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节 ?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作者: 夭夭长欢 简介: 姜馥是北朝最受宠的小公主,娇纵金贵,吃不得半点苦,偏生在感情上栽了个大跟头,朝夕之间,父帝被杀,家国被毁,自己也被打入地牢,受尽折磨。 身穿蟒袍的男人屈尊降贵,悠然卧在一把软椅上,冷眼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小殿下匍匐在地奄奄一息,华丽的衣袍污浊不堪。男人修长指节挑起姜馥的下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情绪,下一秒,姜馥颤抖着被男人狠狠吻住红唇,阴冷的气息将她笼罩。 三日后,姜馥要嫁给太监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众人都叹息春光明媚的小公主嫁给一个太监,还隔着血海深仇,怕是不久就要香消玉殒了。 可是不久后有人窥见: 深深的庭院里,那一直闭门不出的小公主被养的白白润润,懒懒散散地卧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眼里狡黠,而权涉朝政、阴狠残忍的掌印太监正蹲在她的面前,捧着她的小手,一点一点给她涂上蔻丹:“这天下,和我,都是你的。” 聪明绿茶小野狼x温柔卑微小乖狗 注:男主非真太监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馥,李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要大腿,也要权倾朝野 立意:坚持到最后,才是真正赢家  ? 第1章 地牢 “馥儿,画好了,快过来看看好不好看?”身穿黄袍的男子抬手招呼着姜馥,眉目刚毅,却透着些许的兴奋。 姜馥颤颤颠颠地跑过去,也顾不上长期摆着一个姿势的发麻,在看到画上的人儿时,眉毛皱成了一个山丘:“爹爹,你这画的是什么呀,哼!” 姜馥气鼓鼓地,小手叉着腰,却逗笑了眼前的男子。男子不慌不忙,重新拿出一张宣纸来:“乖乖,爹爹再给你画一张。” 男子只顾着看姜馥的神情,却不小心把墨台打翻,黑黑的墨汁顺着他的脸流进脖子里。 “大花猫。”姜馥咯咯咯地笑起来。 画面很快一转。 她的父亲在自己的寝殿被人压住,来人凶神恶煞,她愤怒地跑过去揪住那人的衣服,却不想被那人撂倒在地,冰冷的眼神刺得她骨头发凉。 她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鲜红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带着热度。 伤口不断往外冒血,她根本捂不住,短短半刻,便没了气息。 她张开嘴大叫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怀里被塞了一张纸。 那是卷圣旨。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她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全身的血液在倒流。 她好冷,她呼吸不过来,她好难受,好难受...... - 再睁眼,姜馥是被痛醒的。她又冷又痛,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打散了,绵绵麻麻的痛意在四肢百骸流窜。 呼吸,都是疼的。 她望着身下的杂草堆,又黑又脏,有一瞬间的发愣。 她已不是北朝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了,最疼爱她的人没了,上位的是她最爱的竹马哥哥安平王。 牢门被人拉开,进来两个小侍卫,在地上铺了张毛毯,又飞快退出。 那是希利年前进贡的毛毯,整个皇宫也没有几张,奢贵得很,父亲从不舍得用。 来人踮着裙摆,毫不心疼地踩在那张毛毯上,姜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她下了狱,最得意的就是一直缠着安平王的袁婉。 “哟,如今这幅田地,姜馥,你不是一直很傲吗?你也有今天哪。”袁婉状若心疼地掩着嘴,面上却不显悲伤,把姜馥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在看到姜馥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都是狰狞丑陋的伤口时,才满意地笑起来。 “往常你只要撒个娇,就把牧哥哥迷得五迷三道的,我在旁边用足了力,他都不肯看我一眼,姜馥啊,你怎么还活着啊?”袁婉看着她的脸,就差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这张脸,在任何时候,都那么漂亮,漂亮到让她心慌。 哪怕已经被打得这么惨了,却还是能够让人心生怜惜。 看来,还是打得不够。 袁婉掐住姜馥的下巴,眼里闪过恼怒。 她偏头向身边的侍卫指了指,两个侍卫立刻会意,走上前来把姜馥架了起来。 一个鞭子式样的东西递到袁婉的手里。 “这是牧哥哥赏我的。”袁婉勾唇笑道。这东西可不是寻常鞭子,打到皮肉的瞬间,无数的倒刺会狠狠钉进骨缝里。 两鞭子下去,足以撂倒一个壮汉,更别说是一个娇公主了。 “你就算打死我,你的牧哥哥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的,玉春阁里的粗妇,就是上不了台面。”姜馥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轻蔑。 被人戳中了心中最难堪的丑事,袁婉气急败坏,两鞭子把两个侍卫打趴在地,其中一鞭子抽中了一个侍卫的脖子,那人登时昏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鞭,十足十的力气,甩在了姜馥的小腿上。 蚕丝的料子应声而裂,接着是皮肉绽开的声音。 姜馥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长期牢狱的折磨已经让她有了肌肉反应。刚刚那句话若细细观察,也是抖着的。 可她面上却没显半分。 这看在袁婉眼里,就是挑衅。 “你都不是公主了,还摆公主架子,是想给你死去的爹看吗?” 袁婉恶狠狠地,又是一鞭抽在了姜馥的腿上。 另一边的衣料也彻底碎裂,鲜红的血液顺着膝盖淌下来。 “牧哥哥下了旨意,你马上就要死了,哈哈哈。死前劝告你一句,下辈子别这么娇纵。” 袁婉发泄完后,头也不回地踮着脚走了。 幽深潮湿的地牢里,姜馥躺在地上,像个残破的布娃娃,只有肚子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姜馥竭力扭转过身子,慢慢地朝牢门爬去。她的下身已没有知觉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她趴在地上,努力朝牢门外露出一个笑:“李太监刚刚可看得尽兴了?” 这个李太监,刚刚一直坐在角落里,多亏了他身上的蟒纹,不然她还真发现不了他。 此刻被身边的婢女推向前,她这才看见他的全貌。 男人并没有多大反应,卧在软椅上,微微翘起的兰花指放在交叠的双腿之上,眼睛眯起,好像在欣赏一场华丽的戏剧。 姜馥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强打起精神,朝门外吐了口唾沫,冷笑道:“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没根的东西,恶心。”姜馥又继续补充道,公主的架子端得十足。 带着血的沫星子落在李砚的脚前,带着主人恶狠狠的嫌弃。 李砚不怒反笑,把血沫星子踩在脚底,“看来还是没学乖啊。” 身穿蟒袍的男人屈尊降贵,一点点地蹲在姜馥的眼前,眼睛扫过她血肉模糊的双腿,“这么脏,跟奴才这条狗可是绝配呢。” 尖细的指甲划过姜馥的脸,带着痛意,最后停留在她的下巴上,一点点地磋磨。 就像一个猎人在玩.弄垂死挣扎的猎物。 地牢里的风一阵阵的,姜馥的腿也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你什么意思?” “小殿下,您这次可是栽了很大的跟头哪。” 森冷的嗓音附在姜馥的耳边,像是地狱来索命的恶鬼。 一只大手缓慢地来到姜馥的脖颈,一点点地扣住。 空气在一点点地流失。 姜馥的脸开始由青变紫,由紫变白。 之后,那只大手又蓦然松开。 姜馥狼狈地喘气,脸颊已变得惨白。 李砚挑起她的下巴,让她被迫仰视着他。 那双泪眼里倒映的是一个面容冷艳,皮肤白得几近透明的男人。 黑漆漆的眼睛仿佛一汪深潭,稍有不慎,就生不如死。 “只有嫁给我,你才有活下去的机会。”李砚笑着看她,笑意不达眼底。 手下却发力,巨大的痛意从下巴上传来,不过片刻,她的下巴便没了知觉。 接着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就贴了上来,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攻城略地,近乎野兽般的撕咬。 