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梅》 捷归 梁国与楚国交战,一朝扭转战局,捷报不断,楚国只好派出使臣前来议和。 萧绮回到王城,随三王子萧延嘉回府。 梁王身边的清德已在府中候着,见他们回来后行礼传话:“奴才见过三殿下,六公主。王上体恤三殿下征战辛苦,许您在府中休养,也免了这几日的朝事,待王上处理好楚国议和之事,自会传召三殿下。” 除去初见行礼之时,清德便只字未提萧绮,两人便知晓梁王怒气未消。 “父王都不让我进宫,为兄是没办法替你求情了。我让王妃拿身干净衣服给你换上,你快进宫去认错吧。”萧延嘉拍了拍萧绮的肩膀。 换好衣服,梳洗之后,萧绮便直接进宫见梁王。 紫宸殿外。 “六公主安,王上正在里面接见楚国使臣呢,只怕一时半会还没空见您。公主可要在偏殿等候?”清德说到。 “那便去吧。”萧绮稍加思索后应答。 清德带萧绮来到偏殿,吩咐人上好茶点后退下。 “你们也都下去吧,我这不用伺候。”萧绮摆摆手,几个宫女应声退下。 萧绮是梁王在一众子女中最疼爱的公主,生母也是受尽荣宠的琅贵妃,只是她自小性子跳脱,还常常女扮男装跟着皇子上习武、兵战之课,琅贵妃为此焦头烂额,梁王倒是依旧宠惯,师傅们也都见怪不怪了,不过她也确是有过人的天分。 只是这一次梁楚之战,她想上战场的请求被梁王驳回,这也是梁王第一次对她这般严肃,但她还是乔装打扮后混进了三王子萧延嘉带领的出征队伍里。到了军营,三王子才将她认出,属实是惊出了一身汗。宫中琅贵妃看到了萧绮留下的书信,一时又急又悲,竟病倒了。 梁王亦是大怒,心中却又担心不已,但此战关系梁国存亡,不宜再多生事端,只好遣人送信叮嘱萧延嘉不许萧绮出军营,对内则说六公主的外祖母病了,她前去侍疾。 一开始双方交战,梁国军队处于劣势,战况不容乐观,后来甚至到了危难之际。 萧绮被关在军营早已按捺不住,找三王子说出了自己的策略,并坚持由自己带领一批精骑部队进行配合。 虽非同母所出,萧延嘉却是从小爱护这个妹妹,加上梁王的叮嘱,自然是不同意她上战场的。萧绮坚持说自己有把握,萧延嘉也知道她有过人的天赋,这些年也没少偷偷在藏书阁读兵书,加上战况紧急,一咬牙同意了,而后又吩咐精骑部队一旦情况有异需立即撤退,务必保证公主安全。 就此一计,梁军扭转乾坤。 前线传来捷报,梁王大悦,待知晓萧绮献计且亲自率兵之后又心情复杂。 此刻萧绮踱步在偏殿内,想着一会见到梁王该如何请罪。她知道惹了梁王生气,但方才清德悄声告知她才知晓,梁王知道此事时把砚台都砸断了。 等了良久,清德才来宣她入殿。 走到殿门口,萧绮停下脚步,她从小没有怕过梁王,别的子女视他为父王,她则视梁王为为父亲,可这次她胆怯了。 “六公主,王上在里面等您呢,奴才就不随您进去了。”清德行礼退下。 罢了,总要来的。萧绮心想,深吸一口气,踏进了殿内。 往常,总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今日萧绮走进殿内先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儿臣拜见父王,愿父王福寿安康。”萧绮叩首后迟迟不敢抬头,心脏嘭嘭直跳。 梁王见状,也不叫她平身。 “怎么,上了趟战场,倒把礼数学好了?”梁王端起茶杯,刮了几下杯盖,瓷器碰撞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儿臣自知犯错,特来请罪。” “孤可当不起你的请罪,也当不起你的问安。你都要踩到孤的头上去了。孤何德何能有你这么个公主。”梁王饮茶后将茶杯放下,力道略重。 萧绮咽了口唾沫,“儿臣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话里带着一丝哽咽,她的童年里,梁王给了最多的疼爱与包容,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如今冷淡的反应让萧绮第一次这么害怕,“求父王赐罪。” 其实在得知萧绮无恙后,梁王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还亲自去毓秀宫告知消息宽慰琅贵妃。倾注了这么多爱的女儿,哪舍得真冷落重罚。 梁王闭眼叹了一口气:“起来说话吧。” “谢父王。”萧绮缓缓直起身子,梁王未赐座,她依旧跪着。 “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啊,孤都不允的事情,你还敢偷偷去做,把你母妃都气病了。我大梁自有军士保护,还没沦落到要你一个女子上战场去犯险!”梁王双手撑在案几前,语气逐渐加重。 “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孝,以后再也不敢了。”萧绮低下头去,声音渐小。 梁王打量着萧绮。她清瘦了,梁王怎会不知道军营是吃苦的地方,哪比宫中有侍从伺候着舒适,心中又泛起了不忍。 “你呀。”梁王揉着眉心,语气终究软了下去,“以后再敢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孤可不会轻饶你了。” 听到这话,萧绮才敢抬头看着梁王,先前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渐红:“父王......” 这一声父王,没了先前的强装冷静。那独一份的疼爱与宽容,让她从小到大快乐无忧,让她内心依赖她的父亲,她差点就以为失去这些了。 “有过当罚,有功当赏,孤自会决断。去瞧瞧你母妃吧,病了这么些日子,没少为你落泪,孤看着都于心不忍。” “是,儿臣告退。”吸了吸鼻子,萧绮缓缓起身,行礼告退。她都没发觉跪着的时候精神一直紧张着,身子都有些僵,退出殿外时还有些踉跄。 清德进殿送上膳房刚做的莲子羹,站在梁王身边不语。 “孤的这个女儿啊......”梁王拿起汤匙搅着莲子羹。 “六公主在偏殿坐立不安,送进去的茶水点心一口没用。楚国使臣早走了,王上何必还将公主晾着呢?” “总得给她点教训吧,不然她这性子,以后又干出点什么大事,孤怕是就得成贵妃那样了。”梁王用了几口莲子羹。 “王上乃天佑之人,否则此次与楚国交战怎会得此大捷,贵妃娘娘也不过是一时气急罢了。昨日奴才问道,太医说娘娘身体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可痊愈了。”清德笑着宽慰道。 “嗯。”梁王点点头,又吩咐道:“和亲的事宜,你一会儿去凤鸾宫传话,让王后打点吧。” “奴才遵旨。”清德示意宫女收走碗具,替梁王揉起了肩。 和亲(一) 楚国王宫内。 “王上要送玲儿去和亲?!”王后猛地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王。 “当初议和,许诺去梁国和亲的便是嫡公主,割让的几座城池就当是她的陪嫁了,孤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楚王坐在案几前,闭目扶额。 王后赶紧走到殿中央跪下:“臣妾只有玲儿一个女儿,若是她去和亲了,我们母女只怕这辈子都难再见一面了。求求王上另择公主吧!”说罢便不停磕头。 楚王打了败仗,本就郁结于心,见王后失礼,出言呵斥:“此事已定!若是反悔,梁国必然不依,王后当以大局为重,可别失了分寸。” 王后忽地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眼中含泪。 “大王......”泪珠落下,滴在空荡荡的大殿中。 “下去!”楚王不想再听王后的恳求。 片刻后,王后拭去眼泪,在贴身侍婢珠淇的搀扶下起身行礼:“是,臣妾遵命。” 王后走出门,眼神空洞,珠淇想安慰一二:“娘娘......” “王上心意已定,玲儿是必嫁不可了。”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 珠淇一手扶着王后,一手抚着她的后背替王后顺气。 “和亲的事宜还要准备些时日,娘娘何必此时就放弃了呢?说不定还有转机。” “他素来无情,哪还有转圜都余地。”王后摇头苦笑。 珠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心翼翼扶王后回宫。 王后回宫歇下后,说要自己静一静,让侍从都退下了。 珠淇一并退下,在外踱步思虑着能帮王后的法子,忽然听到几个小宫女闲聊。 “听说昨日,澜竹姐姐同尚服局的掌事争吵起来了。” “这是为何?” “害,还不是忍无可忍了。七公主自幼丧母,是澜竹姐姐贴身服侍着长大的。王上连公主生母都没放在心上,那些管事儿的这些年怕是没少克扣七公主的饮食穿戴。” “七公主也是可怜,母亲只是个舞姬,生得再美貌又如何?人没了,王上就忘了,反正身边从不缺美人。” 几人感慨时,珠淇小声训斥道:“活儿都干完了?在这八卦,王后娘娘今日情绪不佳,若触怒了娘娘,我可保不了你们。”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不敢了,这就去干活,珠淇姐姐莫怪。”说罢几人赶紧散去。 珠淇思虑再三,差人去打听这些事是否属实。 王后平复心情后,唤珠淇进来,让她去传四公主过来。 “娘娘莫急,奴婢现在有一念头,或许能解眼下困境。”珠淇奉上刚沏好的茶。 