是秋末成熟,颖果(带谷壳的谷粒)自然从穗儿头上脱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谷中四季如春的缘故,竟让这颖果仍然有不少挂在穗儿头上。但这颖果禁不住晃动,极容易脱落。如此硬拔,这不,穗儿上都空了。暴殄天物啊!” 众人一听,顿时恼怒的看向谢茹儿。 “谢茹儿!你没事来这儿裹什么乱呢!好好的粮食都让你糟蹋了!” “就是!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被你这一搅腾,到嘴的粮食没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谢茹儿顿时被骂懵了,站在水中眼泪汪汪的看着众人,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不是我!是晴儿姐姐让我来采香蒲给大家吃的!你们怎么能都怪到我头上!” “对,是我的错,茹儿非要来帮忙,我也是太过放心她,于是便让她一人来采香蒲,唉!早知道,我应该跟着一起来的,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辛晴满脸歉疚的对大家道。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原本也是好心,是她干活儿不利索,这才糟蹋了这一大片菰草。”众人开解她。 “不是我!是晴儿姐姐说那是野草,说可以用来铺地铺的!”谢茹儿哭哭啼啼再次辩驳。 “是用来铺地铺的,摘了菰米,除了根茎,剩下的叶子没了用,可不就是拿来铺地的么?唉,茹儿,你几次三番听话听一半便要急着邀功,如今犯了错,却还要怪到我的头上,这是何道理呀?”辛晴面露无奈,两手一摊。 “就是!明明啥都不知道,还冒领别人的功劳!真跟你娘一个德行!干活儿靠边站,抢功第一名!”心直口快的那个妇人气愤地指着谢茹儿骂道。 “都是同族的妯娌,干嘛说话那么难听!”说话间,谢茹儿她娘闻讯赶来,从最后面挤了进来。 “嫌我们说话难听,也不看看你闺女做下的事难不难看!”其他人也纷纷帮腔。 “就是就是!” “她一个姑娘家为了你们,都露胳膊露腿的下水了,劳碌了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亏不亏心?”古氏气得不行,极力维护谢茹儿。 “茹儿,走,跟娘回去,别为了这些不识好歹的人累坏了自个儿!” “她自愿去采的,哪个使唤她了?她舍本儿是她的事,跟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想挣个好名声,好嫁个如意郎君,真当我们这些人眼睛瞎呢!你们母女俩打的什么算盘真当我们不知道呢?” “你!你嘴里喷的什么粪!”古氏气的不行。 “咦!被戳中心思了居然还骂人!老娘怕你不成!”妇人捋起袖子。 身后其他人也纷纷应援。 古氏孤立无援,亲近的几个女眷都不敢吱声,她只能噙着泪忍下众人埋怨的目光和指责谩骂。 “娘,咱们走吧。”谢茹儿率先败下阵来,灰溜溜的爬上岸,扯着她娘走。 走到辛晴身边时,谢茹儿顿了顿,转过头,含泪的目中带着一丝怨愤。 “那时我问你抱水草干嘛的,你是故意没有告诉我全部用途的。” 辛晴满脸无辜道,“奇怪,你我非亲非故,又没有拜我为师,我为什么要把这一身技艺传授给你?换成是你,你会做吗?” 谢茹儿噎住,半晌,说道,“那我现在拜你为师,我要学你的本领!” 辛晴真要被她自说自话给气笑了。 “你拜师我就要收么?教会你这样的徒弟,只会饿死师父自己。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谢茹儿看着她,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今日,确实是我咎由自取。” “你放心,今后,我再也不会往前凑了。” 说完,她拉着她娘决绝的走了。 闹剧结束,众人也满脸失望,正要回去,却被辛晴叫住道,“大家也别伤心,我今日蒸好的菰米,可以分给孩子们吃。还有,这菰草的根茎也是可以吃的,口感比蒲菜还要脆嫩,堪比鲜笋。在我们那儿,又叫茭儿菜。” 说话间,她还捡起地上的菰草剥开给众人看。 众人这才转忧为喜,纷纷去捡那地上的菰草抱回去,气氛又热烈了起来。 等到日暮西垂的时候,栈道终于修好,男人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辛晴刚把热好的鸭汤端下来,腰间上便突然从后环上了一双结实的手臂。 “听说,你今儿给我长脸了?”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356章 “做什么?”少年笑的很坏,“你说呢?” 辛晴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 “什么给你长脸,我怎么听不懂?”她手下自顾自的忙着,装着听不懂。 “我听说,你下午带着谢氏一族的女眷们找到粮食了?方才我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夸你的,都快把你奉为灶王爷了。” 少年声音含笑,带着微微的调侃。 辛晴脸一红,背对着他嘟哝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张扬啊?还不是因为你招蜂引蝶……” “嗯?什么?招蜂引蝶?”少年眉梢一挑,一把将人扳过身儿来。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辛晴被他盯的无所适从,索性破罐子破摔,抬头瞪他道,“说清楚就说清楚!我问你,中午你吃的是哪个女人做的饭?还好意思问我!” “嘶——” 少年歪着头看她,眉头紧蹙,“你这是倒打一耙?” “我中午被谢璞叫去一起吃的饭,我怎么知道那饭是谁做的。再说了,我就算不吃,回去找你,你也不在啊!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辛晴哼了一声。 “要不是你在众人面前张扬,显摆你的武功,怎么会被古氏盯上,还想把女儿塞过来……要不是人家盯上你,我怎么会饭都不吃去逮鸭子,还弄了一身的泥水!” 说话间,她撩起衣裙给凌云璟看,顺便赏了他一个眼刀。 少年看着她身上斑驳的污渍,眉头突然松开,眼里露出久违的笑意。 原来不是不在意他,而是吃了醋,想办法去反击了,怪不得大中午不给他做饭呢。 少年唇角渐渐勾起,捉住她的小手,低头凑近道,“一会儿吃完饭,跟我去个地方……” “我不去。”辛晴一把推开他,端着鸭汤往巧婶儿那边走。 “还吃醋呢?我都说了,这事儿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发誓,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少年追了上来,紧跟着她,低声哄道。 辛晴抿了抿唇,忍住笑。 她当然知道他的脾性,冷起来方圆几米都得冷结成冰。 那个谢茹儿肯定吃了不少瘪。 她一声不吭,少年抬头看到了巧婶儿和孙威正摆碗筷,顿时也闭了嘴。 鸭汤炖了两边,自然酥烂透骨,几人分了吃,凌云璟刚喝了两口汤,突然转头问道,“不是说还有饭么?饭呢?” “被我分了,都给孩子们了。”辛晴轻轻说道,“那些孩子们瘦的皮包骨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那些饭,我实在是不忍心。” “本来想给你们留几口,后来孩子们实在太多,便一口都没剩下。” “晴儿就是心善,要我说,先顾着咱们自己吃饱,再去管别人,这年头非亲非故的,谁会可怜谁啊,都在饿死的边缘走着呐。”巧婶儿在一旁摇头道。 “娘,咱们有鸭肉吃,再霸占着饭,别人看了多眼馋。”孙威夹了块鸭肉放到他娘碗里。 “你懂个屁,老娘忙了一中午,弄得一身脏兮兮,就连外衫都脱下来兜那些菰米了,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弄口吃的。”巧婶儿没好气道。 凌云璟一言不发,几口喝完剩下的汤,突然起身道,“巧婶儿,我带着晴儿去洗衣服,你的衣服在哪儿呢?我们顺手给你的也洗了。” “不用不用。”巧婶儿摆手道,“我惯常就爱说道,也就顺嘴说两句,可不是真的抱怨啥。你俩去洗你俩的吧,我自己就着溪水涤一下就行了。” “那成,那我们就先去了,你们忙完歇着,不用等我们了。” 说完,他一把拉起辛晴就往外走。 “诶诶诶!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洗衣服了……”辛晴十分不想跟他单独相处,总觉得他憋了几日,说不定今日还要使什么坏呢。 “洗衣服在溪边就行了,哪儿用跑那么远……我不去。”她眼神瑟缩着,挣开手转身就要溜。 还想跑? 少年舔了舔后槽牙,蓦的笑了,两步便追上了人,一下便扛在了肩头上。 辛晴惊叫了一声,捶了他两下,嚷嚷道,“放我下来!” 少年哼笑着拍了下她的臀儿,“你再叫,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辛晴这才发现,周围许多人不住往他们这儿打量。 她脸上顿时害臊的发烫,索性装死一般的趴在他肩头不动了,死活不肯再露出脸了。 幸好天已蒙蒙黑,若不离得特别近,谁也认不出谁。她自己安慰自己。 凌云璟扛着她上了栈道疾步走了一阵,突然纵身一跃,竟上了山往后山处走了。 不多时,辛晴终于被放下来,这才发现,原来两山相连处是一片山坳,积水成潭,月光下如一面银光闪闪的镜子。 潭边巨石出露,像是天然的围栏,可以隔绝视线,倒是个沐浴的好场所。 “怎么样?我选的地方,不错吧。”少年意有所指的问她。 辛晴啐了他一声,斜眼乜他。 “哪里不错?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少年笑的很坏,伸手开始解腰带,“你说呢?” 辛晴羞臊不已地别过头,“你要再敢胡来,我、我就不理你了!” 话音刚落,男人的武袍兜头罩下,将她蒙了个结实。 “扑通!” 随后响起一声清脆的落水声。 辛晴手忙脚乱地将蒙头的衣服扯下来,就见凌云璟已经在水潭里洗起澡来! “你不是衣服脏了要洗吗?顺便,给夫君的衣服也洗洗。” 少年宽肩长臂,立在水中,朝她呲牙笑的像只狐狸。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做点什么别的?” 辛晴咬了咬牙,拎着他的衣服朝一边走,气哼哼道,“洗你的澡吧!” 她在水边蹲下,使劲揉搓手里的衣服,心里又气又羞。 什么嘛!弄得她刚才跟迫害妄想症似的,搞了半天他是真的带她来洗衣服的。 这么想着,她也放下心来,脱了自己的衣裙,也揉搓起来。 然而下一刻,少年突然在她不远处破水而出,吐出嘴里的一口水,喊她道,“晴儿,我眼睛进东西了!看不见了!快来!” 第357章 “别怕,夫君教你。” 辛晴愣了下,“我、我不会游水啊!要不你慢慢走上岸,我给你看看。” 凌云璟盲人摸象一样走,却走错了方向,越走越远了。 “错了错了,这边这边!”辛晴着急道。 “我看不清啊!”少年闭着眼睛一脸茫然,“你在哪儿呢?” 说话间,他哎哟一声在水中打了个趔趄。 辛晴这下急了,三下五除二脱了中衣,只留小衣和亵裤在身上。 这水也就到凌云璟的腰部,以她的身高,应该没问题。 辛晴克服之前溺过水的恐惧,小心又快速地往前走,终于走到凌云璟的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拉他俯下身。 “快,让我看看。” 少年低头,突然睁开眼,对她缓缓露出一个坏笑。 “深呼吸。” 辛晴怔住,“什么?” 下一刻,少年一把抱住她,拉她没入水中! “唔唔!” 水瞬间没过头顶,辛晴顿时想起那次溺水濒死的感觉,吓得大惊失色,接连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水并不深,水下被皎洁的月光照出一片朦胧,少年健美的躯体就在身旁,辛晴想也没想,八爪鱼一般的赶紧缠上去,双腿环住了他的腰,双臂攀上了他的颈,瞪着眼睛朝他摇头。 少年等她再也吐不出泡泡了,这才蹬腿一纵身,带着她离开了水里。 辛晴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一出水面就大口呼吸,还没喘匀气,气得便要找少年算账。 “凌云璟你混蛋!” 她握着拳头捶他肩膀,捶得咚咚响。 “你是要溺死我吗?” 少年好脾气地任她捶打,说道,“听说你白日差点掉水里,被人救了。” “若是那水够深,若是没人救你,现在的我,还能有幸抱着这么鲜活的你么?” 辛晴的拳头顿时停了,愣愣地仰头看着他。 漫天的的星辰倒映在他清澈乌湛的瞳眸里,漾着水一般闪着碎光,有种令人心醉的感觉。 “细思极恐,我真的后怕。” 他扣着她的脖颈,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沉声说道。 “晴儿,答应我,学会游水,好不好?” “别怕,夫君教你。” 辛晴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他带她来这,故意骗她下水,只是为了教她自保之术?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好,我学。” 她声音发涩,点了点头。 溺过水的人,对水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但是有他在,她想,她可以克服的。 接下来,凌云璟先是陪着她不断吸气闭气,后又扶着她的腰让她在水中尝试着游动,最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尝试着自己漂浮在水上。 不得不说,游泳真的是一项十分耗费体力的运动,半个时辰后,辛晴体力透支,四肢发酸,累得只想瘫倒。 少年见她累了,于是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毕竟不是一天能练就的本领,下次遇到水潭,我再带你学。” “现在,咱们最后再练一次闭气,好不好?” 辛晴喘着气,点点头,心里却不断哀嚎—— 她真的觉得不好啊!真的快要累死了! 但是她的男朋友教练看上去好认真,她这个学员总不能太掉链子吧? 于是她被他抱着,再次潜入水中。 咕噜噜。 她冒出一连串,又一连串的气泡,然而这次,凌云璟却没有带她上去的意思。 辛晴在水下朦胧中瞪大眼,脸憋得通红。 怎么个意思? 少年在水中,对她笑了下,突然贴过来跟她渡气。 然而这点空气,哪儿能够呢? 辛晴很快便因为缺氧而眼睛发黑,昏昏沉沉,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朦朦胧胧间,她感觉自己被抱出水面,没多久,似乎放在了一块平坦的巨石上。 她眯缝着眼睛,下意识大口的喘息。 等她稍微能睁开眼,这才发现,身上的小衣和亵裤早就不翼而飞。 “你……”她声音软的像是在水里泡化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少年站在她身前,背对着月光。 月光和夜色,共同勾勒出一道男性的身体轮廓,阳刚,雄健,充满了力量。 他微微前倾,朝着斜躺在石头上的她,覆下身来,手掌沿着她身侧的曲线慢慢上移,抚上她光滑纤细的手臂,最终和她十指交握。 据说,十指交缠,是男人在无声的表达占有。 温热的躯体带来擂鼓般的心跳,滚烫的唇舌很快落下,先是封住了她的抗议,又顺着她的唇角滑到耳边,颈侧,一路朝锁骨之下而去。 熟悉的刺激感袭来,辛晴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带她来的目的,不只是前两个。 怕是洗衣服和游水都是幌子,他真正要做的,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骗子!混蛋大骗子!” 辛晴又气又羞,抬腿就朝他小腹踢去! “啪!” 少年无比精准的一下握住她洁白光滑的小腿,摩挲了几下,将她摆成牡丹绽放的模样。 “你、你做什么?” 辛晴讶然大惊,挣扎着想起身。 少年不说话,神色专注的盯着一处,目中透出狂热的赞叹。 “闭上眼!不许你看!”辛晴羞的尖叫,连连挣扎。 少年微微朝她俯身,目光自下而上,神色温柔朝她望了一眼。 “我想过了,你不肯让我碰,或许是,你并不得趣。”他眼神干净,透着讨好,耐心地说道,“晴儿,我也想让你体会那种快乐。” 话音落,他缓缓半跪,唇舌贴了上去。 辛晴不可思议的瞪大眼,身子颤了下,脚趾顿时勾起。 一种神秘的力量瞬间掌控住了她的神经和意识,夺走了她的声音,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察觉到了她的反应,温柔又了然的笑了声,继续低下头去。 他就像一只狩猎的兽,不疾不徐,十分耐心的等着他的猎物卸下防备。 又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不同的试探她,观察她的反应,企图掌握能让她快乐的秘密。 辛晴发着抖咬着唇,强忍着那种陌生的感官刺激,像一只虾子般弓着背泛着粉,被煮的滚烫。 终于,她咬住自己的手背,狠狠绷住了脚尖,无助又颤抖的呜咽了一声。 少年停了下来,起身朝她靠来。 月光下,他眸光熠熠,弯唇而笑,唇上沾着水光。 第358章 “晴儿,穿衣服,快!” 辛晴像只被烈阳烤蔫的柳条,四肢软塌塌的瘫在大石头上,仰着脖颈剧烈喘息。 少年挨挨蹭蹭的靠过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舒服吗?” 他邀功般的贴在她耳边问。 辛晴面颊酡红,羞臊的闭上眼睛不看他。 “什么感觉?”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做的好不好?” 少年像个求知若渴的孩子,不停缠着她问东问西。 辛晴别过脸,“闭嘴……不许问了。” “害羞了?”少年低低笑了声,凑近她索吻。 辛晴立刻抬手挡住他的唇,“不要……” 少年愣了下,没好气的道,“你自己的东西,你还嫌弃?” 说完,他不由分说低头就要朝她亲来。 辛晴手忙脚乱的招架他,“不要,我说不要……” 少年知道她嫌弃,也不是真的要强迫她,只是使坏般的逗逗她,故意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不尝尝吗?甜的……” 说话间,他手掌抚上了她的腰肢,轻轻挠了下。 辛晴顿时咯咯笑出声,浑身蜷缩着,手臂软了下来。 少年趁她笑闹的时候,一把握住她的柔荑,贴上他的腰腹,缓缓下移,就要伸进湿漉漉的裤子里。 辛晴笑声很快停住,脸颊发烫,挣扎着就要抽开手。 突然间,就见少年的耳朵动了动,脸色微变,手下顿住。 他脸上痞坏的笑意刹那间冷却,换成了警觉的神色。 “晴儿,穿衣服,快!” 少年突然眼睛朝后瞥,飞快的低声说了句。 辛晴心中纳闷。赶紧爬起来穿衣服。小衣和亵裤还是湿的,她好不容易套上去,一抬头—— 只见水潭对岸,黑黢黢的灌木丛里,突然亮起一盏又一盏的绿色小灯笼,萤火虫一般,明明灭灭,伴随着草木窸窸窣窣的轻响声,缓缓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辛晴愣了下,凌云璟那边却已经手脚麻利的穿戴整齐,一把扯过衣裙快速给她穿上。 他蹲下身,一边帮她穿鞋,一边微微侧脸,注意周围的动静。 辛晴紧紧握住随身携带的匕首,同样警惕的观察四周。 二人穿戴整齐,凌云璟牵着辛晴,缓缓往外走。 辛晴学着凌云璟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去看那些绿色的灯笼,这才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些东西已经从灌木中走出来,沐浴在月光下—— 哪里是什么萤火虫,分明是一只只呲着利牙口流涎水的狼! 辛晴吃了一惊,顿时心如擂鼓。 “别看,咱们只管走。”凌云璟紧紧握着她的手,突然一个弯腰打横将她抱起。 “咱们不能会休息地了,那里全是毫无防备的妇孺。男人们劳累了一天,估计也抵抗不住。” 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一层,辛晴顿时赞同的点头,“嗯,没错,若是把狼引过去,那肯定就是场灾难。” “所以,咱们朝山顶走,翻过这座山。” 辛晴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两山相连,他们现在是要翻过另一座山的山头,到另一侧去。 只是不知道,那山外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抓稳了。” 说话间,少年猛然回身,突然换了个方向,朝斜侧方纵身而去! 那些狼前身俯低,早就做好一扑而上的准备,却冷不丁猎物突然换了个方向! 惯性让它们注定扑空,急忙转弯追去! 辛晴被凌云璟抱着,越过他厚实的肩头往后瞧。 身后那些狼个个儿膘肥体壮,小牛犊子一样,速度极快,和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紧咬着不放,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他们当做盘中餐。 辛晴飞速的数了下,贴着凌云璟耳边道,“一共十三匹。呈雁字形排开,中间领头的应该是狼王,体型硕大,脖子上,好像套着个什么东西,看不清,一闪一闪的。” 凌云璟脚下不停,抱着辛晴穿过密林一直往山坡上跑。 听了辛晴的话,他皱眉沉吟了下,突然说了句,“坏了。这些狼怕是有人在驱使。”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若有若无的骨哨声响起,音调高亢刺耳。 狼群听到哨声,齐齐发出一声吼啸!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猛然提速追来! “凌云璟!快!” 辛晴充当着少年背后的眼睛,眼看那头狼距离他们只有三四米,也就是一个飞扑的距离,辛晴顿时脸色煞白,着急大喊! 话音未落,狼王突然矮身一跳,往前飞扑! 辛晴眼睁睁看着那大如斗的狼头朝她迅速逼近,张着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朝她的头咬来,顿时尖叫一声! 与此同时,凌云璟二话不说,提气纵身一跃!朝着近在咫尺的山顶飞去! 两段抛物线,一个早一些,一个晚一些,一个快要降落,一个刚刚起飞,注定相近而不能相交。 在最最接近的那个点时,辛晴几乎闻到了狼王口中喷出的腥臭之气,看清了它堪比男人拳头大的狼爪,还有它脖子上戴着的东西—— 一个银质的香囊,上面绘着奇怪的花纹。 辛晴毫不犹豫,挥刀一刺!正好砍在企图抓向凌云璟后背的狼爪上! “嗷呜!” 匕首削铁如泥,辛晴又下了狠劲儿,狼王乍然没了一只爪子。 它身子往下跌落,疼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身后其他众狼越过狼王,继续朝他们追赶。 过了山头就是下坡路,但在疾驰中,下坡路比上坡路更难走。 人类没有动物四爪挨地那么好的平衡感,若是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失稳一头栽下山去! 为了确保安全,凌云璟只能放满了速度,在战术上迷惑狼群。 他专挑那些荆棘密布的地方走,寻找树林中乱世堆砌的地方,哪里阻碍多,他便往哪里走。 他会轻功,那些狼群却不会飞,只能老老实实的爬高上低,还要小心荆棘刺扎了爪子。 没了狼王,众狼像是一盘散沙,很快三三两两的掉队。 凌云璟一路朝下跑,终于快要到山脚下—— 却见山谷开阔平坦,耸立着一个又一个的白色帐篷!四周围着篝火,还有穿着铠甲的人来回走动巡逻。 看样子,竟是一个驻扎的军营! 第359章 “将军小心!” “干什么的?” 许是临近山脚,坡上的动静立刻引起巡逻侍卫的警觉,唰的一把抽出大刀片子,明晃晃的冲着凌云璟的方向指。 “啾啾——” 远处的骨哨发出尖锐短促的鸣叫,那些紧追的狼群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就往回跑。 而此时,手持火把的一队兵卒也已经站在了坡脚。火光照亮了上方的凌云璟和辛晴二人。 “下来!快点!” 辛晴抓紧凌云璟的衣襟,“糟了,那些狼跑了,他们会不会误会什么?” 凌云璟抱紧她,目光坦然的往下走,“没事,一切有我。” 二人刚下到坡脚,那些兵卒便将他们团团围住,毫不客气抽刀架在二人脖子上。 领头的兵卒走到二人面前,将手中的火把凑近,照了照二人的脸。 “你们什么人?这深山老林,又是大晚上的,你们俩从哪冒出来的?” 男人操着一口北方方言盘问。 少年神色镇定,刀架在脖子上也丝毫不露胆怯之色。 “我们二人方才在水潭沐浴,却突遇狼群围袭,因而慌不择路,误闯到这里。” 那小伍长狐疑的上下打量二人一番,但见二人衣衫有些凌乱,头发湿漉贴在脸颊上,确实一副刚从水里出来不久的模样,目光一下子就变得不正经起来。 “你以为你们装成野鸳鸯我就会信了?鬼鬼祟祟,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国派来的奸细?脱衣服,搜身!搜了身老子才信!” “对!搜身!”其他人纷纷调笑着附和,语调狎昵,更有大胆的,直接伸手朝着辛晴而去。 “把你怀里的小娘子放下来,抬起头,让我们哥儿几个瞧瞧。” 辛晴一听,将头更加深深埋进凌云璟的怀中,缩着脑袋不说话,暗地里却已经握紧了匕首。 少年的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 “原本还想救你们一命,如今看来,你们这些渣滓,死有余辜。” 众人被这嚣张无比的话唬的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少年一脚踹向伸手而来的那人! 男人像个破沙包一般飞出去,撞倒了营地边缘的篝火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不动了。 众人纷纷傻眼——刀架在脖子上还敢如此嚣张的人,他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兵,还从来没见过! 然而少年根本不容许他们做出反应,内力直接震开肩上的刀,抱着怀中的少女凌空跳起,长腿一扫,顿时倒了一片! 领头那个火长打扮的兵卒被踹倒,捂着脸倒地,顿时恼怒大喊,“敌袭!敌袭!” 男人高亢嘹亮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长夜,很快,无数手持兵器的兵卒从营帐里钻出来,蚂蚁群似的往这边涌来。 凌云璟不但不逃,甚至直接抱着辛晴纵跃而起,几步跃到了营地中央,那座最大的白色营帐前。 那些兵卒见状,纷纷掉头而来。 几乎与此同时,面前的营帐里突然亮起了光,一个头戴发冠身形魁梧的男人身影投射到了白色的营帐上,腰间佩剑,手扶其上。 “何人只身闯营?胆子倒不小。” 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凌云璟在心中赞了一句好耳力,不卑不亢的说道,“阁下勿怪,在下躲避狼群误闯此地,原本并无恶意。” “只是阁下御下之人,放浪无状,言语寻衅,羞辱女眷,在下出于自保,不得不出手警示。还望阁下海涵。” 男人不答反问道,“这方圆百里皆是高山深林,并无村庄,你们二人又怎会深夜出现在此,遭遇狼群?” 凌云璟回道,“实不相瞒,我等是从西蜀逃亡北周的流民,一路风餐露宿到了此处,露宿在山的另一边,阁下若不信,可派人去打探。我等一行人四百有余,其中不乏老弱妇孺,并非什么敌国奸细。” 男人沉默了下,开口道,“是某御下不严,此事多有得罪。你们走吧。” 凌云璟点点头,抱着辛晴转身就要离开。 先前挨了打的几人一瘸一拐的回来,有的捂着屁股,有的捂着脸,俱是一脸愤恨的瞪着凌云璟。 领头的火长见他们就这么毫发无损的走了,顿时一咬牙,抱拳跪地,朝着帐中之人道: “大将军!此二人贸然出现这荒山野林中,身份十分可疑!他们口口声声说遇狼误闯,方才属下领人去看,哪里有狼的影子?分明就是他凭空杜撰,捏造借口!” “大将军,他们说不定是敌国奸细,您不可放虎归山啊!” “不必多言,由他们去。”男人的背影转了过去,声音沉沉。 “你们一火十人,言语无状,寻衅滋事,每人十军棍,自去领罚。” 那跪地的火长一愣,咬了咬牙,“属下领命。” 说完,他垂头丧气的站了起来。 少年却在这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原本我不想多事。看在阁下明辨是非、处事公允的份上,我便向阁下告知一事。” “方才我二人所遇狼群,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那狼群竟是受人驱使,以哨为信,令行禁止皆听哨声号令。” “此话当真?” 帐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身穿常服外罩软甲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大约有三十五六的年纪,古铜色的面庞棱角分明,浓眉鹰目,眼神冷肃沉静,眉宇间有道常年紧皱的痕迹,透着一股淡淡的郁气,中和了他那周身萦绕的杀伐之气,反而更显得有人情味儿了些。 男人抬头一见凌云璟,目光闪过一丝讶然,盯着凌云璟的脸看了半晌,神色竟渐渐柔和了下来。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萍水相逢,名字不足挂齿。”凌云璟神色淡淡。 “你不予追究我伤人之过,我便奉上军情偿还了之,咱们两清了。” 说完,他抱着怀中少女,转身就要走。 “慢着!”男人突然在他背后出声挽留。 正在这时,突然,从暗影幢幢的山林深处,陡然射出一只冷箭,“咻”的一声朝营地飞来!直直射向站在营帐门前将军的心口! “将军小心!” 第360章 群狼之围!快躲! 眼看箭朝心口射来,威武的将军敏捷抽刀一挥,“叮”的一声斩落了箭矢! 好身手! 凌云璟看在眼里,突然生出一股棋逢对手的感觉。 这将军身手不凡,若单论武力,应不在他之下。 男人挥落了箭,立刻吩咐众将士,“有敌袭营!列阵!” 话音刚落,只听半山坡上的密林中突然传出一声高亢的骨哨声,紧接着,狼啸齐鸣,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坡哗然而下,一大团流体状的黑影顿时直冲进了营地中! 竟是大批拥挤的狼群! 狼群瞬间一拥而入,魅影一般瞬间四散开来,速度极快,穿梭于各个帐篷之间,混乱且有序的来回奔跑,像是训练有素的某种奇怪阵法。 兵卒们哪见过这架势,举着刀剑只能警惕四望,左顾右盼,却突然被体型壮硕的黑影从身后扑倒,一口咬断了喉管! “啊!” “救命!” 惨叫声此起彼伏,刀剑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 “咣当!” 狼群像是成了精,一边在奔跑中窥伺着杀人时机,一边故意撞倒营地四周燃起的篝火架,炭火盆扣在地上,火光顿时熄灭。 营地四周的火光,一寸寸暗了下来。 “点火把!”威武的男人大喝一声,持剑率先捅死一头扑倒兵卒的狼,两下便将硕大的狼头斩了下来,一手拎起血淋淋的狼头,顿时朝不断流窜的暗影中扔去! 同类的血腥味儿像是震慑到了狼群,只听几声狗儿般的低声呜咽,狼群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啾——” 尖锐刺耳的骨哨声再次响起,叠声抬高,众狼像是受了刺激,个个儿眼睛开始发红,露出锋利的獠牙,面色狰狞起来! “杀!”男人大喝一声,突然勾腿踢起一旁尸体手中的刀剑,一下扔出去,正中一头伺机朝他扑来的狼! 有这么勇猛善战的将军,将士们的士气一下子被鼓舞,火把次第亮起,众人手持刀剑,愤而杀狼! “嗷呜!” 一时间,混战起,狼群的呜咽和人类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嘈杂难辨。 凌云璟抱着辛晴本欲离开,却见此状况,也知不能轻易脱身,谁知道这狼群是不是先锋部队,那山坡上守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谁也说不清。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御兽之术乃番邦邪术,这能够用骨哨驱使狼群之人,绝非是华夏子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是大非面前,凌云璟毫不犹豫的抉择,二话不说,将辛晴护在身后,十分警惕的慢慢退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处营帐边。 “晴儿,外面危险,你进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快!” 话音落,他将辛晴不由分说塞进帐篷里,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就朝那厮杀激烈的地方走去。 一道暗影从他面前穿梭而过,凌云璟目光一凛,反应极快,飞身竟尾随上去! 一道血线激射而过,狼头咕噜噜滚了好远,停在正在奋战的男人脚边。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血,转头看来,跟凌云璟遥遥对视一眼,朝他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骨哨声再次响起! 凌云璟眉头一蹙,转头看到地上掉落的火盆,长腿一勾,将盆踢至半空! 下一刻,他双脚一夹,奋力一踢,一块地瓜大小的石块朝着那空中的铁盆顿时飞去! “噹——” 铁盆被砸了个凹坑,发出铜钟一般的巨响嗡鸣! 这声音极大的扰乱了那刺耳的骨哨声,狼群开始乱了,但它们依旧没停下来,还是不停的扑人咬人杀人! 难道这骨哨声竟不是唯一的刺激源? 支配这些狼群兽性大发的另有他物? 凌云璟蹙眉。 突然,眼前银光一闪,他眼尖的看到,那流窜在其中的一道黑影脖子上,挂着条银链。 想起晴儿跟他说的带着奇怪花纹的香囊…… 凌云璟顿时转头朝男人喊道: “脖子上有链子的是头狼!擒贼先擒王!它脖子上的香囊有蹊跷!” 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当机立断,朝他比了个手势。 凌云璟会意,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合力朝那闪着银光的狼影夹围过去! -------------- 辛晴这边,冷不丁被凌云璟一把推进帐篷后,她趔趄几步差点跌倒。 一抬头,她这才发现,这个帐篷不小,中间一张长案,摆着沙盘,角落里挂着一件亮金色的明光铠,铠甲上支着赤金凤翅兜鍪,在烛火的映照下光辉夺目。 这一身铠甲一看就很名贵。 辛晴顿时心下了然——她这是误打误撞进了那将军的营帐。 她四下看看,这营帐除了沙盘就是堆满书的书案就是,只有角落里的一张床榻,勉强可以塞下一个人。 于是她二话不说,抱着匕首躲进了床榻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营帐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来。 辛晴听到脚步声,心想莫不是凌云璟来找他了,刚要爬出去,转念一想,不对,凌云璟进来,肯定会先喊晴儿。 再说,听着这外面的厮杀声还没听,这进来的脚步声,也不太对。 辛晴于是趴在地上,侧着头,悄悄朝外面瞄去—— 一个浑身黑衣的蒙面男人站在沙盘前,正转头四望。 他的耳朵上,赫然戴着一串硕大的银环!装扮十分奇特! 辛晴眯了眯眼,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他的头发也不是简单束起的,而是左右各辫成了两股辫子,才收紧发环中,辫尾还缀着狼牙做成的饰品。 辛晴顿时愕然——这装扮,莫非是之前凌云璟跟她提过的,羌人? 羌族男人在大帐中间看了一圈,先是到书案那里翻了一通,后又去装衣物的箱笼那里翻找一气。 不知他在寻觅什么东西,总之,没有找到东西的男人,看上去越来越暴躁,最后生气的将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地上,用脚踢了踢,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目光突然转过来,朝着床榻这边阴森邪气的望来! 辛晴心头一跳,身子僵住,悄悄翻了个身,往后缩了缩。 随后,就见男人的乌色靴子调转,直直朝她这边走来,一步,两步……橐橐(tuo,脚步声)作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到她的心跳上。 很快,男人的大脚在床前停住。 辛晴大气不敢出,凝神细听头顶的声响。 男人似乎在翻找床榻上的东西,不停的摸索,轻轻扣响床板,似乎在寻找什么机关。 他的手顺着床沿缓缓摸索,突然,一下子伸进了床底! 第361章 左手还是右手? 一只大手突然摸过来,辛晴吓得顿时别过脸。 那手在她脸侧晃了一下,又继续往里伸来,几乎快要贴上她的鼻尖。 辛晴吓得大气不敢出,屏住呼吸,缓缓拔出匕首,只等那人再往前摸,就一刀砍下去! 然而男人的手却朝她远去,反手摸上床板的背面。 辛晴顺着他摸摸索索的手望去,赫然看到,床板背面当真有个抽取式的暗格,像个扁扁的抽屉似的。 男人摸到了床板背面的凸起,一把抽了出来,手从床底下离开。 紧接着,他的脚也远离了床前。 辛晴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 床榻竟被男人一把掀翻! “咣当!” 辛晴顿时像是突然被暴露在天光下的的田鼠一般,惊慌抬头! 男人原本只是想看看床下还有什么暗格机关,却没想到床下居然躲着个大活人? 他乍一见辛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勾起了邪笑。 “女人?” “漂亮中原女人!” 他琥珀色的眸子顿时翻滚起兽类般危险的欲望,弯腰就朝辛晴抓来! --------------- 营帐外,凌云璟和男人合力堵住了狼王,两厢夹击,狼王当场血溅三尺。 凌云璟一把扯下那狼王脖子上的香囊,顿时,一股甜腥味从那香囊里扑鼻而来。 凌云璟毫不犹豫,弯腰在一旁的尸体身上撕下一块碎布,将那香囊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起来,扔给了男人。 “阁下若是想知道这狼群为何会听从驱使,最好找靠谱的大夫验验这个。” 男人目露激赏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伸手接过。 狼王一死,香囊被收,四周的狼群顿时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不多时,纷纷失了兽性,如同丧家之犬,呜咽哀嚎着躲避兵卒的追杀。 情势刚有好转,只听一声巨响从营帐那边传来,“咣当!” “啊!” 女子的尖叫随即响起。 凌云璟脸色顿时大变,扭头一跃而起,迅速朝着营帐飞奔。 男人见状,也跟着追了上去。 ------------- 营帐里,男人邪笑着,冷不丁弯腰朝辛晴抓来! 辛晴于惊惶中敏捷翻身,躲过了他这一抓,一骨碌爬了起来,苍白着脸就要往营帐外跑! “还想跑?” 男人狞笑一声,三两步便追上了落荒而逃的少女,大掌一下抓住了她的肩膀! 少女柔弱的肩头不足一握,稚嫩的如同刚出生的羔羊,男人舔着嘴唇笑,脑海中立刻闪过几幅意淫的画面。 中原女人可真是水嫩,就是不知道这么嫩的身子经不经得起他几番折腾,别到时候弄回去,还没等产下崽来就死了,那可真是可惜了。 没想到这一趟,竟有个意外收获? 在他们草原上,掠夺而来的女人同羊群一样,都是男人的可以炫耀的战绩,是勇士的象征。 他可真是来值了! 男人以为自己势在必得,然而下一刻,他手下的少女却突然扭过身,反手一刀朝他划来! “啊!” 男人惨叫一声,顿时松了手,手腕处鲜血淋漓,滋滋往外冒! 他二话不说,急忙撕下衣角紧紧扎住伤口,抬头一看,少女溜的比兔子还快,距离营帐门口仅两步之遥,眼看就要逃走! 男人顿时怒不可遏,目光阴狠的盯着少女的背影,立刻甩出腰间的弯镰! 弯镰像是高速旋转的飞镖,眼看就要击中少女的后背—— “叮!” 不知哪里飞来一颗十字镖,半道击落了那弯镰,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男人咬牙抬头看,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的黑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双眼如大漠上空俯视的海东青一般锐利,正直直盯着他! 辛晴正低着头没命的往外跑,冷不丁却撞上了一堵肉墙,熟悉的气息顿时充盈她的呼吸间。 “凌云璟……” 她撞的鼻子发酸,捂着鼻子半天抬头,眼泪汪汪的。 少年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入怀中,“嗯,夫君来了,不怕。” 辛晴撇了撇嘴,说怕还够不上,毕竟跟着他,这样的场面时不时就得来一次,她如今,也算的上是神经百战了,早就不是之前的小羊羔了。 但是男朋友想当她的英雄,她便接着鼻酸,装装样子好了。 “你可算来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她正哭的起劲儿,抬眼却看到另一人进到帐中——原来是那位正值壮年的大将军。 大将军一进账,那羌族男人顿时瞳孔猛缩,毫不迟疑的挥刀割破帐布,破帐而出! 辛晴见状,顿时着急朝大将军喊道,“快抓住他!他偷了床底的匣子!” 大将军一听,顿时扭头朝帐外追去! 羌族男人没命的外山坡方向跑,边跑边掏出脖间戴着的骨哨,尖锐的吹响! 然而,他麾下的狼群早就被屠杀殆尽,仅余下的三两只,也正被兵士们围追堵截,自身尚且难保,哪里顾得上他这个主子。 男人见叫不来狼群,心中更加忐忑慌张,脚下加紧的跑,却仍跑不过骁勇善战的将军。 紧跟上来的将军一只手很快扒住羌族男人的肩膀,迅速往下一捋,卸掉他的关节,将他手臂朝后一别,一招小擒拿手顿时从后制住男人! 男人手臂被反绞,疼的满头冒汗,顿时动弹不得。 他咬牙切齿,目露凶狠,一个狠心,竟不顾被卸掉的手臂,一个弯腰俯身扭转过来,甩过辫尾,一把揪下狼牙,顿时刺向挟持他的大将军! 大将军手背蓦然被扎,顿时黑了一大片,一股眩晕感随之而来。 羌族男人见状大喜,挣扎开大将军的禁锢,捂着被卸掉的胳膊,脚底抹油就要溜。 衣袂破空的声音响过,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下一刻,一柄闪着寒光的剑锋抵在他的咽喉上。 少年如从天而降的阎王,冷着脸逼视着他。 “刚才是哪只手抓的那位姑娘?” 男人一愣,就听身后少女的声音脆生生道,“左手!” “唰!” 男人只觉得肩头一冷,顿时,温热的血线飞溅了他一脸!左边整条手臂,咻的一声飞了出去! “啊——” 男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这才后知后觉的惨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倒,疼的匍匐在地。 辛晴瞅着地上不断哀嚎的男人,突然拍拍脑门,笑眯眯道,“啊,不对。” “我记错了,好像是右手。” 第362章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眼见冷脸的少年再次提剑朝他挥来,男人顿时忍着剧痛着急大喊,“撍么还要砍!你不是已经废了我一条手臂了么?”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少年冷嗤一声,提起剑。 “你一剑杀了我吧!”男人突然一只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梗着脖子朝凌云璟的剑上撞。 “我宁可现在死了,也不要废物一样的活着!” “这么想死?”凌云璟冷哼一声,“那小爷就成全你。” 话音落,他一剑就要朝男人刺去,却听一个声音突然喝住他。 “慢着!留他一命!” 凌云璟转头看去,就见那大将军身子摇摇欲坠,说完这句话,踉跄就要倒地。 “将军!” “大将军!” 众将士纷纷涌来,围住倒地不起的大将军,将人半扶起来。 “将军中毒了!” 不知是谁发现了不对劲,喊了一声。 立刻便有个身穿武弁服的男人拔刀,怒冲冲朝那地上的羌族男人而来,刷的一下抵着他的脖子。 “我们将军中了什么毒!快把解药拿出来!老子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 羌族男人被刀指着,非但不怕,神色还隐隐透着得意,“没有解药。狼牙是中空的,里面灌满了金钱斑蛇的蛇毒,那是我们草原上最毒的蛇,无药可解!哈哈哈!” “老子杀了你!”兵士恼怒要捅人,却听大将军在他身后虚弱发声,“别杀,留活口,问出……他们残部……下落……” 说完,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将军!将军!” “快!医工!医工!” 一片嘈杂混乱中,满头白发的医工从人群里挤进来,连忙给人事不醒的大将军把脉,片刻后,脸色顿时大变。 “这、这……” “这什么这!有屁快放!”当兵的人脾气都暴躁。 老医工顿时痛心疾首道,“将军他怕是……挺不过半刻钟了。” “什么?”众人顿时哗然。 “哈哈哈哈!”羌族男人突然放声大笑,状若癫狂。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北周骠骑大将军廖峥,竟然有朝一日会死在我的手里!用我一人的命换我族人无数条命,值了!哈哈哈!” 凌云璟闻言,脸色陡变,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那人事不省的男人。 他便是廖峥? 少年握了握手中的剑,剑尖微不可查的在轻轻抖动,腮帮紧咬,肌肉隐隐浮动。 辛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其实她早在进帐篷的时候,就隐隐猜出了这所谓大将军的身份。 因为书中肯定不会平白多出来个所谓的大将军,能被男主遇见的,肯定都是为了推动剧情、必须出现的配角。 果然,此人就是廖峥。 看样子,凌云璟这是想将他一杀了之,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这还了得? 这廖峥,可是很重要的配角呢!起码在书里活了很多集,断然不能让他现在就被男主寻仇一刀结果了。 不但不能杀,还得救。 于是她赶紧走到凌云璟面前,伸手抓住他持剑的手,将他远远拉到一边,踮脚在他耳边道: “你现在还不能杀他。你若杀了他,那些原本该大白于天下的真相,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我不需要知道什么真相!”少年咬牙,几乎从齿缝里低声挤出话来,“我只知道,就是这人的一封信,断送了我凌家上百口人的性命!” “反正他是北周的将军,与我凌家迟早都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我便是错杀了他,也不是什么大错!” 辛晴握住他的手,紧紧攥了又攥,苦苦劝道: “若他真的毫不知情,你错杀了他,那他的儿女呢,他的家眷呢?她们难道就该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吗?” “凌云璟,你难道要变成和那些东厂番子一样的刽子手吗?” “你若不论缘由就此杀了他,你非但不知道背后的真相,说不定还会放过那些真正的凶手!” 少年哼了一声别过头,一副不愿再听的执拗样儿。 “退一万步说,若干年后,他的儿女来找你寻仇,你觉得,我是该眼睁睁看着你偿命,还是告诫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替你报仇?” “这样何时是个头?” 少年猛地转头看她,嘴唇抿起,脸上尽显隐忍之色。 半晌,他似乎想通了,泄气一般地松开了剑。 “你说的对,我就算是为了你和咱们的孩子考虑,也不能贸然行事。” 少年声音沉沉,眸中的杀意翻腾着,丝毫不减。 “这儿人这么多,我纵然是动手,也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让人不知道谁是凶手。” 辛晴噎住。 得,白说了一通大道理。 辛晴掐了自己一把,突然眼里沁出泪来,泪汪汪的看着他。 “我没想到,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变得这么蛮不讲理,心狠手辣!” “你愿杀就杀吧,反正,我现在要救他。” 少年一愣,顿时拧起眉头,“什么?你要救他?” “我要救他。”辛晴点头,眼神无比坚定的道。 “撇开别的不说,你也看到刚才那羌人的反应,是多么的憎恨且惧怕。你便知道,这廖峥于抵御外敌上,做出了多少贡献!” “不管这天下如何分分合合,泱泱华夏始终都流着同样的血,有着同样的根!羌人害死了多少边关百姓!亡我中原贼心不死!在民族大义上,廖将军做得没错!就凭这一点,我就得救他!” “你!”少年恼怒咬牙,一把将她揽腰提起,俯身质问,“你别忘了,你是我凌云璟的女人!是我凌家的女眷!你居然站在外人的立场上!” “只要还没成亲,我就是个自由人,没有立场可言。”辛晴目光闪躲,口是心非的辩驳道,“我敬仰廖峥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他保家卫国,抵御外敌,他可以战死沙场,却不该就这么被个羌族小贼暗算而死……那也太窝囊了。” “你!”少年一双剑眉像是要立起来似的,眼尾都气的泛起了红血丝。 辛晴见他动了真气,小手赶紧替他抚了抚胸口,像是安抚一匹快要暴走的烈马一般,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夫君,咱们救了人,查明了真相,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好不好?” “就算是官府审犯人,也讲究个真凭实据。凌家世代簪缨,也算是权势涛天,可你父亲,你祖父,可有对人动过私刑?” 最后这句话,像是误打误撞,突然戳中了某个点上,少年明显一怔,半晌,眼尾泛红,面带愧色的低下头来,哑声道。 “从未。” 第363章 美人计! 辛晴见他转回了心思,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嘛,我就说,凌家家风肯定一向是公正严明的,公爹和祖父,肯定也是一向行得正坐得端的……” 她顾不得脸红,主动代入了凌家儿媳的身份,将凌家一通夸。 果然,少年听了之后,神色渐渐平和下来。 “我可以不杀他,却不能救他。生死有命,我干嘛非要救很有嫌疑的仇人?”凌云璟沉着脸,没好气道,“你若是想知道真相,咱们这就可以去问他,不是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怎么问?人都昏迷了,你怎么能让快死的人开口?”辛晴无奈叹气。 唉,这狗脾气,看样子怎么也劝不通了,不如直接上手…… 说话间,辛晴踮脚,双臂攀上少年的脖颈,拉着他低下头来,与他温柔对视。 “夫君,我知道你同凌家的列祖列宗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眼下,你只是触景生情,一时间难以平消心头的怨恨,这才不自觉地迁怒于廖将军身上。方才,是我没能好好理解你的心情,没能设身处地的为你想,对你有些苛责了,你别生我的气……”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小手柔柔抚在他的胸膛,像是给他顺气一般。 少年心中感到无比的熨帖,只觉得自家晴儿当真是这天下独一无二、善良聪慧、温柔懂事的解语花,不由得神色温柔地低下头来…… 辛晴却在这时突然踮脚,飞速亲了他一口,说道,“事不宜迟,我还是去廖将军那看看吧。” 说完,她兔子般一溜烟儿跑掉了。 凌云璟摸摸唇,微微出神了下,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一摸胸口—— 蛇石果然不见了! 少年咬了咬后槽牙——好个气人丫头!居然为了别的男人,对他使美人计! ---------------- 辛晴跑回廖将军那边,那个羌族男人已经被众人揍的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昏死过去,手脚还被死死捆住了。 围在廖将军身边的众人,有的在低头呜咽,有的在唉声叹气,也有那身穿武弁服体型壮硕的莽汉,跪在一旁嚎啕,哭得比杀猪还难听。 “将军,将军你睁开眼,好歹留一句话给俺啊……俺咋回去跟夫人交代啊……” 剩余的上百人,手持着火把,站在各自的营帐附近,低头静默,俱是垂头丧气,像是打了败仗一般。 辛晴见状,突然大声打破寂静。 “我有办法救廖将军!快,都别愣着了,将廖将军扶到营帐里!” “你?”众人纷纷侧头看向辛晴,没人肯信。 “你有什么办法?” “哪儿来的野丫头,少在这儿捣乱。”先前那穿武弁服的男人抹了下通红的眼角,沙哑着声音粗声粗气道, “医工都已经说没救了,难不成你比行医几十年的老医工还厉害?” “我既然敢揽下这个活儿,那就说明我有这个金刚钻。”辛晴满脸焦急,“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过你们一个个儿哭丧着脸等着你们将军咽气!” 许是这话起了作用,那武弁服的男人盯着辛晴打量了两眼,顿时喊人将大将军快速且平稳的抬进了营帐里。 那武弁服的男人还要跟着,被辛晴摆手挥退,“此法乃是我师门不外秘法,外人不得窥探,否则,我就不救了。” 男人瞪着辛晴,咬牙道,“你夸下海口,若是救不醒将军,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说完,他扭头走出了营帐,守在了外面。 辛晴拍怕胸口,转身走到廖将军身边,将她偷来的蛇石放在他手背的伤口处,很快,蛇石再次泛起熟悉的莹光。 只是那莹光流转了几下,渐至暗淡下去,像是耗尽了电量的灯,再也不能亮起,变成了灰蒙蒙的一块普通石头。 辛晴不免有些心中忐忑。 这毒算解了还是没解? 还有这蛇石,是彻底失了解毒的效用了么? 辛晴无比惋惜地看着蛇石,摩挲着它灰扑扑的表面,并不舍得扔。 好歹也是男朋友亲手猎的,亲手编的,意义非凡呢。 她这般想着,便将蛇石放进了衣袖中。 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还没醒,辛晴不由得伸手搭在他的脉上。 “刷”的一下,一道黑影突然从破了洞的帐布那钻了进来。 辛晴下意识转头,就见少年抱着臂,朝她一步步走来,气场无比的冷。 辛晴立刻起身,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怯怯的站在一旁,低头捉着衣角不敢看他。 “现在知道怕了?”少年舔着后槽牙,狭长的凤眸朝床上的人斜了眼。 “方才偷东西的胆儿都哪儿去了?” 辛晴嗫嚅了句,“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谁让你说不通呢……” “偷东西你还有理了?”凌云璟眉尾一挑,伸手拤住辛晴的腋下,将她举高高一般举起来,仰头看着她。 “别低头,看着我,说,错了没有?” 辛晴冷不丁被他抱了起来,还是这么令人尴尬的姿势,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只能无奈道,“错了错了,你说啥就是啥,反正人我已经救了,要打要罚你随便……” 她废了半天劲,居然也没能把人救醒,既无法圆了刚才自己夸下的海口,又无法跟外面等待的人交代,还惹了凌云璟心里不痛快,真是有些里外不是人了。 唉…… “你、你们……” 突然,一道男声插了进来,打破二人的僵局。 辛晴转头一看,顿时欣喜若狂,“廖将军,你醒了!” 这话一出,等在外面的武弁服男人顿时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率先看到少男少女的姿势,愣了下,随即将目光投在自家将军身上。 “将军!你果真醒了!” 廖峥点点头,咳了声,自己就要下床来。 武弁服男人赶紧上前帮他穿鞋,扶他起身。 廖峥走了几步,虽然还觉得有些头昏目眩,但方才那种神经麻痹窒息不已的感觉全部消失不见了。 “是你们二位救了我?” 廖峥走向二人。 辛晴回过神,赶紧拍了拍凌云璟,示意他放她下来,面带羞涩的赶紧躲到他后面整理衣裙去了。 少年身姿挺立,下巴微抬看着廖峥,“别谢我,是我未婚妻救了你。若我早知道你是廖峥……” 他话说一半,冷哼一声,闭上了嘴。 少年眼神中的冷锐敌意让廖峥微微蹙起了眉。 这年轻人方才还仗义出手,一起退敌,让他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怎么,他不过昏了一场,这年轻人的态度竟截然大变?言语间,竟有些仇怨之意。 莫非,这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再说他的长相…… 廖峥目光闪了闪,陷入了沉默。 第364章 招贤纳士 “既然人已经醒了,晴儿,咱们走。” 少年黑着脸拉住辛晴的手腕,转身就要出营帐。 “慢着。” 身后的男人出声挽留。 “你们二人救了我一命,廖某还未答谢,怎能让你们就这么空手走了?” 说话间,廖峥朝身边的壮汉打了个手势。 那壮汉顿了顿,不情不愿的松开廖峥,转身出了营帐。 “此处没有外人,二位坐下说话吧。” 廖峥比了个请的手势。 辛晴在凌云璟身后悄悄点了点他,从他背后走出来,大大方方在廖将军对面坐下。 少年见冷着脸转头看她,虽一脸的不情愿,却也没有再坚持站着,后脚也跟着坐下了。 廖峥亲自给两人斟了茶,辛晴连忙道谢。 “之前听这位小兄弟说起,你们是从西蜀打算逃到北周去的?” 凌云璟自然是没接话,辛晴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实不相瞒,我等正是一路跋山涉水,想去秦州投靠廖将军的。” “早就听闻廖将军骁勇善战,治下严明,蜀地百姓都纷纷想投奔。与我们一路同行的,乃是蜀地谢氏一族的族人,人数有四百余之多,其族长谢璞,更是对将军早就心生仰慕。在他的提议下,我们也跟着大伙儿一同前往秦州投奔,却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您……大将军,您怎么会来这杳无人烟的骆谷驻扎?” 廖峥放下茶杯,神色和悦,“几日前,我们例行巡边,偶然遭遇了一支西羌游兵,发生了正面交锋。” “他们眼见不敌,便借着地势狡猾逃脱,钻进了西蜀边境。我担心他们会再次杀个回马枪,从西蜀偷渡进北周,于是便率部众守在这骆谷口守株待兔。” “只是那羌人狡猾如兔子一般,钻进了山林里,便再也露过行踪。今日幸亏你们误打误撞遇到了狼群,暴露了那羌人的行踪,否则,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围攻我们,说不定,我们还要再等上几天。” 辛晴了然的点点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让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辛晴悄悄伸手挠了挠一旁的凌云璟,想让他随便说点什么救场,然而冷着脸的少年始终抱臂低着头,像一尊雕像似的不说话,也不动。 倒是廖峥,跟辛晴聊完,转头看向凌云璟,目光中充满了探究。 “这位小兄弟,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少年没应声,辛晴尴尬的对廖峥笑笑,指了指他的耳朵,“他这儿有点不好使。” 说完,她悄悄踢了一下凌云璟,示意他赶紧说话。 少年缓缓抬头,不知是想通了什么,神色突然正常起来,朝廖峥抱拳道。 “在下云璟,年十七。” “云璟?”廖峥目中掠过一丝诧异,玩味的低喃一声,“姓云……” “有问题?”少年眼眸中有着藏不住的锐利,但周身的敌对冷意已敛去了许多。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云这个姓氏,甚好。”廖峥低下头,执壶斟茶,像是在掩饰什么,缓缓开口道。 “二十年前,各地藩镇还未起义,天下依旧四海统一,礼朝前任皇帝还高高坐在龙椅上,那时的御史大夫,便姓云,名唤云祁。” 说话间,他抬了下头,看向凌云璟,“不知云璟小兄弟,可听说过那位性情刚直的老大人?” “不认识,没听说过。”凌云璟神色淡然,一把接过他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廖峥点头,“你年纪不过十七,没听过那位老大人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当年他反对皇帝提拔那些阉党,不惜以死相谏。数九寒天,天上下着鹅毛大雪,老大人跪在殿外,很快浑身就落满了雪,冻昏了过去……自那一夜后,老大人高热不退,终究,没能熬的过那个冬天。” 少年神色凝滞了一瞬,额角的青筋绷了绷。 “不知廖将军说起这些,有何用意?” 凌云璟眉峰上扬,反问道。 “无他,只是见小兄弟有些面善,故而想起了陈年旧事。”廖峥目光打量着凌云璟,声音沉沉,“你与那位老大人的眉眼,颇有些相似之处。” “天下姓云之人不知凡几,相貌相似之人又何其多,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巧合罢了。”凌云璟放下茶盏,冷冷反驳。 “将军留我们在此,怕不只是为了让我们喝茶闲聊吧?” “自然不是。”廖峥放下茶盏,转头朝外吩咐道,“进来。” 说话间,只见先前出去的壮硕男人领着两个兵卒走了进来,双双捧着个托盘,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壮硕男人得了廖峥的示意,一把掀开红布,只见一个托盘里装着三块马蹄金,另一个托盘里,放着的居然是一身闪着银光的铠甲! “将军是何用意?”凌云璟挑眉反问。 “黄金三十两,赠与这位搭救我性命的姑娘。至于这套细鳞甲,是赠于你的——”廖峥起身,亲自将那套铠甲端到凌云璟的面前。 “我见小兄弟你身手不凡,有意收你入我麾下,不知云璟小兄弟,意下如何?” 凌云璟和廖峥对视,眉心微微蹙起。 这个廖峥,突然极力招纳他,莫非是之前他喜怒外放,让他瞧出了什么端倪? 虽然混进军营无疑是最好的探查方法,但若是他贸然入了军中,晴儿该怎么办? 像是看中了他的心思,廖峥继而说道,“我会将你编入我的牙兵之中,重置户籍,当然,还包括这位姑娘的。另外,她可以随你一同入军营。姑娘妙手仁心,精通医术,就劳她在军中给我那老医工帮帮忙,你看如何?” 居然可以随军?这她倒是没想过的。 辛晴一听,顿时有些跃跃欲试。 师父给的药膳篇她背完了,却没能等来师父的其他著作。如今终于又能跟着老医工,重拾医术,学些本领,她当然高兴。 辛晴正要开口劝凌云璟应下,就听门外突然传来兵卒的声音, “报——大将军,营外来了一人,自称族人被羌人挟持,前来求救!” 第365章 解救! 此言一出,凌云璟顿时转头,二话不说出了营帐。 辛晴也跟着出去,刚出门,就见一人被两个兵卒挡在大营外面,发丝散乱,嘴角淌血,衣衫被划破了口子,鞋也不见了一只,形容狼狈,目露焦灼。 竟是谢璞! 他一个文弱书生,是怎么翻过一座山头找到这儿的? 借着火光,谢璞一看见他们,原本暗淡的眸光顿时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璟弟!你居然在这儿!” 凌云璟立刻迎上去,身后,廖峥看二人确实认识,吩咐道,“放人进来。” 大将军发话,兵士自然没有再阻拦的道理。 谢璞被放了进来,立刻拉上凌云璟的手腕,“快!快跟我去救人!” “究竟出了何事?”凌云璟蹙眉问。 “没时间解释了,咱们边走边说。”谢璞说着话,拽着凌云璟就要走。 “你方才说,是羌人?”廖峥跟在二人后面问。 谢璞听见有人问话,下意识道,“羌人遍布大漠荒原,逐水草而居,高鼻深目,辫发以论齿序。那伙儿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眉高目深,一看便非我族类!” 说完,他回头一望,顿时愣住。 眼前的男人立在黑夜中,面庞线条硬朗,眉眼更给人以深沉锋利之感。 “徐虞侯!” 另有一壮硕的男人立刻上前,“末将虞侯徐超在!” “集结!” 男人沉声发令,一把抽出腰间佩剑。 “速战速决!” “这位是……”谢璞惊疑不定的问凌云璟。 少年神色凉淡,扔下一句,“他就是你要投奔的廖峥。” 说完,他回身抱住辛晴,纵身一跃率先而去! --------------- 山谷中,谢氏一族的男人们被团团围住,那些羌人开始扒他们身上的衣服,敢有反抗者,顿时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扒下来的衣服,被那些羌人轮流试穿,遇到合适的就留下,不合适的,就继续在他们身上扒,完全把他们当成了现成的成衣铺子了。 孙威也被迫分在男人那一堆,他惦记着他娘,不住的转头往女眷那边望。 男人这边不过是扒衣服,只要不反抗,老老实实,至少还有一条命在,女眷那边就惨了。 一个换完衣服的羌人寻乐子般的走过去,围着上百人的女眷人群来回打量,挑白菜一样,看见个白嫩水灵的姑娘,一把扛起来就朝一边走,也不避人,扔在空地上当众就撕开衣裙就压了上去。 “啊!救命啊!”那被拉出来的女子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男人淫笑着说出一串听不懂的话,声音粗鲁又满含兴奋。 女子尖锐的哭泣着,伴随着男人粗鲁的动作,很快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叫声,没多久又渐渐弱了下去,竟连气息都听不到了,不知是不是昏死了过去。 女眷们都不敢往那边看,全都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 然而,这个序幕一旦拉开,便不可能轻易停下。 很快,又有两个羌族男人边说边笑的走来,老远便开始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围坐成一堆的柔弱女子身上。 女眷们吓得个个鹌鹑一样缩头缩脑,头低的恨不得埋进地里去。 然而,这些羌人依旧能眼尖的,从里面挑出最具有中原女子特色的人来。 似乎是特意想换换口味,他们挑中的人,往往更倾向于皮肤白皙水灵柔嫩的年轻女子,比如,谢茹儿。 “啊!放开我!我不去!” 谢茹儿缩在她娘怀中,却冷不丁被男人伸手一把拽了出去。 古氏立刻嚎哭的扑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谢茹儿不撒手,“她还小啊!求你放过她!” 男人顿时不耐烦,一脚将她踢出老远,扛起谢茹儿转身就要走。 谢茹儿不停的挣扎拍打,哭喊不已,男人却像是一座撼动不了半分的高塔似的,没走几步,突然就将谢茹儿掼在地上。 谢茹儿当即便摔晕了过去。 男人嘴角勾着笑,弯腰几下便扯开了谢茹儿的衣裙,正要脱裤子,突然,嘴角淌血的古氏摇摇晃晃的爬起来,从后面一下抱住男人的大腿。 “求你!求你放了她!” 男人转头看到这个半老徐娘又缠了上来,顿时不耐,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就朝她捅去! 于此同时,古氏也目中发狠的抬头,早藏在手中的簪子一下穿透男人两腿之间的凸出! 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发出,羌族男人顿时捂着两腿间跪倒在地! 于此同时,古氏也口吐鲜血,侧着身子歪到了地上。 许是古氏的反抗让女人们看到了希望,立刻便有些大胆的女人拿出了私藏的簪子,藏在袖子里。 此时的大家,再也不像平日那般分什么你的我的,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扯皮了。 尖锐的簪子,断口的镜子,碎瓷片……无数的凶器在袖子和袖子之间悄悄传递着,彼此分享,彼此打气。 巧婶儿更是个性子烈的,袖子里的手早就攥紧了弯刀,早就在观察时机等着杀了这些禽兽! 原来,早在羌人趁他们熟睡之时闯进来的时候,她儿子孙威便将割草药的月牙刀塞给了她防身。 方才的种种,让她早就怒极咬牙,于是,等到那些羌人听到动静,纷纷走过去探望同伴,只留给她们一个毫无防备的背影时,巧婶儿愤而站起,率先蹑手蹑脚走到那些人的身后,猛地一刀刺去! “啊!”其中一个羌人后心中刀,顿时倒下,其他的羌人纷纷惊愕看来。 “别愣着!杀!杀了这些龟儿子们!”巧婶儿咬着牙吆喝,毫不留情的再次刺伤了一个。 只是这次她没那么好运,那羌人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没有伤到根本,却怒目圆睁,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弯刀,朝巧婶儿当头劈砍而去! “娘!” 孙威看得目眦尽裂,一下挣断绳索,拔足狂奔!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咻!”的一声,凭空出现的长剑突然钉穿了那羌人的咽喉! 男人瞪大眼睛,直直看向远处那个朝他走来身形如山岳一般的伟岸男子,眼里露出绝望的恐惧。 “廖……峥……” 男人用蹩脚的中原口音说出了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句话,轰然倒地。 “抓几个活的带回去问口供,其余的,杀无赦!” 男人踏着夜色而来,黑眸如炬,声如洪钟,羌人们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第366章 “那人有问题!” 高大威武的男人踏着夜色而来,他的身后,无数或持弓弩、或握刀剑的兵卒,将那些羌人呼呼啦啦很快涌进了这处山谷平坦之处。 纵然恐惧,羌人们却无一人退缩,纷纷抽刀暴喝而上,奋而扑杀。 双方人马混战在一处,然而羌人们的恐惧早已预知了结局,很快,毫无悬念的,这一支大约百十人的羌人残部就被杀的七零八落,只留下几个活口,被廖峥带兵团团围住。 羌人们迅速聚拢,以背相靠,纷纷抽刀面朝外。 “放下兵器,诚心归降,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只要你们说出,此偷渡北周,究竟有何用意。” 说话间,廖峥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匣子。 辛晴眼尖的看到,正是被之前营帐里的那个羌族男人偷的。 “告诉我,你们派人偷我的家书作甚?” 话音落,他将匣子缓缓拉开,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沓子信件。 辛晴这下了然——怪不得那男人拿到了匣子还要掀床,原来这匣子里面放的竟然是廖峥的私人信件。 “哼!归降?我们羌族男人都是血性儿郎!哪能像你们中原男人那般个个软骨头!”领头的羌人粗着脖子脸色涨红的骂道,“老子宁可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看招!” 话音未落,他大喝一声,手里的圆环钢刀便朝着廖峥劈砍而去! “将军!”徐超见大将军两手空空,赶紧将自己的佩剑递过去。 廖峥手一摆,敏捷侧身躲开第一刀! 羌族男人劈了一空,怒气暴涨,虎目圆睁回身又是一个大刀横扫! 廖峥似乎料到他这一招,早就闪身在他身后,顺势扣住他的朝后挥来的手肘,朝麻筋一个叩击! 只听“咣当”一声,羌族大汉顿时一阵手麻,刀脱手摔在了地上。 廖峥趁热打铁,一脚踢在他膝窝处,大汉顿时扑通跪地! 大汉恼怒莫名,挣扎着正要站起,“刷”的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剑贴在他的脖颈处,只要他再敢动作,就能瞬间割破他的喉管。 “给你两条路,要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说出你们羌族部落的下落。要么,我便将你按战俘处置,我的规矩,想必你也早有耳闻了吧。” 大汉脸色一僵,突然抬手握住剑尖,脖子一扭,竟自己割了喉! “痛快……”男人满口鲜血的大笑一声,猝然倒地。 他的同伴们看到,脸上却没有悲伤之色,只是静默了一瞬,很快目中重燃怒火,握剑盯着廖峥。 廖峥收了剑,神色淡淡,像是早就预料到男人会是这种反应。 辛晴在一旁看着,突然扯了扯凌云璟的袖子,“他方才不是还无所畏惧的吗?怎么突然就自裁了?” “死在敌人的剑下,不是自裁,是战死。” 凌云璟低头看着地上的尸首,“羌人坚刚勇猛,以战死为荣耀,病终为不祥。死在鼎鼎大名廖阎王的剑下,已是他最至高无上的死法。” 廖峥听到这话,转头望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凌云璟一眼,“小兄弟对羌人倒是熟悉……上过战场?” 凌云璟目光闪了闪,“未曾,只是读过两年兵书而已。” 廖峥眉头舒展,目露笑意,“甚好。看来,廖某确实没看错人。” 这话听着倒是大有深意。 辛晴纳闷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方才的和颜悦色转瞬即逝,随即转头,冷肃吩咐道,“能留活口就留,不想活的,也成全他们。” “噗呲!” 刀子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羌人奋勇抗争,没一个怂的,最后纷纷见了阎王。 “大将军,结果还是一个没留住。”徐超神色恨恨,一脸的不甘心。 “若非这般,怎么会到现在还问不出他们部落大帐的位置,任由他们隔三差五的骚扰边城,还不能一窝端了!老鼠一样狡猾!真是可恶!” “徐超,慎言。”廖峥微微侧头,看着地上的尸首。 “他们虽然是敌人,却也不失为真豪杰,不该出言侮辱。” “是。”徐超低头,恭敬答道。 “把这些尸首烧了吧。这儿山清水秀,又是骆河的上游,莫要让腐尸污染了水源。”廖峥吩咐道。 辛晴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廖大将军,就冲您这环保意识,就比许多游山玩水到处扔塑料袋的现代人强多了! “云璟小兄弟,借一步说话。” 廖峥吩咐完徐超,朝凌云璟做了个请的动作。 辛晴见廖峥似乎有话要单独对凌云璟说,于是主动对凌云璟道,“我去看看孙威和巧婶儿他们。” 凌云璟点点头,“呆在有亮光的地方,别走远,别让我看不到你。” 廖峥看着二人但笑不语,辛晴抬头,看见他的神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嘟哝了声,“知道了。” 转身赶紧走了。 危机解除,谢氏一族的男人们也被松了绑,女眷这边也赶紧围了上去,各自寻找自己的家人,一家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或是嚎啕大哭,或是低声呜咽,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 辛晴心里惦念着巧婶儿,于是走近前去,眼睛在人群里搜寻。 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了孙威那个熟悉的背影,正从人群里出来,朝着林子那边走去。 “孙威,巧婶儿呢?” 她在他身后不远处喊了一句,孙威没回头,反而加紧步子往黑洞洞的山坡林地那边走。 “孙威?你去哪儿?”辛晴顿时纳闷的紧追了几步。 “诶!我在这。” 早就和巧婶儿团聚的孙威,只穿了一件单衣,这会儿正帮着众人抬那些被羌人杀害的男女尸首。 听见辛晴喊他,于是便直起身朝她招手。 辛晴转头看到真正的孙威,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朝凌云璟方向喊道,“凌云璟!快抓住他!那人有问题!” 话音刚落,那穿着孙威衣裳的男人顿时拔足狂奔! 第367章 “廖将军!您误会了!” 话说在此之前,凌云璟被廖峥请到了一边,毫不客气就开门见山的反问道,“廖将军有何要事,非要避开人说?” 廖峥习惯性地打量他几眼,突然开口问道,“先前忘了问小兄弟——可是南礼朝人?” 凌云璟目色一凛,又反应极快的敛去神色,淡淡道,“哦?为何有此一问?” 廖峥笑笑,“只是觉得你同那位姑娘俱是荆州那一带的口音,故而有此猜想。” 口音这个东西,那确实是很难掩饰的。 凌云璟见被廖峥识别了出来,于是坦然道,“是又如何?” 廖峥听闻,神色顿时无比郑重,“那你可听说过,金陵城中,凌霄凌总兵一家?他们现在如何了?” 少年的目光在廖峥说出这句话时,顿时乌沉下来,如风雨欲来的海面,不知酝酿着什么风暴。 “他们如何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想知道?” 少年声音沉沉,手悄悄抚上腰间。 “是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 廖峥头一次表现出语言上的威慑力,同样眸色深沉地回望着凌云璟。 二人对视僵持着,半晌,凌云璟冷笑一声道,“凌家通敌叛国,满门尽灭,连妇孺老弱都一个没放过,一把火,全烧光了。这么轰动的事情,金陵城中人尽皆知,怎么,你不知道?” “什么?”廖峥讶然大惊,上前一步,下意识抓上凌云璟的臂膀,“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千真万确。”凌云璟冷冷拂去他抓来的手,“廖大将军手握重权,这点消息,如何探查不到?” “我如何能探查得知?”廖峥皱眉,“若说我在北周有些体面,还勉强说得过去。若说在南礼朝……” 说到这,他顿了顿,苦笑一声,“我便是人人唾骂的叛国贼,南礼朝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谁不想将我碎尸万段?” “或许你年纪小,并不知晓当年发生了什么。等有机会,问问旁人,自然就明白了……” “你这么关心凌家,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凌云璟突然打断他的话,冷冷盯着他。 好个虚伪之人! 不知道凌家灭门?骗鬼呢? 你既这么问,就说明那封送到凌家的信确实出自你之手! 我凌家的血海深仇,跟你一定有关系! 话音落,他的手指便扣在了腰间的机簧上,只等着最佳时机,就一剑杀了他! “我同凌霄是……”廖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刚开口说了半句,突然,一声呼喊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云璟!快抓住他!那人有问题!”辛晴的声音焦急传来。 凌云璟脸色一变,再顾不得找廖峥寻仇,一把抽出腰间之剑纵身而起! 廖峥眼睁睁看着凌云璟抽出了腰间软剑,眉心一皱,突然想起方才二人说话之时,这小子的手就没从腰间拿下来过。 想杀他? 莫非他认错了人…… 男人眸色一深,皱着眉头沉吟了下,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 --------------- 辛晴不敢贸然一个人去追,只好待在有亮光的地方,紧紧盯着那人逃跑的方向。 仓惶往山林里逃的男人看身量年纪也不大,身高体型和孙威差不多,否则也不会被她认错。 “人呢?” 凌云璟如期而至,辛晴连忙指着斜前方的树林,“那里!钻林子里了!” “在这儿等着!别跟来!” 凌云璟扔下一句就追去了。 辛晴刚松了口气,“他们往哪里跑了?” 辛晴转头一看,乌泱泱好几十个人,领头的正是廖峥,连忙给他指了方向。 廖峥点头谢过,带人追了上去。 树林里,逃跑的少年故意绕了大半个弯,自以为迷惑了身后的追兵,于是堂而皇之的踏上了通往骆谷出口的山道。 突然,一柄利剑从天而降,朝他刺来! 少年目色大惊,立刻抽刀!反手一挥! 弯刀与长剑相击,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凌云璟冷笑一声,握剑的手往下压。 少年臂力明显不敌,举刀相抗的手因为持续发力而渐渐开始抖动,眼看剑端越来越靠近,锋利的剑刃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 “你现在放我走,还……来得及!否则……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拼力抵抗的少年突然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目光如狼一般闪着幽暗的微光,死死盯着凌云璟。 “威胁我?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呵。” 凌云璟不屑地冷笑一声,不以为意,继续往下压剑,大有将人一劈两半的架势。 “你若杀我……边境将永无宁日……”少年再次抛出一句威胁。 剑刃划开了他鼻尖上的肌肤,立刻压出一道血印来,少年眼神愈发的冷。 很快,林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少年眸子动了下,立刻高声道,“我乃党项部首领次子!杀我便是同全部羌人结仇!” “刀下留人!” 果然,少年表明了身份后,廖峥的声音隔空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也找到了方向,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快速朝这边移动。 “你以为我会听他的?”凌云璟冷笑一声,嘶啦一声抽走剑,速度极快再次朝少年劈去! 少年未料他突然撤剑,身子由于用力太过,踉跄朝后跌去,眼睁睁看着剑刃砍来却无力招架—— “锵!” 斜里突然插进来一柄剑,以万钧之力挡在他眼前!两柄剑相击之处,甚至有火星冒出! “本将军说了,不许杀他!” 凌云璟冷脸斜了廖峥一眼,“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兵,凭什么听你的?” 廖峥脸色转冷,“不做我的兵,便是要做我的敌人?你杀他,便是试图挑起北周与羌族再起战火!你莫不是南礼的奸细?” 此话刚落,身后徐超率人一拥而上,无数把剑尖指着凌云璟,只要他敢轻举妄动,立刻就能将他刺成筛子。 羌族二王子勾起唇角正要得意冷笑,突然,几把寒剑也唰的一下围住了他。 三方鼎立,众人僵持不下,冲突一触即发。 辛晴便在这时赶到了。 她见到廖峥带人赶过去,想到凌云璟那傲娇桀骜的狗脾气,左思右想放心不下,于是拉上孙威陪同,一起来寻他们。 果不其然,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无比抓马的一幕。 “廖将军!