一只大手牢牢箍住她的后脑,不容拒绝,姜馥只能仰着脸被迫承受着,阴冷的气息将她笼罩。 李砚擦去姜馥嘴角的口水,居高临下,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姜馥屈辱地看着他,眼圈红了又红,趴在地上的手也紧紧蜷起,恨意不加掩饰。 “蠢东西,没那个能力就别肆意挑衅别人。明日奴才来接您回宫,兴许儿能赶上你爹的祭礼。你可别死了,到时候只能去阴曹地府陪你爹了。” 李砚撂下这句话,迈着步子一摇一晃地走了。 忍了好长时间,姜馥咳出一口血来,胸腔才觉得舒适一些。 姜馥盯着站在牢门外的婢女,不甚在意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眉毛上挑,道:“进来给我治腿。” 婢女站着不动。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节 “这么违抗你家大人,该治什么罪呢?”姜馥捻着手指,完全没有刚刚半点的脆弱和屈辱,眼里兴味盎然。 被她这完全不同的气势所吓到,婢女这才慢慢地走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叫连翘,是掌印大人的贴身宫女。”名唤连翘的婢女神色倨傲,眼里是浓浓的不屑。 还没等再发问,连翘从兜里掏出个药瓶子,满不在乎地往姜馥怀里一扔,转身就想走。 “让你走了嘛?” 姜馥娇娇地朝她一笑,罕见地露出媚态,狐狸眼眨了又眨,“到时候我在砚砚的枕边吹一吹风,你猜会怎么样嘛?” 砚砚? 连翘的身躯抖了一抖,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到底还是拿起了药瓶子,恭恭敬敬地给她涂药。 “我要告诉大人,你刚刚都是装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姜馥神秘地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近。见连翘真的傻乎乎朝她靠近,姜馥幽幽开口道:“抱上砚砚的大腿。” 而另一边,李砚刚出地牢,就被禁军首领截住。 来人恭敬地朝他行礼,欲言又止。 “想跟咱家说什么?”李砚摆了摆手,尖细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搭在禁军首领的肩膀上。 “掌印大人,陛下的旨意是让您处死小公主,您是不是...”禁军首领朝他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看见所谓的尸.体。 “咱家见那小公主生的美貌,若是就这么死了,不是少了很多趣味。” 尖细的指甲一点点戳到禁军首领的喉结处,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眼尾渐染猩红。 “那...那明天的祭礼...”禁军首领僵住了身子,怕再动弹一分,李砚的指甲就会刺入他的喉咙。 “咱家自会向陛下交差,也希望陛下能给我满意的答案。” 第2章 祭礼 “待会等大人过来,我就告诉大人,你的奸计不会得逞的。”连翘抱着臂气势汹汹地瞪着姜馥。 “是嘛?”姜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银针。 “你坐过来,我跟你聊聊天。”姜馥抬手招呼着连翘,语气亲昵。 等连翘刚一靠过来,那根银针就没入连翘的颈部,无声无息。 “一晚上都盯着我,真是辛苦你了,好好享受吧。” 姜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又把身下的破草抽出来一些盖在连翘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觉得自己贴心极了。在这样寒凉的地方,她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随后她便给自己挪了个位置,坐在了没有杂草覆盖的地方,跟躺在杂草堆上“安睡”的连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样还不够,姜馥咂了咂嘴,好看的眉毛皱起,小手在伤口的位置摸了又摸,狠了狠心,把包扎好的绷带撕开。 狰狞的伤疤在小腿上刺眼极了。 就地一滚,身上又沾满了好多地牢里的污.血,姣好的女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姜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慢慢躺下,装成悲戚的模样。 地牢里的囚犯这时候大多都没有醒,周遭安静,姜馥能够清晰地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李太监来了。 脚步声在牢门口停住,一声轻笑在门外响起。 “小殿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李砚大步跨进来,看了看躺在杂草堆上的连翘,慢慢蹲在了姜馥的面前。 姜馥眼圈通红,一声不吭,像是受尽了极大的委屈。 修长指节覆在姜馥的伤口上,眼前的人儿微微颤抖着,从始至终没看过他一眼,倔强且不服输。 就在姜馥快要破功之际,她听见李砚轻叹了口气:“你倒真像你爹一样,可惜不会审时度势。” 接着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别挣扎,否则...”细冷的嗓音贴在姜馥的耳边,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切。 胸膛很温暖,很舒服。 躺了这么多天的地板,她的背都要磨烂了。 可她面上仍表现出不屈的样子,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姜馥被李砚抱到了马车上,马车宽大敞亮,比她之前做公主的时候都要奢华百倍。 随从更是浩浩荡荡,颇有皇帝的仪仗。 若是那些个大臣老头,怕是有几个头都不够砍的。 一丝精光从她眼里闪过。 呵,男人嘛,都喜欢驯服的感觉。 浑身都是刺的远比温顺乖巧的有吸引力的多。 等她成功把他拿下,狗皇帝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自信,因为一开始这个臭太监看她的眼神就怪怪的。 昨日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也更让她确信这一点。 至于原因嘛,她不关心。 姜馥打定主意,眼圈里已蓄满了眼泪。 害怕又隐忍,不甘又悲伤。 马车停下。 李砚轻瞥了她一眼,姜馥蜷缩在角落,一双泛红的眼睛却倔强地死瞪着他,眼里是蓄积的恨意。 呵。 尖细的指甲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这是他不悦的表现。 “小殿下不想下去看看你爹吗?” 略带阴沉的语气。 姜馥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愉快,不过,她有些疑惑,按道理,他不该生气。 本来她还是挺享受他的怀抱的,很暖和。 眼下这情况,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艰难挪动自己的双腿。 连翘只是简单给她上了个药,卡在骨缝里的倒刺并没有拔除。她只要一动,那些倒刺就会扎的更深。 蚂蚁啃噬般的痛苦席卷她的下身。 豆大的汗珠一点点地从她的额角滑落下来,姜馥咬紧了唇,脸上血色褪尽。 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膝盖渗出来。 李砚在试探她。 她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 这个人设不能崩。 但下车是个困难。 她的腿完全没法弯曲,只能僵直着前进。 姜馥咬了咬牙,一点点地趴下去。 为了保住她的腿,今天她得从马车上爬下去。 巨大的耻辱攀上她的脑袋,父亲的木棺近在咫尺。 真实的悲伤和痛苦蔓延开来。 拼尽全力想忽略的东西一幕幕在她眼前重现,温柔的父亲在给她画像。 “姜馥,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没死,还敢到这个地方来。” 尖利的女声响起,带着恐惧,穿着华丽的袁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陛下看去。 后者脸上同样带着慌张。 袁婉的脸扭曲了一瞬,边朝她靠近边小声讽刺道:“小贱人,你还真的和你那叛贼爹一样,死到临头了还在挣扎。” 姜馥抬起头静静看着她,也不反驳,眼里的玩味一闪而过。 按律法,叛贼是不能举办祭礼的。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袁婉眼见她不说话,从袖子里掏出那条鞭子来。 此时两人靠得极近,而参加这场祭礼的人本就不多,根本没有人会救她。 “不知道是哪个腌臜东西把你送来,等我弄死你,就把他找出来陪你一块上路,你的黄泉路有两个男人陪你,你该知足了。” 袁婉拉了拉鞭子,目标锁定在她的脖颈。 听见这话,姜馥轻扯了下嘴角,眼里闪着袁婉看不懂的光。 还没等鞭子挥下来,便响起了袁婉的惨叫声。 来人抓住袁婉的手腕,用力一扭,手下的鞭子也在顷刻间缠绕住她的身子,无数的倒刺狠狠扎进她的骨肉里。 袁婉白着一张脸,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有人会对她动手。 她可是陛下的人。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节 鲜红的血液透过鞭子渗出来,袁婉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压抑又血腥的味道。 哭丧声停止了。 身量高挑的男人一身玄色,压迫感直逼脑门,阴狠如鬼魅。 从刚刚就一直密切注意他们的皇帝陛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嗓子发紧,像是有一把刀隔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场面僵持。 一只小手缓慢揪住了男人的衣袍。 在场的每个人都恨不得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偏有个不怕死的送上门,众人几乎能够预料到她的结局。 其中有一位老臣慢慢地背转过身。 姜馥心中其实也有些不安,不过,她必须得赌一把。 男人身形一顿,垂头看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胸腔好像被根羽毛挠了挠。 痒痒的。 李砚蹲下身子,小心地避开她身上的伤口,把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她赌对了。 姜馥得寸进尺搭上他的脖子,惊讶地发现李砚的耳朵已经通红。 还是个害羞的。 一切都有了解释。 若是单纯利用,犯不着得罪皇帝。他完全可以借着刚刚以下犯上的由头把她舍弃。 可是,他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她不关心。 局面变得简单起来。 “陛下,您刚登基,可得悠着点儿,您的后宫代表的可都是陛下的颜面。今儿咱家就替陛下教训了一下,陛下,您不介意吧?” 言外之意就是他若不好好听话,随时都可以换个人顶替他的位置。 戳中要害,李牧的脸色变得灰白,即使再强装镇定,额头上的青筋也暴露了他的情绪。 “对,掌印做得对。”他咬着牙说道。 这个李砚,先是违逆圣旨,再然后又是公然打他的人,包庇罪犯。若是之前他在朝堂上步步受制还是留有颜面的,现在就是完全撕开了他的脸,让他难堪。 背在身后的手又紧握成拳,然后又忽的松开。 带着狠意的眼神扫在李砚抱着的姜馥身上。 她绝对不能留。 祭礼还没结束。 姜馥一直努力地想靠近父亲的木棺,但李砚抱着她一直站在外围,远远地,她根本看不清。 狗皇帝突然杀死她父亲,又想把她置之于死地,现在又公然给她父亲办祭礼,到底在隐藏什么? 谜团在她心中盘亘。 她有些挫败,她对李砚的喜欢还是有点没把握,她不能肆意妄为。 祭礼结束,李砚冷冷撂下句话:“陛下,我等着您的答案。”便转身大步抱着她走了。 李砚的步伐极快,姜馥被颠得有些难受。 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马车疾驰至一座府宅。门梁高大,上头刻着“李府”两字。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庄森威严。 李砚把姜馥抱下来,一路大跨步抱入房中。房门口已有三位太医和六位婢女在等候。 原来跑这么快是为了给她治伤呀。 姜馥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神情难得放松下来。 除了双腿之外,她的后背也有很大一块的烙伤。 几名太医把她腿包扎完后,都很默契地停了下来。 其中一名太医有些欲言又止,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才沉声对着站在房里的李砚道:“大人,公主的伤有些在背部,还请大人回避。” 刚刚在给公主医腿的时候他就想说了,一个姑娘家清清白白的,被人看了去。 虽然对象是个太监,还是有伤大雅。 “你们都下去,我自己来。”被突然点醒,李砚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姜馥,双腿包扎着,衣衫半露,一副惹人疼惜的模样。 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 太医还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三人连同婢女们都被关在了门外,屋门紧闭。 第3章 成亲 姜馥闭着眼,趴在床上,背部火辣火辣的,药膏的清凉让她下意识一缩。 背部涂抹的手指瞬间僵硬起来,不敢再动一步。 过了片刻,那只手才犹犹豫豫地继续涂起来,只不过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 涂一下,停三秒。 等他好不容易涂完,头上已起了层薄汗。 轻微的呼吸声响起。 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李砚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眉眼也柔和起来。 他盯着那颗埋在枕头里的小脑袋,半晌,才挪动身子帮她把被褥掖好,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埋在枕头里的小脑袋突然动了动,露出了半张脸,酣睡着,眉头却皱成了个川字。 每次睡觉都喜欢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 李砚轻扯了下嘴角,下一秒目光又变得悲凉。 那是个下雪天,北风刺骨,他穿着件不合身的破烂小衣服,肚脐露在外面。 他冻的发抖,嘴角开裂流血,赤着脚走在雪地里,雪块像锋利的刀片,一寸寸地割裂他的脚趾,在冰天雪地里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他从出生就没见过父母,被人肆意辱骂侮辱,老乞丐也欺负他。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人都该死,他阴暗地想。 之后他去宫里当差,被老太监按在桌子上,一个红扑扑的小公主救了他,塞给他一个鹅黄色的小暖炉。 红扑扑的小公主和眼前的人儿重叠。 她该恨他了,永远不会喜欢他了。 李砚紧紧闭上眼睛,想抚平她眉毛的手顿住。 熊熊大火燃烧着,姜馥痛苦难熬,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她不顾一切地奔跑着,用力地奔跑着。 在大火之中,她被人甩在地上,父亲在她眼前毙命。她痛苦地嘶吼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火势还在持续着,她困在里面,大火灼烧着她的皮肤,她又烫又热,好痛苦。 那个杀她父亲的人回过头来,眉目凉薄又嗜血。 姜馥呼吸一滞,挣扎着醒来,手下是柔软的被褥。 灼热感是从她伤口传来的,李砚正在给她换药。 天色已暗,凳几上只有一盏蜡烛微微摇曳着。 姜馥脸色很差,条件反射地拍开他的手。 力道很大,李砚的手背登时通红。 眼底的防备尽显。 四下无人,情绪上涌,姜馥并不想多解释什么,若非逼不得已,她实在对他没什么好感。 讨厌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姜馥已经准备好承受他的怒火,闭上眼,甚至抬高了脖子。 窗外大风狂乱,亮着微弱火光的蜡烛忽明忽暗,最后彻底暗下去。 豆大的雨点狠力地砸下来。 她没看见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滴在她的腿上。 他走了。 - 皇上赐婚,成亲在即,姜馥的腿也好了大半,只是走路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太利索。 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宅院的布置她都已经十分熟悉,清丽雅致,也不失大气。 该有格调的地方有格调,很不错,不比她压抑的寝宫。 姜馥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只是这些天李砚一直早出晚归,要说多忙也没有,倒像是刻意避着她一样。 最该委屈的人没委屈,最不该委屈的人倒挺能矫情。 憋着气,姜馥一瘸一拐地朝李砚的书房走去。 这些天他都睡在那,今晚也不会例外。 走到门口,姜馥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也不等人回应,就直接推开了门。