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啊盼你啊》 第一章--是缘分啊 大雨滂沱,像在宣誓成为准考生的悲壮心态,在表明我溃堤的心灵,在暗示我平凡的日子将有所波澜。 升高三的暑辅第一天,班上来了一位转学生。奇怪的时机,奇怪的程度就像今天突如其来的雨,跟我离奇失踪的数学讲义,那个花了我好几个夜晚才写完的数学讲义。不吉利啊不吉利!高三第一天太不吉利了?? 「转学生?什么奇怪的时机?」侠女姊姊漫不经心地啃着三明治,她跟我相反,乾脆地决定参与八卦,因为根本没写作业。 「可能搬家吧。」回话的这位是班长,属于理性八卦型。 「那你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子吗?」侠女姊姊问。 「没有,听说有人转来而已。」 我也很想没烦没恼,参与这种很适合配早餐的话题,但是现在没那个心思。 「唉呀墨倩!不要找了啦。老师不会检查的!」侠女姊姊大手一挥。 「他人那么抽象,谁知道啊?」我抽出最后一丝理智回话,一想到等一下我就要被数学老师归类为跟你一样的人了,就越来越难过。天啊!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都没有!我反覆搜着书包,但只是逐渐增强我的心灰意冷。冷静啊许墨倩!早上出门前把讲义放在哪里了?不是书包,那是……侧背包? 我重燃希望地低头一掀,心脏重重地随着我的呼吸起伏,又彷彿戛然而止。数学讲义在夹缝中,很讲义气地让我跟不吉利的高三第一天说再见。 我带着起死回生的心情准备要加入八卦话题,就听到了一致的掌声,茫然地跟着拍了几下手,看到了八卦男主角。 他有一头剪得很短的黑发和清澈的眼眸,眼珠好奇地转啊转,比起打量更像是小男孩看见新世界的感觉。八卦男主角长得清秀清秀的,不算讨厌;白白净净的,还算顺眼,光看外表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靦腆地笑着,脸颊挤出浅浅的酒窝,看起来不大紧张,反而还多了一点兴奋。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方向,我下意识避开不跟他交会,只是持续拍着手,维持微笑。 他应该是在看他的座位,我猜。我坐在一个以教室风水学还算不错的位置,中间偏后偏左,看黑板不会被挡到;看小说不会被发现,远离窗户接近阳台的位置,而这位新同学被安排坐在我的左边,一个临时加上桌椅的角落。 老师跟他说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没停留就开始说:「我叫井以桀,兴趣是篮球,也喜欢看书,但是比起小说比较喜欢绘本。嗯……我知道我转来的时机可能有点奇怪,但就是转来了!反正希望和大家好好相处。」 在掌声中,他侧着头听班导说话,扯了一下差点滑落的侧背包。 新书包、新运动服,他的胸前还没被绣上痕跡,和我们对他的认知一样空白。是高三生也是新生,他带着这样陌生的身分来到我们熟悉的地方。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坦率的人,可能是因为他的自我介绍让我觉得很真诚,也可能是因为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我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空位,思考着等一下要如何官方又不失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我重新看向讲台,新同学带着亲切的笑容向我走来。他离我越来越近,最后看向我。我在心中倒数要当友善同学的时刻。三、二、一…… 「墨倩?」他惊讶地唤着我。 我正视他,是新同学。他已经坐了下来,看着我的模样让我有种世界暂停的错觉,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回覆他。墨倩? 「真的是你!墨倩你读这里喔?那么巧!」我刚才还在打量的陌生面孔一脸缘分真奇妙地看着我,不知道从哪一点他已经确认了我的身分。 「我们认识?」我有些慌张,忘了用思考来修饰我的话语。 「墨倩你忘记我了?」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比起失落更像是不可思议。 我下意识嚥了嚥口水,「那个……我们是……?」 「我们是幼稚园同学啊!之前还常常一起玩。」很简短的阐述,却让我不知道怎么答才好。他直直地盯着我看,彷彿在确认我还存放着一丝熟悉,看得我突然產生了愧疚感。 「你忘记我了。」他这次说的是肯定句。不再看向我,低下头翻着新书,像是在赌气。 侠女姊姊在另一头,完美说出我的心声:「欸?墨倩你们认识啊?」 我转头努力挤出笑容。对啊?我们认识啊? - 后来像是回到如常的轨道,黑板咑咑咑地被磨擦出字跡。我还一片茫然,一早的风波实在太多了!我偷偷看了几眼新同学,黑笔轻敲着桌面,心不在焉的样子。 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高三第一天一位幼稚园同学认出了我,刚刚很失落,因为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照理说大家都会记得幼稚园同学吗?他说他叫什么?他刚刚的反应是我们当时很要好的意思?所以他……那我们……嗯……我幼稚园同学有……?他说他叫? 一整节课我都在努力回想我的幼稚园生活,但无论记忆还是课堂内容,最终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墨倩去合作社吗?」 侠女姊姊把我从自问自答中救了出来。我伸出手紧握她的手腕,无视她的一脸莫名其妙。 「干么!?去不去啦!」 宽恕自己吧许墨倩!遗忘不是罪,遗忘幼稚园同学更不是罪! 我果断拿了钱包,决定紧抓着浮木逃避问题。但刚站起来就觉得自己被什么牵绊住了。嗯……不是心,是真的被牵绊住了。 我用鬼片女主角的表情往后看。 新同学楚楚可怜地抓了我的衣角,轻轻唤着:「墨倩……」 「……」 「我第一天来……」 「……」 「什么都很陌生,也都不认识大家......」 「……」我开始怀疑我小时候的择友标准了。 我努力笑得友善。请问他现在是要表达他很无助的意思吗?我深呼吸道:「嗯……那你要……?」 「逛学校吗?好啊!」 他不修饰喜悦的回答让我更加不知所措。这位热情的同学!我好像什么都还没说吧? 我转头用眼神向侠女姊姊求救,没想到她完全误解了:「那墨倩你陪他去吧!我帮你买,你还是要老样子吧!」然后就瀟洒走了。我深刻领悟到这世上拥有一个知音是多难得的事情。 我再看向新同学,乖巧地候在原地。他刚刚不是还在不高兴吗?唉......好吧好吧!我僵硬地朝他点了个头。 他起身,用清脆的嗓音催着我:「走吧!墨倩。」他雀跃地去到教室门口,还回头确认我的步伐。 我吸了一大口气,跟了上去。 - 雨已经停了,天空乾净得很赤裸。我讨厌这样湿湿黏黏的天气,让整个人浮躁不已。我跟在新同学后方,心情很复杂。 怎么说呢?虽然我的苍白记忆无从对照,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简化情况过后,结论依旧是他把我当成童年很好的朋友,我却忘了他。 我带着他认识校园。不对!应该是陪他认识校园,因为我什么都还没介绍到他自己就开始说:「墨倩墨倩!那是做什么的啊?喔~是图书馆。」 不然就是:「墨倩墨倩!操场是几公尺的啊?我看应该有……三百?」 他就像校外教学的小学生,双眼闪闪发亮,到处瀏览新鲜的事物。我一路官方地笑、官方地回,想着鐘声怎么还不响。 绕了一圈,才听到我期盼已久的鐘声。但他没有因此而安静,反而把善用时间做到极致,回忆起童年。 「墨倩,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幼稚园请假的时候,你跟老师说要把我把那天的点心留下来,然后隔天你很开心地跟我说布丁还在。」 他的语气中除了怀念,还有难以忽略的期待,期待着我和他產生共鸣。我不禁又愧疚了起来,在他的印象中,我还是当年那个友善的小女孩。 略过我过于空洞的表情,他继续说:「还有一次上摺纸课的时候,同学把你学了好久才成功的纸船用破了!然后我就要把我的纸船送给你,但是你很成熟地说,除非一起玩,不然你是不会收的!」说完他忍不住笑了。 听他描述着以前的我是多么可蔼可亲,就越觉得自己现在如此不应该。我是不是和他印象中的模样不一样?我是不是破坏了那个小女孩在他心中的美好?我甚至在担心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失望。 他停顿一下,似乎是在回想,又继续开口:「还有......」 眼看他就要继续说下去,我连忙阻止:「好了!我真的不记得。」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不久后却露出浅浅的笑:「没关係,有一天你一定会记得的。」 他坚定的语气让我认真看向他。这么......相信我? 这个我还没记起名字的男孩,儘管我冷淡、遗忘,唯有他独自守着那段回忆,依旧全然信任我。他急忙转头,似乎是意识到我的注视,也似乎是为了他刚刚说的话。 我做了一个决定。 这些年年月月抹淡了我有关他的记忆,却没抹淡他的。 时间转啊转,把他转出了我的童年,却又转了回来。缘分是如此难以形容的词汇,虽然我不能补齐他的期待,但我想至少可以做到不让他失望。 我下定决心:「你说你叫什么?」 他在楼梯前停住,沉默看了我一会才说:「井以桀。」 太阳出来了,刚下完雨的空气中带有点水气和青草的气味,我再次用力吸了一大口气,只不过这次的心态有别于之前。 无论我现在是个怎样的人,无论他现在是怎样的人。他的熟悉,我的陌生,这都无所谓。 终止杂乱的思绪。井以桀,我默念一次,诚恳地给他承诺:「好!井以桀,现在开始我会记住你。」 井以桀看着我,愣愣地说了声好,露出很好看的笑容。我还是不知道要将什么样的表情掛在脸上,有些不自在和羞涩地站在他对面,催促他回去班上。 第二章--承诺 之后的一整天,何止是记住,我都快把他刻在海马回里了。 接连的翻页声和细碎的讨论声占领整间教室。临近放学时间,大家依旧很专注,毕竟高三才刚开始,斗志都很高昂。 相较而言,好几节课下来,我都心神不寧,在两旁灼热目光的夹击下,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我有些后悔,早上一感动给了井以桀承诺后,他就一直不对劲,不知道算是明目张胆还是偷偷摸摸,看了我一整天。 我喝着乌龙奶茶沉思,瞥见带回它的主人正一脸曖昧地看着我和井以桀。 她叫顾若渊,一个很像武侠小说角色的名字。她本人也像是活在武侠小说里的人,但不是那种「大侠来救我!」那一型,是带头喊「杀!」的那种。 之前我觉得若渊这个名字和她气质有点违和,所以我改叫她侠女姊姊。会跟她成为好朋友是因为人很简单、透明,相处起来很自在,但有时候真的太透明了!像是现在她在想什么全部都写在脸上。 回归整件事情,对我来说还是莫名其妙的,我一直有一种被人强迫熟悉的感觉,而我这个人又慢热,但偏偏井以桀不是在装熟。可以说我和一个记忆中刚认识的男孩,作了比一般陌生人更深厚的连结。 鐘声敲响,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脱离眼光离我挥之不去的两个人。 我急忙收拾好东西,满脑子只有回家。人果然在无助的时候才会依恋着家,我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走出校门,打算把思绪好好整理一下,但却又没能如愿。 「墨倩!」这个声音、这个口吻,我今天已经听了好几遍。 调整脸部表情后,我才回头努力地笑。我没有排斥他的想法,但是强迫自己和陌生人熟悉实在太难了。 他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却难掩他的喜悦,「你也要去搭公车吗?」 我拉起嘴角,尽量亲切笑道:「没有,我们家往这个方向。」 「喔!那一起走吧!」他笑得很开朗。 学校往公车站的路途只有短短十分鐘,去我家也只要再多个几分鐘。本来我打算一边回家,一边整理混乱的脑袋,但现在因为井以桀在我耳边嘰嘰喳喳个不停,我的头脑还是一塌糊涂。 我这个人,长得没什么记忆点也不喜欢改变,从小到大的一头长发都是剪短了再留长,留长了再剪短,最多人给我的形容词就是说我长得蛮清秀、顺眼的,绝对不是那种一看就令人忘不了的类型。 在我印象中,我也从未有那种「大爱」的情怀,帮助人多多少少会,但是一天到晚多管间事我就不会了,毕竟有的时候连自己都顾不好。说到底我就是一个平淡的人,也甘于过着平淡的生活。 印象中就是这样啊!我小时候到底跟他是什么生死之交? - 回到家之后看到满是悠间的妈妈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正投入。我犹豫一下还是问了:「蔡灿晴女士?」 「嗯?」 「你记得我有一个幼稚园同学叫……井以桀吗?」 她看着我想了一会说:「井以桀?喔!你说小桀啊!?怎么了吗?」 「……」完了完了!看来全世界真的只有我忘了他。 半夜一点。照理说已经没时间琢磨,更没时间胡思乱想了。反覆背了好几次明天小考的英文单字,却一直分心,我被自己烦得从床上跳了下来。 有什么好纠结的?人家一片真心要当好朋友就跟他当啊!也答应他了啊!他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到底在想什么!? 倒回床上我催眠自己:我绝对没有在意他念念不忘小时候的自己,也没有因为不小心给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承诺而不自在,绝对没有! - 隔天我下定决心,人家都挑明要大方相处了,我扭扭捏捏的不是更奇怪吗?他才刚转过来,没安全感也很合理,好不容易看到认识的人,结果那个人还一脸疑惑,当然会失望啊!我把井以桀的行为全部合理化之后,决定好好努力跟他相处。 只不过我还没展现大方相处的决心,侠女姊姊就一脸心虚地走到我旁边,戳着我的手臂。 「怎么了?」我问。 她故意压低音量说:「我刚刚把一个男生的早餐撞翻了!」 我毫不客气地笑了几声,关心后续:「然后呢?」 「我本来要帮他整理的,但他就一直说没关係。」她点着手指,一脸委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 「呃……然后我随便道个歉就跑了……」 「……」侠女姊姊快学测了要积阴德的啊! 「墨倩早安!」 早已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向刚得出结论的人,给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打了声招呼。 他突然眉头深锁、表情凝重:「欸我跟你说!我刚刚在楼梯那边看到一个男生好像把早餐弄倒了,拿拖把在拖红茶欸!」 「……」我好像听到什么故事的续篇。 - 「大方」相处的成效还不错,至少心情轻松了不少。庆幸的是,他一直很自在,我也渐渐敢开一点玩笑,累积下来也就没有那么有隔阂了。嗯......虽然从头到尾有隔阂的都是我。 「墨倩,快点!」侠女姊姊唤醒装水装到出神的我。 我紧急按暂停,跟上在楼梯间已经不耐烦的她。 升高三的暑辅很痛苦,每天的课表就是主科、主科、主科,没下雨的话一个礼拜就会有两堂体育课。 我们都是很珍惜这两节课的,这段时间可以理直气壮地不读书,是何等幸福的事情!只不过我珍惜的方式是坐在篮球场边聊天。 我和侠女姊姊如常畅谈一些无谓的事情。看着我们班的男生努力把球塞进篮框,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很热血,但看久了发现有一个身影莫名违和,打起球来挺……优雅的? 跑到一边然后接球、投球。不对!这样也没什么不对,但怎么看起来就是比别人混一点呢?我研究了一下得出了结论:别人看起来都是满头大汗的样子,他却一滴汗也没流,脸不红气不喘的,进球率嘛……好像也还好,就跟其他人差不多,但就是感觉……嗯…… 等到他跑过来喝水的时候,我就开始乱指控:「井以桀你打球认真一点好不好?不怕被别人讨厌啊?」 说完之后我被自己吓了一跳。嗯......这样的语气是不是太自来熟了? 「我很认真啊!」他一脸无辜,毫无发现我的小心思。 我尽量维持自然,接着说:「那你怎么都没流汗?」 他看着我像是在思考,喝了一大口水,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墨倩,这种事不是我可以决定的。」然后一脸无可奈何地悲壮转身。 「……」 把头转向另一边,正打算说点什么,就看到侠女姊姊又是一脸曖昧:「墨倩,我刚刚说什么啊?」 「……」 - 放学之后,我漫步在大道上。坦荡果然是件好事,心情爽朗多了,连成群的雏鸟声都顺耳不少。 一出校门,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刚要确认,他就追了上来。 「墨倩。」他喘着气:「一起走。」 看了一整节体育课,也没看到他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却只是为了要追上我,我心底有些暖暖的。 一起走。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还不懂得这是多深刻的一句话。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能够单纯地只是走着,好不容易,也好难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以后我等你好了。」 他似乎愣了一下,又马上说:「好啊!」 看他笑得灿烂,我不禁跟着笑了起来。刚看到他就觉得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果真如此。 他一路跑来,也不好聊天,走着沉默了一阵子。等他气息渐渐平稳,我主动开口:「我妈妈说他还记得你欸!」我想表达他没认错人的意思。 「对啊!」他故意提高音量:「哪像你!?」 「……」呃……他现在是在瞪我吗? 第三章--所谓高三 下午刚下过雨,地板还没完全乾,溼溼答答的,像极了曖昧不明的未来,那个老师们口中常说的自由的以后。我抬头一望,幸好,天空倒出淡淡的青色。 我和井以桀身边都是亢奋的谈天声,像是报復性地把一整天没说到的话一次说完,唯有我们两个格外不同。 离公车站越来越近,从出校门说了几句话后,我们就沉默到了现在。 我瞥了一眼井以桀,一整天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我自在一点了,他反而变文静了呢?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我决定关心一下新朋友:「嗯……你怎么了吗?」 「啊?」 「怎么突然那么安静?」 「喔,没有啊。」他像是没经过思考,下意识的回答。 然后就继续寧静地走着。没有什么啊?明明就有啊!虽然疑惑,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 直到准备跟他道别,才听到他说:「那墨倩说好了喔。」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紧张,甚至没有看我。 「说好什么?」 「以后你要等我。」他像是小心翼翼地确认。 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看着他跑去排队。呃……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的脚步看起来真的有点小雀跃? 一路上我越想越不对,我又重蹈覆辙了吗?好不容易不胡思乱想,现在又开始了!都怪井以桀一直奇奇怪怪的,我怎么就不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呢? - 多亏如此,到家门前,脑中又开始不得安寧,自我辩论了好一阵子,最后精疲力尽地自我投降。 我们家离学校很近,当初因为距离和爸妈的洗脑之下,把这所学校填了第一志愿。优点是早上可以比其他同学多睡三十分鐘,缺点是放学只要一逗留就会轻易被察觉,手机叮铃铃响个不停。 一踏进玄关,浓浓的饭菜香扑鼻而来,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下意识转向房间,客厅却很快传来唤我的声音。我屏息,应了一声。 四方的餐桌,三个人。每个人都比往常沉默得多,但相信各自的心理活动都热闹得很。 我先盛了一碗汤,做好抗战准备。 「那个墨倩啊。」妈妈率先开口。 我应了一声,默默将头低下。 「现在高三了,有没有想说未来要读什么科系啊?还是对什么比较有兴趣啊?」她像是突然想到,但我很清楚为了这句话,做了多少铺陈。 我缓缓将汤喝吞下肚,想要营造我不方便回话的样子。 见我不说话,爸爸填补了沉默:「我是觉得女孩子读外语不错,你看现在找工作,外语能力很重要的!」 我应了一声,夹了一口菜,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我不敢抬起头,我畏惧两双充满期待的眼光。 妈妈看了环视了餐桌后,才接力道:「对啊!你英文不是不错吗?还是有其他比较感兴趣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塞下一大口白饭,想要吃快一点。 爸爸终于嗅到了气氛中的不对劲,补充道:「爸爸妈妈只是给你一点意见,主要还是想听你的想法。」 「想听我的想法」这句话在我脑中回盪。我可以理解,真的。关心是他们的义务和真心,但他们会在乎我,我也会牵掛他们,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正视他们灼热的眼神,努力扬起嘴角道:「嗯……我还不太确定。」 他们点点头,表示理解,眼神中难掩关怀又或者是担忧。这种情绪太赤裸,我看得太清楚。 我又塞了一大口白饭。妈妈见着夹了宫保鸡丁到我碗里:「慢慢吃。」她说。 因为我,又成就了一顿不够日常和愉快的晚餐。 我望了一眼餐桌,桌上的菜都是我爱吃的。我们家其实不常煮饭,只要家里开伙就象徵着特别的日子,代表要好好聚一聚,这已经是一种默契。但已经有好几次,被我搞砸了团圆。 _ 拖着脚步回到房间后,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坐回书桌上。时鐘答答答地响,我无力地盯着读书计画本,自嘲笑着,有些出神,还是写满了整个空格。 离高三越近,才发现未来不是一件时刻到了要面临的事情,而是要渐渐习惯为它负责的同时,还要在乎与它有关的你、我、他。 读了两个小时歷史,静不下心,徘徊在重覆的几页,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读进去,却又不敢停下来。疑似听到敲门声,我拿下耳机回头,看见妈妈在门外故意扮了一个鬼脸,我嚷嚷着好难看,却不怎么鬱闷了。 「蔡灿晴女士~」我故意发出孩子气的声音。 她笑得很真诚,拍了拍我的肩:「许墨倩加油!」气势大到好像要上战场。 我吓了一大跳,然后笑着觉得自己妈妈也太可爱了,疲惫减了不少,也打起了精神。她轻轻在我一旁说,她总是很心疼,看我懊恼的样子,看我想要赶紧吃完饭的样子。她接着说:「无论如何,总会有压力,考坏了又不会不认你这个女儿,怕什么?」 我笑着点头:「我知道。」 我们互相在乎,既然明瞭,那就当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家人的贴近并非不用武装,他们让我明白我掛在他们心上,也怕痕跡太明显会让我受到伤害,却不知道我有类似的担忧。 有一种爱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不捨得对方失望。 -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双眼开始模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听到声音后已经过了好久。 这是水龙头的声音吗?嗯......又没有了......现在是......应该是拖鞋走动的声音。我吃力地睁开眼,脸紧贴着桌面,抬眼寻时鐘,无情的数字硬生生把我从周公的棋局那拖了回来。我几乎跳起来,直衝衝地跑出房间。 之后又是一片慌乱,我随手拿了早餐往外衝,关门时还应了一下蔡灿晴女士反覆叮嚀的:要吃早餐、要小心、要看红绿灯…… 不幸中的大幸,没有遇上雨天,但空气中的闷热依旧让我很不舒服。一路奔跑,心脏就像深怕被忽略地急速跳动,我开始反省那些偷懒的体育课。 喘着气,停下来走了几步,发现这个时间的学生比平常还来得多。所以其实现在才是大部分人的出门时间吗?呃……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跑到后来,双腿渐渐发软,井以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墨倩,好巧啊!」 「巧什么?快迟到了!」我上气不接下气,明显平时运动量不足。 「喔,那还是快点跑好了!」说完他就抓着我的手腕,用我无法负荷的速度往前衝。 若要以偶像剧的角度来对比,我只能说这个男主角抓我的手未免也太大力了!还有为什么人家电视上的女主角跑起来可以那么优雅?她们平常都有在做心肺训练吗?一路以来,我像是被拖着跑,勉强压秒进到校门,一脸狼狈。本来想道谢,但精疲力尽得无法表达,只好沉默盯着这个显然没什么汗腺的人。 发现到我的目光,井以桀大手一挥:「不用谢不用谢!」 「……」我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第四章--等待 我挥挥手示意此刻我虚弱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井以桀则不识相地一边朝笑我体力差,一边和我慢步回教室。 打着鐘声的校园微妙地停在临界点,有些人匆匆向前,有些人漫不经心。此时被轻易划分的我们不以为然,只是习惯性和义务性地走向一间间方格。 踏上楼梯,看到一头深褐色短发的女子在楼梯顶端半掩着身体,将头探出墙壁外。所谓作贼心虚,她的肢体语言很完美地体现出来,看来我身边真的不缺有趣的人。 「侠女姊姊你这一大早又怎么了啊?」 她先是吓了一跳,见到是我胡乱打了几下后立刻压低声音:「墨倩是你啊。」 「什么事啊?江湖人士在这里偷偷摸摸的。」 「就那个,我上次撞翻早餐的那个男生,现在在我们班门口不走。」她看起来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不知所措地拉着我的衣襬。 我瞬间有了兴趣,学她用一样的姿势偷看。「寻仇啊?我见见我见见。」 寻仇人士满显眼的,是一个留着长长平瀏海、眼睛大大的、气质蛮清新的男生,但他显眼不是因为他的外表,而是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跟侠女姊姊不分上下。 「寻仇人士长得满可爱的欸。」我不小心把心得脱口而出。 刚说完就发现肩膀上搭了一隻手,我回头看,原来是井以桀跟在我身后偷看。「就你上次看到在楼梯拖红茶的那个,他早餐的罪魁祸首是她。」我用眼神示意。 他点了个头,没什么反应。我回头看了看侠女姊姊,一附欠了人家多少钱的样子,我试着帮她安安心:「不是来找你的啦!你不是毁了他的早餐之后就跑了吗?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几班的啊!」 她似乎觉得有道理,迟疑地再看了看寻仇人士。好不容易看她放松了一点,就听到井以桀说:「怎么不会?我们教室就在楼梯旁边欸!」 「……」我竟无话可说。 她拖拖拉拉又耗了一会,我看了看时间,再不进教室,本来没迟到都会被拖到迟到。我换一种劝导方式:「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赔他早餐啊!」 「可是……」她现在就是平常亏心事做太少,没经验处理的情况。 我实在看不下去,一鼓作气道:「我去问他!」 「我去好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井以桀已经走了出去。 我们赶紧探头,原本以为会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对话,结果他风一般地去又风一般地回:「进去吧。」 我们两个一脸困惑,侠女姊姊问:「你跟他说什么?」 「我问他找谁,他说没有就走了。」 虽然我也满腹疑问,但现在不是多疑的时候。我一个箭步,把侠女姐姐推进了教室,顺带示意井以桀跟上。结论就是今天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早晨。 - 早自修时间。教室里不像外头那样浮浮躁躁的,安静得很。我们从后门悄悄坐回位置上,竟有一种背叛班级的错觉。我本来打算早上来先背单字的,但才刚跑来学校加上遇上江湖大戏,静不太下来。 「墨倩。」井以桀用气音唤我。我转头过去,把书包掛上,只见他兴奋地点着参考书,问我姓名栏是不是还空着。我一点头,他笑得眼睛瞇了起来。「那我们现在来写。」 