您误会了!”辛晴急忙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从南礼朝逃亡而来,因为南礼朝官府……” “晴儿!”凌云璟顿时喝住辛晴。 辛晴顿了顿,只好改口道,“我们若是奸细,如何不从虎跃关一路去北周?反而翻山越岭的借道蜀地,一路颠沛流离来到这里?廖将军,我们真的是从南礼朝逃亡而来,只求能安稳的活下去,将军明鉴!” 廖峥听完,点点头,示意众人撤了剑。 “姑娘救了廖某的命,廖某信姑娘。” 辛晴舒了口气。 对哦,差点忘了她是廖峥的救命恩人,方才一急,差点把实话说出来。 不过,说出来也没关系,这二人,迟早都要…… 想到这里,辛晴会心一笑。 第368章 “把我献给皇帝。” 廖峥让人放下了剑,凌云璟哼了一声,手里的剑却怎么也不肯收回去。 辛晴叹了一声,赶紧上前将人拉到一边,耐心的小声劝他。 “你这是做什么?干嘛把事情闹得那么僵?忍一忍嘛……” 凌云璟咬牙,“我已经够忍耐了!” “方才他字里话间问我凌家的近况,足以说明那封书信,绝对不会是别人假借他之名伪造的!确实是由他亲笔书写!” “若非你出声喊我,此时我早已杀了他!” 他额角绷紧,握紧剑,毫不收敛目中的杀意。 “你!”辛晴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绪,耐心劝道,“我问你,你有没有见过那封信?” 凌云璟哼了一声,“我父亲的书房我能躲就躲,我怎么会见过那封信?” “你没见过,可有人见过。”辛晴努力回想道,“还记得柳楚仁说过,那书信里满是诗词,是封密信,且盖了只有相熟之人才认识的私印,如此谨慎低调,这就足以说明,廖峥他并不是故意让人发现,陷害凌总兵的,只是凑巧,被认识他的柳楚仁看到,并借机行事了而已。”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凌总兵和廖将军二人,通信时有往来,并非是第一次呢?” “这不可能!”凌云璟下意识反驳,突然转头看向辛晴,面色怔怔。 或许,他太过相信父亲的为人,所以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但……平心而论,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或者说,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 毕竟,那通篇加密的信件,若不是早已互通了阅读规则,如何解释的通? 少年缄默不语。 辛晴看他沉默,顿时也住了嘴,心知此时他面上虽不显,心里面肯定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凌云璟从没想过,像父亲那样向来以忠君爱国为己任,正直刚毅的人、却有朝一日,暗地里悄悄和敌国重要将领私相往来? 纵然曾经同朝为官,可毕竟已经站在了不同阵营,这一举动,无疑是早已有叛国之嫌。 这一点,他真的无法理解。 “我不信我父亲会做出如此之事。”半晌,少年神色恢复了冷静,缓缓开口道,“我要查清楚。” “如果他们真的平日有书信往来,那廖峥这边,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那就查。”辛晴握住他的手,鼓励他。 “那个羌人偷走的匣子,原本藏在床板背面的暗槽里。里面装的全是廖将军的书信……” 凌云璟一听,眼神顿时变了。 “若是普通家书,何必藏得那般隐蔽……必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在里面!” “所以,你打算如何接近廖峥?”辛晴屏住呼吸,满脸期待的看着少年。 “还能如何接近?”凌云璟冷笑一声,“他既有意招贤纳士,我应下便是。” 辛晴顿时松了口气。 终于把他塞进主线剧情里,这个狗脾气…… 一会儿没看住他差点就捅了娄子,真让她有操不完的心! --------------- “你叫什么名字?如何证明你就是党项羌部的二王子?”廖峥这边,正开口审问那逃跑少年。 “我们将军问你话呢!你们羌人不都自诩真英雄,敢死不逃的吗?怎么你却是个缩头乌龟呢?哈哈哈!”徐超快人快语,豪爽大笑。 一旁诸人也都笑着附和。 火光映照下,少年缓缓抬起了头,淡琥珀色的眸子异常清亮锐利,让人无端想起荒漠上的孤狼。 “这有什么奇怪的?谁让我阿娘是汉人呢?”少年说完,讥诮的勾起冷笑,“她当年就是被我阿耶,从你们秦州掳走的,听说还是个官员的女儿。” 徐超等人的笑顿时凝住,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羌人一到冬春交接的时期就频频扰边,抢粮食,抢女人,抢各类生活物资,百姓们苦不堪言,纷纷逃离。 秦州那地儿,也就这两年才多了人烟,他们当初刚到的时候,跟废弃的鬼城差不多,甭提多荒凉了。 不过,这小子说的肯定是前朝那时的事儿了。这事儿怎么算起来,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镇守秦州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年。 但就是这口气咽不下! “伶牙俐齿啊!”徐超虎着脸一把揪起少年的衣襟,抓小鸡似的把人举起来,“爷爷是不是给你好脸了?信不信爷一拳把你屎尿打出来!” 少年对他粗声粗气的威胁毫不在意,讥讽的勾起唇角,转头看向廖峥。 “廖将军,你的手下都是这种有勇无谋的货色么?” “你!”徐超的拳头举了起来,就要一拳砸下去! “徐超。”廖峥沉声喝住发怒的壮汉,“放开他,让他把话说完。” 徐超满脸愤然,气哼哼的松了手,将人掼在地上。 少年再次跌倒,不疾不徐的站起来,一把扯开衣襟。 只见他左胸口上,赫然纹着半只狼头! 羌人崇尚兽,图腾多是狼虫虎豹,首领多以狼首为图腾。 这半只狼头,便是首领之子的徽记,等到其中一个脱颖而出,接替父亲成为首领,再去补齐剩下的那半只头。 “廖将军与我羌人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看到这个,信了么?”少年抬头看向廖峥,反问道。 廖峥点头,“看样子,你确实说了实话。” 少年合上衣襟,整了整衣衫,慢条斯理道,“我想跟廖将军做个交易。” “交易?”廖峥失笑,将他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想让我放了你?你们羌人也不是跟我廖峥第一天打交道了,该知道我的脾气。” “不,恰恰相反。”少年盯着他道,“我要你把我献给你们北周皇帝。” 此话一出,所有人哗然。 廖峥也是明显一愣,“你确定?” “你方才不是逼问我的属下,想知道我们此行潜入北周,究竟所谓何事么?那我就告诉你。” 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 “此番我带人潜入北周,实则是阿耶给我和大兄下达了任务,要我们在半月之内,无论用什么手段,筹措到一千斤粮食,并劫掳一百位女子回去。” “这项任务,关系到我和大兄谁将来有资格继承首领的位置。” “只可惜我时运不济,居然碰到了你……如今又被你们抓住,此一行我败局已定,不如同你们北周合作,兴许,还能反败为胜。” 廖峥看着少年,突然了然道,“你是想让圣上助你夺位?” 第369章 羡慕嫉妒恨! “不错。若你们北周助我夺位,我愿签订停战书,向北周皇帝俯首称臣,岁岁朝贡。从此秦州将成为中原通往西域的通道,重续当年茶马重镇的荣光。如何?” “大将军,这小子狡猾的很,你可不能信……”徐超一听,赶紧劝说道。 廖峥皱眉,立刻挥手制止了徐超接下来的话。 “这事需要圣裁,不是你我一介武夫可以插手的事,慎言。” 徐超自知失言,讷讷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你的条件,我会写成奏折,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汴梁的。”廖峥对少年道说完,转头吩咐人,“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徐超立刻领着人将少年绑了双手,推搡着回去。 少年经过辛晴身边时,突然停下不走了,转头盯着她仔细瞧。 “就是你发现我逃走的?” “你叫什么名字?” 辛晴愣了下,却被凌云璟一把护在了身后。 “关你屁事?”凌云璟目中翻滚着浓烈的杀意。 少年抬起眼皮子瞟了眼凌云璟,似笑非笑,“她是你的女人?” “那更好了。” 他的目光越过凌云璟的肩头,直直朝辛晴望去。 “我记住你了。” “我叫拓跋恭,你最好记住这个名字。”少年舌头舔着尖尖的虎牙,笑的一脸邪狞。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皇帝亲手把你送到我的毡房里,呵呵。” 凌云璟顿时怒不可遏,一拳朝着他太阳穴击去! “啪!”电光火石之间,廖峥一掌截去,包住他的拳。 二人拳风交缠,气流扰动,甚至都让拓跋恭散乱的发丝飘了起来。 拓跋恭眯眼,看着二人内讧,得意一笑,笑的像只狐狸一般。 “放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凌云璟眼睛发红,恼怒异常,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云璟小兄弟,你冷静些。”廖峥声音沉稳,身形不动如山,“他在故意激怒你,莫要中计!” “他此番要去汴梁和谈,说句僭越的话,以我对圣上的了解,此事十有八九能成真!到时候他随口提一句,说自己被人打了,圣上为了顾全面子,肯定会下旨杀你!到时候你难道还要带着这些人到处逃亡么?” “他就是料中了这一点,才故意出言激你伤他!” 辛晴觉得廖峥这话分析的甚是有道理,赶紧在后面拉扯凌云璟。 凌云璟心里何尝不清楚后果,只是难忍这辱妻之恨而已。 这个拓跋恭,就凭他方才那句狂妄的话,他迟早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拓跋恭是吧,我记住了。” 凌云璟冷冷盯了眼少年,不情不愿的被辛晴拉走了。 一场局就这么轻易被化解了,拓跋恭看着辛晴二人走远,于是转头看向廖峥。 “呵呵呵!不错,不错。”少年抚掌而笑。 “看来,廖将军是个能看穿人心的高手,怪不得,我羌人不敌了。” 廖峥揉了揉震麻的手腕,暗道了一声好小子,转头接拓跋恭的话。 “彼此彼此,拓跋王子也不遑多让,短短两三语,轻易就布下杀局。” 拓跋恭哂笑一声,“都跟你说过了,我娘是汉人。汉人的那一套,我都懂。” “你们中原乱了这么些年,还各自盘踞,说白了,那些皇帝没有一个是有雄心壮志的,全都安于现状,耽于酒色,充其量不过都是土财主而已。” 廖峥脸色顿时沉下来,“别的国君不论,我们北周没有大动干戈,只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圣君仁心,你们这些只论武力、毫无人伦的关外蛮夷,是不可能懂的!” 拓跋恭淡淡一笑,正要再次反唇相讥,就被早听不下去的徐超拿着臭袜子一把塞进了嘴里! “闭上你他娘的臭嘴吧!再多听一句,老子都忍不住想打死你!快走!” 拓跋恭斜眼瞪着徐超,恼怒不已,这才现出几分同他年纪相匹配的神色来。 “带下去!” 徐超痛快喝道。 立刻便有兵卒上前,将拓跋恭带了下去。 “你啊。”廖峥被徐超的这一番举动弄得没脾气,点了点他,“争一时之气乃是兵家大忌,今后你要牢记,收一收你这暴躁脾气,莫要惹事上身。” 徐超低下头,含糊应了。 一行人刚走到山脚下,正准备回营地,却突然被三个少年拦住了去路。 “廖将军,请留步。” 身形挺拔的少年站在最前面,他身后,分别站着个脸上挂彩的文弱书生,还有个壮实的半大小子。 “廖将军,我们兄弟三人要投军。先前您的话,不知还做不做数?” 廖峥哑然失笑,“作数当如何?不作数又当如何?” “作数的话,我们现在就是您手下的兵。不作数的话,该比划就比划,该验看就验看,按规矩入伍。” 少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头脑清晰,条理清楚,神色平静。 廖峥绕着他打量了一圈,突然一掌拍在他肩头,暗中使力。 凌云璟眉头一蹙,内力一震,肩上的手臂一下弹开! 廖峥揉了揉小臂,心情大好道,“徐超,让人造册,咱们又多了位云都头。” 徐超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将军,没有这规矩!入伍之人谁不是从兵蛋子干起的!您这么做,末将不服!兄弟们也不会服的!” 他奶奶的!他干了这么多年才是个将虞候,这小子刺儿头一个,一来却能捞个官儿当!气煞人也! 廖峥看着凌云璟,呵呵笑道,“对于旁人可能要从新兵干起,这小子,用不着,一百人的队伍,他绝对带的起。” “将军……”徐超神色不忿,还要再说,却被凌云璟打断道。 “我不做什么都头,我要当你的亲卫。” 此话一出,徐超张着嘴噎住了。 这小子原来是个傻的?管人的不当,偏要当那被管的? 廖峥轻轻扫了一眼凌云璟,“哦?为何?” “都头官职低微,一军之中,少说也有几十个。”凌云璟不屑冷笑,“既入了军,自然是奔着那最高之处去的!谁不想当大将军呢?” 徐超被他这番狂妄的话差点气吐血。 都头官职低微?老子真想撕了你的嘴! 还想当大将军?小子狂的没边儿了是吧? 然而他家大将军,却居然一脸的兴致盎然,“所以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要做大将军,自然要跟着大将军学怎么做将军了。”少年一脸的理所当然。 “哈哈哈!”廖峥开怀大笑,“好!本将军便让你当亲卫!做我的将虞候!” 他转头看向徐超,“今后,你便与徐超平起平坐,共同效命于我。” 徐超顿时傻眼—— 啥?要给他将虞候? 第370章 后浪拍前浪 还要跟他平起平坐? 徐超越想脸越黑,手指攥的咯吱响,却碍于大将军的面子,只好将怒气憋在心里。 然而少年似乎专门不让他心里好过似的,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开始提要求。 “另外,我这两位兄弟,一个能文,一个能武,廖将军可否一同收入麾下?” 话音落,孙威同谢璞一同上前来,一个抱拳,一个拱手。 “孙威拜见大将军!” “草民谢璞,仰慕将军威名久矣,特携谢氏全族前来投奔,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廖峥走上前,双手微抬,将二人虚扶起来,先是拍了拍左边孙威的臂膀,见他身体壮实,手臂粗壮,不由得点点头。 “看着是有把子力气,拉过弓吗?” 说话间,他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个虎背熊腰的兵卒会意,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弓箭递了过去。 孙威接过,习惯性地把大拇指的指腹贴到弓弦上,自上往下滑动试探弓弦的松紧。 廖峥饶有兴趣,“你会用弓?” 孙威点点头,“我自小便随我爹上山打猎,只不过,我们自制的弓威力小,连六斗力都不到,只能射伤猎物,不足以致命。” 说话间,他面色发沉,腰臂同时用力,竟缓缓拉满了弓弦! “好臂力!” 廖峥赞了一句,“这是一石二的弓,在我的亲兵营里,只有寥寥几人能够拉满此弓。” “你这个兵,我收了!” “谢廖将军,只是,我还有个老娘无处可去……不知……不知可否随营……”孙威神色腼腆,吭哧半晌才问出声。 廖峥了然的点点头,“倒是个孝子。” “你若还顾念着老娘,我便给你指条明路——秦州厢军那边正缺人,你便在那边入军籍吧。” 孙威听得一头雾水,茫然抬头,面露不解:廖将军这是,不收他么? 凌云璟却在此时扫了眼廖峥和周围的兵卒,心中顿时了然。 廖峥手下的兵,怕是分成了三拨,一拨是皇帝派来的禁军,战斗力一般,负责杀敌巡防征战的,且三年一轮换,兵与兵之间、兵与将之间,经常是面生不熟。皇帝这番举措,也是因为心有忌惮,防止将军拥兵自重,颠了他的皇权。 一拨是原本就驻守当地的厢军,战斗力很弱,主要负责各类建筑工事和后勤保障,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上战场。 最后一拨…… 凌云璟转头四望,这里大约有四五百人,也就是一个营的兵力。 这一拨,便是廖峥自己的私兵,只效忠于他一人的亲兵营。 这几百人看着不多,却个个身强体壮,带着老兵才有的杀伐之气,一看就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兵强将。 也怪不得廖峥不肯收孙威了。 于是他拍了拍孙威,劝道,“廖将军所言极是。你入了厢军,不但有了军籍,吃上朝廷发的粮饷,还能屯田自种,修建屋舍,将巧婶儿在军营附近安置了。” “若非遇到战事。每日只需去营中点卯当值即可,傍晚还是能回家,吃上巧婶儿给你留的热乎饭。” “这是当真?”孙威顿时大喜过望。 凌云璟点点头,“厢军本就是驻扎在各州府的常备军,若非遇到大的战事,素日里中只需负责修筑城池、制作军器、修路建桥、水陆运输、牧马屯田等杂役事项,几乎不会上前线……这样也好,巧婶儿也不用为你提心吊胆了。” 孙威一听,顿时沉默了下,末了,懂事的点点头。 身为热血男儿,谁又不渴望建功立业,一飞冲天。 他默默选择了这条路,几乎和前程脱了钩,此一生,顶天儿也就是个驻边小将。 但是为了娘晚年安稳,过上舒心日子……倒也值了。 “多谢廖将军指了明路!”孙威感激再拜。 廖峥制止了他,转头看向谢璞。 “读过书?” 谢璞恭敬欠身,“廖军面前不敢自称为读书人,不过是略认得几个字罢了。” 廖峥点点头,“我麾下俱是武夫,需读书识字的地儿倒是不多。不过,你若愿意,可随你这位兄弟一同去秦州,厢军那边倒是有几个书吏职位的空缺,我看你挺合适。” 谢璞宠辱不惊,说道,“晚辈一人无所谓在哪里供职,此来投奔将军,主要是为了我谢氏一族四百余口人谋条生路,还望将军收容。” “四百余人?”廖峥皱眉沉吟,“男丁占几成?” 谢璞叹气,“蜀地水患频发,瘟疫横行,征兵不断,如今谢氏男丁不足五成,单论成年者更是不足三成,多的是老弱妇孺。” 廖峥沉吟片刻,说道,“这也好办,秦州那便地广人稀,耕地荒芜,你们谢氏族人若是肯自食其力,我便划出一块土地给你们耕种居住。还有军署那边,常有后勤杂事短缺人手,女眷们若是愿意,也可去当帮佣,每日可挣些佣金补贴家用。” 谢璞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能有片地能容下他们谢氏族人,那便已经足够了,其余的,他并不奢求。 他们谢氏之人,想要什么,都会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踩出来,断不会等着别人施舍。 “多谢廖将军大恩!”谢璞目露感激,敛衽再拜。 廖峥见他年纪轻轻,却心性平和,恭谨知礼,不由得对他多了一分好感。 “你当真只略识几个字?这么年轻便当上了族长,倒是十分少见。” 谢璞起身,整了整衣衫,恭谨道,“晚辈不才,早些年曾醉心于追逐功名,中了小三元,这才被族中长辈错爱,让晚辈忝居族长之位。实在惭愧。” 廖峥一听,微微动容。 中了小三元,竟说的这般轻巧? 那可是县试、府试、院试接连拔得头筹啊! 他家桐哥儿莫说中小三元,便是能完整背出一首七律诗来,他都不至于每每想起汴梁的那个家,便愁肠百结、夜不能寐了…… 身形伟岸的男人神色暗淡下来,颇有些英雄气短的叹了口气。 “你这般出色,也怪不得年纪轻轻便担起全族之长了。” 他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句,又转头看向凌云璟,“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两个小兄弟,也同你一样不简单。你们三个少年郎,都是好样的。” 三人齐齐抱拳行礼,“大将军谬赞了。” 三个少年并肩而立,当中那个英气挺拔,身边二人一壮实忠厚,一文秀儒雅,各有各的好。 廖峥看着他们,突然生出一种岁月飞逝的错觉来。 曾几何时,他也同他们一样,在恣意张扬的年纪,有着锦绣的前程和热血沸腾的野心。 然而他却最终为了一个人,踏上了另一条注定无法回头的险路…… 第371章 烫手山芋 “将军,天快亮了,咱们该拔营了。”一旁的徐超出声提醒。 廖峥回神,“事不宜迟,咱们路上边走边说,这就上路吧。此去秦州,若是加紧赶路,三日便可抵达。” 凌云璟三人应声,跟廖大将军约定好待会儿在山那边的军营处汇合,便各自掉头去寻自己重要之人去了。 ---------------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天光渐亮。 原本该空气清新的山谷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薄烟,火光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渐至熄灭。 谢氏族人们沉默的看着火光熄灭,和死在羌人刀下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努力寻找新的家园。 族长说了,新的家园,就是秦州。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众人各自弯腰背起包袱,搀扶老弱,相携离去。 然而,仍昏迷不醒的谢茹儿,却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没人理会。 因为她娘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总是自己占尽了便宜,让别人明里暗里的吃亏,所以,她娘这一死,这人情冷暖便体现了出来。 谢氏族人或是心里还留有对古氏的怨怼,或是碍于舆论不敢插手,再或是自家都自身难保不想再多添个累赘,总之,众人你不管我也不管,责任一分散,结果竟是人快走光了,却没一个人上前去喊醒她,将人搀走。 巧婶儿被孙威扶着,将自家的东西归拢收拾妥当,正要跟上大伙儿,转头看到那衣衫凌乱躺在地上的姑娘,终究于心不忍。 这好歹是条人命,就这么扔下不管了,迟早不是饿死就是被狼吞了。 “幺儿,咱们积点德,我去把她衣裙穿好,你给她背上吧。” 孙威向来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自然没有异议。 不多时,孙威背上背着谢茹儿,胸前挎着包袱,跟着队伍走在最后面,巧婶儿在一旁帮忙扶着。 辛晴和凌云璟找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谢茹儿?”辛晴皱眉,“巧婶儿,怎么是你们带着她走?她虽然没了娘,但谢氏一族那么多人,难道就匀不出一两个人把她抬走么?” 巧婶儿叹了口气,“谁知道呢,眼瞅着这一个个的都拖家带口的走了,竟没人肯管。左右是条命,我不忍心,于是把她带上了。” 凌云璟也在一旁对孙威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二人终究男未婚女未嫁,如此帮忙怕是会惹来麻烦事。不如去找谢璞,这事儿交给他才算稳妥。” 孙威一听,自然没有异议的点点头。 然而几人往前走了一段,却没见谢璞的踪影。 “许是在队伍最前面,我们去找找他,你们先慢慢走着。”凌云璟说完,拉着辛晴走了。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前面队伍缓了下来,许是栈道不好走,入口处有些拥堵。 “幺儿,你这背着怪累的,来,先把人放下来歇会儿。”巧婶儿心疼儿子,看到路旁有块大石头,便想着让儿子歇一歇。 “诶。”孙威听话的走到石头边,半蹲着小心翼翼将人放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巧婶儿连忙掏出帕子给孙威擦汗,又掏出竹筒让孙威喝水,结果一开盖,发现竹筒竟是空的。 “你在这儿等着,娘去打些水。” “娘,孩儿去吧。” “不用不用,就这几步路远,娘去,你只管歇着。” 说完,巧婶儿急匆匆走了。 孙威想坐下,转头看到石头上躺着少女,也不好意思坐下,只好蹲在石头边休息。 这时,凌云璟同辛晴一道回来了,身后却不见谢璞。 孙威连忙站起身,纳闷的问,“二哥没找到大哥么?” “找到了,前面山坡不好走,他……这会儿忙着,顾不上,等一会儿忙完,自会来这儿料理此事,你且再耐心等等。” 凌云璟含糊搪塞了几句,面色却有些沉。 孙威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没事,若是腾不开手,我背着也无碍,不过是多掏些力气而已。” 辛晴看着他毫无芥蒂心无城府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了。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什么没事?人家巴不得你背一路,最后把谢茹儿后半辈子也管了呢!” “实话跟你说,谢茹儿她不是没人管,她还有亲叔叔一家血亲在呢!” “啥子?她还有亲叔叔?” 辛晴回头,就看见巧婶儿端着竹筒站在她后面,目露惊诧。 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辛晴点头道,“正是。方才我们去找了谢璞,谢璞便去找那户人家,哪知道人家一口咬定他们兄弟二人早就反目成仇,断绝了往来,死活不肯管呢!” 原来,这谢茹儿父亲和她这位叔叔,乃是同父异母,一个是原配所出,一个是续弦所生。 自古后娘能有几个好的,所以谢茹儿他爹也没少受后娘磋磨,自然对后娘生的兄弟也做不到兄友弟恭了。 两人从小斗到大,感情本就不好,后来,更是因为分家产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谢茹儿她娘是个极聪明的,不吭不响地设了个套儿让老二家往里钻,夺走了几亩上好的水田,还占了大半个宅子。 老二家的吃了大亏,气得找上门拼命,两家差点没打起来,就此撕破了脸,这事儿全村的人都知道,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谢璞也知道此事,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事他才不好主持公道,毕竟谢茹儿一家亏心事做在前,人家不愿认亲在后,无可厚非。 他纵然身为族长,也没法强制这种私事,只能尽量从中调停。 辛晴把原委跟巧婶儿说完,叹了口气,“方才我们离开时,谢璞还在跟那家人扯皮呢。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看上去也是个混不吝,根本不买账,开口闭口就是‘古氏那个老娼妇’,发话让谢茹儿被人糟蹋死了才好,言语间处处透着恶毒怨怒呢!” 巧婶儿听了,也跟着叹了口气。 说实话,听到这儿,她自己也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接了这么个没人管的烫手山芋。 正在她后悔间,抬头就见神色匆匆的谢璞正带着两个谢氏族人朝这边赶来,看这架势是来抬人的,顿时心头一松。 “他谢大哥,你们这是要抬人走啊?” 第372章 她真的疯了? 谢璞走到跟前,对着巧婶儿略微歉疚的行礼,“婶母,劳烦您和三弟对族妹的看顾了,晚辈正是来带她走的。” “她亲叔叔那边同意了?”巧婶儿问道。 谢璞叹了口气,摇摇头,“未曾。” “那你这是……” 谢璞笑笑道,“不管如何,我身为组长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将这担子推给三弟。我已经安排下去,让几个没有家眷的男丁轮流背她直到她醒来。等到了秦州,若是没人收留,我就找个可靠的媒人,寻一门亲,将她嫁出去,也算是为她谋一条生路吧,否则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难以为继。” 巧婶儿赞同的点点头,“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尽了心了。” 说话间,两个年轻男人正要去石头上抬人,人还没碰到,就见谢茹儿诈尸一般的突然睁开眼,随即惊恐尖叫! “啊——啊!” 她大喊大叫着,双手狂乱挥舞,疯了一般拼命蜷着腿往后缩,神色惊恐的瞪着眼珠,抖如筛糠。 众人都被这样的谢茹儿吓了一跳。 这疯疯癫癫的模样,还是那个说话就害羞脸红的谢茹儿么? “族妹,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是安全的。”谢璞上前去,微微俯身试图安抚她。 谢茹儿瞪着两只眼珠子,只一个劲儿的摇头颤抖,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 巧婶儿恰好就站在石头旁边,谢茹儿转头看到她,像是看到救命星一般,连滚带爬从石头上下来,扑过去抱住她,“娘!娘救我!呜呜呜……” 巧婶儿一愣,拍了拍谢茹儿的后背道,“孩子,你认错人了,你娘她……” “娘!娘你不要我了吗?”谢茹儿更加紧紧抱着巧婶儿不撒手,咧着嘴开始哭,“娘不要茹儿了吗?” 她涕泪齐下,像个孩子似的,哭的又伤心又可怜。 巧婶儿顿时心软——这孩子,莫不是受了刺激,失心疯了? 谢茹儿死死抱着巧婶儿,身旁所有人一概不让靠近,就连孙威都不行,一旦有人靠近,她就尖叫着往巧婶儿身后躲,震得巧婶儿耳膜都疼了。 这可难为死了谢璞。 他纵然饱览群书,可没一本书里写过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这女人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凌云璟看自己的两个结拜兄弟一个为难,一个傻眼,顿时也坐不住了。 辛晴早就在一旁偷偷观察谢茹儿,她心里总觉得这谢茹儿醒的太巧了,巧的让她不得不怀疑她早就醒了。 然而她观察了大半天,却没找到这谢茹儿一点破绽,情绪饱满,过渡自然,泪水真实,一点不掺假。 如果她是装的,那演技绝对能封神了。 不过,她找不到破绽,不代表别人找不到。 “听说,这失心疯之人脉象紊乱,一诊便知。”辛晴笑眯眯,故意大声说道。 “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装的,请大夫来不就好了?” 凌云璟点头,忽而又道,“这荒山野林,哪来的大夫?” “你忘了,廖将军营里还有个老医工呢?” ---------------- 在辛晴的提议下,众人只得暂时顺着谢茹儿,不再去动她,让她依偎着巧婶儿一同上了路。 众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二人,就这么随着队伍慢慢走,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山那边的军营。 廖峥等候多时,见人员到齐,于是吩咐开拔出发。 凌云璟趁大伙儿开拔的这点功夫,悄悄寻到了老医工,将他请了来,给谢茹儿号脉。 谢茹儿原本死都不肯伸手,谁拉咬谁,后来,还是巧婶儿学着古氏说话的语气,在一旁哄着劝着,谢茹儿这才肯伸手。 辛晴顿时看不懂了——这谢茹儿居然不怕号脉,难道是真的不是装疯? 否则,这会儿她应该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医工给她号脉的。 老医工皱着眉头捋胡子,沉吟半天,又伸手在谢茹儿头上摸了摸。 谢茹儿瑟缩了下,将头埋进巧婶儿怀里。 老大夫摸了半天,真的摸到谢茹儿后脑勺一个鼓包,这才点头道,“这就对了。” “老大夫何意?”辛晴问道。 “这姑娘的脉象,涩而不滞,促而不刚,若强说是癫狂之症的脉象,未免牵强,但又不能完全排除掉可能,因为这失心疯,不光是情志受损所致,还有可能是受了重创。” “她脑袋后面的鼓包,或许跟她行为失常有直接关系。但这脑袋里的东西最是复杂,光靠脉象,不能够以一概全。因而老夫只能说,以这姑娘脉象和表征来看,有七成可能,是出问题了。” 众人俱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只有辛晴一人蹙眉追问道,“那,这个有可能恢复吗?” 老医工摇头,“说不好,这个得看个人的体质了。” “无药可医?若是佐以舒心养肝疏通情志之类的草药呢?” 老大夫一听,突然抬头仔细看了看辛晴,脸上渐渐浮现笑意,“哦,你便是大将军说的,要来给我打下手的医徒吧?” 辛晴顿时也笑了,学着男子拱手施礼,“正是,今后若有差遣,听凭老大夫吩咐。” 齐医工呵呵笑着,点点头,“是个好学上进的姑娘。不过,进了医帐,你可得扮成男装,省的秦州大营里的那些个兵油子见了你,个个儿都赖在医帐不肯走了。” 辛晴点头,她原本也是这打算。 然而一旁的少年脸却黑了。 糟了,只想着能把她带在身边,却忘了这茬了! 军营里的医帐,进去的人哪个不扒衣服脱裤子? 莫说让他家晴儿却帮别的男人亲手包扎,就是单单看一眼,他都觉得胸闷难忍! “这事儿还不一定,先别急着认徒弟。”凌云璟突然冷冰冰的打断二人上下属的会谈,一把拽着晴儿往外走。 “你跟我来。” 凌云璟二话不说撇下大眼瞪小眼的众人,连拉带拽的将辛晴弄上了一匹马,二人共乘一骑。 辛晴这是第二次被他气冲冲的抓上马,上一次还是头朝下的姿势,这第二次的体验,也不比第一次好多少。 少年将包袱里的披风给她披上,环着她腰肢的手臂也被披风完全罩住。 辛晴不解的回头看他,“好好的,干嘛给我穿这么厚?” 少年绷着脸,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一会儿跑起来会冷。” “驾!” 少年夹了下马腹,身下油黑的骏马立刻箭一般疾驰而去,嗖的一下擦过队伍,沿着半坡钻进了高处的林子里。 徐超早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看到他擅自带着自己的小娘子离了队伍,立刻打马上前告状道,“大将军!您看那小子!竟然敢擅自离队!懂不懂规矩?” 然而廖峥却了然笑笑,“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可以理解。” 第373章 “我不但要进医帐,我还敢不要你了!” 廖峥说完这句,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微微出神,目中流露出一种怀念之色来。 徐超却无知无觉,依旧不忿的嚷嚷,“这小子就是匹野马,野性难驯,将军您何苦把这样的祸患收在身边?别哪一天他突然尥蹶子,不服管教,再误了您的大事……” 廖峥被徐超的大嗓门打断了思绪,揉了揉眉间,淡淡道,“我知你心中不服。许你私下找他切磋,只有一样,点到为止,不许伤及性命。” 徐超一听,心里顿时痛快,爽快点头应了。 军中有令,私下斗殴者,双方并罪,罚军棍四十。如今将军发了话,不治罪,这下他终于放开了整,好好教教那新来的小子如何做人了…… -------------- 凌云璟扯着缰绳打马入淋,很快就将浩浩荡荡的队伍甩的无影无踪。 入目皆是苍翠密林,辛晴坐在马上,看得眼花缭乱,见越往前走地方越偏,不由得出声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你如今已经入了军,咱们擅离队伍,大将军不会罚你么?” “所以才要抓紧时间。”少年放慢了马速,突然低头贴过来,一口咬住了她玉白的耳垂,用虎牙碾了下。 辛晴顿时眉心蹙起,用胳膊肘朝后撞他,又羞又恼的控诉道,“你又发什么狗脾气,咬我作甚?” 少年埋头在她颈侧,抚慰一般用舌尖裹住她的耳垂含了含,声音发闷道,“医帐那边,你不能去。” 辛晴听到这话,顿时蹙眉,转头朝他看去,“为什么?” 少年眉梢挑了起来,“难道你还想看别的男人在你面前脱光?” 辛晴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道,“哪有这么夸张……你放心,我会注意避嫌的,若真是有伤重成那样的,我自会出去的。” “恐怕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凌云璟嗤了一声,“一军之中,每营五百人,才配两个医工。你自己算算,若是起了战事,就凭你们两个人,能治得过来五百个人马?到时候忙的脚不沾地,一屋子都是袒胸露背的男人,你想避开,把一屋子病患留下,老医工能点头吗?” 五百个人才配两个医工,辛晴一听,顿时也有点打退堂鼓。 她是想跟着老大夫学些临床经验,却没想累成狗啊。 犹豫间,她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身后少年那微微勾起的唇角,透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不对,这人在偷换概念! 辛晴顿时反应过来。 先不说廖将军如何的英勇威武,战无不胜,如今这羌族王子都要和北周和谈了,哪里还会有死伤无数的境况发生? 再说就算和谈不成,战事再起,也不会五百人同时受伤需要救治,这人明明就是诈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医者父母心,我是既学了医术,自然就要救死扶伤。再说,医者眼里都是病患,没有男女。”辛晴斜眼看着他,故意拿话气他。 少年一瞬间僵了脸色,垂眸看着她,目光灼灼,环住她腰的手背青筋骤然凸起,猛地将人转了过来,面朝着他。 辛晴只觉得腰肢被人大力掐住,眼前一晃,再回神时鼻尖已撞上坚实的胸膛,少年眼眸深深,正低头盯着她。 “不许你进军帐,这是决定,不是在跟你商量。” 他抿着唇,语气沉沉,冷冷的样子透着强悍霸道。 辛晴顿时也来了气。 她顶顶不喜欢他一副理所当然大男子主义的样子。 她的事业,她的职业规划,那都是她的自由,两个人相爱,又不是从属关系,有什么分歧商量就好了,别搞独裁那一套,她不吃! “决定?谁的决定?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就好。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辛晴没好气的瞪他。 “我凭什么替你做决定?”少年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锉了锉后槽牙,眼神如乌云压境。 “就凭我是你的未来夫君!” “即便是夫君也不能……唔唔!”辛晴急赤白脸的正要辩驳,却被少年捏着下巴气势汹汹的堵住了唇。 他低头压过来,压的很重,吻的很深。 辛晴喉咙发堵,呼吸不畅,双手无助的在空中抓挠了几下,慌乱中,竟一把给他脖子抓出了两道血印子! “嘶!”少年松开她,手摸上脖子,见了血,眼神更加危险。 辛晴咳喘几声,连忙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你……” 少年低着头,目色幽沉地捻了捻指尖一抹红色,再抬头时,眼里便有了兽一般的光,充满了侵略性。 “看来往日是我太惯着你,才让你无法无天,忘了为人妻的自觉。” 他声音里隐隐有些怒气,漆黑的眸盯过来,一把扣住了她的腰。 “我再问你一遍,不许去医帐,你听是不听?” 他的手太用力,扣的辛晴有些疼。 辛晴磨了磨牙,气不打一处来。 生气归生气,她的理智可没丧失,知道这个时候再激怒他,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她抿了抿唇,违心的说道,“听。” 少女声若蚊呐,低着头,看上去怏怏的,很不开心。 凌云璟愣了下,立刻回过神,知道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过了。 男人的占有欲是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 理智回归,少年立刻安抚的轻轻抱住她,将不开心的人儿拥入怀中,低头吻她的发顶。 “夫君只是怕你吃亏,有些着急,所以语气重了些,并不是真的在训斥你,别怕。” 钢铁直男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好委婉表达。 辛晴低低嗯了一声,“我腿麻了,咱们下马走一会儿吧。” 此时马儿已经载着二人来到一片长满草甸的缓坡上,凌云璟见此处清风徐徐风景独好,便依言下了马。 “咱们时间不多,只能呆一小会儿,我还想带你去个地方。”凌云璟下了马就要转身要去抱她。 辛晴却摇了摇头,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他,指着远处一棵伞盖巨大的树道,“把披风铺在树下的地上,你再抱我过去。” 少年自知理亏,莫说这么一个小要求,便是她这会儿要月亮,他也得想尽办法试一试。于是二话不说,立刻听话的走了过去。 然而他前脚刚走到树下,后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怒骂! “凌云璟你个大猪蹄子!居然敢威胁我!我不但要进医帐,我还敢不要你了!你自己腿儿着走回去吧!驾!” 第374章 “想要吗?我……愿意。” 凌云璟一转头,就见一人一马的背影朝着坡上他们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距离他至少有两百米远了! 少年瞬间变了脸! 诈降诱敌,调虎离山……她不知不觉间,竟将他的兵法学会了个十成十! 在他不知不觉间拉开了这么远的距离,如说她不是蓄谋,鬼都不信! 少年冷笑一声,凝聚内力,一跃而起! 辛晴骑在马上,双手紧紧抓住缰绳,双腿也紧贴着马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放松的。 骑马她不是第一次了,却是第一次单独驾马。 方才凌云璟从后面抱着她骑马,她看上了半晌,无非是勒紧缰绳夹紧马腹,没有别的动作要领。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可真正上手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想法都是纸上谈兵。 眼前的景物飞速朝后掠过,她耳边除了风声就是自己的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越是紧张,双腿越是僵直,马儿便越是躁动不安。 辛晴很害怕,怕一个不慎被暴躁的马儿颠下去摔个生活不能自理,但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法回头去喊凌云璟,只能硬着头皮骑下去了。 缓坡之上是来时茂密的树林,辛晴紧张的盯着前方,生怕一头撞在了树上。 “扑啦啦!” 林间鸟儿不知被什么惊动到,突然群起而飞,掠过了辛晴的头顶。 一坨鸟屎好巧不巧落下来,正糊在黑马两眼之间。 黑马顿时受了惊,躁动不安的狂奔了起来! “啊!”辛晴被惯性驱使,乍然后仰,下意识抓紧了缰绳! 这么一仰头,她突然看到,前方茂密的树冠顶上,枝叶晃动了几下,一个倒吊的黑色人影迅速垂了下来,向她伸出了双臂,眯着凤眸,挂着冷笑—— 像一只织好了网的大蜘蛛,等着小虫自己撞上来。 辛晴尖叫一声,赶紧勒马,却为时已晚。 少年长臂一伸,竟抓住她的手臂,忽的将她从马上拉了起来! 马跑了,人留下了,被过来算账的少年抓住,悬在了半空中。 辛晴仰头又是惊又是懵的看着头顶倒着的少年,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还跑吗?” 少年幽幽问道,长期握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腕侧的肌肤,指腹上的薄茧带来阵阵酥麻的轻痒之感。 辛晴瑟缩了下,总觉得这样的凌云璟很陌生,让她很不安。 她从不知,他还有如此腹黑偏执的一面,强大,又危险。 求生欲驱使下,辛晴顿时软声道,“夫君……我胳膊疼……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呵。”少年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问,“哪个是你的夫君?” “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不要我了?” “我、我那是气话……”辛晴目光闪躲着低下了头。 头顶的少年冷冷一笑,突然打了个呼哨,悠扬婉转。 不多时,只听“哒哒哒”马蹄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 辛晴转头,只见那方才还暴躁不安的大黑马,居然听话的迈着小碎步回来了! 下一刻,抓在她手腕的手一松,她顿时失重往下跌! 辛晴还没来得及吓出尖叫,忽觉眼前黑影一闪,腰间多出一条手臂,将她打横一抱,揽在怀中! “驾!” 少年一眼不看她,双腿一夹,身下的马儿立刻跑了起来。 他越是不立刻发作,辛晴越是忐忑不安,偷偷拿眼去瞄他。 少年下颚线紧绷着,高挺的鼻梁上,寒晶石一般的眸子直视着前方,冷冷的,看上去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了。 辛晴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当眼前再次出现那片缓坡,草甸,还有树下铺着的披风时,辛晴顿时慌了。 “我、我方才……” 少年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长腿一迈,利索下马,双腿交错着快步朝那树下走去。 “凌云璟你听我说,刚才我……啊!”辛晴正着急忙慌的拉着他的衣袖解释,却冷不丁被他扔在了草甸上。 少年漆黑的凤眸盯紧了她,一把扯下腰带,松了衣襟,朝她俯身压了下来,将她的惊呼尽数吞进了口中! 辛晴挣扎了两下,没推开,却反而被他一手箍住了两只腕,举过了头顶。 唇瓣有些疼,是他狼狗一般又吻又咬,急切又凶狠,像要把她吃下肚去。 胸口又疼又麻,是他的手顺着衣摆滑了进去…… 衣带被挑开,衣襟散落开,裙子被扯开,她一双修长洁白的腿被迫暴露在这幕天席地的旷野里。 少年灵活的手指在她腿上摩挲了几个来回,突然朝着不可言说的地方而去。 辛晴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羞恼生气,委屈害怕,这种被强迫的受辱感,让她不禁呜咽了声,眼角渗出泪来,拼命踢腾一双腿。 少年察觉到她的异常反抗,顿时停住,抬头却看到她眼角的泪,目中的错愕一闪而过。 “凌云璟,你混蛋!” 辛晴趁他愣神,一把抽回手,啪的一声扇在他脸上! 少年愣了下,眼尾顿时泛了红,咬牙切齿一把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对,你说得对!我早该做个混蛋!早点不管不顾把你给办了,你就不会整天往我心上捅刀子了!我他娘的也不会整天像个蠢货一样患得患失了!” 他眼眶通红,薄唇紧抿,极力隐忍着什么。 辛晴怔住,看着他这模样,想起方才自己的失言,心里顿时突然泛起一阵酸软。 是那句类似于分手的话吗,让他突然没了安全感,才这样失了理智? 她没说话,主动抬头迎上去,贴上了他紧绷的下巴,小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还疼吗。” “方才,我是气急了才那样说的……你别多想好不好?” 少年眼底沉沉看着她,喉结滚了下,一时间没说话。 辛晴轻轻叹了口气,一双玉臂攀上了他脖颈,拱起身,主动将自己送到他的唇边。 “如果你觉得,要了我能让你不再多想,那我……我愿意的。” 辛晴小脸红红,忍着羞涩道。 “之前我不同意,是因为我这副身子还过太稚嫩,不足以承担云雨……并非我对你有所保留,还想着别的退路。这一点,我想跟你说清楚。” “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认真的。” 辛晴一番剖白完,轻轻闭上了眼睛,静待花开。 她听到少年重重喘了一下,粗重的呼吸贴上她的耳边,声音隐忍而低哑。 “当真?” 第375章 凌云璟你这个禽兽! 辛晴没说话,攀着他的脖颈,红着脸往后仰躺下来。 少年凤眸倏然亮如灿星,只觉得胸膛里的一腔热血鼓噪,如激流般在四肢百骸奔流激荡。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柔顺中带着妩媚,妩媚中满含娇羞的模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少年眼神幽暗如深谷,手掌顺过她柔软的腰肢往上握,薄唇贴在她修长的颈,往下寸寸描摹。 他如同贪婪的兽,吞咽着她的气息,却仍不知足地,用幽深漆黑的眸紧紧盯住她,盯着她难耐蹙起的眉心,微启的樱唇,盯着她为他溢出嘤咛声。 直到这一刻,他才安下心来——她不是在激将他,是真的愿意和他共赴巫山。 她太聪明,太狡黠了,他深陷其中,已经无法理智的判断出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了。 她像是一团谜,云遮雾绕的让他看不分明,更无法牢牢掌握。于是只能靠着世俗的枷锁,卑劣的手段,将她牢牢捆绑在自己身边。 他真的不想再有上一秒还两情缱绻,下一刻,她就凉薄的抽身而去,给他当头棒喝,让他心如刀割的事情再发生。 少年闭着眼,一边顺从着自己的欲望,一边鄙视着自己内心的阴暗。 他咬着牙关隐忍试探,还没突破防线,少女便疼得哼唧出声,咬着下唇脸色发白。 说到底,还是她太小了,就像是枝头挂着的青涩的果子,还不到该采摘的时刻。 就连他们凌家心法上都提到过,“男虽十六而精通,必十八而娶,女虽十四而天癸至,必十六而嫁,皆欲阴阳气完实,而后交,孕而育,育而为子坚壮强寿”。 少年思及此,暗骂了自己一声禽兽,翻身下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埋在她的脖颈后,兀自平复呼吸。 “嗯?” 辛晴忽觉身上的重量消失了,被人翻了个身,从后面抱住,顿时茫然不解。 “你……” 她眨了眨眼,突然明白过来似的,带着点惋惜的意味安慰道,“没事,第一次嘛,可以理解。下次再接再厉。” 说完,还自以为懂事的拍拍他环在她腰间的手。 少年刚平复的呼吸,又被她勾了起来,咬牙切齿的从后探身,咬住她惹人生气的唇。 再这么被吊着不上不下,他怕是真要歇菜了。 …… 两个时辰后,二人一马的身影出现在了周至县城的闹市街口。 少年俊秀挺拔,神色飞扬,而他身前环抱着的少女,神色恹恹,鼻尖红红,明显是刚哭过鼻子。 “到了,下来吧。” 走到一处胭脂铺子前,少年利索翻身下马,小心将少女从马鞍上抱下来。 “嘶——” 坚固的马鞍擦到了大腿内侧那片被磨红的地方,顿时有些刺痛。 辛晴哼唧了声,再次斜眼瞪着凌云璟。 少年轻笑一声,揽着她低下头,“这能怪我么?是你非要勾我证明给你看的……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轻易说男人不行。” “那你证明一次就行了,需要证明三次吗?”辛晴没好气的哼哼。 “你该庆幸,你没有满十六岁,否则,你如今还能不能骑马都两说……”少年觑着她,笑的意味深长。 辛晴顿时闭嘴了。 这天儿简直没法聊了! “掌柜的,拿你们上好的獭油香膏来。”凌云璟揽着她走进了铺子里,冲老板说道。 说完,他转头看了眼鼓着脸颊生闷气的少女,添了句,“二十盒。” 辛晴瞪大眼,“你疯了?买这么多香膏做什么?当饭吃啊?” 铺子里人多,凌云璟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等结完账走出来,辛晴正没完没了的骂他败家乱花钱时,少年突然回身,低头说道,“秦州风沙大,这獭油香膏能护着你那一身奶皮子不变糙,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辛晴知道这是给她买的,但就是觉得他花钱不加节制,大手大脚,于是嘀咕道,“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啊……” “这玩意儿还能修复伤痕,多备点,准没错。”他舔了舔红润的唇,眼神幽深,笑得不怀好意。 辛晴秒懂,顿时气的呸了一声,转头不理他了。 凌云璟抱着她上马,继续往前转悠,直到一处车马行外才停下。 少年下马,手里牵着缰绳,和车马行外的伙计讨价还价,不一会儿,那伙计便拉出来一个青油布的车厢。 凌云璟将辛晴抱下来,让店伙计给马套上车厢。 辛晴被他惊的说不出话来,“你哪来的银子买这个?咱们一共也就一百多点银子,方才还被你花去了二十两!” 凌云璟笑笑,“你忘了?廖峥给了咱们三十两赤金。” 辛晴倒吸了口气,眼睛瞪得更大,“什么给咱们的?分明是给我的!你什么时候领的,我怎么不知道?” “去登记军籍的时候顺便拿了。”少年浑不在意这些小事,倒是看着她急赤白脸的模样,啧了一声,笑吟吟的觑着她,“我的都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这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公平吧……” “哼。”辛晴气哼哼地自动忽略这个话题,“钱拿来,还给我。放在你这儿,只怕一会儿的功夫就败光了!” “嘁,算我借的,行了吧?小气劲儿。”他拍了下辛晴伸出的小手,一把握住。 “你难道还要买东西?咱们出来这么久,不该赶紧回去吗?”辛晴瞠目结舌。 “放心,咱们就在城门外等着他们,这周至县,是出傥骆道必经之路。”凌云璟镇定自若的说道。 一时间马车套好,凌云璟拉着辛晴上了车。 车厢里铺着软垫,车壁也糊了一层厚厚的毛毡,已经出了正月,天气回暖,这车厢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闷热。 “放心吧,这钱绝对没白花。”凌云璟揉揉她的头,又贴近道,“车壁厚点,保暖,还隔音……” 辛晴拧了他一下,气的不想说话。 凌云璟赶着马车,一路穿过闹市,朝着城门口走,途径一个棺材铺,他二话没说,再次跳下车去,居然买了口棺材拉了回来! 第376章 “快点长大……我等不及娶你了。” 辛晴简直服了。 见过暴发户一掷千金买车买房买醉买欢的,还没见过人有了钱先买棺材的。 她从车窗伸出头去,拧着眉问,“你买棺材做什么?钱多烧得慌了是不?” 少年痞痞的掏了下耳朵,走到车窗旁边,突然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唇。 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立刻就有异样的目光看来。 就连跟在后面拉棺材的小伙计都惊掉了下巴。 辛晴羞的涨红了脸,顿时缩回了车厢里。 “乖,自己先在车厢里坐一会儿。” 少年说完,揉揉辛晴的脸颊,将车窗关了个严实。 很快,马车辚辚而动,后面的小伙计架着板车跟在后面。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车停了。 “客官,没旁的吩咐小的就先回了。” “嗯。”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下一刻车门被打开,英挺的人影长腿一迈进了来。 “这马车怎么样,舒服吗?” 少年一上来,先摸了摸地上铺着的软垫。 辛晴鼓着腮帮子,不想理他。 一辆板车加一口棺材,不用说,没有百十两银子下不来。 “还生气呢?”少年轻笑一声,抬手刮擦了下她的鼻子,将人一下子揽坐进怀里。 辛晴扭了两下,挣不开,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气了,若我告诉你,这棺材是给拓跋恭准备的,你是不是会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辛晴越发听不懂了,睁大眼睛,“什么意思?你还是要杀他?” “怎么会呢。”少年勾了勾唇角,一手揽着她,姿态闲适的往后一倚。 “廖峥不让我杀他,我自然不会动他。” “那你这是……” 凌云璟凤眸眯起,“羌族近些年部落之间面和心不和,他们党项部落一家独大,其他几家早有联合围攻之心。如今这党项王储之争一触即发,兄弟俩争权夺位,正要拼个你死我活,最是杀人嫁祸的好时候……若是党项一族没了继承人,又能撑的了多久呢?” 辛晴听了个大概,懵懵懂懂的问,“你是说……咱们路上,可能会遭遇到羌族其他各部,冒充大王子的人,来刺杀拓跋恭?” 凌云璟轻嗤了声,“也不一定是冒充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毕竟历来王权更迭,哪一次不是骨肉相残,兄弟阋墙呢?” “不过,不管是假冒的也好,真的也好,左右廖峥都得谢谢我,帮他立了个大功。” 辛晴眨了眨眼,突然有些明白了。 凌云璟这是设了个局,拿拓跋恭当诱饵,钓鱼。 若是羌族其他各部撞上来,廖峥就能抓住人,问出各部的情报,一网打尽。 若是羌族大王子自己撞上来,廖峥手里就等于有了两个王储的牌,这样北周皇帝跟谁合作,也就有了选择的余地。 不论如何,廖峥都不失为大功一件。 辛晴频频点头,转头看向凌云璟。 少年倚着车壁正闭目养神,侧脸白皙干净,鼻梁挺直,明明仍是一副俊秀少年的模样,内里却老谋深算,城府深沉。 差点忘了,这个刚十七岁的少年,从十三岁就提刀上场杀敌了。 也怪不得这个架空世界会选他作为男主角了。 辛晴的望着他,心思越飘越远。 “这么喜欢看我?”少年凤眸微微睁开,漆黑的眸子转而望过来,隐约含笑,“再这么看下去,夫君可就不忍了。” 说话间,他环着她腰侧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摩挲。 辛晴啐了他一口,“我哪有在看你,我是在想,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昨晚还想一刀杀了廖峥,怎么现在,不惜费心谋划,还要自己花银子替他布局……我有些看不懂。”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少年玩味的眯眼道,“我不过是给他个投名状,早点获取他的信任,便能早点从他嘴里套出实情。” 说完,他转头看向她,抬手揉向她的脸颊,“我想通了,仇要报,真相要查,日子也要过。男人在外打拼,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女人能过上好日子么?” 辛晴听着他这般说,心中顿觉欣慰。 这人终于想通了,不枉她一番苦口婆心的劝。 接下来,想必事情都会按着正轨走了,不需要她再费心盯着了。 少年见她依偎过来,像只小猫儿一样乖顺,不由得心猿意马,低下头盯着她凝脂一样白皙的后颈,忍不住俯下身,深深吸了吸她身上的幽香。 “你既喜欢银子,我便给你挣出个金山银山来,让你天天呆在家里数,这样,你就不会天天想着往外跑了……” 说话间,他灵活的手指顺着腰侧滑进了衣摆,轻轻揉抚了起来。 衣襟突的鼓起来一大块,是他放肆作乱的手…… 辛晴顿时抿着唇,满脸黑线。 “你能不能不要像只发情的狗……唔唔!” 少年骤然将她摁倒在软垫上,堵住她骂人的话,叼着软嫩的樱唇狠狠吃了一通。 “我是狗,你是什么?居然敢骂夫君?嗯?” 半晌,少年恨恨抬头,长眉压着凤眸,眼神透着狠劲儿,但过分红润的唇和微微勾起的一侧嘴角,却又透着痞气邪肆。 “之前的事还没找你算账!自己说,医帐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辛晴小口的喘息着,面颊绯粉,水汪汪的杏眼蒙着一层雾气,迟疑道,“我、我还没想好……嗯!” 她惊呼一声,胸口陡然一阵麻,少年惩罚似的捏了下顶尖,挑眉威胁她。 “那就现在想,好好说。” 辛晴被他握住把柄,逃不脱挣不开,半分奈何不得他,于是气的拿脚踹他,“你、你欺负人!” “师父不在身边,你又老是受伤,每次我都只能袖手旁观,你能明白那种无力感吗?” “现在蛇石也没了功效,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她不踢了,泫然若泣的抬头,瘪着嘴一脸委屈。 少年愣了一瞬,呼吸一下子重了,眼眸深深的盯着她,抬手替她拂去脸颊上的碎发,突然扣住她的脖颈,俯下脸吻住了她! “快点长大……我等不及娶你了。” 第377章 “食髓知味……” 不同于以往,这个深吻几乎倾注了少年全部的感情。 霸道却又不安,占有却又珍惜,少年吻得急切,却又克制小心。 心弦被风拨动,辛晴一下子止了泪,呆呆的仰头,任他采撷。 半晌,少年松开她,捧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柔的跟她商量。 “咱们折中一下,不等十八了,等你过了十六岁的生辰,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许是他的目光太缱绻,声音太蛊惑,模样又太俊朗,辛晴面红心跳,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少年眼神倏的亮了,像是金色的暖阳突然间穿透了云层的缝隙,流光溢彩。 “活了十七年,从没像今天这样快活过。”他捧着她的脸,和她抵着额,声音里是满足的喟叹。 辛晴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的身和心,都在这一日,确定了完全属于他。 辛晴一张脸顿时绯红如霞,垂下长睫不敢看他。 少年盯着她看,嘴角一勾,滚烫的吻再次落了下来,欺身将她压下。 身影交缠,呼吸相绕,辛晴鼻息咻咻,小口小口的喘息着,眸子里漾着水,光波晃动,里面盛着的全是动了情的少年。 吻渐渐变了味道,少年离了她的唇,一寸又一寸往下磨。 辛晴难耐的仰头,细碎的嘤咛溢了出来,忽而想起他们如今还在路边的马车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路过,于是慌乱推他。 “别……别了,会有人来的……” “放心,隔音的。”少年眼里起了欲,如山兽眸子般的野,将她翻了个身,使劲按着她的腰,从后面贴紧了她。 他热的像块烙铁,辛晴浑身一颤,拼命往前缩,挣扎道,“你怎么又……” 裙摆被少年撩开,他手指挑了些细腻润滑的獭油膏,抹在她发红破损的腿侧肌肤上。 “躲什么,给你上药。”他一边上药,一边捻了捻指间润滑的膏子,盯着她笑的不怀好意。 辛晴秒懂,咬着下唇想啐他,却被他再次扣着腰,动弹不得。 “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能不能消停一次……”她软软哀求。 “食髓知味……”少年从后侧咬住她耳垂,含含糊糊道,“怕什么……我只收点利息……” 辛晴又气又羞,脸一红,又让他得了逞,手渐渐揪紧了身下的软垫,努力支撑着…… ---------------- 斜阳西坠,暖黄的昏光洒在平坦的官道土路上。 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出现在路头。 廖峥骑在马上,锐利的鹰目扫视着前方,突然皱眉。 官道上杳无人烟,却有两辆马车斜横在路边,占了大半条路。 关键是,其中一辆马车上面,还摆着个棺材。 这情形……有些不大对。 “徐超,去看看。” “是!”徐超抱拳,打马上前。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那青油布马车突然开了门,黑衣少年从里面纵身跳下,反手关紧了门。 徐超眯了眯眼,心道,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 老子正愁没地方撒气,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徐超二话没说,一抽马鞭,猛地提速,朝着马车旁的少年直直撞过去! 凌云璟凤眸一眯,手扣在腰间的软剑上,像个耐心等待的猎人一般。 高头大马驮着威武雄壮的男人,顷刻间已至眼前,扬起的尘土扑了少年一头脸,眼看就要直直撞过来—— “噌!”剑出鞘,少年专盯着那骏马的眼睛,剑刃一转,寒光一闪! “咴——”马儿被晃了眼,乍然受惊,猛地扬蹄刹住! 徐超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踩死他,只是想看看这小子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蠢样儿,好出口恶气。 然而还没等他主动勒马,马却乍然受惊,扬着蹄子嘶鸣不已。 他一个没抓牢,咣咚一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摔了个大后仰! 一阵尘土扬起,男人疼的龇牙咧嘴,半天没能爬起来。 幸好他穿着甲,否则这么一摔,他非要弄个内伤不行。 徐超重重喘着气,从地上踉跄爬起来,将手里的马鞭一扔,气势汹汹就朝少年而来! “你他娘!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打一场!耍阴招害老子下马!呸!娘们行径!” 凌云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剑塞了回去,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虞候既然想切磋,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超顿时瞪眼,“你他娘的剑呢?” 凌云璟下巴微扬,“跟你打,用不着。” 徐超顿时怒极,咣当一声也扔了刀。 “小子!够狂的!看爷爷打的你满地爬!” 说话间,他已经握着钵大的拳头,如一座大山似的奔来! 凌云璟镇定自若,迎了上去! 两敌相逢,熊壮的男人拳头生风,虎虎有力!每一拳都用了十成的力! 凌云璟见招拆招,四两拨千斤,重点攻徐超下盘。 几招之间,他便已经看出徐超的破绽,他善蛮力,善强攻,但敏捷不足,且下盘不稳。 徐超几招间没占到便宜,越发急怒攻心,突然一把抓住凌云璟的臂膀,暴喝一声,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眼看就要朝地上摔去! 凌云璟原本留了余地,没想真跟他硬拼,却不料这徐超如此重面子,为了点虚荣心,竟下了死手,顿时也沉下了脸,以指成剑,倏然点在徐超的百会穴上! 徐超浑身一震,眼前一黑,少年便已脱离他的手,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了地。 徐超揉揉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少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眨眼间人就安稳落地了。 “徐虞候,还打吗?”少年抬头看了看天色,懒洋洋问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要事要跟大将军禀报。” “不分出个胜负,你休走!”徐超恼羞成怒。 丢人丢大发了!后面大将军还有那么多兄弟们都看着,他打了半天,居然连这小子的一根毛儿都没伤到!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凌云璟轻笑道。 徐超哼了一声,“不敢打了,认输便是,老子可以饶了你!” “非也,非也。”少年神色讥诮,“我是怕把徐虞候的面子里子全伤完了,虞候今后没脸跟我共事了。” “你!” 第378章 坏坯子…… “你再打一天一夜,还是一样的结果。”少年抱着臂,神色笃定道。 “不成!必须分出胜负!” “徐虞候,你可想好了,如今天色近昏,如不出所料,今晚还要连夜赶路。耽误了大家行程,你又打不过我,可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徐超噎了下,气愤地捏着拳头道,“你小子滑不丢手,老子的拳头都没挨住过你!你老老实实受老子一拳,如果你能接住,老子就服你!” “这可是你说的。”凌云璟抱臂而立,朝他勾手指。 “来。” 徐超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抡圆了胳膊,突然提着拳头朝他胸口冲来! 凌云璟神色不改,只默默提气。 拳风呼啸而至,少年闭上凤眸,猛地激发内力! 徐超只觉得自己锤上一块钢板,震得他指骨剧痛,虎口发麻!顿时嗷了一声,朝后踉跄退了两步! 闹剧结束,有人在二人身后击掌喝彩。 “好功夫!” 廖峥策马缓缓而来,目露欣赏的看着凌云璟。 凌云璟看到廖峥,顿时垂下眼眸,神色算不上恭敬,抱拳的礼节却十分到位。 “大将军。” 廖峥点点头,转头对徐超道,“胜负已分,今后不得再私下寻衅。” 徐超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道,“属下……遵命。” 说完,他似乎没脸待下去,翻身上马,朝队伍后面跑了。 原地只剩下廖峥和凌云璟二人,当然,还有车厢里的辛晴。 方才,凌云璟听到马蹄声靠近,这才终止了不知餍足的索求,自己麻利地穿戴好,亲了亲她额头,翻身下了马车。 辛晴抱着衣服坐起来,低头看到身下软垫上的痕迹,脸颊顿时又生了红晕。 这个坏坯子…… 她忍着羞,用帕子把身上擦干净了,团成一团,小心塞进了衣服里,想着遇到溪流再好好洗洗。 等她窸窸窣窣将衣裙穿戴整齐,还没下车,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打斗声。 辛晴悄悄打开车窗的一条缝,朝外偷瞄。 不多时,就见徐超落荒而逃,廖峥留下同凌云璟交谈。 凌云璟走近廖峥,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廖峥神色越来越严肃,最后点了点头。 这之后,队伍重新启程,凌云璟也回到了马车上。 “今晚咱们可能要露宿在外面,夜里冷,你将包袱里的冬衣都拿出来换上。”凌云璟嘱咐道。 辛晴听话地点点头。 凌云璟正要下车,却被辛晴一把拉住。 “这么大的马车,空着也是空着,还是让巧婶儿上来坐吧。”辛晴道。 她其实也有私心,想着人多眼杂,他便不好在对她动手动脚了。 今日他将她揉圆搓扁,虽然没有实质上突破底线,但也给她折腾得够呛。 她从不知,那种事,还能有那么多花样…… 少年顿时挑眉,“谁说空着?我不是人吗?晚上咱们还要睡在这里,你让她上来,我睡哪?” “不行!我不同意!” 说完,他扭头跳下了车,任辛晴在后面“诶诶”地连声叫他,头也不回。 ------------ 斜阳暖照,照在囚车里眼窝深邃的小麦肤色的少年身上。 拓跋恭闭着眼,靠着囚车的木桩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道暗影靠近,遮住了他眼前的光。 拓跋恭睁开眼,便看到那个差点杀了他的黑衣少年正抱臂站在囚车前,冷冷盯着他。 拓跋恭撩开眼皮子,懒洋洋的瞥了少年一眼,眼尖地看到他颈侧两道抓痕,缓缓勾起了唇。 “刚和女人睡过?看不出,那么纤弱的女人,居然这么野。” 说完,他舔了舔嘴唇,狐狸一般的邪笑,“真想尝尝她的味道……看来,我真的有必要跟北周的皇帝提一提。” 凌云璟眸中的杀意一闪而逝,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打断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蹂躏,这种事,拓跋烈应该最有经验。” 拓跋恭脸色微变,快的几乎看不出来,“怎么,没什么好还嘴的,所以要问候我阿耶了?” “不,我是在可怜你。”凌云璟唇角讥诮的说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忘了吗?” 拓跋恭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不可置信的抬头,神色阴沉狠厉,“你知道什么?” 凌云璟不说话,只盯着他发飙,但笑不语。 拓跋恭猛的站起来,头抵着囚车的缝隙,目色阴沉的盯着凌云璟。 “你知道什么?说!你知道什么!” “那大概是十二年前了吧,那时候,党项部还是羌族几部中最弱小的。”凌云璟回忆道,“每年一度的日羌节,诸部落首领齐聚,祭拜祖先天地。然而那一年,轮到党项部主持……” “哗啦!” 拓跋恭一拳锤上囚车,手上的镣铐剧烈作响。 “闭嘴!” 少年像一头濒临狂怒的野狼,暴躁的想从囚车缝隙里挤出来撕了凌云璟。 “党项一族弱小,拓跋烈受够了夹缝中求存,于是那年的祭会过后,主动留宿各部首领,分享了自己的妻妾给他们亵玩……诺大的王帐中,好一派淫糜场景。” “闭嘴!你闭嘴!”拓跋恭暴怒之下,手指发白的紧攥木栅栏,留下一道道清晰深刻的抓痕。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亲眼目睹的人,都死了!” “我如何知道,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娘是被你阿耶献出去任人糟蹋的。可随后,你阿耶,却转而将王帐的位置告知了当时的礼朝驻边大将……自己则带着族人溜了。” “然后若非礼朝兵将从天而降,挫伤了各部实力,如今的西羌,怎会让你阿耶一人独大?若论卑鄙无耻,拓跋烈,当属天下第一人!” “你是拓跋烈的儿子,将来,你是不是也打算用这招统一草原呢?” 凌云璟越说越快,目中充满轻蔑和不屑。 “啊——!我要杀了你!”拓跋恭暴起,伸出手臂透过栅栏,一下掐住了凌云璟的脖子! 凌云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面色涨红,突然掏出雪白的匕首,一刀捅向了拓跋恭! “多谢你给了我能杀你的正当理由!”凌云璟冷笑着,“这下我为了自保杀人,就连大将军也不能怪我。” 拓跋恭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 “来人!把尸首扔进棺木里。”凌云璟咳嗽了两声,朝一旁看热闹的兵卒吩咐道。 几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这是刚打败徐虞候的男人,自然不敢怠慢,纷纷上前抬人。 巨大的动静惹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当然也包括先前断臂的那个羌族男人。 男人呆在另一辆囚车里,看到拓跋恭被人杀了,顿时目光微闪,垂下了眸子。 第379章 “再骂几句……我爱听。” 天将黑时,队伍终于穿过了周至县,行走在暮色四合的旷野中。 地形从山谷一下子变成了平原,没了山谷的遮挡,料峭的寒风肆无忌惮的刮来,气温骤降。 果然被凌云璟料中了。 辛晴纵然缩在车里,也顿时感受到从门窗缝隙中透进来的凉意。 她悄悄打开一丝车门,探头出去,看着他曲腿坐在车门外驾车,一身黑衣,身形挺拔,束起的乌发随风微扬,于英气中透着不羁。 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少年侧脸回头看她,“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回去。” 辛晴摇摇头,“我不冷,你冷不冷?” “我怎么可能会冷……” 话音未落,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盖了下来。 少女半蹲在他身边,动作轻柔的给他系披风上的带子,嘴上却不饶人的呲他,“逞什么能?你的身子难道不是肉长的?” 少年顿时不说话了,盯着她看了眼,目中渐渐起了笑意,突然握住她的小手,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掀开披风将她罩住。 “再骂几句……我爱听。”他低下头,啄了下她的唇珠,“越来越有正头娘子的范儿了。” “呸!”辛晴啐了他一口,扭脸想回车里,却被他一把环住腰,摁着坐回他腿上。 “既然不冷,那就陪我一会儿吧。” 他一手勒缰绳,一手环住她,将她摁在胸膛上。 耳边是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周身包围着的是他的气息和体温,辛晴一瞬间放弃了挣扎,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中,看着夜色一点点从远方的暮野晕染开来,像是水墨浸染了白绢,直到完全黑透了下来。 队伍还在行进,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前面的兵卒骑在马上,渐次燃起了火把。 廖将军的这只亲兵营,全部都是骑兵,人手一匹马,另外还有拉粮草和帐篷等军需物资的马车。 辛晴突然想起,他们这些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那巧婶儿和谢氏那些族人们,却是用两条腿在走路,这么一刻不停歇的赶路,他们如何能赶得上?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问出了声,“怎么没见巧婶儿呢?她身子不好,这么赶路她能吃得消么?要不,明日让她上车来坐吧,好不好?” “廖峥发了话,让人把马车匀出来了,供谢氏那些人用。”凌云璟低头看她,“巧婶儿跟她们在一处,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哪有瞎操心,我这分明是心地善良尊老爱幼……”辛晴脸色不自然的嘟哝,“巧婶儿跟咱们一路了,多少都处出感情了,再说孙威不是你的结义兄弟嘛,我这是替你维护人情呢。” 凌云璟斜睨着她,一脸不信的拖着音,“真的——?” “我看你是故意想躲开我吧,嗯?” 他凑过来在她耳朵上咬了下,暗示的意味明显。 辛晴缩了缩脑袋,拧了他一下,“你收敛点!这么多人呢……” “怕什么,天这么黑,谁会专门往这儿看。”少年不以为意。 然而还真的有人往这边看。 “呸!”徐超第n次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一旁的兵卒看到,关切的问,“徐虞候,你嗓子上火了?” “上你娘的火!”徐超语气冲的很。 “麻了个巴子的,咱们这伙儿人又是腾马又是腾车的给那些百姓,他可倒好,自己占着那么大一辆马车,也不知道替咱们分担一些!” 那兵卒怯怯道,“听说,那车是云虞候自己的……” “要你他娘的多嘴?”徐超一个眼刀飞过来,吓得那兵卒赶紧闭了嘴。 “老子就是看不惯!”徐超恨恨啐了一口,“就知道跟女人腻歪,迟早死在女人身上!” 兵卒目光闪了闪,没敢吭声,心想,每次发了军饷就去城里喝花酒的,不是徐虞候你吗? 大约又往前行进了一个时辰,天彻底黑的看不到路了,廖峥这才下令扎营休整。 他们正好停在一片开阔的谷地,缓坡四周是密林,中间是软软的一层草地,几百兵卒手脚麻利,一顶顶白色军帐很快竖立了起来,没过多久,食物的香气也随之蔓延开来。 谢氏族人们的马车姗姗来迟,不过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刚好赶上了饭点。 众人背井离乡这么久,今日才终于吃上一口粮食,喝上一碗热汤,几乎喜极而泣,于是纷纷对廖峥感恩戴德,口口称赞。 辛晴看着碗里寡淡稀薄的粟米羹,叹了口气。 “怎么了?”凌云璟放下碗看过来。 “先前你说,这么多人,都是廖将军的亲兵,是他自己出钱供着的,对吗?”辛晴也放下碗问道。 “嗯。” “供养军队是最靡费的事了,更何况,一下子添了四百多张嘴,廖将军居然二话不说,全接纳了。可见,他宅心仁厚,是个好人。” 辛晴拐弯抹角的夸廖峥,想借此打破凌云璟对他的固有印象。 哪知道凌云璟听完,轻笑一声,“傻丫头,你以为廖峥真的是拿自己的军饷在养他的亲兵么?” “什么意思?” 凌云璟哼笑一声,“他手下的禁军说起来有一万多人,真要是挨个儿数,怕是至少也有三千人的空缺。” 辛晴愣了下,瞪大眼睛,“你是说……吃空饷?” 凌云璟弹了弹她脑门,“还不算笨。” “吃空饷,挪用军费,豢养私兵,哪个手握兵权的将军不干?这都是不成文的规则,你不在军中,自然不懂。” 辛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而问,“那凌将军也有私兵么?他的私兵呢?” 凌云璟沉默了半晌,“不知道。” “出了那件事,我杀出重围,连夜逃了,一路上也没见有我爹的旧部联系我。想必,也都被那些人屠戮了,再或者,就是归降了。” 辛晴见他目中隐有哀戚之色,明白是自己的话又勾起了他的伤心回忆,于是转移话题道,“那将来,你做了将军,也会屯私兵吗?” 凌云璟顿了下,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会。” “为将者,自己的兵才是底气。” “要不然你以为,十年前,那些藩镇节度使,是怎么把礼朝皇帝赶出长安的?” 少年说着话,抬头望向虚无的夜空,手掌渐渐握成拳。 “只有我自己强了,才有向强者复仇的资格。” 辛晴顿时沉默了。 屯兵先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男朋友要创业,没有启动资金,看来,她这个做女朋友的,只能先想办法帮他搞钱了…… 第380章 深夜晃动的马车 如今凌云璟在廖峥的手下,本就是私兵,就算他将来做到廖峥手下第一人,自然也是无法从北周朝廷那里吃空饷挪用军费的。 所以,他要屯私兵,自然是要自己想办法挣银子的。 想到这,辛晴不由得努力回想原著的情节。 那本书后面都是征战环节,她不感兴趣,都是挑着看的,只大致知道男主后来领着三万人马杀回了礼朝,破了金陵,直逼皇宫。 至于这些兵从哪来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凌云璟揉了揉她的脸颊,“吃完饭,咱们早点睡吧,明日天不亮又要赶路了。” “行军之时,每天只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辛晴一听只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顿时放下心来。 时间紧张,他今晚肯定不会折腾她了。 然而二人进了车厢没多久,车厢便剧烈晃了下。 “你、你禽兽!” 少女气急败坏的控诉声随即被什么堵住,发出唔唔的挣扎声,渐渐弱了下去。 车帘荡出波纹一样的涟漪,也不知是不是被夜风吹拂的,一下又一下,规律且急促。 夜渐渐深了,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复苏的虫鸣时不时响在草丛间。 夜风也停了好一会儿了,一切都陷入了沉睡中。 一声夜枭的声音突然划破寂静的夜空,凄厉,尖锐。 半躺在囚车里的独臂羌族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他眼睛如夜枭一般的精亮,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抬着仅剩的一只手,缓缓往脖子下的衣襟里摸。 原来的骨哨被收走,幸好,他还有一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吹响的最重要的一只。 精致的骨哨刚拿出来,一道黑影突然从囚车旁闪过,夺走了他手中的骨哨。 少年墨发高束,穿一身黑衣,若不是因为皮肤白皙,整个人几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挺精致啊。”