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节 李砚正坐在书桌前,蹙眉看着什么,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桌面,一女子正站在他身边为他研墨。 那女子转过头来,正是连翘。 姜馥轻笑了声,在书桌边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李砚。 李砚微微僵硬起来,条件反射地把那张纸条攥在手里。 “你干什么?这是大人的书房,是你随便能进的吗?”连翘瞪着姜馥,想到自己在牢里呆了一个多月才被放出来,心生嫉恨,连忙用手护着李砚。 “哦?”姜馥淡淡地反问。 既然连翘已站在这里,想必已经都告诉了李砚,那她也没有什么好装的了。 “你不许再靠近我家大人!请你出去!”连翘张开双臂,牢牢挡在姜馥和李砚之间。 “嗯。” 姜馥转身就走。 还没走几步,手腕被人拉住,李砚的声音急切又卑微地在身后响起:“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姜馥有些讶异地回转过身子,面上却不显,眼前的男人眼睛通红,面色憔悴,像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的样子。 对她用情如此深么? 她没说话,目光停留在连翘身上,此刻她被狼狈地推倒在地上,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洞穿。 李砚微微低头,眼睛一眨不眨落在姜馥白皙的手腕上。 所以,她被打成那样,都是因为他。 他想起之后他所做的那些愚蠢的行为,小心翼翼道:“那你是愿意和我成亲了吗?” 一朵红晕慢慢地爬上他的脸,甚至蔓延上整个脖子。 姜馥抬起手,慢慢抚上他的脸,感受着手心滚烫的温度,一字一句道:“你亲手杀了我父亲,你忘了吗?” 李砚的身体一下子凉下来,微扬的嘴角凝固。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 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 抓住她手腕的手松开,他颓废地低下头,眼里的星光破灭。 连翘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大人如此卑微的样子,她就不在了一个多月,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那大人的眼里不是再也看不见自己? 这怎么可以? 连翘爬起来,一把推开姜馥。 姜馥没防备,手一下撞在门槛上,人也仰面倒了下去。 她疼的倒吸一口气,手腕处登时红了一片。 “你在干什么?” 身后的暴怒声响起,李砚阴沉着脸把姜馥抱起来放在桌子上,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她通红的手腕上。 随后一步步地走到连翘身边。 连翘还没反应,两只手臂就以极度弯曲的姿势被折断。凄厉的痛苦席卷她的五脏六腑。 还没待她发出尖叫,她就被丢抹布一样丢到了门外,门口两位侍卫迅速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走。 李砚回转身来,看着坐在桌子上悠然晃腿的姜馥,她托着腮,哪有刚刚半点痛苦的样子,眼里兴味甚浓。 他又被骗了。 但他气不起来。 他拿过一只小白瓶放在姜馥旁边,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道:“以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你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行。” 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姜馥捻了捻手指,抬手捏上他的耳垂,漠然地看着他的耳垂在她手里一点点变红被捏挤成任何形状。 可怜极了。 她最终摸了摸他的头。 但没有回应他。 她知道局面越来越顺利了。 哎,怪她太有魅力。 - 这桩婚姻是李砚求来的,但招来的是无数的谩骂声。 有骂李砚的,绝大部分是骂废公主的,先是皇帝的旧情人,又把掌印大人诱了去,真真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妃,当被浸猪笼处以极刑。 只有极少数在惋惜一个春光明媚的小公主嫁给了一个太监,杳杳韶华尽毁了去。 没有人祝福这场婚礼。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婚事虽然办的仓促,但该有的步骤礼节都没少。 给足了姜馥面子,甚至比一般的富贵人家还要隆重。即使以后姜馥出门在外,也不会因此被人瞧低。 姜馥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有一瞬间的复杂。 嫁衣制工繁琐,正常所需时间要十二个月左右,短短一个多月能缝制如此,是花了心思的。 要说不动容是假的。 要说不悲哀也是假的。 姜馥盖着红盖头在喜娘的指引下来到大堂。 大堂里吵吵嚷嚷的,热闹许多。 礼毕,李砚突然紧紧抓住姜馥的手腕。 姜馥抬头,透过盖头,隐隐约约看见李砚头上细密的汗珠正一点一点地从他额头上滴下来。 他在颤抖。 目光却紧盯着前方。 后背陡然升起股凉意。 一支箭正朝着她的方向破空而来。 她身子僵住,恍惚地看见母妃倒地的样子,一支箭狠狠射中了她的胸口,鲜血浸红了母妃绸白的衣裳,她缓缓倒了下去。 她父亲被剑刺中胸口,也倒了下去,做了对亡命鸳鸯。 周遭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砚已揽过她,她趴在李砚的胸口,那支箭堪堪从她脖子边划过。 微微刺痛的感觉从她脖子上传来。 接着更多的箭射过来,人群乱成一团,两拨人打在一起。 叫喊声哭嚷声此起彼伏。 李砚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牵入地窖。 尖细的指甲划过姜馥的皮肤,她清醒过来。 “你在这待着,我马上回来。” 姜馥脸色很差地点点头,怀里被塞入一把短刀。 唯一的光亮口盖住,姜馥置身于漆黑的地窖里。 这里有很浓重的酒味,应该是存放酒的酒窖。 她紧握着那把短刀,蹲坐在角落里,心脏激烈地跳动着。 隐隐的不安。 细微的脚步声从暗处一点点靠近。 这个地窖还有其他人? 姜馥攥紧了手里的刀,但眼前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火光燃起,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姜馥面前。 连翘一只手耷拉着,一只手以很诡异的姿势举着火把。 “姜馥,大人吩咐我来送你上路。” 陛下答应她会帮助她重新回到大人身边,但陛下骗了她,那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大人只能是她的。 她要拉着大人一块下地狱。 连翘举着火把贴近姜馥的脸,满意地欣赏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扭曲地笑道:“你以为你的狐媚手段能勾引到大人,其实大人厌恶死你了,早就想弄死你了,但他不想脏了他的手,哈哈哈哈哈哈。” 连翘笑的疯癫,没注意到姜馥眼里一闪而过的嘲讽,仍然在自说自话,陷入自己的美好幻想中。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连翘陡然转过头来,眼睛里充满了死气,“时间到了,我要跟我家大人永远在一起了。” 姜馥的心脏猛地一缩,接着那双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她的,火把也朝她身上扔过去。 姜馥挣扎着,身子一扭,火把滚落在地,沿着地面沾上连翘的衣摆,猛烈地燃烧起来。 连翘痛苦地扭曲在地,双手以诡异的姿势弯曲着,但力气却极大,拼尽全力地抓住姜馥的手。 漆黑的地窖里,扭曲的灵魂燃烧着。 她必须尽快脱身,这周围都是酒,要是跟着烧起来,她毫无活路。 姜馥盯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火苗,连翘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弱,她拿起短刀,用力割断了那双手。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节 枯瘦的双手掉落在地上,很快被火焰吞没。 火势越来越大,她的心也越来越沉,她找不到出口。 一个黑衣人蒙住了她的嘴,揪着她的衣领,把她往更深的黑暗里拖去。 就在那一瞬间,整个酒窖被点燃,轰的一声炸开。 屡屡浓烟瞬时充满了整个大堂。 李砚被人团团围住,酒窖炸开的同时,一支箭凶戾地穿过他的皮肉,温热的液体潺潺流下来。 小殿下! 他迅速拔掉了那支箭,不顾喷涌的血液,像是地狱来的恶魔,疯狂地索要着来人的性命。 