我瞧了眼抽屉里浓浓的疲惫来源,刚想拒绝就听他补充:「反正你现在也没心读书。」 「……」被猜中的我乖乖把一叠书搬到桌子上,一本接着一本写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迅速的「换本率」严重干扰了我。想了想他的名字,再想了想我的,我有些心理不平衡,抱怨道:「你名字笔划也太少了吧!我一个墨都快抵你三个字了。」 我小时候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特别是学写字的时候。曾经和爸爸妈妈抱怨「墨」明明就有其他字可以代替,为什么偏偏选这个?还记得蔡灿晴女士回覆:「就是希望你肚子里多一点墨水才选这个的啊!」 小时候才不管有没有墨水呢!一点都不接受这个理由:「墨倩才不要有墨水!」完全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严重的话。 井以桀抬头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不然我们可以交换写啊!」 我想着说不定是个好提议,但很快又打消念头:「算了!我都写一半了。这样以后字跡一下是你的一下是我的很奇怪。」 「是吗?」他看似无所谓,却又说:「那太可惜了。」 我又奇怪了。可惜什么啊? - 时间一晃就又过了好几天。本以为学测衝刺就是一些平淡无味的日子,但没想到现在看来倒是……雷雨交加。 寻仇人士变本加厉,早自修过来教室门口晃一晃之馀,后来连下课、放学也会来巡一巡,侠女姊姊被他搞得精神越来越衰弱。 再加上我眼前的局面:已经一个礼拜了,每天早上井以桀都「刚好」出现在公车站。我曾经跟他表明不用刻意等我,但他强调这只是巧合,然后我们就基于「巧合」一起去上学。虽然身为一个颇文科性质的女子,但这种不科学的情况还是不太相信。 我怀着女人的第六感和疑心病,今天一早就到公车站附近守着。过没多久,自嘲地检视起自己过于幼稚的行径,有了放弃的念头,结果看到一位比我更幼稚的人打着哈欠从公车上跳下来。 四十五分鐘!明明每十五分鐘就有一班的公车,他却每天傻傻等四十五分鐘,只是为了要和我一起上学? 他站在公车站牌前踢着脚边的碎石,也就是一直踢着,没有离开的跡象。 吹来一阵风,却没吹散我此刻的心情。今天的天气是我最喜欢的,不冷、不热、不湿、不燥,风儘管不大还是使我凌乱了头发,他也是。我不知道现在应该是要感动还是无奈,我只知道我有义务要结束他这种傻行为。 「墨倩?」他露出我意料之中的表情。 「你这么早在这边做什么?」我讨人厌地明知故问。 他看似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一附小学生被抓到作弊的模样,站在原地任凭发落。我趁胜追击:「你平常都坐这个时间的车?」 「不是!我今天比较早到而已……」看他做最后挣扎的样子我觉得有点好笑。 「是吗?要不要我下次晚十五分鐘过来?」我刻意放慢讲话速度。 他吱吱唔唔想说些什么,最后只缓缓说出:「许墨倩,我只是……」 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不禁苦涩。保持着怀疑,很不道德,但现在终究不是时候,我不确定,也不能确定。 「唉……走吧。」我打断他,结果无奈还是不敌感动。 「啊?」 「你不用上学喔?」 「喔……」他乖乖跟在后头。 第五章--意义不明 这十分鐘大概是我认识井以桀以来最安分的一段时间,他直直盯着地面,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的制服还是新生的模样,我看着他刚绣上的名字,差点出了神。其实有谁捨得怪一个在乎自己的人?只能怪他的在乎我竟然就只是这样看着。 早起的鸟儿果然不多,离学校越来越近也没看到几个学生。我们经过一间离学校很近早餐店,难得看到寥寥可数的人潮,我看到有虫可吃的跡象,叫身旁的傻鸟等我一下。 我绕了一圈,停在冰箱前,想起侠女姊姊有一阵子每天都喝这里的豆浆,说什么甜而不腻、浓郁香醇。我笑着拿了两杯。 井以桀不发一语地在门口盯着我,像是摔破糖果罐,可怜兮兮的小男孩。我拿了一杯塞进他怀里说:「豆浆。就当作你等我那么多天的报酬。」他看似纳闷,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 我见状决定直接了当地说:「以后不要那么早过来了。」 「许墨倩……」他语气突变,眼眸依旧很清澈,但闪过不被谅解的失望。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情绪的波动,他急忙低下头。 我急忙解释:「我是说,你晚一点再来。你没来,我等你啊!」 他直勾勾盯着我,含水脉脉,忽然又转身,带有一丝傲气:「好啊!以后你都等我。」 我插上吸管、吸着豆浆,纳闷地慢慢跟在后面。嗯?他刚刚是不是在偷笑?还有,每天在那边你等我、我等你的,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 一条路上,他走在前方,我跟在后面。我很少从后面那么仔细看他,被修得很整齐的黑发,朴素的后背包,里头被装得满满的。他曾抱怨他不喜欢穿制服,但我觉得这是他最好看的模样。 - 保管钥匙的同学还没来,门是井以桀翻窗户打开的。走回位置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奇妙,教室那么大,那么多个座位,我们却走向同一个地方。 坐到位置上,他算数学,我背单字,没多说什么话。但才过不久,他敲着我的桌面,指向窗外:「你看。」 我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寻仇人士。原来,他都那么早就到了。一如往常,他靠在栏杆,却没像平常一样到处看,盯着脚尖,静静候着。 「他喜欢顾若渊吧。」井以桀忽然说。 「是吗?」我没否认,接着说:「但是为什么呢?没什么交集啊。」 他没回话,直到我转过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像是自言自语。 我回想她最近精神衰弱的样子,还是觉得不大好。「不过对侠女姊姊来说,这是骚扰吧?」 「他应该也没想那么多吧。」 接着我们有默契地沉默。这毕竟无关我们的事,儘管再痴情,私底下说说就罢了!我们都明白,水平线即使偏折,也不应该在这个时机点,靠我们偏折。 后来我们又看了一会书,渐渐有些人从外面经过,但我们班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窗外很快又有了动静,我们再次往走廊看去,侠女姊姊气势外显地走到寻仇人士面前,夹带着一大袋早餐。哇!江湖大战啊! 侠女姊姊把早餐递到他面前,直视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寻仇人士明显气势矮了一截,慌慌张张地把早餐推回去。于是他们两个一大早就在那边推过来又推回去,像极了过年推托红包的远亲和我妈。 最后看来是侠女姊姊获胜,寻仇人士收了早餐,离开前又说了些什么,但就算离很远,还是看得出来他不安的神情。 一见钟情这种事发生在侠女姊姊身上我是不意外的,比起我,她才是容易看一眼就忘不了的人。留了一头及肩短发,还有一双水汪汪的灵动双眸,整个人俏丽又亮眼。 疑惑的是,他们两个的相遇方式,再怎么想也顶多结怨,这是什么发展? 她一进来,就瞇起眼睛调侃:「唉呦!你们那么早到啊?偷约会齁~」 「……」对于刚刚还在八卦的我们,被反过来调戏真的是无话可说。我把焦点拉回到她身上:「你才是吧!刚刚是怎样?」 她走到我身旁,掛上书包,也不回避,漫不经心地说:「喔。他说他叫赵年顏。」 什么啊?没头没尾的。「然后呢?」 「没了。」她一脸真诚,坐了下来。 「就这样?」 她点头,还是一脸真挚。我纳闷,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你呢?你没跟他说什么吗?」 她从抽屉里拿出本书,放在桌上没有翻开,乖巧地由着我乱问:「我就把早餐给他啊!跟他说拿了早餐,一笔勾销!」她大手一挥,还真以为自己是江湖人士。 我越听越混乱,没了耐心:「什么啊?」 「唉呀!就是……」侠女姊姊看向我,眼神突然偏了方向:「新同学,你那么明目张胆地听,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回头看井以桀,双手撑着头,明显在看好戏。都说女生八卦,看来男生也不差。 「毕竟我该参与的也都参与了嘛。」他靦腆一笑:「然后呢?」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侠女姊姊翻了个白眼,像是说书一般,详细交代始末。我原本想她真的不觉得有什么,才那么坦然。 「事情很简单。我拿早餐给他,他说他没怪我。我说我是诚心要道歉,他说他真的不怪我。我直接把早餐塞给他,他就说他叫赵年顏,然后问我叫什么?就这样。」 都说旁观者清,但这个当局者也太迷了。我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从头到尾都奇怪啊!所以赶快把早餐给他,结束这件事情嘛。暑辅都快结束了,我也不想开学还一天到晚看到他。一开始是我太那个了,闯了祸本来就要自己担。」 我点点头,没打算问下去。原来她不是当局者迷,是太了解局势。 我把单字本往前翻一页,把分心的部分重看一遍。井以桀按了几下自动铅笔,看来跟我是一样的心态。 侠女姊姊看我们没兴趣了,才把书翻开,拿笔一直敲着书面。 教室已经来了几个人,没像刚刚那么安静,却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面躁动,其实内心安定得很。上了高三之后我渐渐察觉收敛是怎么一回事,是目标在那,其他的也只能冷落。 就像侠女姊姊,就像我。 - 回家路上我跟在井以桀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身心俱疲啊!我心中吶喊。每天都像机器人般反覆做相同的事,一样的题目订正了好几遍,却又错了好几遍,还要告诉自己不能灰心。我们像是绷紧的橡皮筋,不得松懈,坚持在极限边缘。 「干么一直跟在后面?」井以桀忽然转过身。 我紧急停下脚步,一抬头,都是他的气息。我吓得退了三步。 「干么突然转过来!?」我一说完就发觉我反应未免太大了。 他的表情明显是在嘲笑我,嘴角勾着,还忍住笑。「都快到公车站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我走到他身旁。 他知道我在口是心非,却没拆穿我。考试卷带来的疲惫是其一;侠女姊姊事件是其二。不是担心她,是在她身上看穿了我的心思。 第六章--才不是假期 他笑了笑绕到我身旁,和我并肩一起走。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我不自觉抿着唇,想着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即将到站!?」他忽然说。「怎么那么快?」虽然这么说,他却还是悠悠地走着,看他这样子,我忍不住催他:「那你快去啊!」 「算了!下一班。」他几乎没有经过考虑,像是原本就预料到的。我纳闷,明明就在前面。「来得及,你现在跑过去啊!」 「你陪我等下一班。」他看我一脸莫名其妙,补充问:「好吗?」 「还要人陪?你明明就搭得上!」 他看着我思索了一会,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策,软糊糊地喊:「墨倩……」他楚楚可怜地眨着双眼:「明天暑辅最后一天欸!」 「所以呢?」 「墨倩……」 我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他现在晃我的手臂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要去买奶绿。」我把他的手按住,示意他停止晃动。「你要喝什么?」 「跟你一样的。」他笑得像朵花,我趁机无奈地甩掉他黏人的手。「那你先去排队。」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他又拉住我的手。「等一下等一下!」 一回头,一个皮质的黑色钱包塞进我的怀里。「早上你已经请我喝豆浆了。谢谢你陪我等车,你要喝多贵的奶绿都可以。」 我立刻点头,现在就是传说中的黑卡随我花嘛!「我不会客气的喔。」晃着他的钱包,往回走,才走两步就又听到他在嚷嚷:「墨倩!」 我再次回头。明明还很近,是在大吼大叫什么? 「买鲜奶的,常喝奶精不好。」 「……」还蛮细心啊…… - 下一班的排队的人寥寥无几,我很快就在队伍最前方找到他,不安分地到处乱看。也对,像他这样车就在面前,还故意等下一班的也没几个。 我上前递给他饮料后刻意往后退了几步,避免后面排队的人误会多占了位置。结果井以桀一看,马上就皱起了眉头:「墨倩,我视力不好。你站那么远,我都看不清楚了。」 「……」后排的人刷地全都看了过来,有个女孩还看着我曖昧地笑了起来。我的脸颊渐渐温热,警示地瞪了眼井以桀,手足无措,慌乱地往前站。 他得寸进尺地说:「这样就看得多清楚啊!」 我忍无可忍:「闭嘴!」 安静没多久,他又轻飘飘地说:「你觉得明天要不要多带一个袋子来啊?」 「你没提早带啊?我复习讲义只剩明天要上课的。」 他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悲叹:「唉!失策啊!」我噗哧笑了出来:「失什么策?你根本没策略好吗?」 「……」 我得意地笑,女子报仇,都是迫不及待的! - 隔天教室里,班上轰轰烈烈收拾着,却还是安分地不敢喧哗,暑辅最后一天不出所料地沦为搬书日。回家真的会读那么多书吗?那不是现在要担心的问题,至少诚意要拿出来,以资唸书的决心。 几本复习讲义的重量就不容小覷,我小小的书包还是被塞满了,幸好还有我座位两侧的同学,让我看得很安慰。 侠女姊姊看着抽屉里厚重的一叠书,心如死灰。她一直盯着不动,我还以为她的魂飞走了,正想把她唤醒,就听她缓缓地说:「暑假只剩两个礼拜。不然……放弃数学?」 「……」希望数学不要放弃你。 班长一直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好奇一看就受到惊吓。割书!?我试图劝阻:「不要想不开啊!才刚要一模而已,路还很长。」 「想不开什么?这是上下册的概念。」她美工刀一划,精准地剖半。 「原来如此!」我讚叹,果然创意都是在危急的时候出现的。 放学前,缺乏深谋远虑的井以桀,后背包、侧背包、手臂上,满满地占着知识的力量。 一路上,看他重训般的模样,我泛起了怜悯之心,提议:「我帮你拿一点吧。」 「不用不用,你帮我祈祷等一下有位置坐比较实在。」他把差点散了的书往上提一点。 看着他一副克难的模样,我笑了起来:「这才不用吧!你怎么看都是需要被让座的人。」 他立刻点头:「有道理,我怎么看都是缺乏温暖的高三学长。」我侧头看了他一眼,精神饱满,哪里像是缺乏温暖的样子?忍不住调侃:「缺乏温暖的高三学长,一模好好考!才不枉费你现在感人的样子。」 他倒是不反驳,灿烂笑着:「遵命!」 在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下,今天的十分鐘过得特别快。他去排队等车的样子分外悲壮,我凝视着他的背影笑了好久。 现在说他感人,只是玩笑话。但许多年以后,回顾这段日子,我为这时单纯的努力而感动。努力和认真,在未来不一定有用的这些名词,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却是直接而可贵。 - 而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就这样悄然开始。 从前都说要过充实的暑假,但没有成功过几次。现在终于知道自觉是多么强大的力量,不小心睡晚一点,起床就满是愧疚感。高三的假期就是掛名用的,以前有千千万万约出去的理由,现在不论什么理由后面都要加一句「然后再去唸书」。 假期刚开始蔡灿晴女士就煮了好几顿饭,像是不经意地问了我好几次该有答案的问题,全部的关键字都是「未来」。 其实没有答案是骗人的,就算没有喜欢和不喜欢,至少也有排斥和不排斥。但这个年纪的我们就已经知道,选择才不是那么简单。 暑假的某一个午后,我吃力地撑开双眼,眼前全是模糊不清的字,找回一些意识后,才发现是又睡着了。我无奈地责怪起自己,耳边还循环播放着流行音乐,原本动听的旋律,竟也吵杂了起来。后来我怔怔待了一会,头脑还是迷迷糊糊的,打算去超商买咖啡。 我坐在柜台旁的空位,冷气的温度像是冻结了我的脑袋,把烦恼稍稍封锁了起来。 「拿铁好了喔!」 店员的声音穿透我脑中单一的世界,我整个人轻飘飘地往柜檯靠近,刚要道谢,一隻骨节分明的手抢先了一步。 我抬头,是一个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冷冰冰」是我看到他的第一印象,高挺的鼻樑、细长的双眸、偏薄的嘴唇,身上一股强烈的冷傲气息让我瞬间清醒。我下意识要道歉,又觉得不对。 这是我的拿铁吧?虽然刚刚脑袋不清楚,还是有印象我是第一个点的。「不好意思,应该是我先点的。」我正眼看他,睡意都没了。他看人一定要用这种眼神吗? 他没有立刻放下纸杯,反倒漠然地看了看泡咖啡的男店员。 店员显然故作镇定了一会,笑得很勉强。我忍不住扬起嘴角,感到十分安慰。「是……是这位小姐的。」他的声音颤抖,气势输了一大截。 「喔。」他把拿铁递给我,转过身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道:「抱歉。」 我轻轻点了个头。嗯……为什么有一种是我做错事的感觉。 多亏这位陌生人,回家之后,根本不用依靠咖啡因,整个人精神饱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脸上写着「生人勿近」,我还以为那是偶像剧在夸大呢! 第七章--新的开始 回到家后,我喝了一口增强心理作用的拿铁,我悲壮地翻开地理。 一年级的地理我学得很差,自认跟它没有缘分。后来选了社会组后,就时时掛着藉口说,一年级教的是自然地理,我当然不擅长!结果现在不管是自然地理还是人文地理,都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经纬度和时差,这些我曾经认为和我人生不相干的东西,终究不得不相干。 耳机里的音乐和讯息声相叠,我点开萤幕,果不其然又是井以桀。从暑辅结束到现在开学前夕,井以桀传来的讯息比我练习的作文还多了不知道多少。 「许墨倩,我英文作文要完了啊啊啊!」 简洁明瞭的一句话,大概就是他刚刚计时写英文又超时了,不过说到这种悲苦,有的是可以分享的。我平淡地陈述近况:「我地理要完了。」 暗掉萤幕,我持续和临近搁浅的地理挣扎,想必他也是。 - 九月。不像以前有生理时鐘乱掉的问题,没怎么赖床就醒来了。去到学校的路上,心情很平静,毕竟也不是好久不见。 井以桀如往常地站在熟悉的位置,踢着碎石。难得看他穿得很整齐,制服、领带和皮鞋。我跑向他,不知不觉,脸上全是笑意。 他很快就看见我,露出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简单明确地传达他此刻的心情。 没有多馀的想法,也不是深刻的思念,唯有见到他的愉悦。因为我们相见,今天似乎美好了一点,如此而已。 教室里吵吵闹闹,无论在这所学校待了多久,开学还是让人亢奋的事情。嘴上虽不免参杂着抱怨,但新的开始就是会让人產生期待。 侠女姊姊在教室里面拖拖拉拉的,一下说要换裙子,一下说要拿单字本。我等得不耐烦,一把抓走了她的水壶,避免她等会又吵着口渴要喝水。 我刚弯进走廊,就在转角处看到了寻仇人士。 他站的位置很隐密,视线紧紧地掛在我们班上,彷彿任何一丝一缕都不想错过。忽然,我们目光相交,他将眼神避开,慌张的痕跡无处隐藏。 「墨倩,我好了!」侠女姊姊背着我锁门,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个。 一个错失理由的人,一个不留馀地的人。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下意识拉着她往反方向走。我不知道是体谅谁多一点,但我想他们都不想在这种状况下见到彼此。 不太明瞭,有时总是好的。 - 开学典礼,侠女姊姊偷偷换了座位,一股作气把两个礼拜没说到的话一次补齐。于是轻而易举地,我们快乐地浪费了一大把时光。 而井以桀也不甘示弱,一个上午除了一起去厕所,什么都墨倩墨倩的喊。 他说:「墨倩,两个礼拜不见不觉得你变了吗?」 「哪里变?」 「变得越来越爱理不理的。」他噘起嘴,像是闹脾气的小孩。 「你有这种感觉是好事。」我语重心长地将手搭上他的肩。 「什么好事?」 「这代表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了,我才敢敷衍你啊。」 「许墨倩!」他把我的手轻轻甩开,很是凝重。我担心着是不是玩笑失了分寸,问:「怎么了?」 他狡猾一笑,凑近道:「不要把你的行为合理化,你以为熟了就可以乱来是不是?」 「我我我……我错了……」所以你别离我那么近! - 午觉后的鐘声把我连个形状都还没有的梦变得一蹋糊涂。脑袋空空却重重的,我瞥了眼不小心沦为枕头的歷史讲义,嫌弃地直直丢进抽屉。 井以桀似乎整个午休都没休息,皱着眉头、咬着自动铅笔,不知道又陷入了多刁鑽的数学习题。认识一阵子了,大概知道他是属于那种,一张考卷不是整张空白,就是每题都要完全弄懂的极端人物。 「看什么那么入迷啊?」低沉的耳语和突如其来的气息使我背脊发凉,整个人都清醒了。一回头,侠女姊姊得意地奸笑。 「干么啦你!?」 一喊出声我就后悔了,一排目光整齐地投来。我赶紧低下头逃避责任,「干么?」我的气音中夹杂愤怒。 「要去合作社吗?」她蹲到和我一样的高度,弱弱地问。 「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馀光中,井以桀瞇起眼睛,不掩饰地笑着。我亲切地以德报怨:「要吃什么吗?」 他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抽象地拒绝。我还是控制不了脸颊的緋红,害臊了起来,摀着脸,溜了出去。 - 开学的午餐还是往常的水准,所以合作社的人潮也是平常的水准,勉强可以走动。我和侠女姊姊正忙着打仗呢!却忽然瞧见一副早已不陌生的面孔从旁走过,他愣着停在原地,长长的瀏海却盖不住他的慌张。 「赵顏年?你也来买东西吃啊?」侠女姊姊和我几乎是同时发现的。 「嗯,对啊。」他很努力掩饰紧张,但却被闪烁的眼眸狠狠出卖了。 「买饮料吗?」侠女姊姊就像是遇到熟悉的朋友,亲切地问候。 他笑得很僵硬,一张清秀的脸也遮不掉过重的故作自然。「嗯,不过不知道要喝什么。」 「那今天你是遇对人了!来来来!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牛奶不沉淀又浓,推荐推荐!」 我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什么推荐?根本就是强迫购买。 他失措地道着谢,侠女姊姊则爽快地挥手道别,灿烂一笑就往柜檯走去,高声喊:「墨倩我结帐了喔!」 我应了一声,跟上去。经过身边的男孩,手中紧握,安静而难以捉摸。我想,是开心的吧!应该是。 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他还是盯着,最后隐隐笑了,总觉得参杂一丝苦涩。 我没办法全然明白他的心情,也没立场体谅。或许是同情他,也或者是心虚。在我们这个年纪,所有简单都会被放大检视,渲染一整天的心情。没有谁对错,只有多么在乎。 或许在暗藏的心思中,儘管嚐到甜头,也会因表面的故作镇定,觉得自己渺小而卑微。 - 时光飞逝这个词只会在跟时间拔河的时候才体会到,例如现在。 九月中,一模。这只不过是个开始,终点还很远,但大家都已屏气凝神。就算不能够直接证明什么,但间接,就足以让我们在意。 考自然前,我跟井以桀说,如果要提早交卷就去音乐教室旁边,那里人少又安静。 他一边喝水一边应着好,我表示了然,迅速换了位置。 早在高一我就决定要读社会组,所以当初为了应付考试,混水摸鱼读的物理化学,现在完全跟外星语没有两样。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我们很显然的,是单纯的陌生关係。 越靠近提早交卷的时间,大家就越明目张胆地要和它脱离关係,动静大到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乾净俐落的思考模式。 终于,一群人拥上讲台。我也跟着凑上前,一回望,侠女姊姊早已随着周公入梦乡,而井以桀眉头深锁,咬着画卡笔。嗯......看来还没想清楚答案要以什么方式呈现。 我拿了一本单字本,漫步到艺术馆。经过自然组,每个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时我忽然感到和里头的人不在一个学校,不在一个年纪,也不在一个世界。 文科、理科,像是有一条略浅略深,曖昧不明的分隔线。 艺术馆也像是与世隔绝,只听得到树叶颯颯轻晃的声音,伴随着雏鸟声的点缀,会有自己是风雅人士的错觉。我找了一个角落,才刚困扰着过于锐利的阳光,前方就不再刺眼。我还低着头,馀光瞧见挡在面前的人影,故意用讨人厌的语气调侃:「这么久啊?也太认真猜了。」 他一动不动,我猜又是愣住了。「坐啊!」 他又定了一会,最后才在我身边坐下。我立即感到不对,一抬头,吓得动弹不得。这是……冷冰冰拿铁男? 第八章--美好的人 我……现在应该……怎么反应?刚刚是我叫他坐下的没错,但他怎么也不确认一下?不对!现在应该惊讶的是原来我们同校?不对不对!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我尽量撑着平静,轻声细语地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他翻着常春藤杂志,像幅画一样沉浸在他的世界,像是……我刚刚的话被防弹玻璃隔绝了一样。 我深呼吸,再说一次:「不好意思,我刚刚以为你是我同学,所以……」 「我知道。」他打断我,指尖在书上敲打几下后翻页,彷彿又躲回画中。我怀疑刚刚是我幻听。 他说他知道?他知道我认错人?那他还坐下?那我们就继续在位置那么多的空地上,明明不认识还坐那么近? 就这样又沉默了一阵子,我浑身不自在,单字也难以咀嚼,有了离开这个地方的念头。可是刚刚不走,现在离开不是很奇怪吗?但我也不用在乎会不会得罪陌生人吧? 正打算打破沉默,我又有了别的想法。会不会他是因为我们之前见过,才坐在我旁边的?一开始他是当真的,后来因为没有台阶下才硬着头皮不走? 呃……为什么我要帮他合理化行为?可是这样想反而觉得是我不对。 「我们是不是之前暑假见过?」一时想法动摇,说出来的话就变这样。说完之后,后悔的情绪渲染开来,见他一副没印象的样子,恨不得回到十秒前把自以为贴心的自己掐死。我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搭訕中的女子。 他用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看了我一会,最后自言自语般地说:「喔……好像是。」 我努力微笑,谢天谢地他的好像是。我算是体会到一冷一热的人对话是多么痛苦。对不起啊井以桀!你刚转来的时候我实在太冷血无情了! 「对不起我……有点脸盲……」他回避我的眼光,表情闪过难以发觉的难为情。 嗯?脸盲?我恍然大悟。他觉得我们见过是真的,说谎也是真的,只不过不是有印象,是因为他怕自己没认出来? 我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起来,明朗到所有尷尬一扫而空。阳光也不怎么刺眼了,雾化我憋笑的表情刚刚好。我不由自主亲切了起来:「这样啊!没关係。你也提早交卷啊?」 「嗯。」 真是奇妙!对一个人的想法转变之后,对他的解读也不同了!现在他看起来不但不冷冰冰,还单纯的可爱!见他不打算说话,我继续说:「我是十二班的。」 「喔,我是二班的。」 现在愣愣的反应让我好像看到了某人,有些感慨和好笑。二班啊!不同层楼呢!难怪感觉之前也没见过。嗯?二班?「你是自然组的?」 「嗯。」 「然后你提早交卷?」 「考卷满简单的。」 「……」他这是解释的意思吗? 他淡然的模样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不是炫耀更别说是开玩笑。虽然感受到他是真诚在回答我的问题,但我还适应不了他的聊天方式,只好不失礼貌地笑着。 「李璟青。你呢?」 他的话语和风声混淆,直到发现他盯着我看,才确定我没听错。「许墨倩。」我近乎自言自语。 「倩是一个人一个青?」 我点头,他的凝视藏着难以发觉的笑意,缓缓道出:「青这个字有美好的意思,所以倩代表『美好的人』。」 这是称讚?还是他释出善意的方式?不知为何,我没有因为他的不熟悉感到冒犯,只觉得是一个有趣的人。 「那你呢?你也是那个美好的青吗?」 他试图用瀏海遮住此刻的表情,却遮不住他脸上的緋红。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自己无意调侃了一个靦腆的脸盲少年。 「嗯。」 他的手微微撑着下巴,显然是在故作镇定。我尽量装作诚恳地点头,只不过嘴角狠狠把我出卖了。 - 一个伴随鐘声的身影走上楼梯,美好的人,这是我第一个念头。他唤着我的名字,我又笑了,但这次或许不一样。 「井以桀!」我大声呼喊,奔到他面前。 「干么?喊那么大声。」 「你写好久喔!」我皱着眉头抱怨,回头向李璟青告别。 他轻点了个头,井以桀和他相视,静静看向了我,才转而回应。我们走下楼梯,步伐轻快得一眼就看出来是考完模拟考的状态。 「你朋友吗?」 我看向他,看似不经意地问,但表情的破绽太多。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嗯,之前见过一次。我刚刚以为他是你,后来就聊起来了。」说完之后发现自己说的话毫无逻辑可言,自顾自的解释又像表明什么似的。 我心虚地看着井以桀。嗯……好吧!他看起来满高兴的。 或许是因为告一段落的考试,又或是其他。不过无所谓,我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 - 「想好要考什么了吗?」回家路上,井以桀随口一问,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个错综复杂的问题。 本来想和之前一样含糊带过,但一和他相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这是我最认真回答的一次:「有想法,可是没讨论过,也不敢讨论。」 本以为他会叫我勇敢、叫我面对,但他却说:「本来就是这样啊!做决定就是这么麻烦,每个人都是。」 我跟在他身后,想回覆什么,却说不出来,随便嗯了一声。他无预兆地突然退了一步,和我并肩齐走。 「老是喜欢跟在我后面,这样有一天你偷哭我怎么会知道?」孩子气的口吻,却是我听过他最成熟的话。 我倔强地回:「谁偷哭啊!是避免被车撞好吗?」 「有道理。我现在才走一下,就觉得有点危险。」 「……」感动不过三秒鐘,一切皆是浮云。 前面就是公车站,正当我把刚刚的感动消化得所剩无几,井以桀又突然开口。 「许墨倩我跟你说。」 「嗯?」 「做决定对了也好,后悔了也好。反正我会为你高兴、听你抱怨、支持你。」 我看着这个男孩诚恳地说会支持我,我却没办法回应一样的话,最后只轻轻道了谢。他挤入人群中,和我挥手道别。美好的人,他又再次和这个名词重叠,毫无预警。 第九章--自然组? 回家之后我轻易拋弃了对考卷答案的念头,背了几个单字就倒床不起了。只不过考了一场模拟考,竟有一种经歷一场大战的感觉。 从我躺下到听到闹鐘的声音,之间像是经过时间隧道一般,好像只过了一秒,又好像过了一天。 然而在这样奇怪的时间概念下,我做了一个依旧很清晰的梦。 梦中的我捲着义大利麵,一盘接着一盘,但还是一点饱足感都没有。正当觉得口渴,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杯手摇饮料,我看了下标籤,正是上次陪井以桀等车买的绿茶拿铁。 嗯?井以桀? 井以桀突然出现在我后方,抱着一大桶香草冰淇淋。我正想夸奖他乖巧懂事,他就皱着眉、眼光扫射餐桌,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 「怎么了?」我跟着紧张兮兮地问。 「墨倩你没有拿到吗?」他看起来很慌张,像是我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急忙问:「什么东西?」 「这个!」他手上的冰淇淋突然变成一大叠考卷,直直砸向杯盘狼藉的局面。 我惊醒,一瞬间回到了现实,看到房间熟悉的景象才冷静下来。 脑中反覆回盪一句话:「该死的井以桀!美好个鬼!」 在公车站看到破坏我美好早晨的井以桀,我犹豫了一会,梦跟现实……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毕竟是他的行为没错!我为我早上的冷汗忍无可忍,不小心把打招呼变成了:「冰淇淋好吃吗?你会变魔术吗?」 「啊?」 是的,我报了梦里的仇。很幼稚,但心情很好! 后来跟井以桀解释我一早如此暴躁的原因,他反应也不算太激烈,就只是一路上笑到无法跟我好好说话而已。 世事总是难料,我严重的「模拟考后遗症」反而把焦点成功转到井以桀身上,这也算另类的因祸得福吧! 「墨倩早安!对答案了吗?」 就这样,我的小福很快就被侠女姊姊这声亲切的问候打断了。 「现在!现在对!」我礼貌微笑,压抑浓厚的烦躁感。看来这年头考生连打招呼方式都是如此有危机感的。 我从抽屉拿出厚厚一叠模拟考卷,平淡打出华丽的勾与叉。 成绩跟预想的差不多,不怎么意外。我果断决定投靠上课检讨的怀抱,把考卷塞回抽屉,但手很快就被按住了。一抬头,对象毫不意外就是破坏我美好早晨的这一位。 「墨倩。」他的明眸闪烁着,没有实质作用地压低音量。 「干么?」 「我们交换看。」 我下意识往后倾,保持戒心。「为什么?」 「这样才方便一起检讨啊!」 可是我好像没答应你要一起检讨?我把这句话吞回去。好吧好吧!多说无益。 好几次井以桀的理直气壮都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但也幸亏他是一个坦率的人,我不用绞尽脑汁咀嚼他的用意,也就习惯性地随着他的决定。 其实我不知道交换看考卷对检讨有什么帮助,所以我想看他哪科分数比较高就够了。 本来抱持着大略看看的心态,但一接过他的考卷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看到最后的社会和自然终于明白了。他偏科很重,可是……是偏理科? 「井以桀你……」 「墨倩你偏科很重耶!」 「……」 有一天我一定会因为说话总是被他抢先,语塞而死。一时无言,我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停顿几秒才想起来:「你才偏科重吧!?」 「是有一点。」他皱着眉点头。 「而且……你自然考得很好耶!」 他靦腆一笑:「谢谢。」 「……」我真的没有要夸奖他的意思。 「但是你的国文跟社会……」 我不喜欢评论别人的成绩,现在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发自内心地疑惑和关心他是否不知道自己的天赋何在? 「喔!我没跟你说吗?」 「什么?」 「我是自然组啊。」 我脑中浆糊似的稠在了一起,缓缓道:「可是我们班是文组……」说完之后察觉了更大的疑点:「而且你是转学生欸!」 一个理科生,高三转学到另一所学校的社会组?这是什么逻辑? 「我国文太差了!」他眉头深锁,表示真诚。 「所以呢?」 「想要多少救一下国文,所以想说到良好学国文的环境。」 我头有点痛,不知道要从哪里吐槽起。「但是这样你的数理……」 「没事啦!那个我自己学就可以了!」 我扯着嘴角,对于他说的话严重消化不良。可能是我看起来太担忧了,井以桀一副被感动的模样,拍拍我的肩:「不担心、不担心!」 「……」有时候,我都会怀疑究竟是他异于常人,还是我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墨倩,我有一个想法。」 他突然靠近,带着招牌亮晶晶的双眼。我思绪全然被打断,一时分心,从他的眉间、眼眸、鼻尖,最后停留在双唇,我的脑轰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我在做什么? 「说…说!」我掩饰得很失败,却也不太理解自己的慌张。 他像是毫无察觉地继续说:「你的国文好,我的数学好,我们合作不就天下无敌了吗?」 我歪着头,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噔一下!我猜测到他大胆的想法。看在交情不错的份上,我决意良心劝导:「靠自己的实力好吗?本人可是走在法律框架里的好宝宝。」 意外的是他也顿了一下,露出跟我一样的表情变化,最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什么啊?」他无奈一笑道:「我是说我们互相帮助的意思。」 「嗯……跟刚刚说的有什么差别?」 「我教你数学,你教我国文。懂?」 我脑中第一个反应不是「好啊!」或是「我再考虑一下。」而是:「懂什么懂?好好说话!」 - 后来我也忘记这件事是如何商量成功的,反正无论如何,有井以桀在,根本没有挣扎的馀地。 拯救对方的过程轰轰烈烈、惨不忍睹。如果要比喻一下,大概就是有一隻鸟,一边翅膀肥大,另一边萎缩,但还是要学会飞行。更可怕的是,这隻鸟遇到和自己情况相同的同伴,牠们还要教对方飞行。 是的!牠们都不差,但他们依旧在创造奇蹟。 儘管如此惨烈,我还是意识到一件温暖的事情:在学测这件事上,我们是上同一艘船了! 第十章--偏科生 「互补」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但幸运的是,我们莫名其妙学会了同理心。嗯......应该是说天分的重要。 我们早自修的对话是这样的: 「嗯……你文言文阅读是不是没看直接写?」 「哪有?我看了!」井以桀表示委屈。 我急忙道歉,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好,抱歉!那……你先说你看得懂的部分。」 他迟疑地再次确认,过了一会才开口:「嗯……他跑去找他……」他投来不确定的眼光,我点头给予肯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又回来了……吗?」 「对!很好!然后呢?」 「然后……」他默默瞥向我,用力传递他的无助。 我深呼吸。「好,没关係。他是什么时候跑去找他的?」 他反覆确认字数不多的阅读测验,看了许久只说:「嗯……」 我尽量将语气放慢放轻:「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找他吗?」 「呃……」井以桀欲言又止,嗯……应该是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办?他看起来好像溺水了。 我吸了更大一口气道:「好!我们从头来。」 中休则是这样的: 「你这一题先用上一题的算式套,然后我等一下再教你剩下的。」 我馀光瞥向上一题。一样的算式?它们长得有一样的地方吗?我拿着自动铅笔在原地点啊点,脑中毫无思绪,决定放弃。 「嗯……那个……」我试图以眼神求救。 「怎么了?」 「就是……要怎么用上一题的算式带进去?」 「那个……」他明显失神了一会,收敛了自己的不可置信才继续说:「你看!这边跟这边,你有看出什么相关性吗?」 井以桀画了两条在我看来天差地远的叙述,我安静凝视着它,再困惑凝视他。他完美读出我的心声,补充道:「我们换一个比较文科的说法。这两个地方主词变了、动词变了,可是结构没有变,对吧?」 「呃……嗯……嗯?」 他扶额。「我们……从讲义重新算……」叹一口气后强顏欢笑:「好吗?」 - 好多年后井以桀说:「在你还没教我国文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宅心仁厚、敦良贤淑的女子。」 我瞥了他一眼:「所以教完后呢?」 他諂媚地笑:「纤纤女子、温暖如玉。」 「……」我可不记得有教他这些油腔滑调的东西。 时光的残忍,不堪、迷茫、失意皆无法磨灭,但时光也很奇妙,彷彿在当下觉得难以度过的事物,总会有那么一点甜美值得去怀念。 许多年后,三角函数、线性函数、log,我依然忘得一乾二净,也始终找不到生活与它们的关联,但依旧记得井以桀不厌其烦帮我解题的侧脸,还有嫌我笨的那副讨人厌嘴脸。 当然,这些都是刻意忽略了他对文言文近乎外国人般陌生的部分。 嚷嚷着我们合作就会天下无敌的井以桀,在我教他读国文的时候,我发现,我们有着一样的理念:我们从未想拯救自己的不擅长,而是在努力让它得过且过。 我不是一个逃避数学的学生,也不会放任作业和考试不管。我和数学之间,不是陌生人,但就像个性不合,强求不来。而井以桀,也是一样的。 如果把这种情况比喻成缘分,我们就像强求牵红线的副男跟副女,哀伤且无人祝福。 一直以来,井以桀国文只看重点课文,只练习阅读测验;不看国学知识,不练作文。而我数学只看学校讲义,练习卷只写基础题。 没天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许多人说这是一种藉口,一种自我逃避,但不可否认,原本就站在高处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一步一步爬上高处的艰辛。 不要自我怀疑、不要放弃、努力去做就可以跟别人一样。这些励志语录鼓舞了许多迷失人们的心,但也欺骗了许多人充满渴望的期待。 而这世界的公平或许就是早自修的我和午休的井以桀,那短短不到一节课的自信。 我们是偏科生。我们做自己的选择,因为相信,有我们可以站得高的地方。 - 「许墨倩!」 我被侠女姐姐的肺活量吓了一大跳,果然有些事是永远都不会习惯的。「干么?」我还惊魂未定。 「什么干么?我叫你好几声了!」说到这她突然皱起眉头,不安地观察我。 「什么啦!」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你该不会读书读到疯了吧?」 我噗哧一笑。「你才疯了。」 「好啦!走啦!陪我去走走。反正你也不知道发呆多久了。」 我立刻同意起身,我早就受够教室里面压迫的氛围。 高三的课是很自由的,大部分都是自修,老师们也很放任准考生,毕竟到了现在,自律已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或许是太久没喘口气,我发现很久没好好看这间学校了。走廊上很有朝气的新生、刚整理过的草地、找老师诉苦的学生,一切切都是那么近却如此遥远,眼光像是自动过滤一般,把现实摆在第一位,把我无限拉近,顾着拚命往前爬。 我在佈告栏前驻足。「自然组第二次模拟考第一名--李璟青」 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我还未拼凑句子的涵义,只是呆呆地望着。等到神经终于传到大脑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就在口中要发出状声词时,被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唤住。 我一回头,没经思考就把脑中的话完美复製贴上到口中:「欸!你第一名耶!」 他瞥了一眼我身后的荣誉榜,没有谦虚、没有骄傲,只嗯了一声。 我和他在沉默中互望,终于清醒了一点,开始检讨现在不太对劲的场面:李璟青可能是个很慢热的人,我第一次和他说话就调戏他,现在没认识多久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是不是太冒犯了?还是我道个歉? 「你上次模拟考怎么没去?」虽然他的情绪很难捕捉,但现在看起来倒是轻松自在。 「上次模拟考?我有去啊!」对上他的质疑的脸,我才知道他在问什么。「喔!你是说音乐教室那边吗?我考完自然太累就睡着了。」 虽然只有一下下,但是他脸上浮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很快又歪着头,彷彿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怎么了?」 「那你下次会睡着吗?」他一脸正经。 「我怎么会知道?」我哭笑不得,还是太大意了,忘了不能用正常逻辑和他聊天。 「好吧!」他像是释然了,转头就走:「那再见。」留下乾净俐落的背影。 我点点头。今天李璟青表情变化很丰富啊! 多亏他,我总算是清醒了,再看了一眼荣誉榜上耀眼的字,他倒像是不怎么在乎。 「那个......许墨倩?」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脏吭噔一声,想起被我忽略的侠女姐姐。 本来以为她又要一脸曖昧地看着我,结果一转头,她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刚刚是在对话?」 「......」 第十一章--暖阳 后来我跟侠女姊姊奢侈地散步了一整节课,直到快放学才回到教室。我麻木地把参考书一本一本放进书包,一转头,发现井以桀趴在桌上睡着了,我靠近一看,嗯......口水...... 「欸!要放学了。」我轻拍他两下。 他睡眼惺忪,瞇起眼睛,一脸无害。?早安,墨倩。? 「都要吃晚餐了还早安!快点起来!」 他应了一声,凝视着桌上一会,反应极慢。「啊......口水......」 「......」你还是快擦一擦吧。 - 放学途中,我不经皱起眉头,阳光美好到令人讨厌,试图遮挡,它却强势地从指缝中宣告它的耀眼。为什么冬天的阳光依旧那么灼人? 「墨倩。」他倒是笑得灿烂,像是与阳光共存。 「啊?」我皱起眉头,有些烦躁,在缝隙中聚焦他的身影。 「许墨倩。」 「什么事?」 「许墨倩!许墨倩!许墨倩!」 「干么啦!?」我不耐烦地向他走近。 他深呼吸,表情有些不自在,双手无处安放。「我要说了喔!」语毕后停留在一个僵硬的微笑。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行不行!现在不行! 「等一下!」我不负责任地喊了暂停,但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能接受他错愕的眼光。 他不解地和我对看几秒,歪着头问:「怎样?」 「嗯......你要说什么?」 「我现在要说了啊!」 「我知道!可是......齁!你要说什么啦!?」我紧张的语无伦次。 「我要说了啊!是你打断我的欸!」井以桀跟着我一起慌了。 「好,对不起。嗯......好啦好啦!你准备好就说。」突然庆幸阳光的刺眼,挡住此刻我微妙的表情正好。 「齁!我被你弄得很紧张。」他在原地左右踏步,舒缓自己的情绪。 我才紧张好吗?他那什么曖昧和让人胡思乱想的说话方式? 「许墨倩。」他冷静下来,眼眸中带有少见的沉稳,却难掩微微羞涩。 我屏息以待,此刻的空气彷彿吞噬了多馀的时间,每一秒都推进我心情的浮动。 「我要考化工系。」他慎重吐出每一个字。 「嗯?」我的心情很复杂,没有失落也没有惊讶,只是不太理解现在的状况。井以桀刚刚那些娇羞、紧张、发抖就是为了说他要考什么科系? 可能是看我欲言又止又眉头深锁的疑惑模样,他赶紧补充:「你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喔!」 「嗯,谢谢。」我想要给他多一点回復,可惜我现在脑中的词汇太匱乏,乾枯地阻断思路。 「所以......你也可以大大方方说出你的想法、做出你的决定。」他正视我的双眼,坚定不移。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一个有安全感又礼貌的距离,伸出双手,将阳光遮得恰到好处。可是他却不知道,比起阳光,他温暖到让我移不开视线。 「谢谢。」我责怪这个世界上没有更深刻的感谢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得到救赎,是我实实在在感受到陪伴的美好。 「嗯!」他表示肯定:「是应该感谢没错。」 「......」我感动不过三秒鐘。 「那为了感谢我,是不是应该陪我等车啊?」他狡猾一笑。 「不好意思,有点不想。」 「欸!我是为了给你鼓励才没搭到车欸!」他委屈地剁起脚来。 「一码归一码。谢谢你,我要回家了!再见!」我不敢再看井以桀,慌慌张张跑出他的视线,后方不断传来他的咒骂声。 其实他不知道,仓促离开的我,心中的暖意满得快溢了出来。 - 回家途中我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在家门口停顿,迟迟不敢踏入。再一阵子吗?我问自己,却无法忽略心中的否定。 这时,我感受到书包里的震动,一看,手机萤幕亮了起来。 一则简讯,上面只有短短两个字:「加油!」我差点溼了眼眶。怎么可以把我看得那么透彻? 我刻意保留了此刻的激动,踏了进去。自我有印象以来,我很少像现在这样满腔热血,只为表达自己,而我现在满脑子只有不能浪费井以桀给我的得来不易的勇气。 「墨倩,回来啦!来吃饭。」妈妈端着一大锅滷肉,家里浓浓佈满一种标准的气氛,温馨又亲切。 这也代表着,今天是被「关心」的日子。有一种错觉,彷彿全世界都在支持我,支持我凭藉着从不敢依靠的衝动来坦白,不反覆考虑、不论后果,只是坦白。 「我有话想要跟你们说。」不知为何,我异常冷静,或许是这个画面我已想像了好几遍。 我曾在脑中演练好几次,却不敢猜测他们的态度。多虑让我一拖再拖,拖到我只顾着担心,忘了沟通的重要,忘了要给予时间和空间,也忘了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我的人生有他们的参与和陪伴。 三、二、一...... 时间没有静止,反倒流动得深刻。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和反应,只是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关于我的看法、我的担忧,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坚强得不可思议。 我一直说,他们也就只是静静听着。一直以来,我虽然算不上言听计从,但也是乖巧的。从前没有太多想法,只要不排斥,我就会听取建议,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没有起过争执,渐渐地怯于表达。 脑中嗡嗡作响,最后在我坐在房间床上的时候,不太确定刚刚用了什么措辞、说了多少,只记得爸爸最后暖暖地一笑道:「墨倩长大了,会自己做决定了。」 我很幸运,幸运地被重视。心中的喜悦一层一层覆上心情,也有些慨叹,我以为不碍事的些许悲观和谨慎,竟把自己绑架了那么久。 之后我听到了敲门声,妈妈又在门口扮了张鬼脸,温暖地朝着我笑。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睡前我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传了简讯给井以桀。 「我大大方方说出我的想法、做出我的决定了。」传出去后觉得自己话说一半又补充:「你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 嗯......好像怪怪的。第一个又怎样?可是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啊? 「反正谢谢。」最后我丢下一句道谢,就不负责任地呼呼大睡了。 隔天一早,难得没有赖床,起床时感觉格外轻松。原来,语言的力量比我想像得还要大那么多。 井以桀在公车站笑得合不拢嘴,我一靠近,他就直直伸出手:「奖励!」 「什么?」 他满面得意地邀赏:「助你成功的奖励啊!我是大功臣欸!」 原来是这个,我莞尔:「喔。好啊!我请你喝豆浆。」 「不要!」他回答地很坚决。 「不然你要什么?」 「今天可不可以不检讨国文考卷?」他眼神默默飘移,分明在心虚。 「这什么奇怪的奖励?」 「我昨天算准你一定会成功,所以我回家根本没订正!」他奸诈笑着,根本就是预谋犯案。 「可以啊!那我今天也不检讨数学考卷。」我脑路一转。 「不行啦!下礼拜要模拟考欸!」 「可是我昨天太开心了!没订正。」我学他刚刚不要脸的样子。 「许墨倩你好烦!」他气愤地绕在我身前,倔强地不回头,也忘了跟我要奖励。奇怪?我怎么觉得我越来越会对付井以桀了呢? 第十二章--不要偷看我的答案! 考生的神奇之处就是无论多么平凡无奇的事情,都能从中找到乐趣,可谓苦中作乐的最高境界!但也因为如此,备考的日子才没那么枯燥乏味。 考最后一次自然模拟考的时候,我提早交卷,在楼梯转角遇到李璟青,他一脸轻松愜意,微笑站在那里,我还以为是日历风景照。 「是......又很简单了吗?」我大胆猜测。 「差不多吧!比之前出题出得好一点。」 「......」完了完了!难怪交卷前看到井以桀眉头深锁、深陷地狱的样子。 他这个人,从不炫耀,现在也只是在单纯地评价考卷难易度,虽然......有一点主观。 刚认识李璟青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奇怪的人,现在虽然还是奇奇怪怪的,但至少可以理解他的思考逻辑。他不是不懂得说谎和谦虚,只是觉得没必要,你问我答本该建立在这样真实的心态上。 还是个懂得做自己、未经过太多社会化的孩子啊!所以如此容易调戏、容易套话,令人担忧! 后来,我先走了,他点点头,没走几步又叫住我。我往上望,他靠着扶手,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说的话却很温暖:「我不知道考试前还遇不遇得到你,反正你要加油!」 我不禁笑了出来,觉得他也太可爱了吧!「你也是。」我说。 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我确定要考什么科系之后,一查才发现根本没有採计数学。惋惜吗?其实也不会,反正对于数学的投资本来就少了许多。只能怪自己不提早做好决定,减少付出的成本。 反倒是立志国文过均标线即可的井以桀,最后一次模拟考不知怎么地,轰轰烈烈在本班社会组考了个全班第八名。 对此本人甜笑着说:「墨倩教导有方、教导有方。」 「......」我为国文老师拭泪。 - 后来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一眨眼,我已经在通往考场的路上。现在想来不太现实,我到底是怎么每天熬到半夜,隔天又早起的?整天昏昏沉沉的,又怎么读得下那么多书?每次我听到那句名言:「每天叫醒我的是梦想。」我都想着:嗯......我可能眼光比较近一点,每天叫醒我的是:「唉!今天还有什么没读。」 现在看着井以桀在我旁边瑟瑟发抖的样子,我的紧张感全没了,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好紧张喔~井以桀。」我依着他的表情打趣。 他弱弱地嗯了一声,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嗯......看来有些严重。 我试着放松他的心情:「没事啦!你最后一次模拟考不是考得不错吗?正常发挥就好了!」 他吸着豆浆点头,之后就一直沉默。我也喝了一口,担忧望着他。真的......没问题吗? 他忽然噗哧一笑:「你才紧张吧!今天都考文科,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委屈摀着被践踏的真心,想要好好回击,最后只吱吱呜呜无力说了一句:「你...你!国文、英文也要好好考啊!」 他莞尔:「是的!墨倩老师。」 _ 时间不负责任地把我们送到了考场门口,觉得不可思议,我平淡考了两天的试,竟然证明了我三年的努力。 这两天还算顺利,没有失眠,没有肚子痛,也没有反常,只是天气太过寒冷,我裹得厚厚的,提起笔不是很顺畅。 我身旁坐了一个显然是自然组的男生。作文早早写完就开始发呆,打鐘前倒数几分鐘看我振笔疾书,没有停止的现象,慌张地不停看手錶,偷瞄我的次数还越来越频繁。嗯......这位同学,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但你其实可以提早交卷准备你的下一科的。 风水轮流转,最后一科考自然。一拿到考卷我就感受到左手边强大的气场,笔尖和纸面摩擦的快速滑动让我倒抽一口气。我提早交卷时,他震惊投来的目光让我不由得愧疚了起来。我只能说:抱歉了!这位同学,考作文的时候你那么有义气,现在我先离去迎接美好假期了! - 终于,我投资大好青春岁月的主要项目,暂时告了一个段落。考完之后我好好睡了一场觉,把对答案这种烦心事暂且拋诸脑后。 考完试的生活没有我想得悠间,每天还是失焦般一点一点往前爬,只差一步,感觉好近却还是很远,不敢松懈,但早已偷偷放下戒心。没有失常,也没有考运突飞猛进,浑浑噩噩度过寒假,之后准备东准备西,等成绩、选学校。 做选择,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而大家的选择,开始交错和分岔。 公佈成绩那一天,侠女姊姊泪眼汪汪地跟我说她要指考了。我模仿她平常的豁达说:「指考就指考!有什么大不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抱着我像是失恋一样,一个漂亮的女子,有风就起浪,笑一笑彷彿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女子,现在却委屈的像是等待真的大侠来拯救的柔弱姑娘。 她哇哇大哭:「我接下来可能会情绪起伏很大,每天都像月经来。」 「没事,我会说完你坏话之后,再假装没事陪你读书。喔!不对!我还要做备审。」 「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啦!?我现在很难过欸!」她重重拍了我一下,我深刻感受到了她内力的强悍。 后来,侠女姊姊订了一套新的参考书,请了长假到一间很有名的衝刺补习班,就像在武侠大赛中落败,找了个山洞闭门修练。她把通讯软体都删掉了,我也不主动联络她,默默等待她重出江湖的那一刻。 留在班上的人大多心情起伏不定,每天都吵吵闹闹的。有一天我在这样吵杂的环境中察觉到一道注视的目光。一看,原来是赵年顏。