王后的眼中出现了光亮:“你有法子?!” “是。” “那快说啊。”王后未饮一口便将茶杯放置一旁。 “是。娘娘,王上许去和亲的是嫡公主,也并未直接说就得是咱们四公主,只要是您名下的公主,不都算嫡女吗?” 王后微微蹙眉:“你是说,过继一个公主到我名下?此事我也想过,可哪个妃子会愿意?王上正烦心着,到时候她们若是去王上面前哭哭啼啼,怕是玲儿也要被迁怒。” “那就找一个没有母亲的公主便是。” “没有母亲的?”楚王后宫妃嫔众多,王后一时想不起哪个公主没有母亲。 “娘娘可还记得七公主?”珠淇提醒道。 “七公主?”王后思索着,“哦!本宫想起来了,是当年李美人所生,只是这李美人生下孩子后没两个时辰就撒手人寰了。” “王后英明,正是她。且据奴婢打听,这些年她无母亲庇护,常遭人冷眼,被克扣衣食。如今也已过嫁龄,若是过继在您名下作为嫡公主去和亲,岂会不比她现在的日子好过?”珠淇替王后捶着腿。 王后似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喜,命珠淇去传七公主前来,珠淇却劝说不必急于今日。 “娘娘现在传七公主来,未免有些心急,倒不如咱们先好好准备准备,能让七公主心甘情愿被过继至您名下,岂不是省去诸多麻烦?”珠淇再端起茶杯奉上。 “好,好。是得好好准备。”王后如释重负,接过茶杯。 受罚 萧绮担心琅贵妃的病况,一路快步走向毓秀宫,可真快到宫门口,又有些心虚了。 咬咬牙,进了宫门。 门口的宫女见到,正欲行礼,萧绮摆摆手,示意她去通传一声。 在得知萧绮已动身回宫时,琅贵妃便找南书房的先生借了一把戒尺。 此刻,凝冬正伺候着琅贵妃服药。宫女通报后,琅贵妃一巴掌拍在床沿:“她还好意思来见我!” 凝冬生怕琅贵妃快痊愈的身子又病倒,急忙放下银勺,替她抚着胸口顺气:“娘娘莫急,六公主定是心系您的病况,着急忙慌赶来的。” “叫她进来。”琅贵妃药也不肯喝了,“把戒尺给我拿过来。” “娘娘,六公主也奔波劳累了......”凝冬出言劝和。 “拿过来!”琅贵妃并没有听劝的意思。凝冬只好放下药碗去拿戒尺,心里替萧绮捏了把汗,毕竟贴身伺候琅贵妃这么多年,从未见她这般动怒过。 萧绮进殿,依旧行大礼:“女儿拜见母妃,愿母妃长乐未央。”行完礼,仍是未起身。 “长乐未央?!”琅贵妃拿起戒尺站起来走向萧绮,抬手就准备打下去,“你还敢回来!还敢说长乐未央!”这架势倒是一点也不像患病之人。 凝冬见状赶紧上去抓住琅贵妃的手臂:“娘娘息怒!公主这些日子去府上侍疾也辛苦了,若真有什么错处,娘娘也看在老夫人份上宽宥公主吧!” 凝冬这一番话提醒了琅贵妃。萧绮混入军队上战场的事情不能外传,所以梁王才对外宣称琅贵妃的母亲林老夫人患病,六公主前去侍疾了。 琅贵妃稍稍冷静下来,举起戒尺的手缓缓放下。 “你们都下去。” “娘娘......” “本宫如今说话不顶用了是吧,一个个的都要违逆不成?!”琅贵妃呵斥道。 宫女们都吓一跳,急忙退出寝殿,凝冬也不敢多言,行礼后也退下了。 “敢做不敢当了吗六公主?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就瞒着我上战场了,你不是挺英勇的吗?”琅贵妃长呼一口气,“抬起头来。” 萧绮直起背,抬头看向琅贵妃。呵斥时听着中气十足,却也难掩其一脸病容。 “母妃莫生气,您的身子要紧,都是绮儿不好,绮儿知错了。”萧绮轻轻抓住琅贵妃的袖口。这要换作以往她闯祸,拉拉袖口说说软话,梁王和琅贵妃都是狠不下心罚她的,但此事不同了。 “你还知道关心我的身子?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吗?!”琅贵妃的语气愈发严厉,“手伸出来。” 萧绮知道这顿罚是躲不掉的,乖乖伸出左手。 “啪”地一声,戒尺打在手心,萧绮吃痛,却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 “啪”。 “啪”。 琅贵妃一下接一下地打着,凝冬在殿外听着都疼,又不能进去劝阻,急得直跺脚。 打了数下,琅贵妃心中的怒气释放了些。 “疼吗?”琅贵妃问道,语气中却没有关心的意思。 “嗯。”萧绮点点头,仍伸着手。 “疼就对了,这顿打是你该挨的。这些年你父王与我,终究是太过纵你,将你养得这般无法无天,若再轻饶你,那就真是不成方圆了。”琅贵妃坐回床边,放下戒尺,“去正殿外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是。”萧绮起身不稳,差点倒下,习惯性地用了左手撑地,忘了刚被戒尺打过,一阵痛感袭来,眉头紧皱,“嘶”。 琅贵妃见状也没有丝毫动容,萧绮咬牙起身走出寝殿,待她出去后,琅贵妃的眼泪才流下。 见萧绮摇摇晃晃走出来,凝冬马上去扶住。 “六公主也莫怪娘娘,她这是爱女心切啊,”又看到萧绮手心红肿得厉害,“奴婢唤人扶您去偏殿上药。” “不必了,凝冬姑姑,你去伺候母妃服药吧。”说罢萧绮便稍提裙摆跪下了。 凝冬没想到琅贵妃还要罚跪,心疼得紧却又无能为力。 “快去吧,不用管我,我没事。” 凝冬叹气走开,悄悄叫人去紫宸殿传信儿。 梁王听清德讲完后,只一句“知道了”,便无旁的反应,继续批折子。 清德欲言又止,梁王用笔蘸了蘸朱墨,说道:“孤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贵妃既要罚,她就该受,这也是孤未惩罚她的原因。” “王上说得是。”清德默默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今日的莲子羹味道不错,叫膳房再做一份。” “是,奴才这就去。” 批了些折子后,膳房做好莲子羹送来,清德接过,梁王问道:“跪了有多久了?” “回王上,六公主跪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梁王闭目,抬头活动了几下脖子:“走吧,孤去毓秀宫,把莲子羹端上。” 清德心里高兴,但还是尽量表现得例行公事一般:“是,奴才这就叫人备车。” “别装了,孤还不知道你?那欣喜劲儿都藏不住了。”梁王调侃道。 “是,奴才愚笨,奴才该死。”清德嘴上在请罪,脸上却藏不住笑意,快步走到殿门口传话,命人备车。 说情(一) 梁王来到毓秀宫,示意宫女不必进殿通传,看见萧绮还在殿外跪着,梁王默默走到她旁边。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余光瞥见了龙袍一角,萧绮抬头:“父王......” “受罚了?”梁王负手而立,微微垂头看着她。 “嗯。”萧绮缓缓低下头,继而答道。 梁王抱肘说道:“你自己说,该不该受罚?” “该,”萧绮抿了抿唇,“孩儿自然承受。” “你啊......”梁王抬头看着殿内,“你是不知道当时你母妃哭得多厉害,若你真有差池,她怕是......罢了,不吉之言,你母妃的病现下也快痊愈了。” 萧绮仍低着头:“孩儿明白了,往后定伴母妃左右,好生尽孝,再不做此轻率之举害父王母妃这般忧心。” “但愿如此。”梁王想到清德说她挨了戒尺,但又不能让萧绮知道有人来传话救她,便装作不经意看见她手心红肿,问道:“你那只手怎么了?” 萧绮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想挡住梁王视线:“没什么,孩儿回宫路上不小心弄的。” 梁王轻笑:“现在知道不让你父王担心了?别瞒了,你母妃打的吧?” 萧绮鼻子发酸,眼眶一下就红了,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嗯。” 梁王走到萧绮面前蹲下,轻轻拿起她挨打的那只手瞧着,不由皱了皱眉。 这是真生气了,下手有点狠呀。梁王心想。 药膏放在毓秀宫内室,梁王便吩咐宫女去太医院拿药,边说边小心对着萧绮的手心吹气替她缓痛。 “你自己也说了,这顿罚该受,这样才能消你母妃这些日子的怒气和伤心。为父只能去劝劝你母妃,至于结果,就说不准了。”梁王慢慢放下萧绮的手。 “孩儿谢父王。”终究是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梁王赶紧给她擦泪:“唉唉唉,别哭啊,让你母妃听见我还怎么求情,忍住忍住!” 萧绮正要哭出声时,听到梁王的话马上一口气憋回去了,瘪着嘴红着眼看着梁王,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好了我进去了。”梁王起身吩咐清德:“药拿回来了就赶紧涂上。” “是,是,奴才遵旨。”清德见萧绮哭,满脑子都是心疼,以至于梁王转头吩咐时他都差点没反应过来,险些失仪。 寝殿内,琅贵妃坐在床上,背靠几层软枕,闭着眼睛小寐,眼周还是红的,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还泛着光亮。 梁王端着莲子羹,放轻脚步进入寝殿,将莲子羹放在案几上。 凝冬正替琅贵妃揉着腿,被突然出现的梁王吓了一跳,梁王马上做出“嘘”的手势示意她噤声。凝冬瞧了一眼贵妃,慢慢收回双手,站起对梁王行礼后退出寝殿。 梁王坐在床沿,正准备替琅贵妃拭去泪痕,她就睁眼了。 “明曦醒啦,我带了份莲子羹来,清热败火,味道也不错,可要一用?”梁王有些许尴尬,停在空中的手稍顿了顿,还是继续擦着睫毛和眼下的泪痕。 “我没睡着。”琅贵妃用手把身体撑起来些,随后整理了一下发髻,抚了抚被子上的褶皱,重新靠回软枕上,看着梁王:“怎么,舍不得你的宝贝女儿挨罚,为她说情来了?