少年冷笑,把玩着手里的骨哨,“这哨子,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羌族男人一看见他,左臂断口处仿佛有记忆一般,再次剧烈疼痛起来。 “是你!你……” 少年根本不容他再说话,五指如爪疾如闪电抓住他的咽喉! “我问,你答。” “你是大王子的人,还是羌族各部的人?” 羌族男人脸色骤然变了。 “不说?那你现在就死吧!” 说话间,少年五指往里紧缩。 男人“嗬嗬”出声,脸色憋的通红,拼命摇头,从齿缝里道,“大……王子……” 少年稍稍松了手,男人终于得以喘息,拼命咳嗽。 “这骨哨,是怎么用来传信的?”少年继续逼问。 男人摇头不肯说,“我、我不能说……若背叛大王子,我一家人都会没命的!” 少年冷笑,“你不说,我就把这骨哨给拓跋恭,你家人一样会没命的。” 男人愕然,“他、他不是被你杀了吗?” 少年勾起唇角,“谁说我杀了他?他可是我的投名状,我要杀,也不急在这一时。” 男人不可置信的结结巴巴,“可、可我亲眼看到……” “不过是些障眼法的小把戏。”少年翘着嘴角,“若非如此,我怎么能找到你们联络的方式和时机呢?” 男人一愣,突然抬手要去抢骨哨,却被少年利索塞进衣襟里。 “你只有两条路,一,告诉我这骨哨的用法。二,死。” 男人迟疑半晌,颓然垂下头,低声解释了各种长短的哨声代表的含义。 少年听着,点点头,“还算老实,说得跟我记忆中的大差不差。” 男人猛地抬头,“你、你去过党项部?若非党项族人,外人不可能听得到!” “去过。”少年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眯了眯眼,“没你的事了,你可以闭嘴了。”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少年迅疾伸手,咔嚓一声捏断了男人的喉骨。 ---------------- 辛晴是被一阵喊杀声吵醒的。 她醒过神坐起来,发现车厢里只有她自己,身边的空位也是凉的,空气中原本弥漫的麝腥气也散去了。 外面火光很亮,刀剑铿锵,夹杂着痛苦的嘶吼声,不一会儿便结束了。 她这才敢大着胆子打开一条车门的缝往外瞧。 兵卒们举着火把,将营地照的白昼一般的亮。 几个头上编辫子的男人被反绑着手脚摁倒在地上,廖峥正低头问话,身边一左一右,分别是徐超和凌云璟。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抬头朝她望来,一双凤眸被火光映照着,如黑曜石般剔透闪亮。 “回去睡觉。”他用唇形对她说道。 看看热闹也不让…… 辛晴不满的嘟了嘟嘴,听话的退回车里关上了门。 凌云璟见她神色恹恹的,似乎有些不高兴,于是低头想了想,转头去了一旁。 马车那边冷冷清清,上面还拉着口黑漆棺材,看着有些渗人。 凌云璟一掌推开了棺材盖,里面的人僵着身子不能动弹,只一双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似的。 “是你!”拓跋恭气的咬牙,“你是故意激怒我的!顺理成章点晕了我,把我扔进棺材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凌云璟举着火把,探头朝里仔细看了看,见他身下一摊便溺,臭气熏天,不由得似笑非笑的捂住鼻子。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拓跋恭瞪着他,恨不得立刻解了穴道将他撕吃了! “看你这么生气,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吧。”凌云璟神色讥诮,慢条斯理道。 “你的好兄长想要你的命,你身边的属下是他的人,所以,我顺藤摸瓜,把人引来,将人活捉了。” “你终于不是唯一一个被我们抓住的王子了,开心吗?” 拓跋恭脸色顿时变了。 第381章 她的爱情,是偷来的 “他想杀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倒是你,真是好手段,连我的人都没能找到他的方位,你居然能引他主动现身。” “很简单,我只是把你要议和的消息传给了他。大王子肯定沉不住气,前来一探究竟,并顺道亲手杀了你。” 拓跋恭死死盯着凌云璟,“所以,坏消息是,他被你们抓了,也想获得北周的支持,同我一较高下。” 凌云璟轻笑一声,“你只猜对了一半。” “为了防止你们兄弟俩暂时合作一致对外,所以我向将军提议,将你们分开关押。这口棺木,看来你是要一直躺下去了。”他拍了拍棺木,“小爷专门给你准备的,不用谢!” “你!”拓跋恭目眦尽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的棺材盖一点点的合上,直到所有的光亮全都消失不见。 “你给我等着!” 棺木里传来一声少年的嘶吼,声音很闷。 毕竟只有两个气孔,人就算闷不死,待个几天,也能闷傻了。 少年姿态闲散的走回去,脸上得逞的笑意渐渐冷却成肃然,手指握拳。 羞辱小爷的女人,纵然小爷现在杀不得你,也觉不会让你剩下的日子好过! ------------------ 辛晴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听车门喀啦一声响,带着一身寒意的少年钻了进来。 “嗯?怎么还没睡?”他伸手去抱她。 一股血腥气混着淡淡的尿骚味扑到鼻端,辛晴顿时捂鼻子,“你去哪儿了?什么味儿?” 少年愣了下,抬胳膊闻了闻,二话不说脱了衣服扔到了车门外。 “你做什么?”辛晴瞠目。 “不小心沾上了味儿,扔到外面散散气。” 少年赤裸着精壮的胸膛,朝她欺身靠过来。 辛晴几乎条件反射的要躲,惹得少年轻笑不已,“躲什么?瞧你吓得,不碰你。过来,让我抱抱。” 辛晴啐了声,脸色红红,“你说话就没算数过……我才不信!” “这次真没骗你。累了大半夜,我也困了。”他说着话,长臂一伸将辛晴抓过来,扯过披风盖住彼此。 “睡吧。” 四肢修长的少年将辛晴牢牢锁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闭上了眼,呼吸很快就沉缓了起来。 看样子,是累极了。 也是,他今日一共…… 辛晴仔细数了数,暗暗心惊的总结出了一个数字。 “也不怕肾亏!”她脸红着,愤愤嘟囔了句。 --------------- 夜色刚转淡,兵卒们便起身拔营了。 辛晴睡眠浅,自然也被起身穿衣的凌云璟吵醒了,睡眼惺忪的嘤咛了声。 “你接着睡,不用起。”凌云璟系着衣带,俯身亲了她一口。 辛晴这才觉察,他置办这辆马车的良苦用心来。 春寒的夜,草上都下了霜,冻的人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没一会儿,就被喊起来继续赶路。 所有人都是如此,只有她可以继续躺在马车里,温暖而舒适的睡着回笼觉。 辛晴心中既有些过意不去,又有些小小的虚荣心作祟,让她觉得自己拥有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偏爱,心被幸福感填的满满的。 老天让她遇到凌云璟,似乎有意在补偿她上一辈子爱的缺失。 心有所感,她情不自禁坐起来,一下子抱住了正准备下车的少年。 “凌云璟,能遇到你,真好。” 少年突然被人从后抱住,有些不明所以,但总归他知道她是在夸他好,于是回身亲了她一口,“傻丫头,乱发什么感慨呢?” “你命中注定是我的女人,遇到我不是应该的么?说什么傻话。” 辛晴听了这话,心中陡然清醒。 他命中注定的女人……恐怕另有其人。 “好了,咱们该动身上路了。”凌云璟亲了下她的额头,“接着睡吧。等会儿吃早饭的时候,我叫你。” 说完,他匆匆下了车,没有能注意到少女咬着下唇双眸黯然的异样神色。 --------------- 众人天不亮出发,从日出到日落,一路朝西进发。 眼前平坦开阔青草遍地的谷地,渐渐过渡成苍凉广袤的大片黄色土地。 落日的余晖笼罩在四周大片的黄土梁上,沟壑纵横,支离破碎,辛晴看在眼中,突然涌出一种历经千年的沧桑感。 熟悉的山河地貌,却斗转星移,变换了时空。 说到底,她对这个时空仍没有归属感。 她一个在原著中早该死了的角色,如今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包括爱情,也是…… “这有什么好看的,居然看得这么入迷?”少年调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后面的路,全是这样的黄土坡。再往西走,还会起风沙。” 辛晴回过神,揉了揉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嗯?”少年发现她揉着眼睛,眼圈有些红,“风沙迷眼了?” “我没事。”辛晴神色不自然的别过脸,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矫情什么。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一切太美好,让她感到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总是担心下一刻会失去,重新一无所有。 从小就不被爱的孩子,总是会怀疑,自己到底值不值得被爱,自卑和自我怀疑,像是蛰伏在心底的暗影,时不时冒出来晃一下。 凌云璟歪着头仔细瞧她,突然将她抱在怀里,“晴儿,你的心事太重了。” “有什么话,跟夫君说,别憋在心里。” “我、我没有啊。”辛晴慌乱否认,抬头间,与他对视,顿时心头一颤。 他剔透的眸子迎着夕阳,像是有碎金洒在湖面。 那湖面起了涟漪,映出的只有她自己,将满腹心事写在脸上。 “跟夫君说,到底怎么了?” “我、我……”辛晴慌乱间,随便选了个理由,“我见此处荒凉,担心到秦州没饭吃……” 凌云璟沉沉看了她几眼,没再追问下去。 “不会的。秦州戍兵屯田多年,已成了边关重镇,不至于让你饿肚子的。”他淡淡说道。 “你去过?”辛晴不由得纳闷。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幼时我娘带我跳入井中躲过敌祸么?”少年迎着夕阳,眯眼回忆道,“那个地方,就是秦州。” 第382章 雨尘土! 辛晴惊讶。 “原来凌将军也曾镇守过秦州?” 凌云璟点头,“我五岁之前,几乎都是在秦州边关的军营中度过的。” “那时我爹还没当上总兵,一步步从护羌校尉做到秦州刺史,统管边关军务及秦州下辖的六郡二十四县。五岁那年冬天,我跟我娘便呆在距离军营最近的定西城中。” “那些羌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定西城中多是军中将士的家眷,于是绕道攻城,抢夺粮食,专杀孩童,掳劫女眷。那些女眷……”他说到这,顿了顿,斟酌了下语言,“惨遭毒手,无一幸免。” 辛晴愕然。 他一笔带过,不敢细说,想必是怕她被那些残忍的事情吓到。 其实不用他说,她也明白,那些被掳走的女子会是什么下场。 “若非我娘机智果断,说不定,也跟那些被掳走的女眷一样,落得个受辱自尽的下场。”他沉声接着道。 简直是禽兽! 辛晴义愤填膺,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将士们有报仇吗?” 凌云璟点头。 “我爹收到消息,以为我娘也惨遭毒手,一怒之下,私自率军追杀羌人至大漠深处,三日内收回了平凉郡,将边防线往西挪了三百余里。” “后来,他为了杜绝此类事情不再发生,便在驻地修筑了城池,还将之命名为刺羌城,将全军将士的眷属都接进来,随军一起生活。” 真是好样的! 辛晴心中直呼痛快,不由得在心里给未来公公喝了声彩。 冲冠一怒为红颜,驱逐鞑虏三百里,这波操作简直太热血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凌云璟身上那股子桀骜之气是从哪来的了。 他们凌家男儿,一脉相承,个个儿是铁血真汉子! 想到这,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豪气,将原先心中那股忧郁之气一扫而空! 管他是命中注定还是偷来的,总归从始至终,是她陪在凌云璟身边!这一路风餐露宿、生死相随的经历,都是他们二人共同携手走过的!谁都无可取代! 不管原著里男主命中注定的女人是谁,她亲手种下的树,断没有让别人摘桃的道理! 他们凌家父子能够捍卫自己的女人,她如何不能捍卫自己的男人? 辛晴望着夕阳下粗犷雄浑的山河轮廓,眯眼感受着大西北苍凉的风,心中豁然开朗。 “我明白你跟我讲这些的用意。”少女眼中的神采重新被点亮,转头望过来,目光坚定。 “无论今后有任何艰难险阻,我也要像凌将军守护凌夫人那样,矢志不渝的守护你!你放心!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说完,她一把抱住少年,吧唧一口亲在他的下巴上。 凌云璟呆愣了一瞬,喉结滚了两下,将原本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扣着少女的后脑勺,偏头吻了过去。 “嗬忒!” 有人从马车旁打马而过,大声朝地上吐了口痰。 辛晴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他们如今还身处大军之中赶路,左右都是人,顿时羞的耳朵尖都红了。 刚才她生猛索吻的情景,怕是被人看到了吧? 辛晴二话不说,赶紧一把推开凌云璟,呲溜一下钻回了马车里,给脸颊降温去了。 少年眼睁睁看着她钻进了车,轻笑一声,若有所思。 方才的话,她明显是误会他的用意了。不过,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一些压在她心底沉甸甸的东西,似乎被她放下了。 这算不算意外之喜? 少年盯着远方暖黄的夕阳,第一次觉得这落日下的荒凉景色,也挺令人心情舒畅的。 少年心情舒畅,自然就有人心情不舒畅。 不远处的徐超转回头,嘴里小声的骂骂咧咧。 “他娘的!什么好事儿都让那小子占了!” “看个日头都能笑,脑子有病!” “这日头还他娘的不落?这天怎么还不黑?” 他心情不爽,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带老天也骂了进去。 周围的兵卒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搭茬,倒是徐超骂完,盯着天边,出神了一般瞪着眼。 只见那天边忽然起了云浪,滚滚而来,极细的一线橙黄,渐至展开,乌压压的磅礴如千军万马,霎时间,地面上尘土飘飞,人人发丝乱舞—— 起风了! 看样子,是要下雨尘土! 徐超大骇,赶紧勒马回头去寻大将军禀告,然而等他找到大将军时,却发现少年已经早他一步在回禀了,“……城距此地五里,我等急行,可在雨尘土来之前入城暂避!” “可。”廖峥点头应允,回头吩咐众人急行军。 徐超气的握拳,他娘的,又让他抢功了! 然而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赶紧骑马从队头跑到队尾,全部安排了一遍。 最担心的还是谢氏族人,男人们都是用腿走的,连日奔波,早就掉队了许多人,剩下的老弱妇孺虽然乘坐马车,却经过了一整日的烈日暴晒,个个儿嘴唇干裂,蔫蔫巴巴的。 徐超一看就急眼。 抛下他们行军,显然不厚道,大将军一向爱民如子,肯定不愿意。 可是不抛下她们,这一个个儿的病歪歪的,就连拉车的马都累的直喘,显然是跑不快了。 徐超再次想起来凌云璟的马车,顿时就想破口大骂! 占着茅坑不拉屎,呸! 然而还没等他骂出口,扭头却见少年骑在其中一匹高头大马上,勒马掉头而来。 “辎重卸下!围成一堆!腾出马和车拉人!快!” 徐超正要呲他,自己的马车怎么不腾出来拉人,抬眼就看到他那辆马车前围了七八个妇人,一个身子壮实的少年正扶着人往里进。 “哼!算你小子识大体!”徐超愤愤的哼了声,赶紧也去一旁帮忙卸辎重了。 眨眼的功夫,队伍轻装简行,驱马驾车,快速往北行去。 天色越来越昏黄,狂风乱卷,风沙迷人眼。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远远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然而此刻,身后的狂风也渐至逼近,黑云一般铺天盖地,狂沙漫天,似乎要将人马都掀翻! 第383章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快!再快!”徐超朝身后众人吼道,不经意被灌了一嘴的风沙。 漫天的黄沙呛人,然而他们身后,大约不足一里地,一堵由密不透风的风沙组成的高大黑墙,如移山一般正朝他们压来! 祸不单行,马儿本能的感知到危险,躁动不安的于狂风阻力中减缓了速度。 凌云璟转头望了眼身后逼近的沙墙,下颚绷紧,大喝道,“蒙住马的眼,扎马臀!” “让马车先走!” 兵卒们动作利索照做,很快起了一片嘶鸣声,马匹在无法睁眼的黑暗中,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马车陡然加速,那些坐在板车上的谢氏女眷们,个个儿吓得脸色发白,东倒西歪。 “俯身!别回头!用衣物掩住口鼻!”凌云璟接着大喊。 谢氏女眷哪里见过这些?一些人转头看到呼啸席卷的沙墙,有的顿时吓晕了过去。 谢茹儿撕下裙摆捂住鼻子,泪汪汪的死死抱住巧婶儿的胳膊,将头埋在巧婶儿怀中,“娘,我怕!咱们上那辆带车厢的马车吧!挤一挤说不定还能坐得下!” “这怎么能行?如今片刻也停留不得,好闺女,咱不闹了啊。”巧婶儿俯身抱着她,耐心哄道。 这几日相处,她渐渐觉察出身边有个贴心小棉袄相伴的种种好处来,竟渐渐也真的对这谢茹儿上了心。 人么,心都是肉长的,处的久了,哪儿能没点儿感情呢? “呜呜呜!”谢茹儿眼泪汪汪,“哥不是跟那云虞候是结拜兄弟么?怎么他宁肯让别人上马车,也不让娘你去呢?这在外面多呆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啊!” 巧婶儿顿了顿,说道,“方才让上车都是带着孩子的,就这还有一多半儿没能上去呢。” “可是那个叫晴儿的,她也没孩子,怎么不下车腾个位置来呢?”谢茹儿埋头在巧婶儿膝盖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巧婶儿顿了顿,“车是人家的,你就别调理了。快别说话了,仔细把沙子吸进嘴里。” 谢茹儿这才闭上嘴。 片刻之后,城门遥遥在望,然而那城楼上的兵卒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此时叫门,门也不会开。 凌云璟拧了下眉头,薄唇紧绷,骤然提速,一马当先到了城门下面,还未等马儿停下,便骤然扔出飞爪钩,一下攀住了垛口! 他飞身立在马上,抓住飞爪钩,纵身往上攀,如灵猿一般迅速,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城楼边。 廖峥远远望着少年的身影,目光意味深长。 不多时,城门洞开,众人骑行而入,终于有惊无险的将风沙墙隔绝在了高大的城墙外。 “来者何人?”巨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守城的兵卒,纷纷从躲身的地方探头,刀剑相向。 “胆敢擅自开城门?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么?” “识相的,赶紧滚出去!” 廖峥今日没有着甲胄,只穿了一身轻便圆领缺胯袍,有些像胡服,也难怪这些人嚷嚷了。 徐超顿时大骂,“瞎了你们的狗眼!廖大将军在此!还不快叫你们头儿出来迎!” “廖大将军?”那些兵卒缩头缩脑的,面面相觑。 “哪个廖大将军?” “是不是骠骑大将军啊?” 廖峥骑在马上,亮出腰间的符节,“秦州刺史兼都督廖峥在此,叫你们知县来见我。” 几人一听,纷纷上前行礼,个个儿跑的比兔子还快,争着抢着去报信儿了。 天上下沙子,廖峥自然不可能呆在原地干等,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需要安顿。 “分散开来,各自找驿站安顿!先躲过这场风再说!”廖峥当机立断道。 “这条街沿途均有客栈。”凌云璟随口跟众人道。 “你来过这里?”廖峥饶有兴味的问道。 凌云璟低低嗯了声,“幼年到过此处,还有些印象。” 廖峥了然的点点头,若有所思。 凌云璟不欲再多说,策马靠近马车,敲了敲车窗。 “晴儿,穿上披风下来。” 辛晴不明就里,好不容易从人挨着人的车厢里挤出来,就被凌云璟一把抱上了马。 凌云璟揽人入怀,拉起她的兜帽,将她护的严严实实,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离了队伍,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 ------------------ 二人于狂风中策马,辛晴将脸埋在少年怀中,憋着气,尽量少呼吸。 凌云璟骑在马上,凭着记忆左拐右拐,最终拐进了城西一条破败的胡同,径直走到了最里面。 破旧的民居门头上长了草,黑漆斑驳的木门上着锁,铁锁上锈迹斑斑,一看就是有年头没进过人了。 就连一旁的夯土院墙也不知怎的被推倒了半截。 凌云璟抱着辛晴翻身下马,纵身跃进了院子里,落地时荡起了一阵土烟。 不大的小院儿,三间瓦房,院角一方石磨,一口井,一目了然。 辛晴心中起了奇怪的念头,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凌云璟,“这里莫不是……” 凌云璟转头,缓缓四望,目光逐一描摹过那些和记忆中契合的景物,眼眶有些发热。 “嗯。”他转过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辛晴一听,顿时了然,转头看向院角的那口井,“就是那口井吗?” 说话间,她就要走过去看。 凌云璟却一把拉住她,摇摇头,“别去了,当心掉下去。” 辛晴抬头看了看他复杂的神色,听话的点点头。 他那时正幼年,却于寒夜中经历一场生死劫,想必或多或少也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 “咱们进屋吧,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些当年的痕迹。”辛晴主动牵住他的手,目光里满是鼓励。 “嗯。” 门锁着,凌云璟毫不费力的弄开来,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火折子亮起,照亮一室桌椅土炕,归置的整齐,只是积了一层灰。 辛晴将土炕上的席子扯下来抖了抖,呛的打了个喷嚏。 “别收拾了,我就是带你看看,咱们还是回驿站那边去睡吧。”凌云璟制止了她。 “既然来了,将就住一晚吧,好歹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辛晴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一定也想在这里睡一晚。” “如果她在天有灵,说不定知道你来了这里,也会在梦中与你相见的。” 凌云璟定定看着她,喉头滚了滚,一把将她扣进怀中。 “其实,那时我跟你说了许多,就是想带你来这里。” “若我娘真的在天有灵,见到你是她儿媳妇,一定会高兴的。” 第384章 “和你共担风雨!” 辛晴心中涌出一阵暖意。 原来他下午跟她说了那么多,是想带她来这里啊。 这是他小时候一直生活的地方,对于他来说,肯定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存在,要不然,也不会过了十二年,还能清晰记得回来的路。 她不能同他分享他的过去,却可以陪着他一起寻找回忆,寻找失去的亲情。 而且,她自己也有一种被认可,被当做是家中一员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有安全感。 虽然未来公婆已经故去,但是在凌云璟的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是一种认定——他非她不娶。 其实大多数时候,女人想要的并不是结果,而是男人的态度。 辛晴伸手回抱住了他。 “如果婆母真的会在梦中与我相见,我会告诉她,请她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陪着你,和你共担风雨。” 少年没说话,只是更用力的抱住她。 --------------- 廖峥敲开了驿站的门,刚安顿好,县令便带着县衙里的一帮人慌慌张张的前来拜见。 廖峥眼睛在他身上溜了一圈,不动声色的客套了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只让县令好好安顿谢氏一族的百姓,看看哪些人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县令一听,自然奉若圣旨,点着头唯唯诺诺的退下了,立刻带着人亲自去督办此事了。 “务必办得又快又好!务必要善待!” 县令一张嘴,底下的人跑断腿,冒着漫天风沙,灰头土脸的到处敲门找空房。 于是,也正因为这样,谢茹儿和巧婶儿、孙威三人,被安排到了一家药铺的后院儿。 药铺掌柜的很会来事儿,见几人是知县大人下令让留宿的,自然奉若上宾,重新起了灶,弄出一桌好酒好菜来招待。 巧婶儿虽然能喝,但毕竟不是在自己家,自然要推却不饮酒,谢茹儿一个姑娘家,自不必说。 于是喝酒的重担,自然落在了孙威一个人的头上。 药铺掌柜的和伙计,两个人轮流劝酒。大西北的人原本也热情好客,爱饮酒。因黄土地盛产高粱,酿的酒全是烈性烧刀子。 孙威再壮实,也不过是个才十七的少年,实在扛不住这样造,于是很快就被两个西北汉子给灌趴下了。 掌柜的拍拍胸脯,“木有事,咱们这儿醒酒汤管够。先给人抬到屋里炕上,待会儿醒酒汤就端来。” 巧婶儿一听,这才放下心,看着儿子被抬进了西侧厢,这才领着谢茹儿回隔壁屋睡了。 谢茹儿帮着巧婶儿洗了脚,端着水出去泼,却遇到了端来醒酒汤的店伙计。 店伙计喝的也不少,端着醒酒汤,自己还打着酒嗝,走一步晃两步的过来,差点没把汤碗打了。 谢茹儿见状,赶紧放下盆,将醒酒汤接了过来。 “多谢东家款待,时候也不早了,兄长那里我去照顾就是了,不劳烦小哥儿了。”她模样白皙水灵,说话又软和,引得店活计直勾勾的看着她,嘿嘿直笑。 “这么美的姑娘,给我当媳妇儿多好。” 说话间,他笑着朝谢茹儿抓来! 谢茹儿吓了一跳,端着碗往后退,却一下子被院子里的到处晾晒的药筐绊倒,哗啦一声,碗碎了,汤泼洒了一身,她自己也跌倒在地。 店伙计被这碎碗的声音惊的顿时酒醒,察觉了自己的失态,顿时拍了下自己的嘴,“我、我方才说的是醉话,姑娘你莫要跟我一般见识啊!” 说话间,他弯腰去拉谢茹儿,陪着笑一把抓住了谢茹儿的手臂。 谢茹儿望着眼前这无比眼熟的一幕,心底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挣扎而出,与眼前一幕重合在一起—— 狞笑着的男人的脸,俯身朝她而来,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出她娘的怀中! 谢茹儿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她虽然没了娘,但谢氏一族那么多人,难道就匀不出一两个人把她抬走么?” “……谁知道呢,眼瞅着这一个个的都拖家带口的走了,竟没人肯管。” “……她婶婶开口闭口就是‘古氏那个老娼妇’,发话让谢茹儿被人糟蹋死了才好,言语间处处透着恶毒怨怒呢!” “……若是没人收留,我就找个可靠的媒人,寻一门亲,将她嫁出去。” 耳边突然盘旋着无数个声音,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片段,她就像掀开了遮住眼前的轻纱,将一切分辨了个仔细明白! 她想起来了,这段时间的事没,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谢茹儿,又回来了! “姑娘?姑娘?”店伙计见她愣神,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别生气,我、我去跟掌柜的说说,让他给你找件衣服换吧?” 谢茹儿一把拂去他的手,冷淡道,“不用了,我自己有衣服。” “你若是觉得抱歉,便再给我端一碗醒酒汤回来。” 店伙计自知调戏了她,心中也发虚,于是赶紧回身去端汤了。 谢茹儿起身,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湿痕,转身回了屋。 “茹儿?”巧婶儿等了半天不见她回,自己又实在疲累的不行,强打着精神,终于等到她回来,忍不住嗔怪问道,“你怎么泼个水去了这么久?” “还不快点上炕睡觉,明一早还要早起赶路呢!” “知道了,您先睡吧,我衣服脏了,去梳洗一下。”谢茹儿敷衍道。 巧婶儿实在困极,打了个哈欠,翻身睡去,根本没有察觉出,谢茹儿没有喊她娘。 谢茹儿等了会儿,听到巧婶儿熟睡,这才出了屋,在院子里略站了站,就见小伙计端着新熬好的醒酒汤匆匆而来。 “小心,小心烫。”店伙计不敢抬头看她。 “知道了,你回吧。”谢茹儿接过碗,一步一步,像一个慷慨赴义的勇士,迈向了隔壁房间。 小伙计挠挠头,总觉得她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看到药筐还翻在地上,于是用手将药材搓进筐里,这才转身出了客院儿。 他前脚刚走,后脚,厢房内便传出了一声异响…… 第385章 “你要了我吧!” 孙威睡得迷迷糊糊间,察觉身边有人正在解他的腰带,顿时惊醒,一把抓了过去。 “谁?” 入手竟然是只细弱的手腕。 “孙威哥,是我。”少女声音温柔,站在炕前,朝他微微俯身。 外面的狂风早就停了,月光暗淡,微光透过窗棂。 孙威躺在窗下的土炕上,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少女轮廓,一时间有些晃神, 他是在做梦,还是酒没醒? 她……她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你、你……”孙威烫着一般缩回了手,磕磕巴巴问,“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我来给你送醒酒汤啊。”少女柔声笑笑,将碗端了过来,“娘不放心你,让我过来送醒酒汤,快趁热喝了吧。” 孙威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茹儿?” “对啊,不然你以为是谁呀。”谢茹儿将碗凑近他,“来,快喝吧,再不喝就凉了。” 孙威本不想喝,但想到是他娘叮嘱的,只好接过来,咕咚咚一饮而尽。 喝完,他抹了下嘴,突然品出一丝羊膻味来,想到这里的人都吃羊肉,便也没多想。 宿醉未醒,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他揉了揉眉间,再次躺了回去。 “行了,天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睡吧。” 然而谢茹儿将碗放在一边,非但没有走,反而在炕边坐了下来。 “孙威哥,我……”少女略有些局促的低下头,声如蚊讷,“我……喜欢你。” 孙威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哥哥。我是谢茹儿,不是孙茹儿。所有的一切,我全都想起来了。”谢茹儿柔声道,“是你和娘救了我,收留了我。” “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她似乎害羞一般,声音越来越小。 孙威沉默了下,“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用不着你以身相许。你既想起来了,就该回你的谢氏族中去。你们族长已经发了话,等到了地方,就给你找户好人家把你嫁了。” “我不要!”谢茹儿顿时眼泪汪汪,一把抓住孙威的手,“我舍不得离开你,离开娘!你们才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家!” “孙威哥,你娶我好不好?你娶了我,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永远呆在你和娘身边了!” 孙威想也没想,断然拒绝,“婚姻大事岂能是儿戏?你若只是不舍得娘,不舍得这个家,那就认我娘做干娘,将来你就是我的亲妹子,你出嫁时,我会以兄长的身份送嫁……” “我不想嫁给陌生人,去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生儿育女。我喜欢你,我只想嫁给你!”谢茹儿鼓起勇气,一把抱住孙威。 “若你非要狠心将我嫁给旁人,我宁可铰了头发做姑子去!” 孙威顿时愣住,一把将人推开,握住她的肩膀道,“你若实在不想嫁,那就留在家里。你既是我的妹子,我定会护着你不让你被旁人欺负了去,我大哥那里,我也会好好去劝说,没人会逼你的。” 谢茹儿泪盈盈的抬头望着孙威,“现在是没人会逼我,将来呢?” “孙威哥,你总有一天要成家的,到时候新嫂子进门,看见我留在家中吃白饭,会高兴么?纵然是亲小姑,那也是够碍眼的了,更别说我跟你本就非亲非故,只是硬蹭上来的亲戚。届时不用嫂子赶我,我自己也没脸待下去了。” 说完,她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哀哀戚戚的悲叹,“可怜我一个孤女,父母双亡,族人遗弃,无依无靠,天大地大,竟没有一处我的容身之所!呜呜呜……” 孙威一听,顿时面露不忍。 “你、你莫要哭了,这事儿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好人家还是很多的,我和娘都会帮你物色……” “好人家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六亲无靠、连嫁妆都没有的孤女?孙威哥你分明是在拿话搪塞我!”谢茹儿满脸泪痕的抬头,质问道。 “我真的不明白,我好好一个清白女儿家,不顾廉耻,不顾姑娘家的矜持,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借这个机会对你剖白真心,你为啥就不能接受我?” “难道说,你心里早有了心仪的姑娘?” 孙威刹那变了脸色,慌乱否认,“没有!没有那回事!” “那你为啥就不能接受我?难道我丑得没法见人么?”谢茹儿抽抽噎噎,赌气般的别过脸。 “不,不是。你很好看。”孙威难为情地低头,“但我只把你当妹妹,从来就没有往男女那方面想过。” 谢茹儿一听,眼睛中的晶亮一闪而过,伸手抓住孙威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孙威哥,你好好看看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想给你做媳妇的。你现在往那方面想,好不好?” 说话间,她小手抵上了壮实少年的胸膛,仰着脸慢慢凑近,闭上眼,将唇奉了上去…… 孙威低下头,看着谢茹儿越来越凑近的唇,顿时浑身紧绷,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了她! “不、不可以!” 谢茹儿一个没站稳,冷不丁被这一推推到了地上,咬了咬牙,顿时哭出声,“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你居然还是不能接受我,左右我是没脸见人了,不如就此一头撞死,省的成了你们的累赘!” 说话间,她猛地爬起身,朝着桌角撞去! “砰”的一声,谢茹儿应声倒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茹儿!”孙威顿时吓坏,赶紧将人翻了过来。 所幸桌角圆钝,谢茹儿只是额头红肿,擦破了点皮儿,旁的看着倒没什么事。 孙威将她放在炕上,转身就要出屋喊人,却被谢茹儿一骨碌爬起,从后面再次抱住! “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孙威僵住片刻,缓缓道,“茹儿,听话,别这样……” “你救了我一次,难道还能救我两次三次么?我若存了死志,你终有救不下我的时候。” 她抵着他的背,哭的梨花带雨,“孙威哥,你答应我吧,好不好?” “你总要娶妻,娶谁不是娶?难道外来的女人,会比我更孝顺娘吗?” “这么些天你也看到了,我与娘早已情同母女。你就算不喜欢我,可是为了娘,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呢?” 一句话,顿时戳在了孙威的点儿上! 第386章 不对劲,他怎么这热? 不得不说,这句话起了作用,孙威听了之后,居然没走,傻愣愣站在那里,任由她抱着。 谢茹儿见孙威这反应,顿时明白自己押对宝了。 她早该想到的,孙威是个大孝子,巧婶儿就是他做事的一切出发点和底线,是他的软肋,只要她一直拿巧婶儿做文章,这事儿就准没跑了。 谢茹儿暗暗咬了咬牙。 既然她人都已经踏进了这屋,今日势必要把这事儿做成了! “孙威哥,咱们两个对彼此都知根知底,娘也喜欢我,如果咱们两个结为夫妻,娘一定会高兴的,你说是不是?”谢茹儿自顾自说着,手指却悄悄勾上了衣带,轻轻拉开。 “我不要彩礼,不要婚仪,咱们一切从简,简单办一桌酒席,请你的兄弟们喝顿酒,做个见证就行了。”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这个人……孙威哥你转过头来看看我,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柔柔弱弱,小手在他后背处摩挲着。 孙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竟动不了,渐渐发起烫来,连呼吸都开始急促了。 鬼使神差的,身后的人喊他转身,他便头脑发昏的听话转了身。 这一转身,他顿时呆住—— 少女赤裸的胴体在月光下,光洁白皙,楚楚动人! “孙威哥……你要了我,好不好?”谢茹儿大胆的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孙威脑袋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顿时开了锅似的沸腾了起来! 不对劲,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怎么这么热! “孙威哥……”柔柔的声音再次打断他的思绪,阻碍他想的明白。 一双细白的胳膊攀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反正人家早晚是你的人,你不如就此要了我,就当安我的心了,好不好?” 温热湿润的吐息喷在他唇边,手下的触感绵软滑腻……所有新奇的刺激,瞬间裹挟住了淳朴少年的理智。 脑袋里一片混乱,孙威如被女妖勾缠了一般神思迷离,被细白的胳膊勾着脖颈,俯身下去…… 壮实的少年毫无章法,像只初生的蛮牛犊子,谢茹儿死死咬住唇不敢吱声,神色有些痛苦。 她眼中的嫌恶一闪即逝,咬着牙紧紧抓住身下的褥子,扭头看向窗前虚无的月光,眸子里清冷一片,哪有半分动情的影子? 她压根不喜欢孙威,他又黑又壮,木讷寡言,跟村里随处可见的庄稼汉没什么两样。 她喜欢的少年,挺拔英气,干净白皙,只可惜,他冷漠无情,拒她于千里之外,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给她。 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太护食,手段也比她厉害,她斗不过。 平心而论,她真的不想就这么放弃,但听说再有一日行程就能到边关驻地了,一到地方,谢璞说不定就要着手给她安排亲事了。 哼,她一介孤女六亲无靠,他能给找个什么好亲事?不用想,无非是随便找个贩夫走卒,将她远远打发了罢了。 她自己的后半生,怎么能听凭别人摆布? 她没有时间去筹谋了,更没有底气去孤注一掷,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转移到孙威身上,以求稳妥。 孙威已经是她如今的境遇中,唯一最好的选择了。 他和族长拜了把兄弟,如今更是入了厢军军籍,就凭他这一身蛮力,将来说不定还能捞个将军当当,到时候她何愁不能穿金戴银呼奴唤婢? 况且,他家中也简单,她也算知根知底。 母子俩一个刀子嘴豆腐心,一个憨厚老实,俱是好拿捏的主儿,等她进了门,将来大小事还是她一人说了算? 来日方长,她一定会过的好,一定会扬眉吐气,让那些曾经拉踩她和她娘的人,全都瞪大眼睛,羡慕去吧! 谢茹儿闭上眼睛,咬着唇默默忍耐着男人的挞伐,紧抓着被褥的左手指甲缝里,一抹残留的绿色汁液悄然滑出,蹭在了被褥雪白的包边儿上。 ---------------- 月色朦朦胧胧,照在长着荒草的破瓦小院内。 屋内土炕上的少男少女,和衣而睡,相拥而卧。 今晚的少年,格外纯情,竟没有对少女动手动脚——主要是因为没空。 二人光打扫屋子都忙了大半夜,好不容易将土炕收拾出来,又因为没有被褥,凌云璟只好大半夜的跑出去,挨家挨户的敲门,终于用些银钱换了床旧褥子。 好不容易屋子能睡人了,也快到后半夜了。 然而两个人谁都没有困意,在被窝里喁喁私语。 “……我幼时太过顽劣,经常将其他军属的孩子揍哭,惹得附近的女眷频繁上门找我娘理论,她们的丈夫也经常在军营里找我爹告状。”凌云璟枕着胳膊仰躺着,一手揽着辛晴的腰,轻声说着幼年的趣事。 “就因为这样,我没少挨揍,后来,我爹将我的乳名,由烈奴改成了劣奴。” “猎奴?”辛晴支起脑袋,“哪个猎?” “当然顽劣的劣。”少年枕着胳膊,挑了挑眉,“这附近几条街的孩子,没有一个敢惹我的。” “劣奴?”辛晴捂着嘴吃吃笑出声,“那你岂不是街头一霸?” “差不多吧。”少年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的轻笑一声。 “你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连凌将军的拳头都不怕,想必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你害怕的人或者事了吧?” “有。”凌云璟缓缓道,“我小时候,最怕我娘哭。” “我爹每次回来,我娘都是最开心的时候,一整天脸上都挂着笑。” “可是每次我爹回军营之后,我娘就要哭上半天。毕竟,这一等,少则十天,多则几个月。”他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哄我娘,让她不要再哭,便只好溜出门去。找个挑衅过我的孩子揍一顿,然后坐等他回去告状,领着他娘找上门。” “人家一敲门,我娘就赶紧擦泪不哭了。这个方法百试百灵。” 辛晴愣了下,顿时满脸黑线。 这么清奇的直男脑回路,也真是没谁了! 第387章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那时候,被我揍的最多的是个叫侯丙的孩子。”少年接着回忆道,“他每次被我揍趴下,过个两三天,又来找我挑战,一副永不服输的样子。” “说实话,我其实挺佩服他的。” “那他现在人呢?”辛晴好奇的问道。 凌云璟的目光暗了暗,“死了。” “就在那个冬夜,被羌人一刀杀了。” “不止他,还有许多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也都被杀了。” “那些羌人似乎在报复,专挑老幼下手,再抢走妇人……” 辛晴趴在他胸口上,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别想了,都过去了。” 凌云璟深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辛晴的脸颊,“他们羌人也没落什么好。被我爹赶进大漠深处后,水草不丰的部落就开始想办法抢地盘,内乱越来越厉害。后来,还是拓跋恭他爹拓跋烈想了阴招,用自己的妻妾绊住各部首领,再偷偷将消息传了出来。” “我爹于是命人夜奔突袭。领头的,便是侯丙他爹。四个首领的头,全都是他亲手砍下来的,只有始作俑者拓跋烈带着部族逃脱了。” “拓跋烈的那些女人……我爹没让杀。不过,已经有几人被糟蹋致死了,这其中,就有拓跋恭的亲娘。”凌云璟顿了顿,“说起来,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了拓跋恭。” “他与我年纪相仿,躲在一张胡榻下面,用兽皮遮掩着自己。” “我当时发现了他,不过……我却没有告诉我爹。”说到这,他眼神冷了下来,“不必要的怜悯,果然后患无穷!早知道,当时就该让我爹杀了他,永绝后患!” 辛晴知道,拓跋恭的那些威胁让他如鲠在喉,恨不得此刻就杀了他永绝后患。 但是廖峥挡在中间,他杀不得。 想必廖峥也知道这拓跋恭该杀,但身为武将,他没有外交专断的资格。若是他不管不顾杀了拓跋恭,但凡让皇帝或是其他人知道,那便成了独断专行,欺瞒之罪。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会不忌惮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一旦成了皇帝的心腹大患,那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想必廖峥正是深谙这个道理,这才战战兢兢,忠心耿耿的。 “廖将军他拦着你杀拓跋恭,也是身不由己。”辛晴只能安慰凌云璟,“他是个忠君不二的人,站在他的立场上,确实没得选。” “忠君不二?”凌云璟顿时冷笑一声,“或许有件事你不知道——当年礼朝被人攻破皇宫,礼朝皇帝仓惶出逃,全拜廖峥所赐! 自从上次廖峥欲言又止,说他的名讳会被南礼朝唾骂之后,他便去找了几个老兵套近乎,打探了下廖峥的过往。 得知此事,他更加确定,这廖峥就是个真小人,伪君子! “是他早早和刘存义勾结,里应外合,打开了长安城的城门,让叛军入城,这才让刘存义不战而胜!做了北周皇帝!”凌云璟唇角讥诮,眼神冰冷。 “忠君不二?他才是天底下头号儿的叛国贼!” “什么?”辛晴顿时大惊失色。 廖峥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叛国贼呢? 这中间难道又有什么关键的信息被她漏掉了? 她先前撮合凌云璟和廖峥交好,是因为她当时随意翻看后面剧情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凌云璟居然喊廖峥为“义父”! 她原以为自己知道大概的剧情走向,也算占得先机。但如果,她漏掉了关键细节,想错了呢? 廖峥在后期若是被证实了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善之辈,那书里的凌云璟喊他义父,到底是被廖峥蒙蔽了,还是潜伏在他身边卧薪尝胆? 辛晴开始有些慌了。 看来她以后不能再误导凌云璟了。毕竟,后半部分她基本没咋看,直接就跳到结尾,男主登基称帝那里就结束了。 眼下,找到廖峥藏起来的那些家书,弄清一切真相,已经刻不容缓了! “咱们再有一日就到刺羌城,一定要想个办法,尽快找到那个装着家书的木匣。”辛晴皱眉思索。 “我也正有此意。”凌云璟眯了眯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非要当他的亲卫?” “你新来乍到,恐怕他的贴身事宜不会轮到你。”辛晴思忖道,“还有那个徐超,显然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上一次的事让他丢了面子,我看他好像总是盯着你看,眼神有些不善,说不定,今后共事,他会专门针对你。” “所以,你就算能接近凌将军的卧房,也不能轻举妄动。他会比一般人更加盯紧了你。” “这个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两人盖着被子嘀嘀咕咕说了大半夜,这才相拥着睡去。 天刚破晓,二人起身出了屋。 凌云璟牵着辛晴的手,走到院中,面对着正房的屋门跪下,行了跪拜大礼。 “娘,您以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儿媳妇,我给您带来了,您老一定很满意吧。”少年转头,看向辛晴,“儿子此生,唯她一人,足矣。” 他神色无比的郑重,辛晴不由得被他眸中的神色感染,同样朝着屋门拜了三拜。 “儿媳辛氏,拜见母亲大人。” “母亲放心,我们二人今后会互敬互爱,互相扶持,相守余生。”她同样转头看向凌云璟,“我会好好陪着劣奴的,不会再让他孤单了。” 凌云璟似有触动的抿了抿唇,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起身。 少年最后朝这个小院儿望了一眼,目中的不舍和怀念渐渐沉淀至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了那个清冷桀骜的英气少年。 他抱着辛晴跃出院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晨光熹微,透进明纸糊的窗子里。 炕上的少年披衣坐起,头疼欲裂地揉着额角。 凌乱的被褥,散落的衣衫,还有眼前荼蘼的一切,让他无法直视。 理智回归,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何做下这等禽兽之事。 “孙威哥……”一旁的少女抱着被子,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手臂紧紧拉住他的衣角,神色怯怯。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孙威叹了口气,将她的衣服递过去,转过头不看她。 “你先穿衣服回屋吧。” 谢茹儿愣住。 第388章 让她咽下哑巴亏?做梦!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负责的,一会儿我就去跟娘说。”孙威皱着眉头,闷声闷气的,毫无温柔可言。 谢茹儿心里隐隐刺痛。 原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好拿捏,可如今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分明对她没有半点怜香惜弱之情。 明明得了便宜,将她折腾的死去活来,结果提上裤子,就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真教人恨得牙根痒! 不是说男人都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最好吗?这个孙威,怎么木头桩子似的? 莫非是对男女情爱还没开窍? 谢茹儿暗暗安慰自己,没事,来日方长,她慢慢磨,一定会把他磨成绕指柔的。 “那、那我跟你一起回娘那屋,不行么?” 孙威顿时皱眉,“如此丑事,你难道想让外人也知道么?” “这事等咱们出了这院子,私下里再跟娘说,趁着现在院子里的人都还没起,你赶紧回去。” 谢茹儿撇了撇嘴,满腹委屈,却碍于他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只好忍住浑身的酸痛,慢吞吞穿衣服下了炕。 “那我走了。”谢茹儿咬着下唇回头看孙威,神色中透着柔弱和期盼。 孙威淡淡嗯了一声,从始至终,一个正眼都没看她。 谢茹儿暗恼,咬了咬牙,终于开门走了,泄愤似的摔上了门。 她走后,孙威这才掀开被子,起身穿衣,随后将凌乱的床铺收拾整齐。 被褥上弄了血污,孙威擦洗了半天,见实在弄不掉,只好将被子卷巴卷巴,打算将之抱走,留下银钱赔偿。 叠被子的时候,他目光突然注意到,被子包边的地方,染了几点干涸的葱绿痕迹,上面还清晰可见指甲紧攥出的凹痕。 这是昨晚留下的? 孙威顿时疑惑,凑近闻了闻。 那痕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和他记忆中采过的某种草药相吻合。 淫羊藿? 孙威皱紧了眉头,心中种下了疑虑。 昨晚他喝的醒酒汤,似乎,也有羊膻味。 难道…… 他被下了淫羊藿? 孙威疑虑重重,抱着被子出了屋。 刚出了屋,他一抬头,就看到屋檐下整齐摞着装药材的竹筐。 孙威走过去,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其中一只明显被动过的竹筐。 淫羊藿,顾名思义,羊吃了都要发情,人吃了…… 孙威神色凝重,腮帮子绷了绷。 她若是真心倾慕于他,何至于这么匆促就自荐枕席?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孙威想了半天,想不通。 他一没钱二没势,能有什么可让她算计的? 若说唯一能让她惦记的,也就是他的结拜二哥云璟了。 犹记得,那时她羞答答上前,将一碗蒲菜呈在二哥面前,二哥没吃,她还追出老远强塞给他。 莫非,她是想借他接近二哥? 孙威眼神冷沉了下来。 略站了站,便抱着被子进了他娘那屋。 --------------- 话说谢茹儿扶着腰慢吞吞回了巧婶儿屋里,巧婶儿居然还睡着。 谢茹儿突然有种算计成空的感觉。 她折腾了一夜,结果没一个人看见!那这事儿还能叫板上钉钉么? “咳嗯!”谢茹儿咳嗽一声,捂着腰歪在炕边,开始哭哭啼啼的抽泣起来。 巧婶儿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茹儿?你咋起这么早?” 她昨天坐了一天的板车,浑身酸疼的像是散架了似的,看见谢茹儿也捂着腰一副不愿起来的样子,顿时了然, “身上酸疼是吧?娘也是,这把老骨头快被颠散架了。没事,再忍忍,明儿咱就到地方了。” 谢茹儿顿时愣住——谁说她是颠的浑身疼了? “娘,我浑身疼并不是颠的,而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孙威面冷如霜,盯着谢茹儿走了进来。 谢茹儿心头儿一跳,顿时噤声,再不敢说下去了。 “幺儿,咋抱着人家的被子呢?”巧婶儿疑惑的问。 “这被子被我弄脏了,我想着,给人家些银钱,把这被子抱走算了。”孙威转开目光,神色懊恼。 “哪弄脏了?让娘看看,能不能给人家拆了洗干净。”巧婶儿一听要赔偿,赶紧坐起身,披上衣服要下地。 “来不及了,外面已经有人来催了,大伙儿要出发了。”孙威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巧婶儿一听,顿时点头,“唉,那好吧。跟人家道个歉,留些银子吧。” “都怪我,是我弄脏的……”谢茹儿突然见缝插针的开口,泫然若泣。 巧婶儿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清楚,就听孙威道: “无碍,不过是洒了些醒酒汤上去,回头清洗一下便好了。你莫要再多说了,赶紧伺候娘起身。其他的事,我自有计较。” 说话间,孙威黑沉的目光紧盯着谢茹儿,眼神似在警告。 谢茹儿见他冷硬异常,死活不肯说出来,顿时气的咬牙。 这是打算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了? “快些收拾东西,茹儿,别愣着了,莫要让大伙儿等咱们。”巧婶儿着急忙慌的起身叠被。 谢茹儿咬了咬唇,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时间紧迫,巧婶儿估计也没耐心听她分辨,不如另找个合适的时机摊牌。 想让她咽下哑巴亏? 做梦! --------------- 三人收拾妥当,跟掌柜的告辞。 孙威跟掌柜的道了歉,掏出碎银子要赔偿,却被掌柜的挥手拒绝,“一床旧褥子而已,你给我钱,这是打我的脸呢!收好收好,莫要再提。” 孙威见状,只好再三道谢。 三人出了门,刚好碰见一群相熟的妇人,见到巧婶儿一家,立刻热情的打招呼,巧婶儿也笑着迎上去,说说笑笑的跟着她们往马车那边走。 谢茹儿见这会儿人多,干脆一把扯住孙威的衣摆,“孙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啥不让我跟巧婶儿说?” “这会儿人多,回头再说。”孙威微微偏过头,声音有些冷。 “我偏不!”谢茹儿气的胸脯剧烈起伏,破罐子破摔道,“你若是不给我个准信儿,我也不要脸了,现在就喊出来!” 第389章 识破了! 说完,她当真张嘴要喊,却被孙威一个转身,将怀里的被子一股脑塞进她怀里,遮住了她的脸。 谢茹儿视线突然被挡,顿时一懵,下一刻,就觉得自己被人扯着走。 走了没多远,她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后背一下子撞到了墙上!疼的她泪花子都出来了。 被子被人拿走,眼前是孙威略显冷酷的脸。 她转头看看,这才发现他们在一处窄幽巷子里。 “淫羊藿,是你下的吧。”孙威唇角绷直,冷冷问道。 谢茹儿被这话炸的浑身一凛,眼睛倏然大睁,磕磕巴巴否认,“什么……什么淫羊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砰!” 孙威一拳打在她脸侧的墙上,墙土顿时扑簌簌往下掉,掉了谢茹儿一头脸。 谢茹儿吓得连尖叫都忘了,头上落满了黄土,显得滑稽又狼狈,可她却一动不敢动,直愣愣的盯着发飙的孙威。 他的眼神,好像想要杀了她似的…… “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孙威咬着牙低叱。 “你前些天分明还对着我二哥献殷勤,如今却又转而说心悦我,真当我是瞎子聋子不成?” “你若是想借我跟二哥套近乎,告诉你,不可能!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谢茹儿一听,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他是误会了这个。 这是不是说明,他多少也是有些在意她的? “不是的,不是的!”谢茹儿上前,一把抱住孙威,“孙威哥,我心里一直喜欢的是你。之前……之前是我娘相中了你那义兄,非要让我去给他送蒲菜,其实……其实我心里是万般不情愿的,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说完,她大着胆子抬起头,目光柔柔和孙威对视。 孙威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说出这番话,愣了下,怒火竟消下去许多,可转念一想,仍觉说不通。 “你即便是真的心悦我,为何非要用下三滥的手段和我苟且?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我……”谢茹儿眼神闪躲,心里拼命想着托词。 她的这般不自然的神情,落在孙威眼中,自然是另一番意思。 “快说!”孙威明显多了怒气。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一到边关族长就会把我嫁出去的!”谢茹儿眼里闪着泪花,期期艾艾的仰着头,“你若是能早点明白我的心意,我也不至于会出此下策啊!” 孙威皱眉惊讶看她一眼,方才那吃人一般的神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男人可真好骗,总算是有惊无险。 谢茹儿心里暗暗得意。 然而下一刻,就听孙威缓缓说道,“我明白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想找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而你身边,也只有我一人离得最近,所以,你便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谢茹儿被说中了心思,脸唰一下子白了。 孙威见她副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虽不善言辞,心却不盲。你存有私心,为自己筹谋,这本无可厚非,但是,你却不该用这下三滥的算计!更不该算到救你之人的头上!我跟我娘,难道欠你的不成?” “若我娘知道自己救了条毒蛇,想必也一定和我一样,后悔当初救了你!”他神色冷沉,目中的厌恶之意毫不加掩饰。 谢茹儿呆呆的张着嘴,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忘了,她还嫩着,还不具备她娘的手段和心计。 于是便轻易的被年长她好几岁的孙威看透了。 “事情已然这样,多说无益。我既中了你的计,毁了你的清白,自然也会负责娶了你。”孙威一字一句,冷冷说道,“你既然只想有个容身之所,我便应了你。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娘身边,好好服侍她老人家。” 说完,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被子,毫不留情转身要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茹儿回过神来,惊骇莫名,连忙上去抓住男人的衣袖。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孙威转头,面冷如霜,“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求仁得仁,今后,你就呆在我娘身边好好服侍她便是!” 说完,他一把甩开谢茹儿的手,大步离开。 谢茹儿愣在原地,泪顿时涌了出来。 原本以为这孙威是个憨厚老实好拿捏的,却没想到外面看着糙,里面却长了副玲珑心思!居然这么容易就识破了她! 她是得逞了,逼得他不得不娶她,可她得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丈夫? 他这哪是娶妻,分明是纳了个丫鬟! 谢茹儿泪流满面。 巧婶儿往前走了好远,一转头,诶?人呢? 直到她走到马车边,这才看到孙威抱着被子赶了上来,身后远远的跟着谢茹儿,低着头正抹泪儿。 “幺儿,你咋把茹儿撇那么远?你们俩方才去哪儿了?” 孙威将捆成一卷的被子塞到他娘后背处垫着,闷声闷气道,“没事,娘,您先别问了,有事儿回头再说。” 说完,他转身回兵卒中了。 不多时,谢茹儿爬上了马车,一双眼睛红肿的跟桃儿似的。 “茹儿,你这是咋了,快跟娘说说!”巧婶儿一脸关切的靠过去。 谢茹儿想了想,抬头说道,“我没事,只是想我娘了。” 巧婶儿顿时愣住,车上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谢茹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娘,谢谢您救了我,否则,我就要被扔在荒野喂狼了。” 她说着话,眼睛却四处扫。 同车的谢氏女眷,包括之前跟她娘交好的妇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不吭声了。 巧婶儿见状,赶紧转移话题,“你既想起来了,那今后便还是喊我巧婶儿吧。” “还是要喊娘的。”谢茹儿笑了一下,故作娇羞的低下头,“这句娘是随着孙威哥喊的……娘等着孙威哥跟您细说吧。” 巧婶儿愣了下,脸色一下子变了。 第390章 刺羌城 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么? 巧婶儿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但碍于同车的那么多人在,她也不好细问,只能先忍着好奇心。 于是这接下来的一整天路程,巧婶儿都神思难安,恍恍惚惚的。 谢茹儿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冷笑。 果然被她料中了,巧婶儿听到这事儿,第一反应是并不乐意。 收义女无关痛痒,所以巧婶儿可以和她母女情深。但是选儿媳,关乎到切身利益,标准自然就不同了。 以孙威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当地家境殷实的良家女子结亲,可她呢,要娘家没娘家,要嫁妆没嫁妆,一点都忙都帮不上,反而还有可能是拖累,巧婶儿怎么可能会同意她做儿媳呢? 看来,勾引孙威确实是一步险棋,但是毫无疑问,她走对了! 若不是早点将生米煮成熟饭,即便孙威对她情根深种,只要他娘不同意,恐怕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然还是娘说得对,占便宜的事情,就要毫不手软、当机立断、板上钉钉才行!差一样都不能成事! 她盯着巧婶儿,心里不断盘算着。 孙威现在是因为她耍手段逼婚而厌弃她,但是她这个准婆母却是孙威的软肋。 只要她把婆母哄好,让婆母替她说好话,难保孙威不会有回心转意的那天…… 谢茹儿暗暗打定了主意。 --------------- 队伍行进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在第二日的午后,抵达了刺羌城。 裹着沙粒的风掀开了车帘,辛晴转头,惊鸿一瞥间,再也挪不开眼。 金黄的余晖下,远近的黄土梁勾勒出一道道粗犷的线条,梁峁起伏、沟壑纵横,无一处精致,却雄浑壮丽的让人心魄震撼! 一座孤城的剪影,高耸在坡上,依山而建,从坡脚到坡顶,屋顶密密麻麻,依着山势逐级上升,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这就是凌总兵冲冠一怒为红颜后的杰作?专为了凌夫人而修建的堡寨? 辛晴在心里不断发出“哇塞”“太宏伟了”的赞叹。 凌云璟转头,见她从车里探头出来,扒着帘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得轻笑一声,一把将人扯了出来,揽在怀里。 “看傻了?” 辛晴眼里闪着赞叹的光,“这真的是为了保护军属女眷们建的堡寨么?这么浩大的工程,没有几年时间,怕是建不成吧?” 凌云璟眯眼看着远处城池的影子,缓缓道,“建了将近两年,好不容易快建成了,还没住上几天,礼朝便亡了,我爹只好带着我娘和我,匆匆护送皇帝迁都到了金陵,之后,再也没机会来过这里。” 队伍又往前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拐过一道弯,道路前方陡然耸立着高大的夯土城墙,足有十七八米高,上面矗立着一座古朴的望楼,有身穿甲胄的兵卒正在上面驻守。 城门上悬着一张匾额,龙飞凤舞的草书,让人看不懂,料想也是刺羌城三个字。 城门之下,一支胡服商队正在接受盘查,一头头骆驼跪在地上,身上背着油布包裹的货物,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 领头的商人虽一身胡衣打扮,却长着张汉人脸,正笑脸殷勤的跟盘查的将领套近乎。 两人不知正说着什么,那一身银甲的年轻将领笑着点点头,将手里的文书拍在那胡商的胸口,胡商笑着接住,转头吩咐下人将其中一个骆驼背上的货物卸了下来。 年轻将领满意的转头看向地上那堆货物,抬头见,却看到路尽头辚辚而来的车队,顿时目露欣喜,立刻转头吩咐兵卒牵来了马匹,翻身上去,朝着车队迎去。 “舅舅!” 年轻将领打马跑到廖峥身边,抱拳行礼,“舅舅这一趟可还顺利?” 廖峥看着他这个唯一的外甥,嗯了一声,神色颇为严肃,“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城中可有什么动静?这大白日的,你不在营里呆着,为何跑到城门外?” 宋子鸣顿了下,道,“下面的人来禀报,说这队人关牒有问题,我便出来看看。” 廖峥抬眼,看着远处那队胡商吆喝着骆驼起身,慢慢进了城门,不禁皱了皱眉头, “既是有问题,为何又放他们进了城?” 宋子鸣策马凑近了一些,低声道,“我已经查了,他们不过贩了些绸缎布匹,并没有夹带什么旁的违禁品。我将关税提了三成,他同意了,还主动孝敬了十匹绸缎。舅舅,朝廷那边的物资已经拖延了大半个月了,咱们再不想办法弄些油水,只怕这么多人,都要张嘴喝西北风了。” 廖峥听完,额角突突地疼。 军饷,又是军饷。 朝廷那边不知出了何事,发放军饷越来越拖,这次,居然都已经过半了月了,还不见粮草官回来。 周边虽然屯着田,可毕竟这儿的黄土掺着沙,又时常起狂风,下尘土,地里根本产不了多少粮食,最主要的,还是要靠军饷。 虽然瞒报了近三千人的空饷,可依然捉襟见肘。 城中实际驻守的一万五禁军,三千厢军,还有他手下的这五百亲兵,每一张嘴都等着吃饭,还有他们身后的一家老小,同样嗷嗷待哺。 真要想想如何开源节流了。 廖峥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间。 “行了,这事就这样吧,下不为例。”他沉声叮嘱道,“你也知道,这禁军中的人鱼龙混杂,你今后做事切勿要谨慎低调,莫被有心之人拿住了把柄。” 宋子鸣自然明白舅舅的意思,“舅舅放心,韩都指挥使今日不在城中,他老丈人过寿,陪着夫人去贺寿了。杨副都指挥使是他的拥趸,自然也跟着去了,这两日城中,只有我一人坐镇,若非如此,我又怎么敢放那商队出关?舅舅且放心,这些事,我知道分寸的。” 原来韩通、杨瀚这两个皇帝派来的眼线并不在城中。 廖峥这才点点头,拍了拍宋子鸣的肩膀。 “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年了,如今也算历练出来了,行事愈发老练稳妥。你年纪也不小了,等回了汴梁,便给你和慧儿将婚事办了,也算是告慰你父母亲的在天之灵。” 宋子鸣目光闪了闪,恭谨抱拳,“一切但凭舅舅做主。” 第391章 哪来的野小子,他也配? “说起回汴梁,子鸣这两日收到了舅母的家书,信中问起了舅舅的任期……舅舅您任期还有半年就结束了,届时是回汴梁和一家人团聚,还是继续请奏戍边呢?” 廖峥目中闪过一丝仲怔,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女子的容颜。 继续留任边关,还是回京? 若是回去,他该如何面对她? 想起那一夜的混乱和荒唐,女子眼角滴落的泪,落在他手背上,如蜡炬般滚烫,烫的他心慌意乱,只能落荒而逃,逃到千里之外的大漠深处…… 回去,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可是不回京,他家慧儿今年也满了十七岁,子鸣也到了及冠之年,若是他留任,这对小儿女的婚期说不定还要一拖再拖。 再等三年,那慧儿就成了老姑娘了,自然是不行的。 廖峥叹了口气,“自然是要回的,只是具体归期,还要请示了朝廷才能定下。你就这么跟你舅母回信吧。” 宋子鸣点头,抬眼却看到队伍里居然有副黑棺材,顿时吃了一惊。 “舅舅,那棺材里是……” “哦,忘了说了。此番巡边,活捉了党项羌部落的两位王子。”廖峥转头,对一旁徐超吩咐道,“去喊云璟过来。” 徐超应了声,不情不愿的打马去了。 凌云璟正揽着自己的女孩,慢悠悠的赶车,抬眼却见徐超骑着马,耷拉着脸朝他这边来。 凌云璟眼皮子掀了掀,一转头,当没看见。 徐超顿时气的想骂娘。 丫的小白脸,你徐爷爷这么大的块儿头立在你眼前,你居然当看不见? 还要老子三催四请是不? 架子够大的! “喂!大将军喊你过去!” “跟你说话呢!聋了不是?” 凌云璟转头看向徐超,“徐虞候是在跟我说话?” “废话!不是跟你说话难道跟风说话?”徐超不耐烦的嚷嚷,“快着些!莫让将军久等了!” 说完,他勒马掉头,就要回去。 凌云璟哼了下,突然甩鞭,一下抽在他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顿时嘶鸣一声,撒开蹄子便跑! 徐超没有任何防备,惯性使然,顿时后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云璟你个小王八羔子!老子……” “抱歉,我眼神不好,分不清畜生。”凌云璟扬鞭追上了徐超,勾着唇看他拼命勒缰绳保持平衡的窘态。 “以后徐虞候见了我,最好加个称谓,否则,我若是连你一道抽了,可怎么好?” 徐超一边控马,一边品这句话,越品越不对劲。 嘶——敢情这小子是在骂他长得跟畜生一个样儿? “你他娘的!老子……” “我劝徐虞候说话小点声,再惊了马,还是要摔。”凌云璟骤然打断了他,挥手一鞭子,驾车超了过去。 黄土路上顿时扬尘滚滚,徐超喝了一嘴土,气的直往地上吐唾沫。 “他娘的!遇见他就没占过便宜!邪了门了!”徐超气急败坏的抱怨。 凌云璟驱车赶到队伍最前面,吩咐辛晴老实呆在车里,自己则下马,抱拳行礼。 “属下云璟,参见大将军。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 廖峥翻身下马,对着宋子鸣道,“子鸣,来,舅舅给你引荐一人。” “此番能顺利活捉两位羌族王子,他居功至伟。” 宋子鸣上下打量了几眼马下的少年,见他身姿挺拔,相貌不凡,纵然拜见自己的大将军舅舅,也是不卑不亢。 他表面上看着礼节到位,可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轻蔑,破有些类似世家子弟的那股子傲气。 切,不知哪里来的穷酸野小子,他也配? 一看他就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傲慢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还需要狠狠调教一番才能用着顺手。 他手底下,哪个新兵不是这么过来的? 宋子鸣冷哼一声。 他对眼前少年的第一印象算不得好,不过既然舅舅欣赏这人,那他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不能拂了舅舅的面子。 宋子鸣翻身下马,拎着马鞭走到凌云璟跟前。 凌云璟淡淡一扫,只见来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面庞端正,着深青色缺胯袍外罩细鳞甲,腰间银带上缀着玉石九銙,正是五品武将的装束。 “子鸣,这是云璟,我新任命的云虞候。” “云虞候,幸会。”宋子鸣手扶着腰间佩剑,下巴微微点了点。 “云璟,这是统领我亲卫军的指挥使,宋壁,宋子鸣。” 廖峥神色和蔼对凌云璟道,“也是我的外甥。” “属下云璟,拜见宋指挥。”凌云璟略微低头颔首,抱拳一礼,心中却在疑惑,廖峥的亲兵指挥使,也就是自己封封而已,为何会着官制品级的装束? 他心有疑惑,面上却不显。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宋子鸣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廖峥赞赏的点点头,站在二人中间,一手拍一人肩,“今后你们便是上下级了,还望你们能和睦共处,竭诚互助。” “舅舅放心,一定会的。”宋子鸣眼睛盯着凌云璟,点头笑笑。 凌云璟更是毫不拘礼,朝他略抱拳,一句话也没说。 宋子鸣神色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初。 这时,徐超灰头土脸的骑马而来,看见凌云璟,气的直咬牙,眼珠子死死瞪着他。 然而这会儿大将军在此,后面的车队马队还等着进城,实在不是找他算账的好时机。 徐超自认为自己是个顾全大局的合格亲卫,于是硬生生咽下一口气,粗声粗气地回禀道: “大将军,是否可以进城?后面的车队都堵着不动了。” 廖峥一听,立刻挥手,“一说话就忘了时辰了。进城!” “子鸣,你领人收拾两个别苑出来,分别关押两位王子,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但一定要严加看守。” 宋子鸣明白舅舅的用意,立刻带人着手去办了。 “云璟,你跟徐超二人领队入城。谢氏那些族人,先集中起来安顿,待我仔细斟酌后,再行定夺他们的去处。” 凌云璟点头应是。 廖峥翻身上马,还没走两步,又想起来似的转头道,“你和你娘子的住所,就安排徐超家隔壁吧,和我的院落只有一墙之隔。待会儿,让徐超领你们去。” 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你们两个今后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好好相处,可莫要弄得太过生分了。” “是,属下明白。”凌云璟抱拳低头,暗暗扯了下嘴角。 一墙之隔?那敢情好。 偷东西,不费事儿…… 第392章 宠妻人设,一脉相承 队伍进了城,辛晴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望。 只见洞开的城门又高又阔,足有两三层楼高,进门便是条宽阔笔直的街道,足足有三四百米长,一直朝西,通往尽头的出关之门。 街道左侧是一排整齐的铺面,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招幡,正随着风左摇右晃的飘摆,让人一眼就能望见斗大的“押”和“当”“酒”各色字样。 “这驻军之地居然还开了个商业街?”辛晴一边偷瞄一边纳闷的嘀咕,“历来军队里不是不让饮酒赌博么?” 车外的凌云璟听到了她的嘀咕,皱眉不语。 若是他父亲镇守在此,饮酒赌博自然是不允许存在的。但是旁的人……那就难说了。 听说北周皇帝为了杜绝武将拥兵自重,于是规定戍边的禁军三年一换防,打乱重编,所以经常出现兵不认将,将不识兵,军令无法执行的局面。 于是那些想稳定军心的大将军,就得想办法犒赏军士,收买人心。 想必廖峥此举,也有这方面的目的。 凌云璟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长街右侧,那道与街平行的高大夯土城墙。 墙上有门,并不比先前那道门低矮,墙顶有墩台,专为御敌所用。 当年他爹建城的时候,可没有这道墙。 如今这刺羌城,竟然被改造成了内外双城? 外城套内城,内城是驻军之所及军属生活之地,外城,则专供来往的商旅出入关隘用,沿路设置了当铺,酒馆,杂货铺,还有做皮肉生意的妓馆。 料想无论出关还是入关的人,经过了长途跋涉,到了这里,多少都会在这里找到满足自己需求的铺子,留下银钱。 廖峥这老小子,除了会收买人心,也挺会雁过拔毛啊。 凌云璟眯着凤眸,冷冷一笑。 马车跟着前面的队伍拐进了内城的城门里,眼前豁然开朗,连成片的房屋瓦舍,从山脚到山坡,再蔓延到坡顶,高大的夯土内城墙,将半面山都围了起来,浩浩荡荡,大约有千余亩地。 辛晴看在眼里,禁不住再次发出赞叹。 凌云璟驾着车,一路走过平坦宽阔的练兵场,走过紧密排列的营房,走过重兵把守的中军大帐,一直走到了坡脚。 一条马道蜿蜒崎岖朝坡上延伸,他只能顺着马道往坡上走。 沿途的院落全坐落在土塬上,随坡就势,逐级抬高,清一色都是四房合围成的小院,排列紧凑,层层叠叠,向上延展。 院落和院落之间用碎石铺的小径相互连通,四通八达、纵横交错,人甚至可以直接从院落中穿过,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山顶。 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方便在战时人员快速集结,以及战报快速传播。 凌云璟默默观察着四周,寻找着和幼时记忆中的刺羌城重叠的影子。 不得不说,这刺羌城的变化着实不小。 那时候物资短缺,房子建的不多,还有一部分是土坯造的。如今全部换成了排列紧凑的砖房,就连道路也铺上了条石。 看来这北周皇帝,确实比礼朝皇帝舍得花钱。 凌云璟抬头朝上看,山顶上,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瞭望塔,如一柄剑般插在山顶,俯瞰下方的关隘。 瞭望塔下,隐约可见一座二层小楼,斗拱飞檐,古朴雅致。 幼年的一些记忆顿时浮现,少年盯着那处,唇角微微扬了扬。 越往上走,前面的兵卒越少,最终都各自散去归了家。 他们身后,谢氏族人不知何时被人领走找地方安顿了,巧婶儿和孙威也不知去了哪里,想必是混在谢氏族人之中,跟着一道走了。 马道上很快冷清了下来,就剩凌云璟和辛晴这一辆马车。 “哒哒哒!” 徐超从后面打马路过,跑得极快,很快就将二人甩在身后,留下一路尘烟。 老子就不给你领路,你自个儿跑断腿去找吧! 到了老子的地盘,再不出口恶气,老子跟你姓! 徐超心中暗暗得意,边跑边得意地回头瞥了凌云璟一眼,嘴角挂着冷笑。 辛晴从车里伸出头来,见状禁不住皱眉头,“廖将军不是让徐虞候领咱们找院子呢吗?他怎么自己跑了?” 凌云璟眯着眼睛,看着一人一马的身影拐进小巷,刹那消失不见,不由得勾唇笑了声。 “他故意的。” “之前输给了我,他面上无光,便次次都想找茬。” 辛晴一听,顿时皱眉。 这个徐超块头儿倒是大,没想到肚量居然这么小,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他如今和凌云璟做了同僚,马上又要成为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不要闹太僵为好。 怪不得她方才在车里,听到廖峥吩咐凌云璟,叫他不要和徐超闹得太生分。 廖峥作为徐超的主子,肯定对徐超的个性了如指掌。正是因为这样,才说这样的话提醒凌云璟。 他这话不仅是让凌云璟莫要和徐超一般见识,同时也有让凌云璟给徐超一个台阶下的意思。 但是以凌云璟的个性,他又怎么可能低下头主动握手言和呢? 他除了对她低过头,旁的人,还真没见过他跟谁说过什么软话。 他是个连骨子里透着傲气的人,想让他主动示好,简直比登天还难! 唉,这件事,看来只能她帮着想办法了。 就是不知道,徐超有没有家眷,若是有的话,那便好入手了…… 辛晴蹙着眉默然思索。 “担心找不到落脚处?”凌云璟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哼笑一声,“放心,这地儿小爷比他熟,抱紧我,坐稳了。” 辛晴刚一抬头,就见他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顿时狂奔起来。 房屋紧凑,道路狭窄,辛晴抓着他的衣摆,紧盯着路面,提心吊胆的,生怕半道里会有人冲出来跟他们撞上。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这里的军属们似乎非常自觉,无事并不乱跑。 他们的马车一路跑到山顶处,也没遇到什么人,倒是路尽头处,突然出现一座明显比周围更加精致讲究的院落。 远远的,辛晴看到那院门外悬着匾额,字迹依然龙飞凤舞,似乎和城门上那块匾额同出一人之手。 辛晴拉了拉凌云璟的衣袖,指着问,“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呀?潦草得让人看不懂。” 少年一听,顿时绷起唇角,眉梢一挑,“嗯?” “你夫君的字,有那么差吗?” “什么?”辛晴顿时瞪大眼,“那、那匾额上居然是你题的字?” “我爹建的城,我题的字,有什么不对?”