我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会,我礼貌性点个头,下一秒,他竟朝我招手。呃......嗯? 他很快就别开头,像是在寻找什么,使我以为误解了他的意思,直到他和窗边的同学对话,指向我,我才起身。 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没有寒暄,我也很快就知道他的目的。 「你是要找若渊吗?她最近都不在喔。」 他和我对他的印象有些不同,眼神没有闪烁,反倒很明朗和坦然。「没有,我是来找你的。」 我愣了一下才说:「喔,那什么事?」 他这时才显得有些不自在,深呼吸过后,一字一句说得很慎重:「我想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顾若渊要读哪一间学校?」 我的心情很复杂,甚至参杂些同情。但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介入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决定,所以想了很久还是说了:「对不起,你可能要自己问她。」 一次偶然相遇,就令男孩魂牵梦縈的女孩,却果断回绝了他,不留馀地。失去藉口的他,只能偷偷地、默默望着她。而现在,儘管卑微、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他还是为了继续看着她,硬着头皮来问女孩最好的朋友,她以后的方向。 他也没多说,道了谢就走了。他其实不像个不乾不脆的人,可能只是单纯落入茧中,无法自拔。 正当我还在感慨这件事,井以桀说巧不巧要来看我的模拟志愿单,我难免做了点联想,又加上他最近整天下咒似的嚷嚷:「好想跟墨倩读同一间大学喔~」、「如果跟墨倩再继续当同学就好了~」要我怎么不多疑? 我忍不住问:「井以桀,你该不会想要跟我填一样的学校吧?」 他立马否认:「哪有!?你不要乱猜!」 他脸上可疑的緋红让我更加不安,一衝动做了个任性的要求:「好!那你答应我,放榜后我们才可以告诉对方上什么学校。」 「好,没问题!」 本想着刚刚说话有些过分,结果他竟不哭不闹,真的不再过问。我有些诧异,这么乖? 或许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一点,我害怕他未来的轨跡因为我出现偏差甚至转折,更怕他有遗憾,我的重量不足以影响他的以后,虽然这可能只是我的多疑。 第十三章--罪孽深重 然而,很快老毛病又折磨起我。又开始反省,又开始摇摆不定,又开始后悔。事情又被我弄得进退两难,我和井以桀的距离明明不到一步,却因为我的神经质,不讨论志愿,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墨倩。」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呢?我先画界线,之后我愧疚,再返回去,我以前不会这样的啊!? 「墨倩?」 不知不觉,我变成了那种我最讨厌的人,不甘不脆。 「墨倩!」 我这才回到现实,吓得一阵,抬头一看,是李芊芊,一个温柔又讨喜的女孩。她的眼睛弯弯的,嘴角有一颗痣,说话声音总是绵绵的。我和她同班三年,但没什么交集,也很少说话。 「墨倩你在发呆啊?我叫你好几声了。」 「对不起。什么事?」 她偷偷瞧了一眼井以桀,嗯……实质上正大光明地看了一眼,回头笑得很甜。「我们到阳台好不好?我想要跟你说一件事。」 我有预感,不是好事,一定一定不是好事。 - 「这个,可不可以帮我拿给以桀?」 是一张淡粉色的信封,样式很简约,右下角小小地落下她的名字。我看了一会,迟迟不敢接过。 「怎么了?」芊芊娇羞一笑,我更不敢接了。 「这个……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我忍不住问。 「我想……应该是吧!」 我扯了扯嘴角,此时我的心情就像还没分清楚敌军的心理,却又被隔壁国介入,这个介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而我如此胆小怕事,这种石蕊试纸验不出是酸是硷的东西还是…… 「我不能帮你这个忙,你还是自己拿给他吧。」我将它推回她的怀中。 「为什么?」她看似不怎么诧异。 「我觉得你要告白的话,还是自己来比较好。」我尽量说得小心。 她维持着嘴角的弧度,镇定地回:「你转交比较好,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如果你给他的话,他一定会收的。」 她把情书又推了回来,笑容无懈可击。我下意识退了一步。我给他,他就会收?什么逻辑啊? 我艰难地推託:「我们其实不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当一阵子同学而已。而且我给他,他也不一定会收啊!不然……你放他抽屉怎么样?还是……那个……」 「墨倩!」她紧抓着我,双眼里是坚定不移。我又吓了一跳,静静凝视着她。 芊芊像个小狐狸,狡猾地抓住时机。「我只能拜託你了……墨倩~墨倩~」 呃……她现在是在摇我的手臂吗?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我怎么觉得似曾相似? - 我踩、我踩我踩、我踩我踩我踩……放学路上,我咬牙切齿地揪着井以桀的影子不放。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现在我欠他的债越来越多了,又有道不完的歉。 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还这封情书就没什么。但如果是对的,那我现在不就……嗯?影子不动了? 我一回神,井以桀离我仅剩半步,完全佔据了我的视线。我吓得又退了三步,还差点摔了跤。 「你干么又突然转过来!?」 「你干么又不说话!?又不理我!?」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小孩子在赌气。 一封情书,背后蕴含的却不只是一封信那么简单,我的介入、他的感觉,密密麻麻。如果现在交给他,就有让他伤心的风险,万一再印证了我的猜测,那就罪孽深重了。唉……何苦呢?我干么收下这种不讨好的东西? 「你怎么了?」 他皱着眉头,还是盯着我不放,但和刚刚截然不同,眼眸中全是关心,可见我现在脸色有多差。 我念头一转: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 「那个……其实……」我默默拉开书包,视线死死盯着地面,想随便找个地洞鑽进去。 井以桀一看,果真脸上一瞬间花花绿绿的,最后停在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墨倩……」 我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后打断他:「这是……芊芊叫我拿给你的。」 他又青红皂白了一阵,但这次显然不同。 「许墨倩,你现在是在帮别人告白吗?」他语气凝重,不像是生气,也难以猜出心意,浓浓充斥着一股心意已决的味道。 我没预料到此时的他,但至少可以确定他散发出的绝对不是什么正向情绪,所以毫不犹豫道:「对不起……」我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对…对不起什么?」 嗯……我是真心要道歉没错!但我总不能说,我猜想你对童年的我念念不忘,我却还帮别人送情书吧?我在脑中反覆过滤出较好的说词,无意间发现他紧握不安的双拳。 「我不应该没顾虑你的感受,就帮别人送情书,造成你的困扰。」说出来后,我立刻被自己的才华折服。多么官方又周全的说法啊! 「我的感受?」 听到他的语气轻松了不少,我才敢对上他的双眼,用力点了好几下头。嗯!看来我的道歉还算诚恳,至少他的脸没皱成一团了。 「那你呢?」 「啊?我什么?」 他打量我的脸许久,彷彿深怕错过一个角落,看得我自我怀疑了起来。「你没有要补充的?」 「没有啊!」我莫名其妙,帮别人送情书我有什么好补充的?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会,像是想通了什么,浅浅展露了笑容。「算了!」 我无条件认同。算了算了!你现在说什么都好!不要骂我就好! 「好吧!那你把它打开,唸给我听。」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什么都不顾了!反抗得很无惧:「不要!你自己看!」 「如果你不唸的话……」井以桀弯下腰来,一副在哄骗小朋友的样子。我狠狠回瞪,看他可以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李芊芊问我的时候,我就跟她说,我根本就没收到她的信。」他笑得得意,我却不以为意:「那又怎样?」 他笑得更狡猾了,假意贴心地帮我分析:「你想,如果我没收到,那她会怎么想?你私吞她的信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置信,现在我是被威胁了吗?他以前那个单纯、无邪的傻样子是假象吗? 他趁胜追击地接着说︰「你觉得她会相信你,还是我?」 我气得破口大骂:「你…你无耻!你接不接受都是你们两个的事!干么逼我!?」我收回刚刚所有的愧疚,对这种人有什么好愧疚的? 「我们两个?不关你的事?这不是你传来的吗?」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挺直腰桿,说得轻声细语,却让我毛骨悚然。 我见状不对,转而认错,赶紧打开信封。差点忘了现在是自己理亏。 于是,十分诡异地,我不但帮忙送情书,现在还兼为消费者服务。 「亲爱的以桀,我知道这封信来得很突然。但有些话不靠着突然,就错过了时机。从你来到我们班上的那一天,我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了……」唸到这里我猝不及防起了鸡皮疙瘩,恋爱中的少女都那么煽情吗? 我一停顿,井以桀便递来一个关怀的眼神,我只好催眠自己:不要思考、不要感受啊许墨倩!就像唸课文、就像唸课文……矫正心态之后继续:「虽然我们的交集不多,但每次跟你说话时你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我迟疑了一会,这个形容词确定没有偏差吗? 「认真唸!」他打断我的疑惑。我一抬头,哇!某人是在害羞吗? 唸到后来,伴随着对面越来越胀红的脸,终于到了结尾:「写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可以感受到我的心意。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都接受。而这整些字句集结而来,可化为四个字:『我喜......』呃……嗯……」唸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害臊,停了下来。 「喜什么?」井以桀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奸诈的一目了然。 「喜……」一和他对视,我更唸不出来了。井以桀!一定是故意的! 「自己看!」我把信塞回他的手上,莫名委屈。 「干么?有始有终啊!」怎么形容他现在的表情呢?反正就是讨人厌到无可救药。 「不唸了!」 「下次还帮别人告白吗?」他摆起胜利者的姿态。 「去搭车啦!」我匆匆逃了。告什么白!一辈子都不敢了! 第十四章--毕业纪念册 隔天午休,在我半梦半醒中听到些许动静。睁开眼时,井以桀的位置空荡荡的,我下意识往前看,果然还少了另一个人。忽然,我再也没有睏意,心中黯然搅动,直到快要午休结束,才看到他们两个一同回来。 原本懊恼了许久,关于不够坚定、不够谨慎。可是在刚刚,李芊芊双眼緋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突然明白,没用的!她根本比我还清楚。落花有意,流水若无情……但这落花也太迂回了吧!虽说整件事情还是怪我,不清不楚、犹犹豫豫,但被利用的感觉,还是不怎么舒服。 其实我们都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罢了!她的用心,我的侥倖,都没有资格怪对方,要说最可怜的,还是被困在中央的井以桀吧! - 下午可能因为心情放松了许多,加上格外自由的毕业前夕,我一连睡了两堂课。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璟青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室外。 他还是那样「生人勿近」的模样,儘管再怎么阳光明媚、青春肆意的环境下,彷彿身旁厚厚罩了一层空气罩,无孔不入。我向他招手,忍俊不禁,这才发现他是来找我的。 他一见到我,招呼也没打,倒是眼神里难得有了温度,开头就是一句:「你醒了啊?」 我还有些睡眼惺忪,怔怔地消化他的话,之后脑袋重重顿了一下,才弄清楚情形,「你上一节有来啊?怎么不叫醒我?」 「你在睡觉。」 「喔,好。」我哭笑不得,明明就是贴心的表现,怎么就只说前因,不说后果呢? 「我是来问你可不可以帮我写一下这个?」他从窗沿下拿出一本厚重的靛青色本子,递到手上我才明瞭,是毕业纪念册。 这下子我精神都来了,欣欣然道:「是要我留言吗?啊!我也要给你写,可是我们班还没发。」 我看了下脸色,获准后翻开了,是校庆的照片:我和侠女姊姊相拥在一起,笑得简单而直接,再仔细看,井以桀竟躲在角落偷偷入镜,我不禁笑了出来。 「你可以写完再一起拿给我?」 我的目光被多采多姿的相片吸引,捨不得抬起头,就直接回覆了:「可以啊!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还是你先拿去给其他人写,我到时候再去跟你要?」 「先放你这边吧。」 我无奈一笑,又再次和他对视。如此坚决和没有商量馀地的语气,要不是早就习惯了,还以为他在逼我呢! 他的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英气,高挑的身材把一件普通的制服穿出了别有一番滋味,还是那个在便利商店,用一杯咖啡就把店员和我吓得动弹不得的模样。其实要是李璟青能够多笑笑,长相和头脑,根本就是个完人了。 我低头翻了翻,却发现都还是空白的,「要写哪边啊?」 「随便你。」他也没多说,逕自道别,就往走廊另一头走去,像是真人版风中一匹狼。 我倚在窗边,不禁猜测:我和他们班离那么远,拿到纪念册,第一个竟然是拿给我写?该不会李璟青是因为没有其他朋友,才只给我写吧? 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突然泛起了怜惜的胸怀,我抱着他的纪念册,下定决心要洋洋洒洒帮他写一大篇留言,结果一坐下就看到井以桀两眼炯炯地盯着我。 「他是上次那个跟你聊天的人对不对?」不知为何,他讲话像是有什么疙瘩,不怎么明朗舒畅。我迟疑了一下后才说:「对啊。」 「你现在要留言喔?」 「对啊。」 「你先写我的好不好?」 我这才了然,原来是在计较这个。「我们不是还没发吗?」 「马上就发了啊!你先写我的啦!」 我无奈莞尔,井以桀有的时候就像一个还长不大的孩子。 不过……说到孩子,我小时候也是够祸害的,竟然让一个小朋友耿耿于怀到大朋友。幼稚园……这段苍白的记忆……想起以桀之前信誓旦旦说相信我会想起来,就无比心虚。嗯……问一下,就问一下无妨吧! 「欸!我问你。」 「嗯。」 「你幼稚园的时候长怎样?」我打算用循序渐进式问法。 「跟现在差不多吧!怎样?」 「那我幼稚园的时候长怎样?」 「你自己长怎样想不起来啊?」他伸手要拿李璟青的毕业纪念册,我眼明手快地丢进抽屉,面不改色继续问:「不是啦!我的意思是……算了!就是我昨天看过毕业纪念册了啊!根本没有你的名字。」 「我后来转学了,你当然找不到啊!你干么突然问这个啊?」他手挥了空,自知无趣,懒洋洋地撑着手回答,又突然激动了起来:「你是不是有印象了啊!?」 说到我那仅有回音的空荡记忆,就自知理亏,想赶紧转移话题。「没有啦......我是想说你既然记得那么清楚那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嘛……」 「什么特别的啊?你之前不是不爱听这些吗?」他漫不经心地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我也答不上话,就想让这段话题不了了之。才刚有这个想法,他又不知哪来的灵感,洞悉得很澈底:「许墨倩!你是不是以为我小时候喜欢你啊?」 我的心吭噔了一下,百口莫辩,只好没有实质作用地摇着头。 「我才没那么早熟咧!想什么啊?」他就这样在我面前足足笑了三分鐘,笑得满脸通红,吵着说肚子痛。 我觉得自己无比委屈,不然他刚开学就缠着我、等我上学、吵着叫我陪他等车是怎样?友善的表达? 我恼羞成怒:「笑够了没?」 「对不起、对不起。」他平復了一下情绪,但是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更疑惑了:「蛮有联想力的,思考方向也有进步,其实我应该鼓励你才对。」 「什么啦?」我回避他取笑的目光。 他突然沉默,我们这一小角和吵杂的班上显得格格不入,我感到奇怪,和他对视,只见他趴在桌上痴痴地望着我。「不要想那么多,现在是现在,当初是当初。」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的,眼眶中是少年的清澈和篤定。 他的话在我脑中过滤了一遍,又反覆咀嚼了一遍,我不懂了,是我考完试,理解能力下降了吗?「井以桀,你说人话好吗?」 「没慧根!算了,慢慢来吧。」他这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在轰闹的话语声中淹没。 我纳闷,什么慢慢来啊?这是所谓青春期的男孩捉摸不定吗? 为了善待自己,我抱着不勉强、不瞎猜、不联想的三不政策,诚诚恳恳写起毕业纪念册,至于志愿这件事,既然现在情况更曖昧不明,就更不能说了。 - 放学前,班会课上,暖阳洒落,教室里是懒洋洋的氛围。终于,我们班的毕业纪念册也发了下来。 侧头一看,井以桀奋笔疾书的样子,不知该感谢还是无奈。我的毕业纪念册一发下来就被井以桀劫走了,连检查有没有印刷错误的机会都没有。 我虽说不上是一个多理性的人,但也不怎么感性。毕业这种事我还是看得很淡,我相信缘分,正因为如此,认为相逢自是有缘,分离也是同理,许多事情强求就不美了。想着想着正有感触,准备诗情画意,井以桀却在一旁嚷嚷着快看他留的言。 本没有放太大的期待,毕竟他的文笔我是看过的,结果一接过来目瞪口呆。「井以桀你写论文啊!?」他歪歪扭扭的字占了我整个版面,字句算不上通顺,却很是真挚,看起来竟别有童真。我觉得可惜了:「你如果之前作文这样写,不是很好吗?」 「什么作文啊!?都考完了。」他用手指了指,示意我别放错重点,立刻自满了起来:「怎么样啊?快夸我,快夸我!」 人家说小孩该讚许的时候绝对不能吝嗇,我给予极其肯定:「嗯!有进步。孺子可教也!」 「......」他看似恨不得摀住我的嘴。 第十五章--是巧合啊 后来仔细看,毕业纪念册上,从他转学来的第一天,到一起上、下学,甚至一起备考的那段日子,他都详细写了下来。最后道:「只有一年还是太少了,没什么可以写,不过没关係,以后再补就好了!」 我趴在床上,脚一蹬一蹬地拍打着,太阳西下,橘黄色的光从窗外洒进来,可惜以照明来说太过昏暗。 闔上沉重的靛青色本子,起身开了灯,儘管反覆看了好几遍,还是难免吐槽:「没什么可以写?你都写一整面了!」房间瞬间通亮,我的心情也隐隐明亮了起来。但随即,一个念头鑽进我的脑里,一股失落猝不及防从胸腔漫延。 以后,还有以后吗? 从请长假以来,已经过了两个礼拜。长假是高三生的一种浅规则,也是一种默契。课程早早结束,到毕业典礼又还有一段距离,学生分为两派,一种专心准备指考,另一种等待放榜,无论哪一种,既然没有上课,也就没有时常待在学校的必要。 自从交了申请书,我成天窝在家,侠女姊姊又在补习班备考,我也只能偶尔去送个饮料、陪她吃个晚餐,日子过得竟比往年寒暑假还单调。 人生漫漫,我竟彷彿只剩一件事情--等待。等待放榜,等待毕业,等待下一个必经阶段。 有时井以桀会打电话来和我寒暄,我们一搭一搭地聊着,每次说起生活点滴都大同小异,但竟也不会无趣,格外间适。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随着时间推进,最后不捨、疏离,再过一段时间,大家坚守着自我步骤的同时,也就失散了。 但我还是小看了,小看了命运,小看了巧合。 - 这天阳光明媚,在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中,算是难得的好天气,空气中混着湿湿黏黏的水气,但心情高涨,也就不介意了。 我起得很早,许多店家都还紧闭着门,街上行人也不多,轻易就在速食店门口寻到熟悉的身影。及肩俏丽的褐色短发随意塞在耳后,大眼眨啊眨,眼角带着笑,身穿一条藕色的纱裙,向我招着手。 「侠女姊姊!」我高声喊着,瞇起眼睛迈步,起床时残留的些严肃感也随着冲散了。 放榜日,就在我沾着糖醋酱、咬着薯条的情景下开始了。 「墨倩,你看起来也太悠间了吧!我都比你紧张了!」她握着笔,在歷届试题上敲着,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眉头在漂亮的脸上立即皱了起来,抱怨着:「好苦……点错了啦!又贵又苦!」 我轻笑着,拆开汉堡的包装。「没什么好紧张的啦!」 说不紧张其实不是假的,会上哪一间学校,心里早就有底了,比较浓的情绪反倒是惆悵,简讯一来,各奔东西的证明就盖不掉了。 「欸!我怕你太紧张,特别来陪你等结果的欸!你装一下好吗?」她说完后,低头瞥了一眼时间,闭着唇安静了。 「对!你最有义气了!」看着她不敢说话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怎么感觉我才是来陪放榜的? 时间一到,手机准时震动两声,我淡然一瞧。嗯!不意外的结果。察觉到对面默不作声,不敢眨眼的好奇目光,我怕她忘了呼吸,即刻把萤幕转向她。 「喔!」她放心一笑。「不错啊!」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两下,我还没来得及看,侠女姊姊就先开口,带着曖昧的语气调侃:「井以桀问你考上哪一间啦!赶快回!」 她这种打趣的语气我也听习惯了,意思意思回瞪一眼,就把手抽回来回简讯。正打算传送,萤幕又显示新的字句。我怔了一会,把刚刚敲打出的文字删除,静静握着手机,心情很复杂。 侠女姊姊看我不太对劲,本来动起的笔又放了下来。「怎么了?」 「井以桀跟我同一间学校。」明明我的心里已经涌起各种心情,都快打架了,不知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平静。 她再度展开笑顏。「那很好啊!你们约好的啊?」 「没有。」我反射性地回。如她所说,这是一件好事,我的胸腔有一股暗暗的喜悦暖暖化开,可是另一种心情佔据了脑袋,无法忽略。 我们没有约好,所以是巧合;他答应不看我的志愿,所以是巧合……对吧? 我不自觉咬着下唇,盯着井以桀传来的讯息迟迟不知该如何回覆。我摇摇头,逼自己思绪清晰一点。先前已经自恋一回了,再自恋一次就太自以为是了! 但是,若他真的把未来搭在什么都还模模糊糊的我身上,那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墨倩你没事吧?」侠女姊姊乾脆闔上模拟题,端详着我,眉头深锁。从她的表情可见我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问吧!无论如何,一种是没有杂念的喜悦,另一种是知晓别人的付出,都比我现在阴阳怪气的样子好多了! 一时闪过的念头,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通话键,短暂的嘟嘟声伴随着我心脏的强烈跳动。 「墨倩?」他的声音没有想像中诧异,低沉冷静的像风平浪静的海面。 「井以桀,你有看我的志愿吗?」我直接了当,不给自己迂回的机会。 「什么啊?我不是说我不会看了吗?」他的语气带有浓浓的不满,我甚至可以想像他在电话另一头噘起嘴来抱怨的样子。 没有?没有!?没有!窗外的烈日透进我心中,一点阴霾都进不来了。我语塞,只惊奇着当初笨拙学不会的机率。 他也终于会意过来:「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上同一间学校吗?」他鲜活的转折单刀直入地化在我心头,这一刻我才感受到真实感。 终于,我发自心坎地开心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真的假的啊!?太好了!真的真的……天啊!」 他的欢呼在我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我也受到他的渲染,笑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考上哈佛还是剑桥呢! 趁着此刻的明朗,我也一股作气把积累的歉意都说了出来:「对不起,井以桀。志愿这件事情是我太神经兮兮了!而且刚刚又怀疑你。啊!还有之前帮芊芊送情书也是我的不对。」 「你也扯太远了吧!道什么歉啊?我懂啦!连我刚刚都差点以为是你看我的学校咧!」 我的嘴角微微勾起。总觉得,在井以桀面前,我那些曲折的小心思都不值得一提,因为他是多么简单又明澈的人。 一时之间,我们有默契地沉默。奇怪的是,只听着他的呼吸声,我竟也不觉得彆扭。 过了一会,他又再度开口:「墨倩你知道吗?就算相遇是刻意,依旧是一种缘分。那么我们这种不经意,又代表了多深厚的命中注定?」 我故作镇定,嘲笑他煽情的口吻:「唉哟!现在不一样了喔!出口成诗欸!」 「许墨倩!」 他气恼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彷彿看见他在我面前气得跳脚的样子,但他却不知道,我的心底被感动得一阵一阵的。 张爱玲的话回盪在我脑中:「于千万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当初写阅读测验的时候,感叹这种轻描淡写却深刻的缘分,被感动得写完整张考卷还在依恋这段话。 我和他,一遍、两遍,现在是第三遍了。没有轻轻问候,惟有在我漂浮不定的时候,他紧紧地抓住了我。 第十六章--圆 现在想来,缘分奇妙也矫情。小时候虽玩在一起,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算,只能勉强算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只不过我忘了他,他却记得我好几年。 一别就是十三年,看似牵绊浅薄,没想到一相遇,就像是突然想到似的,狠狠交缠到了一起,不刻意也避不掉。我一直以来清水般的日子,在这一年深刻得难以习惯。 放榜那天,内心的翻腾久久平復不了,只好失焦地到处乱望,但嘴角还是不自觉上扬。后来被侠女姊姊以看我不顺眼为由,把我打发回家。 - 再后来就是毕业了。看井以桀在公车站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觉得似曾相似。不对不对!才没有似曾相似!我才没有笑成这样。 他今天穿得格外整齐,连平时不爱搭理的领带都系得好好的,头发显然刚剪过,像极了他刚转来的样子。 就连天空都飘起绵绵细雨,彷彿构成了一个圆,又回到起点。 刚进校门口,就听到一声低沉的男声轻轻唤着我的名字。一转头,是李璟青。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我旁边跟了另一个人,好不容易温和的表情瞬间僵了。我忍俊不住,怎么什么都写在脸上? 知道他尷尬,我赶紧打招呼:「好久不见!我听说了,恭喜啊榜首同学!」 我之前稍稍掠过学校网页上面的大肆宣传,看到榜首不是社会组的科系,我想大概也不会有别人了。 面对成绩,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更像是思索一下才意识到要答谢:「喔。谢谢!你呢?喜欢你的学校吗?」 我微笑点头。「还可以。」 「那就好。」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使我正视了一眼,鬼使神差地反问:「那你呢?喜欢你的学校吗?」 我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问这什么蠢问题?那么难考的学校跟科系,好不容易才考上,有什么不喜欢的? 「不讨厌吧。」 李璟青讲话一向很真实,说不讨厌就是不讨厌,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淡漠的像无关紧要的事。想起他一直以来对名次的不在乎,我不禁猜想,或许像他这样金字塔顶端的人,有着我体会不出的烦恼,优秀或许是好也是坏。 我摇摇头,自己一大早在感慨什么?难得的特别日子,难得的好事,竟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再怎么样人家也是前途一片光明好吗? 