您是大梁的王上,您要免罚,臣妾哪敢说一句不是呢。” “诶,我可没让她起来啊!现下还在外面跪着呢。再说了,什么叫我的女儿,那不是咱俩的女儿吗?你生她的气,怎么还连着我一起数落,当初她偷偷去也没跟我通气啊。”梁王直喊冤。 “你宠的好公主嘛!宠得她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我早就说过不能太过纵着她,你总是不以为意,难不成现在还要怪我罚了她?”说罢琅贵妃将脸别了过去。 “倒也......没这么严重吧?怎么说得绮儿跟顽劣成性一样。”梁王试探地问道。 琅贵妃听了,一下转过头,背都离开软枕坐直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梁王。 梁王被盯得有些心虚,忙附和道:“额对对对,是我不好,我太宠溺她了,往后会注意的,绮儿也说她知错了,以后会改的。” “哼。”琅贵妃重新靠回软枕上,“合着你们父女俩在殿外通过气了啊,商量着一起对付我?” “瞧瞧你,越说越离谱了,又是通气又是对付的,我俩又不是犯人,方才我还在殿外很严厉地问她是否知错。更何况,我视你为妻子,绮儿视你为母亲,我们是一体的,应当相爱才是。” 琅贵妃的语气软了些:“你就编吧,你舍得凶她?我才不信。” 说情(二) 梁王覆上琅贵妃的手:“不信你夫君,那你信谁啊?今日她来紫宸殿,我可是严肃得很,行完礼都没让她起身,把她也吓够呛,一直不敢抬头。” “当真?” “当真。” “那也是她应受的。” “是应受的,她自己也明白,今日不是也乖乖受罚了吗?不过明曦,你下手确实有点重了,我看她手心都破皮了,就罚到这吧,这次先饶过她。”梁王抬手将琅贵妃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怕到时候,小惩起不到大诫的作用。”琅贵妃轻轻拽住梁王的袖口。 “不会,绮儿又不像那些纨绔子弟。倘若真是再犯这种错事,我定不姑息。”梁王握住琅贵妃的手,“绮儿也跪这么久了,让她进来吧,咱们把话说开了,就到此为止了。” “好吧。”琅贵妃点点头,对殿外唤道:“凝冬,带她进来。” “奴婢遵命。” 不一会,凝冬就扶着萧绮进了寝殿。 “给母妃请安。”萧绮走到床前正准备又跪下行礼,被琅贵妃拦住。 “免了,赐座。” 萧绮看了一眼琅贵妃,低头谢恩:“谢母妃。” 跟在凝冬后面的小宫女进来放了凳子就退下了,凝冬扶着萧绮慢慢坐下。 梁王未言。 琅贵妃拉起萧绮红肿的那只手,看着手心问道:“还疼么?”这次的语气多了些关切。 萧绮忍着哭意,咽了咽口水,摇摇头:“母妃不生气了,孩儿就不痛了。” “傻。”琅贵妃装作指责道,“疼就说疼,怎么学着你父王那般油嘴滑舌。” “怎么又扯上我.......罢了罢了,你们娘俩高兴就好。”梁王无奈摇头。 母女俩的脸上都显了笑容,只是琅贵妃把笑意压了压,看起来便淡淡的。 “清德公公给孩儿上了药,已经没那么疼了。”看见琅贵妃有了笑颜,萧绮心里也轻松起来:“母妃真的不生气了?” “生气,怎么不生气啊,我又不是菩萨。” “都是孩儿不好,可我真的知错了,我不想母妃生气,更不想母妃生病。”萧绮低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越说声音越小。 琅贵妃叹了口气:“这次我暂且原谅你了,但你以后要是做事再这般草率不过脑子,我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萧绮眼中有了光,抬头看着琅贵妃的眼睛:“真的吗母妃?” “嗯。”琅贵妃嘴角微微翘起,点了点头。 萧绮忽地站起,之前跪久了一下起来又站不稳,赶紧坐到床沿,倒把梁王给挤开了。 萧绮枕在琅贵妃的腿上,准备双手抱住琅贵妃的腰,可左手疼痛,便换作右手握住琅贵妃的手。 “我就知道母妃可疼绮儿了。” 琅贵妃抬手一遍遍抚着萧绮的头发:“天下父母,谁不疼子女。希望你能体谅为娘的苦心。” “绮儿明白,绮儿也爱母妃。” “咳咳。”梁王站在一旁咳嗽了两声。 琅贵妃看向梁王,笑道:“别光奉承我了,你得好好谢谢你父王,是他来替你说情的。” 萧绮闻言坐起来,双臂抱住上梁王的腰:“绮儿也爱父王,下辈子绮儿还做你们的孩子。” “这辈子都还没让我们操够心呢,就想到占下辈子的便宜了。以后别惹你母妃生气,不然我还要跟着被一顿好损。”梁王装作不领情的样子。 “父王~”萧绮撒着娇,梁王也装不下去展了笑颜。 终是一室的欢声笑语,清德在寝殿外听着,边笑边抹泪。 和亲(二) 珠淇奉楚王后之命,传了宫中成年未嫁的公主们于第二日辰时到未央宫小叙。 各宫妃嫔早已听闻长公主和亲的风声,王后的举动让她们心慌不已,尤其是低位嫔妃。珠淇到各宫传旨前,王后已派人暗中了解了各公主身体状况,所以嫔妃们以公主抱恙为由来拒绝的法子便行不通了。 绪宁阁内,七公主自然也接到了传旨。 ”王后此举,怕是不好,公主您得早作打算啊。”澜竹送走珠淇后,焦急回屋提醒七公主。 “我能如何打算?连丽妃都没办法让她的孩子明日不去未央宫,我一个已故美人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七公主淡淡地说道,与平常无异。 “您何苦自怨自艾呢?王后也没指明了要您去替长公主和亲呐,咱们筹谋一下,总会有转机的。” “只怕她早已敲定我了,不过是不想做得太直接而落人话柄。于公于私,我都是她最合适的人选。”七公主拿起针线,继续完成还剩一半的绣品,“其实,去梁国和亲,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公主您说什么呢!梁国远在千里之外,若去了......” “总不会,能比现在更差吧。”七公主打断道,“听闻梁王仁义治国,又颇有国君霸气,梁国亦是秀丽之地。” ”可梁王只比咱们王上小几岁而已,怎么说都不是年轻公子,您年轻貌美,往后何愁遇不见如意郎君呢?公主何苦为自己做这种打算。”澜竹边劝着七公主,边整理准备着丝线。 “走一步看一步吧。”七公主轻叹一声。 第二日,公主们早早地就到未央宫正殿外候着了,珠淇迎接她们入殿落座,又吩咐人去准备茶点。 “王后娘娘尚在梳洗,请各位公主自便。”珠淇说罢便行礼回寝殿了。 宫人替王后梳着发髻,王后挑着妆台上的发饰,问道:“都来了?” 珠淇点头:“是,都来了。倒也奇了,平日里公主们总是争奇斗艳的,今日的穿戴都比以往要素净,就连丽妃那位也是如此。” “哼。”王后拿起一支红宝石金钗往发髻上比了比,递给旁边的宫人,“这个时候知道慌了怕了。梳慢些,让她们等着。” “是。”梳头的宫人放慢了动作。 慢条斯理戴好发饰耳坠,王后起身,珠淇扶着她往正殿走去。 今日的公主们确实礼数周全了不少,相互之间也“和睦”了许多,甚至透明如七公主,都有人来问好夸赞,她也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一一微笑自谦地回应。 “王后驾到——” 众公主起身行礼:“恭请母后圣安,愿母后长乐未央。” 王后进殿前便换上笑脸,落座后抬手示意众人免礼:“都起来吧。” “谢母后。”众公主缓缓坐下。 “本宫昨夜难寐,所以今早起晚了些,害你们久等了。”王后说着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儿臣等这一会又何妨,倒是母后,忙于处理后宫琐事,日日尽职尽责,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啊。”九公主最先开口。 十公主虽向来不喜九公主,这个节骨眼也不得不分清主次:“儿臣附议,母后凤体安康才是最要紧的,若无母后的统领,各宫当是六神无主了。” “儿臣等,附议。”其余公主也起身附和。 “都坐,都坐。看来本宫果真是平日把心思都放在后宫诸事上了,竟没注意你们这般有孝心,都是本宫的不是啊。”王后这番客套话,任谁都听得出来是讽刺。 九公主面不改色道:“母后哪里的话,是儿臣们的疏忽,未常来尽孝,今后定好好改之。” 虽然知道她们都是迫于形势说的些不由心的话,但王后听着就觉得舒坦,仿佛也看到了她们某些跋扈母妃的恭谨样儿。 王后客套时打量了一圈,发现果真如珠淇所言,那些喜好争艳的公主,连同这般娇纵的十公主,都换上了素淡低调的穿戴。 王后对十公主招了招手:“老十模样儿愈发出挑了,过来让本宫瞧瞧。” 十公主心中一慌,她母妃是楚王最宠爱的丽妃,这些年母女俩仗着楚王的偏爱,甚是跋扈,对王后也多有不敬,但想到来之前丽妃的嘱咐,仍不失微笑地走到王后面前跪下行礼。 和亲(三) 王后未让十公主起身,倒是端详着她的面容。 “当真是像你母妃,杏脸桃颊,生得一副倾城美貌,远胜诸位公主啊。”王后点点头,故意表现出找到合适人选一般的欣慰。 常常与其针锋相对的九公主见状,应承道:“母后说得极是。儿臣听母妃说起,当年父王曾在宫宴上夸赞丽妃娘娘靡颜腻理,艳绝天下。儿臣觉着,这话用来形容十妹也不为过。” 王后也顺着九公主的话说下去:“是啊。本宫瞧着等过几年,老十就要青胜于蓝了。” 十公主出生至今,从未如此害怕过,终于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母后谬赞了,儿臣......” 有几个生母位分不高的公主,一心只想不被王后看上,抓住机会火上浇油:“十妹娇艳欲滴,不知将来谁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能迎娶她呢?” “母、母后......