不明身份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他周身的温度凉下来,不知疲惫地杀戮着。 尸横满地。 嫁娶的婚殿成了杀人的祭殿。 要是她够聪明,她够聪明,李砚不敢再往下想,紧紧闭了闭眼,迅速打开一个暗道,跳了进去。 姜馥穿着笨重的礼服被人连拉带拖地在暗道里穿行,阴冷的风一遍遍地刮过她的脸颊,光亮慢慢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个身影佝偻着站在那儿,侧脸和父亲极其相似。 她伸着手向前摸去,脖颈突然传来钝痛,眼前陷入黑暗。 第4章 禁闭 姜馥再睁眼,她正靠在一棵大树下,脖颈传来的痛让她微微皱眉。 天光大亮。 身前的空地上是燃尽的柴草垛,还带着余热,那个佝偻的身影却不知去向。 那个人真的是父亲吗? 不可能,她亲眼看着父亲在她眼前死去。 那他又是谁? 姜馥抓起笨重的裙摆,在四周找了一圈还是无果后,又坐了下来。 重新燃起的希望使她振奋,她当日并没有看清木棺里父亲的样子,也许,父亲真的没死。 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肯见她呢? 她得找个由头去父亲的陵前看看。 此间山林茂密,她不知道地窖里的这条暗道通往了何处,也不确信自己能否成功出去。 地窖里发生爆炸,想必李太监定会寻来。 姜馥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往回走,准备靠在大树下休息会,脚下却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细微的闷哼声从草丛里传来。 拨开草丛,里面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依稀能看得出俊秀的模样,嘴里不安地呓语着,大概是求救两字。 姜馥的裙摆沾上了他的血。 晦气。 姜馥眉头蹙起,想了想,把那段沾了血的衣摆扯下,揪成一个小团,一股脑全塞进了男子的嘴里。 安静了。 姜馥满意地点点头,又找来一大堆杂草一股脑全盖在了男子的身上,直到将他整个人淹没。 不错不错,姜馥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总算把不干不净的东西挡住了,省的影响她心情。 随后又乖乖地坐在树下,眼巴巴地等着。 李砚还在暗道里疾行着,他刚刚已把四个暗道及暗道口都查看过了,大队人马正在外找寻着,眼下只剩下一个暗道没有查看过了。 肩上的伤口正不停地在往外泵血,鲜红的血液一点点地蔓延上他的袖口。 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小殿下身上特有的香包的味道。 李砚瞳孔紧缩,也顾不上流血的伤口,加快速度从光亮口跳了出去。 远远地,他就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 心里的恐惧慢慢消退,心脏随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姜馥等得有些无聊,小脑袋东张西望,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不知为何,和那个不干不净的东西比起来,顺眼许多。 姜馥抬手朝他招了招,李砚立刻快速地小跑了过来。 乖极了。 “你受伤了?伤哪了?”李砚在离她一步处停住,眼神扫过她的上上下下,在看到她残破的裙摆后心脏猛地一缩。 浓烈的不安又再次爬上心头。 李砚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 “对呀,受伤了。”姜馥眉毛上挑,眼神却瞥向他紧紧抓住她双肩的两只大手,不言而喻。 李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双手一缩,离开了她的肩膀,双脚也往后退了几步,规规矩矩地站好。 一丝羞赧从他的眼里划过。 姜馥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自己肩上的血印子,微皱了下眉,再顺着他的手瞧见了他肩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心下了然。 但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听连翘说,你要杀了我?” 听此,李砚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张严肃的小脸,他急急开口道:“我没有,我不知道她野心如此大,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声音越来越小,尖细的指甲快要被他掰断。 姜馥没有听清他后面讲了些什么,但从他越来越红的脸也能猜出个大概。 身量八尺有余的男人低着头,眼里盛满了眼前的姑娘,鲜血顺着指尖砸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逗也逗够了,姜馥朝他勾了勾手指,见男人杵着不动,她踮起脚尖,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自己的身前猛地一拉。 温软的嗓音呼在李砚的耳边,娇嫩的唇瓣近在咫尺。 “初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怂啊。” 感受到他僵硬的身躯,姜馥捏了捏他红的滴血的耳垂,本意是想让他放松一下,结果李砚绷得更紧了。 姜馥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得更近,白皙的小手攀在他的脖子上。 浑身上下都起了层绵绵麻麻的燥意,李砚吞了吞口水,意乱时分对上了姜馥的眼睛。 眼神清明,哪有半分迷恋。 李砚瞬间清醒过来,心凉了大半。 在她眼里,他是个太监,她只是在逗自己玩而已。 李砚正想退开一步,姜馥在他耳边幽幽道:“你抱我吧,我腿还没好全呢,伤筋动骨一百天。” 轻轻的语气,像极了撒娇。 李砚弯腰把她抱起来,脸色却彻底沉了下来,而姜馥的手正好覆在了他的伤口上。 姜馥用手戳了戳他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但看起来依旧可怖,只要再深一点,就能见骨了。 可李砚只是大步走着,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咦? 姜馥有些疑惑,明明刚刚他还是很受用的,怎么这会儿又不高兴了? 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明明她的策略很正确才对。 - 一路无言。 在进府的时候李砚顿了顿,步子停住,把姜馥放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不容拒绝地给姜馥扎上,随后再把她抱起来,直奔寝殿。 丝绸的帕子贴在眼睛上,冰冰凉凉的,姜馥难得没有拒绝,攀在他脖子上的手却紧了紧。 身子接触到了柔软的床铺,眼睛上的帕子被松开。 寝殿也是一贯的清丽雅致,加了点暖色调,显得很温馨。 隐隐约约却给了姜馥一种熟悉的感觉,要不是还有些细微的差别,她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公主寝宫了。 “这是奴才特意命人按小殿下的寝宫布置的。”李砚适时地开口。 奴才? 姜馥对这个称呼感到奇怪,他可从没在她跟前称过奴才。而且,现下她已经嫁给了他,更不该称奴才才是。 姜馥抬眼瞧他,李砚毕恭毕敬,诚然是君臣之间的模样,但脸色并不好看。 肤白如妖孽的男人面色冷沉,周身气压极低,让她无端有种压迫感。 “你干什么?” “奴才不敢肖想公主。” 李砚抛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缓缓踱出。 姜馥坐在床上,有些气闷,她到底哪步用得不对,让他又变成这个样子? 那这样她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她的大业,把狗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 她该怎么让他带她去父亲的陵前? 姜馥招了招手,对着眼前的婢女郑重道:“你去市集上给我买点话本子回来,要好看的卖的多的,速去速回。” 她就不信了,一个破男人,她还追不到手吗。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节 - 半个时辰过后。 婢女抱着一大摞书哼哧哼哧地从门外进来,门后还跟着几名小婢女抬着好几箱书。 “夫人,市集上所有的话本子都在这了,婢子手里的是最近卖的比较好的,夫人可以先看。” 婢女们把书一摞一摞放下,整理好,恭敬地退下。 姜馥坐在书堆里,开始一本本翻。 正在她翻得起劲,为书中的图画咂舌的时候,两队排列整齐的卫兵踱到她的门前,严肃站好,排首的两位小步快跑出列,把她的寝殿门拉上,落锁,两队分边站好。 