李璟青进教室前,淡淡说了一句:「毕业快乐。」他倚在门边,一身制服像是紧紧贴合着门框,不得不合而为一。 一大早的,我不知怎么地胡思乱想,脑中不停歇地转,幸好被憋坏的井以桀嘰嘰喳喳打断了我。 「他是我们学校榜首啊?」 「对啊。」 他噘起嘴,得意道:「那又怎样?我跟你同一间学校。」 我被他逗乐了,看起来也太骄傲了吧!「跟我一间学校又怎样?」 他笑得更开怀了:「我说有怎样就有怎样!」 无奈,高中最后一天了,我们一早的话题依旧那么没营养。 我们回到教室里的这一隅。想当初他刚转来的时候,慢热的我可被吓得不轻,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未有回避他的念头。 日子过着过着,现在莫名其妙维持着这种不浓不淡的关係,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看着井以桀现在埋头写毕业纪念册的样子,我还记得他当初愤愤盯着书,赌气我忘记他的样子。唉!怎么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许墨倩。」 「嗯?」 「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我要怎么专心写?」 「......」 - 毕业典礼就和我想得一样,冗长、落俗套。我还没开始酝酿伤心的氛围,侠女姊姊已经在我身旁哭成汪洋大海了。 她拉着我一小角袖子,精緻的妆花得和她情绪一般渲染。 「呜......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我有些心疼,赶紧递上卫生纸。「不会的!我们没事还可以打电话、视讯,放假也可以约出来玩啊!」 她显然没听进去,继续哭喊:「见不到你就算了......你...你还被井以桀抢走了......从他转来你就被抢走了......现在连上大学......呜......」 前面一排刷地同时回过头来,看好戏的标准眼神。 我顿时不可怜她了,只想堵住她的嘴:「哪有!?不要乱讲!」 「明明就有......你们还一起上学......一...一起回家......」 我脸轰地滚烫,低吼:「闭嘴!」 「你还兇我......呜呜呜......我都那么难过了......」 「......」 另一头当事人洋洋自得了起来:「不好意思喔!」 「呜......呜呜呜......你看他!」 「你也闭嘴!」我一回头,真的安静了,却甜滋滋笑着。 我崩溃:「不准笑!」 - 典礼一结束,井以桀立刻松开领带、换上球鞋,就像刚刚伤感的场景不代表什么。我们还是一起走那短短的路程,就像平常,就像明天早晨还会看到他在站牌下踢着石子等待我的样子。 我曾问他为什么不喜欢穿制服?明明不常流汗,也没有特别热爱运动。他说:「穿制服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不喜欢这样。」 我当时笑说:「这什么中二的理由?」 现在倒是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了。制服不像运动服,连举个手都感觉彆扭,更代表了一种身分,介于自由和不自由曖昧灰色地带,一个鐘声就足以使整栋楼的人服从,每个人也都麻木地听令。 但我还是不讨厌,毕竟想被束缚也是有资格的,我现在就变态地留恋。 第十七章--一回生二回熟 后来,侠女姊姊考上了北部的经济系。现在想来也奇妙,当初嚷嚷要放弃数学的女孩,竟然读了一个和数字脱离不了的科系。好几次,她都吵着要转系、要转学、要重考,但最后硬生生读了四年,过着我从来和她牵连不到的日子。 至于李璟青,未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失去消息。在这个资讯发达的时代,从未想过要留下联络资讯的我们,竟然就简单地被毕业给分割掉了,但交情不深,似乎连不捨都没有想过。 再见到时,是最初的便利商店。我等待着慢吞吞的店员,而他还是等待拿铁。不同的是,他不再冷冰冰,和顏悦色地和我打招呼,说他很好,意想不到的好。 其他同学唯有些微的情分,不够深刻,足以随着时间磨蚀我的记忆,很久很久之后,我也只能感慨时光飞逝,反覆咀嚼淡淡的时光。 唯有我和井以桀像是死死被绑在一起,圈进了一个新的圆。 - 九月,又是一个绵绵细雨的天。今天是难得清间的日子,只有下午的课,我多睡了一会又一会,等到早餐时间快变成午餐时间才不情愿地从被窝鑽出来。 「墨倩,买午餐吗?」嫣嫣看我终于有了动静,雀跃奔向床沿,看来是饿坏了。 「十五分鐘!我马上好!」我迅速爬下床,脚还被自己绊了一下,好险紧抓着柱子,倒是整个请醒了。 嫣嫣目睹了全程,吓得倒抽一口气:「你小心!慢慢来!」 我镇定后朝她笑了笑,从衣柜随便抓了两件衣服,躲进换衣间。 开学第三天,还是刚脱离焦虑却习惯不了新生活的时间点。 我们寝室有四个人,嫣嫣和我同系,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刚过锁骨的中长发和齐瀏海,还有一对深邃的梨涡。在人生地不熟的可怕环境中,所幸有这位吃饭一起、找教室一起、应付社交也一起的好室友,让我安定了不少。 另外还有化工系的巧凌、音乐系的季纱。巧凌属于成熟沉稳的女孩,绑着高马尾,眼睛细细的,常戴着细框眼镜,无论做什么都让人安心,连同样订个外卖,她处理起来就是特别井井有条。 季纱虽然睡在我下铺,却还不太熟悉,只知道是个沉默的漂亮女孩。有着一头黑长发和脱俗的气质,时常一整个晚上都待在琴房,又早睡早起,说话的机会自然少。 但寝室的气氛已经找到自在的平衡点,还算和谐。 我和嫣嫣躲过了午休时间,学餐的人还稀稀落落。从新生辅导开始,我每餐都换着口味吃,目前也只有皮蛋瘦肉粥刚过及格线。试到失去耐心,我想着今天乾脆都吃皮蛋瘦肉粥。 我们找了个勉强寧静的角落。嫣嫣还不放弃,点了麻酱麵,眉头皱成一团。我没良心地笑,劝导:「就跟你说点皮蛋瘦肉粥。」 她咬牙切齿:「我晚餐要出去吃!」 排队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在嫣嫣气愤的脸庞背后有着长长的队伍。我的眼光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他在队伍中,穿着黑色衬衫和牛仔裤,东张西望的,非常醒目。 第四餐,从开学到现在,我和井以桀在学餐偶遇了四次。不对,根本不是偶遇。 虽然读同一间学校,我和井以桀的校区却在最南端和北端,两个校区各有一间学餐,宿舍也依着男女比例分开在两极。听巧凌说,她每天去上课最快也要走二十五分鐘,我却天天吃饭都看到井以桀的身影。 呜……好烫!我一时失神,把粥直接往嘴里送,现在连唯一受到认可的食物都留下了坏印象。 「烫到了吗!?小心一点嘛!」嫣嫣匆匆装了一杯冰麦茶,递给我。 「谢谢。」口中顿时舒服了不少。虽然思索到恍神,心情却很平静,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等我一下,我去找我朋友。」我起身得很俐落。 隐隐约约,嫣嫣在我背后传来疑惑的声音:「又找?」 「欸?墨倩!好巧喔!」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像是早有预备,自然惊讶状。 我开门见山地问:「昨天你说来这里交资料,前天说来找人,大前天说来认识学校环境,今天又是什么理由?」 他丝毫不慌,狡诈一笑:「我觉得你们学餐比较好吃,不行吗?」 我们的学餐好吃?好牵强的理由啊......我面带微笑,按兵不动。 依旧不懂,製造偶遇有什么好?容易错过,连谈话都断断续续的,但无所谓,由我相约,结果也一样。 「可以啊!可是我吃腻了!明天想要去你们学餐换换口味。」 他的表情终于有了破绽,眼眸中先是吃惊再是笑意,最后吐出的话却还是小心翼翼:「那要不要我帮你推荐?」 我点头,掩不住笑。「好啊!」 - 隔天第四堂课结束,我匆匆收拾。想得真是太不周到了!我怎么偏偏选一个排满课的上午约吃饭呢?确定桌上没遗漏东西后,我迅速起身。 「墨倩墨倩!」嫣嫣突然唤住我。 「啊?怎么了?」 「你等一下帮我去宿舍门口拿一下书好不好?我妈妈出车祸了!我要去赶火车。」 看她慌慌张张,随时要崩溃了样子,我立刻答应:「好好好!你赶快去!」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妥,补充道:「你跟小芹学姊说,我晚一点去她寝室拿好不好?我跟人有约。」在我印象中,嫣嫣的直属也是住宿生。 她眼眶中堆满泪水,还是耐心跟我解释:「不是小芹学姊,是她的直属,就是我的…我的……」 我打断她:「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我现在去帮你拿。」 她颤抖着,急忙点了头就向门口跑去,最后还不忘回头向我道谢。 我即刻赶往宿舍,在路上和井以桀传了个简讯。终于跑到宿舍门口,却空荡荡的,我停下来喘口气,心情既焦急也复杂。 又过一阵子,气息平缓了许多,可是迟迟没有人停留。十二点十五了,真糟糕!去理工学院要二十五分鐘,就算现在过去,恐怕也要马上赶回来。 想了想还是再传了一封简讯:「抱歉,临时有点事。晚上你有空吗?」 井以桀立刻就回了:「有空有空!没关係,你先去忙吧!」 正想夸他贴心识相,他很快又传来下一句:「晚上我带你在我们校区好好玩~」 「……」他这是……更开心了吗? 「反正刚开学你一定没事。」 「……」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喔!是真的带你来看看,会送你回宿舍的!」 「……」在得寸进尺这方面,他果然是翘楚。 第十八章--得寸进尺大王! 抽掉紧迫的时间,我整个人放松了起来,等到后来乾脆蹲了下来。今天天气出乎意料的好,阳光不烈,搭着轻轻的风,莫名间适。人果然只有在漫无目的的时候才有间情逸致欣赏周遭,连路边的小雏菊都显得精緻。 我正欺负花瓣呢!一双深蓝色布鞋进入了我的视线。我抬头,是个有浓浓书卷气的男子。身穿白衬衫和西装裤,最先看到的是眼角旁的泪痣,弯弯的眼睛、薄薄的唇,气质中有超出外表的沉稳,亲切中又难掩几分疏离。 「请问是嫣嫣的朋友吗?」他膝盖微曲,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喔对!」我立即站了起来。「学长,你好。」 他的笑意更深了些,开口却是抱歉:「不好意思,让你等了很久。」 「不会不会。」 我一站定,他就将书递了过来。「那麻烦你了。」 「好的,谢谢。」 我一心想回到宿舍,点个头便转身了,他却唤住了我。一回头,问句像在空中画个弧线。「学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愣的,几乎没思索。「许墨倩。」 他微笑,扬起眉。「好,我们下次见。」 - 傍晚时分,我抱着和步伐一样沉重的讲义,拖着脚步在刚熟悉的坡道上,心理闷闷的,果然还是耐不住寂寞。高中的时候,虽然不是属于和一群人一起行动的人,但至少也和侠女姊姊形影不离的,后来井以桀转来了,就连上下学都忘记一个人的滋味。 现在嫣嫣不过不在一个下午,上课乏味的像延长了两倍。不知道习惯寂寞是不是大学的必经过程,反正我还适应不了。 就连宿舍也空荡荡的,我漠然,转头加快往理工学院,一路上的风景似乎好看了一些。 我才走到一半,井以桀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笑容满面。我还来不及有所疑问,他像是早有对策说:「怕你迷路。」 我不服,哼了一声。「才不会!」 「谁知道?你地理那么差!」 我不甘示弱:「你不是说你们的通识国文老师不好惹吗?」 他愣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阿諛起来:「娘娘请移驾到御膳房。」 我原本已准备心满意足地准备起驾,想想又不对,提出疑惑:「御膳房是煮饭的地方,不是餐厅吧?而且你现在是扮......公公?」 「......」 - 早就听说理工校区的学餐特别好吃,但没听说好吃到会挤得像沙丁鱼,我前面又站了一个极致高挑的男同学,视野只剩一块后背。我试图转过身,却发现井以桀被人挤得近乎黏在我身上,我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对着后背和他喊话:「人那么多,不然我去佔位置,你帮我随便点?」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当条沙丁鱼还能精力旺盛,东说服西说服,坚持要我自己看菜单。我没耐心和他在鱼群中对抗,转而问他要吃什么,示意他去佔位置,他又开始洗脑两个人一起点餐的好处:「你看你区区弱女子,等一下要拿两人份的餐在理工学院的人墙夹缝中生存,不跌死才怪!而且......」 我看在前方的高伟肉墙终于移动的份上,放弃挣扎,嘘了一声,拉着井以桀往前鑽。 唉......我总算是懂了。一个开学以来只拚命往别人校区的学餐跑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校区有什么东西好吃?甚至......他连具体有什么菜色都不知道。 我哭笑不得,诚心给他建议:「井以桀,不然我们点一样的如何?」 昨天还死皮赖脸着说我们学餐有多好吃的他,现在脸上的緋红狠狠地出卖了他,盯着看板许久,最后只喔了一声。 井以桀这个人啊......有时候狡猾地难以捉摩,有时单纯地一眼就看破了。不知道这样算是矛盾呢?还是可爱呢? 于是后来,我们在闹哄哄的人浪里,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锅烧意麵,心如死灰地找空位。他很识相,双眼死盯着前方。万一他这时转过来了,我有一万支冷箭,让他灰飞烟灭。 「井以桀?」 我顺着声音望去,一桌在收拾餐盘,准备起身的两位男同学同时看向我们这里,嗯......确切来说,是看向我。目光太过灼烈,我被看得不知所措,轻轻点了个头。 其中一个平头、眼睛细细的男生用力指着他们的位置,示意我们过去。我下意识要点头,又停住,先看了眼井以桀。 「他们是我室友,过去吧!」他说得倒轻松,我却紧张了起来,默默跟在他后头。 「你就是墨倩吧?」说话的人绑着低低的短马尾,有微微的凤眼,长得格外精緻。 我礼貌笑了笑:「你好。」好漂亮的男生啊!我心想。 平头男子看起来很兴奋,急忙介绍:「我是阿q,他的话你可以叫奇奇。」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彷彿第一次看到井以桀嘰嘰喳喳说个不停的样子,果然物以类聚啊!「嗯,我记住了!阿q跟奇奇。」 我想着既然是井以桀的室友,那可能......「你们也是化工系的吗?」 「我是啊!」阿q一定是属于知道什么就要全盘托出的人。他指向奇奇:「他不是,他是美术系的。」 我表示了解,接着问:「那你们应该也认识巧凌吧?」 「巧凌?我们系的吗?」井以桀索性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倒不像不耐烦,轻声细语地问。 「我知道!是不是戴眼镜,看起来很聪明的那个?」阿q问。 「对对对!她是我室友。」 阿q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奇奇按住肩膀,制止了他:「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阿q态度也转变得极快:「喔对!墨倩下次见!」 就这样,他们像是一起有了共识,走得十分俐落。 吃饭的时候,井以桀感觉莫名心虚,低头只顾着吃。也对!不熟的菜单、能够立刻叫出我名字的室友,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露出那么多证据给我看的? 「你之前有跟你室友提起我啊?」还是止不住好奇心,问完后我瞇起眼立刻后悔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微笑看着他。 「嗯。」 嗯什么啊!我深呼吸,鬱闷归鬱闷,还是要说正事:「以后你要来我们校区吃饭可以跟我说,或者是我来找你也可以的。」 见他愣愣地不说话,我又补充:「我是说,你不要自己跑来我们这里等我,又不是不认识,一起约吃饭就好了啊!」 「嗯好。」他终于有了反应,双眼眨啊眨。「那我们明天......出去吃吧?」 「......」我又忘了、又忘了!他是得寸进尺大王! 第十九章--无谓 理工校区的锅烧意麵到底好不好吃?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无论怎么回想,都只有我和井以桀没有内涵的对话而已。 我说:「你真的是!要不是过于含蓄,就是一鸣惊人。」 他看着我傻笑,又像是若有所思地说:「我不含蓄的话,你不会吓到吗?」 「吓什么啊?总比你阴阳怪气,吃个饭还一声不响跑来我们学餐等我好吧?」 「好,知道了。」 我纳闷,真的知道了吗? 他像是忽然想到,又像是预谋已久地问:「那你通识课选什么?」 我愣了几秒,这转移话题的功力也太差了吧?却还是乖乖回答:「公民素养。」 他不假思索:「好!那我跟你选一样的!」 我一时语塞,迟疑地问:「好是好,但是你喜欢这堂课吗?」 「喜欢啊!你喜欢我就喜欢。」 「......」我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冷静了一会,勉强道:「井...井以桀,你不要在那边油腔滑调......」 「什么油腔滑调!?」他忿忿不平地盯着我:「是真心话!」说完后又温柔地笑着:「我以后都说真心话。」 我的心弦被拨动着,暖洋洋的,有些难为情却不自觉地点着头。这感觉似曾相似,像是他当初急喘喘地说放学要一起走,也像是在我愁眉苦脸地说无论如何都会支持着我。他总是这样,无预警地闯进我乏味的生活中,让我留恋不已。 「好吧。」我故作镇定,嘴上勾起弧度。「一起上通识课。」井以桀一听,双眼一闪,接着问:「那你另一堂通识呢?」 「......」乾脆劝他转系算了。 终于,这顿一波三折的饭吃完了。一出学餐门口,我们又争执了起来。 「墨倩,我带你逛逛我们校区吧?」 我看了眼时间,还是拒绝了:「下次好了。我明天要交自传。」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啦!我们校区离那么远,你这样来回都快一个小时了。」 「许墨倩!」他的声音大地贯穿了我的耳膜,我吓得狠狠拍了他一下。「干么啦!」 他的双眼又突然垂了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是想要送你回去,再跟你待一段时间嘛......」 看他这个样子,我立场立刻不坚定了:「好啦......」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真的对井以桀没辙。 夜晚的校园少了一种白天的压抑,可能没有了下一堂课,紧皱的眉间触回自在的宽度。我再仔细一看,情侣也太多了吧...... 安静也不过几秒鐘,井以桀又说:「欸墨倩,我们两个校区离那么远,我这个周末回家把我国中骑的脚踏车搬来怎么样?」 嗯......的确是太远了。我点点头:「我家里也有一台,找时间也搬来好了。」 突然间,左耳安静了。我觉得纳闷,一转头,井以桀甜滋滋地笑着,我更纳闷了...... 「笑什么?」 「没有啊!」他特地压抑了笑意,接着道:「我下次连假把驾照考过,这样就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 「喔......好啊。」 他一听,笑得像花开,灿烂得与气氛很维和。到底在兴奋什么啊? 太多时候,我不懂井以桀在想什么,嘰嘰喳喳地跟在我身边,很多无谓的小举动,但他却乐在其中。而我,也渐渐习惯了这些无谓。 宿舍门口。我之前就看不惯在这里藕断丝连、拉拉扯扯的男女,劝井以桀早点回去。看他欲言又止,我怕自己又心软,先声夺人:「你快回去,明天见!」 他立刻灿烂地笑了起来:「明天见!」 「那么听话?」 「我本来想问你明天要不要也一起吃饭,你就说了!那再见!」 「......」 - 一回到宿舍,嫣嫣小兔子般地蹦到我面前,脸颊红通通的又像个大苹果。「墨倩你回来啦!」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你妈妈还好吗?」 「喔没事啦!连擦伤都没有,我爸爸太大惊小怪了。」 虽然她这样说,可是想到她今天早上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还是不由得轻拍了她的肩。「没事就好。」 「唉呀!不说这个了!」她又向我更近了一步,水汪汪的大眼眨啊眨地问:「韶然学长长什么样子啊?」 「谁?」 她只激动地拍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魏韶然啊!就是蔚蓝!就是...就今天拿书给你的那个学长!」 我更疑惑了,眉头不禁皱起。她嘖了一声,补充道:「今天你看到的那个学长就是蔚蓝,那个最近很有名的新锐作家!」 我总算是听懂了,她说的是那个文笔写实锐利的散文作家,我脑中固有的想像和今天那个学长的形象了重叠起来,惊讶道:「他是蔚蓝?」 嫣嫣很是欣慰,赶接着问:「对啊对啊!怎么样?长什么样子?」 我回想今天弯下腰,白白净净又笑咪咪的男子,如实道:「蛮斯文的,不像是文字那么......犀利的人。」 她听完之后彷彿更加雀跃,却又很快嘟起了嘴,瘫上床沿。「我本来很期待今天要看到他的,我书都带来要给他签名了......」 我算是有点明白了,蹲在她身旁,想要减轻一些她的失落。「你是他的书迷啊?」 她嗯了一声,整了脸颊都股了起来。我接着问:「那你怎么知道他是蔚蓝的?」 「小芹学姊告诉我的,她之前看我捧着他的书,就告诉我了,还说长得有多好看。」她炯炯有神地转过头来问:「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客观地说:「是蛮帅的,气质很好。」她一听,重重叹了一口气,嚷嚷着真好、真好...... 我想着抚平她的失望,说:「那有什么关係?他是你大三直属,以后有的是机会。」 「也对!」她又开始傻笑:「明天就去打听他的消息。」然后甜滋滋地倒在床上,抱着兔子布偶,泛起花痴。 我的嘴角也受到她的感染,不禁上扬了起来。所以我喜欢和简单的人交朋友就是这样,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我也不用费力去猜。 刚坐下又听到巧凌说:「墨倩你是不是认识陈严邵啊?」 今天是猜名字大赛吗?「不认识啊。」 她拖着眼镜,还盯着书,漫不经心地道:「就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我刚刚遇到他,就问我是不是你室友?」 我推理了一番。化工系,不是井以桀,又问她是不是我室友?我立刻有了答案:「他是不是有一个绰号叫阿q?」 她抬起眼,认真思索后,迟疑着说:「好像是。」 看来,井以桀室友的积极程度不输他本人啊!我暗暗笑着。 「怎么认识的?」巧凌冷冷地问,表情无波澜倒像是礼貌性反问。 「我和井以桀认识,我们是幼稚园加高中同学,然后阿q是他室友。」 她曖昧地撇了我一眼,又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说:「连井以桀的室友都来打听你,看来关係不一般啊!」 我下意识想解释点什么,但又说不出口,总觉得我和他的关係很简单,又稍稍不太纯粹。 嫣嫣就不像她隐晦了,八卦慾把她的才子学长瞬间拋诸脑后,从床上跳起来,大声地喊:「那不就是恋人未满了吗?」 「什么恋人未满?」一声清脆的嗓音,集中了我们的目光。季纱提着琴盒,从门口探出头来,乌黑的发丝侧到一头,她的身旁总有一种寧静而美好的氛围。 嫣嫣打趣地看了我一眼,大声喊:「许墨倩有一个恋人未满的男性友人!」我吓得赶紧摀住她的嘴,还是辩解不了什么,弱弱地喊:「小声一点!」 我们的冰山室友难得有了情绪波动,惊讶状,但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有种在对仙界喊话的感觉。「曖昧啊?嗯......很好啊!很青春的感觉......好羡慕啊......」 「......」我收回刚刚对她所有美好的形容。 嫣嫣在我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怕她缺氧,我友善地把手放开给她一点新鲜空气,她找到空档就说:「纱纱太可爱了!我从搬宿舍的时候就发现你不平凡。」她挣扎着起身,对还愣在门口的季纱说:「你以后练琴回来多和我们聊天嘛!你太早睡了,听不到你可爱的发言。」 她终于踏进门来,迟疑地回:「喔......好......谢谢?」 「......」不知道她这样算人间仙女,还是天然呆? 「欸话说,你们知道这次新生球赛是我们和你们系比吗?」巧凌突然乾脆放下书,整个椅子转了过来。 嫣嫣一听立刻又蹦了起来,兴奋地问:「真的啊!?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啊!」 我疲倦地跟着起身,想着她也太精力充沛了。嗯?他们系?那不就是...... 「期末考前两週的样子。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巧凌突然正视着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语气意有所指:「井以桀也会上场喔~」 「那就烦恼了!」嫣嫣一把环抱住我,娇滴滴地道:「我们墨倩是要帮我们系加油呢?还是帮这位恋人未满友人加油呢?」 我的脸不禁发烫,狠狠地挣脱开来。「闭嘴!」 巧凌视线转向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季纱问:「纱纱,要不要一起去?」 季纱轻笑着,思索了一番才道:「我不确定欸......我们系最近都在忙新生音乐会。」说完之后又将探向我们这边,甜甜地打趣:「墨倩是一定要去的!机会难得。」 「你们好烦!」我逃回书桌上,无力反驳,只好忿忿地劝:「你们该想学长的想学长;该读书的读书;该休息的休息!」 我的乱吼好不容易起了作用,刚放松警戒,但很快井以桀的简讯来道:「墨倩,刚忘了说!我们新生球赛跟你们系比!来看吗?」 「......」 第二十章--冥冥之中 一整个晚上我又在想,关于坦白、关于浪费、关于井以桀......但就像当初他转来的第一天,我背不下单字,想要把自己和他的心态弄清楚,却没有答案。我忽略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足够理性、足够有逻辑,就算把自己剖开也一样。 但至少我明白,这种绵密的拉扯,是因为在乎,我还没有翻滚透彻,凭着感觉走到了这里。我猜透了他的心思,却嚐不到自己的。 一大早,我在便利商店门口等嫣嫣,多亏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纠结,我买了久违的冰拿铁。 一个恍惚,我未察觉眼前走过的男子。等到我终于意识过来,一转头,他正对着我笑,我急忙点了个头,想着要找嫣嫣。而一阵子之后,她才走了出来,失魂般地盯着早已走远的背影。 「你认出来了?」我问。 「什么?」 我着急地喊:「他就是蔚蓝学长啊!」 她似乎这才有了精神,忿忿地睁大眼,又是跺脚,最后只说:「你怎么不早说啊?」 嫣嫣说,她在便利商店排了好久的队,不耐烦到开始找线索,是店员还是前面客人的问题。好不容易,轮到她时,却少了三块钱。她说一大早的,整个气氛都变得黑压压的,她想着要来门口找我求救还是捨弃一项早餐,焦虑得不行。 这时,排在她后面的男子向前和她并肩,说他们是一起的。在她的形容中,男子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不刻意,像是洗衣粉的残留,也像是阳光烘出来,暖洋洋的味道。 嫣嫣跟在他后头问系级,想要道谢。他只轻轻笑着说:「不用了,就当日行一善。」他接着问:「你是新生吧?」嫣嫣惊讶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回:「新生的眼神都不一样,闪闪发光的。」 这下子,他成为了嫣嫣眼中最闪耀的对象。短短时间,她的眼里只剩他。 那个男子就是蔚蓝。 现在上课,嫣嫣坐在我身旁,灵魂早已不知道飘去哪了。不知这算巧合还是缘分,一遍、两遍、三遍,书中、想像中、现实中,她在不同次元里,都倾倒于同一个人。 后来好几天,她常常跑东跑西、早出晚归,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每次问,都笑瞇瞇地说去三年级那里,也没机会详细问她。 我的位置旁倒没因此空下来,每到礼拜二和礼拜四,井以桀就会出现两节课。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敲敲桌面,自然地问:「同学,这里有人吗?」 我一抬头,诧异地差点叫了出来。教授已经到了,我只好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理所当然地回:「我空堂。」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巧凌说的?」 他不着边际地回:「猜的!只是听说,你最近位置旁的人都不在,想说来陪陪你。」 又来了!