儿臣资质平庸,得母后如此青眼,儿臣惭愧,儿臣实在配不上啊.......”十公主说着便行叩首大礼。 王后微微抬手做要扶起她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哎呀老十,今日不过召你们闲话家常罢了,往后你们许了人家,出宫立府后忙于家事,见面的时候就少了。怎得惹得你这般慌张呢?” “儿臣......儿臣是怕礼数不周,惹母后不快。”十公主低着头不敢看王后。 此时,正殿内除了王后和珠淇,不知还有多少人幸灾乐祸,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好了,免礼吧,回去坐着。本宫光顾着欣赏你的容貌了,让你跪这般久,”王后微微侧头,装作训斥珠淇:“你怎么也不提醒本宫,成何体统!丽妃若知道该心疼了。” 十公主还未起身,先急着应下皇后的话:“是儿臣的错,母后也是许久未见儿臣了,往后儿臣定常来未央宫侍奉母后!” “快扶你家公主回去坐着啊,愣着干嘛?”王后指责起十公主的贴身侍婢来。 “是,是,奴婢遵命。” 十公主颤颤巍巍地被扶起,恭恭敬敬对王后行礼后回去落座。 又与众人寒暄一会后,王后以乏了为由说改天再叙,诸位公主跪安后慢慢退出正殿。 王后给珠淇递了个眼色,便回寝殿了。 过了一会,珠淇带着七公主来到寝殿,王后正坐在小榻上饮茶。 七公主正欲行礼,被王后拦了下来,又拍拍身旁的位置:“修柔免礼吧,来,坐母后边上。” “谢母后慈爱。”七公主被王后牵着坐下。 “修柔都长这么大了,当真是花容月貌。”王后将七公主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母后知道,这些年疏忽了你,使得你无故遭了诸多不公。”说着叹了口气,轻拍七公主的手背。 七公主微微低头:“母后替父王分忧解难,又岂不辛苦?儿臣习惯了也就不碍事了,父王母后身体康健便好,儿臣也不再奢求其他。” “你这般知礼数、明事理,母后欣慰也心疼啊。”王后一脸疼惜的样子,“比起那丽妃所出的老十,你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母后过奖了,儿臣愧不敢当。” “你生母去得早,可本宫犹能忆起,她的容颜、气韵,那才是美得不可方物,如何是丽妃母女能比的?如今你出落得,也越发像她了。”一说到丽妃,王后总是愠怒又不屑。 “儿臣的生母不过一介美人,离世多年母后还能记起,儿臣替她多谢母后牵挂。”七公主说着便要站起行礼,被王后拉住。 “诶,坐下坐下,怎么动辄行礼,本宫瞧着你身子纤瘦,应当是个体弱的,要少劳身才是。” “是。”七公主微微颔首。 “珠淇。”王后唤道。 “奴婢明白。”珠淇转头对着殿外拍拍手。 只见一行人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的东西令人眼花缭乱。华丽不凡的布料,各类高贵精致的首饰琳琅满目,放眼宫中,除了王后和长公主,也就在丽妃母女身上见过这些穿戴,甚至有些则更为贵重。 七公主与澜竹心中同时一惊,顿觉不妙。 “母后,这是作甚?”七公主一脸不解望向王后。 “这些年你受苦了,母后一直于心不安,想着能补偿你,哪怕一二也好,修柔可别拒了母后的心意啊。”王后还招手让宫人走近些。 “母后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只是这些赏赐太过奢华,儿臣实在是受不起,请母后收回吧。”七公主同澜竹连忙跪下。 “这不是赏赐,都说了这是母后的补偿,修柔若是拒绝,母后该伤心了。”王后扶起七公主坐回身旁,“不仅如此,母后还欲收你为女,往后你便也是大楚的嫡公主,那些苛待不会再受了。” 此话一出,七公主知道王后的心意已定,难再转圜了。 倒是澜竹,刚站起就扑通一声跪下磕头:“王后娘娘出身高贵,我们七公主资质平庸,如何能担得起王后嫡女的名分,只怕惹得阖宫议论,坏了您的清誉啊!” 七公主的拒绝并未让王心中有何波澜,澜竹此举却让王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黯了一瞬间。 和亲(四) 片刻,王后又恢复笑脸:“到底是母后未尽职,这些年对你疏于关注,就连贴身宫女都没能给你挑个懂规矩的。”说着斜晲了澜竹一眼。 七公主赶紧起身跪下:“母后息怒,儿臣出身低微,澜竹姐姐也是替母后着想。她失了礼数,求母后莫要同她计较,儿臣回去定会好生管束。” “本宫自然不会为一个小宫女动怒,”王后俯身牵起七公主的左手放在手心,“母后在意的,自然是修柔你啊。”说着拍了拍七公主的手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七公主微微吸了口气又呼出,抬头笑着回道:“劳母后这般费心,儿臣就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修柔果然娴淑知礼,母后没有看错你。”王后这才拉七公主起来坐回自己身旁:“放心,母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是,谢母后大恩。”七公主垂眸颔首。 王后又对跪着的澜竹说道:“起来吧。看在七公主的面儿上,本宫饶过你这回,往后学着点规矩,好好伺候你主子。” “是......奴婢谢王后娘娘宽仁。”澜竹起身,垂首站回七公主身旁。 两人说了会子话,七公主方才告退。 赏赐的物件颇多,王后便唤了几个宫人随同七公主回绪宁阁,将赏赐送去。 绪宁阁内的几个宫女接过赏赐,去库房整理放置。 “几位姑娘辛苦了,一点心意,还请收下。”七公主让澜竹赏了些银两给送来赏赐的宫人。 未央宫的人谢恩退下后,澜竹小声一边给七公主沏茶,一边抱怨道:“公主现在宽裕了,打赏下人都是大手笔。” 七公主坐下后,对着库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嗔笑道:“呐,那些东西你看上什么,我自然都给你,同旁人吃什么醋。” “奴婢不是吃醋。”澜竹蹲下,握住七公主的手,“您可想好了?真愿意去梁国和亲吗?” 七公主的笑容淡了下去:“去不去,原就由不得我,咱们只有尽量在每一步为往后多争取一份保障。” 澜竹低下头,眼眶泛红。 “凭什么,凭什么。从前缺衣少食的时候,被那些家伙看人下菜碟儿的时候,她何曾关心过您。就连奴婢去求她,也被人拦在未央宫外,一句宫务缠身就将奴婢打发了,连她的面也见不到。”澜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七公主拿出手帕替澜竹擦着眼泪:“我知道,我都知道。”然后伸手把旁边的凳子拉过来,让澜竹坐下。 “所以,澜竹姐姐,我一直很感激你。我庆幸这些年,有你陪在我身边,对我千般照拂万般呵护。” 澜竹坐下缓了缓心绪,自责道:“可奴婢终究还是没能护不住您了,奴婢辜负了李美人的嘱托。” “不,若没有你,我如何能活到今日?母亲要是看到我长大成人,必定也对你感激不尽。再说了,”七公主笑道,“兴许去了梁国,我比现在要过得好呢,不是吗?” 澜竹抿了抿唇:“无论如何,奴婢只希望您能平安无忧。只要公主好,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我会的。”七公主紧紧握住澜竹的手,又调侃道,“姐姐可别哭了,待会儿让她们瞧见了,招笑话不是?” 澜竹点点头:“奴婢明白。” “对了,待会你去库房给我挑一身衣饰,就从王后赏的那些里挑。明日我还是再去一趟未央宫谢恩。”七公主吩咐道。 澜竹瘪了瘪嘴,但也没多话:“是。” 心事(一) 第二日,七公主早早就起床梳洗。 “昨日奴婢挑了好久,才挑出这么一身。”澜竹伺候着七公主穿衣。 “我自然知道你的眼光好。昨日瞧着那些衣裳首饰便觉得晃眼,未免太过华贵了,我穿着不合适,所以才劳烦你去挑啊。”七公主看着挂在木施上的外袍,笑着说道,“这衣裳上的宝相花纹真是精致。” “您是王室公主,穿着华贵哪有不合适一说,”澜竹为七公主围上腰封,“不过是您习惯了尚服局那些势利眼送来的穿戴......” “又来了。”七公主打断道。 澜竹只好噤声,安静服侍。 “这些话往后别再说了。从前他们眼里没有我们,如今王后出手了,咱们的一言一行也容易被他们瞧着。离和亲还有些时日,这宫里有心人不少,该谨慎着些。” “是,奴婢遵命。”澜竹淡淡地回答道。 七公主默默摇了摇头。 早膳也精致了许多,七公主虽不习惯,却也觉着美味。 到了未央宫,宫女进殿通报后,珠淇出来迎接:“给七公主请安。” “姑姑请起。”七公主虚扶了一下珠淇。 “王后娘娘正念着您呢,您就来了,快请进。”珠淇保持着和王后一样有礼又令人看不透的微笑。 “还劳烦姑姑引路。” “不敢当,公主请随奴婢来。” 进入主殿,王后正坐在凤座上。 七公主走上前去行礼:“儿臣叩见母后。” “快起来,”王后抬手示意珠淇将七公主扶起,“你我母女,又行如此大礼作甚。” 七公主心觉讽刺,但起身后还是恭敬回道:“儿臣受母后恩惠,不忘规矩,方能显儿臣孝心。” “修柔的孝心,母后心领了。快坐。”王后又吩咐珠淇,“给老七上茶。” “谢母后。”七公主谢恩后落座。 “这是上好的明前茶,你尝尝。” 七公主小饮一口,称赞道:“茶味香醇,回味无穷,当真是好茶,不愧是母后宫里的东西。” “你若是喜欢,母后便差人给你送些去。” “谢母后好意,只是儿臣近日睡眠不佳,太医嘱咐要少饮茶。