速度很快,姜馥听到落锁的声音,才茫然地站起来,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被关起来了。 这是干什么? 姜馥看着这偌大的寝殿一下子变成了关住自己的牢笼,刚刚还雀跃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 手里的书被她一把扔下,姜馥一骨碌爬上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裹成一个小山丘。 “大人,府里所有的血迹都冲刷干净,夫人的寝殿也已经被团团围住,但大人你确定不跟夫人解释一下吗?夫人会误以为你关她禁闭的。”侍卫长杨子挠了挠头,他从小跟在大人身边,深知这位被废的公主对大人有多么重要。 “不用,她已经够苦了,这些事我来解决就好了。”李砚想起他上次收到的纸条,上面八个大字。 公主必死,等着收尸。 而大婚之日的那些刺客表面上是冲着他来,其实是调虎离山,真正目标是姜馥。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受到伤害了。 而至于她好端端的,暗中救她的人他暂时还没有查到,难分是敌是友。 李砚握紧了拳,任凭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姜馥寝殿的方向。 “砰”的一声突然从寝殿传来,李砚身形动了动,下一刻,已来到寝殿门口。 正要解开门锁推门,殿内细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门边,李砚手下动作顿住,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姜馥小时候犯错被关了禁闭后的样子。 他当时正在当差,忽听得公主与陛下大吵大闹的事情。安平王李牧想向公主求亲,陛下不同意,两个人大吵一架,公主被关了禁闭。 他飞身上了她的房顶,亲眼看着她砸碎了一个瓷碗,闹出了好大的动静,陛下以为她出了事,立马开了门。 那狡黠的小狐狸模样他到现在还记得。 笑意从他眼里一闪而过。 李砚重新整理好门锁,站在一旁,忠诚地护卫着。 殿内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泣声,时断时续。 不会砸到手了吧? 李砚心下一紧,又想到她腿还没好利索,这么一碰一摔了,李砚不敢细想,没等打开门锁,就一脚踹开了门。 作者有话说: 躺在草丛里生死不明的男子:我这么大个人,你们是都看不见我吗?有没有人来管管我啊喂 - 谢谢各位读者宝宝的支持呀~比心心~ 第5章 马猎 姜馥正坐在地上,小肩膀一抖一抖的,两只手紧紧抱住膝盖,眼泪正啪嗒啪嗒地砸落下来。 像是受了很大委屈的小媳妇。 李砚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他大步上前,正想不知如何安慰,眼尖地发现她怀里抱了一个本子一样的东西。 姜馥抬起头来,露出灵动濡湿的大眼睛,傻傻地盯着李砚,嗓音沙哑嗫嚅:“砚砚,你看,这姑娘也太苦了,丈夫在外面勾三搭四,她自己一个人怀着胎,饱受夫家的冷眼,默默吞下好多委屈,丈夫好不容易回心转意,又不小心淹死了,她又守了活寡,呜呜呜。” 姜馥眼圈通红,就好像她就是话本子里的主人公一样,秀鼻一抽一抽的。 眼泪一滴一滴不断地从她饱含情绪的大眼睛里滴落下来。 心里一软,李砚也忘了自己说过什么,犹犹豫豫地伸出大手想要拍一拍她的肩安抚一下她。 却不想手还没触碰到她,姜馥率先身子一软,靠在他的怀里。 少女独有的香气扑在李砚的鼻尖,绵绵麻麻的燥意再次涌过全身,李砚舔了舔嘴唇,心脏不受抑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那柔软的触感又再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姜馥把小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唇瓣贴近他的脖子,幽幽道:“砚砚,你以后会勾三搭四吗?” 热热的温度从脖子上传来,李砚身子僵住,机械地摇摇头。 她的苦肉计可从来没有失败过,姜馥轻扯了下唇角。 也不枉她花费了好多时间找这个丧本子,酝酿了好久的情绪。 “那你能带我去我父亲的陵前看看吗?我想爹爹了。”姜馥继续小声抽泣道。 “好。” 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怀里,李砚的心里早就软得一塌糊涂。她说什么,他都会依。 正在气氛暧昧之际,杨子大大咧咧地跑过来,看到这一幕,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低着头不敢看李砚的眼睛,道:“陛下春猎,邀大人与其家眷同去。” “还有谁一同去?” “还有宰相府家的大小姐,虽然父母双亡,但听说那位大小姐能文能武,年纪轻轻就有军功在身。” 这位大小姐还从小就喜欢凑在大人身边,要不是大人是个太监,她就差嫁给他家大人了。 但夫人在此,他不能说。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夫人的表情,见夫人脸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退出去,去准备马匹。 - 李砚原本是不想带着姜馥去的,一来上次的刺杀案他心中早有怀疑,此次的春猎必定凶险万分,二来他怕勾起姜馥的伤心事,毕竟两人曾经到了成婚的地步。 三来他若把姜馥一人放在府里,虽府内的防御已经加固,但暗箭难防。 思来想去,李砚决定把所有卫兵都留下来保护她,结果在轿子里,姜馥一身黑色骑装,笑的明媚。 “我也想骑马。” 话本子上说了,参与对方的生活,会更好地增进彼此的感情。 李太监手握兵权,想必骑马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李砚怔了怔,含糊地点点头,在被姜馥拉着坐下来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他记得她不会骑马,这是让他教她。 一点暖意慢慢流动到他的心脏,被人给予信任的感觉竟是这样的。 李砚的手指一点点地攒紧。 马车停下。 李砚率先下车,把姜馥抱了下来。还没等姜馥走几步,李砚又拿来一条黑色斗篷,把她整个人兜住。 外面太阳晒,李砚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有些后悔。 风夹杂着碎土,带来万物复苏的气息。远远的就见御马苑里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风中驰骋,坐在马上的女子一身艳红骑装,红色裙裾翻飞,笑的恣意。 她显然发现了李砚,眼中惊喜,架着马向他们的方向奔来。 登登的马蹄声在他们脚前堪堪停住,女子利落下马,张开双臂给李砚来了个拥抱。 姿态亲昵,把一直在李砚身边的姜馥隔了开来。 “阿砚,你来了!” “你看,这是陛下赏给我的马,好不好看?”女子拉着李砚,指给他看那匹通体雪白的马。 毛发亮泽,一看就被养的极好。 姜馥被隔绝在外围,看着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砚皱眉避开女子的亲昵,看着姜馥离自己越来越远,皇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爱卿,愣在这干嘛,还不快去挑选马匹,等会你就和程珏好好比一场。” “对呀对呀,阿砚,我们好久没有比过马猎了,这次我回来,你定要和我好好比比。” 唤为程珏的女子兴高采烈,紧紧挽着李砚的手臂。 姜馥眉毛上挑,把兜帽拉得更低了些,看不清表情。 李砚被左右围逼,细长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右腿,丹凤眼微眯,选了一匹马比赛。 一黑一白两匹马驶入山林,男子高挑,女子艳丽,看着极为相配。 “公主,哦不,李夫人,我们就在此等候他们回来吧。”皇帝刻意加重了夫人二字,一点一点地释放压力。 姜馥没理他,兀自挑了个软垫坐了下来,刺眼的光打在她脸上,她眯了眯眼,卷翘的睫毛像把扑扇,轻轻在眼睑刮过。 被人这样如此不给脸面,李牧有些难堪,但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好声好气道:“馥儿,你知道,朕还是喜欢你的,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回来,你之前对朕的那些冒犯朕都可以既往不咎,你看李砚作为一个太监,他根本给不了你幸福。” “而且他早就有了个青梅竹马,刚刚你也看见了,你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有朕才能给你幸福。” “只要你真诚改过,朕的皇后之位随时都留给你。” 艳阳高照,姜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斜瞥了李牧一眼,幽幽道:“怎样才算真诚改过呢?” 