每次井以桀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都相追根究柢地问清楚,可是每次疑问太多,在心里绕啊绕就问不出口了。 想来想去,最后擦边地问:「你不会翘课吧?」 他拿笔轻轻在我头顶点了一下。「没礼貌!」然后埋怨地瞪我一眼说:「那么不相信我?我可是专门来陪你的欸!」 我这才笑着道歉。其实我一直都很怕,怕他糊里糊涂地对我好,我却无以回报。 - 冥冥之中大家都前往了自己的轨道,我原以为生活总是这样过着过着,有一天就有了结果,却忘了也会有人搭错车,也会有人的火车出轨,而不是一帆风顺。里头的人大家猜得到后来,也不忍去深究了。 有一天,一回到宿舍,就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开灯一看,发现嫣嫣躲在角落里收拾着眼泪。 她什么也没说,只反覆说着:「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安静陪了她一会,直到她平静了之后我才听她细细道来。 原来,这几天她几乎每节都到蔚蓝的班上上课,还报了跟他一样的社团,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今天,他主动拒绝了她。她说,他还是很温柔,社团结束后,邀她去咖啡馆,她本来很期待,一路上都在想着等一下要说些什么,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谈天。 一坐下她就按捺不住性子,抢先着说:「学长!我是你的书迷,你的每一本书我都有看!」 他浅浅笑着说:「我知道。」 嫣嫣有好多疑问,他怎么知道?他又为什么约他来这边?这几天她一直跟着他,别说是好好地说话,他们连一次眼神交会都没有。可是她吞下了所有问号,她说她何德何能,坐在他的对面,她怕这是梦,一问她就醒了。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蔚蓝忽然开口。嫣嫣高兴都来不及,不停点着头。 他说他一直喜欢一个女孩,从大学入学到现在,一开始他只敢坐在女孩的左后方偷偷看着她,直到有一天,她迟到了,坐在他身旁,傻呼呼地问可不可以借一枝笔。 他以为,这是一切的开始。 但他发现女孩身旁早已有了别人,他们似乎不是情人,可是形影不离。她每说三句话就会提到那个人一次。他不信邪,告了白,结果他又坐回她的左后角。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不要像我一样。」蔚蓝说:「不要等一个,目光不在你身上的人。早点死心,是对自己最温柔的方式。」 嫣嫣说,她当时喝的是蔚蓝推荐的玫瑰奶茶。可是好难喝,苦到她心里,变质成了酸。 最后他说:「谢谢你听我说故事,有机会我也听你的。」 「好狠心啊!」嫣嫣的眼泪已经乾了,笑得很难看。「我什么都还没做,甚至还没机会让他好好认识我,就被他赶出局了。」 我拍着她的背,想安慰她,却说不出口。因为我不知道叫她继续还是放弃,哪一个比较残忍? 「他有什么资格劝我?他自己也没死心。」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抱怨声听起来像撒娇。 开学以来,每天见到嫣嫣都很有朝气,就像是活在阳光下的女子,这样忧愁的样子,和她格格不入。她第一次学会了爱,却同时学会了不被爱。 _ 后来我们两个一起靠在墙角睡着了,巧凌把我们拖起来逼去洗澡。这天很早就熄灯了,黑夜使人莫名安心,期望着情绪被腐蚀掉,隔天一早,却不得不重新曝晒在阳光底下。 「墨倩!七点四十了!」嫣嫣明亮的嗓音让我瞬间就醒了,显得昨天好不真实。 「你还好吗?」我还模模糊糊,没想太多地问。 她自信地笑了起来,道:「嗯!我等一下上完早八,然后去上三年级的课。」 「三年级?」 「嗯!我想过了,有喜欢的人又怎样?他们也没在一起。他自甘堕落,不代表我要跟他一样。」她坚定地凝视着我,像是搭错车,将错就错地欣赏起风景,也像是有把握地控制起方向盘。 第二十一章--有完没完 生活很快又了恢復平静,就像是从未有波澜。雨季早已过了,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水气,像是拋不掉前些日子的黏腻。 嫣嫣依旧常常不见人影,但不像先前盲目地翘课,课堂上反倒变认真许多。现在很少像之前甜滋滋的傻笑,反而时不时皱着眉头,像个有心事的大人。 她倔强地说:「听说那个学姊很优秀,我都已经输在起跑点了,怎么能被比下去?」 我还是有些心疼,但至少现在她看起来,像是个懂得爱自己的人了。 井以桀还是会来陪我上课,有一回他和嫣嫣刚好在教室遇到了,自觉地坐在后座,下课的时候傻愣愣地问嫣嫣什么时候不来。我赶紧摀了他的嘴:「说什么啊?」 「没关係啦!」嫣嫣久违地开怀大笑,又恢復了从前八卦的样子,很有兴致地和井以桀核对时间,最后拍板定案:「你就礼拜四下午来吧!我那堂课不喜欢,准备要退了!」井以桀一点都没有要掩饰的意思,高高兴兴地点头。嫣嫣很快瞇起眼睛,声音故意扬起:「礼拜二墨倩让给我,没关係吧?」 难得井以桀双颊緋红,不知所措,只顾着点头。我在一旁看得好笑,也忘了质疑这奇怪的协商了。 - 再相见的时候是篮球比赛,我和嫣嫣穿过拥挤的人潮,寻了好几遍也找不到帮我们佔位置的巧凌,打了好几通电话,才终于找到奋力挥着手的她。那是一个高处的角落,看着她周围那密密麻麻的人,猜得到这位置的得来不易。 我早已狼狈的整身是汗,随手扎了一个低马尾,搧了几下风,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嗯?纱纱不是说要来吗?」 巧凌递上湿纸巾,回:「她又突然说要去听音乐会,她最近好像迷上一个新乐团,很喜欢那个指挥的样子。」 嫣嫣回:「那也好,她本来就对篮球没兴趣。」她一转头,巡视着会场,突然兴奋地拍着我。「欸!我看到我们班男生了,蓝色球衣那一群。」 我一看,果真是。嫣嫣故作惆悵地道:「好可惜!要是蔚蓝学长也有比赛那就好了!」她越想越气愤,又拍着我:「所以怎么会只有新生赛呢?你想,他满头大汗,我去递个水什么的,多好啊!」 我笑着附和:「是是是!还真是生错年份,错失良机。」我有些高兴,她看起来又是之前那个抱着书,傻傻笑着的小迷妹了。 她噘起嘴,警示性地瞪我一眼,一转眼又问:「欸?你那位恋人未满呢?」 我朝着另一头望去,刚要答,就听嫣嫣故作着急道:「巧凌你快帮墨倩找找!不然他等一下帮谁加油啊?」 巧凌推着眼镜,声音带了一丝慵懒:「井以桀啊?没看到啊!」 我这就纳闷了,歪着头问:「不是角落喝水那个吗?」 嫣嫣仔细一看,惊讶道:「哇!那么旁边你都看得到!」 巧凌彷彿这才有了精神,轻轻笑着说:「我们就是没有这种眼力,才会现在还在球场帮别人找曖昧对象。」 「......」她们这种接力式调侃,真是一辈子都玩不腻。 井以桀像是听到似的,突然抬头看向这里,迟疑了一下,就灿烂笑着,大力挥着手。或许是看到我们没反应,最后乾脆跳了起来。 我们这才回过神,三个人像机器人一样,呆呆地回復。嫣嫣不可置信地缓缓道:「你们两个是装雷达在对方身上吧?」 我笑而不语,或许......是吧!仔细想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习惯性地寻他,通常过不了多久,他就又会墨倩墨倩的喊,闯进我的视线。 在人群中,我庸庸碌碌,再怎么挣扎,也不过如此。但他总让我觉得,自己还算特别,至少有他在,我有自信不会淹没在人海里,载浮载沉。 - 比赛过了一半。我们系上和对方实力有些悬殊,但双方你来我往的,还是不失精彩。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一细看,笑了出来。 嫣嫣诧异:「现在那么紧张,你笑什么啊?」 「我在笑:井以桀打篮球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她转头寻了一会,又看了一会,不解道:「怎样子?」 我斟酌着说:「就是一种......没怎么尽力,很优雅的样子。」 她再研究了一会,依旧困惑地道:「会吗?你的意思是......他随便打打?」 我想起当初高中他表示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笑着解释:「没那么严重,我是说他『看起来』有点敷衍。」 嫣嫣侧着头打量我,我以为她还是没听懂,补充:「反正他自己说他不是故意的。我之前劝过他,但他说他打球的时候很认真。而且你现在离那么远看不到,他这个人就像没有汗腺一样,都不会流汗的......」 「墨倩。」她打断我,满是无奈:「你怎么提到井以桀话匣子就不停了呢?你们快点在一起算了!」 「......」于是接下来,我都安分地专心看比赛,以及思考一个深刻的问题:近墨者黑就是这个意思吗?现在我也会嘰嘰喳喳不停歇了? 有一剎那,我彷彿回到了升高三的暑假,当时克服着慢熟,努力和井以桀相处,在球场边顾忌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过亲暱、有失分寸。后来,他亲拍着我的肩,毫不曲折地,拆散了我所有的小心思。 还是没有变啊!我莞尔,我还是不够坦率,他还是沾染不上一丝复杂。 比赛是化工系赢了。嫣嫣在我一旁愁眉苦脸,嚷嚷着好可惜。我瞧着井以桀挤在一群男生中,高兴地蹦蹦跳跳,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欸!你可以不要倒戈得那么明显吗?」嫣嫣虽然过作气愤,却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调皮地吐吐舌头,问我要不要下楼找他。 「不用了。他们估计还要庆祝之类的。」 接下来的比赛我和嫣嫣也没兴致看,和巧凌说一声后就溜了出去,打算绕到校门口买消夜。还没走多远,手机的一阵铃声又让我停了下来。 「怎么样?」井以桀在另一头兴奋地问,周围还绕着会场吵杂的声音。 「嗯......」我思索了一会,学他胡乱套用成语:「大概是大将之风、捨我其谁的感觉。」 他似乎意识到了被掩盖的声音,话语渐渐清晰了起来。「过奖!过奖!」他笑得很爽朗,想像得出来他在现场不加掩饰的样子。 我故意贴近嫣嫣,大声道:「我朋友都怪我帮敌营加油。」她也不甘示弱,朝我对啊对啊的吼。 电话另一头倒是笑得不亦乐乎,但又很快摆正姿态,声明:「你加油的不是敌营,是交情。交情永远是正义的一方!」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装模作样,抱怨道:「说什么啊?」 之后他沉默了一会,我以为断讯了,喂了几声。他忽然说:「墨倩,我们明天一起吃饭吧?」 我早已习惯他的突如其来,不加思索地道:「好啊!」 「后天也一起吃?」 「好。」 「那大后天......」 我噗哧笑了出来,不经意地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你有完没完?」 他一如既往地赖皮,哼了一声,高声喊着:「没完!」 结果,我们真的一连吃了好几天的饭。在期中考前昏天暗地的日子,我们那远得像万里长城的校区,像是硬生生被我们两个开了捷径,每天一前一后地约着吃饭。好几次我赖在图书馆不走,也被井以桀千方百计地拖了出来,这大概是我阵子饮食最规律的健康日子。 到了期中考前一天的週末,我正伴着浓重的黑眼圈赖在被铺里,但井以桀的「千方百计」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墨倩!醒醒!陈严邵说有急事找你!」巧凌轻推着我,她一向都是临危不乱的,现在却不怎么镇定。 我也没了睡意,压制了隐约的不安感后,接过电话应:「阿q?」 他在另一头轻声细语地道:「墨倩,你方便过来一下吗?井以桀不太好。」 第二十二章--始作俑者 一路奔驰。一大早的,我被吓出一身冷汗,脑袋重重的却格外清醒,在诺大的校园里展现我少得可怜的体育天分。 井以桀发烧了。 我不懂如此不理性的自已。明天是期中考,没有退烧药,我到了他面前也于事无补,或许我更应该打通电话关心,乖乖留在宿舍念书。但即使明白,我还是一刻都静不下来。 跑啊跑,这个校园果真太大的,大得把我的关心无限拉长蔓延,化成一团又一团的思念。 「墨倩,这里!」奇奇很快找到了我,把我带到男宿门口。他的脸有些憔悴,但还是不失精緻,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怎么样了?」我还喘着气,吃力地平息呼吸和焦躁。 「烧到四十度了。我带你上去?」 「可以吗?」我这才想起,在这之前我竟然连见不见得到人都没考虑过。 「天黑之前出来就可以。走吧!」他不慌不忙地走在前头,还时时回头确认我的步伐。 男生宿舍的长廊掛着好几件未乾的上衣,空气中是浓浓的洗衣粉味,还混杂一股淡淡的汗水味,许多眼光隐隐瞧我了一眼,还有些直勾勾地盯着,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狼狈,重新扎了个马尾,将敞开的外套拉鍊拉了上来。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游走在校规边缘,闯进这个地方。 「到了。」奇奇帮我推开了门。我已冷静许多,正因为这样,突然没来由地添了份紧张。我到现在还是不懂,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房间里除了井以桀之外,还有另外五个人,不约而同刷地一起看了过来,眼色中各是打量和新奇,像是在说着:「哇!就是她啊?」 这个处境分明就是藉井以桀生病之名,行看好戏之实,我的胸口像是突然被暗暗地抵住,不大高兴。 我最先认出阿q,扯了个微笑,他立刻上前来和我打招呼,但始终静默,指了指躺在下铺病懨懨的井以桀。 我摆正心态,儘管不舒服,现在也没时间跟这些人计较。走到床边,我手一伸贴上他的额,高温使我下意识往后缩,手心的馀温把累积起来的情绪全都化成了愤怒。 井以桀立刻就醒了,诧异地看着我说:「墨倩,你怎么在这里?」 我先压抑了怒火,冷冷地问:「你生病怎么不告诉我?」 他咳了几声,却盖不住眼神的闪烁。「我......怕你担心,明天就要考试了。」 「看医生了吗?」 阿q这时凑了上来,说:「今天礼拜日,附近诊所都没开......」 我不耐烦了,对着井以桀道:「那就去大医院,你就这样躺着?」 井以桀虚弱地撑起身体,轻轻解释:「医院太远了,我不想麻烦他们,所以......」 「麻烦?」我的理智线彻底断了,怒道:「你发烧,我们着急不麻烦?他们来找我不麻烦?现在你高烧不退,我还要来说服你看医生不麻烦?你懂不懂得爱惜你自己?明天期中考,你就烧到智商倒退才甘愿?」 其他人又一致地看了过来,但他们这次眼神有所不同,整齐地透露着:「哇!她怎么那么兇?」 井以桀这时竟笑了起来,还伴着咳嗽,甜滋滋地说:「我第一次看你那么生气......」 「......」看来脑袋真的被烧坏了。 阿q补充得很是时候:「那个......他刚刚有吃退烧药了,应该是药效还没发作,你不用太担心。」 「......」翻译过来就是我刚刚太激动了。 可能是我刚刚太盛气凌人,房间一夕之间只剩下井以桀和他的室友们,其馀的人散去前脸上还残留着恐惧。 气氛被我这么一闹,格外奇妙,大家都痴痴地把视线停在我身上。再这么沉默下去不是办法,我乾脆承认:「不好意思......我刚刚好像吓到大家了......」 井以桀抢先答:「继续吓没关係,我欣赏欣赏。」他整个坐了起来,面色红光,根本不像发烧到四十度的人。我恨不得他现在昏迷。 后来阿q去宿舍办公室借了冰块,我接过来,抵住井以桀发热的额头,也试图抵住他的嘴,但两件事都不怎么成功。中途他到厕所吐了一次,我也不好跟过去,在房间里面乾着急,慌张地想找点事情做,结果发现他的书桌一尘不染,比我的还乾净。 盼着盼着和一对漆黑眼眸视线相交,他连忙避开了,又很快转了回来,奋力的傻笑。他是井以桀室友中,我唯一没碰面的人,也可怜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如此......彪悍。 他拨了拨厚重的瀏海,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许墨倩对不对?」 我点着头,尽量温柔地挽回那所剩无几的形象。他像是眼前一亮,靦腆地喊:「终于看到你了!」 我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反问:「井以桀常说起我吗?」 他急忙点头,思索了一下,又慌忙摇头。我哭笑不得,问:「到底有没有?」 他看起来很是苦恼,最后丢下一句:「你问他!」 我笑着配合说好。他们这寝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还单纯? - 我呆坐在井以桀的床沿,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一路急急奔了过来,除了骂了井以桀一顿外,什么忙都没帮上。 我往后一瘫,竟发现他贴了一张课表在床板上。他睡觉看什么课表啊?不会做恶梦? 我只瞧了一眼,但越想越觉得不对,仔细再看,这是......我的课表...... 我的心波荡漾了起来,一时间难以抚平,静静靠在了角落。儘管知道没有那么多巧合和偶遇,但当清楚地呈现在眼前,还是抵不住内心隐隐的翻滚。 真是傻!我的手指划过课表翘起的一角,就像被挑起的心情,怎么也回不了原处。我一鼓作气,借了支红笔,把没修的课通通打了叉,最后视线落在被他打了星号的公民素养。还记得他缠着问我选什么通识课的那天,说他再也不含蓄了。但其实,我才是不够坦白的始作俑者。 过不久,井以桀被阿q搀扶着回来,跌跌撞撞地拖着脚步,还唉呦唉呦地喊着。虽然刚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但这浮夸的演技还是看得出来的。 我嫌弃地说:「井以桀,你是发烧,不是喝醉酒,也不是骨折好吗?」 于是他识相地迅速躺平,和耳温机作伴,我一见烧还没退,又忧心了起来。井以桀却忧忧盯着我喊:「墨倩,不然你快点回去吧!明天还要考试。」 我无奈瞥了他一眼。他这个人,怎么就不替自己烦恼一下?「放心,我平常就有准备。你呢?不会临时抱佛脚吧?明天怎么办?」 「明天还好,只是下午有一个实验......」 阿q这时蹦了出来,信誓旦旦地说:「墨倩放心!明天实验我们两个一组,我cover他!」 我正想道谢,就听到井以桀悲伤地说:「听到了没?就是因为他,我才担心!」 「......」原来如此。 阿q立刻上来一阵廝杀,我忍不住劝:「他烧还没退,不要太激烈......」没想到他马上退了好几步,恭敬地道:「是是是!墨倩说的都是!」 「......」看来我在这个宿舍地位还蛮高的啊! 第二十三章--秘密 后来,我不知道哪来的安全感,在人生地不熟的男生宿舍,安稳地呼呼大睡。醒来时,我趴在井以桀的床榻,下半身跪坐在地板,十分像个安分的小媳妇。 我扯了扯披在肩上的长外套,四处望,想为床榻上空荡荡的景象找个踪跡。结果重点人物没找到,反倒搜获一群慌张的目光。难怪睡得那么熟,他们完全是动弹不得的样子。 奇奇先靠了过来,笑瞇瞇地道:「你醒了?井以桀刚出去买饭了!说你一定没吃饭就跑来了。」 「他......」 他像是早已猜到,笑意更深了一些,抢着答:「退烧了。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样子,放心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觉得我才像是那个被照顾的人?我彆扭地起身,随口一问:「几点了?」 「五点半。」 五点半?我在这里睡了六个半小时!?往外一望,果真是橘黄色的。这下也不顾什么羞耻心了,急忙着要走。「我要走了!井以桀麻烦你们了!帮我跟他说,期中后请他吃饭。」 于是,从我醒后就石化似的这群人,只不知所措地点着头,连道别都没有。还是像见惯大风大浪的奇奇带我走的。 刚好遇上晚餐时间,男宿走廊的人潮更多了。他们还是不经意地、或是重重地让我捲入自我怀疑中,但这一次,我厚着脸皮回望,发现人的胆量也不过如此。 奇奇像是注意到了不友善,和我道歉,渐渐加快脚步。我早就不介意了,反倒担心起他。「没事的。倒是你,以后还住在这层楼,不好意思。」 他扬起眉,稀奇地瞅我,最后云淡风轻地说:「没事,这社会思想骯脏又噁心,我早就习惯了。」 我不经笑了出来。果然是学艺术的,随便说一句话,都像在聊哲学。 帮井以桀探一场病,莫名地像探一次险。来了一个下午,像是待一个月。我蹦着脚步,终于踏完了楼梯。奇奇忽然没来由地在我身后道:「墨倩,其实你们很幸运,相知相惜,互相靠近。」 我疑惑着回头。对上他的神情,淡然却夹杂一丝忧愁。我想了又想,最后只道了谢。相知相惜,我没有自信,也不知道在这方面实现了多少。 忽然念头一转,猜到了这个问题的背后含意,假装不经意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啊?」我乾脆转了过来,倒退走在他身前。 他眼神闪烁,像是建起了防备,但又很快瓦解。「嗯。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猜到。」 「为什么?你对一个人好,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凝视着我,许久之后才开口:「我和你说一个祕密吧......」 一见钟情,奇奇是从来不相信的,直到他遇见了小方。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以为会是命中注定、天旋地转,结果一切都和他想得不一样。 他说:「从外貌、个性、性别,都和我想得不一样,可是从见到的第一面起,到后来的室友、同学、朋友,我变得越来越贪心......现在觉得,非他不可。」 我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不熟悉,他怎么确定我会保守秘密? 这时他终于笑了,带有些无奈和欣慰:「井以桀这个人,从刚开学就围着你转。我们一开始连名字都还没记熟,说要一起去吃饭,他就说要去找你。」 我叹了一口气,却是甜蜜的。「其实我好怕他一直想着我,最后忘了想想自己。」 他像是感到新奇,扬起眉说:「我之前还以为你是牵着人不放的那种女生,可是今天让我彻底改变对你的印象......」他故意思考状,最后调皮地勾起嘴角道:「就从你把井以桀大骂一顿开始。」 我被突如其来的调侃攻击得措手不及,弱弱地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奇奇满意地笑了起来,最后停留在不加掩饰的期望和失落。「我和我爱的人之间有很大的阻碍。他不知道,甚至想都想不到,就算知道了,还有一道又一道的坎。」 他跨了一大步,向我走来,像是要找到寄託,也像是教堂里给予祝福的神父。「你们幸运多了,不要浪费!」我只傻傻点着头,他却像是感到欣慰地微笑说:「希望我的故事,可以让你、你们更懂得珍惜。」 在夕阳的馀暉下,突然有一阵风,让我无法立足,带走了我的疑虑,让所有问题都像透明化似的不足一提。 我第一次感到,我和井以桀之间,我们的步伐、频率、选择,甚至是基因,都如此靠近。或许我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幸福,在别人看来,是遥不可及。 我身边总是有许多不乏勇敢的人,从前的赵延年到后来的嫣嫣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奇奇。他们坦白于自己的内心,也乾脆俐落,只是不够幸运。而我太过幸运,幸运到有一个接着一个故事拉我一把,提醒我要把握住这份得来不易的缘分。 第二十四章--我们还没在一起?(上) 被奇奇藉机测试了一番又鼓励了一番,莫名其妙地,我的心理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一鼓作气熬过了黑暗的期中週。大学课业没有如高中老师所灌输的轻松自在,反倒依旧昏天暗地的,若是高中是马拉松,长期倚赖心理和身体的毅力,那么大学就像撑竿挑,成败在此一举。 考完最后一科的时候,心情瞬间明朗了起来,我望着洒落的烈阳出了神,还是逼着自己反覆检查了好几遍。后来,回了宿舍,一矇被子,竟睡到了熄灯前,还是被巧凌的母性光辉催促着去洗澡。 隔天,又到了周末。我随着嫣嫣到图书馆借了几本报告用书,她是打算待一下午的,我想着宿舍也没人,就贪图冷气,改变心意留下来整理资料,只不过在笔记本上涂涂改改的,不怎么用心。 嫣嫣倒是聚精会神的,之前为了蔚蓝学长大哭一场后,像是脱胎换骨,期中闷头苦读,比宿舍任何一个人都认真。 而她奋发的身影浅浅地成为我清醒前的最后一点印象,再后来、再后来......我隐约听到有人唤着我,在我身侧轻拍,好像说着她要先走,之后的听不太清,我随便嗯了一声,几乎到了重新沉睡前的最后一秒,听出了是嫣嫣的声音。 再次睁开眼时,我望向窗外,群片的绿叶依旧挡不住漆黑。糟糕!我下意识寻着时间,最后在手腕上得到结果:6:48。 我一心想完了,急促收拾着离开。一个不注意,在阶梯上重重拐了一脚,幸亏及时握住扶手,但疼痛如针般一阵一阵证明存在。无论如何,现在也只能忽略,我加快脚步赶到了门口。 - 倾盆大雨,雨水刷刷地一涌再涌,我一步都迈不出去。我焦急地绕着踏步,却又被阵痛提醒,定在了原地。心中拍打着一遍又一遍的脏话,不知该如何是好。手机!对!可以打电话!我在背包中一翻再翻,却毫无踪跡,找到没了耐心,应该说早已没有耐心,我才想起手机还留在宿舍书柜上充电。 彻底完了......我和井以桀约了六点半吃饭,现在迟到了不说,我还联系不上他。换作其他人等着等着可能就回去了,但他不但会一直等下去,还会着急我有没有出事。要怎样才能让他放心,成了我现在最大的难题。 应该是雷阵雨,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四处找方法离开,却一再失败。我开始责怪一早的好天气和侥倖的自己,在门外勉强遮得了雨的长廊兜兜转转,又反覆疼得停了下来,最后焦躁地乾脆蹲了下来。我想着:只要雨一停,甚至变小,我就离开这里,但雨水就像是急于证明生命力,还有愈来愈大的跡象,一阵一阵,无止境疯狂。 七点了,也就是说他已经等了半小时,而且可能会继续等下去......即使我现在开始行动到理工校区,也迟到了将近一小时。第一次,我被浓厚的无力感綑绑住,有好几次想着乾脆冒着雨算了!但还是被颠狂的雨势一遍一遍打消了念头。 时间流逝得实在太快了,快到我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找出解决方法。痴痴地,我盯着不停歇的大雨,就像是个失去行动力的人,冷冷地、无能为力地瞧着一景一物。 这时,雨中远远有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纯黑的伞和外套,像是个单纯的影子,很快地奔过来。我立刻认了出来,迅速起身,却依旧跨不出一步,只能等他奔向我。 井以桀来到我面前,喘着气,身上无不是一路的雨痕,狼狈得很,却洋溢着笑。 我想道歉,这是现在脑中唯一的念头,就算是自私地减低罪恶感也好。 他却还是早一步:「抱歉,我如果早点想到打电话给巧凌,就不会让你等那么久了。你急坏了吧?」他深深将目光投在我脸上,是毫不修饰的关心。 此刻,所有的情绪都化为虚无,又一夕间全都充满。是感动,和无止境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的泪水顿时积满了眼眶,如此刻的大雨般不可收拾。脑中嗡嗡作响,一恍神已将井以桀紧紧抱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出门一定带伞、带手机、带......不管啦!什么都带!呜....呜呜呜......」语无伦次的我,只是觉得有满满的歉意要诉说,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哄孩子般温柔。「没事了、没事了......」 我一激动,竟替他不值了起来,气愤地捶着他吼:「你抱歉什么啦!明明错的就是我!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犯错你就生气啊!骂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睡过头?为什么不联系你?』」 他凝视着我,最后浅浅笑了,轻轻道:「你都吓成这样了,我骂你什么啊?」他抚着我的背,想让我平缓呼吸,之后镇重地道:「我对你好,你不也对我好吗?这样就好了。」 我的眼泪又哗啦啦落了下来,泣不成声。而他终于发现我的情绪已渐渐溃堤,慌慌张张地到柜檯借了一大包卫生纸。我忍不住又怪他老是顾不上自己:「白痴喔井以桀!我又没淋到雨,你先弄好你自己啦!呜呜呜......」 他赶紧照办,安抚道:「好好好!你不要哭什么都好。」 我倒真的不哭了,看着他手足无措,噗哧笑了出来。他莫名其妙地瞅着我,皱起眉道:「你一下哭、一下笑,是怎样啦许墨倩?」 我乾脆放声大笑了起来,留得他满是疑惑。 这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一直以来都像现在奋不顾身地奔向我,我却刻意擦肩而过。 我不及他的勇敢、他的坚定,只总想着不能耽误他,浪费青春岁月,却没想过,我们的浪费,才是最美的时光。渐渐地,这样好的一个人,使从前懵懂无知的我,检视自己、懂得爱,懂得抓住可贵的他。 我想这一次,应该换我奋不顾身,奔向他。 第二十五章--我们还没在一起?