所以为了不浪费这般好的茶叶,母后还是自己留着享用才好。”澜竹接过七公主的茶杯,轻轻放在座旁的小桌上。 “既然如此,母后也不强求。待会母后让太医院给你送些好的安神药来。” “谢母后关怀。儿臣今日前来,一是谢恩,二是想同母后说说体己话。”七公主微微偏头,吩咐澜竹退下。 王后见状,虽有些许不解,但还是让珠淇等人都退下了。 待殿中只有她们两人时,王后先开口:“昨日那些物件,可还喜欢?” “母后赏的,自然都是好的,儿臣喜欢,”七公主站起给王后看了全身,“这不,儿臣今日就好好从里面挑了一身穿戴,母后觉着如何?” “你天生丽质,母后送的这些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母后这般夸赞,儿臣都有些飘飘然了。”七公主抚裙坐下。 “实话罢了,你打扮起来,容颜气韵都是那老十比之不及的。”王后话里仍充斥着对丽妃母女的厌恶。 “母后的中宫气度,放眼王宫又有何人能比拟呢?” “你啊,早膳可是吃了蜂蜜,小嘴这般甜。”王后调侃道。 “儿臣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说罢两人都冁然而笑。 欢笑过后,七公主神情稍稍严肃了些:“母后,其实儿臣今日来,还有一件心事,想求母后成全。” “哦?”说到了正事,王后也不疑惑她为何要避开宫人了,只是不明白她并无亲人牵挂,有何心愿未了,“修柔请讲。” 心事(二) “儿臣幼时多病,无人照看,这些年多亏有澜竹姐姐悉心照料,儿臣今日方能有机会得母后青眼,”七公主自责道,“只是这一来二去,竟将澜竹姐姐给耽搁了。所以儿臣想求母后,替她择一门婚事。” 原来是为了她。王后心想。 “说起来,这当月老牵红线,并非难事。只是本宫瞧着澜竹,似乎已非豆蔻年华了吧?”王后问道 七公主自然想到她会这般问,不紧不慢地回道:“是啊,当年儿臣出生时,澜竹姐姐才年过十二,如今时移世易,她也应当二十九了。” “如此的话,倒是有些不好办了。”王后身子往后倒了倒。 “儿臣知道母后有些为难,只是儿臣想报数年照拂之恩,就如日后会报母后眷顾之恩一般。澜竹姐姐也不是爱好荣华富贵之人,母后挑的人只要温和诚恳、品行可靠即可。”七公主走到凤座旁,双手端起小桌上的茶杯,奉至王后面前。 少顷,王后才笑着接过。 “既然修柔都这么说了,母后自然也不好回绝。”王后提起杯盖刮着杯口,浅饮一口茶水后放回小桌,“坐吧。” “儿臣多谢母后。”七公主行常礼后落座。 “说起来,修柔可想过自己的婚事?”王后觉得这是谈此事的好时机。 七公主稍稍一愣,觉着王后未免太过心急,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七公主微微垂首,浅笑说道:“儿臣终日处于深闺之中,哪懂得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父王母后来做主的。” “你如今也是大楚嫡公主了,身份尊贵,该精挑细选才是。” “母后抬举了。” “这些日子大王心力交瘁,怕是无暇顾及此事。不过你放心,母后定会物色一位配得上你的夫君。”说罢露出一副愁容。 七公主自然明白要顺着王后的话说:“不知父王是为何事如此费神?” “也不知这两年是犯了什么冲,梁国对我大楚似是有些误会,以致前些日子开始便与大楚兵戎相见。”王后吸了口气,手搭在凤座的扶手上,“你父王自是不愿如此的,这打仗苦了士兵,也苦了百姓啊。本宫听闻梁王也并非好战之人,所以才猜测两国之间存有误会。” “母后说得是。父王母后心怀天下,也要注意身子。”七公主心知肚明,王后是在颠倒黑白。 “若是有人能到梁王身边,时常进言,消除不虞之隙,助两国结秦晋之好,那便是两国的功臣了。”王后看着茶杯,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饰,“眼下你父王为此殚精竭虑,母后于心不忍啊。前些日子老四的外祖母又为她寻了门亲事,眼下还暂未公开,否则她应当担起这份责任的。” 王后起身,七公主也随之站起。 “陪母后走走吧。” “是。”七公主扶着王后的手。 两人走入庭院。 “眼下时局不安,大楚若是动荡起来,哪怕是大王,也不能幸免于难。化干戈为玉帛,才是上策。” “母后睿智。” 两人走到花丛边停下,王后择了一朵牡丹,闭目闻香:“修柔啊。” “儿臣在。”七公主微微躬身。 “你娴惠安静,端庄知礼,若能由你前往梁国,母后与你父王都安心了。”王后握住七公主扶她的手,转身看着她,“母后打听过,梁国国君温和儒雅,一表人才,你以大楚嫡公主的身份嫁过去,不会受亏待的。” “母后为儿臣费心了。得母后这般看好,是儿臣的福气。”说罢,七公主跪下行稽首大礼,“儿臣愿意前往梁国和亲。” 王后急忙将其扶起,再三确认:“此话当真?!修柔愿意前去?” “母后都肯答应儿臣求的事,儿臣哪有道理拒了母后的欣赏?” “好修柔,母后有你,是母后的福气啊,大楚有你,亦是大楚之福!”手中的牡丹掉落,王后未瞥一眼,只紧紧地握住七公主的手。 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此时的七公主,心中并没有即将背井离乡的惆怅,反倒是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 打算 七公主告退后,一直候在殿外的澜竹急匆匆地迎上来,碍于还未离开未央宫便不敢问什么。 回绪宁阁的路上,澜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您与王后说了什么?在殿内待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又进了后院。” “没什么。”七公主摇摇头,神色与来时无异。 虽倍感疑惑,澜竹却也没再多问。 回到绪宁阁内,七公主把房内服侍的宫人都遣出去了,包括澜竹。自己一个人坐在桌旁,斟了一杯茶。 这绪宁阁一下子这么多人,当真是不习惯。七公主心想。其实也未必是不习惯,就是觉得人多了吵闹,虽然这些新派来的宫人们并不多话。 浅茶两口茶后,七公主瞧着杯中微微波动的茶水,出了神。 不一会,七公主起身走到妆台处,挪开凳子,从妆台下抱出一只并不大的木盒,还上着锁。七公主又走到床边,从枕下找出钥匙打开木盒。 盒中,皆是她这些年攒下的金银首饰,也是为澜竹早早备下的嫁妆。 七公主清点完之后,又将木盒锁好原位放回。 一日下来,澜竹仍不死心问了好几回,可得到的回应依旧只是请安与谢恩,别无他言。 直到第二日,七公主午睡起床后,才准备据实相告。 其余侍婢们都依言退下关好门,澜竹留在屋内。 七公主重复前一天的动作准备拿出木盒,澜竹赶紧上前阻止:“这些粗事由奴婢来做就好了,公主吩咐便是。” “那我吩咐你,去桌旁坐着。” “这......您寻着东西,奴婢在一旁坐着,哪来这样的规矩。”澜竹一脸为难。 “不是你说的听我吩咐吗?快去快去。”七公主轻轻将澜竹推开。 “奴婢......奴婢遵命。”澜竹躬着身退着走到桌旁坐下。 七公主找出木盒放在桌上,又去拿钥匙打开木盒。 “澜竹姐姐,你瞧。”七公主打开木盒后对澜竹说道。 澜竹自然是知道七公主攒着这些东西,可对她为何要特地给自己看则颇为不解。 七公主在澜竹旁边的鼓凳上坐下,解释道:“这是我为姐姐准备的嫁妆。” 这一解释,让澜竹更懵了,呆呆地看着七公主。 良久,澜竹发出一声:“啊?” 七公主失笑:“难不成,姐姐从未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澜竹仍未反应过来,一脸疑惑望着七公主,缓缓摇了摇头。 七公主拉过澜竹的手,并抚着她的手背。 “我已向王后求了恩典,为你择一位好夫君。”七公主低头看着澜竹的手。 似是这句话才刺激到澜竹,让她一下清醒。 “公主在说什么呢!哪有您还未嫁奴婢反倒去寻婚事的!”澜竹猛地站起。 七公主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缓缓拉她又坐回凳上:“你就怎知,我未定下婚事呢?” 比起上句,这句话更是澜竹不想听到的。 “您还是,答应了王后去和亲,是吗?”好一会儿,澜竹才开口,语气异常平静,却又藏不住话语中的颤抖。 七公主叹气,抿了抿唇:“你知道的,我们左右不了。” 澜竹转头看向窗外,呼着气想平复一下,但眼眶还是一瞬间就红了。 “澜竹姐姐,我真的没事,我甚至连一丁点悲伤都没有。”七公主劝慰着澜竹。这到底是谁要去和亲? 泪水夺眶而出,七公主拿手帕替澜竹擦着。 抽泣了好一会,澜竹才平复好心绪:“奴婢不管,跟了您这么多年了。既然王后要您要去梁国和亲,那奴婢也一同前去,奴婢也不要什么如意郎君。就算死,奴婢也要跟在公主身边。” “你这是什么话,我昨日特地去求了王后,她也应下了,如今咱们倒反悔了,这算什么?”七公主皱着眉头问澜竹。 “奴婢不管,反正您去哪,奴婢便去哪。”澜竹说罢瘪着嘴。 “你这......叫我如何去同王后说呀?”七公主一脸无奈。 “您若不想去,就让奴婢去解释吧。”澜竹说着就要起身。 “诶,别急,你别急!快坐下!”七公主连忙拉住她,“行行行,我去说,就由我去。”听到这话澜竹才坐下。 “可是你想清楚了吗?梁国远隔千里,日后怕是不可能再回来了,你不考虑家人吗?” “奴婢父母去世得早,舅母又嫌我是个拖油瓶,早早就托人给我送进宫来了。