听此,李牧有些兴奋,他本以为以姜馥的性子他还得哄好长时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好了,不由地从头审视了下姜馥。 眼前的女子黑衣黑帽,但还是能隐隐透出姣好的身段。唇红齿白,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根本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他把手心摊开,露出一粒药丸,推到姜馥面前,“只要你把这个给掌印吃了,就算你真诚改过,朕以后一定会对你既往不咎。” 今日她只要收了他这粒药丸,无论她最后有没有成功,掌印和姜馥的关系必不会如前,掌印也定会对她心生嫌隙。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节 到时候他就能堂而皇之地把她要过来,细细把玩一番,然后杀了她,到时候就没有人能救她,他的秘密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李牧咂了咂嘴,露骨的眼神在姜馥身上扫来扫去。他就不信,以姜馥这么傲的性子,会容忍得了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藕断丝连。 深绿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姜馥的手心,姜馥递给李牧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马蹄声临近,姜馥从坐垫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用力地咳了两声。 黑马加快速度,脱离白马,即刻便停在了姜馥的脚前。 李砚飞身下马,不着痕迹地扫了姜馥两眼,揽住她的手微微发紧,确认她无误,才安心下来。 白马紧随其后,但与黑马相比,白马显然收获颇丰。 程珏的声音也难遮喜悦:“阿砚刚才捕猎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所以这第一呀才被我给拿了。” 话里话外都在表达阿砚宠她,所以让着她。 女子说完,就跪伏在地,向陛下讨要赏赐:“臣女许久不得回京,对如今的京城不甚了解,想要向陛下讨个阿砚陪臣女在这偌大的京城逛一逛,不知陛下可允呀?” “允允允,你呀,在这京城也没亲没故的,不如就住到掌印家里去,这样也方便些。” 李牧没问李砚是否方便,直接下了圣旨。 君威在前,李砚只得接旨,皇帝摆驾回宫。 陈珏像是没有注意到李砚身边的姜馥一样,欢天喜地地准备去抱李砚。 却没想扑了个空,陈珏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恢复平静,笑容满满,率先走向了李砚来时的轿子。 “阿砚,快来,我们回府吧。” 陈珏跟主人般踏上了轿子,看到主位上明显的女性衣物时,愣了一愣,随即把东西都挪到了地上,没有丝毫犹豫,坐在了主位。 这顶轿子是李砚出行时为节省时间所用的最小一辆,因此只有主位能坐两人,侧位几乎不能坐人。 “去吧,阿砚。” 姜馥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李砚,眉毛微挑。 兜帽几乎遮住了姜馥的半张脸,只余下一张小嘴。因晒了太久太阳的缘故,有些干裂脱皮。 姜馥紧紧闭上眼睛,默等着两人离去。 她知道青梅竹马对于一个人的意义,暂时割舍不下,很正常。 她大发善心,让他们先暂时拥有这短暂的快乐。 停在她身边的那双靴子动了动,慢慢地向轿子走去。随后,马匹嘶吼一声,飞快向前奔去。 作者有话说: 姜馥:圆润的run吧,一个太监这么抢手,╭(╯^╰)╮ - 第6章 嫌隙 听到马蹄声,姜馥下意识睁开眼睛,眼前却多了个棕色水壶。 李砚正站在她身侧,满脸的笑意。 而程珏的马车早在马受惊后跑得无影无踪。 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姜馥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自在,一手挡住自己的脸,一手飞快地接过水壶,仰头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又辣又苦的滋味涌过她的喉咙,姜馥感觉不对,但为时已晚,她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瞬时溢满眼眶。 “这是什么?” “酒。”李砚言简意赅道。 他淡淡地站在那儿,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一个被辣的满脸通红的姑娘。 居然骗她,姜馥再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腹黑,不知何处来的委屈和憋闷一同在胸腔炸开,她一声不吭掉头就往回走。 小小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带了点孤拗。 李砚几大步就追上了她,垂在两侧的手紧张地蜷起。在注意到她高高撅起的小嘴时,嘴角又不自觉抽动了下。 那弧度,可以挂个小红灯笼。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越走,速度越快,像是在无声地进行一场速度较劲。 姜馥渐渐感到吃力起来,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额头上淌下来,整整齐齐挂在她的下巴上。 还没好全的残腿隐隐约约地散发出痛意。 不行,她要输了。 姜馥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但她身侧人的速度也跟着缓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姜馥在前,李砚在后。 就这样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姜馥感觉有一股阻力在把她往后拉,她没法向前了。 一只大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了她的衣袖,骨节分明,轻轻地往后扯了扯。 姜馥顺着他的手往上,男人眼眸深深,完全没有刚刚志得意满的样子,微弓着腰,眼里的愧疚一闪而过。 “你生气了。” 指的不是骗酒,是程珏。 “我怎么会生气?”姜馥一掌拍开他的手,把头偏向一边。 “我不会勾三搭四的。”李砚板着脸一字一句说道。 他勾三搭四关她什么事,姜馥努了努嘴,脑子陡然清醒过来。 对呀,她好奇怪,她生什么气呢,她又不关心他的感情生活,她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为了扳倒那个狗皇帝才不得已靠近他的。 眼下父亲的死存疑,她不会和杀人凶手的帮凶离得太近。 定是那个程珏的出现扰乱了她的计划,才影响了她的情绪。 姜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朝李砚勾了勾手指,轻声道:“不是要教我骑马吗?来呀。” 轻柔的语气呼在李砚的耳后,他的耳朵又开始变得滚烫,心脏开始砰砰砰地打起鼓来。 姜馥突然回转过身来,李砚以为她是气消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朝御马苑的方向去。 不多时,一匹马被李砚从马厩中牵了出来。 这是匹通体火红的马,周身没有一丝杂毛,光滑而富有亮泽。 马身近肩,快有姜馥整个人那么高,体型饱满,四肢修长,头细颈高,身形曲线十分完美。 很漂亮的马。 从前父亲不让姜馥靠近马,姜馥也只能远远地看那么一眼,如今就在眼前,免不了跃跃欲试的心思。 姜馥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马,却不想马儿似乎受了惊吓,嘶鸣一声,跳起脚来准备攻击。 久居深宫的姜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愣愣地盯着它大得出奇的眼睛,站在原地。 深蓝色的瞳仁,亮闪闪的。 李砚收紧了缰绳,才勉强制住了这匹马。 但这匹马仍在原地躁动不安着,鼻子里不断喷着粗气,呼呼的。 姜馥敏锐地发现了这匹马与其他马的不同之处。其他马的眼睛不会直视着人,只有这匹马一直牢牢地盯着她。 眼睛睁大,眼神里似乎还有点不服气。 “这马是三日前希利进贡的,血统纯,但性子烈。”李砚开口解释道。 但他认为姜馥会喜欢。 李砚低头看着姜馥,果然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兴味。 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他身躯挺得笔直,等她的回应。 “脾气不好,我不喜欢,我要那匹。”姜馥指了指红马身后的那匹黑马,红唇微勾。 正是李砚刚刚骑的那匹。 