(下) 轰轰闹闹的。校门口旁的巷子里藏着一间不正统的义大利餐厅,卖的东西也很杂,里头的菜多半以中式味道为基底,再以义大利菜为名,也算是成功的中西合併了。虽说隐密的很,但学生们一口传一个,也就打响了名声。 我和井以桀勉强找了个角落坐下。人实在太多了,我的眼睛哭肿了,像个兔子似的,垂着头躲在他身后。 随着雨水的收敛我也逐渐冷静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安静随着他,他也默契了起来,把我引到角落后,急匆匆地到柜檯点菜。 「饮料我帮你点绿茶拿铁?」他突然返回来,一下子佔据了我的视线。 「啊?」我脑中糊成一团,没反应过来,消化了一阵子,才说:「喔......好......谢谢。」 之后又是一阵空档,我侧着头,差点陷进墙壁里头。 他终于坐了下来,却和我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我倒是无所谓,什么丑样子他没见过?也就由着他。但过了一阵子,四周的吵杂显得我们诡异了起来,我狐疑地瞧,想着他是不是被我反常过度的大吼大叫给吓着了?但有什么办法?谁叫他要一声不响又把我感动得一阵一阵的...... 随着这不明所以的相看两无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明瞭:原来他不是被我给吓的,是在暗示我? 「那个......」我极力在书的夹缝中拉出了我的小钱包。「我说要请你吃饭的,总共多少?」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青红皂白了一阵,又带着些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下次、下次再说。」 「啊?真的吗?」 他不耐烦了。「真的!」 我不禁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紧张兮兮的,像隻充满紧戒的猫。 - 我索性发起愣,胡思乱想了起来。可能因为大哭了一场,也可能是和井以桀朝夕相处的关係,思想被传染得透彻了不少,过往累积的纠结现在看来像是扮家家酒,不值得处处计较。 已经算不清了,高中时的躲躲藏藏和刻意糊涂,到现在的心系却又不坦白的彼此,无论如何,我们成了下意识牵起对方的关係。 说来也是因为我的矫情才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无论是当初自私地为了自己的胆小,还是自顾自算进井以桀的未来,追根究柢我都脱离不了责任。 那就......负责吧!反正现在也没有藉口能够单纯地剖开这段关係。我难得豁达了起来,把对面神经兮兮的面孔再一次圈进了我的未来。 这一次,由我开始。 我轻悄悄地开口,竟异常平静:「井以桀,不如我们......」 「不好意思。」这时有个清脆嗓音忽然打断了我,我抬头,是个绑着马尾的清秀女孩,看来只有高中生的年纪,仔细一瞧,是这里的服务生。 陆陆续续,原先赤裸的餐桌上摆满了一道道餐点。我微笑凝视着,心情还是很平淡,静静地等待时机,却突然间看出了些许怪异。义大利麵、绿茶拿铁、冰淇淋...... 好熟悉......加上对面的井以桀,都似曾相似。 好像......是一个梦,对!一个梦。我捲着义大利麵,有他,有相伴着排队买的饮料,后来好像是......他抱着的一大桶冰淇淋,化成考卷......砸向我...... 回忆起的画面和对面四处慌望、双手无处安放的他一对比,我看出了一阵惊悚片的氛围...... 终于,他再次正视我,扯着笑容,肩上落着雨水的痕跡。我勾起嘴角,嗯......心情混浊的像个被浮游生物骚扰的水缸。 他却毫无察觉,傻呼呼地郑重道:「墨倩,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吗?」 嗯? 「......」我稍微整理了思绪:所以刚刚那些被我误以为可怖的气氛,其实是温馨可爱吗? 不管这个了!我现在是......被告白了? 嗯......好!在一起嘛......当然好,但连告白都被他抢先一步,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怎么甘心...... 换个视角:现在的我顶着一头毛毛躁躁的头发,张着肿得难以见人的双眼,抿了下嘴唇,也乾涩得不行,实在是......狼狈的很。 一点都不浪漫,但偏偏心底还是暖得像化开一样,浓浓地流淌开来。 还是不服气,哪有每次都是他敞开这段关係,再救赎我的道理? 这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我莞尔,大胆採用,立即故作吃惊地问:「啊?我们还没在一起?」 井以桀的反应就如我预期的,愣愣的,不知所措。原本试图被他掩饰紧张的奶油燉饭,停在空中,又缓缓回到原位,最后他的脸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喔!没事没事,应该是我弄错了。」我掩着笑低头,尽量装得自然。 「什么啦......」 我皱起眉头,故作不耐烦地分析起来:「你看我什么时候和其他男生吃饭?一起单独出去?」 「嗯......好像没有......」他眼神近乎呆滞。过了一会,他终于意识过来,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墨倩,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吗?」 我哭笑不得,于是一个理科生的逻辑真的被我玩坏了。 「嗯......但既然你觉得没有那就没有囉!」我讨人厌地捲起义大利麵,伴随我笑场边缘的演技。 他恍惚了一阵,后来似乎在我的眼眸中找到破绽,迟疑地喊:「什么啦......什么啦许墨倩......什么啦!」他临近崩溃地晃着我的手臂,我忍俊不禁,放声大笑了起来。 怎么办呢?总是不忍心看到井以桀智商持续下降的样子,但又捨不得他离开。 从未妥协,也不是算准时机,既是细水长流,也是波涛汹涌,总而言之,我和井以桀,早有预警、毫不意外地在一起了。 第二十六章--后续效应(上) 今晚的月色,像霓虹灯,黄澄澄、醉醺醺,晃得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最真切的证据是我止不住弧度的嘴角,错不了了。 回宿舍后,我窝在小阳台,任由冷风拍打在我的脸庞,秋天的微凉也平復不了我的悸动,但至少清醒了一点,非常确定,我们不只是朋友了。 不能,我不能就这样自己噎着话,会心悸的。 我在通讯人中翻来找去,落到了一个再适合不过的人。 「干么?」她的声音再清亮不过了,像是夏天里的铜铃。 「侠女姊姊,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 「我也有一件大事」她不疾不徐地宣布:「我现在单身。」 我心里坑噔一声,但却有点模糊,不确定地问:「啊?开学就和你搭訕的那个学长?」 「不是,是我们班那个。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抱怨?」 「喔......」我思索她错综复杂的爱情故事,想不出头绪,就接着问:「那为什么分手?」 「他跟别的女生曖昧啊!唉!我早该猜到的!」她虽这样说,但语气中却没有浓重的惋惜,反倒淡淡的,不是释然,只是一种回想。 「嗯......还是......」我不确定,她是否需要安慰,或是一些建议。 「算了算了!反正什么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她果决打断我,继续问:「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喔!」我这才被绕回来,支支吾吾地道:「就是......有一件事我想要第一个告诉你,」我甜甜地傻笑起来「毕竟......你该参与的也参与了嘛......」 她噗哧一笑,无奈道:「许墨倩,你跟井以桀虽然同校,但还是跟他保持一点距离吧!你看你,讲话跟他越来越像了。」 跟他保持一点距离?我不好意思地嚥了嚥口水,如实说来:「嗯......那可能......没办法......」 「什么意思?」 接下来,一场腥风血雨。从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关係不单纯,到什么时候确定,我被逼供得一五一十。 「早就知道!你们暗来款曲很久了!」她像是看戏的大爷,我差点以为接下来她会拍手叫好。冷静过后,她毫不避讳地和我分享心路歷程:「但看井以桀那个傻样子,我原本以为还要再等等。唉!殊不知你那么快就被拿下了!」 「欸欸欸!」我不满被物化的说法,纠正她:「什么被拿下!?是被感动好吗?」 「是是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你!」 我在手机这一头,脸微微胀红了起来,虽然小小的阳台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找了一个更深的角落,躲了下来。我没有杀伤力地喊了起来:「你好烦!」 「好啦!」她轻轻哼了一声,诚恳道:「看你们两个牵掛对方的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你们有一天一定会在一起。但也可怜井以桀,盼了老半天,你终于开窍了。」 我思索了一会,找不到适当的话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暖暖的、胀胀的、满满的,索性沉默地继续听着。 侠女姊姊说:「其实,也想不到比你们更适合在一起的人了。」她的语气中是深深的祝福,却又语锋一转:「欸!虽然这样说,但是井以桀如果欺负你,你一定要跟我说,我离多远都会衝过去帮你讨回公道!」 我痴痴地笑着说好。时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白衬衫、蓝褶裙、黑皮鞋。那个坐在我右侧,瀟洒的女孩,会一笑置之,乾脆地斩断情缘,却也会像个小孩,哭哭啼啼地闹着考试没考好。擦乾眼泪后,她归隐江湖,沉淀自己,最后风风光光地回来,现在又是个呼风唤女的女侠了。 我们的友谊幸运地建立在思念之上,也幸运地被缘分狠狠栓在了一起。我们的陪伴,从触手可及,到现在只能依赖语音,但这样的掛念从未减弱,是坚定而柔软。 - 随后,我们聊了又聊,像是熄灭了时间,月亮又亮了些,星星也亮了些。好不容易,我们找回了理智才掛断通话。 但这时,我没想到,等待着我的,是另一场大战。 我刚迈进房间,巧凌随意地瞥了我一眼,突然轻飘飘地道:「唉哟!怎么了墨倩?春风满面啊!」 「......」我看,她还是转系去心理系深究微表情吧。 「什么什么?春风满面?」嫣嫣立刻有了兴致,拨开床帘,将头探了出来。 巧凌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又瞧了我一眼,表情毫无波澜。「还能什么?和井以桀有进展了嘛!」 「......」错了,她还是去中文系卜卦吧。 「曖昧对象?真的假的?」嫣嫣像隻兔子,好奇地竖起耳朵。 「真好啊......正青春呢......」纱纱侧过身来,微微一笑。 「......」所以说,有时候时机到了,不招都不行。 于是乎,什么都还没开口的我,不得不把来龙去脉又再说了一遍。 「唉!井以桀这种蠢办法,要不是遇上的是你,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也不一定成功。」巧凌低低地哼着,乍听有一丝讽刺的味道,但她的嘴角却温暖的勾着笑,双眼弯弯地藏在眼镜后,透露出满满的欣慰。 我随着笑了起来,作为一种反馈。 嫣嫣这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床上蹦了下来,轰轰烈烈地往抽屉深处翻了又翻,雀跃地唤着我过去。我一走进,她往我手里塞了个精緻的小盒,我不明所以,诧异地看着,她才笑咪咪地解释:「我上礼拜週年庆买的唇膏,还没用过。顏色超级美!送你了!」 「太夸张了吧!不用不用!」我赶紧推了回去,竟有一种出嫁被塞金戒指的感觉。 「要要要!」她又塞了回来,「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就当是让我做做好事、沾沾好运,说不定明天就搞定韶然学长呢!」 我被逗乐了:她怎么比我还兴奋?我犹豫过后,欣然接受了,立下约定:「你如果搞定他,我回送你一支更高级的!」 「那当然!」 我和嫣嫣一搭一唱的,我也不害羞了,终于坦然了一回。 「墨倩,」纱纱也来到了我身旁,莞尔一笑,像个天使,她说:「恭喜你,真的。」 关于我的爱情,我们寝室的反应激动得就像我被嫁出去了一样,但儘管如此,我还是被这夸张的祝福,幸福地怀疑起这是梦还是现实。 我像是被高高地拋起,不具真实感的,被一群真挚又可爱的人,稳稳接住。 我和井以桀,这段一目了然的爱情,却盼了好久,他盼着我的宽心,我盼着他的成熟。而现在,不早不晚,环进身边的祝福,刚刚好,走到了一起。 第二十七章--后续效应(下) 后来的每一天,连空气中都像灌了糖,不再是无色无味,偷偷地藏着一丝丝的香甜。 公民素养的课堂上,正好是我们告白后的隔天,井以桀整节课眉来眼去的,我一直有一种我们暗通款取的错觉。 他一上课就开始不安分,总是问一些怪问题,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係似的。「墨倩,你说我现在还是叫你墨倩吗?」 「不然呢?」 「嗯......我是想说,」他十分真诚地问:「你会不会希望我叫你一些特别的代称?」 「例如?」 「墨墨?倩倩?亲爱的?」 「......」 我轻叹一口气,希望他能将心比心:「那你会希望我叫你井井、以以,还是桀桀吗?」 他灿笑,又低沉地含羞道:「你可以叫我......亲...爱的啊......」 我用尽身上的甜美细胞,希望他能理解这件事渺茫的可行程度,说:「这些名字都不怎么样喔~宝贝~」 「......」 _ 过不久,我和井以桀真的各运来了一台单车,从此身处南北两端的校区,也不再像跨越银河般困难。 一步一步地,我们正努力地接近彼此。 为了要证明我很有当人女朋友的自觉,我提早和巧凌打听了他实验课的时间,偷偷等在教室外,准备接他吃饭。 不过等了老半天,实验室的门依旧没有动静。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往里头看,只能一边藏着一边半虚着瞧。 今年的十一月带着骇人的风,整片天灰压压的,我裹着厚外套,往楼梯间鑽了鑽,有一种误闯禁地的错觉。 又等了一会,我终于耐不住性子,上前看了眼状况,刚至转角,就碰巧遇见了一个女孩。她扎了个低马尾,眼眸中尽是聪慧和锐利,我向她点了头,她摘下口罩,嘴角的弧度掛得刚刚好,白皙的皮肤中是精緻的脸庞,却隐隐约约带了些冷傲。 「有事吗?」她问。 「我等人,我想问一下你们大概还要多久下课?」 「差不多了,在收尾。你等谁?我去跟他说一下?」 这时里头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我见状赶紧说:「没关係,我再等一下好了,谢谢。」 她也没多问,准备和我擦肩而过。阿q这时蹦了出来,很是兴奋,「墨倩!来找井以桀啊?」 「你是墨倩?」她突然回过头,很是诧异,随后不加掩饰地打量了我一会。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勉强掛着笑,忍不住问:「怎么了吗?」 她不明所以,只淡淡说着:「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我感到不怎么舒服,也就不继续搭理她,转而和阿q寒暄。过了一会,我越想越疑惑,问:「怎么你们系谁都认识我?」 他先是眼神闪烁,愣愣地傻笑道:「你还不知道啊?」他踌躇了一会,最后放胆笑了出来,说:「告诉你吧!之前刚开学的时候,全班约了一次吃饭,后来井以桀喝了酒,大概是醉了,超大声地吼:『我好喜欢许墨倩!』」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真相的好。 这时,让我盼了一个世纪的井以桀终于出现了,他满脸无害地对着我笑:「墨倩,你怎么来了啊?给我惊喜?」 我缓了缓情绪,扬起嘴角,悠悠开口:「你来得正好。」 「啊?」 许多年以后,阿q想起了这一幕,他说他那时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暴风雨前的寧静,也再一次确认了大嫂果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_ 后来,莫名其妙地,加上巧凌和井以桀的几个室友,我们一同到了那间让我又哭又闹、情绪交杂的义大利餐厅,我这次仔细看了名字,叫「缘起」。 我举杯示意:「嗯......有点不好意思,我给你们的初次印象可能有点......彪悍......」 「不会不会!怎么会!」阿q成功收穫了井以桀直勾勾地威胁,很快地回敬:「我们什么彪悍的女生没见过?特别是我们班......」 「怎么样?」巧玲抿了一口黑咖啡,事不关己似地推了推眼镜框。 「都......很温柔......」阿q紧守着生存意志,大声喊着:「然后墨倩你更不用说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温柔的女生!」 我彻底被这几个人逗乐了,欣然调侃:「好会说话啊!」 阿q似乎没听出话中有话,乐呵呵地回:「那当然!」 巧凌轻轻提点:「不去说相声太可惜了。」 「嗯?」阿q不明所云。 井以桀乐得嘴里差点守不住柳橙汁,感叹:「你们好适合当朋友啊!」 奇奇静静观察后,得出结论:「你们果然是情侣。」 「......」所以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整顿饭下来还算平顺,毕竟我的情绪起伏他们起初就看到了极限,现在无论如何都该是和蔼可亲的。 小方从头到尾都静静的,将自己躲在厚厚的瀏海底下,但我想可能是他生性慢热,也就不刻意搭话。直到他开始四处张望,我才开口关心:「小方,怎么了吗?」 「没事。」他像是有些吃惊,靦腆又羞怯地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小方总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使我不自觉缓下来回:「你不也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眨眨眼,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奇奇在一旁瞧了一会,最后状似不经意地问:「想吃甜甜圈啊?」 小方显然被猜透了心思,脸颊緋红,却倔强地回:「你又知道了?」奇奇轻轻哼了一声,最后还是宠溺地道:「我想吃可以吧?我点一盘,可是我吃不完,你帮我一起吃?」 他不太甘心,最后微微鼓起脸颊道:「好......」 我看着看着,不禁莞尔,随后却慨叹了起来,突然嘴边的奶茶不怎么甜了,苦涩到了底方回甘。 我不晓得,奇奇需不需要祝福,又或者,他早已不在乎。 或许,有一种感情是不明说,是守候,是为剎那间的美好。又或许,有一种幸福不是协手细水长流,是甘愿停滞不前。 第二十八章--不为当初只为此 这顿饭后,井以桀说要送我回宿舍,巧凌一听立刻甩下一句:「我才不屑当电灯泡!」就准备计画绕去其他地方。 井以桀满意地评论:「以前没发现,你还蛮有慧根啊!」 巧凌:「......」 路上,阳光落得刚刚好,暖暖的,给人一种幸福的感觉。看了刚刚奇奇和小方的互动,可惜又苦涩的心情一直缠着我,我下意识紧紧拉着井以桀的手,不捨得放开。 他终于察觉不对劲,问:「怎么了吗?」 我望着他,难得煽情了起来,缓缓道:「井以桀,有你真好。」 他回望,也没多问,只是抱着我。我用尽力气地环住他,像是我一松手,我们就会被从未出现的无常和多舛折磨似的。 他任由我胡闹,之后俯下身来,嘴唇轻轻在我额间停留,不似安抚,真心地道:「我会一直在的。」 「嗯!我也不会拋下你的!」我这才开心起来,又紧紧环住他。 - 我不晓得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传说中的热恋期,反正在我看来,一切如往常,不过是多了个认定的关係。 我们默认对方的记忆是在秋天,在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中。我们习惯彼此的记忆是在冬天,在公民素养课堂上,和他与嫣嫣商量出的空堂上,悄悄交换心情;在冰冷的研究室外,我盼着他;在寒风中的宿舍下,他守着我;在偌大校园晃着单车,嫌着寒风却又甘愿伴着彼此。 在这样乌压压的十二月,却有着格外温暖的氛围,就像沉渊中总有怒放的花,或许就因为在这样不近人情的天气里,在临近新的一年的期盼里,人们需要聚在一起,即使早已忘了初衷,早已忘了为何庆祝,就算是找了个理由吧,我们掛念着来到对方身旁,就足够。 十二月二十五,最后两节课的教授临时调课,于是举班欢腾,一夕间教室空荡得掺杂不了一粒沙。 我想着趁此机会给井以桀一个惊喜,抱着礼物就蹲在他系馆门口候着。我想不太起来他的课表,只依稀记得是在他常待的那间教室,又实在很不喜欢他们研究室外的气氛,所以找了个晒得了阳光的女儿墙旁蹲着,时不时瞧瞧动静。 「欸?等井以桀啊?」 出声的是一清亮的女孩,我抬头寻,认出了是上次撞见的那个女生。 我轻轻提起嘴角,点了点头,问:「你们下课了?」 「我没选这堂课,刚在办公室。」 我示意了解,没打算多做交流,她却似乎没有离开的跡象,沉默了一会,问:「我帮你去看看?」 我笑着拒绝:「不用了。」 「我们很有缘啊。」她忽然道。 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对啊,我也没来几次,就见你两次了。」 「祝你们幸福。」她甜甜一笑,就从我身旁掠过。之后像是忽然想起,又回头唤我。「墨倩?你是叫墨倩吧?」 「对。」 「井以桀很多人喜欢的,你小心!不要被其他女生抢走!」她温柔地说着,内容却极为彪悍。 「喔喔好!」我有些被吓着,急忙应着,她这才满意地走了。 她走了一阵,我愈想愈不对。刚刚这是......井以桀的桃花债?我被威胁了吗? 于是井以桀出现后,他的确是惊喜,但是因为我的问候是:「桃花朵朵开啊!」 _ 里人咖啡馆,在学校后门的转角处,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招摇地、醒目地立在那,原本心心念念要庆祝的两个人,却被无数个同样心愿的人们挤到最后,成了圣诞节订不到餐厅的苦命鸳鸯,不得已才决定了在这里庆祝。 我们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终于暖和了一点,却捨不得褪去身上的厚外套,可能是在橘光中,更显得窗外冷颼颼的世界,不愿再做相连。我点了一杯店里最甜的可可,一点都不好喝,像掺了水后没有散开。 我们各自拿出了准备的礼物,落俗套地给予对方祝福。 我怯怯地打预防针:「可能有点无聊,可是这是我选很久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立刻回:「我很喜欢。」 「你又还没看!」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你好官方……」 「……」 我送给了井以桀一条深蓝色的围巾,我后知后觉,问:「你是不是平常不怎么戴围巾?」 「喔……是不太有这个习惯……」 「那我拿去换吧?」 「不用,我很喜欢。」 之后的两个月,直到渐渐天气回暖,井以桀还是天天都戴着这条围巾,我不禁问:「你……不会热吗?」 他心满意足地回:「不会,我就是想要戴久一点。」 之后深蓝色,成为了我每个冬天的记忆。 他送给我一个会下雪的玻璃球,我故意噘起嘴:「好不实用啊……」 「你不喜欢啊?」 我回应了一个最灿烂的笑:「超级喜欢!」 后来我问:「它会一直下雪吗?」 他郑重地回:「有一天停了,我再帮你装电池。」 「……」看来我问了个蠢问题。 于是后来见不到井以桀的每一天,我都盯着玻璃球,出了神。 _ 十二月三十一,我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作为初次当情侣的两人,到处打听,找到了一个据说能看到最美烟火的地方,我们像是两个胖嘟嘟的雪人痴痴地守着一片寂寥,等待预谋的奇蹟。 之后,色彩斑斕,就像井以桀说的,不是碳酸钾、碳粉、硫磺,更无关氮气、硫化钾和氧化还原,是一年的逝去,新一年的到来。不对,我纠正:「是一年的存放,和新一年的到来。」 他忽然问:「你相信永远吗?」 我看着这个闯进我生命里的人,和永远连结到了一起。我回:「我原本不相信的。」 他笑得很灿烂:「我很久之前就相信了。」 小时候的我很困惑,为什么跨年偏偏要在那么冷的时候?那时候才不管一年四季的规律,只是单纯不理解:那么好的节日,温暖地过,多好啊!但长大之后,对于跨年的时候又有了新的理解。或许就是在艰难的环境下,人与人才会更加珍惜拥有。 我扯了扯他脖子上前几天我送的围巾,问了一个我藏了许久的问题:「井以桀,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真的不是你小时候遇到的许墨倩怎么办?毕竟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状似感到不可思议,打趣中又带着无奈地问:「许墨倩,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念念不忘小时候的你,所以才想和你在一起吧?」 我困惑不已:「嗯?不是吗?」 他耐着性子解释,在我听来却是深情的告白:「我喜欢的,一直一直都是当下的你。跟当初没有关係,就是现在、此刻的你。」 我缓缓展开了笑顏。一月一号,?当下?成了今年最美的词汇。 第二十九章--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8度c。窗外不安分的树,警示着我们似的,密密茂茂,摇晃癲狂。 「墨倩,你再不开始整理不怕来不及吗?」巧凌从外头又搬进了一个纸箱。 「没关係,我明天还有一天。」我把棉被又拉高了一些,深怕一丝寒风溜进被子里。 「是怕冷呢?还是捨不得井以桀呢?」嫣嫣一编扎着马尾,一边轻哼。 巧凌无间缝地分析:「有什么好捨不得的?人家小两口,同一个城市,想见就见好吗?」 嫣嫣刻意扯大音量吼:「也是。哪像我们平日、假日,一样孤独。」 「真好啊……」季纱甜甜一笑。 我乾脆直接鑽进被子里,隔绝冷颼颼的气温,和三位女士的唱双簧。 一月底,在一箱箱的生活用品,和归乡情绪中,化了开来。好不容易,在脱离期末考的爪牙后,又在装箱地狱中死去活来,直到寄出最后一箱,才终于有了放假的气息。一回望,宿舍竟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和井以桀一同买了同一班火车,准备熬着三个半小时的空档。 火车上意外空盪,我包裹着纯白色的羽绒衣、系上米色围巾,整个人恨不得埋在里头。依井以桀的话来说,我整个人像受寒的北极熊,恨不得再多一层毛。 我反驳:「北极熊的毛保暖多了好吗?」 他不以为然:「我帮你去偷一层?」 「……」我一定要通知动保机构把他抓走。 - 窗外像是另一个世界,被快转的世界。被下了诅咒似的,不给一草一木一人展现的机会,压缩、纽转,极其残忍地呈现给车内的人观看。 我有些出了神,睏意袭来,一顿一顿地接近梦乡。 「你身边有那么优质的枕头不用,还去撞窗户?」 「嗯?」当我反应过来,井以桀已「递」出了他的肩膀,一副欢迎供消费者使用的样子。 我二话不说,舒舒服服地枕了上去,没诚意地回报道:「你睏的话也可以靠着我,虽然我的头顶应该不怎么舒服,不过昨天有认真洗头,应该味道还可以。」 「……」他顿时语塞。看来,我又不小心把小情侣该有的粉红色泡泡戳得只剩肥皂水。 在肩上的安稳像把时光缓缓拉长,锁住阳光和仅存的温度。停了一站,窗外的诅咒也像稍稍喘息,我睁开眼,侥倖看见了这一幕。 「墨倩,年假到我家玩吧?」他像是忽然有兴致,随口提到。 「啊?」我顿时睏意消散。 「我妈说很想见见你。」 我反抗:「过年哪是你妈妈的问题,还有亲戚。」 「当然不会让你在年夜饭的时候来。还是其实你想?」他将头侧了过来,很有调戏意味。 「才没有!」 「还是你不想来我家?」 「也不是……」我像是堵着一口气,总有一种不服气的感觉。 我忿忿不平道:「那不公平,我妈也会想见你啊。」 「那就见啊,我也好久没见你妈妈了。」井以桀笑得很乖巧。 「……」怎么有一种被设计的感觉。 - 于是寒假期间,十分奇妙地成为传说中的「见家长」时刻。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要跨过的坎,一个接着一个,长得很。 预计井以桀要先到我们家拜访,再换我去他们家。但问题是,我根本还没把自己已未单身的情况向家里汇报,于是在如此紧迫的现况下,告知「会面当事人」成了一件不得不赶紧实行的事。 「蔡灿晴女士~有空吗?」我轻飘飘地依偎在她的怀中。 「说。」 我故作轻松,採用循序渐进法:「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井以桀吗?」 「记得,小桀嘛~你幼稚园同学。」 「这位小桀同学呢……现在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干么?」 