奴婢服侍公主多年,除了您,奴婢对此地也没什么眷恋的了。”澜竹破涕为笑。 七公主也红了眼眶,许久无言。 “澜竹姐姐,多谢你。” “奴婢可不是个脸皮薄的,公主此谢,奴婢就收下了。”澜竹站起,一脸轻松地说道,关上木盒:“日后公主做了梁国嫔妃,奴婢也能跟着您吃香喝辣了。呐,这些东西,公主就自己留着用作体己吧。” 屋内传出两人的欢笑。 启程 王后去了宣室殿找楚王,等出来时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事成了,本宫也安心了。”王后长舒一口气,“多亏你出了个好主意。” 珠淇笑着回道:“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更何况王上本就对七公主没什么感情,此事办起来自然是顺风顺水。” “库房里有对翡翠耳坠,本宫瞧着衬你,便赐予你吧。” “谢王后。”珠淇垂首谢恩。 虽是依规制筹办和亲事宜,但王后着意添置了许多,绪宁阁这些日子比以往热闹多了。 表面上是热闹,实际是以往给过绪宁阁脸色的宫人们来赔礼道歉罢了,毕竟王后重罚了内司局总管,还撤了好多管事的职。 一通阿谀奉承,吵得七公主头疼,便表示自己既往不咎,让他们好自为之,也不要再来打扰她,否则她就真要发怒了,这些宫人才心虚地退下。 澜竹自然也头至尾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心里直觉出了口恶气。 这时,尚服局新管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七公主闭目凝神,澜竹为其按揉着太阳穴。 “奴才参见七公主。”管事带着身后的宫女们一同行礼。 “起来吧。”七公主缓缓睁眼。 “谢七公主。”站定后,管事说道:“您大婚的礼服已经制好,奴才奉王后娘娘的旨意,送来请您过目试穿。”说罢便往后招手,端着婚服的宫女走上前来。 庄重华贵的大红婚服映入眼帘,精致的金线熠熠生辉。七公主伸手抚摸上面的刺绣,祥云、花鸟,无一不是针脚细密,触感光滑无阻,想来是累坏了绣娘们。 “王后娘娘吩咐了,若您有不满意的地方,尚服局会立刻着人修补。” “辛苦了。”七公主收回手。 “七公主客气了。”管事恭谨俯首。 澜竹微笑:“当真是好看,奴婢伺候公主穿上试试吧。” “好。”七公主起身走进内室,澜竹领着几个宫女接过婚服,跟着进了内室。 穿好之后,七公主仔细瞧着铜镜里的自己,脸上透着欢喜,又有一丝惊讶。她终究是个小女子,怎么会对结?之事没有过向往呢?只是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抱有什么希望罢了。 七公主生得唇红齿白,肤若凝脂,穿上这身婚服,让人仿佛看到了盛放的雪中红梅。 澜竹渐渐愣住,因为现在的七公主,像极了当年的李美人,回忆涌现在她脑海。 那时李美人还是教乐坊的一个舞姬。当日举行宫宴,宫人们都在忙里忙外,年纪尚小的澜竹更是生怕出差错挨罚,慌张之中,她与在殿外等候表演的李美人擦肩而过。 一袭红衣,眉目如画。澜竹看恍了神,摔了一跤。 李美人将她扶起,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裙,笑着说道:“小姑娘,走路仔细些,别顾着看旁的地方忘了脚下。” 这初见的一幕,澜竹一生也忘不了。 七公主调整着角度欣赏着婚服,转头想问问澜竹觉得如何,却看见她眼中含泪。 “这是怎么了?”七公主担心地走上前去。 澜竹回过神来,急忙蹲下行礼:“奴婢失态了,奴婢没事,只是看着您的样子,想起了李美人。” 七公主也愣了一下,然后扶起澜竹:“我和母亲长得很像吗?” “甚至相像,尤其是身着红衣,一瞬间奴婢竟觉着李美人回来了。”澜竹连连点头。 七公主垂眸:“真好,你一直记得她,我这个做女儿的却还不知道生母是何模样。” 澜竹擦掉眼泪,宽慰道:“公主您平安长大成人,出落得如此标致,李美人泉下有知,定会欣慰的。” 七公主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窗外:“是啊,我要过得好,母亲才安心。” 几日后,王后又去了一趟宣室殿,随后楚王下旨,封七公主为“和庆公主”,追封李美人为婉昭仪。 一切都筹备好了,和亲的日子也到了。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停在宫门口。原本应是更加年长的庄妃站在王后侧后的位置,但王后特意让丽妃站在了此位,看着和庆公主离去,还下旨让诸位王子公主都务必前来送亲,无疑是想以此警醒后宫有不敬之心的嫔妃。 楚王虚伪地说了一番关切之言后,还是不忘嘱咐和庆公主到了梁国也别忘了自己楚国公主的身份,要多为母国打算。 和庆公主应承后,规规矩矩行礼拜别,澜竹扶着她上了马车,踏上去梁国的路。 初遇(一) 萧绮在毓秀宫受罚后,琅贵妃请旨将萧绮的住处换到了白玉阁,至于为何,就是白玉阁离校场、马场还有猎苑都更远了。 除此之外,琅贵妃还把萧绮的近身侍婢檀香和沐儿叫去毓秀宫一顿罚斥,命她们每日看好萧绮,督促着她安心学好女工、烹茶这些大家闺秀该学的东西。 “还不如再罚我一顿呢。”萧绮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公主您就听贵妃娘娘的话,安分些吧,从前在春锦阁伺候的宫人,除了奴婢和檀香,其余都被娘娘换掉了,就连我们俩也挨了罚呢。”沐儿比檀香小几岁,与萧绮同龄,活泼可爱,招了琅贵妃喜欢,便被调到萧绮身边贴身服侍,缺点就是偶尔说话有些直率,亦或是草率。 檀香正小心翼翼地给萧绮手掌涂着药,她是更早就开始跟着萧绮的,为人沉稳温和,琅贵妃也更为看重。听到沐儿的话,檀香赶紧递眼色让她别说了,沐儿撅了撅嘴,低下头倒茶,没再多言。 檀香又安抚起萧绮:“公主莫急,贵妃娘娘毕竟在气头上。当初奴婢与沐儿到处去寻,都不见您的踪影,也不知您去了哪儿,连我们两人都吓得不行,更别说贵妃娘娘这个生母会多担心了。等这阵子过去,娘娘心绪舒缓些了就好。” 其实两人一同在毓秀宫被责罚后,琅贵妃单独留了檀香一会,檀香自然知道萧绮去做了什么。 “我自然知道这些道理,眼下也只有乖乖听话。”萧绮缓缓坐起,皱着眉头,“可你们知道的,刺绣这类事,于我而言也太难了,我连穿针都费劲,还要学着什么施施而行,做个温婉女子,我头都大了。” 檀香笑道:“公主何必妄自菲薄呢?依奴婢看,你美貌聪慧,这些东西只需静下心来便能学好。再说了,贵妃娘娘要是看到您肯好好学,必定高兴,就不会多在意您是否精通了。” “那我试试吧。”萧绮端起茶盏。 马车行了五日,到了梁国。 依照梁国的传统,和亲公主入宫,王后会安排暂时的住所,不会即刻入后宫。需沐浴三日,习梁宫礼节,待侍寝后,由梁王或王后给定位分,赐予宫殿,在此之前不得进后宫,也无需给王后请安。 宁修柔暂时住进了沁水阁。 每日的教习时间也不会太长,空闲的时间宁修柔仍待在阁中,或是刺绣,或是练习音律乐器。 澜竹自然也没闲着,私下打听着宫里的形势。 听了澜竹带回来的消息,宁修柔得知王后并不得宠,这些年梁王除了尊重她的身份,对她也总是淡淡的。而多年来最得梁王看重的是琅贵妃,大王子和六公主都乃她所出,其中六公主是打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儿里疼爱的。 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澜竹也都讲了宁修柔听了。 “知道了,旁的事咱们都能慢慢了解。这才来的第二天,你就事无巨细地给打听得差不多了,当心累着,快喝口茶歇歇。”宁修柔四下看了看,瞧着没人,把装有糕点的盘子朝澜竹推了推,“这桂花糕甜而不腻,你快尝尝。” “多谢公主,奴婢正有些饿了。”澜竹笑着拿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当真是好吃,比起从前咱们吃的,这桂花香气要更浓郁些。” “我也觉着如此,你喜欢就多吃些。”宁修柔眼中含笑,看着澜竹。 澜竹摇摇头:“谢公主厚爱。奴婢就不吃了,若是教人瞧见该觉得我们没规矩了,平白坏了您的名声。” “好好好,听你的,刚来异国他乡,是该谨慎些。” 这日,萧绮学刺绣在屋里闷得难受,想去百景园独自逛逛。 “你们就别跟着了。”萧绮有时出门不喜人跟随。 檀香和沐儿面露难色。沐儿一向坦率,开口劝道:“公主恕罪,我们也没办法,琅贵妃命令我们不管您去哪都得跟着,否则出了事就拿我们是问啊。” “本公主现在都不去什么马场猎苑了,想自己去趟百景园都不行吗?”萧绮心中烦躁。 檀香劝和道:“公主听奴婢一句劝,您想早日得些自由,就少不得要忍耐当下,让贵妃娘娘稍稍放心,倘若逞一时之快又惹恼了她,只怕以后会将您看得更紧。” “罢了罢了。跟着就跟着,别跟得太近行了吧。”萧绮拂袖而去。 “奴婢遵命。”两人随后跟上。 “路上就见梁国山水秀丽,不想连王宫内也这般生机盎然。听闻百景园乃宫中景色之最,公主去看看如何?别整日把自己闷在房里了。”澜竹提议出去逛逛。 “是你想去吧?”宁修柔调侃道,“也好,临行前太医也嘱咐我多去外面走走。”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澜竹兴冲冲地去为她拿披风。 百景园内春风怡人,萧绮心情好了许多,本想练几个招式,奈何从前适宜练武的衣裳都被琅贵妃派人来收走了,送的新衣裳教她没办法活动筋骨,无聊至极的萧绮靠在树旁,看向碧仙湖,一处新风景映入了眼帘。 