少年锉了锉后槽牙。 “可你那时候不是才七岁……”辛晴惊愕。 这么宏伟的城池,让个七岁的孩子题字?凌将军是不是有点过于草率了…… “七岁怎么了?我三岁开蒙,六岁便能临摹草圣真迹。”他轻哼一声,神气傲然,“草书同武功一样,讲究的是运笔行云流水,气势流放姿纵——算了,你们外行之人,怎么可能会懂其中的奥妙?” “哦。”辛晴撇撇嘴。 她是不懂,再怎么看那字也都跟蚯蚓乱扭似的,欣赏不来。 “所以,这院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少年神色微敛,抬头望向院子,眸中流露出几分怀念。 “栖云阁。” “我娘姓云,这院子,是我爹专门为她建的。” 第393章 再次有了家 栖云阁正门没有开,还有两个兵卒守在门外。 凌云璟果断顺着小路拐到旁边巷子里。 院子的侧门外,果然拴着徐超的那匹黑马。 凌云璟将马车停在了侧门外,一把将辛晴抱了下来,自己则弯腰进车厢拿行李。 辛晴抬头打量着眼前古朴别致的小院,只见一株绿色枝条从院墙横斜出来,突然有种置身江南的感觉, 可事实上,这整座城,都坐落在荒芜贫瘠的黄土山梁上,放眼望去,广袤无垠,片绿不见。 “吱呀!”门响了一声。 凌云璟牵着她的手,推门便入。 “谁?” 听到门有响动,屋子里顿时出来一人,正是徐超。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方才明明……”徐超见到凌云璟,表情比见鬼还惊惧。 “想来徐虞候是为了考验我的追踪能力,所以才故意甩开我们。”凌云璟似笑非笑,抱拳道,“云某多谢赐教。” 徐超被他揶揄的话堵得发不出声,半天才涨红着脸道,“不客气!” 随后,他指着西南角里一处破落院子道,“你们院子在那儿。” 凌云璟轻笑一声,直接无视他,自顾自抬脚往东侧去了。 东厢房边有道窄门,凌云璟径直推开,门后便又见一处袖珍院落,三间正房,一间灶房,格局紧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你、你怎么往那走了!回来!”徐超顿时瞪眼,追过去道,“谁允许你住那儿的?” 凌云璟转头看向他,“将军发话,让我同你做邻居,与他的院落仅有一墙之隔。这三进院落,只有中院儿距离后院最近,又专门被隔成东西两院,原本就是给护卫和丫鬟们准备的。不是这处,还能是哪?” 说完,他头都不回,拉着辛晴自顾自往前走,咣当一声关上了院门。 徐超顿时被挡在门外,愣愣站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这小子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丫的开了天眼不成? 徐超狠狠挠了几下头,一脸郁闷。 ------------ 门关上,辛晴这才发现,原来这两院儿之间的门,正反都有门闩。 这个设计倒是有意思。 她转头四望,看到朝南的墙上也开着一道门,通往前院,东侧墙上也有道门,似乎是另一道侧门。 光这一个小院儿,就有三道门,这设计可真有些奇怪。 不过,她同时又有些好奇,这前院会是什么地方,为何非要在东西两院都开道门呢? 她正想打开门出去看看,却被凌云璟一把拉住。 “这前院是花厅,原本就是用来议事会客的地方。如今大概被廖峥征用当军情议事厅了,你没事不要开这道门出去。” 辛晴顿时缩回手,了然地点点头。 她站在院中,环视整个院子,没来由的,有种热泪盈眶的激动。 这种激动,就像长久跋涉沙漠里的人遇见了绿洲,迷航的船只看到了灯塔,扑街的书突然大火了一样的激动。 颠沛流离,跋山涉水,时近两月,直到今日,他们才真正安定下来,不用再担心食不果腹,居无定所。 终于有家了。 辛晴揉了揉眼睛,踌躇满志,正挽起袖子决定大干一场,将院子收拾出来个模样来,却被少年一把拉住。 “怎么哭了?”他低头看着她。 辛晴摇头,“没事,沙子迷了眼睛了。” 凌云璟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笑了笑,揉着她的发顶,将她扣入怀中。 “傻丫头……这么个小破院子就让你感动哭了?” “你如果这么容易满足,夫君可是会没动力的。” 辛晴一听,顿时没好气的瞥他道,“谁说我是感动哭的?我分明是嫌弃哭的!你赶紧给我争点气,早些给我弄个三进四进五六进的大宅子来!” “这还差不多。”凌云璟刮了下她的鼻子,“走,咱们下山,夫君带你下馆子。” 辛晴一听他又要败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什么馆子?这不是现成的灶房么?外面的饭菜哪有自己做的合口味。” 凌云璟抬头看看天,“都快半下午了,午饭还没着落……再说这灶房一看就许久未用了,等你洗刷好,天都黑了。” 辛晴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出几分肚饿来。 但她不死心,仍然冲进灶房看了看。 只见头顶的梁上爬满结成的蛛网,日光从瓦片破损的地方透进来,尘土在光亮中飞舞着,黄土一层层积攒,铺了满灶台。 一口大铁锅嵌进灶台里,生了锈,满是灰。 辛晴拧了下眉,心想,果然被凌云璟说中了,这灶房没有两个时辰收拾,是没法用来做饭的。 “走吧,填饱了肚子才会有力气打扫。”少年跟着进来,一把揽住她的肩,将她往屋外带,还一本正经的说道, “灶房什么时候打扫都可以,卧房可要快点打扫出来,一会儿我去找地方提水,把床榻里里外外擦洗几遍……” 他顿了顿,突然勾唇笑的有些痞坏,声音压的很低,“毕竟是要脱光了睡,自然要讲究些……” 辛晴顿时满脸黑线。 “随便你。”她抿了抿唇,没好气道,“反正房间够,咱们一人一间。你那屋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才不管呢。” 少年脸色顿时绷了一绷,随即笑的有些玩世不恭,“是吗——” “这可由不得你。”他哼笑,神色笃定,“不信咱们试试。” 辛晴懒得跟他掰扯,甩开他的手,自己打开东侧门走了出去。 门外果然又是另一条巷子,辛晴刚走到巷子口,凌云璟便已经越过院子,将马车从另一条巷子那赶了出来。 辛晴被他抱上车,二人赶着马车朝着山下行进。 刚走到半路上,远远便看到谢璞和孙威两人正吭哧吭哧往山顶上走,一路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 二人一抬头,顿时和凌云璟对视上。 “璟弟!” “二哥!” 两人赶紧迎了上来。 凌云璟勒停马车,跳下来,“你们这是……” “我们半路上碰见的,都是去找你的。”谢璞笑吟吟道,“好不容易到了刺羌城了,咱们兄弟三人也分工于各处,今后就要各忙各事,再想聚怕是不容易了。” 孙威站在一旁,也跟着点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凌云璟笑笑,拍了拍二人。 “不瞒你们,我原本正要打算去山下的酒馆看看。既然如此,那咱们兄弟今日就一醉方休。” 谢璞自然点头,而孙威却摇了摇头。 “二位兄长,我家中已备好一桌酒菜,想请两位兄长过去一叙。” 他垂下眼睛,不敢看二人的眼睛,更不敢看马车上的少女,一脸的心事重重。 “三弟我……今日娶亲。” 第394章 孤男寡女,哪能不出事? “娶亲?”其他三人纷纷愣了下。 这不是刚到刺羌城么,今天娶亲,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谢璞率先回过神,笑着道喜,“先前怎么没听三弟说起过?愚兄也好提前备份贺仪。” 孙威摇摇头,声音消沉,“大哥不必见外。今日娶亲不过置办一桌酒席,请大家过去做个见证,也便罢了。” 谢璞笑容微敛,“婚姻大事绝非儿戏,婚仪岂能如此简单操办?若是有难处,只管说出来,我与你二哥都会尽力相助的。” 凌云璟点了下头。 孙威断然拒绝,“多谢二位兄长。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件事,实在没有大操大办的必要。左右都是咱们几个自己人,一桌酒席便也足够了。” 辛晴听到这儿,不由得出声问道,“你将婚礼办得如此简陋,新娘子那边没有意见吗?” 要知道,在现代,双方因为婚礼的事情谈崩而闹到离婚收场的,可大有人在。 孙威抬头看了眼辛晴,眼神中的慌乱一闪而过,低下头道,“她不配……不会有意见。” 辛晴没有注意到他的口误,了然的点点头。 这新娘子倒是挺通情达理的,什么要求都没有。 “新娘子是哪家姑娘,这般贤惠?你今后可是有福了。”辛晴笑吟吟,由衷的为孙威和巧婶儿感到高兴。 孙威脸色僵了僵,艰难开口,“是……谢茹儿。” 辛晴一秒收了笑。 不光她,就连谢璞也是脸色一变。 “三弟,此事当真?” 谢璞连忙追问。 孙威叹了口气,点点头。 谢璞的神色一言难尽,斟酌半晌,拍了拍孙威的肩头。 “谢茹儿是我族妹,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但为兄劝你,这件事可以缓缓再说,婚姻大事,你切勿要三思而行。为兄……不想看你将来后悔。” 谢茹儿的爹是如何过劳死的,他心里明镜似的。 一个望夫成龙、永不知道满足的娘子,对男人来说,那就是催命符。 谢茹儿跟着她娘耳濡目染,难保不会走上她娘的老路。 况且,她先前还打过云璟的主意…… 纵然璟弟心有所属,从未正眼看过谢茹儿,但谢茹儿先前妄图接近,是不争的事实,这事三弟也是亲眼见过的,如何就鬼迷了心窍,非要娶个心思活络的女人了? 古往今来,多少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皆是因为一个女人? 纵然是亲兄弟,因为妯娌不和,被女人吹几句枕边风,也能大打出手,更何况他们本就只是结义兄弟? 若是谢茹儿心思不正,今后再故意挑拨几句,今后二弟与三弟之间,怕是要生分了。 “你若与茹儿两情相悦,这话就当我没说。若你只是觉得她可怜,想给她一个安身之所,我劝贤弟,大可不必。”谢璞再三劝道,“我原本就打算给她找个踏实可靠之人嫁了,这事儿不用贤弟出手帮忙。” 孙威心中十分感谢大哥能说出这番为他考虑的话,只是大哥他并不知道,谢茹儿已经和他…… 如今当着旁人的面,让他如何开口说出那令人不齿的事? 更何况,户籍都已经登记了,谢茹儿在明面上,已经是他的女眷了。 “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更改。”孙威摇摇头,叹气道。 “二位兄长,随我一同去吧。” ------------------------------------- 一炷香之前。 领头的兵士将孙威三人带到一处院落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临走前只留下话,告诉孙威记得去前面营帐区,找录事登记军户户籍,再去仓曹那边,预支这个月薪饷和粮食。 孙威再三谢过,送人出去。 那边巧婶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谢茹儿,让她去灶房烧水去,自己则拉着儿子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 “儿啊,你跟茹儿,你们俩,到底啥情况?” 孙威沉默了半晌,好半天才闷声道,“前夜,儿子喝醉,一时糊涂,毁了她的清白。” “如今别无他法,只能将她娶了,好好伺候您了。” 巧婶儿一听,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朝孙威背上拍去! “你糊涂啊!你怎么能随便碰她!你不是不知道,她差点被……”巧婶儿气的说不出口。 “纵然那蛮子没得逞,她清白仍在,可敞着衣服躺那儿那么久,名节也没了啊!说句不好听的,但凡烈性一点的,遇到那种事早就一头撞死了!你娶了他,多少人背地里会看你的笑话啊,你想过吗?” 巧婶儿越说越觉得这门亲事委实窝囊,啪啪又朝孙威拍了几巴掌。 孙威只是垂着头,默默受着,一声不吭。 巧婶儿见他这样,心里一阵儿抽疼,眼圈泛红,苦口婆心的劝道,“儿啊,你如今入了军籍,多少良家女子娶不得,你非要娶这么个名节尽毁的孤女作甚啊?平日里,也没见你对她另眼相看啊?我若早知道你对她有意,我、我……” 她拍着大腿,懊悔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多管闲事,将谢茹儿带在身边! 这孤男寡女朝夕相处,哪能不出事? 说来说去,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有考虑周全,白白把儿子的婚事搭了进去! “我当初真不该救她!” 孙威抬头,看见他娘自责的流泪,顿时更加沉默。 他真庆幸,刚才没把真正的实情完全和盘托出。 他了解他娘的脾气,若他娘知道了谢茹儿对他下药勾引才成了事,肯定会恨透了谢茹儿,也会更加自责。 到时候,她自己生自己的气不说,肯定横竖看谢茹儿不顺眼,也不会让她近前来服侍。 那谢茹儿留在这个家还有何用? 她是谢家的人,是大哥的族妹,无论是出于自己的良知,还是碍于大哥的面子,他都不能不负责任。 既然大错已铸,娶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倒不如让她留在娘身边当牛做马的服侍,也算是她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赎罪。 孙威打定了主意,抬头道,“娘,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要不然,谢茹儿寻死觅活,咱们面子里子都不好收场。” “我去请二位兄长过来一起吃顿饭,做个见证,这婚事儿就算办过了。” 说完,他径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趴在门口的人显然没料到他突然开门出来,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一路,差点没绊倒在地! 第395章 生孩子还不简单? “孙威哥……”谢茹儿被当场抓包偷听,心虚不已,怯怯抬头看着孙威。 孙威冷冷瞥了她一眼,眼中的鄙视毫不掩饰。 “你也莫鬼鬼祟祟的偷听了,待会儿上了户籍,你便是我们孙家的人了。至于婚仪,一桌酒席足以,旁的,你也莫奢求!” 说完,他一眼都不再看她,冷着脸和她擦身而过。 凤冠霞帔,花轿临门,她这辈子,怕是无缘了。 谢茹儿眼里噙着泪,盯着孙威冷漠的背影,暗恨咬牙。 他这是打算今后就这么冷着她了? 做梦! 她是理亏,可不代表她就会就此认命! 来日方长……谢茹儿狠狠抹了把泪,回头看了眼屋门,转身去了灶间,寻了个不知谁家的木盆,弄了盆热水端进了屋里。 ----------------- 朝北三间倒座房的西侧厢内,巧婶儿正歪在窗下的炕上抹眼泪,听见门响动,赶紧擦了泪,翻身朝里躺着。 “娘,我打了盆热水来,给您泡泡脚。” 巧婶儿声音有些哑,“搁那儿吧,我一会儿自己泡……你先回自己屋吧。” “扑通!” 只听身后传来膝盖跪地的声音,“娘!我知道我配不上孙威哥,谁让我没了娘家,六亲无靠,不能给孙威哥带来半分助益,可我是真心喜欢孙威哥,更是真心感激娘对我的救命之恩!” “我总有万般不好,可有一条知根知底,谁也比不过我!娘,咱们做母女这么些天,我什么品性,娘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失忆的时候,我当您是亲娘,如今醒了过来,您不仅是我的亲娘,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凭这一点,今后这家里,娘您就是我的天,夫君就是我的地,你们二人比我的命都重要!” “我这条命是你们救回来的,就算今后当牛做马,豁出这条命,我亦无怨无悔,更何况区区清白?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夜孙威哥他对我……我才没有推开他。娘,我说这么多,不为辩解什么,只求您能宽宽心,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谢茹儿一通说完,早已涕泪交加,泣不成声,砰砰磕了几个头,伏在地上呜呜哭着。 巧婶儿哪里见过这阵势?转头一看,顿时懵了,连忙下炕将人扶了起来,自己也红了眼眶。 “好孩子,你的心思,娘懂了。”巧婶儿抬手碰了碰她磕破的额头,目中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是娘之前想岔了,委屈你了,孩子。” “你说的对,若论贴心,谁都比不上你。” “呜呜呜!娘!”谢茹儿一下扑到巧婶儿怀里,呜咽了半天才停下。 婆媳亲如母女一般,正手拉着手絮絮说着话,就听堂屋门响动,孙威回来了。 谢茹儿擦擦眼泪,跟在巧婶儿后面忙出去看,就见孙威将买来的酒菜正往桌上摆。 “就置办这么一桌席?是不是太寒碜了些?”巧婶儿不无担心的问儿子。 “没有外人,吃顿便饭而已。”孙威答道,“这月的薪饷我提前预知了,方才买了这些酒菜,还剩下一些,娘,您收好。” 说完,他将钱袋交给了巧婶儿。 谢茹儿在一旁看着,顿时抿起了唇。 什么意思? 就算是大户人家娶了媳妇,婆母也要放权的,更何况就这么三瓜俩枣的,至于防贼似的防着她吗? 巧婶儿也意识到这样不妥,并不接钱袋,推脱道,“你糊涂了不是?今日你成了婚,就该交给你媳妇儿管家了。” 孙威二话不说,将钱袋塞到他娘手里,“她年纪尚幼,撑不住事儿,且得在您手底下好好调教几年再说。” 说完,他扭头就往门外走,“我去请人了。” 巧婶儿细品儿子的话,觉得也甚是有道理,于是收起钱袋,对谢茹儿说,“茹儿啊,你别怪他说话直。这钱娘先替你们保管着,放在匣子里。从明天起,娘就教你怎么持家。等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孩子,我就把匣子的钥匙交给你。” 谢茹儿心里怄气的很,面上却笑微微道,“瞧您说的,我怎么会怪夫君呢?夫君说的对,我还年轻,还要跟在娘身边多学学本事才成,您替我操着当家的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巧婶儿高兴地点点头,“我就知道我家茹儿是个通情达理的。” 谢茹儿低头,像是害羞似的,抿唇冷冷一笑。 生了孩子才能管家? 那还不简单? -------------- 凌云璟赶着车,同谢璞孙威二人一路走到山脚,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往前走了没多远,孙威道,“到了,车就停在这儿吧。” 辛晴掀帘下车,抬头就见一处逼仄拥挤的院落,四面都是房屋,似乎住着不同的人家,围成一个大杂院。 院子里搭着竹竿,晾晒着男女老少的衣衫,各家门口堆放着杂物,显得十分杂乱。 “你们就住这里?”凌云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蹙眉问。 孙威低声嗯了句,就听谢璞笑道,“璟弟,你这就有些‘何不食肉糜’的论调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能有个单独的院落?厢军这边,家家户户都是混住,每户只有三间房,大家共用一个院落和灶间。” 说完,他自嘲的笑笑,“三弟这运气还是好的,还能赶上有屋子空出来。我们谢氏一族几百口人,如今还没个着落呢。” “廖峥那边怎么说?”凌云璟蹙眉问道。 谢璞叹了口气,“廖大将军回了中军大帐,便再也看不到人了。他手底下那个姓徐的虞候,吩咐人给了些帐篷,让我们暂且挤一挤,在空地上暂住几日。” “又是徐超。”凌云璟脸色不虞。 “这事儿我明日亲自找廖峥问清楚,谢兄只管等着我的信儿。” 谢璞立刻笑了,拱了下手,“那愚兄便先谢过了。” 说话间,三人在孙威的带领下,进了南面三间倒座房的正屋。 正屋里早就支起了桌案,上面摆着饭菜,也不过是几样凉调菜,荤菜只有一只烧鸡和一盘卤猪大肠,作为婚宴来说,真是要多寒碜有多寒碜,让人体会不出半分喜庆。 而作为喜宴的当事人,新郎全程冷木着脸,新娘子全程都缩在巧婶儿身后,低着头,刘海下隐隐透出破了皮的额头。 辛晴看着眼前这情景,半句恭喜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孙威左看右看都不像是喜欢谢茹儿的样子,为什么突然仓促要娶她? 辛晴本能的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八卦味道。 “大伙儿别愣着,都坐下吧,吃菜。”巧婶儿说着话,自己却并不坐下,热情招呼了几声,便领着谢茹儿要回房去吃。 谢茹儿走了两步,突然转头,回身来拉辛晴,“晴儿姐姐,他们男人吃席,咱们女子不好上桌吧!会被人说不守妇道的。不如你跟我一道去厢房用饭吧?” 第396章 宁拆庙,不拆婚 辛晴没料到谢茹儿突然来这一手,差点被她扯的站起来,却被凌云璟一把拉住。 “她不去,就在这吃。”凌云璟冷冷瞥了她一眼,“松手。” 谢茹儿赶紧松了手,笑吟吟道,“二哥莫怪,我也是为了晴儿姑娘考虑。总归,你们二人还未成婚不是,这未嫁的姑娘坐在男人席上,总归有些不妥吧。” 辛晴听着谢茹儿的话里有话,顿时蹙了眉。 “说起这个,今日我不是来吃婚宴的么?”她不疾不徐,纳闷反问,“难道北周,不许未婚女子吃婚席么?” 谢茹儿噎了一下,笑道,“自然是可以的,算了算了,是我多嘴了,明知道你同他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厚,自然是不需恪守规矩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 辛晴顿时反应过来,这谢茹儿怕是还对之前的事情怀恨在心,所以故意说出这模棱两可的话,指桑骂槐挑拨离间,故意引战! “说起规矩,成婚日新娘子不该老老实实在婚房里呆着么?”辛晴不依不饶,反唇相讥。 “我还从未见过新娘子主动出来招待男客的!” 谢茹儿脚下绊了下,转头过来,神色无辜,“晴儿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本也是好心提醒,人言可畏,怕姑娘举止会连累名声……” “闭嘴!”孙威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只要你把嘴闭紧了,就没人会拿这事儿嚼舌头!回屋去!” 谢茹儿顿时一脸委屈,捂着脸一扭身进了西厢房。 她刚进了门,脸上的委屈便变成了得逞的冷笑。 哼,发飙吧,发飙吧,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时日久了,街坊邻居总会有人站在我这边的! --------------- 谢茹儿虽然走了,然而饭桌上的气氛更加沉默凝滞。 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桩婚事,办得仓促且不和美,显然背后是有着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还是谢璞最先回过神,打圆场的举起酒杯,“来,一醉解千愁。” 孙威沉默举杯,一饮而尽,又接着倒酒,一杯接着一杯。 其他二人见他这样,也不多话,只是沉默的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辛晴看着三人的模样,叹了口气,草草吃了两口,对凌云璟说了声,便起身去西厢看巧婶儿。 巧婶儿刚和谢茹儿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一见辛晴来,顿时热情招呼,“晴儿来了?快来炕上坐。” 谢茹儿脸上挂着乖巧的笑,“晴儿姑娘既来了,娘您坐着陪她说说话,我去洗碗。” 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刚才还委屈的想哭呢。 辛晴不动声色的觑了眼谢茹儿,直到她出了屋门。 “巧婶儿,孙威和谢茹儿他们……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这般仓促的成婚,莫不是……” 巧婶儿顿了顿,叹了口气,拉着辛晴的手道,“你也不是外人,婶儿也不瞒你了。他们两个确实做下了糊涂事,唉,造孽啊!” 辛晴目光闪了闪,回想方才孙威冷冰冰的反应,又联想到谢茹儿一贯的品性,顿时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她和谢茹儿的龃龉,巧婶儿知道的并不多,因而对谢茹儿此人的真实品性并不太了解。 但人家如今已经成了一家人,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木已成舟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了。 “巧婶儿,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这是我和云璟的份子钱。”辛晴掏出腰间的荷包塞到巧婶儿手里。 这里面,大约有五两碎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巧婶儿连忙推脱,“你们也是初来乍到,处处都要用银子,快别跟婶儿这么外道,显得生分了。今日叫你们来,就是吃顿便饭,粗茶淡饭的,压根儿都算不上婚席。” 辛晴笑笑,将荷包塞回巧婶儿手里,趁机说道,“那您就自己收着,当这银子是我这做晚辈的孝敬您的。您这都是做婆婆的人了,哪能没有自个儿的体己钱呢?您手里越阔绰,儿媳孝敬起来越尽心呢。” 巧婶儿顿时被辛晴逗笑,笑了一阵儿,突然有些品过味儿来。 “好丫头,这是在提点婶儿呢!”巧婶儿点了点辛晴的额头,“放心吧,婶儿记下啦。” 二人说笑了一阵,直到堂屋那边传来凌云璟的声音,“晴儿,咱们该走了。” 辛晴于是起身跟巧婶儿告别。 出了西厢才发现,孙威喝的酩酊大醉,早被谢茹儿搀着回东厢了。 谢璞和凌云璟二人却是一个比一个的清醒,二人对视一眼,并肩出了屋。 “三弟这状况,让人着实有些担忧啊。”谢璞感慨道。 凌云璟不置可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他。” “若换了我……”他话说一半,凤眸微眯,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的剑。 谢璞明白他的意思,点头笑笑,“若我是三弟,也断不会如他这般,必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转圜了此事。” “我一向自诩君子,如今看来,三弟实则才是有担当的正人君子。纵使自己千般不愿,却仍旧克己复礼。” 二人打了一阵哑谜,辛晴在一旁听得一知半解。 这二人一个比一个精,或许早就推断出了事情背后的原因。 辛晴在心中感叹,同时更加笃定,谢茹儿必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逼的孙威不得不就范。 “今日三弟已经在厢军那边入了籍,谢兄你呢?”凌云璟接着问道。 谢璞目光望向高处的瞭望塔,想了想,淡淡说道,“不急,等着谢氏一族安顿好了,我再考虑自己的事情,也来得及。” “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观察下这地方的局势。” 凌云璟点头,“若是需要我引荐,谢兄尽管说便是。” “真需要的时候,大哥不会跟你客气的,放心。”谢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意味深长。 第397章 试试他的能耐 与此同时,中军大帐内。 廖峥正坐在案前翻看近几日的奏报,宋子鸣便匆匆入了帐内。 廖峥头都没抬,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外甥来了。 “羌族那二人都安排妥当了?” 宋子鸣神色有些难看,“舅舅为何要留着那两个羌族畜生?舅舅难道忘了,我爹娘他们是怎么死的?” 廖峥抬起头,眉间的深纹蹙起,“子鸣,说过多少次了,进了大帐,便只有大将军,没有舅舅。” 宋子鸣唇角绷起,立刻跪地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启禀大将军,那两个羌族王子属下已分别关押,安置妥当,派了三队人马严加看守,昼夜轮班,量他们插翅也难逃!” “另外,那羌族大王子始终骂骂咧咧,出言侮辱将军亲眷,属下着实不解,大将军为何要留着这两个羌族畜生不杀?杀了他们,党项一族没了继承人,便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廖峥摇摇头,叹气道,“你呀,还是太年轻。” “就算党项因此没落,羌人还有其余四部落在,于我们汉人,又有多大的益处呢?” “先前羌族各部旗鼓相当,互相抢夺地盘之时,也不忘扰我汉人边境,杀我汉人同胞。他们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于是羌族有多少部族,咱们就有多少敌人。” “正因如此,圣上才坐视党项一族崛起。因为他一直希望,羌人能够有部族一家独大,甚至一统大漠,替咱们将他们一盘散沙归拢到一起。这样,咱们的敌人,便只剩下了一个,只需专心去对付一个便好。” 宋子鸣闻言,低头想了下,再抬头时,脸上便已经换了副心悦诚服的笑脸,抱拳道,“原来如此,是子鸣思虑不周了。” 廖峥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母亲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十二年前,她随你父亲死在羌人手中,这件事我到死都不会忘。” “说句心里话,我如何不想将那二人碎尸万段?可当时人多眼杂,拓跋恭当众喊话,要与圣上和谈。我若私下里将他杀了,圣上日后知道此事,必定猜忌,他日等着廖家的,便是灭顶之灾!” 说到这儿,廖峥叹了口气,“你要知道,舅舅曾经背过一次主,那便是一生的污点。这么些年,圣上看似倚重,实则对我处处提防。如若不然,也不会专门派韩通和杨瀚二人来军中监视我。” “若非我谨慎低调,避其锋芒,不争不抢,廖家哪里会有这十年的太平日子。” “舅舅,您不必多说了,子鸣明白您的苦衷。”宋子鸣声音更咽,目中透着哀戚。 “我十岁丧亲,这么些年,多亏舅舅悉心抚养栽培,子鸣心中感激不尽,早就视舅舅如同亲父了。子鸣年轻,方才说了些意气之言,舅舅莫要往心里去。今后舅舅您说什么,子鸣就做什么,再不会有质疑之言。” 一番话说的廖峥心头微热,拍了拍宋子鸣的肩膀,威严的面容中竟透着一丝慈爱。 “再有半年,我的任期便到了,届时咱们回京,你与慧儿的婚事也该……” “大将军!”帐外突然响起徐超粗犷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进来。” 徐超风风火火地进了大帐,抱拳行礼道,“大将军,大事不好了,禁军、厢军两边的兵卒都快打起来了!” 廖峥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徐超回禀道,“属下奉将军之命,前去禁军那边查点多余的空屋,好安置那谢氏族人。这一查不当紧,属下发现,禁军七成以上的兵卒都没有携带家眷,却偷偷占了间屋子,不肯去睡通排军营。将军,您先前有令,无家眷者,要集中宿在营中,他们居然明知故犯!” “然后呢?这里面又牵扯了厢军什么事?”宋子鸣神色有些不耐烦,催促徐超一口气说完。 “自然牵扯到了厢军,您猜怎么着,禁军他们私下里占的那些屋子,全是从厢军那边硬抢来的!”徐超义愤填膺道,“那些厢军兄弟们,几家人才挤在一个院子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都共用一间灶房和茅房!院子里挤的都没法下脚!” “更可气的是,属下让那些禁军把占的房子腾挪地方出来,他们居然嚷嚷说,只听韩都指挥和杨副都指挥的,没有他们二人发话,谁来都没用!将军,他们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接着说。”廖峥神色淡淡,毫无波澜。 “属下气不过,便与那禁军的几个都头分辨了几句,结果他们却说,要让他们挪地方给叫花子住,没门!让我老徐去厢军那边找地方。 刚巧,厢军那边的几个都头打那儿路过,听到了这话,顿时恼了,直说禁军他们欺人太甚!禁军那几个都头说不服单挑,厢军都头们于是回去喊人了,眼看两边就要开打了,属下就怕,他们借着比武之名,行斗殴之事……大将军,您看,如今这事儿该如何办?” 廖峥耐心听完,笃定道,“放心,打不起来。” “若是能打起来,先前禁军仗势欺人的时候,厢军那边就该反抗了……他们拖家带口,人数又少,说句不好听的,全是老弱病残的杂役兵,有不少人以前甚至都是流民和囚犯,并未受过训练,无论哪方面都不占优势。” “想必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因而不会贸然去硬碰硬,不过是嘴上争一时意气罢了。” 徐超愕然,“将军,您的意思是,咱们不管?” 宋子鸣觉得这徐超今日格外话多,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道,“管?怎么管?大将军只有统兵之权,真正管着禁军的却是韩通和杨瀚!他们两个看上去没有舅舅的职位高,可实际上却是皇帝亲派的!这里面的门道,难道你都看不懂?白在我舅舅身边呆着了!” 徐超被顶头上司劈头盖脸的一通骂,顿时面红耳赤的垂下头,不吭声了。 廖峥却在这时突然开口道: “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全,忘了禁军那边的人向来自视甚高,眼高于顶,肯定不会轻易听话就范。” “禁军与厢军两边素来有龃龉,混住在一处,表面上风平浪静,私下里其实一直风波不断,我原本就有意将二者分作两处,怎奈这城中屋舍布局错综复杂,为了尽量不浪费地方,只能让他们混住在一起了。没想到,两边的矛盾反而因此更加激化了。这件事,我有责任。”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开口道。 “徐超,你把云虞候叫到我这里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徐超惊愕抬头,“大将军您的意思是……” 廖峥点头,“这件事,我准备交给他一人去办。”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重用云璟,想必多数人都同你一样犯嘀咕。正好借此机会,试试他的能耐,也让你们大家都看看,我看人的眼光,到底有没有走眼。” 第398章 “你哪来的脸?” 凌云璟拉着辛晴,从孙威家出来,同谢璞一路走一路说,直到走到一处岔路处,谢璞该拐弯了。 谢璞正要和二人道别之际,却忽听背后传来一声粗蛮的吆喝,“诶!你们俩!站住!” 三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就见徐超朝他们大步跑来,一头热汗。 “打听了一路,你们俩可让老子一通好找!”徐超还没站定,上来就抱怨。 “禁军和厢军说要在校场上比武,大将军吩咐让你过去维持秩序,切勿盯紧他们,不要将比武演化成泄愤斗殴。”他冲着凌云璟道。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凌云璟身边的文弱青年,上下打量一番,“你便是谢氏族长谢璞?” 谢璞拱手,“正是在下。不知徐虞候有何见教?” 徐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就为了给你们谢氏四百号人腾屋子,禁军和厢军差点都快打起来了!” 谢璞顿时脸色一僵,“这、这从何谈起啊?” 徐超烦躁的朝他摆摆手,“老子没空跟你解释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将军叫你去他帐中商议,看看你们谢氏族人该如何安排才算妥当。” 谢璞顿时拱手道谢,转身去了。 只剩下凌云璟一人毫无所动。 “快点吧!别磨蹭了!再晚一会儿,那边说不定都打起来了!”徐超见凌云璟面无表情,没事儿人似的不动弹,顿时心急如焚。 他心急,并不是和厢军感情深厚,而是痛恨禁军久矣。 他虽然是跟在廖将军身边的红人,实际上却无阶无品,只是私兵,禁军那些个吃皇粮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拿正眼瞧他?所以往日里,他明里暗里也受过不少禁军那边的窝囊气,自然恨透了他们。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这件事上,他绝对站厢军这边,一点都不想厢军这边的兄弟吃亏。 然而凌云璟听完,却转头看向身后的马车,慢条斯理道,“让我赶紧去也可以,那就麻烦虚虞候将我家晴儿送回去,顺便将欠我的钱粮物资一并送过去。” 徐超顿时瞪眼,“你这是在吩咐我帮你办事?你哪来的脸?” 凌云璟斜了他一眼,“既如此,那就当我今日没遇见过徐虞候吧。” 说完,他长腿一迈上了马车,扬鞭就要走。 徐超顿时气的咬牙切齿,想都没想挡在了马车前面,“你给老子下来!大将军的吩咐,你竟敢不听?” 少年挑着眉梢,下巴微抬,“领完物资,送完人,我自会去将军帐中,亲自听将军吩咐。至于徐虞候……许是走岔了路,我没瞧见,自然也没得到什么口信儿。” “你!”徐超又气又惊,双目圆睁。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大白天的睁眼说瞎话! 徐超气的握紧拳头,直想锤爆眼前之人的头! “哪里还有时间让你如此耽误?怕是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凌云璟抱臂一笑,云淡风轻道,“关我屁事。” 徐超牙齿咬得咯吱响,顿了半天,才艰难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我……应了你便是了!” 少年一听,这才拿正眼瞧他,勾着唇角道,“那就有劳徐虞候了。务必把人给我安全送到了。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事后我可是会找上门的。” 徐超气不打一处来,将胸脯拍的梆梆响! “老子向来说一不二,一口唾沫一个坑!人品可比你这混球靠谱多了!” 凌云璟听了也不生气,脸上挂着得逞的笑,转头对着车里的辛晴叮嘱了句,跳下了马车。 徐超接过马鞭爬上车,正要走,就听少年在他身后接着说道,“哦对了,屋顶破了,记得找人来修。” “还有,水缸也要挑满水,多谢了。” 说完,他纵身一跃,眨眼间消失在路口。 徐超忍无可忍,正要破口大骂,一转头,人居然没影了? 这小子的轻功,居然如此神出鬼没? 徐超嘴边的话顿时噎住,半晌,才愤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娘的!老子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的!” “驾!” 辛晴老实坐在车里,听到徐超的暗骂声,顿时抿唇一笑。 看来凌云璟真把他气的够呛。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稍微大一些的院子外面,徐超坐在车上,朝两个守门的兵卒吆喝了几声。 不多时,粮油酱醋锅碗瓢盆的都搬上了车,甚至还有被褥一类,都被徐超一股脑儿塞进车里。 辛晴在车里归置着东西,笑的乐不可支。 她真有种乔迁新居、立家过日子的感觉。 马车一路爬坡,终于在侧门外停下。 徐超也不理辛晴,径自将车上的东西扛在肩上,一路推开东侧院墙的门,进了二人的院子,将东西卸了下来。 放下东西,他一声不吭,转身就要走。 “多谢徐大哥。”辛晴紧走几步,在他身后道谢,“云璟他年纪尚轻,性格乖张,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徐大哥海涵,莫要同他一般见识。小女子这厢谢过了。” 徐超脚步没停,从喉咙里嗯了一声,逃似的出了院子。 辛晴刚关好院门,正要往灶房走,身后的门就再次被推开。 徐超领着几个兵卒进来,有的扛着梯子,有的拎着瓦片,有的拎着水桶,俨然一副要大兴土木的样子。 众人一到院子,就被徐超指挥着各司其职,有的上方修屋顶,有的挑水灌水,有的打扫灶间。 辛晴愣在院中,反而成了那个最闲最多余的人。 不一会儿,灶间收拾出来,徐超这才主动跟辛晴道,“你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待在院子里,省的他们干活误伤了你,到时候你家那混球又要找我麻烦。” 辛晴自然点头称是。 徐超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了,咳了一声,粗声粗气道,“原本想让你们住在西南角那三间房,那里什么都不缺,你家云虞候不知为何非选在这处废弃许久的院落,你要怪就怪他好了——可别轻易饶了他。” 辛晴忍俊不禁。 看来,这徐超虽然心眼小,人却不算坏,他答应的事情真的都会做到,实打实的,不玩虚的。 无论是站在同僚的层面,还是廖峥身边之人的层面,徐超都是他们必须要好好结交的,切不可闹僵了。 辛晴心思转了转,挽起袖子进了灶间。 第399章 蒸包子的仙女 灶房里已经被几个兵卒打扫的干干净净,但辛晴还是亲自又用抹布擦了一遍灶台和案板。 吃饭相关的事,她向来都很讲究。 领来的食材有粟米和白面,都只有大半袋,另外还有一些熏肉,和一条新鲜的羊后腿。 蔬菜类的简直少的可怜,只有几根蔫巴巴的大葱和生姜,半个冬瓜,并一篮子叫苦苦菜的野菜。 辛晴眼睛扫了一遍,顿时决定做包子,二话不说去舀水准备和面。 这一舀水不要紧,辛晴发现,那水像是刚从黄河里舀出来的一样,纵然沉淀大半天了,还是黄澄澄的。 原来这刺羌城,竟一直吃的这样的水? 辛晴愣了下,同时又释然了。 看地形,这里大概处在黄土高原和沙漠的过渡地带,是最缺水干旱的地区,能有条河,吃的上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她仍然拒绝喝这么浑浊的水。 辛晴眯起眼睛,回想之前看过的驴友视频,如何在野外快速的过滤水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回屋打开包袱,拆了一条干净的月事带,将上下两层的细棉布撕了下来,中间的棉花撕扯成絮状,拿上竹筒,回到灶房里。 她扔了几根柴到炉膛里烧着,自己则开始专心的在竹筒底部钻起眼儿来。 等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竹筒底部钻出个圆孔,先前的柴火也就烧成了碳。 辛晴用火钳将碳夹出来,放在一旁晾凉,压成小块,塞进了竹筒里,再填上棉絮,最后用两层细棉布封住底部,做成了个简单的过滤装置先应应急。 毕竟这一时半会,她找不到鹅卵石和细沙,只能先将就着用棉絮代替了。 棉絮太吸水,过滤的有些慢,好一会儿才弄了一海碗的干净水,虽然比不上自来水的干净澄澈,却比之前颜色淡了许多。 辛晴将水放锅里烧开,晾至温热,这才开始和面。 因为没有酵子,面团不能发酵,她便只好用温水和面,多加水,尽量让面饧的软一些。 这边饧上面,她这边开始剔肉剁馅儿。 没有绞肉机,她只能手动用菜刀不厌其烦的将一块儿后腿肉剁成肉糜。 没有旁的蔬菜,也没有皮冻,她于是把冬瓜用蒜臼捣烂,用冬瓜蓉和冬瓜汁来冒充配菜和浓郁的汤汁。 葱白姜末,还有冬瓜蓉,加胡麻油拌匀锁住水分,和剁好的羊肉馅儿搅拌在一起,边搅边加入冬瓜汁,最后拿出她始终不离身的香料袋子,撒上些胡椒粉去除羊肉的膻味。 不多时,一个个圆润饱满、大小均等的包子被放入了蒸屉中。 辛晴另把那篮子苦苦菜绰水,用盐醋和胡麻油凉调了,就听院子里那些干活儿的兵士似乎打开院门要走。 辛晴赶紧擦擦手,掀开蒸屉,用装野菜的篮子盛了几个包子,追出去喊住那几个干活儿的兵。 “家中简陋,没什么可招待几位的,这是刚出锅的包子,几位兄弟别嫌弃,拿着垫垫肚子,累了一下午,也该饿了。”辛晴微微一笑,捧上包子 初来乍到,人情世故,各方面都是要好好维系的,这种事儿指望不了凌云璟,只能她帮着操持了。 几个兵都是厢军那边的人,本质上就是杂役兵,脏活儿累活儿都是他们的分内事,干完活儿不被骂便是好的,还从来没有人如此礼待过他们,更别说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娘子追出来招待了,一个个顿时受宠若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辛晴见他们个个儿局促,于是转移话题的问了句,“诶?徐虞候呢?” 其中一个兵立刻答道,“徐虞候有事,早就走了,只命我们好好把活儿干完。” 辛晴点点头,将篮子塞到那人手里,“那你们就别客气了,这儿也没有外人了,赶紧拿着,趁热吃吧。” “几位兄弟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说完,她福了一礼,转身回了院子。 几个兵全都呆呆愣愣的出神,直勾勾看着佳人的背影远去,回了院子,关上了门,一个个儿才回过神。 “这是云虞候的家眷?”其中一个小声嘀咕道,“这莫不是从京城来的大家闺秀吧?长得水灵不说,说话简直能暖到人心窝子里去。” “这云虞候可真是有福气,守着这样的小娘子,别说让我给她修屋顶,就是让我把天上的月亮给她摘下来当灯照,我都乐意!”另一人美滋滋的意淫道。 拿着篮子的兵立刻踢了他一脚,“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臭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德行,这样的仙女,你也配?” 那人骤然挨了一脚,顿时要恼,却被其他几人拉住,“算了算了,赶紧走吧!还在人家家门口呢!别让人听到了,徒惹麻烦。” 那人闻言,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作罢,伸手到篮子里拿了个包子,边走边吃,泄愤似的咬了一口—— 包子顿时爆出一口浓香的汤汁,烫的他差点嗷的一声叫出来! 嘶! 他烫的直抽气,然而口中的汤汁却齿颊留香,让他顿觉回味无穷。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飘了出来,吸引了其余几人的目光。 “这包子怎么闻着这么香!” “快!都尝尝!” 几人全都拿着包子啃,一口下去,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包子真的是羊肉馅儿的吗? 方才的那小娘子,怕不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儿吧?怎么她蒸出来的包子,香的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肚子里去! --------------- 辛晴回了灶房,用海碗装了四个包子,下面铺了一层凉调苦苦菜,整了整衣衫,去敲西侧院儿的门。 门闩响动,从里面被人打开。 辛晴正要喊徐虞候,一抬头,却见门内站着个肤色微黑的圆脸少女,正一脸惊羡的盯着她打量。 “你便是隔壁刚搬来的云家嫂嫂吗?”少女快人快语,说话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爽利。 “你长得可真好看!” 第400章 治安不太平 辛晴愣了下,迟疑道,“你是徐虞候的……” “徐超是我哥,我是他妹,我叫徐小蕾,嫂嫂以后叫我小蕾就行!”少女笑出一口白牙,爽直可爱。 原来是徐超的妹妹,怪不得。 这说话大嗓门的样子,倒真跟徐超如出一辙。 “原来是小蕾妹妹。”辛晴回以一个和善的笑意,将手里的海碗递过去。 “今日多亏了徐虞候领人过来,帮了不少忙,才使得我们顺利乔迁新居,我们初来乍到,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谢礼,我便自作主张蒸了锅羊肉包子,送几个给徐虞候尝尝。” 徐小蕾一听是羊肉包子,顿时睁大了眼,盯着那碗包子瞧。 只见那四个包子个个儿都快有她哥的拳头大小,热腾腾,圆溜溜,包子褶儿捏的严丝合缝,十分漂亮。 光是这卖相,就已经比山下包子铺里卖的强了不知多少倍了。 徐小蕾十分眼馋,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却没有伸手去接。 “云嫂嫂,今日领的肉,你全做成包子啦?”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问道,“我哥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你今日领的羊肉,是一个月的份例呀!” “一个月的份例?”这下辛晴也愣住了。 不就是一条羊后腿么,剃了骨头,也就四斤的肉……居然要吃上一个月? “是呀!要吃一个月呢!这儿天气干燥,羊肉可以挂在屋檐下晒成肉干,要吃的时候削下来一片,切成肉末放进菜里提个味儿,还从未见过谁家一口气全包成包子的呢!就连山下的包子铺里的包子,用的也是只是羊杂和野菜,断不会全用鲜肉的。” 辛晴瞠目,“北周不是风调雨顺,一向物产丰饶的么,怎么……” “唉。”说起这个,徐小蕾叹口气道,“最近这半年战事不断,国库吃紧,军饷每每拖欠,家家户户都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咱们城中每月月初才会分一次肉,这不,前天刚宰了一批羊,你们倒是运气好,恰好赶上了。否则,且要等上一阵才能见荤腥呢!” 辛晴了然的点点头。 徐超确实没告诉她,若是告诉了她,她绝不会这么舍得放肉。 这一顿造的太猛,今后可该吃什么?凌云璟那个人,又是个嘴刁的,无肉不欢…… 或许是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沉重,徐小蕾自觉失言,十分过意不去,赶紧安慰她道,“嫂嫂莫要难过,这事儿是我哥没说明白,都赖他!你放心,只要有我家一口荤菜,绝不会让嫂嫂家吃素的。” 她神色认真,斩钉截铁,语气中颇有股江湖儿女的侠义之气。 辛晴不由得被她逗笑了,“多谢小蕾妹妹的心意。我不是在难过,而是在想,这几斤的肉纵然省吃俭用,也撑不到一个月,既如此,倒不如再去想些旁的办法打牙祭。” 徐小蕾一听,赶紧朝她摆手,凑近她小声嘀咕道,“嫂嫂可切莫说嫌少这样的话。你可知道,咱们亲兵营这么多人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大将军拿着自己的家财和俸禄在供养着的呢!这样善待下属的大将军,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大将军宅心仁厚,对咱们亲兵营向来宽和亲厚。就拿这分肉说吧,全营上下,不分尊卑,一视同仁,家家户户都是五斤肉。反观禁军那边,肉都被当官的分了,普通兵卒才只能分到三斤肉。” “厢军那边更是少的可怜,禁军那波人回回仗势欺人,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们挑,剩下的才会给厢军那边。就连厢军的几个都头,每人拿到手里,也就才三斤,更别提下面的普通兵士了。还不如咱们呢!” 辛晴立刻听出她言语里对禁军的种种不满,顿时想起凌云璟今日离开,正是为了去调和禁军和厢军两边的矛盾,不由得担心的蹙起眉问道, “听你这么说,禁军和厢军他们之间积怨颇深啊。” “嗯!”徐小蕾恨恨点头,神色颇有些咬牙切齿。 “禁军那波兵痞子仗着自己是天子御下,自认为身份高人一等,处处仗势欺人,欺压厢军和咱们亲兵营,嚣张跋扈的很!” “他们那些人大多都没有带家眷,平日里发了饷银,吃喝嫖赌不说,还动不动调戏良家女子!”徐小蕾说到这儿,眼里冒火,锉了锉牙,指着自己道,“就连长成我这样的,都受过他们言语调戏,更何况那些模样俊俏些的,之前,就曾经出过几次事,有劳作晚归的女眷,被人趁黑打晕,拖到了暗处……” 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出了那次事后,大将军便下令,在山顶瞭望台旁的城墙上开了一处角门,专供女眷们下地劳作出入所用,男子不得进出。还规定女眷们无论出入,都要结伴而行,不乱跑,不落单,日落前必须回自己院儿里。” “大将军此举,彻底让那些暗处窥伺的宵小之辈无处得手,也就是从那以后,这城里的治安才算是太平下来。” 徐小蕾说完,又千叮咛万嘱咐道,“所以啊嫂嫂,你今后可不要自己单独出门,更别摸黑走夜路。你长得这么漂亮,那些兵痞子看见你,还不跟狗看见了肉一样流哈喇子?” 这话说的,让辛晴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话糙理不糙,她知道徐小蕾这是在提醒她,这城中治安并不算太平。 自古兵匪不分家,如今她身处军营,周围多的是饿狼一般的男人,看来今后,可真得小心些了。 “我知道了,多谢你告知我这些。” 辛晴顿了顿,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接着说道,“你以后也莫要叫我嫂嫂了,我与云璟……我们二人只是定了亲,尚未成婚,你喊我晴儿姐姐就行了。” 徐小蕾了然地点点头,笑着道,“那我以后就喊你晴儿姐姐了!” “我在这儿呆了快三年,几乎都找不到年纪相仿的姑娘,大多都是随军的女眷,可闷死我了。你来了就好啦!我终于有个可以说话解闷的人啦!晴儿姐姐,我能经常来你家找你玩吗?” 第401章 开包子铺? 辛晴对眼前这个活泼爽朗的少女自然不反感,但是,联想到凌云璟男主的身份,专吸女配的体质,以及之前刘小绣和谢茹儿的前车之鉴,她抿了抿唇,婉言拒绝道,“这个……你毕竟是待嫁之女,我家中有外男,你来我家,多少有些不便。” 徐小蕾听完,立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瞧我,一开心竟忘了避嫌。晴儿姐姐你别见怪,我从小没了双亲,家中只有我和哥哥两人相依为命,是我哥把我拉扯大,时间久了,难免学了他的粗枝大叶。” “我家中没有旁的女眷,无人管教,于是养成了这般无拘无束的性子。今后你若是方便,可要多提点提点我,我怕到时候嫁不出去,嘻嘻!。” 辛晴顿时一愣。 这姑娘确实是彪悍,把嫁人挂在嘴边,丝毫没有其他女子的扭捏羞怯。 看她那样子,倒像是十分着急想嫁出去似的,可她看上去,似乎比她年纪还小一些。 还有徐虞候,他看上去起码也近而立之年了,怎么家中竟没有旁的女眷? “徐虞候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他还没娶亲么?”辛晴委婉的问出声。 徐小蕾闻言,低下头道,“原本是有个嫂嫂的。我哥十八岁那年娶了亲,只不过那个嫂嫂脾气不好,经常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打我骂我,那时我才七岁,身上便经常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辛晴一听,十分同情的看着她,“你兄长他知道吗?” 徐小蕾摇摇头,“我哥那时候正忙着陪大将军到处跑,无暇归家,因而直到许久之后才察觉此事,当即便怒不可遏,一怒之下,将人打了个半死,休了出去。但也因此落下个凶残暴虐的名声。媒婆自那以后都不敢登门了,自然也没有哪家的姑娘肯嫁过来。” 辛晴记起徐超天天气冲冲的模样,心想,原来他脾气暴躁,由来已久。 “自从到了秦州,我就劝我哥,赶紧再寻一门亲事,反正这里也没人知道他以前的事。但是我哥却说,等把我嫁出去,他再考虑自己的事。” 辛晴感慨道,“你兄长是真心爱护你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想赶紧把自己嫁出去。”徐小蕾笑的一脸娇憨。 “我下个月就及笄了,可以开始物色人家了。等我嫁了人,我哥就可以娶妻了。”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我哥常说我像个假小子,恐怕难以嫁出去,嘿嘿。” 辛晴再次被她逗笑。 就算难过也很短暂,始终朝气蓬勃,乐观开朗,她真有些喜欢上徐小蕾这般直率可爱毫不扭捏的性子了。 “包子都快凉了,喏,拿着吃吧,”辛晴赶紧转移了这个沉重又尴尬的话题。 “这包子原本就备了你家的那份,蒸都蒸好了,别浪费,赶紧吃吧,今日我们乔迁新居,你就当替我们温居了。” 徐小蕾一听辛晴这么说,再不推拒,接过碗来,伸手便拿了个包子啃起来。 “嗯!”徐小蕾刚咬了一口,便猛地睁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包子怎么这么好吃!” 说完,她吭哧吭哧几大口,狼吞虎咽的吃完一个大包子。 吃完,她用手背抹了把嘴,连声问道,“晴儿姐姐,这真的是羊肉做的吗?怎么这么多汤汁?真是太香了,一点都不膻!” 辛晴笑笑,“自然是羊肉做的,只是加了些冬瓜汁浸到肉馅儿里,又用胡麻油拌匀锁住水分,这样蒸出来的包子才有汤汁。” 徐小蕾听得直发蒙,嘿嘿笑道,“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听不懂。我不擅厨艺,平日里,都是我哥下厨做饭给我吃。我除了会熬粟米羹和蒸馒头,旁的什么都不会了。” 辛晴微微一笑道,“没事,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徐小蕾顿时摆手,“这可使不得!这做饭的手艺向来都是不外传的,我和你非亲非故,怎么好意思偷师呢?晴儿姐姐,要我说,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就该开个包子铺,生意肯定红火!” 辛晴原本也曾抱有这样的设想,只是如今初来乍到,尚未站稳脚跟,所以一直压在心底没有详细琢磨。 如今这徐小蕾一提,辛晴顿时来了精神。 “真的么,你真的觉得这包子放在城中卖,生意会红火?” “我确定!肯定会有不少人吃的!”徐小蕾斩钉截铁道,“晴儿姐姐,你是没尝过军营里的大锅饭,更没吃过山下刁二娘包子铺里的包子。跟你这一比,那刁二娘家的包子,都可以拿去喂狗了!” 辛晴抿唇笑笑,“我知道你想夸我,但也不必如此贬损别家。” “我真的没有在贬损她!”徐小蕾急忙辩解道,“晴儿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个刁二娘她是个关系户,靠着自家夫君在禁军当都头的面子,占了间铺子开起了包子铺。她那包子铺经常弄些下等肉做馅儿,以次充好就不说了,关键那包子还卖得贼贵,味道也难吃的不行。” 辛晴这下纳闷了,“又贵又难吃,这还有谁会买?” 徐小蕾撇了撇嘴,“当然有人会买。山下那条街,无论卖什么都只有一家。那些禁军大部分都没有家眷,没人给做饭,想出去打打牙祭的,除了一家酒馆,就只剩下她那个包子铺可以买到现成的吃食了。” “再者,她夫君据说跟副都指挥使杨瀚是远亲,多少在禁军里面有些面子,那些想巴结她夫君的人自然会跑到包子铺去卖人情,于是这来来回回每日去买包子的人倒也不少。那刁二娘因此赚了不少钱,要不然也不会雇人卖包子,自己坐在一旁当甩手掌柜的。” 辛晴越听,越觉得自己的竞争力还是很大的,开包子铺这事儿,说不定真能成。 没办法,她还有个四脚吞金兽似的夫君要养,挣钱这事儿,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小蕾,那山脚下的铺子,是租赁的,还是买卖的?现下可还有空余的摊位么?” 这下可问住了徐小蕾,她挠挠头想了会儿,“这个事儿得问我哥,等他回来,我好好帮你问问。” “说起来,我哥他去校场那边去盯着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这眼看太阳都快落山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徐小蕾一脸担忧的望向大门口。 辛晴闻言,也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天边。 残阳如血,红霞铺满天。 也不知校场那边,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 第402章 排挤 话说凌云璟纵身飞起,往校场那边赶,还没走多远,突然凤眸一眯,掉头去了孙威家中。 倒座房的东侧厢内,孙威喝的酩酊大醉,仰躺在炕上人事不省。 谢茹儿出屋打了盆水,打湿了帕子,给孙威擦脸。 二人虽名义上已经是夫妻,但谢茹儿心里仍旧感觉自己跟无根浮萍般没有踏实感。 毕竟孙威是如此的厌弃她,厌弃到不惜当着外人的面呵斥她…… 谢茹儿越想越气不过,将帕子扔回了水盆,目中带狠,开始解孙威的腰带。 或许,她需要个孩子…… “砰!”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黑色人影风似的刮了进来! 谢茹儿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没从炕上一头栽下来! “你、你怎么乱闯?”谢茹儿手连忙躲到角落里背过身,忙脚乱的合上自己的衣襟。 凌云璟直接无视她,径直走到炕前,拍了拍孙威,“孙威,起来跟我走。” 孙威睡得无知无觉。 凌云璟转头看了眼谢茹儿,眉目冷沉,眼神中满含厌恶,“你又对孙威做了什么?” 谢茹儿愣了下,心头突然一跳。 他为何有此一问?难道、难道孙威跟他说了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想出如何辩驳自证清白,就见少年一下端起地上那盆水,哗啦一声朝孙威头脸上浇! 冰冷的水让沉睡中的孙威猛然惊醒,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猛地坐了起来出手防御! “是我。”凌云璟一下格挡住孙威的拳。 孙威渐渐醒过神,看清是凌云璟,有些迷茫的下意识道,“二哥?” “跟我走。留着你的力气,待会儿好好用。”凌云璟拍了拍他的肩膀,“换身干净衣裳,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孙威低头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立刻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谢茹儿,怒气陡生,“又是你!” 谢茹儿撇撇嘴,一脸柔弱又委屈,“夫君莫生气,我是见你醉酒出汗,这才想替你宽衣……” “出去!”孙威怒道。 谢茹儿被他的一声暴喝吓得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逃似的出了屋门。 一出屋,就见少年抱臂背对着她,身形挺拔顷长,和孙威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他连背影都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冷锐,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茹儿贪婪的看了几眼少年的背影,默默转过头,轻手轻脚的离开,生怕惊动了这个煞神似的少年。 “我奉劝你,今后最好老实做人。否则,我会帮孙威清理门户。”少年没有转身,突然开口说道。 谢茹儿脸色一僵,顿时咬紧了下唇。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儿的都把我当贼防着! 我不过是个想嫁个好男人,这难道是十恶不赦的罪么? 不是讽刺就是恐吓,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我真的有那么不堪么? “为什么……”她眼眶里噙着泪。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屋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孙威换了身黑色短打衫子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醉酒之人的潮红,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 “还不回屋去!”孙威转头瞥了她一眼,冷冷吩咐了声,抬脚同凌云璟一起走了。 谢茹儿站在原地,既悲且恨,哭的压抑不能自已。 ---------------- 凌云璟领着孙威往校场那边走,路上简洁明了的跟他说了来龙去脉,末了,他补充道,“你初来乍到,厢军便遇上了这一关,务必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向其他人证明你自己。” 他说的含蓄,孙威却听得明白。 抓住机会,帮厢军渡过难关,同时他自己也能崭露头角,更会得到顶头上司的重用,将来的日子也会和顺许多,简直是一箭三雕。 “二哥放心,我晓得。多谢二哥提点。” 二人脚步如飞,说话间,便到了校场。 校场上,乌泱泱的人头攒动,早就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到处挤满了人,饶有兴致的观战助威。 当然,禁军以压倒性的人数将厢军应援之人挤出了最佳观战圈。 凌云璟领着孙威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施展轻功,足尖踏过几个禁军之人的头顶,瞬间落在人群之中的空地上。 原来他们来得有些迟,此时空地上,双方全是都头装扮,正赤手空拳的激战在一起。 禁军这边应战的是个穿着山字甲的都头,长得如黑熊一般魁梧,满脸横肉,凶相十足。 厢军这边是一个姓刘的都头,年近而立,中等身材,被壮汉揪住领子咣咣捶了几拳肚子后一脚踢飞,伏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一嘴的血。 周围顿时嘘声四起,禁军里有人将手指含在嘴里,拼命的打唿哨,煽动气氛。其余的禁军也个个儿面上挂着嘲讽的笑,嘴里说着调侃的话。 厢军那边,剩余还没应战的几个都头顿时面面相觑,脸色既憋屈又隐忍,却又无可奈何。 颓势已显,败局已定。然而那比武的山字甲都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几步走过去,抬脚压在刘都头儿脸上。 “给你刁爷爷我服个软,爷爷便饶了你。否则,爷爷让你下半辈子躺着过!” 禁军那边的气焰因为这句话再次高涨。 “打!揍他!”众人纷纷呐喊助威。 甚至有人直接高声嚷道,“刁都头,甭跟他们客气,把这老小子揍的屎尿不能自理,其他人便都能老实啦!” 四周哄然大笑,呼哨声此起彼伏,刘都头口鼻出血,脸被踩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剩下的几个都头纷纷捏紧了拳头,有的红着眼眶咬着牙,有的背过身不忍直视。 “来,从爷爷裆下爬过去,爷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放你和你的手下。”刁都头猖狂的狞笑几声。“你自己听到了,我的兵都喊我废了你呢,哈哈哈!” 刘都头吐出一口血,咬紧牙关,费力的瞪向刁都头,“你……做梦!” “我宁可死……也绝不受辱!我死了,你杀人……偿命!” “哟!还嘴硬?”刁都头气极反笑,点点头,顿时抬脚,用力踩下去! 然而下一刻,他却突然浑身一麻,保持着右脚抬起金鸡独立的姿势,僵在原地。 “刁都头,这场比武,犯规了吧?” 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声音清冷而年轻。 话音落,只见一个英姿挺拔的黑衣少年不疾不徐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狭长上挑的凤眸斜斜瞥了他一眼,神色孤傲。 第403章 生死赌约 也就是这么一定格的功夫,他脚下被打的半死的刘都头便一个壮实少年一把拉了起来,扶到一边去了。 刁都头顿时眼睛一瞪,凶相毕露。 “你们两个小杂毛又是哪个茅坑里爬出来的?敢多管闲事,不想在这刺羌城里混了是吧!也不打听打听你刁爷是谁!” 说话间,他狠狠一拳朝凌云璟脸上打去! 少年一个侧身,敏捷躲过,瞬时捏上他的手腕,摁住了脉门,狠狠一震! 刁都头直觉一股汹涌内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求生的本能让他几乎毫不犹豫就一掌挥开那只手,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瞪着这黑衣少年。 “你、你是什么人?!” “他是大将军身边新任命的云虞候!”话音落,只见徐超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听闻今日禁军和厢军兄弟们在此比武切磋,大将军命我二人前来督战。将军有令,公平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违者军法处置!” 刁都头一听,回头朝身后其他都头笑道,“听见没有,大将军身边又多了条狗。狗仗人势,拿着鸡毛当令箭,是不是应眼下的景儿?” 他身后几个都头顿时都不厚道的跟着大笑起来,还有人开口道,“放心,他们也就吠几声,不敢真咬人。你跟徐狗子废什么话,快点收拾完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咱们喝酒去!” “你!”徐超怒的攥紧拳头,“给老子嘴巴放干净点!” “哟哟!急了!”刁都头笑着拍手,语气讥讽,“怎么着?上次被刁爷教训的还不够,还想刁爷再帮你回忆回忆是不是?” 周围禁军纷纷附和,哄笑一片。 旧事重提,徐超攥紧了拳头,整个人像是被煮熟了似的,面红耳赤,往外冒热气。 这个刁都头,确实力大无比,两百斤的弓,他单手就能拉开,在整个刺羌城都是无人可敌的大力王。 先前他替人出头,跟这个刁都头比试了一场,被打的很惨,好几天都下不来床。 每次想起来这事,他都气的想锤墙! 他咬紧牙关怒目而视的模样,让刁都头感到不爽,于是走到徐超眼前,几乎凑到他脸上问,“刁爷给你脸了是吧?搁刁爷眼前吹胡子瞪眼的,像话吗?” 说完,他还伸手拍了拍徐超的脸。 “刁爷问你话呢,哑巴了?” 徐超忍无可忍,一把挥开他的手,一拳朝刁都头的鼻子揍去! 刁都头没料到徐超会突然袭击,慢了半拍,头一偏,没有能完全躲开,拳头擦着他的脸颊过去,顿时一片红。 “日你娘!敢偷袭你刁爷爷!”刁都头怒不可遏,抬脚就朝徐超裆下踹去! 徐超勇猛有余,敏捷不足,压根躲不过这一脚。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扯着他的领子将他一把推开,躲开了那要命根儿的一踹! 刁都头踹了个空,抬头一看,又是先前那黑衣小子,顿时恼羞成怒! 他在禁军里多少也算是个人物!还从来没有人敢公然找他的晦气,让他栽面儿! 这小子是个硬茬,不收拾老实了,他将来还怎么混? 刁都头想都不用想,紧追一步,第二脚尾随而至,改换方向朝着凌云璟踹去! 少年眼神清冷,朝他淡淡一瞥,毫无预兆就离地三尺高,一个回旋踢朝他扫了过来! 刁都头还没看清少年的动作,“啪”的一下就被踹上了脸,顿时闷哼一声,侧摔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整个过程太快,快到直让人觉得眼前一花,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这看上去年纪尚轻的少年,居然把禁军头号大力士踢倒在地? 怎么感觉……不像是真的呢? 刁都头骤然吃瘪,愣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顿时怒不可遏! “日你娘!老子杀了你!” 他如同野兽般发出一声咆哮,抄起一旁的刀就朝凌云璟面门劈砍去! 少年见他突然拔刀,眉目顿时冷厉起来,敏捷侧身躲过那一刀,一个手肘就敲掉他手中刀,凌空飞起,朝他当胸又是一踹! ‘蹬!蹬!蹬!’ 刁都头连退一丈远,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少年从半空稳稳落下,立在刁都头身前,下巴微抬,眼神清冷,“刁都头,我来这里,不是找你打架的。” “但你若真要比试,我奉陪到底。” 说完,他脚尖一下勾起地上的刀,抓在手中,递给刁都头。 “我只有一个条件。若我赢了,你跪在地上跟他们两个磕头道歉。”少年居高临下睨着他,不疾不徐的说道。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刁都头猛地抬头,目光凶狠的盯着少年,咬牙切齿的问,“若你输了呢?” “随你处置。” “好!”刁都头朝地上啐了口血沫子,站起身大声道,“若你输了,老子要你的狗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证!愿赌服输,跟军规无关!你可敢应赌?” “当然敢。”少年无所谓的轻笑一声,盯着他道,“因为,我不可能会输。” “这一点,我想你心里也清楚。” 刁都头顿时心头一堵。 两次失利,确实已经让他充分认清,这一切都并非巧合。眼前这冷冰冰的黑衣少年,确实有点东西傍身。 他轻功极好,底子极厚,一看就是家学渊源,像他这种半路靠拼杀学来的功夫,如何能跟他抗衡? 可若是不应下,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又接连被打趴下两次,脸都丢尽了!让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刁都头一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后吩咐道,“取我的金背大刀来!” 立刻就有他的拥趸匆匆去取刀,四十斤的大刀,那人扛在肩上还稍显吃力,吭哧吭哧的拖到了刁都头手里。 四周的人神色各异,谁不知道金背大刀煞气十足,上场必见血。 刁都头这是,没打算让这小子活命啊! 第404章 “这小子真他娘的……厉害。” “老刁,你这……这不太好吧?别真闹出了人命,到时候可不好收场了。”其中一个都头皱眉劝解道。 “怕甚?赌约都立下了,这是他自己愿意的,又没人逼他。愿赌服输,懂不懂?”另一个都头道。 “就是!再说了,他一个小小的将虞候,无阶无品,白丁一个。你我可是天子御下之军,有官阶在身,谁会为了个白丁找咱们麻烦?” 有了这话,其他人也不觉得刁都头此举欠妥,纷纷呐喊助威起来。 “刁都头!打的他屁滚尿流!” “砍了他脑袋!” 呼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全都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厢军这边,几个都头面面相觑,全都一脸担忧的围了上来。 “云虞候,多谢你替我们主持公道,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他力气大得很,你打不过他,别把自己搭进去。” “对啊,还是命要紧啊!咱们撤吧!” 几人七嘴八舌的劝道,纷纷萌生了退意。 毕竟,被禁军欺压这么久,他们认怂也不是一两回了,也不差多这一回。 徐超在一旁,既不想咽下这口气,又不想让云璟单独赴死,想来想去,他自己到一旁抽了支长缨枪,往地上一杵,“都别说了!让我上!” 他大步流星往校场比武台那边走。 还没走两步,手中的长缨枪突然被人夺了去,少年无视他惊愕的目光,自顾自抖了抖手里的长缨枪,挽出一朵漂亮的枪花来。 “太轻了,凑合用吧。” 说完,少年长腿一迈,就朝比武台走去。 徐超愣了下,赶紧追上去。 “你疯了?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厉害!别以为你刚才侥幸把他打趴下两回,他就没别的招了。我可跟你说,他那柄金背大刀能把一匹马活生生劈成两半!你别逞能了!要去还是我去!” 说话间,他伸手就要去夺枪,却被少年一把格挡开来。 “你去,你能打得过么?”少年斜眼觑着他。 徐超顿时面红耳赤,“打不过也要打!老子宁可没命,也要争口气!” 少年哼笑一声,“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非要浪费在这群垃圾手里?” 这话说得徐超顿时一愣。 “死,也要死得其所。留着你的命,将来多杀几个敌人,才不算辜负这身武艺。”少年目视前方,凤眸微眯,看向比武台周围骚动的人群。 “这群垃圾,还是留给我去收拾吧。” 说完,他足尖一点,纵身直接越过台下的层层人群,稳稳落在了比武台上。 徐超还沉浸在少年方才的那番话里不能自拔,等回过神来,就见眼前之人蓦的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比武台上。 这下不光是他呆愣住,就连原本还在乱哄哄看热闹的禁军们,也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刁都头再次领略了这个黑衣少年的轻功,心里打了个突,不由得硬撑着底气道,“小子,刁爷再给你个机会,若是怕了,给刁爷服个软,跪下喊声刁爷,刁爷就放过你!赌约就当没这回事!” 凌云璟勾唇讥讽一笑,“看来刁都头是心生怯意了,不然,以刁都头的为人,怎么可能会善心大发,主动要求解除赌约?” 刁都头被一语戳中心思,顿时恼羞成怒,“给脸不要脸!那你就去死吧!看招!” 话音未落,他已经先发制人,不留半分余地的朝着凌云璟头上竖劈而去,动作迅猛! 这招在战场上百用百灵,就算敌人偏头躲过,可肩膀却躲不过,一刀下去,不知多少人被斜劈成两半! 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少年脚下像是生了轮子,呲溜一下居然朝后滑去! 他那四十斤的金背大刀瞬间劈了个空,咣当一声劈在地上,火花四冒,震得他虎口发麻! 还没等他缓过神,就见少年突然持枪杵地,一个压枪,纵身一跳,长腿顿时朝他面门扫来! 刁都头顿时心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的大刀重达四十斤,举刀需费力气,敏捷度自然要下降。 可他若弃刀闪躲,无疑是认输,毕竟,在战场上,丢刀视为投降。他不能让旁人看笑话! 就这么一迟疑间,他便被少年踹翻在地,刚要起身,一杆长缨枪便唰的一下抵住了他的咽喉。 刁都头不甘心就这么败了,手中大刀立刻横扫向少年的脚踝! “啪!”少年似乎早就觉察他的下一步动作,一脚踩住了刀背,稳稳立在上面,让他拔都拔不出来! “再动就割断你的喉咙!”少年声音微冷,手中的长缨枪往前一送。 冰冷的枪头划过,刁都头只觉得脖间一阵锐痛,立刻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再不敢挣扎,只咬着牙怒瞪着少年。 四周静悄悄的,再没了呼哨,没了调笑,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全都屏住呼吸,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厢军那边的人几乎都要喜极而泣,全都勾着肩搭着背,暗暗互相击掌。 徐超立在厢军兄弟们中间,神色复杂的看向比武台上的少年,轻声骂了句,“这小子真他娘的……厉害。” “刁都头,你输了。” 台上,凌云璟居高临下,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转头看向底下乌泱泱的人群。 “这么多兄弟都看着,刁都头不会食言吧?” “你!”刁都头咬牙,“小子!刁爷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来日方长,你掂量掂量!” “呵。”凌云璟唇角讥讽,冷笑一声,“看来刁都头是想赖账了。” “赌品见人品,你这等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之人,不配为将!更不配做禁军百人之长!” “说的好!” 角落里,突然有人喝了声彩,鼓起了掌。 所有人不约而同朝后望,在看到了来人后,纷纷低头噤声,如潮水一般朝两边退开,空出中间的宽道。 第405章 被他绕进去了 凌云璟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朝比武台走来。 领头的两人,俱是穿着常服,却一个腰间挂着金鱼袋,一个挂着银鱼袋,从衣着到气质,二人皆是文臣装扮。 能让禁军服服帖帖不敢作声,料想这便是那传说中的军都指挥使韩通,和副都指挥使杨瀚了。 凌云璟看着二人,蹙起了眉。 北周大概还是延续了前朝旧制,授予官员鱼袋以彰显身份地位。三品以上佩金鱼袋,五品以上佩银鱼袋。 这两个在军职上是廖峥的手下,但看二人佩戴的鱼袋,便知这二人的官阶并不低,甚至有可能和廖峥的阶品平起平坐。 这北周皇帝居然派了两个官阶不低的文官来当廖峥的副手,这背后的深意…… 难道是在掣肘监视廖峥? 看来,这廖峥叛了旧主子,在新主子这里,也是吃力不讨好。 毕竟,无论谁做皇帝,都不会真正相信一个曾经背主不忠之人。 廖峥现在被重用,不过是表面上的,暂时的,等哪天他没了用处,便是北周皇帝拿他开刀的时候。 不得不说,北周皇帝这招,挺损的。 凌云璟目光闪了闪,瞬间想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等他找到廖峥手里的信,查出了真相,若廖峥真的是他的仇人,到那时,他不介意杀了他,取而代之! 骠骑大将军,正一品,到时候,也给晴儿弄个一品诰命服穿穿…… 他越想越远,竟没注意到,韩通一脸笑意朝他走近。 “你叫什么名字?在谁的手下做事?” 凌云璟见他言语间似有招揽之意,顿时蹙眉。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廖峥的手下,更何况,他还没得到廖峥的信任,查明真相,还不是同廖峥撕破脸的好时候。 “我是大将军身边新任命的虞候,比武尚未结束,无法行礼,还望二位指挥使海涵。” 他一句话堵住了下文,让韩通不得不暂停盘问,将目光转移到比武这件事上来。 “比武是怎么回事?”韩通笑容敛去,望向一旁,神色中多了份严肃。 他一问,立刻就有人凑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声回禀了。 杨瀚在一旁听着,越听脸色越难看,朝台上他那个远房表弟瞪了眼,恨铁不成钢的哼了声。 韩通听完手下的回禀,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说道,“这么多人聚在校场上,起哄吆喝,成何体统?都散了!”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台上的刁都头,神色不悦道,“刁都头,你既然是与人打了赌,输了自然要兑现承诺,莫要以你一人之所为,给全体禁军脸上抹黑。” 凌云璟一听韩通发了话,这才放开了刁都头。 因为刁都头,不敢不听他顶头上司的话。 果然,韩通发了话之后,刁都头的脸色顿时难看,跟吃了苍蝇似的一言难尽。 徐超见状,二话不说,扶着刘都头就上了比武台。 “刁都头,我们二人在此,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刁都头牙齿咬得咯吱响,指节都攥的发白,从齿缝里挤出句对不住,咣咣咣迅速磕了三个头,转头飞快下了比武台,钻进了人群不见了。 所有的禁军,还有厢军,全都看着这一幕,有的默然,有的憋屈,有的激动。 徐超心中畅快无比,正想扶着刘都头下去,却听少年对韩通抱拳道,“韩都使,恕属下冒犯,禁军兄弟们还不能散去。因为禁军和厢军双方的比武,还未正式开始。”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这人莫不是疯了? 敢跟韩都使叫板?他怕是不知道韩都使是谁的人吧? 韩通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神色已经肉眼可见的不痛快了。 “哦?” 少年仿佛看不到他越来越沉的脸色,执意还要继续打禁军的脸。 “方才那一场,不过是我与刁都头开的一个玩笑,热热场子而已。” “禁军和厢军,却只比试了一场。历来比武,都是三局定输赢,眼下,还差两场呢!” 韩通眯着眼睛,半天没说话,转头看了眼杨瀚。 杨瀚早就沉不住气了,看到上司的眼神,顿时心头一突,赶紧站出来道,“比什么武?如今一不选将,二不提拔,比武作甚?少拿比武当借口聚众斗殴!韩都使没追究,那是他宅心仁厚,宽宏大量,礼贤下士。你这小子,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凌云璟看出这杨瀚狗腿子的本质,轻笑一声,抱拳道,“想必二位大人已经听说此次比武的由来吧?廖将军让清点空屋,好安顿百姓。这军令刚好就落在我与徐虞候的头上。我们二人也是为难的很,只好请那些没有携家带口的禁军兄弟,将屋子腾出来了。” 杨瀚一听,顿时跳脚,“你说的那叫什么话?让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腾出住所给流民?简直是舍本逐末、本末倒置!这里是刺羌城,是军营,不是难民营!你给我搞搞清楚再开口说话!” 凌云璟笑了笑,抱拳道,“属下只是一介小小的虞候,只知道听命行事,至于背后的原因也好,影响也好,全都不是我一介虞候该考虑的。无条件执行军令,才是一个合格军人该做的、且必须做的。韩都使,属下说的对吗?” 这话问得着实有技巧,话题再次引到韩通身上,逼着韩通不得不再次开口表态。 “对,自然是对的。”韩通捋着胡须,盯着凌云璟似笑非笑。 无条件执行军令,他敢说不对吗? 说不对,那禁军可是要出大乱子了。 “廖将军从哪把你这个宝贝挖过来的?着实有趣。”韩通笑容里逐渐掺了冷意。 凌云璟不接他话茬,接着道,“既然韩都使也没意见,那就请兄弟们在三日之内将屋子腾出来吧。” 韩通一秒收了笑。 该死,竟被这小子偷换概念,给绕进去了! 第406章 是男人,就用实力说话! 但是,想他韩通纵横官场十余载,又怎么能轻易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捏住了七寸呢? 男人冷笑一声,捋着胡须转头看向身后还没来得及撤走的禁军,“你们都听见云虞候的话了,表个态吧!” 兵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韩都使这话是要他们服软,还是来硬的。 还是杨瀚最懂上司的心思,立刻朝着众人补充道,“怎么都哑巴了?搬不搬,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难道自己都做不了主吗?” 这话暗示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几个都头率先反应过来,“不搬!凭什么让我们腾地方?” “对,我们不搬!这刺羌城原本就是为了屯兵才建的!” “听说那谢氏族人居然是西蜀逃亡来的,我们北周人的房子,不给西蜀人让!” “对!不让!” “不搬!” …… 几个都头一旦起了头,下面的兵士们仿佛又来了劲儿,叫嚷声起此彼伏,甚嚣尘上。 韩通满意的弯起唇角,眯眼看向凌云璟,“云虞候,你可听到了?不是我不愿意让兄弟们腾地方,实在是众心所向,无可撼动啊。” 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文官,上下嘴皮子一碰,几句话的事,就把皮球又踢了回来。 少年淡淡一笑,反驳道,“战场上,只有赢的人,才有话语权。不是仗着人多,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韩通脸上的笑顿时淡了。 “云虞候的意思是……” “比武。”少年转头,眼神淡淡扫过台下众将士,“靠磨嘴皮子解决纷争,那是女子做的事。若敢说自己是男人的,就用实力说话!” 这话一出,韩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谁不知道,他是文官出任军职? 这小子居然敢当面含沙射影的骂他? 廖峥,你养的狗冲我吠叫,这背后,又有你的几分授意呢…… 韩通心思转了几转,冷着脸,转身下了比武台。 杨瀚一看上司就要拂袖而去,心中顿喊一声糟糕。 毕竟这事儿是他那个远房表弟挑的头儿,这若是弄个难看收场,他以后说不定也要跟着难看了…… “大人留步!大人息怒!”杨瀚紧追几步,拦住韩通。 “大人放心,今日这事儿,属下必定给大人一个完满的交代,让那小子为口出狂言付出代价!” 韩通顿住脚,眼睛看向前方,并不看杨瀚,慢条斯理道,“我要你的交代做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捅的篓子,那就找谁去补。” 杨瀚秒懂,立刻拍着胸脯道,“属下明白!我那表弟天生神力,对付那几个厢军绰绰有余!方才,许是他一时轻敌这才落败,您放心,只要重新再给他一个机会,保管能将厢军那些人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以后再也不敢再挑事儿!” 韩通捋捋胡须,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诶,你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厢军是咱们禁军的后勤保证,禁军中有不少兄弟,都是从厢军中提拔上来的。咱们禁军与厢军亲如一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用如此敌对之语?你可莫要中了某些有心之人的离间计啊!” “离间计?”杨瀚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没,廖……” “诶,在外面说话,要注意分寸。”韩通瞥了他一眼,“小心祸从口出。”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杨瀚连连点头,心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廖峥,居然派手下在背后煽动禁军和厢军敌对,挑唆离间,激化矛盾,他这是想干嘛? 坐山观虎斗,一箭双雕么? “行了,别在我这儿耗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别让人看笑话了。”韩通朝他摆摆手,“我略坐坐就走。” 杨瀚一听,赶紧吩咐人去搬椅子置茶案,奉上香茗。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又派人去将刁都头寻了过来,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瞧瞧你干的好事!竟然惹出这么大篓子!连我都要跟着赔小心!” 刁都头丈八个大个子,却弯着腰,被一个只到他胸口的瘦弱男子训得抬不起头,连个屁都不敢放。 “好好把握机会!将功赎罪!否则,你就给我滚回老家种地去吧!” 刁都头唯唯诺诺的应了,转过身,却恼的咬牙切齿,一副气冲冲想要找人肉沙包出气的模样。 比武台上,韩通一声不吭走了,杨瀚追了过去,台下的禁军顿时群龙无首,虽然生气台上少年的那番话,却没人敢当出头鸟,第一个上去挑战。 毕竟,上头的意思还不明朗,贸然出头,谁知道是立功还是送死呢? 凌云璟等了半天,见没人给答复,抬头看看天色,已是日落时分,想起家中还有人等着他,顿时有些不耐烦的蹙起眉头。 这到底还打不打? “堂堂一万余人禁军,竟无一人敢应战么?” “你刁爷爷在此!” 话音落,只见刁都头去而复返,扛着他的金背大刀又重新登上了比武台。 居然还有脸回来?凌云璟冷笑一声,倒是有些佩服这人的厚脸皮了。 “老子应战!和厢军打!”刁都头粗声粗气道,“你小子哪来的滚回哪儿去!这儿没你的事儿!” 少年呵笑一声,“怕了?放心,我不上。” 刁都头满意狞笑,转头指着厢军几个都头,“你们几个,谁来跟老子打?” 厢军几个都头全都低下头,不做声了。 “哈哈哈!老子就知道!没人敢跟老子打!”刁都头哈哈大笑,转头看着台下,“不战而逃着,视为投降!老子赢了!” “我来。” 角落里,突然有人出声道。 “谁?哪个龟儿子在说话?”刁都头拧着眉头四处张望。 人群小小骚动了一下,一个壮实少年从外层挤了进来,一步步踏上了比武台。 凌云璟目的达成,一刻也不愿多留在比武台上,转身往台下走。 二人迎面相遇,擦身而过。 “攻他下盘。”凌云璟低声扔了一句,下了台阶。 孙威了然的点点头,目色愈加坚定,一步步朝台上走去。 第407章 不讲武德! “你是何人?为何看着脸生?”刁都头一脸狐疑的盯着孙威,“莫不是亲兵营冒名顶替的吧?” “在下孙威,是厢军新来的一名兵士。”孙威抱拳,“还请刁都头不吝赐教。” 刁都头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只有十七八的年纪,年纪比他小上近一轮不说,个头儿也才只到他的胸口那般高,于是眼神愈发的不屑,“厢军居然派个奶娃娃来应战!你可想好了,刁爷下手无轻伤,莫要到时候怪刁爷心狠手辣了!” 孙威点头,“一切皆出自我自愿,死伤皆由天,不会怪刁都头的。” “那就好!看招!”刁都头急着立功,二话不说又是当头一刀劈来,招式一成不变。 孙威方才在台下看的分明,早就对他的固定几招了然于胸。 这人也就唯有力气大这一项长处,只要避开和他正面交锋,还是有一定机会赢的。 他没有二哥那样好的轻功,轻轻松松就能化解刁都头的攻势,所以二哥才出言提醒,让他专攻下盘。 孙威就地打了个滚,堪堪避过刁都头那致命一击,捡起二哥扔在地上的长缨枪,回身就是一刺,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刁都头砍了个空,还没转身,就觉得脚踝一阵剧痛,竟是被枪头割破个大口子,汩汩淌着血! 孙威见自己竟刺伤了刁都头,顿时一愣,下意识道,“对不住。” 他只是替厢军出头,比武切磋,却没想伤人。 然而刁都头却不这么想。 既然是带着武器比试,挂点彩也是正常的,只要不伤及性命,就可以逃脱军法的制裁。 刁都头思及此,咯吱一咬牙,趁孙威还没回神,转身一个横扫,朝着他腰臀之下砍去! 敢伤你刁爷爷?下半辈子,用屁股走路吧,小子!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凌云璟刚走出去没多远,转头一看,顿时蹙眉,来不及多想,一粒碎银便弹了出去! “叮”的一声细响,刁都头只觉得手里的刀突然不受控制的往一边砸了下来,堪堪砸在少年的脚边! 孙威躲过被砍去双腿的一劫,脸色发白,转头看向人群。 一身黑衣的高挑少年站在人群之外,鹤立鸡群一般的抱着臂,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上,别犹豫。 孙威转过头来,目中再无方才的迟疑,不等刁都头出招,先发制人,抖着枪头率先朝着刁都头的腿脚戳刺而去! 刁都头顿时大惊,立刻缩脚后退,稍稍慢了一步,脚上当即便被戳出了一个血洞,疼的他嗷嗷直叫,接连往后倒退。 台下的杨瀚见状,顿时急的大叫,“当心后面!” 刁都头一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退到比武台边缘,只要再有一步就掉下台。 他当即咬牙举刀,然而孙威压根不给他劈过来的机会,他牢牢记住二哥的招式,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压,顿时弹跳而起,一个扫腿正中刁都头面门! 刁都头顿时踉跄了一步,脚下一个踩空,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杨瀚一副没眼看的模样,挤着眼撇着嘴的扭过脸,却看到韩通脸色阴沉的从椅子上站起,当即拂袖而去。 杨瀚心里顿时打了个突,一心急,转头就朝着身边军士们大喊,“上!都给我上!谁打败他,重赏!” 这话一出,禁军们也不讲武德了,纷纷跳上台去寻孙威晦气,很快就将孙威的身影淹没了。 厢军这边,几个都头你看我,我看你。 受伤的刘都头在这时发话了,“你们几个,是不是修茅厕的时候被屎糊住了脑袋!别忘了,他是替你们去应战的!你们若是这时候还袖手旁观,厢军才算是真的完了,我看啊,今后,就任由禁军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吧!” 这话刺激得几个人纷纷红了眼,想起过往种种屈辱,个个儿捏起了拳头。 “是男人就跟我走!”其中一个都头,抄起架子上的大刀就冲了上去。 “算我一个!”另一人也跟着大喝出声,转头吆喝自己的手下,“儿郎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都别在心里憋着了!跟我上!” 此话一出,厢军那边的人个个儿奔向了刀剑架子,看这架势,是要来个两败俱伤了。 局面顿时失控,校场上一片混乱,喊打喊杀嘶吼声不断。 凌云璟原本都走出去一段了,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被迫不得不再次折身回来控制局面。 都是因为那个叫杨瀚的多了句嘴! 他沉着脸,二话不说,纵身一跃,径直落在杨瀚面前。 眼前凭空出现个大活人,杨瀚顿时吓的咧嘴往后退了步,定睛一看,“是你?” “杨副使。”少年脸色很臭,“如今比武变成了械斗,杨副使你先让人乱了规矩,这事儿你应该负主要责任。” “你、你血口喷人、信口雌黄!”杨瀚到这时还不忘嘴里冒成语。 少年冷笑一声,“是不是胡说,咱们可是走着瞧。” “我奉劝杨副使一句,尽快叫停禁军,否则,两边械斗一旦出现死伤,必须有人为此被军法处置。到时候……不如你猜猜,韩都使是自己担责,还是推给你呢?” 杨瀚顿时脸色大变,“都停下!快停下!” 然而杀红了眼的汉子们,谁听得进去呢?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领着人马出现在校场上。 “击鼓!鸣金!”廖峥目光沉沉,厉声吩咐。 徐超跑的一脑门热汗,领着人赶紧去击鼓敲钲。 方才他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回去回禀了大将军,幸好来得不算太晚,还没有酿成惨剧。 沉闷的鼓声和尖锐的钲声同时响起,震耳欲聋,台上台下或扭打,或拼杀的两拨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大将军!” “大将军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混乱不堪的校场刹那间一片死寂。 杨瀚目光闪了闪,心知这下不好交差,不如赶紧回去找韩都使商量对策。 他弯着腰,借着人群遮掩,正要悄悄溜走,突然眼前黑影一闪,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杨瀚抬头一瞧,顿时嘴都气歪了。 怎么又是这小子! 然而下一刻,却听少年扬声开口,率先打破校场上的宁静—— “大将军,杨副都使在此。此次械斗的来龙去脉,还请杨副都使跟您细说吧!” 第408章 得罪人了 “哦?杨副使在此?”廖峥转头望来。 杨瀚见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大、大将军,我在这儿。”他尴尬不已的勉强挤出一个笑。 “还请杨副都使移步详谈。”廖峥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杨副都使,请吧。”一旁的少年朝他比了个手势。 杨瀚扭头盯了他一眼,愤愤甩袖走了。 凌云璟跟在他身后,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 杨瀚心虚的低着头,在前面走着,脚步慢吞吞的。 有韩通在的时候,他还能稍微硬气点。但这会儿韩通不在,他就立刻被打回了原形。 他跟韩通不同,既没有百年望族的身家背景,又没有官至一品,和廖峥平起平坐。 他一介寒门书生,好不容易从底层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上,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这么多年的官场经验,让他充分认识到,想升官,有没有能耐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得罪头顶上的人。 韩通他得罪不起,廖峥他更得罪不起。 韩通的责任他要主动往自己身上揽,廖峥这边的罪责他也要主动担。 短短几步,杨瀚已经在心里绕完了山路十八弯。 所以一见到廖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请罪道,“大将军,属下知罪,求大将军责罚!” 廖峥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一出,顿了顿,低头道,“杨副都使何出此言?快起来,有话起来再说。” 杨瀚并未起身,反而沉声说道,“属下确实有罪,不配站着回话。” “听闻大将军下令让禁军兄弟们腾房子给那些西蜀来的流民,大家伙儿都不乐意,我身为他们的长官,非但没有劝诫大家,反而默认了他们的做法,此罪一。” “方才,云虞候提出用比武决定兄弟们的去留。我见禁军将士一时不察,马失前蹄,就要失去自己的住所,于是心中一急,说话失了分寸,谁料竟造成如此恶果,此罪二。” “我、我……”他说着说着,声音竟更咽了起来。 “我认罪,但我不后悔!” 他大声说完,痛哭流涕起来。 “大将军!禁军上万个兄弟,拼死效国征战沙场,不知哪天就马革裹尸,无法生还。因而活着的时候,兄弟们想住的宽敞些,我便放任他们这么做了,都是我管束不力、放任自流!大将军您要罚,就只罚我一个人吧!” 这波反向操作看的凌云璟霎时间来了兴趣,歪着脑袋琢磨杨瀚这个人。 他这话说的太高明了,像是揽了所有罪责,却不吭不响的收买了人心,最关键是,他避重就轻,把唆使械斗给巧妙的遮掩了过去,只强调这件事本身的合理性。 如果整件事本身就不合理,就算是作为发号施令之人,廖峥也没办法再找他追责了吧? 杨瀚这边话音刚落,禁军里立刻有人出言维护道,“大将军,不关杨副都使的事,是我们不愿腾出房子的!” “大将军,我们想不通,为什么大将军要收留西蜀的流民!还要我们让出房子给西蜀的人住!” “杨副都使方才刚回到营中,根本毫不知情,他是冤枉的!” “对!杨副都使是替我们顶罪,大将军要罚就罚我们吧!” …… 声音此起彼伏。 禁军之人都是天子麾下,全都敢说敢作,底气十足。 他们并不怵廖峥,毕竟铁打的士兵,流水的将军。 廖峥当他们的将帅,不过是一时的。但韩都使是天子近臣,杨副都使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今又出言维护他们,他们自然也要回护杨副都使。 法不责众,这下看大将军如何判! 果然,廖峥没听一会儿,便伸手扶起了杨瀚。 “你做的没错,这件事,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廖峥出声道,“此事到此为止,既然两军没有人员伤亡,一切罪责不再追究,只当做一场简单的比武。” 杨瀚一听,立刻止住了眼泪,抱拳道,“多谢大将军!” 哎呀好险! 幸好他懂得以退为进,先发制人,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就听廖峥继续道,“既然是比武,那就按比武的规矩来。输的一方,要答应赢方的条件。既然原本约定好的是腾出房子,那便以此为代价吧!” 杨瀚顿时愣了愣。 廖峥走到先前韩通坐的那张椅子上,好整以暇的坐下来。 “没分出胜负的,接着比武。分出胜负的,来云虞候这边登记输赢!” “徐超,你在一旁负责督战!所有人,卸了武器,脱了上衣,赤膊比试!” 说完,他呵呵笑了一声,“这段时间我不在城中,一切都交给了两位指挥使。正好借这个机会,考校一下大家的训练成果。” 这下,不光杨瀚,所有人都傻眼了。 凌云璟转头看了眼廖峥。 刚才听他说不追责,还以为他是个软柿子,没想到这人更加老谋深算! 这下一对一比武,就算禁军人多,也无济于事。总会有人被厢军打败,让出屋子。 他表面看似妥协,实则分毫不让。 “嗯?都没听到话么?”廖峥斟了杯茶,呷了一口,“若不分出个胜负,双方全都腾屋子。” 众人一听来真格的,顿时扔了武器,脱了上衣,酣战在一处。 校场上,到处都是贲张的肌肉,古铜色的肌肤,淋漓着汗水,油亮油亮的明晃晃一片。 不多时,胜负差不多也分了出来。厢军那边的战斗力确实是弱,却也多赢出了二十几处房屋。 而这其中,竟有七八处都是孙威一个人贡献的。 廖峥一边喝着茶,一边快速翻看记录,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三日内务必把这十几处屋子腾出来。都散了吧!” 廖峥领着人离去,临走之时,转头看了眼凌云璟,笑了笑。 “功夫不错,不过,到底还是年轻,锋芒太过,还得多历练。” “还请大将军示下。”少年蹙着眉头,抱拳问道。 廖峥笑着摇了摇头,“得罪了小人还不自知。” “就算他放过你,他那个姓刁的表弟也不会放过你。今后看好你的内眷,别让她一个人在城里乱跑,不安全。” 说完,他领着人匆匆走了。 凌云璟站在原地,凤眸微眯,若有所思。 第409章 你哥,怕是揍不了他…… 校场上,厢军众人个个儿脸上挂着彩,身上带着伤,但却聚在一堆,畅快大笑。 终于痛痛快快的开打一次,将先前受到的各种不公平待遇、欺压、羞辱,统统化作最硬的拳头,挥了出去,别提多畅快了。 不光如此,两边统计输赢下来,他们竟然还赢了禁军二十几处房子! 按照规矩,谁赢的,这房子的使用权就归谁。 孙威赢了七八处房子,可他一处都不要,找到徐超说道,将这些房子全都让出来给谢氏族人用。 虽然杯水车薪,但能帮一点是一点。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身边来了一堆人,兴高采烈的嚷嚷,“孙威在这儿!” “可让哥几个好找!” “好小子,真有你的啊!刚来第一天就送了兄弟们一份大礼!” “兄弟们!搭把手,让其他兄弟也认认脸!” 众人欢呼雀跃着,七手八脚竟将孙威抬起来,直往天上抛。 男人们说不出煽情的话,只能用行动表示对新成员的欢迎和欣赏了。 凌云璟见孙威得到了厢军那边一致认可,这才放心掉头而去。 “云虞候!”身后的刘都头看到他要走,大声挽留道,“今日多谢虞候鼎立相助!大恩不言谢,待会儿同兄弟们一道去喝酒吧!” 凌云璟转头,淡然婉拒道,“不了,家中有人在等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几个纵跃间就不见了踪影。 ----------------- 天色将晚,男人们却不见回来,于是徐小蕾热情的拉着辛晴进了自己家的院子,美名其曰怕她一个人呆在院子里会害怕。 辛晴哭笑不得,天知道她还有屋子要收拾,灶房里还有许多刷洗的活儿等着干。可徐小蕾热情的模样,让她真的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于是跟着她进了院子。 徐家的院子格局和他们家差不多,只是院子稍微大一些,比他们家多了个柴房,柴房旁边有一方石磨,石磨后面,两口巨大无比的水缸贴着墙根矗立着,看那架势,藏进去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 徐小蕾见辛晴的目光停留在水缸上不动,善解人意的解释道。 “咱们这儿啥都好,就是吃水紧张。家家户户都要用缸蓄水。” “我哥因为还要负责照顾大将军的饮食起居,用水的地方多。所以,我家的水缸便比别人家的多一个,还大上一倍,嘿嘿。” 辛晴当然知道,这里地处黄土高原和沙漠的交界处,水源自然稀缺。 “咱们吃的水都是从哪里运来的?” “从南城门出去半里地,就能看到一条河,水量不大,当地人喊祖河。听那些厢军说,建城的人当初选址,就是看中了这条河,才将刺羌城落在此处的。” “咱们吃的水,都是厢军他们每天用水桶车从祖河那里一车一车的运过来的,费事儿着呢!每天光是运水,都要出动十几辆运水车,上百号人呢!” 辛晴蹙眉问,“那为什么不在高处建个蓄水池呢?这样多储存一些水,也不用天天费事去运了。” 徐小蕾想了想道,“好像之前有人也这么提议过,但大将军不肯,说是怕奸细混进来会往里面投毒,所以就命人每天运水上来。” 说话间,徐小蕾进了灶间,将碗里的包子和苦苦菜另用自家的碗腾出来,刷干净后才将碗递给了辛晴。 辛晴觉着自己也该告辞了,却见徐小蕾将剩下的三个包子还有菜都放进了蒸屉里,自己则从橱柜里的笸箩里拿出个剩馒头,就着半截大葱开始啃起来。 辛晴愣了下,“这馒头凉了又干又硬,你为何不吃包子?” 徐小蕾腼腆的笑了下,“我们老徐家天生的饭量大。那几个包子,我全吃了也不管饱,还是留给我哥打牙祭吧!他这段时间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要照顾着大将军,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辛晴感慨于这兄妹俩的感情深厚,不由道,“放心吃吧,若是不够,我家还有。” 徐小蕾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包子还是留给云虞候吃吧!前些天我哥走的时候,蒸了许多馒头,我吃到现在还没吃完呢!再不吃就要坏掉了,不能浪费粮食。” 辛晴瞧着她手里馒头,又黑又干,表皮像是干裂的大地似的,于是上前夺下她的馒头,说道,“我教你把这馒头变得好吃点。你一顿能吃几个馒头?” 徐小蕾愣愣的比了个三,辛晴二话不说系上围裙,又从笸箩里拿出两个馒头,全部切成了馍丁,打了两个鸡蛋搅匀了倒上去,拌了拌,又切了半颗洋葱当配菜。 热锅,放油,先放洋葱,炒至五分熟,再倒入吸饱了蛋液的馍丁,撒上细盐,翻炒至金黄色,最后撒上葱花碎,翻炒一下起锅。 一大盘热腾腾的炒馍丁,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味。 徐小蕾眼睁睁看着辛晴化腐朽为神奇,迫不及待的抄起筷子尝了一口。 “嗯!太好吃了!” 徐小蕾接连塞了好几口,这才转身对着辛晴道,“晴儿姐姐,你……啊!” 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她无意中抬眼一瞅,差点没把魂儿吓掉! 窗外,只见身量高挑的黑衣少年柱子似的立在她家的院墙上!冷着一张脸正往她家院子里四处张望。 “那、那、那人是谁?” 辛晴循着她的手指转头望去,透过窗,一眼便看到那人,顿时笑了。 “你莫怕,他是云璟。想必是来找我的。” 她边说边解下围裙,“你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徐小蕾再次朝凌云璟看了眼,神秘兮兮地凑近辛晴道,“他便是云虞候?长的倒是俊,只不过看上去脾气还没我哥好呢!晴儿姐姐,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啊?” 辛晴刚要摇头,突然想起他某些时候的所作所为……顿时脸有些发热的点点头。 徐小蕾顿时拍拍胸脯,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晴儿姐姐你莫怕,他若再敢欺负你,你只管来拍门,我让我哥帮你揍他!” 辛晴笑笑没说话。 心里却道,你哥,怕是揍不了他…… 第410章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软肋 “晴儿?” 凌云璟没看到院子里有人,却听到黑洞洞的灶房传来说话声,不确定地问了句。 不多时,辛晴从灶房里走出来,抬头朝他笑了笑。 凌云璟看到人,眼里的焦灼这才散去。 虽然他并不把刁都头那些人放在眼里,但廖峥的话,依然对他产生了影响。 他不能容许她有一点点的不安全因素。 “你先回家吧,我再跟小蕾说两句话。”辛晴对他柔柔笑道。 开玩笑,他是男主,谁知道他呆久了之后她会不会又多个情敌? 可千万别了,徐小蕾这姑娘的性格她喜欢,还想跟她交个朋友呢。 辛晴转头看向徐小蕾,却见这姑娘眼睛并未朝凌云璟看,走着走着,突然愣住,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坏了!忘了给大将军收被褥了!我说我怎么觉得忘了点啥呢!” 说完,她急匆匆转身往后院门方向走。 辛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追了几步上去问,“你能进大将军的卧房?” 徐小蕾边走边点头,“是啊,我哥有时候忙不过来,就让我替他给大将军洗衣晒被,洒扫屋子,当然进的去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她还在想徐超不会让凌云璟接近大将军的住所,该想什么办法才能接近廖峥的卧房。 这下好了,她只要跟着徐小蕾,不就能混进去替凌云璟找信匣子了么? “那我同你一起去吧,还给你搭把手。” 徐小蕾一听,立刻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能行!晴儿姐姐你快回去吧,莫要让云虞候久等了。” 辛晴笑了笑,“灶房里的饭都是现成的,他自己能找到。左右我也无事,不如同你一起去将军院子那里帮帮忙。说起来,我家云璟幸得将军赏识,我们这才有了安身之所。我也想为将军做些事情,聊表感激之意。” 徐小蕾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啊!不过……” 她又迟疑道,“我哥说过,除了我不让旁人随意进将军的院子,说是将军喜欢清静。要不……等我哥回来,我问问他,看看将来能不能让你同我一起分担将军院子里的杂活儿。” 辛晴一听,只好作罢。 “也好。那小蕾妹妹就帮我转达一下吧,看看徐虞候的意思。我就先回了。” 辛晴同徐小蕾告辞,转身朝两家之间的东侧门走去。 她前脚刚踏进门,转头就见凌云璟抱着臂正倚在门边。 “你怎么不进……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扯过去抵在了墙上,堵上了唇。 少年在她唇上碾磨了好几口,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低头质问道,“我不在,你一个人瞎跑什么?” 辛晴嘟哝道,“没瞎跑啊……不就在隔壁嘛!” “那也不行。”少年霸道地打断她,“以后去哪都要让我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在家老实呆着,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这个……恐怕办不到。”辛晴想着刚才徐小蕾的话,下意识说道。 “嗯?”少年神色不悦,语调微扬,揽着她腰间的手突然朝下轻轻一捏。 “不听话?” 辛晴顿时脸热,一把拍掉他胡作非为的手,瞪了他一眼,“别闹!说正事呢!” 说完,她转头朝身后的院子看了看,赶紧关紧了院门,拉着凌云璟进了屋,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跟他详细说了。 “我想跟徐小蕾一起去大将军院子里帮忙。这样的话,我就有机会探知到那信匣子的下落,说不定还能瞅机会偷出来!”末了,她说道。 凌云璟蹙眉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你只负责打探到那信匣子在哪就行了,偷东西的事,你别沾手,让我来,要不然,廖峥很容易顺藤摸瓜怀疑到你头上。所以,你必须时刻跟徐小蕾同进同出,让她做你的不在场证人。” 辛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 “还有,我想在城下的那条街上开个包子铺,已经托小蕾去跟她哥打听了。”她征求意见问,“你觉得怎么样?” 凌云璟刚想说不怎么样,低头却看到她眼里仿若有光,一脸的期盼。 差点忘了,她之前说过她的梦想,就是开间铺子,买座房子。 那时他非要拉上她陪着一起颠沛流离,她终是没能过上她理想中的日子。如今让他怎么再开口说不许? 少年喉结滚了滚,开口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最后都成成功,你有这个能耐,我相信你。” 辛晴听了,顿时很开心,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为了奖励你,我去把饭给你端过来!” 她开心地就要往屋外走,却被少年一把扯了回来。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 “开包子铺可以,只不过,有些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紧接着,他便把今日校场上的事大致跟她说了一遍。 “廖峥和韩通表面上看似是上下级,实则上,二者是被监视和监视者的关系。廖峥心里也清楚,所以他极度低调,从不跟韩通争权,这也就导致了,禁军上下,如今只听韩通一人的话。而杨瀚,则是他的左膀右臂,自然在军中的位置也不低。” “至于那个姓刁的,不过是杨瀚手里的一把刀。我担心,今日的事这二人一定怀恨在心,会合起伙来找我的麻烦。如果是那样,你开包子铺,大概会遇到危险。这一点,你必须要知道。” 少年说完,抬手捋了捋她鬓边的发,轻声问,“怕吗?” 辛晴笑笑,仰头看他,毫无退缩之意。 “有你在,我怕什么?” 少年目中闪过一丝愧色,低头抱住她,“说起来,此事是我做得欠妥当,得罪了人,这才招致了祸患。” “我以后……会注意的。” 再强的男人,一旦有了牵挂,就等于有了软肋,终究不能再所向披靡,无所顾忌了。 他爹当年是这样,所以倾尽所有,造了一座城,护住他娘。 他如今也是这样,今后一言一行,就不能不去考虑后果了。 “或许廖峥说的对,这件事我处理的太过冒进,只想着速战速决,却忘了,如今这刺羌城,早就更换了主人了。” 他面上不显,然而声音里到底还是染上了一丝落寞。 辛晴十分明白他的感受。 明明这城是自己爹建的,给自己娘住的,却时移世易,造化弄人。 如今故地重游,亲人不在,他的心里一定不会好受。 “傻瓜。”辛晴回抱住他,仰头道,“就算你今天没有得罪那些人,来日我开包子铺,那个姓刁的,一样要找我麻烦。” “可能你还不知道,城外那间包子铺,就是他娘子开的。我抢他娘子的生意,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我呢?别多想啦!” 第411章 今晚,意义非凡 然而事实证明,凌云璟的想法并不多余。 半山腰处的一处齐整院落内,韩通正坐在院中烹茶,旁边杨瀚小心的在一旁伺候着,一边用蒙着锦布的银瓮滤水,一边时不时地抬眼偷瞄他。 这时,有兵卒进来通传,“都使大人,刁都头背着荆条跪在门外,向大人请罪来了。” 韩通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让他回去吧。” 杨瀚脸色微变,手里的水瓢差点拿不稳,犹豫再三,还是凑近一步,低声求情道,“大人,我那表弟他……” 然而韩通并不让他把话说完,扬了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禁军这次丢人丢大发了,一对一的比试,居然连杂役兵都干不过。”韩通自嘲的笑了声,“说起来,大抵是我这个做都使的不中用,谁让我不是武官出身呢?文官带的兵,自然是打不过武官带的了。” 杨瀚一听,心头顿时一条,慌忙解释道,“大人言重了!一切事情都是刁二柱惹出来的!大人要打要罚,那都是他咎由自取,此事发生之时大人并不在营中,与大人毫无干系啊!” 韩通一边听着,一边端起杯子,呷了口茶。 杨瀚见他没有叫停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往下说。 “不过话说回来,大人也知道,刁二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人家三两句话就激的他上了套。今日之事,难保不是有心之人在后面挑唆怂恿,蓄谋而为之。”说完,他小心看着上司的反应。 韩通呷着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杨瀚这才大着胆子放开了说,“大人,廖峥身边那个姓云的虞候不简单,武艺高强,轻功了得,属下瞧着,他并不像是什么逃亡的流民,反倒像是地下暗庄培养出来的杀手。廖峥把这么一个人收在身边,用意显然不单纯……” 韩通适时的咳了一声,放下了杯盏。 “跟你说过多少次,说话要注意分寸。天色不早了,有什么话,明日到营帐里再详说。” 杨瀚暗暗松了口气,立刻拱手道,“那属下告退了,大人早些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听韩通在他背后道,“你那个表弟,做事确实有些过于冲动。今日之事,潦草收场,总不能跟兄弟们没个交代。我看,就让你那个表弟往后退一步吧。” 杨瀚一愣。 往后退一步……那不是从统领百人的都头,降为仅有十人的火长了么? 这一步,可着实退的不小! 然而韩通已然发了话,那便再无更改的可能,纵然他想再帮着求情,却也是有心无力了。 更何况,今日之事差点也把他拉下水,要不是他机敏,及时的表忠心揽责任,今日恐怕连这个门都进不来。 “是,属下明白。”杨瀚恭敬的揖礼退下。 刚走出院门,他一眼便看到刁二柱跪在门外还没走,赤膊背着荆条,正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听到脚步声,刁二柱抬起头,一见是他,顿时眼神发亮,“表哥!” “表哥,这事儿虽然是我挑的头儿,但也不能完全怪我,我也是为了大家伙儿……” 杨瀚一听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替自己开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快走几步上前,扬起胳膊“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他身子文弱,这两巴掌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守门的兵士全都直刷刷地看过来,交头接耳地低声嘲笑。 刁都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血气一下子涌上了脑门,然而他却不敢跟杨瀚叫板。 “表哥,你打我作甚?”刁都头梗着脖子犟道。 “打的就是你这倒霉玩意儿!让你再胡咧咧!”杨瀚急的连方言俚语都冒出来了。 “告诉你,韩大人已经发了话,将你从都头降为火长!你要是嘴巴再关不严,到处给我惹祸,明儿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刁都头一听,顿时睁大眼睛,声音高了两度,“啥!火长!” “小点声吧你!”杨瀚又一脚踢了过去,刁都头顿时气哼哼的闭上了嘴,牙齿咬得咯吱响。 “你还有脸生气呢?我都差点被你害死了!”杨瀚见他那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模样就倍感头疼,抬手捏了捏眉间。 要不是想扶持个自己人在身边,他怎么会把这傻球玩意儿带进军营? “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就找谁去,跟我这儿充什么愣头青?”他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 “还想在这丢人现眼吗?还不快滚回去!” 刁都头忽地站起身,略一咬牙,愤然离去。 “姓云的小杂种,你害的老子丢了官,老子绝对不能轻易饶了你!给老子等着!”他边走边攥着拳,手指节咔咔直响。 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大黑塔似的,很快与黑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 凌云璟对韩通院子内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因为此时的他正在大快朵颐。 一口气将十几个羊肉包子扫荡完后,他推开饭碗就出了灶房,破天荒头一次没有主动去洗碗。 辛晴纳闷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去院子角落的水缸那里,打了盆水,然后进正屋了。 辛晴也没多想,自己吃完,便将碗筷都洗了,锅台案板擦干净,另烧了锅热水准备洗脚用。 等她烧完水,正要往盆里舀洗脚水的时候,少年突然又回了灶间。 “小心烫,让我来,你先进屋吧。” 水盆被他从一旁抢了过去,辛晴纳闷转头瞧他,却发现这人唇角上翘,凤眸含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辛晴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他在高兴什么,暗暗呸了一声,从他身边擦过,扭头就走。 “诶?就这么走了?”少年突然又从后面一把拉住了她,贴了过来。 “去看看屋里我布置的,你满不满意。毕竟,今晚对于你我来说,意义非凡……” 第412章 “真要分房睡?” “什么意义非凡?不要脸!”辛晴脸热的嘟哝了声,挣开他转身跑了。 “啧!说句话都能害羞。”少年盯着她的背影,轻笑一声,“一会儿可有你好受的。” ------------- 辛晴脸颊发热的迈进屋内,心里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跟他各睡各屋。 这北方的房屋建制和南方略有不同,正房三间,中间是堂屋,东西两侧墙上各开了门,便是东西侧厢了,有点像两室一厅的格局。 北方天冷,这样的格局有利于保暖聚气,不用出屋受冻,就能东西厢房走一遍。 辛晴进了堂屋,东西厢房的对比一目了然。东厢房房门紧闭着,里面黑灯瞎火的,显然没有被收拾出来。 这人故意只收拾了一间出来,其中的意思就连傻子都能猜到。 辛晴满脸黑线,无奈转头去了亮着烛火的西侧厢。 一推开门,迎面便袭来一股暖意,明纸糊的支摘窗下,土炕又宽又大,铺着大红被褥,与昏黄的灯光交相辉映,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暖色调。 炕上搁着两个枕头,却只有一床被子。 辛晴抿了抿唇,更加笃定那人的心思,这是摆明了今晚要折腾她…… 也不是她矜持,只是这人精力无穷,花样又多,还不知餍足,每每折腾她到半夜才停下来,弄得她睡个觉比不睡还累,第二日起来不是腰酸腿疼就是胳膊酸疼,反正不舒服就对了。 反观他,神清气爽,精神奕奕,跟刚进补过一样。 男女在这种事儿上,无论从体验还是后果,都处处透着不公平。 所以,她不能老让他占上风了。尤其是今天,第一天搬进来,若是不立规矩,往后他肯定更肆无忌惮,不知收敛。 而且连日赶路,她真的颠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今晚只想好好睡一觉。 辛晴打定了主意,二话不说,将两床被褥抽出来一床,卷巴卷巴抱着就往东厢房走。 刚走到屋门处,迎面就见少年端着水进了门,看见她抱着被子要出去,他明显愣了下,放下水盆伸手拦住她,“你这是干嘛?” 辛晴抬起下巴指了指,“去东厢房铺床啊。” 少年顿时挑眉,“你确定?东厢可没收拾,也没烧炕,又脏又冷,你真要搬到那儿去睡?” 辛晴微微一笑,突然将手里的被子塞给他。 “不是我,是你。” 说完,她不由分说将人往外一推,砰的一声迅速关上了门。 凌云璟眼睁睁看着房门在他眼前关上,差点没夹到他的鼻子,顿时气笑了。 饶是他武艺高强反应机敏,然而在最爱的女人面前,他卸下了一身防备,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自己会武功这事儿,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这才被她得了逞。 看来,以后就算在家也不能太过大意啊,这丫头如今是越来越刁钻泼辣了……总要想办法让她服服帖帖才行。 少年低下头,凤眸闪了两下,顿时勾起了唇角。 ---------------- 辛晴关上了门,自己却心虚地躲在门后拍着胸脯喘气。 其实,她原本是想自己去睡东厢房的。可谁让他突然进来说了一大通劝退她的话,结果她一个冲动,就把他推了出去。 这人该不会恼羞成怒突然踹门进来吧? 她悄悄竖起耳朵偷听。 “真要一个人睡?那行吧。”少年站在门口轻声道,“其实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我是怕你一个人睡陌生的地方会害怕,这才只布置了一间房。” “既然你坚持要分房睡,那我去东厢睡了。”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听徐超说这地方废弃是因为之前有个女子想不开,自尽了,后来住在这里的人就总是看到……算了,我也不多说了。总而言之,你要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别害怕,记得喊我。” 话音落,脚步声远离,东厢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关上了。 辛晴站在门后,不禁打了个寒战。 废弃的院子,想不开,自尽了的女子…… 辛晴突然想起徐小蕾跟她说过的,那个被人打晕拖到暗处非礼的女子,好像后来就想不开自尽了。 所以,他不是在骗她,是真有其事…… 她越想心跳越快,赶紧脱了鞋爬上了炕,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静的人心里发慌。 辛晴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渐渐的,渐渐的,竟萌生了困意,眼皮子打起架来。 毕竟昨晚连夜赶路,今日又忙了一天,她实在是困倦极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窗紧闭的屋内却突然刮来一股冷风,灯火闪了两下,骤然灭了。 屋里一下子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辛晴一下子清醒,瞌睡虫霎时间跑的无影无踪,神经顿时紧绷起来! 门窗……门窗不是全都关着的吗?她清楚地记得进来后扫过一眼,而之后,她也没有动过门窗。 那么这股冷风,到底是从哪来的? 辛晴心跳剧烈,又害怕,又想探头出来寻个究竟,想证明自己是在瞎想。 然而她刚将蒙着脸的被子拉下来一点,一股冷风便迎面吹来,冷的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辛晴顿时心惊,刚想张口喊凌云璟,身后明纸糊的支摘窗突然飞掠过一道黑影! “啊!”辛晴立刻尖叫出声! “砰!”门随即被人一脚踹开,少年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她,“没事,别怕,我在。” “凌云璟……呜呜呜……嗝……呜呜呜!”辛晴也紧紧抱住他的瘦腰,吓得都打起了哭嗝。 “灯灭了……有……有黑影……呜呜呜……” “不怕,夫君陪着你。”少年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探身去炕头的矮几上,用火折子重新点亮了灯。 灯光亮起,满室暖黄,亮堂堂的,辛晴这才觉得心情平复了些。 “好了,没事了,我就在隔壁屋。”凌云璟扶着她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乖,闭上眼睡吧,没事的,别胡思乱想了。” 说完,他帮她掖了掖被角,转身要走。 “你别走!”辛晴猛地坐起,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 第413章 糟了,玩脱了! “嗯?”少年转头看她,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怎么又不让夫君走了呢?” “不是你说要分房睡的吗?” 辛晴抿了抿唇,低头嗫嚅道,“不分了。” “是今天不分了,还是以后都不分了?”他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问。 辛晴难为情的别过脸,“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没听到预期中的答案,少年顿时挑眉,“怎么你说分就分,你说不分就不分了呢?夫君是你任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 他说完,还故意用眼角斜了她一眼,“不行,既然你把我关在门外,那今晚就各睡各的。我走了。” 说完,他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门口走。 辛晴顿时一愣,抬头望向他的背影,心里没来由涌出一阵酸楚。 之前只要她害怕,他都无条件的陪着她,安慰她,怎么今天她真的害怕了,他却变得铁石心肠起来,不但揪着方才的事不放,非要让她低头认错才肯罢休,还二话不说的将她一个人扔下。 果然应了那句话么?钓到手的鱼不用再喂鱼饵了,男人一旦得了手也不会再对你奉若至宝了…… 辛晴越想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也不挽留他了,倔强的抿着唇,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几乎要给他后背烧出一个洞。 凌云璟故意放缓脚步,往前走出两步,然而却没听到预料中的挽留声。 眼见前脚就要迈出门口了,身后的小女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连呼吸声都被屏住了。 他咬了咬牙,到底是不忍心真就这么扔下她,在临出门的前一刻,转回了头—— 他心脏突的抽疼了一下。 只见那个小女人正抱着被子忍泪盯着他,嘴唇都咬的发白了,愣是倔的不肯哭出来一声。 她青丝散落,披了满肩,烛光在她背后散发着光晕,愈发映衬的她肤如凝脂,口若含朱,柔美的摄人心魄。 可她那倔强的表情,却让她的柔美中透着一丝不肯轻易屈服的顽强,像朵带刺的玫瑰一样,对着你热烈的盛放,却又静悄悄的竖起了防备。 糟了,玩脱了! 好不容易才把人焐热了,可不能再让她凉下去!这丫头一旦冷了心思,那就跟石头一样的硬,指不定哪天就给他再来个人去楼空! 他瞬间意识到这个问题,再也不敢逗她了,赶紧回身跑回她的身边,一把抱住了她。 “别哭,别哭,夫君跟你开玩笑呢!我怎么会舍得扔下你一个人走呢?” 他终究是没有硬下心肠把她扔下自己走,辛晴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可眼泪怎么都刹不住,心里的委屈浪潮一样一波波的泛上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或许,因为这个小小的误会,她体会到了爱情在给予她甜蜜心动的同时,悄悄在暗地里标好了心碎的代价。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不能完全被自己掌控了,还有一大部分握在他的手中。 心之所系,身不由己。她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早知道,就不谈恋爱了,创业当女老板,不香吗?呜呜呜! 凌云璟你个大猪蹄子!我讨厌你! 她抬起头,用噙着泪水的眼睛骂他。 此时无声胜有声,少年立刻看懂了,神色闪过一丝慌乱,手足无措的捧住她的脸颊,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吻去她眼角溢出来的泪滴。 “夫君真的只是在逗你,不哭了好不好?” 他声音柔的如羽毛一般,带着点诱哄哀求的意味。 辛晴推开他,不说话,翻身躺回了被子里,只想一个人静静。 少年见状,赶紧去关上房门,脱了靴子,也跟着钻进了被子里,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两人一个默默流泪不说话,一个耐心的柔声哄着,不知过了多久,辛晴感觉左侧胳膊压麻了,这才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的侧躺着。 “不生我气了?”他一见她翻过身来,凤眸里的光顿时亮了些,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傻丫头。玩笑话哪能当真?” “你说的那么真,谁知道是玩笑话还是心里话?”辛晴声音囔囔的,没好气的反驳了句。 说完,她瞪了他一眼,决定还是背对着他比较好。 然而少年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将她牢牢揽入怀中,低头亲了她额头一口。 “好了乖,不生气了。夜深了,夫君抱着你睡,好不好?” 辛晴懒得理他,既然动不了,她就闭上眼睡觉。 然而少年亲了她的额头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沿着她的鼻梁往下滑,在脸颊上磨蹭了会儿,见她没有反抗,于是精准的封住了她的唇。 和以往的单刀直入横冲直撞不同,这次他异常的耐心温柔,用舌尖一遍遍轻刷着她的唇瓣,像是把她的唇当做她敏感脆弱的心,帮她舔舐着方才的伤口,给予她温暖和安慰。 辛晴从没见过他这么耐心温柔过,不由得睁开眼睛看他。 少年凤眸微阖,眉目舒展,睫如鸦羽般垂下,白皙干净的脸庞还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秀。 素日里,他清冷的眼神总是让他周身散发的气质像刀剑一样的冷锐,以至于很难让人注意到,他本是个多么俊美干净的少年。 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辛晴都不会觉得腻。 他模样漂亮的不像话,而此时的神色却多少透着脆弱无辜。 这样的他,让辛晴情不自禁的受了蛊惑,下意识地微微启开了唇。 少年心思何其的敏锐,立刻察觉到她内心的松动,毫不迟疑的顺势撬开她的牙关,和她的舌纠缠在了一处。 辛晴沉浸在这个吻里,鼻息咻咻,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 这如同猫叫的一声呜咽却恰好催化了少年的悸动,他轻轻笑了下,翻身将她压下,握住她两只手腕,轻轻的摩挲着,再次朝她低下头而去,从下巴到锁骨,他逐一滑下,渐渐缩进了被子里。 辛晴仰躺着,喘息着,很快被他纠缠的瘫软了下去,杏眸含波流雾,微微半睁,无力的仰头望着头顶上空,任他为所欲为。 无意间,她竟然看到,房梁上方的瓦片,不知被谁动过,居然没有盖严实! 第414章 被翻红浪 “凌云璟……你看……那里……”她努力在喘息中平稳自己的声音,然而话一出口又成了猫一般的嘤咛。 少年于百忙之中,抽空抬了下头,看了眼她手指指向的地方,眼神顿时闪了下。 “咳……那个没事,明日我去修一下就好了。” 他摸了下鼻尖儿,再次朝她俯身而来。 辛晴知道他每次摸鼻子都是在心虚,不由得盯紧了他看了两眼,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质问道,“瓦片是你掀开的,对不对?” 少年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凤眸带着得逞后的狡黠。 辛晴一下子就确定了,方才吓得她尖叫的那个黑影肯定也是他! 这个人为了能进屋睡觉,简直……简直丧心病狂!居然装神弄鬼的吓唬她! “凌云璟!你个大骗子!” 辛晴气的叱骂一声,一下坐起身对着他又踢又打,像只被踩到尾巴炸毛儿的野猫一般,十分泼辣。 少年一边抬起胳膊护住头脸,一边嘟哝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谁让你把我关在门外挨冻……” “你吓唬人还有理了?”辛晴瞪着一双杏眸。 “骗子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她越想越气不过,干脆伸腿一脚把他踹下去。 然而她这一脚却注定只能踹了个空。 少年一掌拍炕,整个人凌空倒立,躲过了她这一踹,然后一个扑身,将她摁倒在被褥里。 “我是大骗子,你是小骗子,咱们俩正好配成对儿。”少年居高临下的压着她,牵着唇角,一股子浪荡痞气。 “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辛晴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他,一边气喘吁吁的反问。 少年冲她挑眉一笑,“忘了么?王翠花……” 辛晴愣了一下。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漫无边际的高粱地,她仓惶逃命间被绊倒,惊慌失措的抬头间,与高粱丛后的清冷少年对视上—— 午后阳光漫洒,少年眼神清冷,凌厉又俊俏,乌湛清澈的眸子映着日光,像一池熔金缓缓流动。 ——“你叫什么?” ——“我、我叫王翠花,就是个路过的村姑……” 初遇的画面历历在目,仿佛定格在她脑海里,背景是大片暖黄的灿烂,有种别样的唯美。 辛晴呆了半晌,似怅然,似明了的悟了—— 或许命运从那一刻,就已经将二人捆绑在了一起。 缘分何其有趣,原本戒备又互相猜疑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坦诚相对的滚在一个被窝里,做着最亲密无间的事…… 若是那时的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被眼前少年压在炕上为所欲为,不知该作何感想…… 辛晴咬着下唇想着,脸上渐渐发烫。 “嗯?想的这么入迷?”少年低下头,唇角噙笑的打量她,从她绯红的面颊,到她敞着衣襟的胸口,眼神逐渐沉幽,有了不可遮掩的欲。 “早知道你将来会是我的女人,那时就该强行把你给办了……有了第一次,你今后也就再没理由赶我出屋了……” 少年声音喑哑的调笑着,神色又野又痞,手上一个用力,就将她手腕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辛晴张口还要说什么,然而唇上一烫,他已吻了过来。 “放心,我不进去……” 少年含含糊糊的嘟哝了声,用力吮吸她的唇,不知贪婪地汲取。 辛晴抗拒不得,又或许是不想抗拒,情不自禁从喉咙里挤出求饶的碎音,无力的仰躺着喘息。 一点一点,她在他越来越娴熟的技巧中尝到了男女情爱的美妙,逐渐抛却了理智,回应他的索取。 彼此都乱了呼吸,愈发不可收拾,少年将她抱得更紧,吻得忘情忘我,一路顺着她白皙的颈侧朝下滑去。 辛晴眉心时而舒展,时而微蹙,樱唇微启,不时地溢出嘤咛声。 少年被这猫儿呜咽似的声音刺激的肌肉紧绷,汗意淋漓,目中欲色如同窗外的夜一般浓郁,终于忍不住,一把扯去她仅剩的蔽体之物,重重朝她压了过去。 一袭红被,起伏如浪,遮住一切的汗湿潮热,混乱旖旎…… ------------- 隔壁院子,徐超披着夜色才回到家,带着一身疲惫和臭汗进了屋,也不洗漱,胡乱踢掉靴子,倒头就躺倒在炕上。 气儿刚喘匀,困意还没起,他就听到窗外不知哪里传来猫叫春的声音,丝丝绕绕的抓挠人心。 “哪儿来的野猫?”他听得心生燥热,不由得蹙眉嘟哝了声。起身推开窗扫了眼,院子里哪有活物的动静? “奇了怪了。” 他重新躺了回去,翻了个身。 声音停了,不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响了起来,这次变了个调儿,有点像女人的哭声。 徐超皱了皱眉,突然伸头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女子的呻吟声带着哭腔,与男子频繁粗喘交织在一起,动静不小。 徐超脸色一边,气的哼了声,朝墙上狠狠捶了两拳给那边的人提个醒,自己则倒头蒙上了被子。 临睡去之前,他迷迷糊糊的想,还是娶个媳妇儿最划算,想什么时候整就什么时候整,不像他,还得等发了饷才能去喝花酒…… 然而,事实上,并不是所有娶了的媳妇儿的人都如他这般想。 山脚下的大杂院里,孙威带着一身酒气进了院子,抬头却见东厢房的灯还亮着。 他握了握拳,犹豫再三,最终咬牙推门进了屋。 谢茹儿正歪靠着炕头昏昏欲睡,听到门响动,赶紧起身抬头看去。 男人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意,脸色跟夜色一样的黑,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谢茹儿咬了咬唇,怯怯问道,“回来了?吃了吗?” 孙威没说话,点了点头,自顾自去一旁盆架那舀水洗脸,扯了个巾子扔进去洗了洗。 谢茹儿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身后,想帮忙,却又不敢靠近。 男人背对着她,褪去了上衣,一身的青紫伤痕露了出来,有些地方还破了口,沾染了点点血迹。 “你、你受伤了?谁打的?”谢茹儿惊声问道,不由得上前一步,要替他擦拭。 “不用你,我自己来。”男人微微侧头,声音里是不容反驳的冷硬。 第415章 三年之约 谢茹儿愣了愣,不死心的说道,“可是你的伤都在后背,你一个人够不到,还是我来吧。” 说完,她伸手要去抢他手中的巾子。 “我说了不用!” 孙威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她的手。 谢茹儿心头一刺,顿时噙了泪,不吭声了。 孙威迅速的擦完身上的伤痕,换了身干净衣衫,扭头上了炕,在一侧炕头另铺了床褥,倒头便睡。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给她一个正脸儿。 谢茹儿悲从中来,心里堵的不行。 今日是新婚夜,他尚且如此,以后这个家还有她的好日子过么? 不行,不能放任他这么下去……他起码也得给她个孩子再说! 谢茹儿咬着牙,挨着冻,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脱鞋上了炕,掀开孙威的被子钻了进去,贴身从后面抱住了他。 孙威根本没转身,下意识反手去推身后之人,却摸了一手的温热软腻,身子明显一僵。 “孙威哥,就算我以前做错了事,可我们现在毕竟已经是夫妻了。今晚,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啊!”她声音更咽,听上去无比的楚楚可怜。 “你就算不喜欢我,也看在新婚之夜的份儿上,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孙威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自嘲的笑了声,冷声道,“先前我若不是受你蛊惑,回头看你那一眼,又怎么会着了你的道?” “回你被窝里去睡!不然,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腾的坐起身,扭过头不看她。 “你当真如此狠心?”谢茹儿眼泪汪汪,声音有了哀求之意,“既然一切无法挽回,亦无可更改,你可不可以忘掉那些事,咱们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孙威闻言,神色微动。 谢茹儿是个何其聪明的,立刻大蛇顺杆上,再次强调,“我真的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成全我好不好?” 说完,她竟大胆的拉着孙威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孙威眉头一皱,顿时扭头叱骂,“下贱!” 谢茹儿呆住,停了半晌,突然扑倒在被褥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孙威,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这样折磨我一辈子吗?” 她眼眶发红,趴在那里眼神怨愤的看着孙威。 孙威沉默着,半晌方道,“你说的只想好好过日子,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谢茹儿擦擦泪,点头,“当然是我的真心话。” “如何证明?”孙威低着头看着被子,并不看她。 “你想让我如何证明?” 孙威听到这话,这才扭头朝她看过来,眼神里清明一片,一脸肃容。 “咱们立个三年之约。” “三年里,咱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的事,你不得干涉。”孙威沉沉说道,话头一转,“当然,这三年里,你如果后悔,改了心意,我可以与你和离,并赠你半数家财给你傍身。但是在这三年里,你若是不守妇道,给我孙家抹黑,那就别怪我乱棍将你打出去了。” “我不走!我会老老实实呆着的,你放心!”谢茹儿求生欲极强的说道。 开玩笑,黄花大闺女她都找不到比孙威更好的归宿,二嫁她还能寻到什么好人家? 她可没有那么傻! 孙威见她几乎没有迟疑就如此答复,脸色稍微和缓了些。 “你若是能熬过这三年,勤俭持家,孝顺婆母,我便与你做真正的夫妻,像其他夫妻那般,该给你的,绝不会亏了你。” 说一千道一万,他除了恼怒她设计强迫他娶她,更多的是担心如此心术不正的女人会不安于室,惹是生非。 但若她从此以后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服侍他娘,他自然也会扛起做丈夫的责任,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谢茹儿也明白他的心结,听到他提出这样的建议,终于松了一口气,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不就是三年么?她等得起。 “你说啥就是啥,我都愿意的。”谢茹儿做小伏低,态度十分恳切。 孙威满意的点点头。 “既然说好了,从明日起,你便搬去同我娘宿一屋。” “什么?”谢茹儿顿时不淡定了。 “为啥子非要我搬去婆母那屋?我们可以一人一边,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下贱之事了……”她难堪的快要哭出来。 “你多想了。”孙威淡淡道,“我让你搬去和我娘一个屋,是因为她这一路颠沛流离,还受过伤,身子愈发的不好了,身边离不开人。再说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来回起夜怕会磕着碰着。你陪在身边,多少有个照应。” “可是……可是我们夫妻长年累月的分房睡,婆婆她不会起疑的吗?”谢茹儿咬了咬唇,飞快抬出巧婶儿,想让孙威收回主意。 跟婆婆睡三年?若是传出去,她以后在妇人中怕是要沦为笑柄了吧!这可不成! 孙威见她推三阻四,再次蹙起了眉,“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我会跟我娘说的。你只管明日搬过去便是!” “另外,从明日起,我也会早出晚归,在家的时候不多,今后家里的大小事,都听娘的。” “行了,夜深了,你回你被子里睡吧!” 说完,孙威再次翻身躺下,背对着她。 这哪是商量,分明就是命令。 谢茹儿撇了撇嘴,满心怨愤的穿上衣服,回了早就铺好的大红被褥里。 明明是喜色的被褥,如今落在她眼中,成了莫大的讽刺。 谢茹儿侧身躺着,一边流泪,一边用指甲狠狠抠着被面儿,恨不得给大红色的被面儿抠出一个洞! 三年,三年,等着吧!等我翻了身,这个家终究还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 夜已过半,山顶上小院的西厢房内,油灯还亮着,将起起伏伏的影子映在墙上。 下一刻,大红的被子被人迫切地掀开,少年白皙如玉的面颊满是汗湿,狭长的凤眸眼尾染上情欲的潮红,呼吸粗重的低头,看向仰躺着的少女,如雨水滋润过的牡丹花一般娇艳动人,不由得再次情动,俯下身堵住她嫣红的唇,长长吃了一通。 第416章 唯有美食收买人心 辛晴筋疲力竭,困倦至极,然而头顶还晃动着少年模糊的俊脸,结实的手臂紧紧拢着她的腿,压根还不打算放过她。 “不……不要了……呜呜……不要了……”她杏眼迷蒙,晃动着脑袋,声音都有气无力。 少年加快了动作,不多时,终于闷哼一声,剧烈的喘了几口气后,侧身躺了下来。 辛晴终于得了清静,也顾不得身上到处黏黏腻腻的难受,眼眸半阖,就要睡去。 下一刻,她感觉身侧的少年似乎起了身,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后,响起了水声,一方湿帕子突然落在她身上,轻柔的给她擦拭。 身上清爽了不少,辛晴舒服的眯起眼,翻了个身,意识很快沉了下去。 凌云璟将帕子涤干净,再转身回来,就看到少女侧卧着,已然睡沉了。 她乌发散乱,一张小脸像淋过雨的海棠,红艳艳,湿漉漉,几缕汗湿的鬓发还黏在她的腮边,有种被欺负透了的凌乱凄美。 少年越看,嘴角越上翘,男人天生的征服欲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放下帕子,转身上了炕,一把将人揽在怀里,温热的鼻息喷在她柔软的颈子上,嗅着她幽幽的体香,兀自平复呼吸。 今日,是他们终于安定下来的第一个夜晚。 眼前一室昏黄,暖意氤氲,怀中佳人睡意正酣,让他忽然有了种尘埃落定的归宿感。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之前父亲宁肯在路上耽搁一整天,哪怕天不亮就要回军营,也要回家住一晚。 跟自己心爱的女人酣畅淋漓的亲密一场,再相拥着睡去,怕是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让男人上瘾的事了吧? 少年自认为又理解了一层情爱的真谛,心满意足的抱着怀中人闭眼睡去。 月落星稀,天际渐渐转白,东方渐亮。 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凌云璟眉头一蹙,顿时睁开了眼。 看样子,点卯的时辰到了。 他轻手轻脚的将胳膊从身旁之人的颈下抽出来,窸窸窣窣的开始穿戴整齐。 “嗯……”辛晴嘤咛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天还没大亮呢,你怎么起了?” 她声音有些沙哑的问,整个人透着疲惫。 少年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忘了跟你说,营中每日五更就要集合操练,这是所有军营雷打不动的规矩。” “这么早?”辛晴有些惊讶,神色清醒了一些。 原来古代当兵这么辛苦,简直比早起挤地铁的社畜还惨。 “你再睡会儿吧,安心在家等着我回来。”他再次吻了吻她的鼻尖,起身要走。 “诶!”辛晴突然伸手拉住他,“我待会儿想去找徐小蕾玩,可以吗?” 原来她还记得他昨日说过,不让她乱跑的话。 凌云璟轻声笑了下,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随你。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就行。” 辛晴点点头,神色有些落寞。 “我知道了。” 凌云璟见她有些闷闷不乐,于是揉了下她的发顶道,“一会儿操练完,若是营中无事,我便回来陪你,到处走走看看。” “真的吗?”辛晴顿时开心起来,“我想去山下铺子那里瞅瞅!” “嗯,好。”少年目光宠溺,看着她笑。 “开铺子的事,我会帮你问徐超的。等我回来。” 说完,他下炕穿上了靴子,转身出了屋。 辛晴缩回被子里,想到马上要开包子铺,心里盘算着所需的粮油、肉类、人力等等这些来源和成本,越想越清醒,干脆也不睡了,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身上是有些酸疼,却阻止不了她兴冲冲想当老板的心。 她穿上衣服进了灶间,打了盆水,用之前的过滤器过滤了半晌,这才开始做饭。 昨日的羊腿还剩下一点肉,但是骨头还在。 辛晴用刀背把羊腿骨敲断,洗洗干净,扔进了烧开水的锅里煮着,切了点薄薄的羊肉片进去,又放几片姜和枸杞进去,开始熬煮。 另一边,她舀了两瓢面,倒进了面盆里,加入少许细盐,一边和面一边慢慢往里加水,和成稍硬的面团,每隔半个小时揉一下饧(xing)一下,反复三次。 饧好的面已经相当光滑。揪成鸭蛋大小的剂子,刷上一遍胡麻油。挨个搓成小棍棍。擀开成薄片,刷上胡麻油,再饧一会,烩面片儿就做好了。 等到羊骨汤小火慢熬成淡白色的时候,辛晴捏着面片两头一拉一扯一抖,再把长面条从中间一撕为二,放入锅中,反复几次,煮了满满一锅的羊肉烩面。 碗里放盐,先盛面,后浇汤,最后撒上些胡椒粉,一碗散表解里、发汗温补的羊肉烩面就好了。 食材缺乏,没有鹌鹑蛋和粉条千张,也没有香菜,只能先这样凑合了。 听说徐超兄妹俩是从汴梁那边来的,这道地道的汴梁美食,肯定能让二人心生好感。 辛晴一边想着,一边解了围裙,用抹布垫着碗底儿,端着就去敲西侧的门。 不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徐小蕾一看见辛晴,顿时兴高采烈地喊出来,“晴儿姐姐!你怎么起这么早呀!” 辛晴朝她微微笑道,“这军号吹得人想不醒都难,左右睡不着,我便起来做了些吃的,给你端了些来,快尝尝。” 说完,她将碗盖掀开,递给了徐小蕾。 “羊汤烩!”徐小蕾惊喜的瞪大眼,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晴儿姐姐,你怎么会做我家乡的面食?” 辛晴笑笑,感慨道,“我……我祖籍也是汴梁的。” “你也是汴梁的?那太好了,如此说来,咱们还是老乡呢!”徐小蕾说着话,忙不迭接过碗来,抽动鼻子深深闻了闻,“嗯!真香!” “快进来快进来!坐坐!” 说话间,徐小蕾端着碗一溜烟进了灶房,另找两个碗把手里的面分装了,将辛晴家的碗腾了出来。 “诶?你怎么不吃?”辛晴见她端着空碗出来,不由得纳闷问道。 “我还要赶着下地呢!这眼瞅着过些日子就要种粟米了,地里荒了一冬了,该除除草,翻翻土了。”徐小蕾笑的淳朴,“这不,昨日女眷们商量好,今日辰时一同去地里除草呢!” 她这么一说,辛晴才发现,她今日穿的是束腿的衣裤,外面罩了件深蓝粗布的衣裙,看上去略显老气,且头发也用同色的布片包了起来,一副下地的农妇模样。 辛晴感慨,她这趟可来的真不巧,本想再跟徐小蕾套套近乎,问问昨日向她拜托的两件事,结果人家等不及马上就要出门了。 “时候不早了,晴儿姐姐,我该出门了,大伙儿说不定都在山顶后门等着呢。” 辛晴点头,“既如此,那我也告辞了。” 说完,她站起身要走。 “晴儿姐姐,你如果觉得自己一个人闷,可以跟我一起去啊!”徐小蕾热情邀请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第417章 烫‘坏’了吧…… 辛晴迟疑了下,“可是……” “哎呀,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跟我一起去就是啦!正好跟大伙儿认识一下,你长得好看,性情也好,大伙儿肯定都会喜欢你的。”徐小蕾不由分说拉住她往侧门走。 “回头儿你们也会分一块地,到时候,大家天天一起下地劳作,慢慢就熟悉啦!” 说话间,徐小蕾拉开了门,一个刹不住,咚的一声撞上了一堵肉墙,不由得捂着额角哎呦出声。 男人闷哼一声,往后趔趄了一步,却还是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又迅速放开。 “在下唐突了。” 声音如山涧清泉一般的温润清澈,徐小蕾揉着额角,纳闷的缓缓抬头—— 一身书卷气的男子,目光温润而专注的低头看着她,琥珀色眸子如琉璃一般剔透,唇边浅笑如暖风轻轻拂过,刹那间,四周春回大地,百花绽放。 徐小蕾傻傻地愣在原地,眼睛都直了。 男子被她看得有些无所适从,随即转开了目光,这才看到一旁的辛晴。 “弟妹,你也在。” “谢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辛晴一见谢璞,顿时惊讶。 “我来找徐虞候商议族人安顿事宜。”谢璞言简意赅地说道,转回头看向徐小蕾。 “姑娘可是徐虞候的家眷?” 徐小蕾傻呆呆的,像是压根听不见似的,目光黏在他的脸上,一副看的入神的模样。 谢璞还从没有被哪个女子这般失神的盯着,顿时微囧的咳了一声,偏过头看向地面。 辛晴眼睛在二人之间扫了一遍,心下了然,笑着替徐小蕾回答道,“小蕾是徐虞候的妹妹。” 说话间,她转头看向徐小蕾,悄悄杵了下她。 “小蕾,谢大哥是谢氏一族的族长,也是我家云璟的结义大哥。此次来找徐虞候商量安顿之事的。” 徐小蕾回过神,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的连连点头,“我哥、我哥他去校场操练了,谢大哥……院子里坐着等吧,我哥他大约不多时就会回来的。” 说完,她侧了侧身,让出通道,示意谢璞进来。 谢璞犹豫了下,轻轻摇头道,“不了,孤男寡女,会对姑娘清誉有损,我还是在门外等吧。” 徐小蕾顿时急道,“这成什么样子?” 谢璞愣了下。 徐小蕾自觉失言,赶紧捂了下嘴,结结巴巴找补道,“我、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家门口站着,好事儿的人更会好奇揣测。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进院子等着。” 她转头看了眼辛晴,又接着道,“这不是还有晴儿姐姐在的嘛,也不算是孤男寡女。” 谢璞听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拱手道,“也好,那就叨扰了。” 徐小蕾听他愿意进来,顿时很高兴,连忙先进了院子,急慌慌搬了三个小杌子放在院子里,又一溜烟去了灶房烧水了。 辛晴见她忙进忙出的,于是转头对谢璞笑道,“小蕾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跟徐虞候一样是个热心肠。” 谢璞点头笑了笑,没说话。 二人在院子里坐下来,辛晴关切的问道,“昨日没顾得上问,谢氏族人都是如何安顿的?” 谢璞神色有些落寞,笑了下道,“暂时还无处安顿,想必你也听说了,昨日禁军和厢军还因为此时闹了了一场,最终,厢军险胜,也不过赢了二十几处屋子。但厢军兄弟们自家本就住的拥挤,所以,能供我们谢氏族人住的,也就三弟让出来的那七八处。” “只有七八处?那如何能够?”辛晴纳闷的问,“那昨晚,你们是……” 谢璞解释道,“廖将军命人为我等搭建了帐篷,大家也算暂时有了安身之所。只是这里地处大漠边缘,白日热,夜晚却冷得刺骨,孩子们已经有好几个受了寒。听三弟说,昨日腾出一些房屋,交给了徐虞候,刚巧能安置族中那些孩子们,我便来找他,问问那些屋子的具体位置在哪。” 话音刚落,就见徐小蕾从灶房出来,端了碗刚沏好的茶水正往这边走,嘴里热情的说道,“谢大哥,您喝茶。” 谢璞十分守礼的站起身,迎上两步正要去接。 他清隽如竹,白皙如玉,整个人的气质比三月的春风还要沁人心脾温暖和煦。 眼看他迎向自己越走越近,徐小蕾脸颊发烫,心跳也如擂鼓般咚咚作响,一个失神间,突然踩到了裙角,整个人顿时往前一绊,手里的热茶顿时泼了出去—— “嘶!” 谢璞一声痛呼,顿时脸色大变,低头看着自己的青色素袍,靠近脐下的位置腾腾冒着热气白烟,水渍蔓延嘀嗒。 文弱俊秀的男子一张白玉般的脸顿时涨的通红,牙关紧咬着,隐忍到额角都出了汗。 很烫,很疼,衣袍上的热水还在一遍遍往里透着热度,灼灼如火烧。 然而因为有女眷在场,他却一动不敢动,只能尽量站直身体,维持着体面。 辛晴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男人的那个地方有多脆弱,她很清楚。每次她手稍微重一点,某人就闷哼出声。 平日里被刀剑戳几个窟窿都不喊疼的人,却在那个时候,疼的龇牙咧嘴,连连抽气。 辛晴看着谢璞疼的几乎站不直的样子,心里默默替他祈祷,希望他没有因此丧失男儿本能…… 徐小蕾刚稳住身形,抬头见到谢璞腰下一片湿痕,顿时傻了眼! “谢大哥!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徐小蕾手足无措,慌慌张张掏出帕子,上前两步。 “我、我给你擦擦!” 她不由分说就拿帕子往人家身上按去。 谢璞再次痛呼,连连抽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踉跄倒退了两步,姿势很僵硬。 “今日……今日不凑巧,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转身挪步,艰难万分的出了院门。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晴儿姐姐……”徐小蕾哭丧着脸,“谢大哥他、他会不会有事啊?” 第418章 我想嫁他为妻! 辛晴很想出声安慰她,但想到谢璞刚才的脸色,心里顿时也打起了鼓。 “小蕾啊……男子、男子他们的构造跟我们女子略有不同,呃,怎么说呢,就是……”辛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科普。 “晴儿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懂。”徐小蕾煞有介事的点头,“营里给母马配种,我也去帮过忙,什么都见过的。” 辛晴顿时尴尬的咳了声,“既然你都明白,我就不多赘述了,只是有一样,你方才那一碗热茶,说不定,真会给人家烫坏了……” “烫坏了,我把我自己赔给他就是。”徐小蕾无比利索的说出口,顿时红了脸颊,也惊呆了辛晴。 “你说什么?” “我说,他要是真的不行了,我就把我一辈子都赔给他。”徐小蕾虽然害羞脸红,却也丝毫不扭捏,大大方方说出了心里话。 “晴儿姐姐,他、他长得可真儒雅,我觉得,我将来要是嫁人,一定就得嫁他那样的,温柔和煦,又满腹经纶——他简直是最理想的夫婿人选。” “可、可你才见了他一面,你连他什么为人都不了解呢……”辛晴瞠目结舌。 “他年纪轻轻就能当一族族长,可见人品该是多么正直可靠,才会让全族的人放心将重任交付给他。”徐小蕾心生向往道,“而且,就连云虞候都与他结拜,就更加说明,他人品绝对没问题。” “晴儿姐姐,我相中他了。我想嫁他为妻。”徐小蕾转头对辛晴道,脸颊通红,眼里有光。 辛晴听完这番话,不由得对徐小蕾这姑娘刮目相看了。 相比于她平日里大大咧咧傻笑嘻嘻的样子,此时的她更多了一分洒脱和通透,颇有种大智若愚的感觉。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徐小蕾抿着唇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晴儿姐姐,你当初是怎么和云虞候在一起的?能跟我说说嘛?” 辛晴想起初遇之时某人还拿剑架她脖子上威胁她,顿时无语道,“我们……我们的经验不适用你,咱们情况不太一样。” 徐小蕾泄气的点点头。 辛晴抬头看了看天色,辰时已过,不由得道,“快走吧,不是说大伙儿都还在等着吗?” “哦对哦!差点忘了!”徐小蕾拍了下脑门,赶紧拉着辛晴往门外走。 然而两人刚出远门,迎面便又有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黑衣少年墨发高束,紧窄的腰身笔挺如竹,从门外拐弯口,不疾不徐地迎面走来,闲庭信步一般,很快便站在了辛晴面前。 辛晴抬头一瞧,顿时心虚,讷讷道,“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少年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个脑瓜崩能,似笑非笑道,“就知道你会忍不住乱跑,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 辛晴不好意思的低头,吐了吐舌头。 “想去哪?我带你去。”凌云璟低头问道。 徐小蕾在一旁看着二人,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松开辛晴的手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哥的被子还没晒,你们去转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一溜烟跑回了院子里。 辛晴回了下头,哑然失笑,却冷不丁被人轻轻牵着手拉走了。 ------------- 绕过院子,二人顺着巷子往山顶走。 不远处,瞭望塔高高耸立着,上面的兵卒来来回回在走动巡视。 “咱们这是去哪?”辛晴纳闷道。 “我如今成了廖峥身边的虞候,自然是有资格分地的,带你去选块儿地方。”少年轻描淡写道。 “真的?多大的地?”辛晴目露惊喜。 “照例,按人头的话,一人一亩。若是有家眷的,两人三亩。”少年转过头看她,唇角勾起,“我把你按家眷报上去了,所以,咱们这次可以圈三亩地。” 辛晴又羞又嗔的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着。 三亩地,那不是跟原身家之前的药田差不多大吗?她也算是个小地主婆了! 有了地,种上粮食,可以吃喝不愁,要是再把铺子开起来,那不就直奔小康了么? “那咱们一会儿圈完了地,就去山脚的街上看看铺子吧?”辛晴一脸雀跃。 凌云璟却默了一瞬,说道,“铺子的事儿,我问过了。山下一共二十五间铺子,全被禁军的那些都头占着。一万多人的禁军,光都头就有上百个,为了占铺子,听说之前还打起来过一次。这事儿就连廖峥都无权过问。所以,铺子,大概是没办法弄到了。” 辛晴听了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她也能理解,毕竟山下的铺子不用交房租,做什么生意都是一本万利,自然会有人挤破头。 少年见她低头不语,立刻揽着她的肩安慰道,“这样也好,原本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山下做生意,你就只管安心呆在家中,做些你喜欢的事,挣银子的事,该让男人来。” 辛晴眨了眨眼,抬头道,“可是我喜欢的事,就是挣银子啊。” 凌云璟顿时噎住。 “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是在伤心,而是在想其他的点子。”辛晴若有所思,眼珠转了转道,“谁说开包子铺非要用铺子的?” “没有店面,你在哪卖包子?”凌云璟不觉纳闷。 辛晴故作神秘的笑笑,“先保密,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说话间,二人已经绕过瞭望台,顺着一条被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来到后门边。 守门的士兵是禁军,一看到凌云璟,顿时认出他是昨日煽动他们比试的人,不由得没好气的呵斥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凌云璟掏出证明身份的牙牌给他看,揽着辛晴就要穿过后门。 “唰”的一下,一柄大刀寒光一闪,突然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站住!不许走!”兵卒拦住二人,转身朝瞭望塔后喊道,“火长!抓到了!” 话音刚落,刁二柱领着一火人从四面朝二人包抄过来,将二人围在中间。 “哟,还带着小娘子呢!”刁都头敞着衣襟,一柄宽刃大刀被他斜搭在肩上,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匪气。 “小杂种,刁爷等你多时了!” 第419章 小地主婆 少年凤眸淡淡一扫,眼神淡如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刁二柱怒极而笑,“你他娘的居然还有脸问老子什么意思?” “拜你所赐!老子现在丢了官!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想找你单独唠唠!” “我们兄弟几个也想跟云虞候单独唠唠!” 其他人起哄调笑,却个个儿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 “云虞候莫不是没种比试吧?”有人起哄激将道。 “怎么会呢。”少年勾唇淡淡一笑,转头对辛晴道,“乖,出门等着我,最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辛晴点头,迎着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迅速迈出了门,守在门边等着。 “小子,够狂妄的啊!”门内响起众人的冷嘲热讽。 “对付你们这些垃圾,半盏茶的功夫都是多余。”凌云璟声音响起,“小爷没功夫跟你耗,一起来吧。” 话音落,就听几声怒吼,乒铃乓啷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是不是穿插几声惨叫,很快,一片混乱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只剩男人嗬嗬的抽气声。 辛晴纳闷的探头去看,就见凌云璟正用刀背勒住刁二柱的脖子,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刁二柱被勒的脸色紫涨,翻着白眼,舌头都吐了出来,看样子马上就要气绝身亡。 “住手!”徐超不知怎的得了消息,突然匆匆跑过来,一脑门的汗,离老远就开始嚷嚷。 “别杀他!杀了他,对你对廖将军都是麻烦事!” 凌云璟哼了一声。 他清楚徐超说的没错,虽然此次刁二柱挑衅在先,但是名义上确实找他切磋武艺。 他可以打伤刁二柱,却不能伤他性命,否则,比试就成了蓄意杀人,为军法所不容。 刁二柱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方才他挥刀而向的不是他的心脏,只是他的四肢,显然是想把他弄残了一些心头之恨。 想到这,凌云璟冷笑一声,刀背一转,一下敲断了刁二柱的两条腿! 就算他将来还能站着走路,那也要过许久之后了。 虽顾忌着种种不能立刻杀了他,但起码可以给晴儿换一段时间的安宁。 刁二柱惨叫一声,疼的浑身打颤,不多时便晕了过去。 徐超眼睁睁看着凌云璟将人的腿打断,跑到跟前,只能长吁短叹。 “你敲一条就好了,干嘛两条腿都敲断?这下轻伤成了重伤,若是杨副使要找将军讨公道,你难道希望将军赏你三十军棍?” 徐超苦口婆心的叹气道。 “届时,还请徐虞候亲自行刑,手下留情。”凌云璟似笑非笑的调侃了句,潇洒的转头走了。 “你……这……”徐超傻眼的看着,又低头看了看刁二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到底为啥想不开,非要跑过来给这小子擦屁股? 净给自己惹一摊子事儿! ----------------- 出了城门,二人站在了一处山梁上。 眼前,远远近近,层层叠叠,沟峁山梁一座又一座,触目皆是黄土风沙,零星点缀着淡绿,一片苍凉贫瘠。 被人圈成耕地的都被平整成了梯田,有的绕着山梁,有的沿着沟边,从山顶到沟底,又从沟底到山顶,因势而走,朝一看望不过去的远处蔓延。 地方虽然广,可看这样子,能用来耕种的地方却不多,都是一小块一小块拼接起来的,像是土色粗布上歪歪斜斜落满了泛白的补丁。 “这鬼地方,连野草都长不高,当真能种粮食么?”凌云璟嘀咕了声,“算了,不费事儿了。咱们回去吧。” 辛晴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既然来了,看看再走嘛。” 凌云璟无奈,只好依着她。 二人迎着风,顺着山梁下到沟底,又从沟底翻到另一座山梁。 不知走了多久,最终,凌云璟停在了一处稍显平坦的地方。 “廖峥已经决定,再建几个小的堡寨,分散在这附近的山梁上,与刺羌城遥相呼应,顺便,多屯些地用来种粮食。” “是为了谢氏族人吗?”辛晴讶然的问。 建堡寨,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是,也不全是。”凌云璟眼睛看向远方,“他似乎早就有这个打算,想把厢军和自己的亲兵营迁出来。” “而且,出于战事考虑,刺羌城同别的成相距甚远,不方便传递消息。但若在两城中间建立无数小型的堡寨,充当烽燧用,等战事一起,便可以燃起烽火,迅速传递信号。” 辛晴赞同的点头,“那确实是个好主意。” 凌云璟指着脚下的山头道,“这个位置是个制高点,若是要建堡寨,这里一定是首选。所以,咱们可以在附近先圈上地。” “你看看,选哪一片比较好。” 他们就算选,也只能像别人那样选一片坡,然后逐步修整加固成梯田。 辛晴对如何选地没有研究过,不由得蹙眉四处乱看。 等她绕到背风的一片坡时,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这片坡长着大片针叶状灌木丛,一簇簇的枝条密密麻麻挂满了橘黄色的浆果! 是沙棘!维c之王!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可惜这里的人不识货,任由这整片的野生沙棘挂在枝条上,却无人采摘。 按道理,每年的十一月份沙棘便可以采摘了,但如今都已经是次年的二月,果子还挂在枝条上无人理会。 也多亏了沙棘不喊落叶素,成熟的沙棘果这才可以挂在枝条上不脱落,不腐烂,最长甚至可以坚持一年。 辛晴欣喜若狂,赶紧拉着凌云璟下去摘沙棘。 “你别下去了,我去给你砍一株拉上来。”凌云璟看着那密密麻麻满是尖刺,长得像荆棘的枝条,顿时蹙了眉。 “别别别,千万别砍。”辛晴连忙道,“我跟你一起下去,你学着我采。” 凌云璟见她非要坚持下去,无奈只好护着她一同去了。 一整个上午,二人都钻在茂密的沙棘丛中,不停地摘那些橙黄的浆果,直到凌云璟的武袍衣摆再也兜不下了,二人这才打道回府。 辛晴一回家,就兴冲冲的找了个大盆将沙棘果装进去,开始淘洗。 凌云璟见她兴高采烈的,也不好去打扰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捡了个锤子进了东侧厢。 两人互不打扰,一直忙到日近午后。 辛晴将那些沙棘果洗干净用蒜臼捣碎,纱布滤汁,然后过滤一些清水,以1:1的比例兑进去,小火慢煮开,再放了麦芽糖中和酸味。 关火晾凉,她盛了一碗,出了灶房喊凌云璟。 少年赤裸着上身,汗流浃背的从正屋走出来,行动间腰背的肌肉隐隐浮动,泛着水光。 辛晴瞅了他一眼,昨晚那些荒唐的画面又在她眼前晃动了起来,抿了抿唇,把碗递过去给他,“喏,尝尝。” 第420章 炕都拆了! 少年凤眸往碗里瞟了眼,只见一碗黄澄澄的水,说实话,颜色有点像…… 他微微蹙了下眉,还是接过去,一饮而尽。 “好喝吗?”辛晴歪着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这话给凌云璟问的一愣,赶紧舔舔嘴唇回味了一下,点点头道,“还行吧、” 这么敷衍的回答,显然没有达到辛晴的预期,顿时有些不满的嘟哝了声,“什么叫还行?” “喝的太快,没注意味道。”少年见她有些失望,赶紧找补道,“刚干完活,又热又渴,就想一饮而尽。” “又热又渴……”辛晴突然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重点,琢磨了一下,顿时眼睛一亮! 冷饮! 试问哪个篮球场门口没有冷饮摊子? 如果她把这些沙棘汁冰成冷饮,跑到校场门口卖,销量一定很可观! “校场操练都是什么时辰结束?”她赶紧出声问道。 “巳时末。”凌云璟随口道。 那就是中午十一点左右,正是天热的时候呀! 辛晴一脸雀跃。 凌云璟低头看着她的反应,不由问道,“你这是又想打什么主意?” “保密。”辛晴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转身进了灶间。 时已过午,二人还没吃饭。于是她把锅里的羊汤热了一边,重新扯了烩面片扔进去煮软了,二人就这么对付着吃了顿中午饭。 吃完饭,凌云璟起身去刷碗,辛晴则端着剩下的半盆沙棘果去敲了隔壁的门。 很快,徐小蕾便从里面打开了门。 “晴儿姐姐!” 辛晴点头笑道,“小蕾,我想借你家的石磨用一下。” “好啊,进来进来!”徐小蕾拉她进了门,“你要用石磨磨什么呀?” 辛晴将盆递到她面前,试探着问道,“你认识这个吗?” 徐小蕾瞅了半天,点点头,“这不是酸刺溜溜嘛!大家都这么叫。” “酸刺溜溜?” 原来本地人把这个叫酸刺溜溜,倒是挺形象的。 “是啊,这玩意儿上面长满了刺,结的果子又酸得很,不能吃,连羊都不啃。”徐小蕾道,“晴儿姐姐,你摘这么多酸刺溜溜做什么?” “压成汁,煮来喝。”辛晴认真的跟她科普道,“这沙棘果不仅内服,还能外敷,具有健脾消食、止咳祛痰、活血散瘀的功效,用处可大着呢!” “不仅如此,它还有美容养颜的作用,经常喝沙棘汁,皮肤会慢慢变的白皙透亮。” 徐小蕾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这是真的吗?” 辛晴点头。 维c可以美白皮肤,抵御紫外线的伤害,延缓衰老,而且低浓度的果酸可以去死皮。这些都是现代的美容常识,只是古人并不清楚。 “是真的,你要长期坚持喝,并且,每隔几天用稀释过的沙棘汁洗脸,慢慢你就会看到效果的。当然,前提是,不能在日头下暴晒了,出门必须遮住头脸才行。” “我都听你的,晴儿姐姐!”徐小蕾高兴的拉住她,央求道,“你帮我变白好不好?帮我变得能有你一半白,我就知足了!” 辛晴哑然失笑,“怎么这么想变白了?” “一白遮三丑嘛。”徐小蕾不好意思的低头嘟哝,神色中隐含一丝羞涩。 “我想变得美一点……” 辛晴了然的笑笑。 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就连徐小蕾这样直爽开朗的姑娘都不能免俗。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辛晴笑着道,“当我的帮手,跟我一起卖沙棘汁。以后沙棘汁你天天免费喝,我另外给你一成分红,你看怎么样?” “卖沙棘汁?”徐小蕾惊讶的瞪大眼,“这种东西,压出来的汁会有人喝吗?” 然而在辛晴忙活一阵,再次弄出一大锅酸甜可口的沙棘汁让她尝后,徐小蕾顿时真香了。 “真好喝!”她笑的开心的像个孩子,“我早该知道,经晴儿姐姐的手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一个下午,两人都在说说笑笑,忙进忙出的。 徐小蕾甚至还把自己家的小推车腾了出来,还拿出自己家闲置的杯子和碗,和辛晴约好明日一起下山去校场那边叫卖。 眼看日头渐落,又到了该生火做晚饭的时间,辛晴这才迈过侧门,端着满满一大盆沙棘汁回了自家院子。 院子里没人,东厢房还在叮叮咣咣的响个不停,也不知道那人一下午都在捣鼓什么。 辛晴放下手里的盆,另盖了个盆扣住,这才挽起袖子进了灶房,捅开灶膛生火做饭。 食材不多,所以晚餐也很简单,她把剩下的半篮苦苦菜绰水凉调了下,中午剩下没煮完的烩面片刷上油,抹上椒盐,卷成花卷馍馍放上蒸屉。 锅里烧开水熬粟米羹,上面架着蒸屉。等上层的花卷馍馍蒸好了,下面的粟米羹可以盛出来喝了。 辛晴解下围裙,将饭菜摆上一旁的小饭桌,这才转头朝屋外喊了句,“云璟,吃饭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终于出来,仍旧光着上身,一身热汗。 辛晴见状,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嘴里埋怨道,“这一道傍晚天就冷了,你怎么还光着膀子?小心着凉。” “我没事儿。”少年嘴里说着没事儿,唇角却微微翘着,似乎十分享受她的关心。 “你外袍呢?快披上。” 少年凤眸眨了下,慢条斯理道,“啊,可能落在东厢了。” “我去给你拿,你坐着吃饭吧,别出屋了。” 辛晴说完,转头去了正屋。 一进东厢,她顿时傻眼了——炕呢? 眼前哪里还是个卧房,分明是个暖气熏熏的澡堂! 原本的炕被他重新改造了下,缩小了一些,原本平整的炕面变成了凹槽形状,嵌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木澡盆,看上去,有些像她之前在徐小蕾家看到的巨型水桶。 “喜欢吗?”少年不知什么跟过来的,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 “你!”辛晴扭过头,又羞又气,“你怎么把炕拆了?” “你说呢?”少年挑着眉梢,似笑非笑,低头吻上了她的耳垂…… 第421章 浴房里的嘤嘤声 濡湿的舌尖卷上她敏感的耳垂,辛晴顿时轻喘一声,半边儿身子都麻了。 “凌云璟你……你能不能消停点……”她羞恼的挣了挣。 少年这才松开她,“行,先吃饭。” 他顿了顿,眼睛扫过那个浴盆,舔了下嘴唇,“一会儿咱们再试试这浴盆究竟保不保温。” 辛晴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馊主意,羞愤的推开他,转身回灶房坐下吃饭。 一直到吃完饭,她都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也不理他。 吃完饭,凌云璟照例去洗碗,辛晴自己则端了盆水回西厢简单擦拭了,脱了衣裙钻进被窝里,倒头睡去。 可天刚擦黑,时辰还早,她压根睡不着,这么做只是在自欺欺人。 而且耳边传来的动静清晰无比,他进屋,倒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那人迈腿进了屋,不疾不徐的掀开了她的被子,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你放开我!”辛晴惊慌的拍打他,“我今晚要早点睡,明日还有事要早起呢!” “浴房还是炕上,你自己选一个。”少年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强悍。 辛晴顿时愣住,半天说不出话。 “那还是我帮你选吧。”少年哼笑一声,二话不说抱着她进了东厢房,带上了门。 “凌云璟你无耻……唔唔!” “呵。无耻的还在后面……” 哗然水声,一浪高过一浪,少女嘤嘤的哼唧声夹杂其中,如泣如诉。 少年粗喘闷哼,低声诱哄,情话之露骨,羞的窗外的一轮皎月都不好意思再听,躲进了云里…… ------------------- 辛晴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身边之人早就去了校场。 辛晴推被起身,一身乌发垂在赤裸的肩上,被子下的身子一丝不挂,玉白的胸脯上还残存着吻痕。 二人如今这般过日子,除了暂时不会有孩子,旁的,跟成婚着实已没什么两样了。 辛晴咬着下唇,羞恼的想。 那人一到了晚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强悍是他,无赖也是他,痴缠着她不知餍足。非要用尽了手段,耍遍了花样,遂了自己的意才行,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精力旺盛的很,又刚刚破除了禁制,食髓知味后,愈发的上瘾,把她像面团一般翻来覆去,揉圆搓扁,累的她每每哭饶他才肯作罢。 等到躺在炕上,他又像只大狗般的粘人,牢牢把她困在怀里紧紧贴着她睡,弄得如今她睡一觉比干一天活儿还累。 辛晴叹了口气,抬了抬酸沉的胳膊,穿衣起身。 灶房里,晾好的开水刚好变温可以洗漱,锅里热着粟米羹和两个鸡蛋。 辛晴抿了抿唇,心想这人还算有点良心。 刚吃完早饭,就听到有人敲门。 “晴儿姐姐!你在家吗?咱们该出发啦!” 辛晴忙打开门,让徐小蕾进来,自己转身去院中,将在外冻了一夜的满盆沙棘汁搬上了车。 这里昼夜温差大,夜晚只有几度,相当于放进了冰箱冷藏室。 不过眼瞅着太阳升起来,气温又要回升,辛晴转头对徐小蕾道,“小蕾,你家有没有不用的旧褥子?拿一床过来,有用。” 徐小蕾点头,“还真有,我哥之前用过的,被我拆洗了之后就压箱底儿了。晴儿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不多时,她去而复返,抱着一床深蓝粗布的旧褥子。 辛晴把盆子上倒扣的盖子用绳子缠紧,最后裹上褥子,这才搬上了手推车。 二人一路小心翼翼,推着往山下走。 山路颠簸,盆子又不是完全密封的,所以时不时还是会有汁液洒出来。 辛晴正考虑明日一定换个小号的蓄水桶之类的,就见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校场四周围着木栅栏,像个原生态的巨型操场,此刻兵卒们正分成好几拨,有的操练着做击杀动作,喊声震天。有的正骑马绕圈,荡起阵阵黄土尘烟,似乎是在比赛马术。 辛晴和徐小蕾将小推车停在校场门外,耐心等着众人训练结束。 守门的两个禁军兵卒不断往这边瞟,似乎在疑惑她们俩是干嘛的。 “喂!你们两个!不许在门外逗留!赶紧走!” 辛晴心思动了动,赶紧掀开倒扣的盆子,盛了两碗给二人端过去。 “两位大哥辛苦了。这是我自己熬的沙棘汁,送给二位尝尝,二位且容我们在外呆一阵儿行不行?” 两人面面相觑,看了看那黄澄澄的水,只觉得颜色很像马尿,都没有伸手接。 “这位小娘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里来的呀?”其中一人腆着脸调笑道,说完还凑近辛晴仔细看了眼。 辛晴立刻蹙眉,往后退了两步,心知这二人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于是端着碗转身就要走。 “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呢。”两个人笑的一脸猥琐,互相对了个眼神儿道,“说不清楚,那就是细作,赶紧抓走细细审问。” 说完,二人竟然要来拉辛晴。 徐小蕾在一旁顿时炸了,二话不说扔了个瓷碗就砸向其中一人的脑袋!却被那人偏头躲了过去! “哗啦”一声,瓷碗碎裂在地,发出脆响声。 “哟?还敢打我们?肯定是奸细!”其中一人阴阳怪气道。 “那还等什么啊,带回营帐,一人一个好好审啊!”另一个语调轻佻,挤眉弄眼道。 “好主意,上!” 大白天的,二人搓着手竟要硬来抢人了! 辛晴手里还端着碗,顿时沉下脸,毫不迟疑哗啦一下泼了二人一头脸!拉着徐小蕾转身就跑! 身后两个男人骤然被冰镇过的沙棘汁糊了一脸,顿时气的骂骂咧咧,正要去抓两人,突然发觉嘴里流进来的汁液竟出奇的酸甜可口! 他们都知道,马尿绝不是这个味道! 第422章 闹了个乌龙? “站住!”二人不约而同喊道。 哪知道他们越喊,前面的两个女子跑的越快,推上车就要跑。 “让你们站住听见了没有!”两个男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青衣男子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二位兄弟,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商量,何必跟女子动粗呢?”来人清隽文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整个人都充满了书卷气。 两个兵不耐烦的瞥了眼,一把将他推开,“关你屁事?少管闲事!” 谢璞被人猛的一推,突然朝后踉跄了步,却依旧不让道。 “你们身为守门兵卒,擅离职守,按军令,一人杖责五十。”他脸上依旧笑的和煦,声音却端肃清冷。 “二位兄弟,切莫因小失大啊。” 二人愣住,面面相觑。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人居然说的很对。 但是,再次被阻挠了好事儿,二人俱是一脸不耐烦,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转而抓住了谢璞的衣襟。 “哪来的书呆子!居然敢教训我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说话间,其中一人绕到谢璞背后,忽然从后抱住了他,困住他的两条胳膊! 另一人站在他身前,一拳打向谢璞的肚子! 谢璞当即闷哼一声,连连咳嗽出声。 徐小蕾奔跑间,听到身后的声音似曾相识,转头一看,身后之人竟真是谢璞! 然而还没等她惊喜,谢璞便被两个兵卒架着打的直不起腰! 徐小蕾顿时大惊失色,一下甩开辛晴的手,竟折身跑了回去! “谢大哥!” “小蕾!”辛晴乍然被甩开手,赶紧转头喊她。 “我要救徐大哥!”徐小蕾头也不回的跑向谢璞。 此时的谢璞已经倒在了地上,蜷缩着身子抱着头。 两个禁军正对着他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的没完。 “你们再敢碰他一下试试!”徐小蕾暴喝一声,拤着腰一头朝其中一人撞去! “咚”的一声,那人被撞的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另一人见状,立刻想拔刀,冷不丁却从背后被人用匕首抵住。 “别动!再动杀了你!”辛晴恰好也赶到了,气喘吁吁的握紧匕首抵着他道。 奶奶的,碎了她三个碗,两碗汤,还连累谢璞被打了一顿,真想把这俩垃圾塞进垃圾桶里! 她愤愤的想。 “姑奶奶饶命!”那人举着手,连头都不敢扭。 “姑奶奶误会了!我们喊住你们二人,是想喝一碗方才那黄汤!” “对对!”另外一人也频频点头。 “我们二人一站就是一天,又累又晒,汗流浃背的,方才那酸甜又清凉的汤喝着甚好,可否再给我们二人来一碗?” 辛晴一听,居然是闹了个乌龙? 但这不妨碍她讨厌这俩人渣。 “想喝汤?晚了!”她哼了一声道,“刚才请你们喝你们不喝,如今再想喝,掏银子出来!” “掏!掏!”两人点头道,继而又问,“多少钱?” 辛晴捉摸了下,现代茶楼一壶龙井都得小二百块,她这又是磨又是煮的,采摘又费事儿,不得二钱银子卖给这俩货? “二钱银子,一碗。” “什么?二钱银子?”俩人异口同声的惊愕。 “费什么话?喝不喝?喝就掏银子!”辛晴抵着男人的匕首往前送了送。 “喝!喝!我掏!我掏!” 那人战战兢兢把荷包里的碎银子掏出来一粒,想递给辛晴。 “老实点!别乱动!”辛晴何其警惕,察觉男人想转身,立刻轻扎了他一下。 男人哎呦了一声,顿时不敢动了。 “小蕾,扶谢大哥起来。接银子,给他盛汤。”辛晴说道。 徐小蕾听话的点头,一脸心疼的扶起谢璞,将他搀到一旁坐着,这才去远处把推车又推了回来,盛了一碗端给那被辛晴挟持的男人。 男人接过,咕咚咚一饮而尽,喝完还舒服的呵了一口气,看的他同伴眼馋的不行,想喝,却又舍不得掏那么多,于是腆着脸讨价还价道。 “姑奶奶,咱们打个商量,这汤能便宜点不?” “或者,你给我半碗儿也成。” 辛晴斜眼看他,“你想要多便宜?” 男人颤巍巍伸出一个手指头,辛晴问道,“一钱银子?” 男人支支吾吾道,“一钱银子一碗,也快比酒贵了,那还不如去喝酒呢!” “那你觉得这碗汤定价多少才算公道?”辛晴试探问道。 “二十……二十文。” 辛晴心里暗暗记下,接着问道,“听说你们禁军大多没有带家眷,军饷也都没地方花,怎么这么抠门?” “哪里就没地方花,花的地方多着呢!”男人反驳道,“我们没有家眷,便只能在营中搭伙。因不在战时,营里的伙房吃饭是要从军饷里扣的。” “是啊,扣得不少,而且饭菜也难吃。”另一个撇撇嘴,“唉,一言难尽。” “那你们怎么不跟廖将军反应呢?不是说他一向爱民如子,礼贤下士的吗?”辛晴反问道。 “怎么能跟廖将军说呢?县官不如现管,负责伙房灶间的是几个都头的亲眷。”男人摇了摇头,“大家都把这个当对上司的孝敬了。” 辛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道: “跟我哭穷没用,二十文不卖。想喝,两钱银子。” 男人愣了下,最终没奈何的掏了银子。 片刻功夫,四钱银子进账,相当于rmb二百块钱。 “姑奶奶,您能放我们走了吗?”男人求饶道,“眼看就巳时末了,一会儿大将军出来,看到我等不在门口站着,肯定要责罚的!” “是啊!”另一人也附和。 辛晴哼了一声,这才收了刀,迅速后退了几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这二人也没说假话,赶紧整理了下仪容,跑回大门口,刚站定,结束操练的鼓声就响了。 不多时,大批的兵卒陆陆续续涌了出来。 辛晴转头,看到原本应该负责吆喝的徐小蕾正一脸关切的给谢璞擦汗端水,嘘寒问暖,顿时摇了摇头,自己吆喝道: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冰冰凉凉酸甜可口的快乐水!喝一口提神醒脑,喝三口精神百倍,喝一碗益寿延年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第423章 开张大吉 她这么一喊,瞬间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原本那些汗流浃背的男人们走出校场,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烈日下如一捧雪白干净白皙,不由得眼睛都直了,个个都在心里猜测这是哪家的女眷,如今又听她突然叫卖起什么快乐水,顿时一窝蜂围了上来。 “啥是快乐水?”有人嚷嚷着发问。 男人们将小推车围的水泄不通,离得很近,浓烈的汗酸味直扑鼻端,辛晴心里也有点紧张起来,但仍强装镇定的掀开被褥,盛了碗沙棘汁递给了最前排的人。 “先尝后买,才知好歹。今日新开张,这碗就免费送给大家伙儿尝尝。” 那人接过去,看着碗里的黄水,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送到了嘴边,尝了一口。 毕竟晒了一上午了,他嘴巴都干的冒烟儿了。 一口下去,冰冰凉凉的酸甜感瞬间卷席了味蕾,如同夏日突然吹过一丝凉爽的风,顿时驱散了满身的汗热燥意。 “嗯!”男人瞪大了眼,音调上扬,语气充满了惊叹和肯定。 其他人一见他这反应,纷纷伸手夺碗,抢着你一口我一口轮流尝了遍,一碗沙棘汁很快见了底。 “舒坦啊!”喝过的人发出一声感叹。 那些没尝过的人不由得咽了口干涸的唾沫,不满的嚷道,“我们都还没尝呢就没啦?” 辛晴微微一笑道,“抱歉各位,这快乐水工序极其复杂,原料又极难采摘,废了一日功夫,拢共就得了这么一盆,实在不便让大家都尝一遍。” “不过,今日新开张,优惠大酬宾,一碗二十文,第二碗半价!” “二十文……”男人们嗡嗡声四起,交头接耳。 “不便宜啊!” “二十文都能买大半壶酒了。” “就是!还不如留着钱去喝花酒,起码还有美人亲自喂,嘿嘿嘿……” “小娘子亲自喂,咱们就买!哈哈哈!” 立刻就有不怕事儿的男人起哄,众人哄笑起来,神色也逐渐变得不正经。 辛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唇色咬的有些发白。 这里是军营,这里的男人全都不是吃素的,她差点忘了这一点。 早知道,就该等凌云璟出来再叫卖的…… “二十文一碗,我全要了!” 话音落,只见一个脸型瘦长的年轻将领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亲卫。 辛晴抬头,认出这是廖峥的外甥,好像是叫……宋子鸣。 进城那日,她躲在马车里,亲眼看到廖峥为凌云璟引荐过。 宋子鸣走到推车前,眼睛却环视周围一圈,嘴里道,“既然嫌贵,何故还在这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影响别人做生意?” 禁军那些人一听,顿时不忿了。 这是嘲讽他们买不起么? “谁说我们嫌贵了?我们禁军有的是钱!”有人顿时嚷嚷道。 “就是!不就是二十文么!老子一盆都喝得起!” “什么第二碗半价!兄弟们!全部原价买!降价就是看不起我们!” “哦?是吗?”宋子鸣轻蔑一笑,“恐怕也就嘴上嚷嚷而已。” “你别不信!你以为就你们亲兵营有钱!”有人嚷嚷着掏出碎银,一下扔在小推车上,“来两碗!” “这是我的钱!” “我也来一碗!” 男人们纷纷被激将的围上来要买,辛晴又要收银子,又要盛沙棘汁,忙的焦头烂额,赶紧喊徐小蕾,结果一转头,那丫头跟谢璞竟双双不见了! 真是见色忘友! “没事,你只管盛,盛好递给我就行了,我帮你收钱。”宋子鸣十分热心的帮忙,二话不说领着两个亲兵挡在小推车前面,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递碗,宋子鸣则负责指挥。 很快,一锅沙棘汁便见了底,喝到的人直呼痛快,没喝到的人纷纷眼馋,嚷嚷着问明日还有没快乐水卖。 辛晴瞅着小推车上堆着的白花花的碎银,笑得很走心,“自然是有的,不过快乐水工序复杂,每日只能限量供应,先到先得哦!” “兄弟们听到没有,明日还有!都散了吧!”前排的人朝着后面的人喊道,“明日早些来!咱们兄弟们给包圆了!别让人捷足先登!” “好!”众人纷纷附和,炫耀似的朝宋子鸣哼了声,逐渐散去。 等人散的差不多,宋子鸣也领着两个亲兵要走,辛晴立马拦着三人,将提前留下来的三碗沙棘汁端了出来。 “多谢三位仗义相助,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宋子鸣转头看到她递过来的黄澄澄的水,先是诧异,随即了然,赞许了看了眼前的小女子一眼。 居然还知道给他们提前留下三碗解解渴?这姑娘年纪虽不大,人情世故倒是通透,真会来事儿。 宋子鸣也不客气,端起碗一饮而尽,浑身顿觉舒爽。 “你是哪家的女眷?怎么会来校场门口卖东西?” 辛晴刚张口要答,就听有人在宋子鸣身后开口道,“她是属下内子,方才多谢宋指挥相护。” 宋子鸣闻言,脸色微变,一转头,就见黑衣少年闲庭信步一般走来,神色没有任何异常,然而身上却飘过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三十军棍,云虞候居然还能没事儿人一样,着实令人佩服。”宋子鸣微微一笑道,“怪不得舅舅这般欣赏你,数次在我面前夸赞你,今后势必要对你委以重任了。” 凌云璟神色淡淡,略一抱拳,“大将军对云某有知遇之恩,云某感激不尽,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辛晴却在一旁听得脸色大变。 什么?三十军棍? 原来他迟迟不出来,竟然是去受刑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辛晴连忙跑过去拉住他,上下打量着,一脸的慌乱担忧。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不要紧。”凌云璟低下头,揉了揉她发顶,神色一瞬间变得温柔。 这一切都被宋子鸣收入眼底,他唇角扯了扯,扭头带着人走了。 “云虞候真是好艳福,居然找了个这么心灵手巧又貌美贤惠的小娘子!” “人比人气死人啊!看他们俩恩爱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 两个亲兵在身后小声嘀咕着,宋子鸣听了一耳朵,眸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屑,无声冷笑。 男人只要有了权力,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像他这种一门心思困在小情小爱里的男人,能有什么大出息? 舅舅居然还让他多跟云璟学学,简直可笑! 第424章 “我把自己赔给你……” 辛晴拉着凌云璟赶紧回了家,放下小推车就推着他进屋上药。 衣服一褪下来,辛晴便看到他背上横七竖八全是紫红色的瘢痕,血迹模糊一片。 “这是谁打的?怎么下这么重的手?”辛晴惊了一瞬,顿时心疼的眼圈红了,赶紧从包袱里翻找之前收集的菖蒲黄粉末,给他敷上消炎止血。 “还能有谁,禁军那边的人呗。”凌云璟轻描淡写道,“我砍断了刁二柱的一双腿,杨瀚今日找上门,叽叽歪歪说了一堆,死活不肯罢休,廖峥无奈之下,只能做做样子给他看。谁料他竟不肯,亲自拉来两个禁军行刑。” 辛晴更咽道,“你不是有内力护体吗?怎么任由他们打成这样?” 凌云璟没事儿人似的抬手替她擦泪,“我是故意的,若不是看上去惨一点,杨瀚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乖,别哭了,真的只是皮外伤,一点都不疼。” 辛晴擦擦泪,没好气的嘟哝道,“皮肉都烂了还说不疼?逞什么能?” “这两日你哪也别去了,就趴在炕上养伤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说完她下炕就进了灶房,挽起袖子开始和面,想给他做碗清淡易消化的手工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却突然被人叩响。 “谁啊!”辛晴满手的面粉,无奈只好洗干净手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神色不大自然的徐超。 辛晴乍一看到他,顿时有些愣住。 来这里这么久,这还是徐超第一次主动登门吧? “咳!”徐超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下,侧过身,朝后挥了下手。 辛晴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两个兵卒,俱是手提肩扛的拿着米面和肉蛋蔬菜,得了他的示意,扛着东西进了门。 “徐大哥,你这是……”辛晴有些纳闷。 徐超连忙解释道,“大将军让我送些好的食材给你们,给他补补身子,赶紧养好伤。” “将军他……他虽有心袒护,怎奈……他处境也并非你们看到的那般高高在上,说一不二,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而言之,将军他是有苦衷的。”徐超吭哧半天,说了一堆云遮雾绕的话。 要不是辛晴早前听凌云璟分析过廖峥的处境,她这会儿还真听不懂。 不过,她不管真懂假懂,这会儿都要装听不懂。 “徐大哥不必多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云璟他伤人在先,受罚也是应该的。廖将军是光明磊落之人,定不会徇私袒护自己手下,所以,我们二人都十分理解,且坦然接受。” 徐超愣了下,或许是没想到她会出说这么通情达理的话,下意识道,“你们、你们不怪将军不帮自己人就好。” “怎么会呢?廖将军对我们二人有再造之恩,我们感激都还来不及呢。”辛晴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 徐超讶然的盯着辛晴看了几眼,仿佛第一次见她一般。 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塞到辛晴手里,“这是……这是之前我在京兆府买的上好金疮药,你给他用上。” 说完,他转身领着卸完东西的两人走了。 辛晴回过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道,“多谢徐大哥!有空常来家里坐啊!” 这姑娘说话做事,也实在太让人觉得舒服了。 徐超稍稍偏了偏头,心里犯起了嘀咕。 云璟这小子,是在哪找到这样的小娘子当媳妇儿的? 他老徐家怎么就没这样的福气呢? 想到他自己上一段姻缘,想到直到现在还没说上个亲事的妹妹,徐超连连叹气,伸手推开了家门。 家中冷锅冷灶,空无一人。 诶?这丫头,又跑哪儿疯去了? ------------------------------------- 校场角落的空地上,矗立着大片白色的帐篷,谢氏族人就暂时安顿在此。 徐小蕾扶着吐血的谢璞先是去找了医工拿了些药,又扶着他回到了谢氏族人中。 谢璞作为族长,没有跟大家挤在大帐篷里,自己单独有个小帐篷,非常小,又很简陋,里面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再没别的了。 帐篷也不过是一层油布,还四处漏风,这一到晚上,那跟直接睡在野外也没什么两样了。 徐小蕾目光扫过砖块和木板搭起来的简陋床,还有上面单薄的被褥,心中顿时没来由的泛起一阵酸楚。 他这么儒雅干净的人,居然委身在这种地方,实在是…… 徐小蕾咬了咬下唇,心里默默想着主意,将谢璞小心扶到床上躺下。 谢璞这会儿的眩晕感缓了过来,一抬头,看到徐小蕾眼眶红红,以为她是方才受了惊吓委屈,遂出声安慰道,“小蕾姑娘莫要害怕,一会儿我让族中几位女眷送你回家。” 他嘴角还流着血,却还在挂念着她的安危…… 徐小蕾顿时会意,心中顿时又惊喜又雀跃,整个人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突然说道,“谢大哥,之前烫伤了你,我、我……我愿意以身相许,把自己赔给你……” 说完,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崭新的荷包塞到谢璞手里,脸颊绯红的转身跑了。 谢璞一脸愕然的看着她消失在门口,转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 朴实无华的石青色荷包,上面只用针线绣着寥寥几只翠竹,针脚并不算细密。 谢璞愣了片刻,叹着气揉了揉眉间。 似乎,惹了件麻烦事…… ------------------------------------- 辛晴送走了徐超,关上门回了灶间,看着角落里堆着的一大袋白面、萝卜白菜鸡蛋还有半扇肥羊,顿时高兴的咧着嘴,捋起袖子就开始规整起来。 对于厨子来说,最令人沮丧的事莫过于没有食材,尤其是在这贫瘠干旱之地,她都许久没有好好吃上像样的青菜了。 辛晴刚收拾完东西,洗净了手准备和面,门外却在这时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 第425章 撞见个正着 辛晴刚沾了一手的面粉,又要再次洗掉,顿时有些恼火。 “谁啊?” 她伸头朝院外喊了声。 “晴儿姐姐,是我啊!”徐小蕾的声音轻快又喜悦。 辛晴一听是徐小蕾,也顾不上洗手了,直接去开了门。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辛晴刚抱怨了一句,就被脸颊飞霞般的徐小蕾一把抓住了手,又羞涩又激动的道,“晴儿姐姐,方才我、我……我同谢大哥表明了心意!” “啊?”辛晴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徐小蕾抓住她的手十分激动,“我觉得,他对我也……” 她娇羞的低下头,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 “真的?”辛晴半信半疑。 谢璞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个谨肃端方的君子,看似温柔,心性却坚韧,恪守规矩,一板一眼,轻易是不会流露出什么露骨的情意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跟我好好说说。”辛晴关上了院门,拉着徐小蕾进了灶间。 徐小蕾小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辛晴蹙了蹙眉。 “那你给了他荷包之后,他有什么表示吗?” 徐小蕾摇了摇头,“我实在不好意思待下去,所以就跑了。怎么啦晴儿姐姐?” 辛晴顿了顿,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摇头道,“没什么。你若真的想嫁给谢大哥,还得跟徐虞候好好商量商量。” 谢璞没有明确拒绝小蕾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再说小蕾性格这么直爽,和谢璞那种在肚子里弯弯绕绕的人也算是互补吧,说不定谢璞会发现小蕾的可爱之处呢? 但愿是她多想了吧! “对啊,你要是不说,我差点把我哥给忘了!”徐小蕾吐了吐舌头道,“我只想赶紧回来跟你分享喜悦,却忘了给我哥做午饭了!” 说话间,她告辞就要走。 “诶?回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辛晴拦着她没好气道,“我让你当我的帮手,你可倒好,一看到谢璞就把我忘到后脑勺了,居然不打招呼就带着人走了?你知不知道你走后,咱的摊子都差点被人掀了!” 徐小蕾顿时瞠目结舌,“啊?这么严重?” “对不住对不住!”她满脸愧疚,搓着手哀求,“晴儿姐姐,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辛晴哼了声,佯装生气道,“算了,暂时饶了你,不过鉴于你今天没有帮忙,就罚你下午同我一起去采沙棘!” 徐小蕾当即痛快点头,“行!别说采果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陪你去!” 辛晴憋不住笑,戳了下她的脑门道,“贫嘴!” ---------------- 徐小蕾回了自己家,就见她哥正在灶房里忙着做饭。 徐小蕾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趴在门框边偷瞄着她哥。 “在这儿傻愣着干啥呢?还不快去摆碗筷?”徐超转头看到她,顿时埋怨道。 徐小蕾早已习惯,摆上碗筷,俩兄妹坐下吃饭。 吃饭间,她想了又想,好几次都快要脱口而出,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毕竟八字还没一撇,而且晴儿姐姐提醒的对,人家谢大哥还没给回信儿呢,万一人家看不上她呢…… 徐小蕾想到这儿,难为情的抿了抿嘴。 ----------------- 吃过午饭,辛晴叮嘱凌云璟好好休息,和徐小蕾一人戴个斗笠,把头脸遮的严严实实去采沙棘了。 二人呆了一个多时辰,摘了半盆的沙棘果就准备打道回府。 原本徐小蕾还想多摘点,多做些果汁喝,却被辛晴拦住了。 “任何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如果一次性做了很多,那就会显得很廉价,那些买了人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冤枉钱。” 徐小蕾一时间没听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总归晴儿姐姐做的事向来都是正确的,于是高高兴兴跟着她往回走。 二人刚翻过一道山梁,迎面却遇上了刚来地里劳作的巧婶儿。 巧婶儿身边跟着谢茹儿,二人俱是用灰褐粗布包着发髻,穿着土布衣裙,有说有笑的也正走着。 “巧婶儿!好巧啊!”辛晴热情的打招呼。 “哎呀!是晴丫头啊!”巧婶儿一抬眼看到她,也很高兴,上前拉住她的手,“最近这些日子怎么也不来婶儿家坐了?婶儿怪想你们的,一个两个小没良心的,都不来看婶儿了。” 辛晴不动声色看了眼她身边的谢茹儿,搪塞道,“这不是刚来两天,还没站稳脚跟呢嘛,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等忙完这段时间,我跟云璟去家里坐坐,到时候您可别嫌我们蹭吃蹭喝啊!” “呵呵呵!”巧婶儿被逗乐了,拍着她的手开心大笑,转头对谢茹儿道,“你听听你晴儿姐多会说话,只要她一开口,一准能让我老婆子笑出声来。” 谢茹儿抬了抬眼皮子,扯着嘴角道,“是呢,怪不得娘这么喜欢晴儿姐姐呢,看你们二人站一起,可真像亲母女呢!只可惜啊,娘您只有一个儿子……” 辛晴笑了笑打断她,“我和巧婶儿亲如母女不假,却也不及弟妹努力和巧婶儿真正成了一家人。果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如今你们二人才是亲母女呢。” 谢茹儿顿时脸色一僵。 二人话里打机锋,然而外人却半点听不出来。 徐小蕾不知内情,自然听不懂。 巧婶儿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二人是在互相恭维。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互相客气了,这儿又没外人。”巧婶儿笑着道。 “晴儿丫头,你们分的地在哪儿呢?怎么看你似乎是刚从沟那边过来?” 辛晴点点头,指了指方向道,“我们的地有些远,不过听说廖将军又要建新的堡寨了,说不定到时候会更方便一些。” 巧婶儿点头,眼睛却扫到辛晴竹篮里的杏黄色小浆果,一颗颗黄澄澄圆溜溜,煞是可爱。 “晴儿丫头,你篮子里这是啥?” 辛晴顿了顿,正想着如何跟巧婶儿解释,就听徐小蕾热情替她道,“婶儿,这是酸刺溜溜,晴儿姐姐叫它沙棘,能做成果汁,可好喝哩!我们今天都卖……” 辛晴看了眼谢茹儿,连忙打断了徐小蕾,“巧婶儿,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等有空我再去看您。” 巧婶儿诶诶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谢茹儿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426章 偷信匣 二人有说有笑回了院子,辛晴再次把采下的沙棘压成沙棘汁,端回了自家厨房开始熬煮,足足弄了两大盆。 徐小蕾也跟着在一旁打下手,忙进忙出的,还贡献了一只自家的大铜盆。 找不到尺寸合适的蓄水桶,于是辛晴找了块挡雨用的油布,裁剪了下,缝成个带抽绳的盖子,蒙在铜盆上,就相当于给盆上盖了层保鲜膜,这样再颠簸也不怕洒出来了。 弄完了沙棘汁,辛晴又开始了和面蒸包子。 包子她弄了两种馅儿,素馅是用羊油拌过的萝卜白菜,肉馅跟上次一样是冬瓜羊肉馅儿。 这么一忙,就忙到日落时分,两蒸屉白花花热腾腾的包子也正好出锅。 徐小蕾抬头看了眼天色,突然拍了下脑门道,“坏了!又忘了给大将军收拾屋子了!晴儿姐姐,我得赶紧回去了,给我哥做点吃的,我就得去后院帮忙了!” 辛晴闻言,心中一动,连忙拉住她。 “别急,晚饭好解决,眼前不是现成的么。” 她掀开蒸屉,肉的素的一共拣了二十几个出来,用笸箩装了递给徐小蕾。 徐小蕾惊讶的连忙摆手,“太多了!这让我怎么好意思拿呢?” “这不光是给你们的,还有给大将军的,你帮我给他送过去吧。”辛晴朝她笑笑,问道,“对了,先前说的事儿,你哥答应了吗?” 徐小蕾瘪了瘪嘴,“别提了。我哥最近几日早出晚归的,我都见不了他几面,还没来得及问呢。” 辛晴哦了一声,神色有些落寞。 徐小蕾有看着笸箩里的包子,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于是擅自做主道,“晴儿姐姐,这么好吃的包子,大将军尝了肯定会问的。不如你跟我一道去吧?” 这话正中辛晴的心意,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说了声好。 “那你先坐下吃包子,我回屋换件干净衣裳。” 辛晴盛了一碗沙棘汁,又拣了四个包子用海碗装了,一并端进了正房。 炕上的人原本正盘腿而坐运功疗伤,一听门外的脚步声,立马趴下了。 辛晴进了屋,就见那人光着上身,正趴在炕上哼哼唧唧的呻吟,一副疼的不想动弹的模样。 “你去哪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一天了。”他朝她望了一眼,神情郁闷中还透着一丝委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辛晴顿时哭笑不得。 哪里有一天,分明只有一下午呀! 不过病人最大,她也不跟他争论,笑了笑道,“饿了吧,快起来吃饭吧。” “背上疼,动不了。”少年一脸=无赖,点点了嘴唇,“看来只能你亲自喂了。” 辛晴才不惯他,拿起一个包子便塞进了他的嘴。 “你慢慢吃吧,我还要去一趟后院。”辛晴低声道,“徐小蕾已经答应带我去廖将军屋子里了。” 凌云璟闻言,这才一骨碌爬起来,神色也正经了几分。 “我跟你一起去。” 辛晴忙摁住他,“你去做什么?万一被廖峥看到,更说不清楚。” “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凌云璟见她坚持,于是道,“你只需打探到那东西在哪就行,剩下的让我来。” 辛晴应了,换了个干净袄裙,转身出了屋。 -------------- 徐小蕾将自己家的那份儿包子放在锅里温着,这才拿上钥匙,打开了垂花门,进了后院。 眼前一座古朴精致的二层小楼矗立在眼前,上下各三间屋,院中用石砖铺着路,左右两侧各有一块形状不甚规则的花圃。只是疏于管理,已经荒废,如今里面没有什么像样的花草了。 院角有一排葡萄架,根本不见葡萄藤,倒是晾晒了两床被褥。 徐小蕾抱下一床,辛晴也跟着她抱了另一床,随她一同进了楼下的三间房。 一进门,映入眼帘便是一副巨大的云海日出图,左右挂着对联,字迹遒劲有力。 屋子里的陈设很文雅,一股淡淡的书墨香便萦绕在鼻端。左边靠窗下放着一张紫檀木长条案,文书垒摞,案上还摊开了一卷,旁边的砚台里还搁着半块墨条,架着一只毛笔。 看样子,这应该是廖峥的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辛晴转头看向右边,发现这三间房是打通的,只用一扇屏风将书房和卧房隔开。 她不动声色的悄悄观察着,跟着徐小蕾绕过一座大理石底座的紫檀屏风,进了廖峥的卧房。 这卧房的风格十分简约,一床一榻,一桌两椅,除了靠墙摆放的一排博古架还能勉强点缀装饰一下,其余真的可以算得上是简陋了。 而且,这个屋子,居然没有炕,处处透着清冷之意。 “这便是廖大将军日常起居的地方?”辛晴纳闷的问道,“没有火炕,廖将军冬日里岂不是很难捱?” 徐小蕾将被子铺到床上,边忙边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这屋子是一早就有的,原本楼下三间只是书房。但是廖将军说楼上卧房脂粉气太重,于是便让人锁住了,只每隔半个月才让我们进去打扫一次。” “他既然不住,为何又让人打扫呢?” “廖将军大概是敬重这院子原本的主人,里面的东西至今都还维持着原样,他都不许人动的。”徐小蕾铺完,转头道,“晴儿姐姐,你把剩下那床铺好,我去灶房烧些热水。” 辛晴点了点头。 徐小蕾一走,辛晴手脚麻利的将被子铺好,伸手在床头和四周迅速翻找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她又趴到床下,手伸到床板背后摸了一遍,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 辛晴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混进来一次,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这个机会。 她眼睛像探照灯似的缓缓扫视四周,突然,在靠墙的博古架上,她看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扁匣子! 辛晴抑制不住激动,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拿起来,缓缓打开—— “吱呀!” 屏风外,突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第427章 惊天大瓜 廖峥脚刚迈进屋,立刻就察觉到屋里有人。 可方才在院子里,徐小蕾刚跟他见过礼,那这屋里是…… “谁?” 他冷声问道。 屏风后立刻转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朝他规规矩矩行礼道,“大将军,我是同小蕾一同来帮忙收拾屋子的。” 廖峥看了眼来人,点点头道,“嗯。云璟的伤势如何了?” 辛晴低头恭敬答道,“只是皮肉伤,已经上了药,养两天应该就无大碍了,多谢大将军挂怀。若无旁的事,民女先告退了。” 说完,她福了一礼,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廖峥视线落在桌上的一碟包子,还有一碗黄水上,突然喊住她,“那桌子上的是什么?” 辛晴转回身,微微一笑道,“是民女刚做的羊肉馅儿包子,端来给大将军尝尝手艺。另外那一碗,是沙棘汁,具有健脾开胃,润燥养肺的功效。将军吃完包子,喝这个刚好可以解腻。” 廖峥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有心了。” 辛晴再次福身,转身出了屋。 没人看到,她悄悄松开的手心里一片汗湿,袖筒里露出信封的一角。 -------------- 辛晴同徐小蕾告辞回家,反手关紧了院门。 凌云璟早下了地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她一脸慌慌张张的回来,不免迎上去关切的问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被人发现了?” 辛晴拍拍胸口,喘了口气道,“差一点。” “我刚打开信匣,廖峥就进来了。” 说完,她拉着凌云璟进了屋,掏出藏在袖子里的那封信。 “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进他的卧房,索性从里面抽了一封信。反正匣子里的信很多,少一个,他应该不会察觉的。” 凌云璟低头接过,脸色刹那僵住,因为他认出信封上的印记,正是他父亲的私印。 他一把夺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张信笺,上面字迹娟秀,用簪花小楷写着八句诗: 宫墙春草几番生,彩丝还系玉麟儿。 玉烛调元黍律均,教人意气忆长安。 珍簟华灯夕阳后,重重烛火照朱颜。 勿学灵均远问天,念念思归身欲翰。 凌云璟看着上面的字迹,瞳孔猛缩,呆呆怔住! 辛晴立刻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了?这封信有什么不对?”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如石化般一动不动,嘴里喃喃道,“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辛晴不免有些着急,扯了扯他,“什么不可能?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 凌云璟被她逼问的急了,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尾发红的吼道,“这上面的字迹是我母亲的!你满意了吗?” “啊?”辛晴被迫吃了一个惊天大瓜,惊的下巴都掉了。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这诗词一看就是在表达相思之情,婆婆居然背地里跟廖峥写这种信?呃…… 难不成,廖峥他真是凌云璟的什么人?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凌云璟他……他该有多痛苦。 辛晴担忧的看着面前眼睛发红十分激动的少年,安抚的柔声说道,“夫君,你冷静一下。说不定只是个误会呢?” “没有误会,这信确实是出自我母亲之手。”凌云璟咬着牙关,满脸隐忍,一双眼睛更是通红。 “我去找廖峥问个清楚!” 说完,他转身就走。 “等等!”辛晴连忙从后拉住他,“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少年不由分说一把甩开她的胳膊,顿时把她甩的一个趔趄朝后倒去! “啊!” 辛晴惊呼一声,眼看就要磕在炕沿上! 凌云璟一转头,脸色顿时大变,赶紧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扯进了怀中,紧紧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玩意,喃喃出声。 “是我混蛋,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差点伤了你。” 辛晴知道他正在经历信念坍塌的痛苦,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打心眼儿里也没有怪他,反而很心疼他。 “我没事,你也没错,别再自责了。”她反手同样抱住他的背,轻轻抚慰,“任何人看到这封信,都会怀疑人生的。” “不过,我还是劝你冷静一些,我相信婆婆不会是那样的人,肯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在她的轻声抚慰下,凌云璟这才慢慢平复下来,松开她,再次拿起那封信。 “你说得对,这里面或许真的有误会。”他冷静分析道,“若真是我母亲与廖峥之间有私下往来,又怎么可能不避着我父亲呢?可这信封上,分明是我父亲的私印。而且,我相信,送信的渠道,肯定也是我父亲找的,毕竟南礼和北周是死敌,断绝来往。我母亲一介深宅妇人,是没有能耐送信去北周的。” 辛晴连连点头,心想,这不是分析的头头是道吗?这事儿分明是有蹊跷。 “那要不,咱们再好好看看那这封信,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线索。” 于是两人把灯挪近一些,借着灯光仔细看那八句诗。 “晴儿,你有没有觉得,这八句诗像是硬拼凑起来的,意境和句意,颇有些出入。” 凌云璟看了半天,转头问辛晴。 辛晴歪着脑袋,皱眉嘀咕道,“奇怪。” “哪里奇怪?” 辛晴指着信笺,“这八句诗居然是横着写,正常来说不应该竖着写吗?这个好像不太符合行文习惯吧。” 凌云璟一听,再次低头看去,微蹙的长眉突然一松! “晴儿,这是个藏头藏尾诗!” 辛晴愣了一下。 凌云璟转身看了一圈,没找到纸笔,只好用手指沾上茶水,在黑漆的桌面上,按照顺序写下八句话的首字和尾字,一共十六个字。 很快,其中暗藏的玄机浮现出来。只见这十六个字,前四句的尾字和后四句的首字正好可以连成一句话: 生儿,均安,珍重,勿念。 居然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 第428章 有人按捺不住了 二人同时愣住。 凌云璟连忙翻看信笺落款的时间,“甲申年、凄辰。” 凄辰是深秋的雅称,这封信写于甲申年的深秋,正是他幼弟出生的年月。 看来这封信,是他母亲当时生完弟弟后写的平安家书。 可是问题又来了—— 他母亲为何要给远在北周的廖峥报平安? 凌云璟顿时再次陷入一种怀疑当中。 辛晴见他这样,叹了口气,立马将信收了起来。 “这么一封信能得到的线索太少。明日,我想办法把这封还回去,再重新拿一封过来。” 凌云璟摇了摇头,眯了眯凤眸道,“没必要,你这样一封封拿很冒险。明日,我自己会找机会混进去看个究竟。” 辛晴见他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了,还提醒道,“听说廖峥把楼上的卧房锁起来,不让人动里面的东西,直让小蕾定期打扫,连小蕾都说,廖峥对这院子先前的主人十分敬重呢。” “所以你也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凌云璟嘴上答应,心中实则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廖峥,跟他们凌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廖峥在他家的灭门惨案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似乎有点越来越看不清了…… -------------- 这一夜,少年不知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因为有心事,总归是没再折腾她。 辛晴于是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一夜无梦到天亮。 身旁的少年还正闭着眼睡着,辛晴蹑手蹑脚的穿衣起身,将昨晚剩的包子热上几个,自己简单吃了两口,便再次和面开始蒸包子。 同昨日一样,她依旧做了素馅和肉馅两种口味。 等她把两大蒸屉包子蒸好的时候,时辰也差不多接近巳时了。 徐小蕾早就穿戴整齐等着她,野外冰好的沙棘汁也已经用褥子盖住了。 辛晴将两篮包子搬上车,同样用褥子盖住以免散了热气,和徐小蕾朝山下的校场走去。 这次路上很顺利,汤也没洒出来,等她们刚到校场不久后,操练便结束了,一拨儿一拨儿的人往这边围。 “昨天的小娘子又来了!” “不光有小娘子,还有徐家那个彪丫头!” 徐小蕾听到人群里发出的嘲笑声,顿时拤着腰站在推车前,大声问道,“买不买?买就排队!不买就滚!” 那些人不知是怵她彪悍在外的名声,还是真忌惮她哥徐超的拳头,果真不再吭声,老老实实排着队等着买东西。 辛晴见人越来越多,时机成熟,索性将褥子掀开来,露出两盆沙棘汁和两篮子热腾腾的大包子。 “开业前三天,优惠大酬宾。快乐水今日不卖只赠,素包八文一个,肉包十五文一个。买够一钱银子的包子就赠一碗快乐水!先到先得啊!” 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今儿只卖包子,快乐水不卖只送? 这小娘子怎么又换套路了呢? “你那包子包的难道是山珍海味、龙肝凤胆?也忒贵了吧!” “就是,刁二娘家的肉包子才卖十文钱一个!” “一分价钱一分货。”辛晴掰开了一个肉包子,立刻就有浓郁晶莹的汤汁流了出来。 “这是纯羊肉馅儿的,半分不掺假。不信你们自己看!”她极力证明自家的包子是好包子,却依旧有人嫌贵的撇嘴。 “不要包子,我们只要快乐水!”人群不满的嚷嚷。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喊道,“给我来二十个包子!” 辛晴抬头,就见徐超带着两个亲兵朝这边走来。 “哥?”徐小蕾也很惊讶刚才那句话居然是她哥喊出来 徐超穿过人群,走到二人面前,突然扔下一个钱袋在小推车上。 “昨日你给大将军送的包子,他说吃着甚好。今日听说你一早就来这里摆摊卖包子,将军便让我买二十个当他的午膳。” 周围的人一听,全都竖起了耳朵。 什么?就连大将军都来专门买这小娘子的包子? 大将军位高权重,什么珍秀美食没有尝过,难道这包子真有那么好吃? 徐超接过辛晴手里的包子,朝徐小蕾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 他身后,众人很快七嘴八舌喊了起来。 “我……我也要两个尝尝!” “我要一个!” “都别急,排队排队!一个一个来!”徐小蕾站在推车前维持秩序,兼顾收钱递东西。 校场门口如火如荼,热热闹闹一大片人,很快吸引了来回上下山之人的注意。 于是,云虞候家的小娘子摆摊卖包子生意爆火的事很快不胫而走。 后宅妇人,闲着没事儿,最爱的就是嚼舌根。 只要有一人起头儿,这事儿便一传十十传百,比瘟疫还快的蔓延开来。 第二日,女眷这边几乎没人不知道云虞候家的小娘子十分精明能干,胆子又大,竟想出什么快乐水的妙点子,居然敢跑到校场门口卖起了包子,生意火热,卖的又贵,肯定挣了个盆满钵满。 这事儿自然而然就传到刁二娘的耳朵里。 彼时,她正领着几个雇来的厢军女眷在她家地里施肥除草,听到几个妇人闲谈间,说起了包子摊和快乐水。 刁二娘十分敏感,听了半晌,顿时沉着脸转头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卖包子的,就是打伤我丈夫双腿的云虞候他家的女眷?” 几个妇人顿时不敢吱声了,毕竟双方都是她们惹不起的人。 然而这时,其中一个稍显年轻的女子却突然抬头道,“刁夫人说的没错,正是她。” 刁二娘认出她是今日上午新来的,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番。 只见这女子长得温婉可人,虽荆钗布裙却难掩姿色。可惜她平素最恨长得比她美的女子,于是皱着眉问道: “你又是哪个?你认识她吗就插嘴?” 谢茹儿抿嘴笑笑,“岂止认识,还很熟呢!” “实不相瞒,我今日被迫出来寻工挣钱,正是拜那小娘们所赐呢!” “哦?”刁二娘突然来了兴致,“说下去。” 谢茹儿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不由得暗恨的磨了磨牙,缓缓开口…… 第429章 “要么买,要么滚!” “刁夫人可知,她那快乐水是用什么做的吗?” “什么做的?”刁二娘一脸疑惑。 谢茹儿神秘一笑,从荷包里掏出几颗黄澄澄的小浆果,递给刁二娘。 “这东西,想必刁夫人应该不陌生吧。”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 “这、这不是酸刺溜溜吗?” “哟,这东西连牲口都不吃哟!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呢!”在一旁围观的女眷也七嘴八舌道。 “可是就这么练牲口都不吃的玩意儿,经过辛晴儿的手,却变成了二十文一碗的快乐水。”谢茹儿环视一圈,故意说道,“这不是昧着良心发财吗?” 女眷们纷纷点头赞同。 “我了解辛晴儿,她厨艺了得,心思又活泛,再加上背后有大将军撑腰,我看呐,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站稳脚跟,挤垮刁夫人你的包子铺。”谢茹儿盯着刁二娘说道。 “夫人,先下手为强啊!别等到她把客人都拉跑了,您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别说了!”刁二娘越听,心里越是嫉恨,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阴毒的狠意。 谢茹儿将刁二娘的神情尽收眼底,摸了摸手上被尖刺划出的伤痕,目光中透着得逞后的痛快。 这些酸刺溜溜,是她翻越了两个山头才找到的。 昨晚,她辛辛苦苦摘了半篮子拿回家,想效仿那个晴儿也熬出快乐水拿去卖,哪知道刚把这个念头跟婆母一说,巧婶儿便叹气道, “茹儿啊,这点子是你晴儿姐姐想出来的,咱不做那抢生意的事儿。再说了,你晴儿姐姐她脑子灵活,人又机灵懂事,你就算是想抢生意,也抢不过她,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当即说道,“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酸刺溜溜是天生地长的,谁都能摘,为何她能拿这做生意,咱们就做不得呢?不就是榨成汁了卖嘛,除了费些功夫,咱们又亏不了本儿。” “再说万一做成了,那挣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您没听说吗?就这么一碗汁,就能卖二十文,一百碗那就是二两银子啊!夫君他一个月才能拿七钱银子,这二两银子,都快抵上他累死累活三个月了!” 她以为这么说了,婆母一定会支持她,哪知道巧婶儿还是摇摇头道,“你有贴补家用的心思是好的,可做生意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只看到她挣钱,却没看到她背后的辛苦和操心,那是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咱们家跟晴儿家不同,她家云璟如今是大将军身边的人,自然有人替他们撑腰。咱们有啥?” “幺儿他刚进了军中,脚跟还没站稳呢,你就别瞎折腾了,省的影响不好。既然你想挣银子,那就跟其他女眷一起去禁军那边当帮佣吧!听说那边都是日结工钱,时间也灵活,你要是嫌累了,不想做也能随时回来。” 婆母一顿话给她打发了,于是今早她左思右想,决定来找刁二娘,把这个信儿卖给她。 就算她做不了,也断没有坐等看着别人发财的份儿! 辛晴儿,凭什么你处处都压我一头?这回,可有你好果子吃! 谢茹儿冷冷一笑。 --------------- 日上三竿,辛晴再一次跟徐小蕾一起把小推车推到了校场外。 昨日的包子一共卖了一两二钱,但刨去肉面等成本,纯利也就不到五钱银子,利润率只有四成。 这么算下来,还是卖沙棘汁最划算,不用下本,也不用像做包子那样费事儿,卖多少基本就是纯利润,利润率能高达九成。 怪不得,现代的冷饮店遍地开花,这玩意儿可真是暴利。 辛晴心里盘算着,决定今日的沙棘汁不会再白送了,毕竟昨日白送也只是为了打个噱头,好打开包子的销路。结果没成想,徐超的一句话,就让所有的包子被一扫而空,最后甚至都还剩下大半盆沙棘汁,被辛晴当做顺水人情,送给了亲兵营里的兄弟喝了。 正思忖间,就听鼓声响起,校场内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窝蜂往她这里涌。 “给俺来十个肉包!”率先跑来的汉子满头大汗,不停地擦着额头。 辛晴拣了十个肉包子用油纸包好,刚递过去,就听大汉皱眉问,“怎么没有快乐水?” 辛晴歉意笑笑道,“昨日是刚开业,所以优惠大酬宾,今日正式开业,因而恢复了原价。一碗二十文。” 大汉顿时有些不悦,“你这小娘子怎地出尔反尔?说是买十个包子就送快乐水,为何昨日送今日就不送了?分明是欺诈!这包子那么贵,送一碗水怎么了?你要是不送,那俺就不买了!” 徐小蕾一听,立马把他手里的包子夺过来,把银子塞还给他,一点都不废话的喊,“下一个!” 大汉顿时怒了,挡着后面的人不让买,指着沙棘汁道,“你跟俺说这快乐水到底啥做的,到底值不值俺们兄弟们拿二十文买这一碗黄水!你要是能说出来,俺就心甘情愿掏钱买!” 辛晴立刻蹙眉。 当地人根本不知道沙棘的价值,她此刻若是贸然说出来,一定会被他们误解。 可要是不说…… 大汉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迟疑,不等她想出对策,立马嚷嚷道,“你要是说不出来,那你就是奸商!兄弟们!咱不要买奸商小娘们的东西!省的被坑了血汗钱啊!” 后面的人一听,顿时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起哄道,“就是!包子贵也就罢了,毕竟真材实料的摆着,我们认了。可这一碗黄水就要二十文,抢钱啊!” “快乐水必须送!不送就不买包子了!” “对,必须送!” 男人们越围越多,全都跟着瞎起哄。 辛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目光一转,立刻看到不远处的巷子旁站着的几个妇人,正交头接耳的朝她这边望来。 其中一个妇人三十来岁,细眉吊眼,身段微丰,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正拤着腰冷冷盯着她看。 辛晴顿时明白过来,今日这出怕是里应外合,有人找茬来了。 众人吵吵嚷嚷的,那汉子见情绪煽动的差不多了,高喊一声道,“不让这奸商小娘们赚咱们的血汗钱!兄弟们,把她的摊子掀了!” 话音落,那汉子粗实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包子筐!作势就要掀翻! “噹!” 只见一把寒铁匕首擦过他的手背扎进车板上! 大汉惊愕抬头,对面原本笑眯眯的小娘子此刻正如罗刹一般的冷冷盯着他,手里握着刀! “要么买,要么滚!想掀摊子,也得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第430章 痛快反击! 男人一愣,眼睁睁看着刀在自己手边,只要她一个使力,少说也能切下他几根指头。 于是他几乎不带想的,立刻缩回手,后退一步嚷嚷道,“你们看!这小娘们恼羞成怒了!这快乐水一定有猫腻!” 辛晴冷笑,大声道,“笑话!你以为你激我几句就能让我把祖传秘方说出来?分明是你居心不良!想空手套白狼知道我这挣钱的秘方!任你如何说,我只告诉你,这快乐水的配料无可奉告!想用下三滥的手段偷师?门都没有!” 说完,她有意无意的转头瞥向一边,看向那边缩头缩脑的一群妇人。 男人没想到她突然反咬一口,顿时急的满脸涨红。 吵架他本不擅长,要不是刁二娘找上他,又拿刁都头压他,他才不想来做这丢人现眼的事! 可这刁二娘只告诉他方才的那些话,没说如今该如何应答啊! 正当他吭哧吭哧为难之际,一道尖锐女声打破了他的囧境。 “你胡说!你这什么快乐水,分明就是采的酸刺溜溜压成汁做的!我们大家可都有眼睛,亲眼看见你在沟里采的!你休想抵赖!”刁二娘细眉倒竖,面色狰狞,转头看向身后众人。 “禁军的兄弟们!你们可别被这狐媚子骗了!她拿畜生都不吃的玩意儿糊弄你们呢!还卖二十文一碗,我呸!你怎么不去抢呢!” 辛晴见正主终于出来了,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刁二娘刁夫人吧?” “刁夫人这会儿不回去看着你的包子铺,怎么有闲心来管我的闲事儿了?哦——我明白了,刁夫人是因为包子铺没了生意,所以故意雇人来找茬,上演一出为民除害的戏码。怪不得都说,同行是冤家。我这才开业第三天,刁夫人居然就闻着味儿找来了?”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居然敢指桑骂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刁夫人二话不说,领着几个拥趸就要扑向辛晴撕打!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辛晴的身,她就觉得膝盖一麻,控制不住的扑通一声跪在辛晴面前! 身后众人也跟着扑通、扑通接连跪下! 刁二娘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半天站不起身。 刚一抬头,就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少年,正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冷视着她。 “刁夫人好清闲,这么迫不及待的上门寻仇,莫不是刁火长的腿已经长好了?” 这调侃的语气却说出最让人恼火的话,刁二娘想起家里那个躺在炕上不能动弹的男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是你敲断了我男人的一双腿!如今你的女人又来抢我的生意!你们还给不给人活路?” 刁二娘满脸恼恨又要起身扑过来,却被少年蓦然抽出的一柄长剑震慑的不敢动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各自开门做生意,各凭本事招揽客人。”辛晴冷笑一声道,“我一没贬损你,二没压低价,如何就成了你嘴里的抢生意?难道这城里的餐饮生意,都只许姓刁不成?” “我卖的比你贵了一半,大家也还是都愿意来我这儿买包子,你难道就没考虑过愿意吗?但凡你用些真材实料,也不至于有了旁的选择,大家都不去你店里买包子了!” 刁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又气又羞,半天狼狈爬起来,掏出荷包里的一把沙棘,举在手里道,“哼!你居然有脸跟我提真材实料?你那二十文一碗的快乐水,真材实料不过是些牲口都不吃的玩意儿!你敢否认吗?告诉你,我有人证!” “茹儿,过来!” 谢茹儿原本躲的严实,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却冷不丁被刁夫人点了名,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这下,那辛晴儿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她告诉刁二娘的了。 她知道也就知道了,不足为惧,可那个姓云的少年,他…… 谢茹儿缩在墙后,正进退两难间,立马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果然是你。你怎么躲在这儿?”男人声音沉沉的问道。 谢茹儿心里咯噔一声,转头一瞧,不是孙威还是哪个? “我、我……我就来瞧个热闹。”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谢茹儿!给老娘滚出来!不是你说亲眼看到云家小娘们拿酸刺溜溜做快乐水的吗?这会儿当什么缩头乌龟!” 刁夫人的一句话,顿时让孙威变了脸色。 “贱人!又是你在背后使坏!” 男人不由分说,扬手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倒在地! 力道之大,足以让谢茹儿嘴角渗出了血! 谢茹儿捂着脸半天没能站起来,疼的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起来!去跟二哥道歉!” 孙威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从地上一把扯起来,推搡着她往小推车那边走。 谢茹儿如囚犯一样低着头,发髻散乱,脸颊红肿,嘴角渗血,一副狼狈的令人不忍直视的模样。 辛晴冷冷瞥了她一眼,别过头去,不愿搭理。 