「在一起……过日子……」 「什么!?」她险些呛到。 - 二月中,带着些些初春的气息,井以桀混着突兀感,端端正正地坐在我家中米色的沙发上,他身穿蓝黑色针织衫和西装裤,十分刻意地营造乖巧的形象。我赖在沙发另一旁,看着他这样稀奇的模样,我难以镇定,笑个不停。 「你不要笑啦!」 「噗……对…对不起……哈哈哈」 之后又回归了寧静,伴随着蔡灿晴女士切水果的节奏声,他看起来就像乖乖等着被宰的羔羊。 我又有了调戏羔羊的念头,轻轻哼着:「井以桀~好想吃冰棒啊~我们去买冰棒吃吧~」 他的反应非常绚烂多变:「啊?喔……等一下!不行,你不是那个刚来第二天?」 我轻拉着他的衣角晃,用尽身上的羞耻细胞。「所以~你买一支冰棒给自己吃,我只吃一口啊~好嘛好嘛~」 于是,对于不安环境加上反常女友的以桀先生,用着十分恐慌复杂的情绪低声道:「许墨倩,别闹!」 我立即被逗乐了,变本加厉说着:「可是人家现在就是想吃~~~」 这时,他忽然拉住我,直视着前方,礼貌点着头:「阿姨。」 我心头一惊,顺着他的目光,和见女儿表演撒娇秀,不亦乐乎的蔡灿晴女士四目相交。 「小桀来~阿姨赞助你买冰棒的钱。」 「……」我深深倒吸了口气。 井以桀愣了再三,最后周全地道:「不用了阿姨,我才刚拿您的红包,用这里的钱付就好了。」 「哪有你刚拿到红包就让你花掉的道理?来!这是另外赞助的,一口都别让墨倩吃到喔~」 「……」来人杀了我吧。 - 而风水总是轮流转,很快地,就换我拘谨听话坐在别人家餐桌上。好巧不巧,我来的这天是周末,就形成了一家三口围着我的景象。 井以桀的父母都有着很亲切的面孔和气质,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还可以找到井以桀日常的踪跡,让我对血缘、家庭有了新的奇妙的解读。 井妈妈的眼睛弯弯的,像是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她温柔地道:「唉呀~墨倩,真是好久没看到你了,都长那么大了。」 「对啊对啊。」我尽量甜美乖巧地微笑点头,点到为止。总不能说,我不仅对于阿姨您我没有印象,连身为您儿子女友的我,对您儿子也是从高中重新认识的吧? 井爸爸倒是不如我想像,话不多,只是不停地夹菜给我,有一种很安定的力量。 饭后,还继续待在圆桌上,间话家常。井妈妈像是早有准备,我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被塞了个红包袋。我一抬头,迎来的是无懈可击温暖的笑和祝福。 我下意识推辞,才没说几句,就听到井妈妈不疾不徐地打断:「收下吧!身为长辈,这也是一种礼貌。你们小孩子就高高兴兴地收下就行了。」 我还想礼貌性再说点什么,就听她玩笑似地继续道:「难道以桀去你家没收到红包吗?」 「……」果然血缘的影响力是很强大的,语言也是。 - 后来,我帮忙收拾餐桌,很快就被打发去看电视。见井妈妈去洗碗时,我又鑽进了厨房,想要留下个好印象。 而这次她倒没有拒绝,等到我开始动手时,她才低声道:「墨倩,你别太认真整理了,我是为了跟你说悄悄话才让你过来的。」 我一听就被逗笑了,笑着说好,却不敢懈怠,仔细着帮忙。 她缓缓说道:「以桀高中刚转去你们班的时候,第一天回家兴奋得不行,说他遇见墨倩了。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记起来他读幼稚园的时候有个和他很好的小女孩。」她朝向我暖暖地笑道:「就是你。」 我笑而不语,静静听着。 「以桀小时候因为我们常搬家,转了好多次学,也没交到什么朋友,那个时候你是他很难得的朋友。后来,他又转学了,那是他第一次为了转学和我们生气,哭着说想留在那个学校。」我听见了一个母亲的自责。而很奇妙地,虽然身为故事中的当事者,我却像个局外人般的感谢当时的自己。 「说远了。听烦了吧?我说重点啊!」她突然自嘲起来。 我也跟着笑,不是为了客气,是井妈妈的笑容和井以桀一样有感染力。我轻轻摇着头说不会,细细听接下来更撼动我心的故事。 「高中他转去你们班没多久,就和我说:『墨倩有点不一样了,她好像不怎么快乐。』我那个时候回:『人长大后总会有一些烦恼的。』」 她这时停顿,莞尔,扬起嘴角继续:「他就很有志气地说会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说他喜欢你,想要和一起。再后来,他说:『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很容易就难过的。』」 语落处让我有些意料不到,我怔了一会,迟迟开不了口。 她最后暖暖地一笑,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我沉默,只是不停点头。 原来,在我无稽地烦恼着自己会不会让井以桀失望的同时,他只是无所顾虑地想着如何照亮我;原来,在我小心翼翼害怕他后悔、受伤时,已经伤害了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互相琢磨、摩擦,再相拥、相惜。 第三十章--盼啊盼到你 之后我一阵感动散去不了,偷偷绕到井以桀身后抱着他,碍于怕吓到井爸、井妈儿子交了一个如此黏人的女友,很快又松手了。 井以桀倒是颇为愉悦,一副稀奇地瞧着我道:「过年了,我们墨倩也是热情如火啊!」 「……」把我的感动还来! 这时又听井妈妈唤着我,我以为是需要帮忙,急忙跑去,才发现是为了让我看相簿。 相簿里是井以桀从小到大的模样。看着非常神奇,一个小男孩长得越来越接近现在的样子,我认识的样子。后来一个下午,我几乎都沉于井以桀的儿时记趣,配上井妈妈的解说,我感到又可惜又奇妙,可惜许多我未参与的时光,奇妙这些时光成就了现在的井以桀。 我细细欣赏着儿时的他,突然间,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远处,见到了疑似自己的身影。照片中,儿时的井以桀笑得天真灿烂,而远方一个绑着马尾穿着吊带裙的小女孩,像是在等他,望着他的背影。 我兴奋地喊:「这好像是我耶!」 井妈妈也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啊?还有拍到你啊?」 我再仔细确认,虽然遥远又模糊,但的确是我小时候的样子。「真的是我!」 我赶紧抽出照片,奔去找井以桀。井爸爸显然被逗乐了,笑着指引:「在阳台!」 果真在阳台找到了正在浇花的他,伴着阳光,撒着水,像是最美好的样子。 「井以桀井以桀!」 他背着我,漫不经心地回:「干么?又来讨抱抱?」 「不是!你看!你这张照片后面,我在这里耶!」 「真的啊?」他仔细瞧着,最后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又故意板起脸说:「就跟你说!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知道。但是真的看见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嘛~」我再次被缘分吓了一跳,惊奇地绷绷跳跳了起来。 「我跟你说,你那时候天天吵着要玩王子救公主的游戏,然后我就……对了,你不喜欢听这个吧?」他突然一顿,没继续说下去。 我想起他高中时委屈兮兮的样子,扬起笑容,真诚地道:「没关係,小时候的事,你现在开始慢慢说,我也参与参与!」 他展开笑顏,一把将我抱住。「你要参与的还有很多呢!」 寒风和暖阳交杂,这时的我还想像不到,以后的日子长什么样子,但只要想到还有他在,就感觉染上了厚厚一层的幸福。 - 我常常想,一段关係的消淡是不能怪时间的。时间何其无辜?我们自己要放任越来越失散的彼此,又怪得了谁呢?怪缘分吧!相遇既是依靠缘分,失散也脱离不了关係的。 大学放榜的那天,井以桀说:「就算相遇是刻意,依旧是一种缘分。那么我们这种不经意,又代表了多深厚的命中注定?」 那时的我不晓得,不经意的我们,就这样协守馀生。 时间一晃,晃了六年。 六年足以发生许多事,譬如嫣嫣,大学毕业还没多久我就收到了她的喜帖,新郎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韶然学长,而是大四那年,轰轰烈烈追她追到天涯海角,小她一届的直属学弟。我想她此生栓在直属这条线上的命,也是难以解释了。韶然学长后来过得如何我也没听说,不过看他书一本接着一本地出,至少是事业有成的吧! 又譬如纱纱,从前我老是担心她这种不懂世俗的个性,和她当了四年室友,也只见她整天往琴房跑。没想到,前几天听巧凌说,她早就找到了幸福,和一个很年轻的指挥家有一段唯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再说说侠女姐姐,这几年来,她依旧是桃花不断,不过每一段感情都是来得快、去得快,但也从没看过她哇哇大哭地诉说爱情有多苦,只有好几次,耸着肩说着算了。 而我呢,大三那年选择推甄研究所,后来到了一个离家更远的城市。而井以桀,大学毕业后先是工作了近两年,过程中,又决定继续求学,考上了和我同一个城市。 这一次,我们算是难得的擦肩而过。我准备要到离家近一点城市工作了,他反而来念书了。但没想到,我和井以桀的感情线,顽强得很。也是多亏井以桀吧!我们的肩根本还来不及碰上,他就一次次反手牵住了我。 _ 今天,大雨滂沱,绵密而磅礡,黑漆漆的天像是主宰着一切,一不小心就倾城。这时,户政事务所里头不出意料地唯有寥寥无几的人潮,毕竟,爱情再怎么伟大,何必和天气作对? 不过,寥寥无几也代表着还是有情侣如此怪异,偏偏就坐在这里,而我和井以桀,就是其中一对。 我们盼着盼着,不是在等号码牌,而是姍姍来迟的人。 旁人听来可能觉得奇怪,难道不是我们两个要结婚吗?等谁啊? 「许墨倩,别自言自语了。赶快打电话给顾若渊吧!」井以桀不耐烦地打断。他今天着一身白衬衫和西装裤,黑发刚理过,沉稳中不失清新。 「她说她在路上了。乖~再等等再等等。」我安抚道。 「来了来了!」终于,侠女姊姊踏着红色高跟鞋,留着一头红褐色的俐落短发,奔了过来。她即使刚穿过雨中,也还是减不了精緻的妆容。 「顾若渊,没听过新郎新娘在等证人的欸!」井以桀不满道。 侠女姊姊不甘示弱:「欸!是你们两个登记非要选梅雨季,我已经很有义气了好吗?」 「别吵了!快点登记吧!小方还在家里等我呢!」向来优雅的奇奇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了劝阻。 侠女姐姐拨了拨还沾有水气的瀏海,识相地帮忙去抽号码牌了。 一团乱的,我却笑了起来,我恐怕是来户政事务所的新娘中,最插不上嘴的一个。 当然,之后的流程十分快速有效率,毕竟也没人和我们争。 我望着签名栏,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竟出了神。我们两个,在缘分里翻滚,从一开始他说:「你忘记我了。」到后来的一起走、我们在一起,我一直以来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人,没想到这个人,拉着我一起走了那么久,走到今后的每一天。 「许墨倩!」井以桀把我的魂唤了回来。 「嗯?」 「想什么啊?等一下我被怀疑是绑婚怎么办?」他着急道。 声音的主人和记忆中的座位旁的白衣少年重叠,我噗哧一笑,现在大概是我今天最有当新娘感觉的时刻。我如实道:「在想你做的傻事啊!」然后签下我曾经抱怨太多笔画的名字。 登记结束,奇奇和侠女姊姊都先回去了。我们两个见着丝毫不减弱的雨势,决定在户政事务所里头,再待一会。 我突然有了兴致,问:「井以桀,我老了以后如果得了阿兹海默症,忘了你了怎么办?」 他毫不犹豫,篤定地回:「我记得你就好了啊!」 我被这坚定的回答又感动得一塌糊涂,傻呼呼地喊:「我就算得了阿兹海默症,也一定不会忘记你!」 忆起他刚转来我座位旁的那天,我不耐烦地、又不忍心地听他谈着种种。那时的我,平平淡淡,也甘于如此。之后,井以桀闯入我的生命,吵吵闹闹,搅起波澜,而现在,他成了我最不甘平淡的一部分。 我想,未来有井以桀的日子,还会继续热闹下去吧! (正文完) 番外--我来当你的英雄吧! 鬱金香幼儿园。以桀稍稍看了一眼招牌上的字,心情毫无波澜。哼!反正过一阵子又会到其他学校,也不用记住;再而且,上面的字那么难,哪个小朋友会记住啊? 他回头和妈妈告别,还没等妈妈回话,逕自走了进去。 很快地,又到了不免俗地自我介绍时间。 以桀早就很熟练了,没有预备就开始说:「大家好,我叫井以桀,平常喜欢玩球和看图画书。希望跟大家好好相处!」 小朋友们很配合地给了响亮的掌声,好奇地盯着这个新来的同学。他的眼睛很明亮、透彻,乌黑的头发剪得很俐落,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 之后老师叫他找个空位坐,他就下意识地找个角落,沉默地待着,偷偷到处看了看。忽然间,他和一个女孩眼神相交,她扎着马尾,身穿牛仔吊带裙,皮肤白得似雪,微嘟嘟又粉嫩的双颊却剔透的似玉。她眨了眨清澈的双眸,对以桀笑了笑。 以桀赶紧将眼睛转了回来,唔……还是别乱看了…… 下课时间,以桀并没有去找其他小朋友玩,根据他的经验,常常好不容易玩在一起的朋友,却很快又要分开。而且,这次爸爸、妈妈没有和他说会在这里待多久,说不定他很快又要到其他学校,所以还是自己去跟老师要图画书来看吧! 琢磨好的以桀,拿着图画书,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一页一页翻了起来,可是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哼!一定是其他小朋友太吵了!而且这本书的字太多了!他不喜欢! 以桀决定和老师再要另一本图画书,起身寻着老师办公室。 这时,她被一个小女孩拦了下来。好像……是刚刚上课对他笑的那个女孩子。 「欸!你要不要一起玩?」小女孩蹦到了他面前,笑咪咪地问。 「玩什么?」 「王子救公主!我们少一个王子。」她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以桀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以桀低语:「男生玩什么王子救公主……你们找其他人吧……」 小女孩不满了,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其他男生都去玩别的了!而且没有女生不想当公主……」她没有办法了,摇起以桀的袖子,软呼呼地道:「你来玩嘛~」 以桀白嘟嘟的脸瞬间染上緋红。他不想拒绝,可是……当王子的话……会被其他男生笑的。他灵机一动,提议:「那玩英雄救公主吧!」 小女孩疑惑,她在幼稚园闯荡那么久,还没玩过什么英雄救公主。她问:「那是什么?」 「就跟王子救公主一样,不过我要当英雄来救你们!」这是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喔……好呀!」反正听起来都差不多。 小女孩高高兴兴地准备带着以桀去认识其他朋友。结果她忽然想起来,她还没记住他的名字。 她问:「你叫什么啊?我忘记了。」 「井以桀。井水的井,以是这个以……」他在空中画了画,继续说:「桀有点难说,我还不会写。你呢?」 「我叫许墨倩。许就是这样……」墨倩也在空中画了画,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墨我还不会写,很难,但我爸爸说是墨水的意思,然后倩我也还不会。」 许墨倩。以桀在心中默念一遍,深深记了下来。 之后的一个月里,以桀成了女生圈中内定的英雄,但眾多小女孩表示:每次井以桀都只先救墨倩,不公平! 墨倩听了不以为然,有条有理地分析:「他是我找来的英雄,当然是先救我啊!不然你们去找其他男生啊!」 之后小女孩们释然了,抢着当第二个被救的公主。 很快地,以桀也和班上其他男孩子玩成一片,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会特意留几节下课去玩英雄救公主的游戏。以桀和墨倩也就这样,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 有一天,以桀生病了。偏偏那天的点心是幼稚园难得一见的布丁,大家都抢着要吃多出来的布丁,老师也没事先想好,为难之下想了一个方法:「下午上课谁表现得好,老师就让他把多的布丁带回家。」 墨倩一听,一股情绪隐隐浮了上来,她不确定这是什么感觉,反正不怎么开心。 点心时间过后,墨倩犹豫许久,还是偷偷跑去找了老师。她和老师说她要说祕密,就拉着老师到了一个隐密的地方。 她还是不敢声张,用气声低语问:「老师,那个布丁是井以桀的。他明天就回来了,可不可以留给他?」 老师一听,也反省了一阵,笑着答应了墨倩。 隔天,以桀戴着口罩来上学了。妈妈嘱咐他不可以跟其他小朋友离太近,包括墨倩。以桀为了不想传染给大家,特别是墨倩,特意和大家保持了距离。 不过第一节下课,就见墨倩蹦蹦跳跳地跑来找他,兴奋地说要带他去看惊喜。 以桀为难地说:「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 墨倩一听,自觉退了三步,还是笑咪咪的,说:「那我们离那么远吧!你跟我来。」 墨倩悄悄到了老师办公室,拿昨天特地叫老师保管的布丁,转头递给井以桀。「你看!昨天点心吃布丁,差点就要被别人吃掉了。」 那一天,以桀觉得他吃到了六岁以来最好吃的布丁。 - 还有一天,老师教了各位小朋友摺纸船。墨倩怎么学也学不会,平时和墨倩玩在一起的小朋友都提议帮她折,但墨倩突然鼓起了小小的自尊心,怎么也不肯。最后还是在以桀的教导下,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一旁的妙妙同学见到墨倩终于成功了,也很开心,甜甜地说:「借我看!」 没想到,墨倩才刚递出去,妙妙扯得太快,纸船就破了。 墨倩这是第一次体会到上週妈妈教她的成语──「五内俱崩」的具体含意。她伤心极了,但又不允许自己哭,含着泪、噘起嘴坐在原地沉默,听着妙妙的道歉,就是说不出「没关係」。 妙妙也捨不得把自己刚折好的纸船送出去,只好不停道歉,但见墨倩不发一语,也渐渐着急了。 这时,以桀见了状况,赶紧到了墨倩身边,二话不说地交出自己的纸船。「我不喜欢玩纸船,送给你吧!」 墨倩盯着以桀的蓝色纸船许久,未发一语,最后还是倔强地说:「不用了,这是你做的。」 以桀十分坚持,直接把纸船塞到了墨倩手里。「送给你!我不要了!」 墨倩这才扬起笑容,成熟地提议:「那一起玩!不然我不要!」 以桀开心极了,靦腆地笑着说:「好,一起玩。」 - 这段日子,是以桀在那么多所他待过的幼稚园里最快乐的时光,但三个月后,他听爸爸、妈妈说,他们又要到另一个地方,而他又要转学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不会待在这里太久,一直以来,他即使换了许多学校,认识又分离了许多同学,他也都不哭不闹的。但这一次,他体会了什么叫作真正的「捨不得」。 他第一次哭着问妈妈可不可以留在这里?也第一次为了转学生气。井妈妈虽然自责,但也只能抱着他安抚。以桀一边哭着,一边念念有词,井妈妈听见最多遍和清楚的话就是:「那墨倩怎么办?」 终于,还是到了分离这一天。以桀依依不捨地和墨倩说了好久的话,起初他不停强调:「不要忘记我喔!」 墨倩很想答应他,但她想起来,上幼稚园前曾经有个和她玩在一起的邻居小女孩,后来那个小女孩搬家了,而她现在已经忘了她的名字了。 墨倩如实地和以桀提出疑问:「我也想要记住你,可是如果不小心忘了怎么办?」 以桀皱起眉头,同样烦恼着,最后想了又想,篤定地说:「没关係,如果你忘记我,我会记得你,我再告诉你就好了。」 墨倩也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好!那如果以后我忘记,你要告诉我喔!」 「嗯!我们以后再一起玩英雄救公主!」终于,以桀还是湿了眼眶。 墨倩没发觉,甜甜地笑了起来。「好呀!」 没多久后,以桀上了爸爸的车,久久凝视着鬱金香幼儿园的招牌,他想着无论如何他都要记住上面的字,因为有一天他还要来找墨倩。 后记--终于盼到完结 终于终于终于!《盼你》完结了!(撒了满天的花) 一开始我本来以为大概几个月,我就会写完的,因为我整个故事在写之前就构思完了,没想到,一写写了快两年…… 《盼你》的源头是我高中时随便写的一些小片段,凑成的短篇小说。后来完结后脑中一直跑出来井以桀和许墨倩两个人的衍生故事,加上有一个好友看完后和我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很适合写成长篇小说。」于是,就有了现在《盼你》的诞生。 写《盼你》的过程真的好漫长啊~特别是期中、期末快被书给淹没的时候,想到还没把构思好的新章节写成文,就无比痛苦,无限谴责自己时间安排不当。幸好,一路熬熬熬,还是把他们的故事给熬完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写《盼你》的过程中,实在发生太多事了!一开始只是打算把想好的内容一气呵成打成文,结果写到一半,自己很少显露的处女座基因突然发挥作用,看自己前面太随性的表达方式十分不顺眼,修修改改校了好几次稿,校到自己都数不清了。为了确保自己在完结之后,不会怪自己不够用心写,几乎是更新了多久,就反覆校稿了多久(实在是非常不专业,我很抱歉)。 最起初这个故事只是为了练文笔,写两个人相爱的过程,因为在这之前的作品,每次一到女主角要渐渐喜欢上男主角的转折就卡文,所以这个作品原本是要帮助自己克服难关的。后来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故事,想要写完整一点,所以就改写成长篇小说,但也只是想完成一个可爱的故事,让自己高兴而已,结果越写越广,多了许多除了井以桀和许墨倩以外,其他角色的小故事,侠女姊姊、李璟青、嫣嫣、奇奇……他们都是这样诞生的。 其实虽然不科学,但有时候我是相信故事里有另一个世界的,否则他们两个怎么会在我草草完结后,半夜跑到我脑子里骚扰我,成就了这篇长篇小说?另外,我在写的过程中,有好几度为了有一个完美的情节变化,想让他们两个发生点什么,大吵一架啊~分离一阵子啊~我都想过,但最后捨不得,就算了!他们两个就可可爱爱度过一生吧! 非常感谢看到完结的每一个人,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创作者,更新得很慢,也不果断,校稿校了好几遍,非常任性。有时候嫌弃自己的文笔不够,表达得不够精确,但我又明白,再过几年,我可能就没办法写好校园故事了(毕竟我上大学没多久,就快忘了自己高中是怎么活过来的),所以坚持在这时候,把《盼你》写完。 最后就祝大家遇到自己所爱!井以桀和许墨倩从此之后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你们也会,我们都会! 杜思思2021年2月19日18:13 番外--那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01 井以桀过二十岁生日的那年,许墨倩希望自己是第一个给予祝福的人,在前一天就偷偷把生日礼物交给了阿q,交代一过半夜十二点,就把她的礼物送出去。 被寄予大任的阿q当天非常紧张,确认了好几遍藏礼物的位置。然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井以桀那天偏偏一早就睡了。眼看距离时间越来越近,寿星本人却还在床铺上呼呼大睡,阿q焦虑坏了,在宿舍床边来回穿梭。 奇奇实在受不了了,说:「先生,别晃了好吗?我头晕。」 「嘘——」阿q和小方同时瞪向奇奇。 「??」奇奇想,许墨倩在这个宿舍已经站稳脚跟了啊?? 终于,半夜十二点。井以桀依旧沉睡,阿q不知所措地望向奇奇,用嘴型无声地喊着:「怎么办!」 这时,奇奇十分淡然地翻出了礼物,将它放到井以桀的桌上后,摇了摇井以桀,用十分平缓地语气道:「你女朋友送礼物来了。」 「墨倩?」井以桀立刻从床舖跳了起来,四处张望。 奇奇嘴角一勾,慢悠悠地道:「刚刚你女朋友打电话到宿舍,说她在一楼,我们看你还在睡,就帮你把礼物拿上来了,她说不用叫醒你。」 「啊?」井以桀顿时就清醒了,急急忙忙地换上鞋子,不知现在应是衝下楼,还是拆礼物。 阿q和小方在一旁吓得大汗不敢出,回避了和井以桀视线交会的任何机会。 「不用去了,应该已经走远了。」奇奇笑得很灿烂。 「……」阿q告诉自己,这辈子绝对不能得罪奇奇,绝对绝对不能! 井以桀立刻慌慌张张地拨了电话。 许墨倩还以为井以桀是打来道谢的,一接到电话就喜孜孜地问:「收到礼物了吧?喜欢吗?」 井以桀又感动又责怪自己,复杂的情绪不断涌来,紧张地问:「你到宿舍了吗?你刚刚有没有叫你室友陪你啊?都那么晚了,太危险了。」 「啊?」许墨倩愣了一下,以为井以桀打错电话了,问:「井以桀,你知道我是谁吗?」 「什么?」 于是井以桀二十岁生日的开端,这两个人成为最大的局外人。 02 高三的某天午休,井以桀无异瞥见了许墨倩从书包里拿出卫生棉后,慌慌张张跑出教室的模样。 于是井以桀立刻蹲到顾若渊身旁,悄悄地问:「欸,墨倩是不是生理期来了?」 正在喝水的顾若渊被呛得不停,琢磨了许久,不解地问:「你想干么?」 「你就告诉我是不是!?」 「我哪知道!」 井以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转而又问:「那我问你,她之前都是月初来吗?」 顾若渊实在不想在和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敷衍地说:「嗯……好像是吧。」 「你确定?」 顾若渊顿时不满了起来,不解这个男人,怎么会脸不红气不喘地和她谈论许墨倩的月经?这是现今社会性教育的成功? 她一鼓作气,决定满足他的求知欲,语重心长地说:「我跟你说,这种事情也不是每个月都那么准的。明白?」 井以桀还真听了进去,点头表示了然,回到了位置上。 顾若渊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往后的每个月一号,井以桀都遮遮掩掩地塞给了她一盒巧克力。 最初见到巧克力的时候,顾若渊的脸上皱成一团,嫌弃地问:「井以桀,你应该不是追不到许墨倩,改追我了吧?」 「说什么啊?」井以桀十分诧异她的脑回路。 她见井以桀一脸莫名其妙,才安心下来,意味深长喔了一声,推测:「想叫我给许墨倩啊?不敢自己给她啊?」 井以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抓着后脑杓,羞涩地开口:「以后每个月都麻烦你了。」 「每个月?」 「对啊,听说生理期吃巧克力会比较……舒服?」 「……」顾若渊终于意会过来,再次感慨性教育的成功。 她看着井以桀一副成不了大事的脸,想着好人做到底,大手一挥,问:「说吧!需不需要我隐晦地透露给墨倩知道是你送的啊?」 「不行!」井以桀忽然大声地喊,随后又张望了四周,小声地补充:「不能让墨倩知道,不然她不会收的。」 顾若渊又不懂了,疑惑地问:「可是……你不是在追她吗?」 「追她跟给她巧克力是两件事。这只是希望她生理期可以……开心一点。」井以桀见她不解,着急地道:「唉呀!反正你就给她就对了,理由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说是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买一送一。」 顾若渊勉强答应下来,于是往后的几个月,许墨倩都拿到一盒号称买一送一的巧克力。 有一次许墨倩终于怀疑了起来,「这个牌子怎么每次都买一送一啊?」 顾若渊属于不太会说谎了类型,虚张声势地掩饰道:「就买一送一啊!我哪知道啊!」 许墨倩感到有些奇怪,但她也未想太多,只是觉得不能长期平白无故地收别人的礼物,于是就说:「那下次买一送一你给别人吧,我这样会不好意思。」 顾若渊想到了井以桀那麻烦的嘴脸,于是用尽了自己圆谎的能力说:「唉呀!不是啦,其实我是看你月经不都月初来吗?我都月底来,会囤货,想说就给你一盒,顺便的。」说完后她只忿忿想着,她等一下一定要和井以桀拿报酬,说谎实在太辛苦了! 殊不知许墨倩听了之后,笑得十分灿烂,很欣慰地说:「天哪!你什么时候变成那么细腻的人了?」之后她思量了一会,又说:「谢谢侠女姊姊,不过不用了,我没什么感觉的那种人。」 顾若渊实在无话可说,笑呵呵地敷衍过去。之后很快,她就立刻把巧克力还给井以桀了。 井以桀着急问:「被发现了?」 顾若渊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详细地解释:「不是,墨倩在怀疑,我就跟她说我看她都月初来的,顺便给的。之后她就说自己是不会痛的那种,不需要了。不过她有和我说谢谢,我就转述给你了。」 井以桀听完后沉思了一阵,最后有些羞涩地问:「那个……你们还有分会不会痛的啊?」 「……」顾若渊扯了扯嘴角,心想,看来性教育还是不够成功啊! 作者很多话想说: 这两篇随笔小番外已经留在我的存稿快一年了,原本想把新的小说写好大纲后,把第一章跟这篇番外一起上传的。殊不知新作写了十章回之后卡了快一年了......,后来觉得人必须要修阴德,不能一稿拖累一稿,就找了个心情舒畅的日子发上来了。对于我的拖延症和强迫症,我真的已经在认真反省了(泪眼汪汪)。真心抱歉曾经等待又落空的每一个人!也谢谢曾经喜欢《盼你》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