只见一位身着豆青披风的女子,款款走向湖边。 初遇(二) “原是怕公主身子弱,出来吹了风染了风寒就不好了,不想这边倒比楚国热些。”澜竹接过宁修柔脱下的披风。 “是啊。”宁修柔走到湖畔的石桌旁坐下,从澜竹手中拿过团扇,缓缓扇着风。 萧绮瞧不真切面容,只觉得这位女子气质清雅,身量纤细,体态婀娜,令人舍不得移开双目。 团扇扇出一阵阵微风,吹着些许发丝在空中舞着,女子鼻梁高挺,侧脸的轮廓立体而不失柔美。 萧绮看得出了神,不自觉站直了身子。 一只蝴蝶从面前飞过,宁修柔的视线跟了过去,转头正好看向萧绮的方向。萧绮赶紧躲到树后,呼着气缓解着方才一瞬的紧张。 檀香和沐儿见状上前问候:“公主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们不用过来。”萧绮连忙摇头。 两人虽心中疑惑,却也未多问,退了回去。 萧绮这时反应过来:“不对啊!本公主又没做贼,心虚什么!”她悄悄探出头去,看见宁修柔已然回头看着湖面。 她朝檀香和沐儿招了招手,待两人过来后问道:“你们可知道石桌旁坐着的那位姑娘是谁么?” 两人看向宁修柔,然后都摇头说不曾见过。 檀香又说道:“不过奴婢想起来,前日里楚国送来了和亲的公主,许就是她吧。奴婢也不敢肯定,今日四王子也携新婚正妃入宫请安了。” “嗯。”萧绮准备过去,刚迈出一步又退回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檀香二人。 二人不解道:“公主,怎么了?” 萧绮皱着眉,抿了抿唇:“我过去问好的话,该行何礼呢?” 檀香与沐儿都很是惊讶,萧绮从未这般主动关心礼节。檀香回道:“公主与那位姑娘看上去是同龄,屈膝点头行平礼,应当无不妥。” “有道理。”萧绮点点头,让她们帮着整理了衣饰,呼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宁修柔。 澜竹先瞧见了萧绮,低头提醒道:“公主,有人过来了。” 宁修柔转头看过去,心中疑惑,站起身来。 萧绮本快步走近了,但看到宁修柔的容貌,顿了顿脚步。 眼前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回过神来,萧绮到宁修柔面前,标准行了平礼:“姑娘安好。” 宁修柔回了一礼:“姑娘同安。我初来乍到,识人不多,若有冒犯还望见谅。不知您是?” 萧绮笑答道:“这有何冒犯?我是梁王的六公主,萧绮,我生母是琅贵妃。” “原来是六公主,我早有耳闻。如今见到,果然气度不凡。我是来自楚国的和庆公主,宁修柔。”宁修柔说话不紧不慢,声音细腻温柔。 萧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颈侧:“和庆公主过奖了。我今年十六,不知和庆公主芳龄几何?” “我倒比你大一岁,今年十七。” “那论年岁,我当唤你一声姐姐了。”萧绮有些激动。 宁修柔有些尴尬地笑笑:“倒也不错。” 这时,檀香开口小声提醒萧绮:“公主,和庆公主虽还未入后宫,名义上已是王上的妃嫔了,论理该是您的庶母才是。” 萧绮心中一紧,脸上表情有些失望,想说声抱歉,“庶母”与“儿臣”这两个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宁修柔见她的反应,猜测许是二人年岁相仿,辈分却差了一轮,难免有些不适应,便开口打破僵局:“无妨,这两日我也还要习诸多礼节,尚未封位入住后宫。你我如何称呼,公主高兴便好。” “当真?!”萧绮眼睛忽地有神了起来。 宁修柔含笑点头,齿如含贝。 澜竹见两人都站着,便招呼道:“两位公主真是一见如故,何必都站着呢,坐下慢慢聊吧。” “好!修柔姐姐,快坐下。”萧绮主动去扶宁修柔。 澜竹赶紧拦着:“这些事奴婢来做就好了,何苦劳烦六公主呢?您也快坐下歇着吧。” “行。”沐儿还未来得及去扶,萧绮就捋捋衣裙坐下了。 宁修柔虽话不多,总是微笑应着,但萧绮热情地抛着话题,桌上未有冷场。 湖畔吹起了微风,拂起宁修柔的长发,发丝和着她身上的茉莉花香飘进了萧绮心里。 初遇(三) 天色渐暗,风也凉了,澜竹为宁修柔披上披风。 宁修柔咳嗽了几声,萧绮连忙关心道:“修柔姐姐可是冷了?” “让六公主见笑了。我素来体弱,吹了冷风便容易咳嗽。”宁修柔拿出手绢,轻揉了几下鼻子。 “那姐姐快些回去吧,喝杯热茶暖暖,正好我也要去陪母妃用晚膳。”萧绮站起走到宁修柔身边扶起她,欲行礼告辞,又顿住了身子,“姐姐,我仍行平礼可好?” 宁修柔不免失笑:“好,公主习惯就可,不必过于拘泥。” 听到此话,萧绮高兴地同宁修柔行了礼,目送她离去后才动身前往毓秀宫。 回沁水阁的路上,澜竹替宁修柔拢着披风,生怕漏了一丝冷风进去。 宁修柔轻轻拍拍澜竹的手:“只是嗓子痒咳嗽了几声,哪就至于这么娇贵了,等会回去了你莫不是要拿件被子给我裹上?” 澜竹摇摇头:“这边虽然白日里要热些,可快到傍晚天儿便骤然凉了,等日落后更是冷些。公主的身子哪经得住。” “知道姐姐细心。别光顾着我了,咱们都快些回去吧。”宁修柔浅浅一笑,看着澜竹重新系着披风领口的绸带。 “是。”系好绸带后,澜竹退至宁修柔身侧,扶着她往前走去。 “说起来,这位六公主真是活泼,难怪这般得梁王同贵妃喜爱。”澜竹聊起了萧绮。 宁修柔垂眸微笑:“倒不如说,是自小就深得宠爱,长大才这般明媚照人。” 澜竹点头道:“公主说得有道理。” “听闻六公主喜好骑射武艺?”宁修柔问道。 “是。琅贵妃为此颇为头疼。不过梁王并未在意,有时还与六公主一同去猎苑,手把手地教她骑射技巧。” 宁修柔哈哈一笑,抬头看着夕阳:“难怪,眼角眉梢之间都透露着一股英气。” “只是......”澜竹欲言又止。 “怎么了?”宁修柔转头看向澜竹。 澜竹微微躬身:“只是您与她身份有别,她唤您姐姐怕是乱了辈分,奴婢担心您就这般由着她,别惹出什么闲话来,刚入宫就影响了名声。” 宁修柔握住澜竹的手,轻轻捏了捏:“我明白你为我着想。不过这两日就随她去吧,犯不着一来就同人家的掌上明珠论辈分,若惹得六公主不快,于咱们也不利不是?更何况,未入后宫,没有位分,说到底我现在的身份仍是别国的公主,只是宫里人都知道楚国送我来的目的罢了。” “是,奴婢知道了。” 没多久,两人回到了沁水阁。 毓秀宫内,琅贵妃给萧绮夹着菜。 “谢母妃!”萧绮双手端起碗,笑盈盈地接过。 琅贵妃观察了一会萧绮,开口问道:“绮儿今日心情似乎颇佳,可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萧绮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儿臣这些日子都听母妃的话没有乱跑了,安分着呢!” “当真?”琅贵妃担心萧绮又瞒着她胡玩。 “哎呀母妃,儿臣真没干什么,何苦瞒您呢?从前您不也说儿臣爱笑是件好事吗?”萧绮撒起了娇。 琅贵妃瞥了瞥一旁的檀香与沐儿,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便温声道:“你肯收敛些脾性,我也就放心了。” 萧绮心中放松下来,也为琅贵妃夹菜:“这清蒸鲈鱼鲜香爽口,母妃快尝尝。” 用完膳后,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子话,萧绮方才行礼告退。 回白玉阁的路上,萧绮对檀香和沐儿吩咐道:“和庆公主的事儿,母妃要是没主动问起,你们可不许提半个字。” 二人对视一眼,小声应承下来:“奴婢遵命。” 送药(一) 第二日上午,萧绮去了趟太医署。 负责教习的宫女告退后,宁修柔坐在小榻上歇息。 沁水阁的小宫女进屋行礼:“启禀和庆公主,六公主来找您。” 宁修柔与拦住对视一眼后,对小宫女说道:“请她进来吧。” 澜竹扶宁修柔起身,又吩咐一旁的宫女倒茶。 萧绮快步走进屋内,端端正正行了平礼:“姐姐安好。我没叨扰姐姐吧?” 宁修柔微微摇头,微笑迎接:“六公主同安。这几日除了学习宫中诸事,我也没什么可忙的。何来叨扰之言?” 萧绮眉开眼笑道:“那就好。听闻上午的教习是大约是这个时候结束,我才过来。” “快坐吧。”宁修柔稍稍抬手邀萧绮入座。 “姐姐身子不好,你先坐。”萧绮说着便去准备扶宁修柔。 宁修柔小退两步拒绝道:“六公主使不得。你应当是我的客人才是,快坐吧。”澜竹立刻上前扶着宁修柔坐下。 萧绮爽快点头:“好,听姐姐的。”说罢便也在小榻上坐下。 宫女们端上茶点放在小方桌上。 “也不知六公主爱吃什么点心,还望不要嫌弃。”宁修柔请萧绮尝尝桂花糕。 “多谢姐姐。”萧绮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咬一口,“说起来,这宫里最好吃的桂花糕,出自我母妃之手,改日定要请姐姐一试。” 宁修柔顺着萧绮的话头说道:“琅贵妃当真是贤惠,难怪宫里盛传美名。六公主有这样的母妃,怕是羡煞旁人。” 萧绮顿了顿,没有接话,微微垂头,笑容也敛了下去。 宁修柔有些不明所以,轻声关切道:“六公主这是怎么了?” “修柔姐姐,”萧绮抬头看向宁修柔,有些失落的语气中略带撒娇,“你别总称呼我六公主好不好?怪生分的,教我感觉你我始终熟络不起来。” “这......”宁修柔转头与澜竹相视无言,又回过头问萧绮,“那六公主想我如何称呼你呢?” “嗯......”萧绮眼珠转了转,“姐姐唤我小绮吧。” “小绮?”