孙威将她扯到凌云璟和辛晴面前,用眼神威胁她道歉。 “云、云虞候,晴儿姐姐,对、对不起!我说漏了嘴,不是有意出卖你们的,呜呜呜!”谢茹儿哀哀戚戚的开口,“求你们二位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吧!” 辛晴面无表情,不理不睬,凌云璟更是转过头,冷冷扔下一句,“三弟,她是你的房里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先不动她。” “但这类事情若是再有一次,那就别怪我替你处置了。” 孙威默了一瞬,抱拳道,“多谢二哥,今后我会看好她的。若再有下次,二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孙威动作粗鲁的扯着哭哭啼啼的谢茹儿走远了。 原地只剩下刁二娘一人,她的其他拥趸已经见识到黑衣少年的邪性,纷纷都躲远了。 刁二娘是个泼辣胆大的,半点不怵,依旧不依不饶道,“哼!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姓云的小娘们,你是不是该给我们大家伙儿一个交代!说吧,你这快乐水,是不是酸刺溜溜做的?” 辛晴见她非要究根问底,冷冷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百草经》有云,酸刺溜溜,别名酸刺柳、沙棘,味甘、酸、涩,性温,归脾、胃、肺、心经,具有健脾消食、止咳祛痰、活血散瘀的作用。因枝叶生尖刺,因而被牛羊所不食,但人吃了,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能美容养颜,令女子皮肤白皙光滑。” “诸位若不信,现在便可请来医工来当场断一断,我说的可对?” 刁二娘顿时愣了。 千算万算,居然没料到这丫头居然懂医术?! 第431章 升任内厨总管 辛晴话音刚落,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禁军兵卒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是不是真的啊?别又是噱头吧?” “是不是真的待会儿见到老医工一问便知,料想她不会撒谎的。” “咳咳……其实,我的咳嗽在喝了两天快乐水之后,真的有减轻一些。我还以为是我自个儿的身子好呢,没想到这快乐水不仅提神,还能止咳。” “看来是咱们冤枉这云家小娘子了、” 身后的议论声已经一边儿倒的倾向于辛晴。 刁二娘听在耳朵里,心里乱的像是猫爪挠似的。 夫君的仇还没报,结果这里子面子全都丢了个精光,还得被迫认下哑巴亏,任由这云家的小娘们来抢她的生意,让她怎么能甘心? 经此一事,众人只会觉得她公报私仇,这才来找茬踢馆,以后还有谁还肯去光顾她家的生意? 正在她烦恼间,就听有人高喊了一句,“杨副使来了!” 刁二娘一听,顿时像找到了救命星一般,抬头哭嚷道,“表兄!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哇!” 杨瀚皱着眉头,抬手制止她的哭泣,“有事儿说事儿,少哭哭啼啼的。” 刁二娘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特意强调辛晴不按规矩来,居然守着校场摆摊。 杨瀚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说完,他转头看向凌云璟和辛晴二人,冷声冷语道,“校场是一军机密所在,将士们每天操练阵法,按照规矩,校场附近是不可以有人在的!念你们是初犯,无知者无罪,这次就饶过你们,今后不许在校场门口摆摊,窥伺校场内的一举一动!否则,以细作论处!” 辛晴一听,顿时脸色一僵。 军营里,当真有这样的规矩吗?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问,就见徐超突然拨开人群走了进来,高喊道,“大将军有令,从今日起,云家的包子摊挪到军营后厨那里,专供给亲兵营的将士们吃。”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唏嘘一片。 “搞什么嘛!这么好吃的包子,以后都只能看不能吃了!居然专供给亲兵营那边了!” “杨服侍这是徇私,还让逼着咱们买他亲戚家的烂包子呢!” 众人七嘴八舌,怨声载道。 杨瀚再厚的脸皮也有些待不下去了,只好装糊涂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说完,他自己先领着人匆匆走了。 他待不下去,刁二娘就更待不下去了。她亲耳听见那些人骂她的包子是烂包子,连狗都嫌弃,顿时又气又恼,趁乱匆匆溜走了,只把那故意透给她消息的谢茹儿在心里狠狠骂了几遍。 要不是那谢茹儿怂恿撺掇她,她也不至于亲手去撕破脸,弄得这般丢人! ----------------- 插曲结束,徐超却真的领人把小推车推进了军营后厨。 辛晴不能进营地,只好等在外面。 不多时,就见徐超拿着一张银票走了过来,递给了她。 “这是今日的伙食费,你看看够不够。” 辛晴低头一看,顿时惊愕——一百两! 一天一百两!她发了啊! “这、这是不是搞错了?”辛晴有些摸不着北,“这一车包子哪里值这么多?” 徐超见她不敢收,于是塞给了一旁的凌云璟。 凌云璟二话不说就塞进了衣襟里,面无表情,跟塞了张废纸似的。 “拿着吧,将军想让你承担起整个亲兵营的后勤伙食。今后,五百人的一日三餐,就交给你打理了。这点银子,真不算多。” 辛晴下巴差点砸脚上。 五……五百人的伙食? 她原本只是想自己折腾折腾,先挣点小钱,积攒经验,结果这一来,直接就成了亲兵营的后厨总管了! “我、我不行,徐大哥,你替我跟将军说一声吧!” 徐超摆手笑笑,“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是将军亲自下的令。” “他吃了你做的包子,说很有汴梁的味道,连连夸赞味道不输樊楼的大厨!他确信你绝对有这个能耐管理好大家的伙食。” “可五百个人,也实在太多了……我一个人,累死也做不了那么多的饭啊。”辛晴有些犯怵。 “这个你别担心,你想要多少人打下手,都可以。再不济,还有厢军那边的女眷可以做帮佣,工钱另由营里出,你只需每日告知我需要多少人手便可。”徐超解释道。 辛晴不由得转头看向凌云璟,寻求他的意见。 毕竟她从来没承担过这么大的责任,真怕搞砸了,带来不好的后果、 哪知凌云璟也正低头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道,“我家晴儿真棒,这么快就能得到所有人的肯定。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真要到时候撑不住的话,我帮你做。别担心,一切还有我。” 辛晴被他的话一鼓励,那些焦虑忧心顿时消失了,笑着对他重重点头。 一旁的徐小蕾立刻高兴的拍手道,“太好了晴儿姐姐!这下你的厨艺就能被更多的人尝到了!” “晴儿姐姐,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帮手吗?你也得带上我!” 辛晴无奈笑笑,点了点她的额头。 “知道啦!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 谢茹儿被孙威扯着,一路回了院子,随后被他一把推进了屋里。 “夫君,你听我说,这事儿真的只是误会啊……”谢茹儿扑倒在炕上,转身一脸哀求的拉住转身要走的孙威。 孙威铁青着脸,“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警告你,你往后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一点,你再去招惹我二嫂,到时候我二哥要你的命!别指望我会替你求情!哼!” 男人恼怒的甩开手,摔门走了。 谢茹儿立刻倒头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她擦干了泪,眼神儿中透着一种决绝的坚定。 看来她是时候要自己攒一笔钱留作后路了! 这个孙威,真有可能有一天,会放任那个姓云的杀了她! 她不得不多替自己打算了…… 第432章 利诱 刁二娘原以为挤掉了辛晴摆摊的生意,自家的生意便会好起来,哪知道接下来几天,生意愈发的差了,买包子的人寥寥无几,门庭冷清。 毕竟尝过好的,谁又肯回头再去吃差的呢? 没人愿意花冤枉钱去买她那下脚料做成的包子,就算那些在她丈夫手底下的人,见了她的包子铺也是能躲就躲,生怕被她逮到非得买几个包子才能走。 生意冷清,包子日日就都会剩下。刁二娘心疼那些包子,也不肯扔,经常是剩的掺着新的卖,后来就不做新的了。 结果没几天就吃坏了人,闹得沸沸扬扬的捅到了杨瀚那里。众目睽睽下,杨瀚没办法再徇私舞弊,只好勒令刁二娘关了包子铺,铺面也被收了回去。 没了包子铺的刁二娘,就像老虎没了爪牙,再没了底气。只好一口气就把帮佣的人全辞退了。谢茹儿也就跟着失业了。 没了工作的谢茹儿只好重新去禁军那边找活儿干,却处处碰壁。 她哪里知道,刁二娘把上次的事算到了她的头上,认为全是因为谢茹儿的怂恿撺掇,她如今才会里子面子全都丢了个一干二净。 于是刁二娘跟负责招工的人打了招呼,净派些诸如洗衣刷马桶之类的脏活累活给谢茹儿。 谢茹儿咬牙干了几天,工钱没拿多少,却累的腰酸背痛,好几次都想撂挑子走人了,但一想到孙威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想到将来有可能面临的处境,她又咬牙挺了过来。 这日,谢茹儿照例去禁军招工处领干活儿的木牌,却见有兵卒突然跑进来,凑到负责招工的肖主管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肖主管顿时皱了眉,“金铃炙?” 那人点点头,“说是必须要吃,否则就绝食。眼下屋里的东西全都摔的不成样了,疯狗似的发脾气。” 肖主管呸了一声,“要不是大将军有令,汴京城来信儿之前,不能让那两个玩意儿死了,谁管他吃不吃?饿死也活该!”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肖主管站在院子正中环视一圈,目光从哪些等着派活儿的女眷脸上逐一扫过,出声问,“你们谁会做金铃炙这道菜?” 女眷们全都是平民百姓,别说会做,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时候,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年轻女人抬起了头,怯怯道,“我会。” 肖主管眉头蹙了一下,认出这是先前刁二娘特意关照过不给她好活儿的谢茹儿,满腹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你真的会?” 谢茹儿点点头,“民女外祖家就是开点心铺子的,民女自小便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会了一些古法制作的点心,这金玲炙便是其中一道,据说是自前朝时期由西域传入中原的,做法也并不复杂,只需用些鸡蛋面粉和油酥,民女愿意尽力一试,替大人分忧。” 肖主管再三打量她几眼,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你便试试吧。来人,带她去后厨那边。” 谢茹儿顿时面露欣喜,被人领了下去。 真是天可怜见,果然让她等到这么一个出头的机会了!再也不用干那些脏活累活了! ----------------- 金铃炙很快做好,谢茹儿又被人领着去送饭。 领路的人带着她穿过军营,一直走到靠近内城墙角落的几处院落处。 原来这一片地方,平日里专门用来关押一些犯了军法的戴罪之人。 谢茹儿被领到其中一处院落前,领路的人朝门口守卫亮了腰牌,便让谢茹儿自己进去了。 谢茹儿提着食盒,一路左顾右盼,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空荡荡的很安静,清冷又萧条,毫无一丝人气儿可言。 谢茹儿不免有些紧张,碎步朝着正屋走去。 正屋三间砖瓦房,门是用铁栅栏加固过的,窗户更是用木条钉死了,门边还守着两个身穿甲胄手持刀剑的兵卒,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 “干什么的?” “送饭的。”谢茹儿低着头怯怯说道。 两个守卫上前打开食盒翻查了一番,确认没有携带利器,这才打开门上的铁链子,让谢茹儿进去。 “你,顺道把屋子也打扫一下。” 其中一个兵卒粗声粗气的吩咐道。 谢茹儿十分听话的应了声,提着食盒进了屋。 她前脚刚进去,门便在她身后咣当一声被人关上了。 谢茹儿吓得一动不敢动,等眼睛逐渐适应屋内幽暗的光线。 慢慢的,她看到屋内的地上一片狼藉,一张圆桌被整个儿掀翻在地,打翻的碗碟,洒落的饭菜,弄的哪儿都是。 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人影,披头散发,似乎正背对着她睡着。 谢茹儿踮着脚走到桌旁,将桌子扶正,把带来的食盒放上去,轻手轻脚的开始收拾地上的残羹冷饭。 她用手将冷掉的饭菜捧起来放进木盘子里,突然间,手指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谢茹儿把那东西挑出来,赫然发现是一块碎银! 谢茹儿当即大喜,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见他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连忙把银子上的饭粒擦干净,塞进了袖子里。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床上的人正透过蓬乱的头发冷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把银子偷偷摸摸藏进了袖子里,拓跋恭勾起了唇角,缓缓坐起了身。 谢茹儿丝毫没有察觉,专心低头继续收拾,还想找找有没有别的碎银子,结果让她很失望,银子只有那么一颗。 “还想要银子么?我这儿还有。” 乍一听到有人说话,谢茹儿顿时吓得差点魂儿都没了。 “你、你没睡?” 谢茹儿惊惶不定的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的少年。 他一身白衣,乌发披垂,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少年一双眸子愈发深邃,如狼般闪着幽暗的寒芒。 谢茹儿盯着少年,不知怎地,只感觉一股森冷阴气从脚底窜起,激的她打了个寒战。 “呵。”少年轻笑一声,“你还没回答我,还想要银子么?我这儿还有。”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灿灿的赤金手钏,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明晃晃的赤金让谢茹儿一下子挪不开眼,她吞了下口水,怯怯问道。 “你、你这是何意?” 第433章 生辰变忌日 “没什么意思,就是请你帮个小忙。”少年勾唇一笑。 说完,他下了床,慢悠悠的走到桌边坐下,掀开了食盒。 “金铃炙,很久没吃了。” 说完,他捏起一块放进了嘴里,“差点意思。不过,能在这种地方吃到,已经算不错了。” “我同我兄长一起被抓来这里,也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所以,麻烦你把剩下的半份送给我兄长尝尝吧。” 说完,他小心掏出一方帕子,捏了几块金铃炙放进去,包了起来。 “你只有这么点要求?”谢茹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人八成是疯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居然要给她一个金钏! 不要白不要,他傻,她可不傻! 谢茹儿走到桌边,就要收拾剩下的半盘金铃炙,却被少年伸手制止,摇了摇头,又打开了手帕将包起来的几块金铃炙放在了上面。 “算了,都给兄长吃吧。后日就是他的生辰了,就算我这个做弟弟的,提前恭祝他生辰安康吧。” 谢茹儿自然无所谓,将金铃炙放回了食盒里,伸手就要拿桌上的金钏,却被少年先一步收了回去。 “你替我办成了事,我再给你。明日这个时候,你再送一盘金铃炙过来,我就把金钏给你。” 谢茹儿一听,这有何难,于是提着食盒转身就要走。 “哦,对了,别跟我兄长说这金铃炙是我送的。他对我有些误会,我怕他知道了就不肯吃了。” 谢茹儿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手的金钏,自然没有仔细品味这话中逻辑是否合理,点了点头,提着食盒出了门。 羌族大王子拓跋思在距离这里只有二十几米的院子里。 这拓跋思被囚困的已经没了脾气,呆呆的坐在屋中,神情有些颓丧。 谢茹儿把东西送进去,他一声不吭的就把东西吃了,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跟谢茹儿说。 谢茹儿等他吃完,便收拾了食盒转身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见婆母喜气盈腮的正往桌上摆酒菜。 谢茹儿立马换上惯常的微笑脸,问道,“娘,今儿有什么喜事儿啊,瞧您这高兴的。” 巧婶儿呵呵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幺儿被上面器重,当了火长啦!” 谢茹儿笑笑,“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喜事呢!” “还不止呢!他上面那个刘都头,前几日不是比武被打了吗,如今一直卧床不起,他感念幺儿的救命之恩,于是向大将军推荐,让幺儿暂代他的都头之职呢!” “真的!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呢!”谢茹儿满脸欣喜,心想,若是这刘都头一直好不了,这暂代的可不就能扶正了么? 那她以后大小也算是个将军夫人了呀! 她正高兴间,只见孙威一身酒气的进了屋,脸颊坨红,身形微晃,明显是喝过酒了。 “娘,我回来了。”孙威一眼都没看谢茹儿,只跟他娘打了招呼,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幺儿,你吃过了?”巧婶儿上下打量着他。 “嗯,兄弟们非要拉着去喝酒,我便去了。”孙威捏了捏眉间,努力保持清醒,“娘你们自己吃吧,我回屋躺会儿。” 说完他转身回了东侧厢,倒头便睡了过去。 巧婶儿叹了口气,望着一桌子饭菜不免有些失望,一点动筷子的意思都没有。 谢茹儿见状,也不好再坐下吃饭了,只好道,“娘,我跟去看看。” 说完,她也进了东侧厢。 孙威敞着衣襟正躺在炕上睡着。谢茹儿轻手轻脚的上了炕,一低头便看到他腰上多了一串黄铜钥匙,烛光下泛着金子一般的光晕。 这钥匙膈着该多难受啊,谢茹儿想着,便伸手要把钥匙取下来,却被半睡半醒的孙威一把捂住钥匙。 “夫君,夫君,我帮你把钥匙取下来放一边,这样会膈的慌的。”谢茹儿声音轻柔,连哄带劝的,这才把钥匙取了下来,小心收在了床头的木匣子里。 孙威意识迷离的翻了个身,陷入了沉睡中。 谢茹儿抿唇看着沉睡的孙威,咬了咬牙,解开了自己的衣襟,挨着他躺下。 后路固然要有,但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 就算他醒来骂她贱妇,她也必须把夫妻关系再次坐实。否则,孙威一直这么不冷不热的对她,等他飞黄腾达了,说不定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休了她! 她需要个孩子,她必须有个孩子才能踏实…… ---------------- 次日,谢茹儿醒来,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谢茹儿心情大好的穿上衣衫,再次去了禁军那边,做了一盘金铃炙就提着食盒去找拓跋恭。 刚走到那处院落,就见拓跋思的门前进进出出都是人,几个医工满头大汗提着药箱的从里面出来,你一眼我一语的讨论着: “这病来的蹊跷啊!从未见过这等病症!不吃不喝也不醒,气息越来越微弱。” “眼下人已经昏迷了,也问不出他之前有何病史,这可如何是好?” “诶,你们说,这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谢茹儿听到,心里一咯噔,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昨日刚送了金铃炙进去,今日拓跋思就病的昏迷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万一真有人究根问底,会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谢茹儿慌慌张张进了拓跋恭的院子,一进屋,她就迫不及待的问,“你兄长他昏迷不醒了!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之前可有什么病史?你快告诉我,否则他们一定会怀疑是我动了手脚的!” 少年一改昨日的狼狈,头发梳成了小辫,用金钏高高束起,穿一身黑衣,整个人打扮的利落又干练,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喝茶。 像是一早知道谢茹儿会有此一问,少年放下茶杯,勾唇轻笑,“自然是知道的。这事儿说起来,还多谢姑娘帮忙,帮我把我兄长的生辰,变成了忌日。” “什、什么?”谢茹儿眼睛瞪的老大,惊愕的嘴都合不上。 第434章 愿者上钩 “那可是我仅剩的一点蚀心草粉了,原本是想走投无路之时留给自己用的。不过,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如果不出所料,明日,我兄长就会在睡梦中停止呼吸。”拓跋恭眯眼笑着,似乎在享受胜利的果实一般惬意。 谢茹儿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倒退。 “你、你是故意的?” “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借我的手杀了你兄长?” 她恍然大悟的瞪大眼,“怪不得,怪不得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却愿意用金钏来当报酬。” “金钏,给我金钏!你拉我下水,如今就该兑现诺言!”谢茹儿想通一切,立刻龇牙咧嘴的扑上去要去抢他头上的金钏。 然而还没等她近身,少年轻轻一个甩手,便将她推倒在地。 “蠢货。”拓跋恭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嘴角讥讽,“你见过钓上钩的鱼再去喂鱼饵的么?” “如今你除了听我的话,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他轻蔑的哼了一声,“如今我兄长要死了,廖峥他手里只剩我这么一张牌,他更不敢杀我。你却不一样。只要我动动嘴皮子,把你招供出来,就能让你一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茹儿如坠冰窟,踉跄跌坐在地。 “你……卑鄙!”她含着泪痛骂。 “彼此彼此。”拓跋恭嗤笑一声,“若非一粒碎银让我看透你贪财的本性,我才不敢会选择交给你去办。说白了,咱们是各取所需罢了,谁也不比谁高尚。” 谢茹儿被他一句话说的又羞愧又悔恨,顿时涨红了脸。 “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如今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拓跋恭冷冷发话,“拿到出入内城的钥匙,天黑前扔出。” “这不可能!”谢茹儿下意识拒绝。 “拿不到,那你就等着我告发你,毒害了我兄长吧。”拓跋恭轻蔑一笑,语气中满含威胁。 谢茹儿咬紧下唇,心中慌如长草。 突然间,她想到家中床头木匣子里的那串钥匙。 孙威暂代厢军都头,自然会有出入内城的备用钥匙,毕竟厢军天不亮就要有人出入城内倒夜香,运水等等。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可以帮你,但我也有条件。”谢茹儿沉声道,“你开了门之后,不要把钥匙带出去,随便扔在哪个角落里就行,就当……就当你是自己捡了钥匙开锁出去的。” “没问题。”拓跋恭轻笑一声,一口答应。 -------------- 谢茹儿提着食盒匆匆回了趟家,又匆匆回了拓跋恭的院子。 守门的两个兵卒不由得纳闷道,“不是刚送过午饭么?你怎么又来了?” 谢茹儿心虚,正不知如何回答间,就听屋内传出拓跋恭的声音,“我要的金铃炙呢?这次若是再咸,你就再给我重新做!” 两个守卫顿时同情的看着谢茹儿,“去吧,快去快回。” 谢茹儿吓得脸色煞白,头也不敢抬的匆匆进了屋。 放下东西,她红着眼眶道,“拓跋恭,这次我帮了你,希望你也能言而有信!” “放心。”拓跋恭邪邪一笑,拿起那串黄澄澄的钥匙,一个一个检查。“你确定这里面有出入内城的钥匙?” “我夫君是厢军都头,这是他腰上的钥匙,你说呢?”谢茹儿没好气的道。 说完,她再不敢逗留,转身出了门。 一路上,她都心神不定的,跟丢了魂儿似的,就连跟辛晴迎面擦身而过,她都没有察觉。 辛晴眼睁睁看着谢茹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从她身边走过,不由觉得蹊跷,盯着谢茹儿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愈发觉得怪异。 “晴儿姑娘,我知道你擅长解毒,快跟我一同去看看,这拓跋思究竟是不是中毒。”一旁的齐医工出声催促。 辛晴这才转回头,跟着齐医工进了拓跋思的院子。 拓跋思如同纸片人似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辛晴立刻想起之前二师兄给她的一堆毒药里。好像就有这么一种可以让人在睡梦中慢慢呼吸衰竭死去,跟拓跋思如今的状态很是相像。 于是辛晴把她的想法告诉了齐医工和其他几位医工,众人纷纷去查医书了。 只要找准了方向,把人救醒起码就有了希望。 这一晚,拓跋思的院落灯火通明,就连廖峥都亲自来了,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了下去。 而相隔只有二十米远的院落,静的连根针都能听见。 屋里的少年正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突然,一声夜枭的声音划破夜空,凄厉且悠长。 少年眼睛骤亮,悄悄翻身下床,取下头上的金钏,戴在手腕上,站在门后,然后惊慌失措的大叫道,“来人、来人!快请大夫,有人下了毒!” 门口两个昏昏欲睡的侍卫一听,丝毫没有怀疑,立马打开了铁链子往门里冲。 然而他们前脚刚迈进屋,迎面便射来两枚钢针,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 夜深人静,辛晴却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总是不断回响谢茹儿那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既然睡不着,那咱们做点别的吧。”少年突然凑过来,手不老实的往她胸口探去。 “别闹。”辛晴拍掉他的手,皱眉道,“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今晚大约是要出什么事。” 凌云璟收回手,也正经了起来,“你是说拓跋思吧?” “若他一死,廖峥的处境可就尴尬了。毕竟圣旨还没下来,谁也不知道汴京城那边是什么态度。两个筹码贸然死了一个,他这功劳会不会变成罪过也未可知。” “不,不止。我总觉得,谢茹儿似乎有些不对劲……”辛晴话还没说话,突然窗外传来一声鸣镝响! “来人!拓跋恭跑了!” “快来人!” 外面有人叫嚷着追赶。 “糟了!出事了!”凌云璟脸色一变,麻利的穿衣起身,飞身出了院子。 辛晴也跟着起了身,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立刻敲开了隔壁的门。 徐超听到动静,也第一时间出了门,隔壁只剩下徐小蕾。 辛晴找到她,拉着她道,“快,你陪我去一趟山下的大杂院!” 第435章 “杀无赦!” 山下的大杂院里。 孙威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第一时间也要冲出去,却被冲出屋子的谢茹儿一把拦住。 “夫君,守门是禁军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这大半夜的,你去抓逃犯,若是受了伤,挂了彩,娘肯定会伤心死的。” 孙威一把扯开她的手,“我不会轻易往前凑的,但此事事关重大,我势必要到场亲眼看一看的。” 谢茹儿见他万分坚持,心中忐忑更深,于是道,“那、那夫君可不可以带上我一同去?” 孙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你去作甚?留在家中,好好照顾娘,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二话不说推门走了。 孙威走了以后,谢茹儿彻底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哪个拓跋恭有没有逃出去,如果他逃了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守约定把钥匙留下来。 谢茹儿越想越着急,干脆回屋拿了件外袍,佯装是放心不下自己夫君送衣服,尾随在孙威后面往山顶后门那里走。 -------------- 山顶瞭望台的后门处,此刻灯火通明。 守门的侍卫全都被抹了脖子,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黄土地。后门大剌剌的敞着,门锁却是好的,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 廖峥皱着眉头仔细辨认地上的足迹,确认是有人里应外合救走了拓跋恭,不免沉下了脸。 “查!现在就查!所有拿着后门钥匙的人,全都给我叫来!” 手下的兵卒很快把所有人都喊了起来,毕竟拿钥匙的都有名册记录,除了禁军的三个高层将领和守门营都头有钥匙,剩下的就只有厢军的都头们配了备用钥匙。 所有人聚齐,廖峥让大家各自把自己的钥匙拿出来。 所有人全都随身携带,亮了出来,只有孙威这个暂代都头没把钥匙带在身上。 “你的钥匙呢?”廖峥走到孙威面前问。 孙威凝眉思索了半天,才迟疑道,“昨日醉酒,我隐约记得贱内将钥匙取下放了起来。大将军容我回去找找。” 廖峥一听,顿时皱眉,声色俱厉: “你虽说只是暂代都头一职,却也不该如此玩忽职守!城门钥匙这种何等要紧之物,你竟如此随意!将钥匙找来,自去领三十军棍!” 孙威沉默抱拳,应了句是。 黑暗的角落里,谢茹儿缩着身子看着不远处的一切,又惊又急,差点叫出声,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不行,如果孙威回去找钥匙找不到,一切就都完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那个拓跋恭竟然这么快被人发现!原本按照她的设想,是等天亮以后再去找钥匙,如今这黑灯瞎火的,让她去哪找? 谢茹儿慌的像只无头苍蝇似的,顺着黑暗的角落不断往后门附近摸索。 “哗啦!”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突然在她脚下响起,谢茹儿顿时大喜,朝着声音的方向摸索而去,果然摸到了一把钥匙,赶紧拿了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然而下一刻,她却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揪住! “果然是你!” 谢茹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转头一看,居然是辛晴儿! “怎么、怎么是你!” “我跟了你一路了!”辛晴冷冷盯着她,质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拓跋恭是不是你放跑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茹儿抵死否认,拼命要挣开辛晴的手。 徐小蕾赶紧上前帮忙抓住谢茹儿另一只胳膊。 她力气大,很快就制服了谢茹儿,扭着她的两条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辛晴腾出了手,“啪”的一声,扬手扇了谢茹儿一巴掌! “谢茹儿,我奉劝你,赶紧实话实说!若你主动坦白,还能戴罪立功,否则一旦被人查出来,你就是通敌叛国!你是想害死巧婶儿和孙威吗?” “我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谁来了我都没有做!”谢茹儿气疯了,尖着嗓子叫嚷道。 “那边什么人!”谢茹儿的动静已经引起了男人们的注意,远处有人举着火把朝她们这边走来。 “如今我也帮不了你了。”辛晴见惊动了人,叹了口气,同徐小蕾一起扭着谢茹儿往廖峥那边推搡。 “你既然咬定自己是无辜的,那咱们现在就去大将军面前分说个清楚明白!” 谢茹儿死活不肯去,然而却挣扎不得,边哭边道,“辛晴儿!你莫要欺人太甚!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家云璟吗?别忘了,孙威和他可是结义兄弟!你这样做就是陷他于不义!” 辛晴冷笑一声,“若是真兄弟,自然不会为了女人间的龃龉而生分。你先别考虑那么远了,先想想你自己该如何坦白交代吧!” 很快,辛晴和徐小蕾就将谢茹儿扭送到廖峥面前。 孙威一见谢茹儿,顿时惊愕,“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在家陪着娘么?” 谢茹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是来给你送衣服,还有……钥匙。” 孙威一听,顿时松了口气,转头对辛晴道,“二嫂,你能不能先松开她。” 辛晴点头,反正人也送到了,这么多人围着,她想跑也跑不了。 她这边刚松手,那边凌云璟从外面探查回来,一看见她也在,顿时愣了下,“晴儿,你怎么来了。” 辛晴指着谢茹儿道,“我跟着她来的。” 说完,她转头看向廖峥,“廖将军若要查案,不如先查查这个谢茹儿吧,拓跋思的毒,还有拓跋恭的逃跑,都跟她有关系。” “你血口喷人!”谢茹儿立刻矢口否认。 “晴儿姑娘,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一切跟她有关?”廖峥反问道。 “就凭她说,她是来送钥匙的。”辛晴淡淡道。 “她一个内宅妇人,如何就知道拓跋恭是开门逃走的?如何就知道廖将军你正在搜查谁缺了钥匙?除非,她一早就知道,孙威的这把钥匙被人拿走了!所以未卜先知前来送钥匙!” “你胡说!我有钥匙!”谢茹儿顿时沉不住气,一把掏出袖子里的钥匙,“这是我家孙威的钥匙!” 辛晴冷笑,“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什么钥匙?” 谢茹儿低头一看,顿时惊呆,“这、这……” “这是我家的钥匙!”辛晴冷笑道,“我跟了你一路,见你一路都在找东西,我为了验证心中猜测,于是将自家钥匙扔到你脚下,果然被你捡了,宝贝似的装了起来。“由此我才断定,孙威的那把钥匙,确实是你拿给拓跋恭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孙威一掌扇的谢茹儿倒地,“你害我不浅!” “还不赶紧跟大将军交代实情!” 谢茹儿傻眼似的愣了半晌,这才哭哭啼啼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廖峥听完,淡淡说道,“通敌叛国者,杀无赦。来人,把她押下去。” “夫君!夫君你救我啊!我不想死啊!”谢茹儿哭嚎着朝孙威那边爬,伸着手要孙威替她求情。 “我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凄厉的哭声响彻夜空。 孙威抿了抿唇,面色动容,正要张口。 凌云璟凤眸淡淡一扫,见他似有求情之意,突然拔剑,寒光一闪! 谢茹儿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眼睛睁大,脖间一道血线,轰然倒地。 “不用谢。”凌云璟睨了孙威一眼,淡淡道。 第436章 追捕 孙威愣愣的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谢茹儿双眼大睁的尸身,半天没回过神。 虽然他厌恶谢茹儿的算计和心机,但毕竟是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见她这般惨死,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然而下一刻,凌云璟的话却把他拉回了现实。 “还请大将军给孙威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愿同孙威一起深入大漠追捕拓跋恭!将功赎罪!” 话音落,凌云璟抱拳半跪在地。 辛晴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中触动。 他第一次朝这个有可能是仇人的男人下跪,没想到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救兄弟的性命。 外人或许觉得凌云璟看上去桀骜冷清,难以接近,因为他总是一副不拿正眼看人,爱理不理的冷淡模样。 可实际上,他内心一直就如一团火,炙热而明亮,吸引着无数渴望温暖、渴望光明的人去信服他,依赖他。 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也有这样的能力。 她的少年,一直都很优秀。 孙威听到凌云璟的话,顿时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还是戴罪之身! 若是方才他开口替谢茹儿求情,说不定廖将军会认为他也是合谋之人。 纵然他并未合谋,但光保管钥匙不力这一项罪名,就足以让他被军法处置! 凌云璟杀谢茹儿,不光是替他开脱,更多是在替他表明立场,救他性命! 意识到这一点,孙威立刻挨着凌云璟跪下,抱拳道: “属下愿亲自将拓跋恭抓回来将功折罪!若抓不回来,属下甘愿以死谢罪!求大将军允准!” 廖峥看着二人,火光葳蕤中,两个少年目光刚毅,神色俱是一样的坚定, “准。” “徐超,你点十个老兵跟着他们去。” 徐超领命,麻利的点了十个人,还牵来了马。 凌云璟在上马前转身,走到辛晴面前,扣着她的后脑勺,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 “等我回来。” 辛晴仰着小脸,抓紧他的衣袖,目中流转着担忧,“会有危险吗?” 少年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转身翻身上了马。 东方既白,一行人于晨曦中,沿着后门外的山坡朝下疾驰而去。 --------------- 集结的众人也逐渐散去,徐小蕾拉着辛晴问,“晴儿姐姐,咱们也回去吧,还要给亲兵营准备早膳呢。” “来帮佣的女眷你帮着清点一下人数,若是人齐了,先组织大家和面择菜,我要先去个地方。”辛晴叮嘱完徐小蕾,义无反顾的往拓跋思院子的方向走。 谢茹儿总算做了件好事,临死前说出拓跋思中是一种叫蚀心草的毒。这件事,她必须尽快告诉齐医工,让他像个对策。 拓跋恭逃了,拓跋思断然不能死了。否则廖峥的日子不好过,那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 接下来的时间,辛晴除了负责亲兵营的伙食,其余时间都泡在拓跋思的院子里。 医工们负责查医书,讨论出可行的解毒方子,辛晴就负责熬药,提供各种解毒的药膳,如黄芪鸡汤,菊花羹等等流食,硬给拓跋思灌下去,防止他睡着睡着就饿死了。 也不知究竟是医工们的方子奏效了,还是辛晴的药膳起了作用,总而言之,拓跋思熬过了本该命绝的夜晚,终于迎来了第二天的曙光。 拓跋思慢悠悠的睁开眼,就见一个容貌秀美的小娘子正挽着袖子,拿着勺子端着碗,准备撬开他的嘴往里面灌汤,顿时吓得一哆嗦。 “我、我自己来。”他气若游丝的说道。 昏睡中,有好几次他梦见自己掉进了汤盆里,差点没被溺死。 如今可算知道这梦的由来了。 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下手也忒狠了。 “醒了?”辛晴仿佛做梦一般眨眨眼。 她一夜未睡,守在拓跋思院子里,定时给他又是灌药又是灌汤的,如今人终于醒了,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门口的守卫道,“去请大将军来吧,人醒了。” 说完,她站起身,突然眼前发黑的晃了晃。 “晴儿姐姐!”这一幕恰好被早上过来送饭的徐小蕾看到,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你太累了,赶紧回去写会儿吧。后厨那边,有我呢!”徐小蕾拍着胸脯保证道。 辛晴缓了会儿,点点头,“也好,后厨那边你帮我照看半天,我回去躺会儿。” 说完,她走出院子,瞧着头顶半升起的旭阳,突然意识到,凌云璟他们走了一天一夜了,还没音讯传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 西风猎猎,黄沙漫卷,戈壁滩一望无际。 凌云璟一行人疾驰在马上,已经行了一天一夜,几乎没怎么停下过。 一路追到这里,目之所及皆黄土风沙,原本追随的马蹄印早被风沙擦去,寻不到踪迹了。 众人又累又渴,连马也受不了的呼哧呼吸喘息着,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原本没想过能追出这么远,因而每人身上只带着一只水囊,如今已经滴水不剩了。 “他娘的!拓跋恭这小子属耗子的,这么能窜!”徐超满脸热汗,渴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一脸烦躁地骂了句。 “二哥,咱们已经行了一天一夜,为何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莫非是寻错了方向?”孙威晒得嘴唇干裂,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凌云璟凤眸微眯,望着远方低矮起伏的山脉,淡淡道,“这片戈壁滩是进入草原的唯一路径,拓跋恭想要回羌族领地,必须从这里经过。” “话虽如此,可这地方这么广阔,咱们说不定已经与之失之交臂了。”孙威面上不免忧虑。 先前他立了军令状,抓不到人,他就得死。 他不怕死,只是担心他死后,他娘没人养老送终…… “他们有人受了伤,跑不快,还在咱们后面,别担心。”凌云璟的话及时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上马前我留意过,城门外的脚印夹杂着血迹,杂乱无章,拓跋恭一定是闯门打斗的时候受了伤。” “脚印一直延伸到山下才出现马蹄印,说明接应他的人是在山下,拓跋恭应该先徒步走到了山下,才骑上马离去。这中间浪费了不少时间,他们自然比不过咱们的速度。” “只要咱们等在这片戈壁滩最近的绿洲处,一定能等到他们。”少年神色里带着疲惫,目光却十分笃定。 “妙啊!真有你的!”徐超听到此计,不由得拍手叫好,“那咱们就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第437章 “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男宠?” 戈壁滩上风沙大,时不时就能让风沙迷了眼。 拓跋恭脸色发白的骑在马上,一手勒缰,一手捂着腹部,面色隐隐透着痛苦。 也是他运气不好,原本悄无声息的干掉两个守门的,拿钥匙出去便是了。结果那串钥匙太多,他接连试了好几个都没能打开门,反而让起夜的巡逻兵注意到了,于是恶战了一场。 他虽侥幸逃脱,可到底是腹部中了一刀。如今失血又暴晒,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快要挺不过去了。 视线一片模糊中,眼前沙土遍布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不仅有大片的灌木,还有一片胡杨林。 一般这种地方,都会存在水源。 拓跋恭心里一松,眼前一黑,顿时栽下了马。 “二王子!”他身边的几个亲信顿时惊呼,纷纷下马围住他。 其中一个亲信将自己水囊中仅剩的水递到他的唇边,喂他喝下。 拓跋恭喝了水,缓了会儿,再次起身上了马。 他是羌族二王子,是大漠的雄鹰,绝对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刀伤就此交代在这里。 拓跋恭目中透着一股常人无可比拟的狠劲,继续催马前行。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到林子边缘,拓跋恭便警惕的发现前面沙地上有新鲜的马蹄印。 拓跋恭当即神色一变,大喊一声,“别进林子!有埋伏!” 话音刚落,林子突然激射出几支羽箭! 他前方的几个亲信纷纷惨叫着落马。 拓跋恭二话不说,立刻调转马头朝另一侧疾驰而去。 “想跑?”孙威一脸黑沉,二话不说一夹马腹,单枪匹马的追了上去,留下凌云璟他们对付剩下的拓跋恭亲信。 二人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面追,眼见中间的距离越缩越短。 忽然,前方烈日烘烤的黄色大地上扬起一阵狼烟,似乎有一队人马正往这边奔袭。 拓跋恭眯眼一瞅,顿时大喜! 是白兰部的人! 白兰乃是羌族四大部落之一,一直是他们党项部最忠实的拥护者,很早之前,他阿耶就替他和白兰部首领的大女儿缔结了婚约。 拓跋恭再不迟疑,挥舞着一只手臂,比了个羌族礼节的手势,暗示自己是羌人。 随后,他迎风扯开衣襟,露出胸前那狰狞的半颗狼头图腾证明自己的身份。 孙威落后拓跋恭仅三米的距离,自然对他的动作瞧的十分真切,顿时心里一咯噔! 坏了,这拓跋恭貌似是找到了自己人,他若继续往前追,怕是就要进入羌族的地盘了。 就这么一迟疑间,拓跋恭夹紧马腹提速往前,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 孙威自知最佳的捕捉机会已然错过,不由得心生退意,逐渐减速。 突然,身后一道黑影风驰电掣般疾驰着与他擦身而过! 黑衣少年骑在狂奔的马上,眼看距离拓跋恭越来越近,而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也即将汹涌而至! 少年面无惧色,毫不迟疑,突然纵身一跃从马上飞出,一下跳上了拓跋恭的马背上! 孙威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他的动作,拓跋恭便已经被他推下了马,一下摔在了地上,顿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轰隆隆!”马蹄纷踏的响声越逼越近,震耳欲聋,很快,那些身穿胡服梳着辫子的男人们骑马将他们所有人围了起来,不停的绕着圈,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凌云璟下了马,一把揪起地上摔得半死不活的拓跋恭,长剑搭上了他的咽喉间,冷冷回望那些人。 马队很快静止了下来,马头全部一致朝里,男人们骑在马上,面色不善,手全部放在腰间的弯刀上。 “放了他,我饶你不死。”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马群突然让开一条道,从包围圈外侧突然骑马进来一个容貌艳丽的骑服女子,肤色微黑,满头发辫上缀着金饰,与周围人的装扮格格不入,一看就是贵族之人。 “我若不放呢?”凌云璟冷笑一声,手中微微用力,剑锋很快划破了拓跋恭颈侧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马上的女子冷冷打量凌云璟几眼,突然身子前倾,勾唇笑道,“你长得很好看,有没有兴趣入我的帐,当我的男宠?” “若你答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许给你。” 凌云璟早知他们游牧民族教化未开,民风彪悍,男女间行事大胆,毫无贞操观念,却也在听到这话时第一时间皱了眉头,脸阴沉的似乎要杀人。 脸色阴沉的不光是他,还有被他挟持着的拓跋恭。 拓跋恭盯着伊古丽看了半晌,突然呵呵大笑出声。 “伊古丽,你定下婚约的男人还没死,你就这么急着要找下家了?” 伊古丽淡淡一笑,神色轻蔑的坐在马上。 “你如今落在中原人的手里,已经没有资格角逐首领之位。我为何要跟一个永远都不能翻身的废物成婚?” 拓跋恭眼神宛如索命的恶鬼,死死地盯着伊古丽,有种嗜人的阴冷感。 伊古丽被他盯着,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一样,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恶寒,赶紧移开了目光。 “喂,中原人,你叫什么名字?”伊古丽努力忽视拓跋恭淬了毒般的目光,反而一直饶有兴趣的打量凌云璟。 “我们白兰部受党项一族压制已久,我阿耶有意与中原皇帝示好,准备将我送去中原和亲。到时候,我一定挑你做我的男人。”伊古丽自说自话,笑的十分满意,“那咱们说定了哦!” 凌云璟闻言,握剑的手突然紧了紧。 “我家训有云,不可杀手无寸铁之妇孺。”他眯眼看向伊古丽,“你是第一个想让我破例的人。” 话音刚落,只见拓跋恭突然暴起,宁肯受伤也不惜以血肉之躯撞开他的剑,拔刀就朝马上的伊古丽砍去! 女人未料她这个废物未婚夫会突然对她发难,尖叫不已,躲闪不及,顿时就被拓跋恭削去了一条腿! 失去了平衡,伊古丽顿时鲜血喷涌,翻身栽了下来! 第438章 忧心忡忡 “大公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骑在马上的随从顿时慌了神,纷纷下马上前查看主子的身体。 伊古丽疼的几乎要昏过去,却还不让指着拓跋恭。 “给我……杀了他!阿耶有命……不能留……” 拓跋恭闻言,突然发出一阵森冷的大笑。 “原来如此!阳奉阴违,假意拥护!” 他拄剑立在地上,支撑着自己遍体鳞伤而虚弱不堪的身体,突然指天发誓。 “我拓跋恭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将踏平羌族各部王族!一统大漠草原!” 此言一出,所有白兰羌人全都脸色大变的盯着他看,毫不犹豫拔出了刀。 然而拓跋恭却转头,对着单枪匹马的凌云璟和孙威二人道,“你们是不是想要我这条命回去交差?那就帮我杀了他们。” 说完,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面带微笑,直直朝地上躺了下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兄长这会儿已经中毒归西了。你们廖将军手里的筹码,只有我一个。别想带着我的尸首回去交差——除非我活着,否则你们交不了差。” 凌云璟咬了咬牙。 他说的没错,为了孙威能活着,他必须带活着的拓跋恭回去。 想到这里,凌云璟转头看向孙威,“孙威,我破开一个口,你背上拓跋恭,冲出去!” 孙威下意识要拒绝,然而凌云璟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率先提着剑拼杀了过去! 漫天的黄沙如烟如雾,遮掩住猩红飞溅,惨叫连连。 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铿锵铮鸣。 羌人有上百个,然而黑衣少年仅有一人。 孙威搀扶着半昏迷的拓跋恭,一边提防着各处扑上来的人,一边寻找着合适的时机突围出去。 突然,少年手中剑一个飞扫,包围圈顿时豁出一个缺口! 孙威瞅准机会,以刀剑开路拼杀了出去。然而回头再看,那些羌人再次骑上了马,将一身黑衣的少年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越缩越小! 躁动的马蹄声踏踏作响,扬起滚滚烟尘! 他们这是……打算用马蹄子把人踩踏致死! 孙威瞳孔猛颤,就听拓跋恭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的呵呵冷笑。 “听说过马葬吗?便是把人的尸身放在万马群中,逐渐踩踏成泥,同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倒时候原地杀一匹小马,母马便会年年带你找到那片地方……” 孙威闻言,脖子间的青筋顿时暴起老高!一拳揍的拓跋恭失去了意识! “二哥!”孙威目眦尽裂,朝远去的尘烟跪地咆哮! …… “凌云璟!”辛晴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 眼前,夕阳的光透过支摘窗洒下一片暗金色,映照在他曾经抱着她躺过的地方。 辛晴抬手摸过去,有些暖,像是他那日夜灼热的体温。 辛晴摸着摸着,顿时眼圈红了。 她做了个可怕的梦,梦到凌云璟笑着朝她走来,然而还没等她触到他的怀抱,他便成了一堆散沙,被风瞬间吹散了…… 她不过是补个觉,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辛晴心跳砰砰响,再也躺不住了,立刻穿衣,翻身下炕,出了屋子,直奔山下的亲兵营。 眼下正是该准备晚膳的时间,她瞎担心也没用,只能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事情一忙,她也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少些焦躁紧张。 然而她前脚刚买进亲兵营,后脚就有人急匆匆的从她身后跑过,差点撞得她一趔趄! 辛晴捂住被撞疼的胳膊,眼尖的发现那是个送信的斥候,身上背着个黄布包着的信筒,一溜烟朝中军大帐那边跑去。 看这样子,想必是京中来了旨意。 辛晴咬了咬下唇,十分想去偷听一二,却碍于女子无故不得擅闯的规定,只能老老实实先去后厨。 一个时辰后,辛晴终于备好了饭食,给营内各人放饭。 往日这个时候,都是徐超或是其他人过来端廖将军的饭菜,可今日却不见有人来。 辛晴心思一动,赶紧解了围裙,麻利地收拾出一个食盒,提着就匆匆往大帐那边走。 刚走到账外,就见韩通和杨瀚从里面出来。 杨瀚边走边兴高采烈的嘀咕道,“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辛晴眼珠一转,赶紧往一边躲,贴住旁边一座小帐篷,隐藏自己的身形。 “明日启程?”韩通冷笑一声,“你没见那拓跋二王子跑了么?没找到人之前,廖峥怎么可能愿意轻易动身?” “可圣旨上不是勒令廖峥即刻带着两位王子回京么?难道他敢抗旨?” 韩通捋着胡须,眯眼一笑,“此处到汴京千余里,他纵然耽搁个几天,回头赶路的时候加紧点脚程,便可以圆过去。” “可丢失人犯这事儿可不好圆了。端看他身边那几个亲卫,有没有本事把人从羌族的老窝那儿再逮回来了。” 杨瀚顿时跟着笑,顺着说道,“那姓云的再有本事,恐怕也办不到!旁的不说,就中间隔着那么一大片沙漠,找不到水源,再迷了路,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莫说抓到人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另一回事。” 辛晴听得心里咯噔一声,手里的食盒差点拿不稳。 韩通捋着胡须笑了笑,“两个筹码,一个弄丢了,一个病歪歪,眼看到手的军功,如今却成了烫手山芋,我真想看看,廖峥他如何回京述职。” “还是大人高瞻远瞩!”杨瀚一通彩虹屁乱拍,“前晚拓跋恭逃走,闹得鸡飞狗跳,咱们不参与,不表态,全程旁观,任由廖峥跟他那帮子手下折腾去吧,是好是坏,都跟咱们没关系。” 韩通点点头,“你还算聪明,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为官之道,在于审时度势,及时止损……” 二人越走越远,后面的话模糊起来。 辛晴这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心里像是塞了团荒草似的。 原来这些人,包括廖峥,心里都清楚,凌云璟他们此去十分凶险。 如今圣旨下了,要求廖峥即日启程回京,然而凌云璟还没回来,拓跋恭也还没抓到。 廖峥可以等个三天五天,但绝对不可能等上十天半个月。 如果她是廖峥,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 “为官之道,在于审时度势,及时止损……” 辛晴想起这句话,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若要廖峥要及时止损,只能把罪名推给孙威和凌云璟,届时,不管凌云璟他们能不能回来,巧婶儿和她可就成了拿来交差的人质! 第439章 “这小子,找媳妇的眼光还不错。” 辛晴的心像是被悬在了半空,突然没了底儿。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提着的食盒,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去了大帐。 守在大帐前的二人都是廖峥的亲兵,二人一看见辛晴,都很诧异,压低声音问,“云嫂,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中军大帐无故是不让女眷进的,若换了旁人,二话不说就得被轰赶出去。 不过辛晴自然不同,这几日她掌管后厨,凭借着超高的厨艺以及私藏的那些调味料。变着花样的满足这些人的胃,于是成功的抓住了他们的心,见到她自然而然也客气几分,甚至算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辛晴笑了下,举了举手里的食盒,“等了老半天没见有人来拿将军的饭菜,我怕再等下去要凉了,就给将军拿了过来。” 二人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将军方才跟二位指挥使在议事,我等要值守,便忘了拿饭这事儿,幸好云嫂给送来了。” “云嫂,东西给我们吧。” 他们左一个云嫂右一个云嫂,辛晴原本乍一听还会脸红,不过她如今满腹心事,也不觉有什么了。 “我、我想见见廖将军……”她牢牢抓住食盒,没有递过去。 二人顿时一愣,面面相觑,似乎在犯难。 正当这时,廖峥的声音突然透过虚掩的帐门传出来,“外面是何人?” 其中一个亲卫道,“禀大将军,是云虞候的家眷,来给将军您送饭来了。”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她说想见您一面。” “让她进来吧。”廖峥的声音隔了帐布,听不出喜怒。 “是,大将军。”二人替辛晴掀开厚重的牛皮帐门让她进去。 辛晴低着头进了帐,一抬眼就见正当中摆着巨大的沙盘,山河轮廓栩栩如生。背后是挂起来的巨大的西疆舆图。 舆图下方,廖峥正坐在一张书案后,手持黄绢,凝眉不语。 “你要见我,所谓何事?” 辛晴没有立刻回答没,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碗碟放在食案上,这才退回远处,对着廖峥跪了下来,行了跪拜之礼。 “求大将军即刻派人去寻云璟等人行踪!” 廖峥眉头蹙起,淡淡问,“为何?” “你可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他问这话的时候,目色冷沉,似有杀意。 一个女子,如何能知道刚到的圣旨? 除非……她是朝中什么人派来的。 他信任云璟,是因为他了解云璟,但对云璟身边的这个女子,他一无所知,自然也说不上信任了。 辛晴低着头,看不到廖峥的表情,左思右想下,决定和盘托出,“方才路遇两位指挥使,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论起明日启程回京之事。民女斗胆猜测,或许是京中来了旨意……” 她抬起头,目光恳切的问道,“大将军,明日真的要启程回京述职吗?” 廖峥沉默了下,“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圣旨已下,我能拖延的时间不多,至多……三天。” “三日后,若看不到云璟他们一行人带回拓跋恭,届时……”廖峥神色郁郁,叹了口气,“我必须要给京中一个交代,给营中兄弟一个交代。” 辛晴懂了。 果然被她料中了。 “既如此,还恳请大将军即刻派人去增援他们!”辛晴顿时朝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头,红着眼圈道,“民女愿随同前往!还请大将军成全!” 廖峥神色复杂的看着辛晴,唇角抿成一线。 “增援人马我一早便派去了,无需你过问。这几日,你呆在内城,不要出城。三日后辰时,你与孙威家眷,随我一同启程回京。” “出去吧。” 这是要变相软禁,怕她偷偷跑了吧。 辛晴缓缓起身,连行礼都忘了,转身就要朝外走。 廖峥的声音再次从她背后传来,“你若是觉得害怕焦虑,无法专心做事,后厨的事我可以交给旁人做,你安心静养便是。” 辛晴顿住脚,挺直了腰背,“不必。” “将军放心,我会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因为,我相信云璟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说完,她目光坚定的出了大帐,身影很快消失在帐外的暮霭中。 廖峥的看着合上的帐门,神情一瞬间突然柔和下来,轻笑一声,喃喃自语道。 “这小子,找媳妇的眼光还算不错。” ---------------- 辛晴从大帐回去,径直去了后厨,找到负责备菜的几个后勤杂役兵。 “明日多备下五十人的口粮肉菜,多出来的食材从我月例里扣。” 说完,她转身写下了一方食材单,交给了几人,这才踏着夜色,朝家的方向走去。 几人愣愣的看着她走远,这才低头看向那食材单,只见上面罗列了猪五花、豆角、圆葱、萝卜、梨子、蜂蜜等众多食材,其中光猪五花一项就要近百斤。 领头的伍长哭丧着脸,“这么多猪五花,我上哪去弄啊!” ---------------- 辛晴回到家中之时,天色已经黑透。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屋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懒得点灯,摸索着回了厢房,直直往炕上一躺。 枕头上,被子上,还残存着那人身上冷冽阳刚的气息。 两天两夜了,那人还毫无音信。 这还是他们逃亡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凌云璟,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月光透过支摘窗照过来,映亮她眼角溢出的点点晶亮。 辛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将脸深深埋在里面。 “凌云璟!你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人拉去汴京咔嚓了!” 她边哭边骂,发泄了一通,默默擦干了泪,逼自己赶紧睡去。 第二日天不亮,辛晴便起身去了军营后厨,挽起袖子就开始忙活起来。 不多时,晨练结束,将士们只有半个时辰的就餐时间,往日里,都是提前将剩馒头揣怀里,对付啃两口就罢了,并不想多跑那几步路。 自从辛晴接管了后厨之后,众人宁肯多跑几步,也要好好吃口香的,热乎的。 然而今日,还不等众人晨练结束,早就有杂役兵抬着筐来到校场边上。 盖子一掀开,只见里面全是黄澄澄油晃晃的鸡蛋烙饼,卷成筒状,里面似乎夹了菜。 一股浓烈的食物香味被晨风送到每个人的鼻端,就连禁军那边的人都伸着脖子,朝亲兵营这边频频侧目。 韩通不在,杨瀚哈欠连天的坐镇在校场上,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儿,顿时哈欠也不打了,萎靡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什么味儿这么香?” 第440章 暗中铺路 “大人,那是亲兵营的伙房送饭来了。”他旁边的小兵吞了下口水,低声回禀。 杨瀚咂咂嘴,眼珠一转,挥手道,“去,跟人说不要拿吃食进校场!” 好叫那亲兵营的伙夫知道知道,两个上司不在,如今校场上他最大! 那小兵迟疑了下,弱弱说道,“大人,人家没来校场,在栅栏外面呢。” 杨瀚噎了一下,顿时没好气的嚷道,“那也得给我滚远点儿!” 小兵再不敢吱声,赶紧应了下去了。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校场,钲便响了,晨练结束了。 亲兵营的人一窝蜂往栅栏那边挤。 小兵看的直吞口水,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 小兵转身一看,就见个白皙秀美的小娘子笑眯眯的望着他,朝他递来一卷香饼。 “这位小哥,是杨大人身边的亲随吧?怪不得瞧着如此面善呢。” 小兵认得这小娘子,正是掌管亲兵营后厨的云虞候家眷,前些日子她卖包子,他还买过呢,那味道真没的说。 于是他嘿嘿一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饼,点头道,“多谢云小娘子。” 说完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饼皮酥脆,鸡蛋醇香,鸡柳弹韧,土豆丝咸香,味道很有层次感。 小兵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个,连指头上沾染的汤汁都舔了个干净。 辛晴笑笑,又递给他了一个,套近乎道,“今日贸然来了校场送饭,这才想起先前杨指挥使说过,不许在校场门口摆摊。小哥,你可否领我去跟杨指挥使道个歉呀?” 吃人嘴短,小兵塞了满嘴的饼,憨憨的点头,二话不说就领着辛晴去见了杨瀚。 “民妇云氏见过杨大人。”辛晴福身,脸上挂着浅笑,礼节做全套。 杨瀚放下手中的茶碗,坐直了些,上下打量辛晴一眼,拖着长音哦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你是前日在校场门口卖包子的那个?” 辛晴微笑道,“民女初来乍到,先前不懂规矩,给杨大人添了麻烦,很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来向大人赔罪。” 她低头颔首,微微欠身,随后奉上食盒。 “民妇一无所长,唯有厨艺还算过得去,这些家常小食送与大人尝尝,聊表歉意。” 杨瀚目光闪过一丝傲慢的审视,嗯了一声,“你有心了。” 辛晴不多废话,福身一礼,告辞退下了。 转过身,她上扬的嘴角逐渐耷拉下来。 若是三日后凌云璟真的回不来,负责押解她和巧婶儿一定会是禁军的人,可先前因为刁都头和刁二娘的事,这杨瀚说不定已经记恨上了她,一路上少不得让她们吃些苦头。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她总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为后面的日子铺铺路。 待养刁了杨瀚的嘴,非她不可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半路上公报私仇弄死她。 辛晴叹了口气,走到推车那边,提起另一个食盒,朝着山顶的瞭望台走去。 瞭望台是两班倒,如今这一班已经值守了一夜,正是又饿又冷又累的时候。 辛晴食盒里的热汤和热饼,立刻就成了及时雨,雪中炭。 于是,那班人也不拦着她登瞭望塔了,全都吧唧吧唧埋头吃起来。 辛晴登上了高塔,从箭窗往外眺望。 远山逶迤,满目皆是黄土风沙,苍凉寂寥,莫说人影,活物都少见。 饶是如此,她依然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期望下一刻可以突然有人骑在马上,一身黑衣朝她奔来。 “小娘子,我们破例让你上来,你可不能长待啊!”那些人催促她赶紧回去。 辛晴转头笑笑,“那行,那我午饭时再来——中午准备做烧肉。” 几人一听,顿时吞口水,差点都不想换班了。 辛晴回了后厨,立刻准备今日的重头戏——红烧肉焖面。 考虑到这些兵大多数都是北方人,不似南方喜菜中带甜,辛晴便减了糖的用量,炖成肥而不腻、酥香软烂的大肉块,最后再放入炒熟的土豆圆葱等配菜,放上面条,浇上肉汤,焖上一刻钟,差不多就可以出锅了。 这次,她又让杂役兵拉着饭桶去了校场,香飘四溢,再次引起了禁军那边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辛晴再次去给杨瀚奉上了食盒。 杨瀚这次的态度要比早上好些,似乎是早餐吃的舒坦,人也和蔼了不少。 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留下了食盒,毕竟这世上谁会跟美食过不去呢? 辛晴见他丝毫没有反感,于是就大胆留了下来,美名其曰是等杨瀚吃完好收走食盒去刷。 闲聊间,她状若无意提到,“民女听闻说后日就要启程去汴京,也不知属不属实。可惜我秘制的腌肉,要五日后才腌好呢,可愁死我了。” 杨瀚正嚼着大蒜吃着焖面,含含糊糊道,“这有什么可发愁的?” 辛晴立刻趁机说道,“此去汴京千余里,大伙儿带的干粮无非也就是干馕和馒头一类的,味道寡淡不说,也不能及时补充盐分。可这腌肉一下就能解决了,切成薄片,佐粥咸香,熬汤提鲜,起码能让大伙在路上吃的好一点,放个把月都不成问题!” 杨瀚咽下嘴里的东西,想了想,“三日是拖,五日也是拖,这事儿我侧面探探口风,看看上面的意思。若是不能拖到五日,我看你只能把腌肉坛子搬上车了。” 辛晴等的就是这个答案,于是不再多言,笑着告辞离开了。 对于杨瀚这样的人来说,他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发善心了。如今居然还能愿意探探口风,看来这人也是个十足的吃货。 吃货好呀,这样她和巧婶儿在路上的安全起码有了保障。 出了校场,辛晴提着两份食盒,先是去了巧婶儿那里探望。 自从知道谢茹儿死在剑下,孙威去追捕拓跋恭之后,巧婶儿便病倒了,整日昏睡。 谢璞知道了此事,召集了谢氏族中的女眷,轮流来照顾巧婶儿。 因谢璞大多数都在巧婶儿这儿,徐小蕾于是也借着帮忙的名义,总是凑到孙家去,后厨去的少不说,就连给大将军收拾屋子的事情都忘了一干二净。 辛晴于是善意地提醒了她一下,徐小蕾顿时拍着脑门道,“哎呀!我还真忘了!” 然而她眼睛瞥向院中帮忙劈柴的谢璞,顿时脸颊微红的迟疑了,搂住辛晴的胳膊央求道,“好姐姐,要不你替我去给大将军的屋子清扫一下吧……我、我实在走不开……” 辛晴无奈,点了点徐小蕾的额头,“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第441章 出发 辛晴拿到了徐小蕾给的后院钥匙,一出孙家的门,脚步顿时快了起来。 后日一早就启程了,时间不多了。 既然凌云璟不在,那暗查剩下那些书信的事情,就让她来。 幸好廖峥没有午睡的习惯,她可以至少在屋中待上两个时辰。 她还留了个心眼,跟借了纸笔,准备誊抄几份关键证据,回头给凌云璟看。 只希望赶在到达汴京之前,凌云璟还能找到她。 辛晴抿了抿唇,摇头甩去心中泛起的那点伤感和脆弱。 只剩下明日一天了,在那之前,她要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 --------------- 辛晴再次进入了廖峥的卧房,很顺利就找到了信匣子。 这里风沙大,空气的灰尘多,两天没打扫,暗色的博古架上又是一层薄薄的尘土。 信匣子还呆在原来的地方,看样子,廖峥应该没有发现有人曾动过信匣。 辛晴先把博古架擦个干净珵亮,这才把书信全都翻出来。 一共十一封信,她一封接一封的拆来,按照藏头藏尾的方式解字谜,发现每一封书信都是报平安的,写信的人有时在安慰收信之人放宽心,有时又劝慰让他努力加餐饭。 其言语虽关切,却也并不狎昵,并没有男女暧昧相思成疾那种感觉,给人感觉更像是家书。 难道这廖峥,真的跟凌家有什么亲属关系? 辛晴蹙眉,耐着性子往下看,书信没有多少变化,直到最后一封。 压在最底下的书信,居然是完全不同的笔迹,虽婉约清丽,笔触却四平八稳,不失大气。 看上去,更像是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辛晴顿时愕然,连忙跑到屏风外的书案上翻找,很快找到廖峥的字迹。 两厢一比对,结果很明显,这并不是廖峥的字。 辛晴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廖峥只是中间人,帮忙传信,而跟凌夫人通信的另有其人!且还是个女子! 这个发现让辛晴欣喜不已! 凌云璟,这下你应该放心了,你的父亲母亲,还是你心目中的那个父亲母亲,你心中的一切美好都没有变。 辛晴赶紧按照藏头藏尾的方式解读,可这次却有些行不通了。 没时间了,她只好把那封信誊抄了,把所有的书信全部原样儿装好,把之前偷走的那封也原样放了回去,合上了信匣。 刚做完这一切,院中便响起了脚步声。 辛晴从容镇定的捡起一旁的抹布,再次擦起了桌椅板凳。 “今日怎么是你来打扫?”廖峥进屋看到了辛晴,顿时有些不解。 辛晴直起身,老实回答道,“孙威的母亲得知消息后重病不起,小蕾古道热肠,去帮忙照顾了。这两日将军若有所需,只管吩咐民女就是。” 廖峥点点头,为了避嫌转身又要出去,结果走到门口,人又转回身道,“后日辰时就要启程,明日也不必打扫了,只把字画一类的全部装箱,衣物打包好即可。” “你们的东西也尽量全带上,还有孙威母亲那边,你也帮着打理一下,把衣物细软全都带上吧,毕竟,以后再难回来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句叮嘱,在辛晴听来,却更像是死亡威胁。 她脑袋一阵阵发懵,心里也像是塞了荒草似的。 廖峥这话,像是旁敲侧击让她赶紧把未了的心愿了了,把家财找个踏实可靠的人托付了…… ┭┮﹏┭┮呜呜呜!她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死啊! -------------- 辛晴从没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点,然而她再不情愿,一夜过去,后日启程就成了明日启程了。 辛晴从杨瀚那里再次得知,明日启程已经无可更改,于是默默将住了没几天的家再次打包收拾了个干净。 心情很低落,然而她还是坚持去了后厨,做好每一餐,提着食盒跑了三趟瞭望塔。 那些原本对她还存了调戏心思的守塔禁军,也不由得被她望夫石一般的举动感动,心里对她多了一分敬意。 落日余晖敛尽最后一丝光,辛晴满脸落寞的从瞭望塔上走下来。 也许,凌云璟他们是在沙漠里迷了路,也许,是他们遇到了什么状况不得不绕远路。 总之,她大概是真的等不到他了。 该来的总会来。 一夜过去,辛晴在炕上睁开眼,身边仍然是空荡荡的。 她叹了口气,穿衣起身,背着包袱,敲开了隔壁的门。 徐小蕾肿着眼泡子给辛晴开了门。 她和谢璞发生了什么,她没敢问,徐小蕾也一改素日的活泼,沉默的收拾着包袱,闭口不言。 虽然徐超是由廖峥指派的,不会获罪,但身为廖峥身边的贴身随从,徐小蕾自然也是要跟着廖峥的行踪而动的。 这就意味着,无论昨日徐小蕾和谢璞有没有互通情意,他们今日都终将分离。 辛晴和徐小蕾各自背着包袱往山下走,远远的便看到谢璞正组织谢氏女眷们,将巧婶儿往一辆马车里抬。 “谢大哥。”辛晴上前跟谢璞打了声招呼。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谢大哥今后多多保重。” 说完,她转头看了眼徐小蕾,意有所指道,“每次辞行都不是有机会再见的。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谢大哥可莫要留遗憾的好。” 徐小蕾在稍远几步停下,微微偏头,似乎不愿让谢璞看到她哭肿的双眼。 谢璞淡淡而笑,仿佛听不懂辛晴的话中有话。 “弟妹现下告别有些早了。廖将军已推举我到京兆府衙任职书吏,我决定即日启程,刚好能护送你们一段路。” “另外,弟妹莫要感伤,我相信璟弟一定会回来。” 辛晴下意识去看徐小蕾,却见她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有些难为情的低头,转而上了马车。 谢璞这才扫了一眼过去,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辛晴叹了口气,罢了,她这个将死之人哪里顾得上管人家谈不谈恋爱? 第442章 逃意乍起 这次回京述职,廖峥只带了自己的亲兵营,韩通跟杨瀚也跟着,带了一千禁军护送。 毕竟羌族大王子还在他们手中,路上会不会遇到劫狱的还未可知,总要防患于未然。 辛晴坐在自家马车里,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马车四周围的全是人,不过出乎她意料的,这些人并不是禁军,而是廖峥的亲卫。 领头的正是那日给她掀帐帘的青年,名叫赵小艺。 赵小艺转头,正好和辛晴的目光对上,于是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道,“云嫂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停车。” 听这话意思,这一路上是不打算停了。 辛晴勉强回了一个笑意,“那便多谢了。若有事,我会同你说的。” 说完她放下了车帘,低头看着昏睡的巧婶儿,叹了口气。 廖峥此刻对她们倒还算是客气,还允许她们乘坐马车,并让徐小蕾陪同照顾巧婶儿。 就是不知道,若是这一路到汴京,仍然等不来凌云璟他们带着拓跋恭回来,届时她们还会不会有这般待遇。 车厢里气氛很沉闷,一个兀自盘算着退路,一个昏睡不醒,还有一个倚着车壁默默伤情。 从早上出发一直到天黑透,中间队伍几乎没停过,吃饭皆是骑在马上坐在车中解决的,都是昨日提前备好的干粮。 辛晴食不知味,一整天才勉强塞了半个馒头。 夜已深,队伍终于在一处开阔的荒野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巧婶儿也醒了过来,被辛晴和徐小蕾扶着下了马车,往营帐远处走去方便。 赵小艺带着几个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像是生怕几人跑了似的。 一时解决完生理问题,辛晴二人扶着巧婶儿回来,进了赵小艺让人专门给她们搭建的帐篷里。 外面支起了锅,燃起了柴,不一会儿,就听赵小艺在外面试探问道,“云嫂,你这就歇了吗?” 辛晴警惕的转头,“何事?” 帐篷外,赵小艺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后厨那边都准备好了,赶了一天的路,大家伙儿就等着晚上这顿尝到云嫂的手艺呢。” 辛晴松了口气,“知道了,就来。”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是戴罪之身,这后厨总管的帽子自动摘了呢,哪知道当了犯人还是要做饭,唉。 辛晴让徐小蕾照顾好巧婶儿,自己则挽起袖子出了帐篷。 新鲜的蔬菜不多,也就土豆萝卜白菜圆葱之类容易存放的东西,想要做大餐自然是不可能的。 辛晴颠簸了一天,也累的不行,再加上心里也压着事儿,做饭自然也提不起什么精神。索性将那些剩馒头剁巴剁巴切成丁,拌上鸡蛋液,切了圆葱白菜放进去,再次做了顿曾经俘虏徐小蕾的炒馒头丁,简单省事儿,还不浪费粮食。 这边炒馒头还没等出锅,那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个个伸长脖子拎着碗等着。 人太多,辛晴炒了一锅又一锅,等到最后一锅做好,月已中天。 她累的两条胳膊酸胀的抬不起来,进了帐篷倒头就睡。 还是徐小蕾见她脸色发白,沏了碗红糖水让她喝下,这才捱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不亮,众人又拔营启程,跟昨日一样中途不停。 只是到日近傍晚的时候,一座古老巍峨的城池逐渐出现在远方的视野中。 前朝旧都——长安城。 辛晴神色有些复杂的放下帘子,低头暗暗思忖。 不多时,众人浩浩荡荡进了长安城,看样子,今晚确实是要找个地方投宿了。 进了城,韩通和杨瀚领着禁军去京兆府衙了。 同去的自然还有谢璞。 这一路他都在马车后面默默跟着,不知是有意躲着还是别的,总之极少露面。 如今到了地方,他自然要来向辛晴辞行。 “弟妹,此去汴京,路途遥远,弟妹务必保重。”谢璞的声音隔着车帘,“璟弟那边,你勿要太过忧心,且再等等。” “嗯,多谢谢大哥。”辛晴没有掀开帘子,隔着帘子道,“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愿谢大哥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她说着话,看着一旁忍住不哭的徐小蕾,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问,“最后一面,你确定不看?” 徐小蕾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不看了……我怕自己忍不住,再犯贱似的缠上去……” 辛晴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车外,谢璞骑在马上,静静听着里面女子的低语,垂眸看向地面。 “既如此,谢某便就此告辞了。” 说完,他勒转马头,与马车背道而驰,策马而去。 下一刻,车帘蓦的掀开,徐小蕾哭泣的目光透了半边出来,贪恋的看着那一人一马渐渐远去,直到融于熙熙攘攘的热闹当中,再也不见。 