宁修柔抿唇思量,倒是可行,总没有叫她妹妹,自己至少算不得坏了规矩。 “嗯嗯!”萧绮立即点头,满脸期待地看着宁修柔。 宁修柔对着萧绮莞尔一笑:“好啊,小绮。” 萧绮愣了愣,只觉得心被这一笑撞了一下,脸也红了起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昨日知道了姐姐身子弱,我便去太医署问了些补药来给姐姐调理身子,都是上好的药材。”萧绮招招手,沐儿走上前来呈上药材。 宫里若有主子生病需要用药,且并非贵重的药材,亦或是受的赏赐,不需要由自己承担花费。除此之外,在太医署拿药,药材的花销则应当由各宫私库自行承担。 宁修柔听说是上好的补药,又瞧着装药的盒子这般精致,便知花费的银钱不少,接着婉拒道:“六......小绮,这使不得。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若有需要自会请太医来看病,怎好劳烦你破费呢?恕我不能收下这些补药。” 萧绮眉头一皱,身子往前倾了倾,恳求道:“姐姐,我特意给你带来的,你就收下吧。我身体好,也不必进补,姐姐若不收,我留着又能干嘛呢?” 宁修柔微微张口,想了想又侃笑道:“难道在小绮眼里,我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 萧绮忽地站起,摇头摆手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宁修柔伸手拉萧绮坐回去,“我知道,开个玩笑罢了。只是这些药材贵重,我确实不能收,小绮也可将这些孝敬给贵妃娘娘啊。” “姐姐可是不喜欢我?”萧绮眸光黯淡了几分,有些委屈地看着宁修柔。 送药(二) “没有没有!小绮怎会这么想?”宁修柔忙否认。 “那你为何......”萧绮垂眸小声怨道,“总是拒绝我?” 宁修柔自小见过了诸多眼色,甚少与人亲近,如今来了梁国,明白待人接物还须客套恭谨,方能自保。不过这些在没什么心眼的萧绮眼里,多少有些刻意疏离,难怪要委屈了。 虽不习惯萧绮这般热情,宁修柔还是劝慰道:“小绮误会了。无功不受禄,我才到大梁没几日,自觉受不起这贵礼,绝非对你有不喜。” 听到这话,萧绮眸光微闪:“当真?” “当真。小绮容色标致,又这般活泼热情,谁见了不喜欢呢?”宁修柔目光温柔,点头肯定。 “那就好。”萧绮甚喜,又想到了补药的事:“既然姐姐你跋山涉水远道而来,也是我们大梁的客人了,客随主便,那我的心意你总不能拒绝了吧。” 宁修柔微微一愣,萧绮不等她开口,说道:“你若还不收,我回去可要伤心了。”说罢双手迭放在腿上,垂头不语。 这孩子真是。宁修柔左手拇指与食指指腹互相摩擦着,想着如何回应。 “那......就多谢小绮了。”宁修柔无奈笑笑,吩咐澜竹收下。 “对嘛,这样多好!”萧绮回过身,双臂手肘撑在小桌上,对着宁修柔展颜一笑。 澜竹收下后补药后,走到外面交由小宫女放去库房,又回到宁修柔身边。 萧绮滔滔不绝地同宁修柔聊着天,也观察着屋内的环境,忽然看到了澜竹身后的花绷架。 “姐姐喜欢刺绣么?”萧绮问道。 宁修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温声回应道:“平日里闲来无事,打发下时间罢了。” 萧绮走到花绷架旁仔细瞧了瞧,抬头问:“姐姐绣的梅花?” “是啊。” “真是好看。”萧绮坐回小榻,“姐姐好绣功,若我能有姐姐十中之一,母妃也不会总念叨我了。” “小绮实在是抬举我了,我的绣工算得了什么,再说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萧绮扶额苦笑:“姐姐啊,俗话说女子穿针引线,我连穿针都要费好大的劲,绣功就更别说了,何况我确实也不喜欢。” 宁修柔未曾见过,便也想象不出萧绮所谓的绣工极差是何样子,提议道:“小绮不嫌弃的话,让我看看你以往的绣品,若有何问题,或许我能帮得上呢?” 萧绮知道自己的“绣品”拿不出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姐姐看了会笑话我的。”她可不想在宁修柔面前丢这个脸。 宁修柔也不强求,抿唇笑道:“那便罢了。不过你若有需要,我也乐意帮忙。” “昂......好,好。”萧绮讪讪地笑笑,抬手摩擦着脖颈。 两人又聊了一会,茶凉了澜竹又换上热的。萧绮时刻不忘探问宁修柔的喜好,只是宁修柔这些年日子过得淡,性子自然也淡,萧绮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快到午膳的时候了,想着刚收了人家的礼,宁修柔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小绮留下来一同用膳如何?” “好啊好啊!”听到宁修柔主动邀请,她双眼放光,心中颇为高兴,又发现自己表现得太兴奋了有失形象,便正了正身子道,“咳咳,多谢姐姐邀请。” 看着萧绮这样子,宁修柔不免想笑,垂下眼眸,拿起手绢掩住嘴唇,想要遮一遮。 萧绮眼睛都落在宁修柔的身上,她这番动作自然也藏不住。萧绮有些尴尬地偏过头,伸出食指挠着侧脸:“姐姐别笑我,我是真的喜欢和你说话,总觉得一见如故。若我有什么地方失了礼节,姐姐尽管纠正。” “哦?”宁修柔想逗逗她,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巴,笑看着萧绮,“我没看出有何失礼之处啊,倒是觉得小绮你可爱得紧。” 两句调侃就让萧绮红透了耳根,她也不好意思看宁修柔,咬唇嗔怪道:“姐姐又打趣我。” 宁修柔掩口笑道:“没打趣你,我是由心而发,觉得你可爱。好了好了,可有什么想吃的菜,我着人去告诉厨子。” 由心而发。这话让萧绮眼笑眉舒,却又有些害羞:“客随主便,能与姐姐共膳我就高兴,不拘什么菜式。” “那好吧。”宁修柔又转头吩咐澜竹,“让小厨房看着做吧。” “是。”澜竹回罢,行礼退下。 点子(一) 用膳后,两人信步庭院,聊了会子天,萧绮方才离去。 送走萧绮后,宁修柔吩咐澜竹:“等会差人去太医署问问药材的价钱。” “是。六公主给的药方,奴婢也收好放在内室了。”澜竹应道。 “好。”宁修柔回到屋内,准备午睡。 回白玉阁的路上,萧绮问檀香和沐儿:“你们说,同样都是这么一双手,怎么别人就能绣得那样好看?”说罢低头打量起自己的手。 两人自然明白,她这是见到宁修柔的刺绣,难免就同自己有了对比。 檀香宽慰道:“奴婢想,无论何种技艺,若要掌握,自然少不得勤学苦练。想必和亲公主也是自小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到绣功如此纯熟的。” 沐儿也表示赞同:“檀香姐姐说得有理,只要公主您肯静下心来好好学,能拿出一件上好的绣品那也是早晚的事儿。奴婢听闻龙生九子,尚各有千秋,若人人都是一个样儿,那这世间岂不太无趣了?” “嗯......”萧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伴她身旁多年,檀香沐儿都知道萧绮确实不擅长这类精细的手工活儿,只是想起前些日子琅贵妃的训斥,萧绮本就不喜女工,若不赶紧安慰,便更没心思学下去了。 萧绮下午学的是礼仪,所以到白玉阁后,檀香也准备服侍萧绮睡下,以免到时候犯困。 事实证明,即便午睡了也还是会犯困。开始教学没多久,萧绮便哈欠连天,而到了实践的时候心中又叫苦不迭。 “六公主您步子别迈这么大,对对对,再小些......” “您脚别抬这么高啊......” “对对对,头颈要直,不紧不慢,从容微步......” 萧绮头顶一碗水,行步时一直提着一口气,头颈愣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终于到了时辰,虽然水洒得差不多了,但比起之前走一步就摔碎一个碗已经好上太多。檀香送教习宫女出去后,沐儿赶紧取下她头顶的碗放在一边,萧绮一下瘫软在小榻上,大口喘着气。 沐儿为她捶着腿,萧绮让她先别管腿:“快给我捏捏肩颈,我感觉脖子快要断了。” 按摩了会,萧绮舒服多了,她接过檀香递来的茶,直感叹这礼仪难学:“这可比练武累多了。” 檀香宽慰道:“那是您喜欢武艺,至于礼仪的事,奴婢觉得这些天您已经进步了不少,再适应适应就好了。” 这个时候沐儿卖起关子:“奴婢倒觉着呀,或许有个法子,让您学起这些来愉快许多。” “什么法子?”萧绮同檀香都惊讶地看着沐儿,期望真能有个解决的法子。 “由和庆公主来教您就行了呗。”沐儿调侃地笑道。 檀香原本当真以为她能想出个正经法子来,现在直接屈指敲在沐儿额上:“别胡说。” “哎哟!”沐儿腾出一只手揉揉额头,喃喃道:“我一句玩笑话罢了。” “那怎么也是他国的公主,且依制,明晚王上就该召她入侍了,到时她也会成为后宫嫔妃,可不能胡乱开玩笑。”檀香提醒道。 “知道了,屋里只有公主与你在,我才说的嘛,以后不说了。”沐儿活泼灵动,招人喜爱,与萧绮性格相仿,不过也难为檀香受琅贵妃嘱托,时常规劝提醒二人,不然这直率的性子总会得罪些人。 檀香换下沐儿,让她去膳房传些点心,然后自己给萧绮揉着肩膀。 檀香只当沐儿说的是玩笑话,可萧绮却把这些话听了进去,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放置一旁的花绷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