一行晶莹剔透的泪滑落她的脸颊上,被她毫不犹豫的用手背抹去,目光中逐渐透出倔强。 君若无情我便休。谢璞,从今天起,我收回对你的喜欢。 赵小艺原本靠近马车,是想告知车中之人他们要去大将军的旧宅安顿,却猝不及防看到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来,近在咫尺,不由得一时间愣了。 少女抹完了泪,转回目光,正好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啊?” 她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唰”的一下放了了帘子。 赵小艺知道徐虞候的妹妹是出了名的彪悍,却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么小女儿情态的一面。 想到刚才两人离得那般近,赵小艺顿时微窘,神色不自然的挠了挠头。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车窗,辛晴掀开车帘,静静观赏着昔日国都的没落繁华。 朱雀长街似乎长的没有尽头,沿途的酒楼商铺鳞次栉比,各色招幡彩绸飘荡,虽然被风雨涤荡了去昔日鲜活的颜色,却依稀可见旧日的繁华。 马车缓缓往前行着,忽然前方一座装潢大气的酒家映入眼帘。还未日落,一长串的红灯招幡便已亮起,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硕大的鎏金招牌映着夕阳,金光闪闪的显出三个大字——雪月楼。 辛晴眸光一亮,立刻握紧了腰间的荷包,出声道,“赵小艺!” 赵小艺立刻绕到马车另一边,开口问道,“云嫂有何吩咐?” 辛晴微微一笑,指着路边的药铺道,“巧婶儿身子虚,我想去给她包些草药。” 第443章 她在赌,亦是在求救! “这有何难,你把方子给我,我去替你抓便是。”赵小艺笑的淳朴,也不知是太过热心,还是得了什么命令,要将她看严实。 辛晴抿了抿唇,微微笑道,“方子给忘刺羌城没带出来,不过都记在我脑海中。这样吧,我同你一起去抓药,这样可以吧。” 赵小艺自然点头,立刻下了马,在车边等着辛晴下来。 辛晴目光发沉,推开车门下了车,和赵小艺一起进了药铺。 不多时,二人买完药,出了药铺门方才二十几米,辛晴突然拍脑门道,“哎呀,忘了买黄芪了。今晚给大家伙儿炖黄芪鸡汤补补。” 说完,她不等赵小艺反应,将手里的药材一股脑全塞给他,“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赵小艺诶了一声,无奈只好听话站在那里等。 辛晴火急火燎又回了药铺,对掌柜的道,“给我称半斤黄芪,二两当归。” 掌柜的笑着应了,不一会儿就包好了药。 然而辛晴却只接过黄芪,转头看了看,取下荷包拍在柜台上,压低声音道,“劳烦掌柜的将当归送到前面不远的雪月楼,连同这个荷包一同交给掌柜的,到时自然会有人给你结账。” 说完,她转身匆匆走了。 从来没人会在药铺赊账,药铺掌柜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让人跑了,于是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追了出去。 眼前浩浩荡荡数百人,个个身穿甲胄,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掌柜的眼睁睁看着刚才买药那个小娘子上了队伍里的一辆马车,徐徐而去。 民不与官斗,更不敢跟兵斗。掌柜的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喊出声,回去拿了那荷包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块上好的沉香木,只不过被染上了血迹,有些脏污。 掌柜的想了想,或许这东西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吩咐老伴儿看好店,自己则匆匆朝着不远处的雪月楼奔去。 --------------- 辛晴回到了车厢里,手还抑制不住的在抖。 她在赌,亦是在求救。 今日已经第五天了,凌云璟他们还没有追上来,她只能早做打算。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一点也不想跑到汴京去送人头。 长安城外三十里便是傥骆道,她若是要逃,这是唯一的机会。 就是不知,大师兄的属下们能不能及时解读出她的呼救信息,想办法把她和巧婶儿救出去,或者,就算他们明白她的处境,会不会甘愿冒着与北周权臣交恶的风险去救她。 毕竟,她和大师兄,也不过才做了几日师兄妹而已。 辛晴越想心越乱,紧张的咬手指甲。 “晴儿姐姐,你怎么了?”徐小蕾看出辛晴的焦虑,不免关心的问, 辛晴顿了顿,掩饰般的干笑了下,低下头。 “你说,你哥和云璟他们,会回来吗?” 这个话题,让徐小蕾刚刚平复的心情顿时再次低落起来。 “不知道。我也想我哥了。”她眼圈又红了。 两个少女相顾无言,俱是低头伤心。 巧婶儿其实也醒了,一直在闭着眼流泪,心中满是懊悔。 若不是她当初非要救下谢茹儿,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老天爷啊,若非要有人为这个错误偿命,那就让她来吧!那几个孩子,全是无辜的啊! ------------------ 与此同时,雪月楼的一间雅室内。 白白胖胖的雪月楼陶掌柜掏出荷包里的木牌,轻轻摩挲了下,脸上那面具似的标准微笑顿时敛去。 深色木牌不仅染了血迹,其背后更是有尖锐之物的划痕,虽然看不到,但却能摸出来,隐约是个“汴”字。 染血木牌,二两当归…… 陶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愈发凝重。 药铺掌柜的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看着陶掌柜忽然沉下来的脸色,心道,他该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事了吧? 这雪月楼财大气粗的很,背后的金主更是手眼通天,他一个小药铺掌柜,怎么也得罪不起啊! “老人家,你可记得买药之人体貌特征?”陶掌柜面色郑重的问。 药铺掌柜连忙比划道,“是个姑娘,大概这么高,约莫二八年纪,大眼睛……” 他话还没说完,陶掌柜顿时脸色微变,赶紧从桌案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精致长匣,掏出里面的一卷画像,唰的一下打开! “可是画像上这位姑娘?” 画上的人表情灵动,宜喜宜嗔,不知是哪位丹青妙手将人画的如此惟妙惟肖,仿佛活人站在眼前。 只一眼,药铺掌柜立刻毫不犹豫的点头,“就是她!” “她出了药铺去了哪里!”陶掌柜顿时激动,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药铺掌柜吓的直磕巴,“她、她上了一辆马车,周围全、全是兵。” 陶掌柜顿时了然。 他虽足不出户,但城里的大小事却瞒不过他。 因为每隔一个时辰,散落于城中各处的风卫就会收集城里发生的各类情报送过来。 陶掌柜立刻挥了下手,守在一旁的店小二立刻从怀里掏出了张千两银票奉上。 药铺掌柜看着银票,顿时傻了! “这、这太多了!黄芪和当归,只需给我二两银子……”药铺掌柜颤颤巍巍比了两根手指头。 “你误会了。”陶掌柜站起身,匆匆往门口走,“这一千两是你的赏银。” “赏、赏银?”药铺掌柜更不明白了。 陶掌柜二话不说开门走了,店小二脚步顿住,微笑着转过头来道,“你找到了我们失踪已久的未来少夫人,自然该赏。” 说完,他也跟着出去了。 只留下做梦一般的药铺掌柜,傻呆呆的愣在原地。 ———— 陶掌柜匆匆出了雅间,回了后院,进了书房。 博古架上的古董花瓶被他一摸,墙上一道暗门哗的一声瞬间打开! 第444章 劫走! 暗门之后,是一处井然森严的雅致院落。 陶掌柜再次走进一处书房,坐在案前,从桌上的锦盒里抽出一条指头粗细、薄如蝉翼的素绢,提笔便写下蝇头小楷,字迹工整仿佛镌刻一般。 不多时,他口中打了个呼哨,立刻就有只漂亮的白羽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 陶掌柜将素绢塞进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筒里,用蜜蜡封好,抚了下鸽子让它飞走了。 店小二刚好这时进来。 “如今城中可调用的风卫还有多少?”陶掌柜没了职业微笑,整个人透着跟他白胖富态身体截然不同的沉稳冷静。 店小二稍稍想了下,立刻回复道,“除开几处不可调动的地方,其他能撤回来的人约莫有八十一人。” “八十一人,远远不够。”陶掌柜皱眉,叹了口气。 “你该知道,主子这么些天为了找她废了多少力气。若那姑娘在咱们地界上有了闪失,你我万死难辞其咎。” 店小二也跟着沉默了。 “属下这就去发响箭,召集附近城池所有调派的风卫过来!” ---------------- 廖家旧宅终于到了。 门庭不大,是处普通的三进宅子,还藏在一处不算宽敞的巷子里,十分接地气儿,完全不匹配廖峥如今的金光闪闪的身份地位。 如今仅有老仆一家住在那里看家。 廖峥一回去,老仆顿时激动的直冒泪花,赶紧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儿媳去准备食宿。 五百人的亲兵营,这么小的院落怎么看也塞不下,但还是神奇的全塞下了,院子里,走廊里,到处睡满了人。 房屋如此紧张,但还是给辛晴她们三人安排了一间还算宽敞的屋子,晚饭也自然不用辛晴再操劳。 辛晴将买的黄芪交给老仆的大儿媳,自己则替巧婶儿熬了副药端了回来。 巧婶儿一开始拒绝吃药,后来辛晴和徐小蕾你一言我一语,好说歹说才劝的她吃了药睡下。 夜里,辛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感觉窗外有黑影掠过。 饶是辛晴屋中有另外两人,她也觉得毛骨悚然,赶紧缩进了被子里。 她又想起凌云璟吓唬她的那日,当时觉得生气,如今想起来却觉得弥足珍惜。 那个吓了她再讨好哄她的少年,如今却不在她的身边。 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凌云璟,你到底在哪儿? ---------------- 而与此同时,雪钰阁暗门后的院落里。 黑衣蒙面的众风卫回来,全都在摇头。 太多人了,就连院子里都躺满了人,似乎要严密看守未来少夫人。 他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打探少夫人的所在地了,一个不小心就是打草惊蛇。 陶掌柜来回踱步,忽而停下,下了决心道,“他们去汴京,百里外的清风岗便是必经之路!我记得,那段路要穿过一大片竹林,最是适合伏击突袭……” ----------------- 辛晴迷迷糊糊勉强算是合了眼,还没睡舒坦,天便亮了。 她依旧没能等来她的少年。 辛晴抿了抿唇,泛起一阵绝望。 大师兄那边似乎也没动静,或许是她的荷包被有心之人贪了吧。 她只能自我安慰。 众人吃过早饭,很快打点好一切再次出发, 韩通和杨瀚领着那一千禁军,也早就等在了城门口。 众人重新上路,这一走,就一直走到了日头偏西的时刻。 官道蜿蜒而上,前头是一座占地极广的矮山,听说名为清风岗。 山上茂林修竹,郁郁葱葱。 官道两侧皆是密林,风过处,枝叶摇曳,如层浪堆叠,沙沙作响。 果然是景美风清,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廖峥却自从进入这清风岗的地盘时起,便十分警惕,同时下令队伍缩紧,彼此距离不要拉的太长,时刻注意四周动静。 夕阳挂在竹梢,竹林上方如镀上金光,然而照不到亮光的竹林深处,却暗影幢幢,阴森诡异。 气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紧张且凝滞。 队伍缓慢而沉默的前行,所有将士似乎都在屏住呼吸—— 然而变故还是不期而至! 突然,从两侧竹林出激射出密密麻麻的箭雨! 廖峥立刻挥剑如网,同无数将士一起,将箭雨用剑扫落。 然而那闪着寒光的箭头密集如雨点,只要动作稍慢一些,很快就能被射穿身体! 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马车里,辛晴和徐小蕾伏在巧婶儿身边,像是受惊的孩子一般。 咚咚的沉闷声从车壁上传来,有的箭头甚至透过车壁冒出一个尖儿,却不能一下子射进来。 辛晴无比庆幸当时凌云璟买马车时图的就是一个厚实保暖,让马车四壁都钉了厚毛毡。 毛毡致密又厚实,因而箭头不能轻易穿过。 又一支箭射在车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车里的人听得真切。 徐小蕾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这箭射不进来?看来还是躲在车里最安全。” 辛晴听了这话,却抿了抿唇,心中充满疑惑。 这外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大师兄的人? -------------- 竹林深处,一群躲在树上的黑衣人旁观着密集的箭雨,低声互相嘀咕。 “风聆,对面竹林是不是咱们的人?” “昨晚去了信儿,按理说该是到了。可他们怎么没来找咱们呢?”风聆,也就是店小二,不由得纳闷道。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想抢头功啊!” “我看咱们也别等陶掌柜规定的时辰了,既然人家都先下手为强了,咱们兄弟也不能坐看人家把功劳抢走不是?” “下令吧风聆!趁他们还没冲出去,咱们先把马车劫走就行了!” 众人七嘴八舌。 风聆想了想,暗暗一咬牙,“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劫马车,其余人掩护我们!” 众人得了令,立刻飞身而出,手持利剑朝着队伍杀去! 风聆则带人朝着被众兵卒围着的马车而去,然而眼前出现的两辆马车,让他顿时有些摸不准了。 究竟该抢哪一辆? “扑啦啦!” 正在他迟疑间,对面竹林顿时窜起一波同样装束的黑衣人!直截了当就朝着这两辆马车而来! 果然是抢功! 时间不等人,风聆二话不说,跟同伴打伤围过来的兵卒,跳上其中一辆车的车顶,将驾车之人一脚踹了下去! 驾! 第445章 千钧一发! 箭雨过后,受伤之人数不胜数,战斗力急剧下降。 禁军这边早就乱成了一锅粥,韩通跟杨瀚二人一见箭雨,吓得全从马上摔下来,也顾不上疼,连忙躲在马肚子下面,还让人围在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 他们才不会拼死保护那什么狗屁羌族大王子,人不是他们抓的,自然功劳也跟他们没关系。反之,就算人死了,也犯不着治他们的罪,因而他们一早就跟手下的人说好,遇到危险,意思意思就赶紧撤。 于是禁军那些人个个儿过了两招就往后退了,生怕赔上性命。 上千人的队伍,竟就这么被二三百人给冲散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全被劫走了。 廖峥捂着被射中的左臂,抬头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厉声道,“兵分两路,追!” ----------------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一路朝前疾驰。 车里的人摇摇晃晃,坐都坐不稳。 徐小蕾干脆趴在巧婶儿旁边,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辛晴也被晃的头晕眼花的难受。 如今这辆车已经远远甩开了廖峥他们,但不知怎地,马车却迟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辛晴心中疑窦丛生,将车门悄悄打开一丝缝—— 驾车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身材很高大,腰里别着把弯刀! 辛晴惊疑不定的盯着他腰间那把弯刀,形如弯镰,一如之前在军帐里向她飞来的那把! 与此同时,那人也十分警觉,察觉身后似乎有动静,顿时扭头朝辛晴望来。 纵然黑巾蒙住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到男人高鼻深目,古铜肤色。 居然是羌人! 辛晴心头猛然跳了起来。 羌人掳劫她们做什么?怕不是原本想劫走的是那羌族大王子吧! 若是让那赶车的人发现,车里面的根本就不是他们要的大王子,那等待她们的,将会是…… “呕——” 徐小蕾被颠的实在受不了了,控制不住的干呕出声。 辛晴脸色大变,正要示意她别出声,徐小蕾却实在忍不住的推开她,打开了门伸头去吐! 门一拉开,门外的黑衣人和门内的徐小蕾顿时对上了眼! 呕~! 徐小蕾吓得一个没忍住,张嘴全喷在男人身上!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恼怒,抽刀就要朝她砍来! “叮!” 尺长的匕首顿时接住劈下来的刀刃! 男人的力气很大,辛晴顿觉握刀的虎口处又麻又痛,快要支撑不住! “小蕾快躲进去!” 辛晴着急大喊。 徐小蕾这才从死亡的边缘回过神,赶紧往后退,还不忘扯住辛晴往后拉! 辛晴猛地撤力,反手一划,咣当一下关上了车门! 男人没料到这弱小如同小鸡崽子似的中原女子会如此敏捷,一时没留意,竟让她反手划伤了手腕!顿时怒不可遏! “咣!”男人一脚踹上了车门。 车门后,辛晴和徐小蕾一人挡住一半门,俱是吓得脸色发白。 “晴儿姐姐,眼下怎么办?”徐小蕾声音有些不稳,但好在有个整日打打杀杀的哥哥,也算见多识广,还能维持基本的镇定。 辛晴心里也很怕很慌,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撑下来,否则等待她们很有可能就是地狱。 “咣!”车门又是一阵大力的颤动,男人的弯刀甚至一下穿过门缝朝里捅了进来。 “开门!否则老子干死你们!” 眼看单薄的车门被男人又踹又砍的,摇摇欲坠,辛晴一咬牙,转头对徐小蕾低声道, “我数一二三,咱们同时拉开门朝两侧躲起来!” 徐小蕾一听,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伸脚一勾,将她家的包袱挑开,露出里面锅碗瓢盆还有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辛晴见她明白,便也不再多言,朝她点点头。 “一!” “咣!”身后的门板又一阵震颤。 “二!” “咣咣咣!”男人显然怒急了。 “三!” 门哗啦洞开!男人果然猝不及防一头扑了进来! 躲在两侧的二人毫不迟疑,顿时生扑上去,拎刀就砍! “啊!”男人惨叫一声。 辛晴手中的匕首率先刺入男人的后背,噗哧一声,血飙了出来,嗞了她一手。 徐小蕾没杀过人,却也不含糊,拿出杀鸡的架势,一把菜刀照准男人握刀的手臂剁去! 男人两面受敌,痛的无以复加,却仍然有力气反抗,抬手握刀就朝徐小蕾挥去! “小心!” 辛晴下意识握刀挡下这致命一击,却一下子击飞了男人手中的弯刀! 刀像是回旋镖一样在空中旋转着,直直朝拉车的马儿射去!一下扎在了马臀上! “咴——” 马儿吃痛,嘶鸣不已,顿时发起疯来,无头苍蝇似的直直往前狂奔! 马车碾过石块,车身顿时朝一边倾斜了下。 “咚!”的一声,徐小蕾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车壁,顿时晕了过去。 男人见状,咬着牙就要挣扎起身。 辛晴努力稳住身形,目露狠意,不管不顾再次扑上去,一刀刺向男人后颈! 然而男人反应更快,左臂朝后一挥,顿时将辛晴扫到了一边。 他摸出备用的匕首,龇牙咧嘴就要朝辛晴扎去,一抬眼,顿时脸色一变! 只见马车不知何时偏离了弯曲的山道,眼前几百米外,赫然是一处断崖! 男人再无暇和辛晴缠斗,二话不说冲出车门,立刻跳了下去。 辛晴顺着男人离去的身影,望见了断崖,浑身的血刹那间凝住! 再不走,就要命丧黄泉了! 然而四周飞速而逝的景像,提示着她车速有多快。 她们三人全都没有武功护体,如今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撞晕过去,若是贸然跳车,脑袋肯定开瓢。 如今再没有旁的选择,只除了一个办法…… 辛晴再无犹豫,摇摇晃晃走出车门外,抓紧套车的辔绳,一个咬牙,趴到了马背上! 这古代马车的拉套十分复杂,前有夹板辕马拉、后有大鞧、上有搭腰、下有肚带、左右有辕棒。 若要马和车彻底分离,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割断四根结实无比的辔绳。 马背在颠簸,狂风在呼啸,前面的悬崖越来越近…… 她的手在抖,冷风把她的眼睛都吹红了,生理性的泪水抑制不住的往外流。 终于,最后一根辔绳被割断,车厢骤然脱离,而她,则只能留在了马背上。 断崖已近在眼前。 凌云璟…… 再见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第446章 激烈的吻 “咴——!” 身后,似有马儿嘶鸣声响起。 辛晴压根来不及回头看,就已随着马坠入断崖! 失重的瞬间,突然,后背被什么牢牢勾住,一股大力顿时将她抛回了空中! 如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她瞬间腾空,惊吓的连尖叫都发不出声了! 泪眼婆娑中,只见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黑衣少年骑在马上,手里牵着飞爪钩的铁索,纵身朝她飞来! “晴儿!” 下落的瞬间,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一个飞旋稳稳落在了地面。 辛晴整个人如同灵魂离窍,木木呆呆的,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幻听。 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关头出现?又不是拍偶像剧。 她一定是死了吧…… “晴儿!” 下一刻,她被人紧紧抱住,摁在了心跳剧烈的胸膛上。 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让她的心跳也像是活过来似的,猛烈跳动起来! 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他真的回来了? 她后脑勺被人紧紧扣着,脸颊贴在黑色的衣襟上,动弹不得,只得小心翼翼的问出声。 “凌云璟,真的是你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 少年听到她这么问,顿时悲从中来,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低头贴在她的额角,吻了又吻。 “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少年一遍又一遍吻着她的额头和鬓发,声音颤抖,几近更咽。 像差点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抱着不撒手,后怕又庆幸。 辛晴得到了肯定的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把推开了他! “凌云璟你这个混蛋你死哪去了我等你等得多辛苦你知道吗!我刚才差点就这么死了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呜呜呜……” 她不喘气的一直骂,拳头如雨点一般捶着他。 少年沉默的任由她打骂,凤眸愈发的红,半晌,突然低头,迫切而激烈的吻住了她! 炙热的唇紧紧贴着她,灵巧的舌长驱直入,似乎极力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般,肆意掳劫她的舌尖,不依不饶的同她交缠在一处。 辛晴被堵得哼不出半个字,泪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既恨他迟到,想推开他,却又贪恋这劫后余生的片刻温存,打心底里害怕,眼前的一切终将是梦幻泡影。 于是在她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后,反而更加紧紧的揪住了他的衣襟,攀住了他的脖颈。 温热的液体滑过嘴角,苦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不知是她的泪,还是他的。 时光在这一刻停住,山河万物在这一刻化为虚无。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 徐小蕾悠悠转醒,揉了揉脑袋,挣扎着爬了起来,先抬手放在巧婶儿鼻子下探了探,察觉呼吸均匀,这才松了口气。 “晴儿姐姐?” 徐小蕾没看到辛晴,于是赶紧开门去找。 门一开,眼前豁然站着一对男女,她的晴儿姐姐正被黑衣少年扣在怀里,吻得难舍难分。 徐小蕾“呀”的一声捂住了眼,却又悄悄张开了指缝儿偷瞄,一脸八卦的姨母笑。 “妹妹!”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一下子惊醒了正在亲吻的小鸳鸯。 辛晴听到有人来,顿时大窘,赶紧推开凌云璟,满脸红霞的低下头。 少年不依不饶的凑过来,意犹未尽的在她唇角亲了下。 “这里人多不便,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说完,他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飞身上马,与匆匆赶来的徐超擦身而过。 徐超一脸纳闷的看着匆匆远去的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着投胎呢,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徐小蕾一听是他哥的声音,顿时兴高采烈的从车上跳下来。 “哥!” 徐超转回头,骑到马车旁,翻身下马,抓住徐小蕾上下打量。 “可有受伤?” “我没事儿!我今天还帮晴儿姐姐对付羌人呢!”徐小蕾十分自豪的说道。 “不错,长大了,懂事了。”徐超感慨的拍了拍徐小蕾的肩膀。 “对了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追来?你们不在这几日,晴儿姐姐担心的都吃不下饭!就连巧婶儿都病倒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 徐超于是把一路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一直说到那惊险骇人的一幕。 “等我收拾完那些喽啰赶过去,差点没吓尿了!只见上百号人骑着马,里三层外三层的正绕圈跑着,把云璟那小子围在中间,眼看就要乱蹄踩死他!” “孙威已经不顾一切冲了上去,我自然也不能干看着,带着兄弟们紧随其后去救他。结果还没等我们杀到跟前,云璟那小子,像个跳蚤似的突然从那包围圈里蹦了出来!你说气人不气人!想让他欠个人情都没机会!” 徐超骂骂咧咧,然而神色却不复之前的那种不甘愤恨,更像是一种调侃。 徐小蕾自然是了解自家哥哥的,看破不说破的憋着笑,“那再然后呢?既然没事了,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 “害,别提了,都是拓跋恭那混蛋连累的。”徐超气哼哼道,“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又被孙威揍昏了过去。我们怕他就这么死了,只好停了下来,让他养了两天伤。” “后来回来的路上,又遇上了沙盗,自然不免又是一场缠斗,幸好云璟那小子脑瓜子灵,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愣是把那伙儿人给打发走了。我们这才往回赶路,直到遇到了大将军派来的人,这才知道圣旨的事儿,于是快马加鞭赶了过来。云璟那小子疯了似的赶路,差点没把马活活累死,真他娘的折腾人。” “哥你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救下了我们,说不定这会儿咱们都已经天人永隔了呢!”徐小蕾后怕的拍拍胸口。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断崖边上停了下来的,只能想当然的认为是凌云璟救了他们。 于此同时,另一边的山道上。 云聆亲自架着马车一路疾驰,然而身后的车厢内突然传来粗犷的男人声音,“停车!本王要方便!” 云聆顿觉不妙,转身推开了车门,顿时傻了眼! 第447章 夜宿一室 画像上的俏丽少女,怎么变成了个虬髯大汉了? “你是哪个?”他唰的一下拔剑搭在那人的脖颈上。 拓跋思这才觉察不对,拧眉打量着风聆露出的半张脸,忽然惊讶失声道,“你不是羌人?” “你是谁的人?你劫走我做什么?” “来人啊!我在这儿……” 呱噪! 风聆忍无可忍,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 居然是羌人? 看来是他弄错了马车,接错了人。 也不知道另一辆马车被谁劫走了,是他们的人,还是什么旁的人…… 他正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忽听马蹄声沿着山道传来,朝他极快的接近。 风聆再不逗留,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钻入了坡上的密林里。 廖峥带人迅速赶上,截停了无人驾驶的马车。 赵小艺翻身下马,伸手在人事不省的拓跋思鼻子下探了探,转头回禀道,“启禀大将军,人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廖峥一听,这才松开了眉间的深纹。 “整顿队伍,即刻上路。” “大将军!” 身后马蹄声纷纷杂杂,有人在马上高喝一声,疾驰追来。 廖峥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为首的马上坐着两人,拓跋恭被绑缚着双手,身后露出孙威的半张脸。 行至跟前,孙威翻身下马,跪地抱拳,“戴罪之身孙威,前来向大将军复命!” 廖峥点点头,“起来吧。” 孙威于是起身。 廖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的不错,该赏。” 孙威面露惭愧,抱拳道,“孙威不敢欺瞒大将军,此次追回羌族二王子,云虞候居功至伟,中途我们遭遇了白兰羌族,是云虞候拼死突围将人带回来的。孙威有愧,还请大将军责罚!” 廖峥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我不问过程,只看结果。人追回来了,你便功过相抵。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那今后就好好立几个军功让我好好瞧瞧。”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说起立军功,厢军那边呆一辈子怕也没有立功的机会。你这样好的身手,埋没在那里,着实可惜了。” 孙威哪里听不出来这话里惜才的意味。 先前投军,他因为挂念着母亲,已经和前程失之交臂过一回。如今经历了大起大落,心境自然又是不同。 与其窝窝囊囊,偏安一隅的过一辈子,不如建功立业,烈火烹油的活一场! 至于他娘,只要他挣够了军功荣耀,置办够了田庄私产,即便他马革裹尸死了,他娘也能平安富足的安享晚年。 这买卖划得来! 孙威绷了绷唇,重重跪下。 “孙威此番犯了错,这条命便是将军的!今后愿听凭大将军差遣,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痛快!是条汉子!”廖峥脸上浮现赞许的笑意,虚扶他起来。 “既已到了此处,我看刺羌城那边你也不必回去了,就此编入禁军,先从火长做起,你意下如何?” 孙威顿时惊讶抬头,面露感激,“孙威多谢大将军知遇之恩!定不负将军栽培!” 廖峥点点头,朝后望了眼,“怎么不见徐超和云璟?” 孙威于是道,“方才我等赶来之时,恰见黑衣人与咱们的人缠斗,便知是出了事,细问得知,原来是两辆马车全被人节奏。于是我们便分做两路去追。此刻,想必他们已经追上了另一辆马车,正在汇合的路上吧。” 话音刚落,就见后面的山道上,徐超赶着马车匆匆而来,却唯独不见那黑衣少年。 “大将军。”徐超翻身下马,朝廖峥行礼。 “怎么就你自己,云璟人呢?”廖峥蹙眉。 徐超干咳了一声,眼神飘忽的打马虎眼,“他……他骑马带着晴姑娘先回了,许是走岔了路吧,兴许过会儿他自己就找回来了。” 廖峥一听这话,心底哼笑了声。 这小子,什么时候把徐超也笼络的肯帮他打掩护了? --------------- 辛晴横坐在马上,被凌云璟一路紧紧拥在怀里,颠簸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耳边呼啸的风声渐渐被热闹喧哗的市井嘈杂声取代。 她这才抬起头四处望,发现他们居然到了一个不算小的镇上! “这、这是哪儿?廖将军他们呢?咱们不用跟他们会合吗?” 她惊疑不定的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凌云璟轻笑了声,低头解释,“这是清风岗下的清风镇,官道必经之路。放心吧,马上天黑了,他们今晚驻扎,要明日才能到这里,咱们只需等着便是。” 辛晴一听他这意思,今晚他们是要住在这镇上不回去了,心里顿时明白了他的如意算盘,脸颊渐渐发起烫来。 “这……这是不是不太好啊,会有闲话的。”她一脸娇羞的低下头。 她羞,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她自己。 明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坏主意,但她却不想像往常那般骂他了,反而隐隐有些小鹿乱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被他欺负习惯了吧…… 她只顾低头不好意思,却不料她这副羞涩模样,落在少年眼中,却是情意绵绵,欲拒还迎,勾得他心中燥火更甚,亟需一场酣畅淋漓的甘霖浇灭。 “驾!”少年纵马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不多时,终于看到挂着灯幡的客栈。 少年利落的翻身下马,刚把辛晴抱下来,立刻就有店小二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凌云璟淡淡扫了店小二一眼,朝他甩了一锭银子。 辛晴顿时眼睛大睁! 那可是十两的银锭啊喂!你这个败家玩意! 她盯着那小二怀里的银锭,恨不得上前扒拉回来。 店小二接住银子麻溜儿的揣进了怀,顿时笑的像朵菊花。 “得咧!您楼上雅间请!” 房间在走廊尽头,看着还算雅致干净。 “这间屋子宽敞,安静,绝不会打扰贵客。”店小二满脸堆着笑。 “备些热水和酒菜,待会儿一并送到房里。” 少年扔下一句话,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一扇门,顿时将门外的喧嚣隔绝,变成了另一个静谧的只剩心跳的世界。 没有人告诉过辛晴,思念如狂的少年是多么危险…… 第448章 混蛋!一回来就欺负人……” 门刚关上,辛晴便被少年一把抵在了门上,低头吻住了唇。 思念如狂,两个人一同沦陷在这个吻里。 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可偏偏还真有那么多余的人。 “客官,小的来送热水和饭菜。”门外,店小二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二人。 辛晴赶紧推开凌云璟,涨红了脸躲到一边去了。 门打开,店小二领着人将沐浴用的热水一桶接着一桶倒进了屏风后的浴桶里,又张罗着将饭菜端上了桌,少不得花费一番功夫。 “客官,还有没旁的吩咐?”店小二殷勤备至的弯腰凑过来问。 凌云璟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突然揪住他的领子,将他一把丢了出去。 砰! 门关上了。 店小二看着紧闭的房门,纳闷的挠头,“我方才说错话了么?” ---------------- 凌云璟转回身,就见他的小姑娘已经在桌边坐下,正抄起筷子大快朵颐的吃着。 “慢点吃,小心噎着。”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将盘子里的虾剥开放在她碗里。 辛晴塞的满嘴,说不了话,只能嗯嗯点头。 经历过一场生死,她现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吃饭皇帝大,这会儿有情也不能饮水饱了,什么事儿都得等她吃完饭再说。 一炷香的时间后,辛晴终于打了个饱嗝,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她揉了揉圆滚滚的肚皮,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吃撑了。 “嗝!”她赶紧捂嘴,脸色微囧,“我好像有点吃多了。” 少年轻笑一声,一把将她拉坐在腿上。 “哪里撑,我看看。” 说话间,他修长的手指朝她腰腹探去。 “这么圆?”他挑了下眉,轻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吃成了小猪儿了。” 辛晴羞赧,找补道,“不吃白不吃!反正钱已经花出去了。谁让你给了店小二那么多银子?要说都怪你!” “自己嘴馋吃撑了,偏又来赖我。”少年挑眉哼笑了声,低头含上她的耳垂,“讲不讲理,嗯?” 辛晴身子一麻,挣扎想从他腿上下来,却被他箍着腰又往里带了带。 不容小觑的触感让她瞬间僵住了身子,心头砰砰狂跳了起来。 他这……绝不是临时起意。 男人跟女人不同,什么下流心思,就如同清水下杂面,一目了然,半分都掩饰不得。 “你……你让我下来吧……别在这儿……”辛晴气息不稳的小声道,“我、我想先洗个澡……” 赶路好几天,也没能停下来梳洗过,这会儿说不定都有味儿了。 “一起洗。”少年含着她的耳垂,声音染上了欲色。 说话间,她心口一凉,衣襟已经被挑开滑落至肩膀。 圆润如珠玉的雪肩露了出来,滚烫的吻便顺着她修长的颈,一路追随而至。 她的衣襟渐渐滑落,所露出的莹润雪白,无一利外落入他唇舌的领地中。像是追逐着白兔的雄鹰,一路尾随,寸寸紧逼,丝毫不留余地。 衣裳一件件滑落,随着最后一件蔽体之物飘然落地,她被少年打横抱起,缓缓浸入温热的水里。 “这些天,想不想我。”少年从背后抱住她,侧头去亲她的唇角。 “想你作甚?”辛晴想到这些天的提心吊胆,没好气的嘟哝。 “嗯?”少年尾音上扬,“你方才说什么,夫君没听清楚。” 说话间,他手指探入水下。 辛晴身子一颤,顿时轻喘出声,像是被叼住后颈的猫咪,瞬间动弹不得。 “嗯……想……” “哗啦!”水声乍响,她被少年一把扳了过来,后背倚在了桶壁上。 少年垂下的眸子里暗欲涌动,带着炙热的温度。 “有多想,嗯?” 辛晴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喘着粗气,几乎说不出话来,偏这人还不依不饶的要她讲什么情话, 她开口慢点了点,他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惩罚她,真真气煞了人! 她羞愤抬腿朝他踢去,“凌云璟你……你混蛋!人家为你提心吊胆食不下睡不着,你一回来就欺负我!” 脚腕被人一把握住。 少年低头吻在她的脚踝上,一路向上,缓缓朝她倾身。 辛晴顿时跟被煮熟的虾子一般拱起身,全身泛着粉。 半晌后,少年抬头朝她看来,白皙的俊颜不知是被热水熏得还是情欲染的,同样透着绯红,眼尾更是如同抹了胭脂一般。 “不欺负你,夫君好好补偿你。” 他沙哑磁性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以后,再不会让你如此孤单。” 一个轻吻落在她的眉心。 辛晴顿时鼻子发酸,抵在他坚实胸膛上的手臂如藤蔓一般攀上了他的颈。 “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掰着指头过。阿璟,我真的很怕……怕你回不来,更怕等你回来,我已经不在。” “幸好你回来了,幸好我没有被雪月楼的人带走……” “雪月楼?”少年一瞬间变了脸色,目色沉沉的盯过来。 “怎么回事?” 辛晴张了张嘴,自觉失言。 怎么忘了他讨厌提起东越这一茬了? “你们迟迟不回来,我、我想带着巧婶儿一起逃走,起码先把命保住。路过长安,我看到了雪月楼的分号,便发信求救了……” “所以你就要到东越去。”少年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不不,不是东越,是西蜀。”辛晴小心觑着他的神色,“长安离傥骆道最近,也是唯一的逃走机会,所以我……” 少年冷哼一声,“你大师兄的人接到了你,怎么可能甘愿把你留在动荡不安的西蜀?” “你这么聪明,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这一点吧!” 辛晴没法否认。 她确实清楚的。不过那时的她只想保命,压根就没在意什么避嫌,尤其是明知凌云璟是个醋坛子的情况下。 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能兼顾得到那么多嘛! “这也是权宜之计嘛,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辛晴仰脸亲了亲他下巴,柔声哄道。 “说到底,你压根不相信我还有命回来,于是找了退路,是不是?”少年气极反笑,点点头,“好,很好。” 说完,他一下扣住辛晴的腰肢,将她凌空抵在桶壁上,狠狠吻住了她! 第449章 交心 少年凶悍的吻了下来,粗暴地撬开了她的唇瓣,长驱直入去纠缠她的唇舌。 辛晴睁大了眼,被他突然来的怒气吓的连反抗都忘了,一味的承受着。 唇舌纠缠,少年舌尖用力的摩挲着她的,亲的她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轻微的窒息让辛晴喉间溢出哀求的呻吟声,眼里情不自禁泛起了泪。 然而她猫儿一般的哼唧声并没有带来几分怜惜,反而更加激出了情动少年的兽性,动作更加的放肆,将她摆弄成他想要的模样,肆意的抚弄。 辛晴靡软的呻吟几近嘤泣,终于受不住的挣扎了几下,洁白的小腿拍打着水面哗啦作响,撩了凌云璟一头脸的水。 光滑白皙的肌肤在水中滑的像一尾鱼,少年几乎要握不住她。她越是激烈挣扎,少年越是怒气更甚,白皙的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半沐着光,一半遮在了阴影中,平白添了一丝危险的邪魅。 他乌眸沉沉,蓦然拤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长腿一迈,三两步间就将她扔在了床上。 二人俱是湿漉漉水淋淋,他一点也不在乎,直接覆落而上,狂热的唇不遗余力的继续扫荡,宣告主权。 辛晴在他这般激烈的刺激下无助轻颤,虚弱的推搡如泥牛入海,一无所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即将把她拆封入腹。 往日他虽然热情蓬勃,花样百出,到底还是给她留了底线,时刻记得他们的约定,等到洞房花烛夜的那日,再将完整的身心交付给彼此。 她也曾幻想过那一日,喜帐红烛,两情缱绻,顺理成章,而不是如今这种怒气冲冲下半强迫的姿态。 千钧一发之际,辛晴不由得委屈的红了眼,从喉间溢出一声低泣。 低头正吻吮的少年听闻,顿时抬头看了眼。 少女微湿的发丝贴在颊边,眼眸中凝聚着雾气,蹙眉似海棠凝露,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她幼鹿一般澄澈的瞳眸望着他,似怨似嗔,欲语还休,偏还倔强的抿着一张嫣红的唇不肯出声。 少年对上她的目光,心上像是被鸟儿啄了一下,酥麻一颤过后,是隐隐的疼。 理智渐渐回笼。 是他混账,是他被妒火焚尽了理智,忘了设身处地的替她想想,她当时处境艰难,一个弱女子在那种环境下,想逃走活命,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又何错之有? “乖,别哭。”他最终放弃,撤身翻了下来,抱紧了她,低头贴了过来。 “是我混账,你打我吧。” 他举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 辛晴眼里包着一汪泪,抽回自己的手,翻过身只是哭,不理他。 少年一瞬间慌了,赶紧从背后搂紧了她,又是道歉又是哄的老半天,才将人哄的肯开口说话。 “你方才发什么疯?”她瞪他,“做什么那么凶?” “你一生气就知道欺负我!”她控诉。 “我求助大师兄怎么了?他毕竟是我的师兄,难道今后我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你才会觉得舒坦么?你就算吃醋,好歹也要讲讲道理好吧?况且,你这醋分明吃的就是莫名其妙!” “你以后再因为这事儿欺负我,我、我就真的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她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少年臊眉耷眼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威胁,眉梢一挑又要生气,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忍住了。 “消气了吗?”少年闷闷的问。 辛晴哼了一声。 少年叹了口气,贴近了她,将脸埋在她流泻的长发中深深嗅了一口。 “我……我以后心里不舒服,会告诉你,不会再这样了。” “你也不要动不动就说走,好不好?” 往日一提起雪公子,他总是冷锐的,霸道的,甚至总有几分占有欲的意味。如今却像是在好声好气地恳求,再无半分冷傲。 辛晴不由得翻过身去看他,却看到他神色恹恹,眼尾都泛着一抹红,似晕开的胭脂。 她顿时心软了。 说到底,他只是没有安全感罢了。毕竟他们在一起不过三个月,她已经无数次提过要离开他去东越,甚至还差点成功了。 “好,我答应你。你也对自己,对我,对我们的感情有点信心好不好。”辛晴扬起小脸,伸手摸了摸他新长出来的青色胡茬。 “我只有一颗心,已经被你占了,毕竟这世上谁能有你好呢?” 少年眼尾更红,伸手将她纳入怀中,低头蹭着她微湿的发。 “冷不冷?” 辛晴摇了摇头。 身下是湿的,但他的怀抱却像火炉一般的热,她丝毫没感到冷。 凌云璟起身拿了方干帕子,给她头发细细擦干。 床褥被方才的胡闹打湿了,此刻两人都是光着的,也不好叫人再来换被褥。 凌云璟于是把两床被子摊开了一床,铺在下面,另一床裹住彼此。 干爽的被窝里,两具温热的身体缠枝莲一般的紧贴着,气温渐渐再次升高起来。 “你困不困?”少年气息发沉,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再次引了她不快。 辛晴明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还是红着脸,摇了摇头。 “不困。” 少年眸中顿时潋滟了笑意,融融如三月春阳,近乎呢喃的低声,“不困,那咱们做点别的?” 说话间,他游移的手攀上了一轮圆月。 辛晴红着脸闭上了眼,伸手勾上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受宠若惊的愣了下,顿时狂喜的拉过被子蒙住了彼此。 夜风微凉,月色正浓,虚掩的窗内传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娇喘声,隐约可见床帐正泛起波纹,一荡又一荡,混着轻哑的呻吟和喘息。 …… 同一片月色夜空下,千里之外的东越晋王府,重楼叠宇,飞檐斗拱,全都沐浴在盏盏锦纱宫灯的璀璨光线中,直把月色都衬得暗淡了几分。 只除了假山一处。 亭台楼阁的尽头,假山葳蕤,怪石嶙峋,池馆水榭建在其上,颇有临渊观静水的意味。 翘角凉亭内,松沉而旷远的琴音徐徐传出,宛如寒潭水落,静谧悠远。 素服鸦发的少年盘坐于琴前,霜白的宽袖随着清风飘摆,像是姿态优美的白鹤展开了羽翼。 此情此境,让人情不自禁屏息着陶醉其中,不忍出声打扰。 然而匆匆赶来的风玄顿了顿脚,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上前回禀。 “公子……” “晴儿……晴姑娘找到了。” 琴声陡然而止,仿若刀锋相撞般铮然一声。 第450章 他感兴趣的东西,不容旁的人来抢。 “人在哪。”少年微微侧头,神色并没有太大波澜,声音如夜色一般凉淡。 “目前在长安,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说话间,风玄递上报信的绢条。 白皙修长的手指刚接过绢条,立时就有侍卫从暗处冒出来奉上灯盏。 少年垂目在绢条上逐字看过,起身出了亭子。 月下,少年一身洁白如霜的素衣上覆上幽幽月辉,衣摆上银丝勾勒的暗纹如浪涛一般起伏,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吩咐下去,即刻启程。” 暗处的侍卫们呼呼啦啦全都出来,跪了一地。 “是。” 风玄看着雪公子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如今,已经不叫顺子,而是改名成了风玄,成为了雪公子的侍从。 三个月前,柳家覆灭,晴儿失踪,他无处可去,又在邬神医的药庐养伤,雪公子便好心的收留了他,给他一口饭吃。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将人与人的距离,天上地下地拉开。 晴儿……这个名字他已经不配再喊了,只能尊称为晴姑娘。 说不定,以后就要喊少主夫人了。 --------------- 邬神医正翘着脚躺在庭院中小酌,身边两个垂髫小童一个布菜,一个倒酒,美滋滋的好不惬意。 忽而就见他金尊玉贵的大徒弟一身雪衣迈进了院门。 邬神医赶紧坐正了,整了整衣衫,又恢复成了仙风道骨的小老头。 “哦,雪儿来啦!这么晚了,来为师这里是有事?” 雪公子行至跟前,微微颔首,“师父,师妹找到了。” 邬神医顿时瞪大眼,身子前倾,“在哪?她跟那小子在一起不?没啥事吧?” 雪公子微微蹙眉,却还是好涵养地道,“我的人没有亲眼看到她,只是收到了她求救的信物。似乎遇到了麻烦,要去汴京。” “汴京?这俩人什么时候跑到北周去了?”邬神医小声嘟哝了句,抱怨道,“你说说这俩人,烧了柳家,失踪近三月,竟是连个信儿都不给留就跑了!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真是愁死人了,唉。” 他嘟嘟囔囔的起身,转身就朝屋子走去。 “师父,我即刻就要启程去北周了,此来是跟您辞行的。”雪公子在他身后淡淡说道。 邬神医脚步匆匆,头都没回,“知道知道,你等我会儿,我把东西收拾收拾,跟你一道去。” 雪公子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此行千里,路途奔波,师父您确定要去?” 邬神医进了屋,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声过后,声音再次从屋内传来,“去啊!不去不行啊!” “那小子是凌家的独苗,找不见人我心里不踏实。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回头等我去了地下,也没法儿跟你师母交代啊!” “还有你那师妹,叫我一声师父,却只学了半点皮毛,万一她学艺不精,出去说是我的徒弟,这不是砸我的招牌嘛!不成不成,我得去督促她把剩下的药典学完。” 雪公子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说这么多,无非还是忧心那小子而已。 自从那人出现之后,师父眼里嘴里都是他,就连刚认的小师妹也同样把目光投向了他。 不过是丧家之犬,也值得这么多人真心拥戴? 他想不通,也不屑去想。 总归他感兴趣的东西,不容旁的人来抢。 --------------- 虚掩的客栈卧房内,桌上明烛的芯子越烧越长,澄亮的烛光照亮屋内一地的水渍淋漓。 宽大的浴桶早就散尽了热气,旁边木架上,还胡乱搭着男子的黑袍,下面压叠着女子的罗裙。 床帐内,少女眼尾飞霞,香汗淋淋,青丝流泻铺陈,如枝叶一般舒展,与身侧少年的鸦发勾缠在一处。 少年从背后抱着她,呼吸愈发急促,某刻突然埋首在那堆乌发中闷哼一声,随后舒出一口气,兀自平复着呼吸。 云收雨歇,辛晴这才得以能动弹,翻身面向他。 两人都是脸颊潮红,气息不稳。 少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温热的鼻息喷在她柔软的颈子上,眉眼含笑,神情中带着餍足后的惬意。 “舒服吗?” “下次我们试试旁的。” 辛晴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这人花样愈发的多,每次弄得她不上不下之时,还胁迫她说些羞于启齿的话,时不时还要她发表一下体验感言。 “别闹了,我有正事儿跟你说。”她赶紧引开话题。 “廖峥那边,我有新的发现。” 少年一下子敛去了笑意,静静听着。 “那信匣里,有一封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是女子的笔迹。” “当真?”凌云璟一下子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神色中,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 辛晴瞄了眼他肌理分明的光裸胸膛,伸手拉着他躺下。 “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跟你说。” “那封信我描摹下来了,因为用藏头藏尾的方法找不出其中的含义了,甚是蹊跷。”辛晴蹙眉。 “不过看落款日期,似乎是去年七月。” “去年七月?”凌云璟蹙眉思索。 那不正是他家出事的那个月么? 顺藤摸瓜查到这里,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仿佛一层薄纱遮住了眼前,只要一个契机捅破这层纱,一切就都能大白于眼前。 “我怀疑,这写信女子跟廖峥渊源颇深,甚至很有可能就藏在廖峥的后宅内。”辛晴缓缓道。 “这些信件全都加了密,想必对于写信之人来说也十分要紧。要么是信的内容不能示人,要么,就是写信之人身份特殊,见不得人。” “不管是哪一种,若是要找人送信,一定会优先找可靠信任之人。” “后宅?”凌云璟垂眸沉默。 “对,后宅。你一个外男,是进不去后宅的。所以,这件事的后续只能我去查了。”辛晴无奈叹气。 第451章 入府 “你不能去。”凌云璟皱眉。 “经此一事,才知凶险。我已经想好,到了汴京,在附近租个宅子先安顿下来。我不当值的时候,自会回去陪你。” “我不去廖家,你去人家后宅查?”辛晴没好气的乜了他一眼,“廖峥是二品大员,后宅肯定女眷众多。你也别想着再用你那轻功在墙头上乱窜,那些婆子丫鬟们日日伺候着,哪个旮旯里没有人?只要有人一个眼风扫见,咱们就彻底暴露了,说不定还会把你当采花贼抓起来。” 凌云璟抿了抿唇,顿时沉默了,半晌才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若是进了廖府后宅,我便不能在你身边时刻护着你。” “若是租宅子,我便只能一个人在外面住,更不安全,还不如进大将军府,起码咱们还是一个府里住着。你放心,我如今也是杀过人放过血的人了,寻常伎俩已经奈何不得我了。” 辛晴笑笑,安慰他道。 “再说有什么事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早一日查清事情,咱们就能早一日抽身。若是真的跟廖峥无关,你就安心建功立业,到那时,我找些做生意门路,挣银子置宅子,咱们才能安心过日子。” 凌云璟见别无他法,只好默许了。 “我会想办法多去找你的。不然我不放心。” 辛晴没再拒绝,点头缩进他的怀中, “那到时候你要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事情已经定下,等到了汴京城,进了廖府,二人就要前院后宅的分开了。 凌云璟心里发闷,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的不畅快。辛晴更是惆怅不舍。 仅存的温存时光一下子变得弥足珍贵起来,二人对视之下,彼此呼吸又乱了起来。 “累不累?”少年抵着她的额,“今晚不睡了好不好?” 辛晴望着他没说话,眼波似水,突然仰头亲上他的唇角。 少年笑出愉悦的气音,翻身覆了上去。 一瞬间,他的心跳、体温、气息,又再次包围了她,将她裹挟其中,将她重新拖入一个迷醉悸动的世界…… -------------- 春宵苦短,眨眼便是天亮。 天将亮时,二人才偃旗息鼓,相拥睡去。 还没怎么合眼,天已大亮,只能起身穿戴整齐去和大队人马汇合。 即便如此,仍是迟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赶上了队伍。 凌云璟将辛晴重新送回马车上,叮嘱她好好睡个回笼觉,便去找廖峥复命了。 廖峥听到身后马蹄哒哒声,转头看去,见少年骑在马上,英姿勃发,除了眼下略微发青外,再无其他。 少年人放纵一夜,仍然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廖峥不由得再次在心底感慨了声,还是年轻好啊。 “什么时候办喜事?”他开口问道。 凌云璟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廖峥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立刻抱拳草草行过礼,就坡下驴道,“既无家产倚仗,又无片瓦遮身,成亲谈何容易?再等等吧。” “这有何难。”徐超在一旁热心肠的接过话头。 “你还不知道,只要兄弟们有了着落,咱们大人都会给一笔安家费吧?起码能在庄子里租个院子,三年五载的不成问题。咱们月俸丰厚,立了军功也有赏赐,过了三年五载,差不多也能攒够买宅子的钱了,兄弟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凌云璟自然不会说不想让晴儿住在庄子这么远的地方,于是道,“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家晴儿她是个闲不住的。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不放心。” 廖峥呵呵笑笑,了然的点点头。 那个小丫头看着就人小鬼大,主意多,不过厨艺却也是顶好的。 “既然想一同跟着进府,回头我让管家交代一声,让她在后厨帮忙吧。” 凌云璟垂下眸子,抱拳行礼,“多谢大将军。” ------------ 接下来半个月,众人加紧赶路,终于在这日午后,到了汴京城。 辛晴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望向窗外,前方,映入眼帘便是一座巍峨城墙,城门外有甲兵驻守,威严耸然,如九天朝阙。 城门内外行人来往不绝,热闹喧嚣,一派市井烟火气。 这便是古往今来八朝古都,中原腹地、黄河之滨,最终将一切辉煌过的痕迹湮灭在黄河的泥沙里,却又在泥沙之上建立了新城,如凤凰涅槃重生。 虽然隔着不在一个维度的时空,但能见到前世的家乡,辛晴仍倍感亲切。 队伍浩荡,车轮辚辚,禁军们都还齐整,但亲兵营却突然散去了一半人。 辛晴问了徐小蕾后才得知,原来五百人的亲兵营,有三成的人都是有家室的,住在了庄子上。另有四成人也跟着住在庄子上,因为大将军府实在住不下那么多人,且京中各府宅的守卫人数也是有上限的,否则有人屯兵在家意图谋反怎么办?皇帝虽然对豢养私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却也是有限度的。 能宿在大将军府的,也不过百余人,个个儿都是精挑细选过来的精兵强将。 车马粼粼入了城门,行人熙攘,长街繁华,各式屋宇和巷陌,琳琅铺面和招幡,看的人目不暇接。 入了长街转入城北,队伍便分成了三波。 禁军自然是要回归军营。廖峥便同韩通杨瀚等人,带着押运两位羌族王子的车入宫觐见。亲兵营和辛晴一行人只能先回府中安置。 而马车里的三人,同样也要面临分别。 巧婶儿自从孙威平安无事的回来,心病消了,病自然也慢慢养好了,只是身子还是虚。 孙威随着禁军队伍去了军营,她便成了无处可去之人。 徐小蕾热情的邀请她去她家住。原来徐超早在距离大将军府三条街的地方置办了一处小四合院,里面只有他们兄妹,自然还有空屋子。 巧婶儿千恩万谢的,欣然同意了。 “晴儿姐姐,你也同巧婶儿一道去我家住吧!”徐小蕾热情洋溢的拉着辛晴的手,“平日里我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有我一个人守着院子,冷清透了。你们来了那就热闹了!” 辛晴笑笑,摇了摇头,“不了,我要随云璟进府,在后宅谋个差事做。你知道的,我这人闲不住的。” 徐小蕾见劝不动她,只好惋惜道,“那好吧,不过,你休息的时候一定来我家玩啊!我家就在三条街外的甜水巷,门口有棵歪脖子柳树。” 辛晴笑着点头答应了。 徐超差人把妹子和巧婶儿一道送回了家,领着人赶着马车继续往东北方向走。 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在大将军府外。 辛晴朝外瞄了一眼,只见门头高阔,气派非凡,朱门之上嵌着兽首铜环,既威严又庄重。 就连门口矗立的两只石狮子也有一人多高,更别说那能高过她小腿的门槛了。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大户,柳家那一宅子跟这一比,单从气势上就短了一大截。 越过正门,马车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一条深巷,才拐了进去,停在廖府的阿斯门前。 第452章 后宅深院 许是早得了信儿,门边早留守了两位小厮,瞧见马车停下,立刻推开了门让一行人进去。 前头走着百十来人的亲兵,进了府径直顺着东路的抄手游廊朝北去了,只有辛晴所在的马车停了下来。 徐超和凌云璟并肩立在马车旁。一个要留下来帮忙安顿,一个是不放心自家小媳妇。 徐超对门边的小厮道,“张管家可在?去通传一声。” 小厮飞快的去了。 不多时,一个山羊胡的瘦削老头走来,见着徐超,老远就抱拳笑道,“多日不见啊徐虞候。” 在外,徐超是总管,在内,这位是总管。二人各司其职,平起平坐。 徐超也赶紧回礼,“张伯,别来无恙啊。” 二人寒暄了几句,张管家眼睛便朝一旁气宇轩昂的少年打量,“这位是……” 徐超立刻跟他引荐,“这位是将军新任命的虞候,以后跟我一道效命于将军。” 张管家立刻抱拳,笑容不减。“原来是云虞候,失敬失敬。” 凌云璟也回了礼,“张管家客气了,云某及家眷初来乍到,不懂府里的规矩,还请张管家多多提点。” 徐超趁机接过话头,指了指二人身后的马车,“这里面是云虞候未过门的媳妇,将军的意思是,在后宅先给她安排个地方安顿下来。旁的不说,这姑娘的厨艺是一等一的好,连将军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先前在边关,便让她负责起新兵营的伙食,没几天就给大伙儿养的足足胖了几斤。” 话音刚落,凌云璟转身掀开帘子,“晴儿,下来吧。” 既已表明了身份,此时再露面才算稳妥。 辛晴下车,走到张管家跟前福身一礼。 “见过张管家。” 张管家不懂声色打量了眼,笑着点头道,“既然是虞候亲眷,那自然不能跟丫鬟婆子相提并论。这样吧,我去跟我家老婆子说一声,让她拿个章程出来。几位稍等。” 说完,他歉意抱拳,转身走了。 凌云璟蹙了蹙眉。 徐超见他脸色不悦,于是忙解释道,“张管家内眷许氏是夫人的奶嬷嬷,作为陪嫁一并跟来的。内宅诸事都是她在料理。晴姑娘想谋个差事,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她的。” 辛晴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 这种高门大户规矩很多,用人也相当谨慎。如她,既不是家生子,又不是签了身契的奴才,人家肯留下才怪。也就冲着大将军发了话,这才勉为其难的想办法给她安个地方。 于是她扯了扯凌云璟,示意他稍安勿躁。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个小丫鬟走了来,年纪不大,大约只有十三四的模样,瘦瘦小小,声音更是细弱如蚊,“许嬷嬷此时不得空,遣我来领姑娘去拜见夫人。” 这事儿居然还惊动了当家主母? 不过细想想,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可不就是得诸事把关么,况且,她也不是随便被买来使唤的粗使丫头,管事嬷嬷一人都能决定她的去留。 她身份尴尬,这事儿少不得还得这个家的女主人拿主意。 于是她点头笑道,“那就请姑娘前面带路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丫鬟一直低眉顺眼,听到辛晴称呼她姑娘,遂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叫小桃。” 说完,她转身在前面领路。 辛晴不得不跟上去了。 “晴儿。”凌云璟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拉住她。 “没事,别担心。”辛晴笑了笑,藏在袖中的手抓上了他的,轻轻捏了捏,悄声安慰,转身跟上了小桃。 凌云璟站在原地看着辛晴走远,脸色很凝重。 徐超在一旁看着,直酸的牙倒,上前拍了拍凌云璟的肩膀。 “行了,都站成望夫石了,又不是见不着了,这么牵肠挂肚的做什么?真不放心,就把人领我家去,跟我妹子呆一处,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不用了,你家离的太远,不方便。”凌云璟侧目看了他一眼。 都是男人,徐超立刻就领悟了其中的精髓,顿时噎住。 他左右看看,低声警告,“你小子能不能收敛点?别忘了这里可是将军府,夫人管家规矩大着呢!这深宅高门里,可没你想的那么自由!” 凌云璟哼笑一声,不置可否的转身走了,只留下徐超干瞪眼。 --------------- 另一边,辛晴跟在小桃身旁,一路走一路不动声色的打量,见所过之处皆是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心中不禁暗暗咂舌:原来长安城的那个旧宅子不过是个幌子,这坐落在京都的才是正宅,端的是气派恢弘,说是王府也不遑多让。 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一处悬着垂莲柱雕着玉棠富贵的朱漆门前,这便是划分内外宅的垂花门了。 光看这垂花门,就比之前柳家精致了不知多少倍。 辛晴自穿过来,只在柳家待过,因而认知里的高门大户,还停留在柳家那个阶层,如今一看,分明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垂花门边守着两个粗壮的婆子,拿眼在辛晴身上来回梭巡。 小桃不等二人问便出声道,“这是新任云虞候的家眷,前来拜见夫人。” 两个婆子点头推开了门,让二人进去。 辛晴始终面上带笑,朝二人福了一礼,腰背笔直的施施然进了门。 还没走远,就听到两个婆子小声嘀咕,“……什么来路?” 辛晴顿时如芒在背,似乎还能感知到探究的视线黏在她的后背上。 原以为过了垂花门差不多就到地方了,哪知道这垂花门后是串珠一般的院落,院落和院落之间用窄巷相连,关上巷子间的门,便独立成院。打开门,便又连接成片。 一重天井一重院,大约穿过了四五个天井,终于到了一处更加开阔敞亮的院落前。 小桃这才终于回头,对辛晴道,“这便是夫人的绮楠院,姑娘稍后。” 说完,竟把辛晴晾在院中,径自去忙了。 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修剪花枝的,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没人上来招呼,仿佛看不到辛晴一般。 辛晴立在院中,足足等了有一炷香,众人还是各忙各的。 她一开始还纳闷,结果等的越久,想的就越透,遂泰然处之,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默站着。 呵,人家这是在暗中观察她呢。 第453章 “夫人,您觉着这丫头能留? 又等了大约一刻钟,终于,有个身段丰腴的半老徐娘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了廊下,一双利眼冷冷地瞪着辛晴。 “你便是云虞候的家眷?” 辛晴一看她这颐指气使的神情,便知她是廖夫人邢氏身边的心腹,许嬷嬷。 辛晴踮了踮站的发麻的脚,福身一礼,“回嬷嬷,正是。” “近前来,夫人要见你。” 辛晴颔首,依言走近廊下。 回廊悬着竹帘,垂着流苏,在夕阳的映照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正好扫在洞开的正厅隔扇门前。屋内便显得尤其的暗。 辛晴站在光亮处抬头朝屋内看,隐约看到地心处摆着一张铺着桌帔的圆桌,一个宝石蓝袄裙的妇人正坐在桌旁品茶。 站在屋外看屋内,自然是看不清的,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 “民女辛晴儿见过将军夫人,夫人万福。”辛晴按照原身记忆中的行礼规矩,撤步纳福。 邢氏静静将茶碗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起来吧。”声音四平八稳。 “你是哪里人氏?”许嬷嬷再次当了嘴替。 “回嬷嬷,民女是南屏人。” “南屏?”许嬷嬷声音略微拔高,“那不是南礼朝么?” “南礼与北周早就隔绝往来,你们二人是如何到了这里,又是遇上将军的?”她顿时警惕了起来。 辛晴知道瞒不过,也从没打算瞒,于是不疾不徐的陈情道, “回嬷嬷,家中突逢变故,世道艰难,我二人只得辗转西蜀另谋生路,哪知西蜀瘟疫蔓延,流民四起,正值动荡之时,无奈之下我二人只好随着出逃的流民一同经由傥骆道来了北周。机缘巧合下,在骆谷遇到了遭遇偷袭的大将军,云璟他出手相帮,自此和大将军结识。” “将军爱才惜才,将云璟收在身边,若非将军收留,我二人此时已不知饿死在哪处荒野了。将军于我二人有恩,此番进府,我二人别无所求,只想能报答将军一二。” “竟是如此。”许氏点点头,话锋一转,陡然一针见血的问,“你与云璟,你们是未婚夫妻?既然尚未成婚,你为何要随他出逃?你家中长辈可知此事?为何会同意让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颠沛流离?” 这话问的有些犀利,一连串跟查户口似的。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一对没有成婚的男女在外流浪,怎么看都像是私奔。 私奔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放在封建社会那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没有哪户人家会找这样的佣人,害怕带坏门风。 辛晴素有急智,心思一转,开口说道,“我与云璟是未婚夫妻,却也是表亲,自小便被两家长辈定了娃娃亲。后来他家中双亲俱亡,便寄养在了我家。前不久,我家中突遭变故,只剩我二人相依为命。” 说完,她叹了口气,“若不是官府盘剥,灾荒连年,实在让人活不下去,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说完,她还像模像样的擦擦眼角。 这效果显然很好,许氏终于闭了嘴,转头朝屋内之人看去。 邢氏站起了身,缓缓走出了房门。 辛晴这才看清这位将军夫人的模样。 她大约四十来岁,很瘦,容长脸儿,五官不算出挑。高髻盘的一丝不苟,就连额角的碎发都抹了头油梳了上去。发髻正中插了枝金镶宝穿花凤分心,一侧插着缠枝垂珠金步摇,就连发顶都插了支蝶赶花百宝顶簪。 这满头的首饰,无论挑出哪一样都足以撑场面了,然全部戴上,插了个满头金灿,未免就显得俗了。 邢氏走出来,目光从头到脚将辛晴梭巡了一边。 “嗯,是个齐整孩子。”邢氏笑笑,只是那笑却并不让人感到她很愉悦,“听说,将军很喜欢你做的饭菜?” 这话乍听上去问的很有歧义,可仔细一品,似乎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但辛晴还是莫名的想起那位善妒的柳家二夫人。 因为曾几何时,她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或许天下女人在对待自己丈夫身边出现的异性时,都会自动开启雷达装置,刺探敌情。 辛晴于是毫不迟疑的澄清道,“夫人见谅,将军喜不喜欢吃,民女并不知情,毕竟民女做的是大锅饭,饭菜也都是由将军身边的亲卫取送,几乎没跟将军打过照面,因而也无从知道将军喜好。” 邢氏笑容不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是累坏了,下去歇歇吧。” 她吩咐完,转身又进了屋。 自始至终也没说怎么安排辛晴。 辛晴以为自己还要再无人问津的站一次,结果小桃却不知又从哪个旮旯里钻了出来。 “姑娘请随我来。” 辛晴于是朝邢夫人行礼告退,跟着小桃走了。 二人一走,许氏也进了屋。 “夫人,您觉着这丫头能留?”许氏微微俯身,凑到邢氏身边低声问。 邢氏端起桌上的茶碗,掀了掀碗盖,“看着还算规矩老实……大约是我草木皆兵了。” 说完,她叹了口气,自嘲一笑。 “到底是老了,眼睛不如年轻时候毒辣,心肠也硬了,分明那般可怜,孩子气似的一团,看着比慧儿还小些,竟无父无母无处可去了……可我打心底里,还是不想让她留下。” “这哪能怪您呢?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毕竟是有前车之鉴,谁知道这用马车千里迢迢拉回来的女子,是不是跟逐月阁的那位一样呢?”许嬷嬷提到逐月阁,鄙薄的撇了撇嘴。 “不清不楚的住着,妾不妾客不客的,一住就是这么些年,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邢氏蹙了蹙眉,语气陡然冷了几分,“逐月阁的事你今后少提。” 许氏缓过神来的拍了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张破嘴,忘了今儿是老爷回来跟夫人团聚的日子,没得为那起子人坏了夫人的好兴致。” 邢氏没说话,低头呷了口茶。 许氏觑着她不高兴,赶紧转移话题问,“夫人,那方才的小丫头,到底是个如何处置法?” “还能怎么处置,老爷都已经开了口了,我总不能拂了他的意。”邢氏盯着茶上的浮沫,轻轻吹了一口气。 “她既然能让老爷开口留她在后宅,想必是有些真本事。到底是知恩图报还是心怀鬼胎,且等等就能分辨一二出来。” “那眼下……”许嬷嬷小心觑着邢氏的脸色。 “这还用得着我安排?”邢氏似乎不想再多说,“她既是个厨子,那便让她去大厨房历练历练再说。是金子,自然不怕锤炼。” 许嬷嬷眼角的鱼尾纹一皱,眯眼笑,“老奴懂了。” 邢氏接着淡淡道,“要紧的事还是你亲自来,莫让她沾了手。” 第454章 是妻妾,又是主仆 许嬷嬷连忙应了。 邢氏顿了顿,话头儿一转道,“后厨那边,你待会儿便去看看,今日老爷回府,让她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还有宫门那边,派小厮守着,见到老爷从宫里出来,赶紧回来报信儿。” 许嬷嬷连忙道,“夫人放心,后厨那边老奴刚去瞧过,预备的差不多了。先前听人报信儿说老爷往宫里去了,我家老头子便又派了人跟着一道去了,只等老爷出宫,一准回来报信儿。” 邢氏点点头,起身坐到了菱花镜前,仔细照了照自己,抬手抿了抿鬓发,“给我重新梳妆,换成牡丹髻,再把那件百蝶穿花织锦褙子找出来。” 话音落,屋中垂手等着侍候的个丫鬟,齐齐屈膝应了句“是”。 这二人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姐姐叫金杯,妹妹叫银盏,从小便被她买来,放在许嬷嬷手里调教了好几年才放在她身边用。 二人听到主子吩咐,一同上前来,一个拆发,一个便帮着放钗环,动作默契。 邢氏看着镜子,突然开口道,“去把大小姐和小少爷都喊来,一会儿随我一同去正门迎接老爷。” 这话是对许嬷嬷说的。 许嬷嬷嗳了声,转身去了。 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弱不可闻。 邢氏闭目养神,不知在思忖什么,突然眉头一皱,害疼的睁开了眼,朝着镜子里的丫鬟盯了一眼。 金杯立刻跪了下来,嘴唇哆嗦着,“奴婢一时不查,没看到有两根发丝被簪头缠住了,还请夫人恕罪!” 银盏一看,也跟着跪了下来。 邢氏没说话。 金杯没听到开恩的话,便知晓了主子的意思,抿了抿唇,抬手就朝脸上扇起了巴掌。 “啪!啪!” “这是怎么又惹夫人生气了?”突然间,有女子的声音闯了进来。 银盏抬头看去,就见来人一张脂粉未施的鹅蛋脸,唇角天然带着三分翘,穿着深藕色对襟短袄,下系着一条绿松罗裙,端着托盘施然迈进屋来。 不是黄姨娘还能是谁? “去去去!笨手笨脚的!滚出去吧!别杵这儿碍眼!” 黄姨娘伸脚轻轻踢了下金杯,让她腾开位儿。 金杯如蒙大赦,感激的看了黄姨娘一眼,自觉地退了出去。 银盏也连忙跟着走了。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邢氏和黄姨娘两人。 邢氏抬眼从镜子里看着来人,蹙眉,“你怎么来了?” “得亏我来了,不然怎么知道夫人被这俩不争气的东西气着了呢?”黄姨娘笑的谄媚,举着手中的托盘道。 “听说夫人马上要跟老爷团聚了,这不,我炖了金风玉露羹,连忙给夫人送来——”她朝邢氏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里面放足了黄精,最是滋阴补肾,对夫人大有裨益。” 邢氏面无表情,淡淡道,“嗯,搁那儿吧。” 黄姨娘将托盘搁在桌上,转身自然而然的拿起了玉梳给邢氏通发,将头发分成几股,抹上桂花油,动作娴熟的盘了起来。 “老爷戍边三年不得归家,想必定是思念夫人的紧。奴婢给夫人梳成牡丹髻如何?雍容典雅,又不失为柔美,最适合今儿这样的喜庆日子。都说小别胜新婚,保管老爷看直了眼!” 邢氏立刻轻斥道,“几十岁的人了,说话还是这般没正行,你还当是在我身边伺候那时候呢?如今你也是这府里的主子,说话好歹也注意点分寸。” “别说几十岁,便是上百岁,奴婢也是夫人身边出来,要不是夫人抬举我,哪有我如今穿金戴银的日子?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在夫人这儿,奴婢永远都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到死都不会变。”黄姨娘笑的没心没肺,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十分受用。 邢氏面上虽不显,眸中却有了满意之色。 不多时,头发也盘好了,黄姨娘举着一方靶镜站在后面,“夫人看看可还满意?” 邢氏看着镜子前后照照,脸色比之前和缓很多,叹口气道,“终究还是你的手艺,这么些年了,身边竟再没出过比你熨帖的可心人儿。” 黄姨娘抿唇笑笑,讨巧卖乖道,“那是自然,外人哪能跟自己人相提并论?奴婢是家生子,又是随夫人陪嫁来的,若是轻易就能被外人取代了去,便是打奴婢的脸呢!” 邢氏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半点笑容,“偏就是个促狭性子,到死也改不过来。” 黄姨娘嘿嘿干笑了两声,眼见着邢氏脸色稍霁,眸光闪了闪,试探着问道,“方才奴婢看到许嬷嬷去后面去喊大小姐和小少爷了,想必老爷是快回府了,既是全家团圆的日子,不如先免了大少爷的责罚,先让他先从祠堂出来见见老爷?都跪了一日了,您也知道,他身子弱,祠堂那地方……”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说好的跪三日祠堂,岂能半途而废?阖府的人都看着,你莫非是要我言而无信不成?”邢氏蹙眉骤然打断她。 黄姨娘脸色僵了一瞬,立刻谄媚笑道,“奴婢哪敢呢?只是老爷今日刚回府,席上见不到大少爷,定是要问起,奴婢是怕老爷得知大少爷正跪祠堂,再为此生了气,搅扰了夫人跟老爷今日的团聚之喜……” “哼,我看你是怕老爷到时候问起来,知道了大少爷犯下的事,再把他罚的更重吧!”邢氏冷哼一声,斜睨了黄姨娘一眼。 黄姨娘顿时噎住。 “桐儿虽不是我生的,却自小养在我膝下,从未行差踏错过,原本也是个聪慧懂事,玉雪可爱的孩子,怎么交回给你手上没几年,就愈发顽劣不堪了呢?可见是慈母多败儿!” “他犯了错,你不好好教导,偏回回都给他遮掩!以至于他性子变得愈发乖戾!这次甚至差点闹出人命,可见是不管不行了!这事儿你别想瞒,瞒也瞒不住!必得让老爷知晓此事,好好管管!” 邢氏越说越严厉,一同数落,直把黄姨娘说的红了眼圈,低着头不敢出声了。 邢氏见话说的重了,顿了顿,这才缓和了语气道: “桐儿也是我的儿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我焉能不疼他?见他如今这般,我也是心痛的紧,这才话重了些,你莫往心里去。他也老大不小了,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罢了,整日间不是捉弄这个,便是打伤那个,是时候拿个章程出来了。” “不求他光宗耀祖,挑起廖家的担子,只求他安安分分,养好身子骨儿,回头儿娶房媳妇,给廖家开枝散叶,也就足够了。” 黄姨娘抽出帕子沾了沾鼻子,低声道,“夫人说的极是,妾也是这般想的呢。” 话虽如此说,她垂下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