李砚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心里低落下来,一声不吭地把红马牵回马厩,把那匹黑马牵了出来。 黑马欢快地摇了摇尾巴,蹭了蹭姜馥,乖极了。 姜馥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前的男人,男人眼眉低垂,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她走上前,拍了拍李砚的脸:“你带我骑。” 男人眼里的光亮又一点点燃起,他抬着姜馥的脚,几乎是半抱似的将姜馥抱上了马。 随即长腿一跨,坐在了姜馥的身后。 等到姜馥适应了些,李砚狠拍了下马屁股,黑马嘶鸣一声,奔跑起来。 帽兜被风吹下,满头长发披散开,丝丝绕绕地纠缠在一起,尽数扑到李砚的脸上,缠缠绕绕,不分彼此。 带着香味的发丝像无数根羽毛一样,挠在李砚的心脏。 此时他们距离极近,李砚两手握着马鞍,把姜馥整个人都围在怀里。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看了姜馥一眼,又箍紧了些。 软玉在怀,他想他这辈子也逃不开了。 黑马一路疾驰,出了马场,向更广阔的天地奔去。 - 越过山林,黑马在一处空地前停住。 李砚打开一处开关,平面缓缓升起,露出一条地道。 姜馥随着李砚来到地下,一个黑色的木棺正停放在此,四周却无人看守。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8节 “这是你父亲的棺冢,但你父亲前日已经下葬。”李砚负手而立,尖细的指甲紧紧搅在一起,不露痕迹地挡住了木棺右边的破损。 “哦?”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木棺里,是空的。 姜馥围着木棺慢慢绕了一圈,眼神却落在周围。 这周围十分干净,想必有专人每天打扫。刚刚下来的台阶上有很深的鞋印子,想必之前是有人看守的。 可现在却被撤走了。 前日,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姜馥眉头紧皱,看来她父亲的死,远没有这么简单,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姜馥又把眼神落回到李砚身上。 他从刚刚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沉得吓人。 她恍惚间又看见了他在地牢里的那个样子。 阴狠,窒息。 “那下葬的地方在何处?”姜馥一步步地靠近他,没有丝毫害怕,直至完全停住,不能再前。 极近的呼吸喷在耳畔,李砚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耳尖微红,尖细的指甲搅得更紧。 姜馥慢慢倾身上前,李砚梗着脖子,整个人都半靠在木棺上。 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近,李砚盯着近在咫尺的唇瓣,眼圈一点点变红。 因为他是个太监,所以她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羞辱他。 她近,他躲。 场面僵持。 李砚的上肢半撑在木棺上,几乎承受了身体的全部重量,因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已然发麻。 肩上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湿意漫上他的手臂。 而姜馥一无所觉。 她执着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试图从中探究出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她自己。 看到她自己像个饿狼一样,在猛扑一个委屈的良家少年。 姜馥轻叹一口气,从他身上移开。 难道她真的得用那颗深绿色的药丸吗? - 姜馥不肯再与他同骑一匹马,李砚半路叫了轿子,两人一前一后回府。 李砚先至府宅,杨子已在外等候。 他小步上前,附在耳边,道:“大人,那个盗墓贼已经抓到了,被关在密室里,等候发落。” 李砚轻点了一下头,狠厉从他眼里一闪而过:“好好照顾他。” “对了,他是在夫人出的那个暗道口发现的,那个地方离陵不过五公里,不知道夫人她...” 戾气一点点地从李砚身上散发出来,杨子擦了擦满头的汗,他知道他不该怀疑夫人,但实在太过凑巧,他嘴里还有夫人的裙带。 但他不说,他告退。 刚步入内府,穿着粉嫩的人儿就从里面快步跑出来,李砚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来人上前就紧紧挽住他的手臂,颇有当家主母的姿态:“阿砚,你回来啦!” 程珏到底是练武的,一抓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也不顾女子家该有的矜持,一把就撕开了李砚的衣服,暴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伤口。 “你受伤啦!”程珏大叫道,急忙拉着李砚往她寝卧去,她那里有上好的膏药。 要不是她爹对他有恩,他根本不会放任她到现在。李砚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细长的指甲缓慢地移到程珏的颈后,大门口便有了动静。 姜馥还是穿的那身黑色骑装,只不过今日出了不少汗,加上父亲的事惹得她心情烦闷,她迫不及待地想泡个澡。 刚进门,一眼就看见两个人在那拉拉扯扯,李砚衣衫半露,两人往程珏的房间走。 程珏身上穿的还是她的衣服。 姜馥愣了下,脚也没停地往里走。 程珏率先叫住了她:“你就是阿砚新娶的夫人姜小姐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宝的支持呀~~ 第7章 嫌隙2 程珏笑了笑,温婉道:“不好意思今日我没注意到你,姜小姐你别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是姜馥存在感太低了,一个废公主罢了,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没事,塞外多风沙,挺辛苦的。” 姜馥蛮不在乎地点点头,示意打过招呼了,继续往里走。 这是在说她眼瞎吗?她好歹是程家大小姐,陛下都捧着她,她凭什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程珏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复过来,不露声色地更加靠近李砚,道:“姜小姐,我跟阿砚关系比较好,所以他待我要与旁人不同一些,希望你多体谅一下阿砚。” “嗯,好,知道了。”姜馥再次点点头,良好的教养让她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但脖子上黏腻的汗让她很不舒服,她的耐心已经快用尽了。 她抬眼瞧了下程珏喋喋不休的嘴巴:“你还想说这身衣服是吧,应该的。” 客人没有衣服穿,主人家招待客人,应该的。 这次姜馥没再等,抬脚就进了里院。 “姜小姐,请留步。”一名青衣打扮的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姜馥瞧了眼眼前的寝殿,殿门大开,一些陌生面孔的婢女进进出出,正在搬空里面的物品,她最常卧的软塌也被人搬了出来。 “姜小姐,这里以后便是我家小姐住的地方了,请你离开,没事不要来叨扰。”青衣女子皱了皱眉,嫌恶地瞪了姜馥一眼。 “哦,嗯。”姜馥乖巧地点了点头。 正想离开,袖子被人拉住,是一直在身边服侍她的丫头以烟。她眼圈通红,拼命摇头。 姜馥不甚在意地抽开:“你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睡到上房去,顺便泡个澡。” 她刚刚提醒她了,她该去和李太监同住。 以烟欣喜地点点头,眼睛亮起来,连忙吩咐手下的婢女把一应物品和那张软塌抬到上房去。 刚刚还趾高气扬的青衣女子顿时着急起来,手忙脚乱地跑向前堂去跟她家主子报告。 眼睁睁地看着姜馥头也不回地进了里院,李砚没了顾忌,大手毫不犹豫地掐住程珏的脖子。 尖锐的指甲扎进肉里,程珏痛苦地摇头,脸颊变得惨白,泪珠滚滚落在李砚的手背上。 哭的好不凄惨,脆弱可怜。 眼前的男人却不为所动,面容阴狠,有如地狱来的妖鬼,掐住她脖子的手用力收紧,缓慢抬高。 半死不活的样子,最是让人同情。 冲进前堂的青衣女子看见这一幕,吓得跌坐在地,失声惨叫道:“大人,陛下可是嘱托要好好照顾我家小姐的。” 拿陛下来压他? 李砚眉头微蹙,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把程珏一点点举高。 程珏双腿离地,重心一下都移在了脖子上,空气迅速流失,强烈的濒死感涌进她的大脑。 她没想到,阿砚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杀她。 这是她昏死前仅剩下的一点意识。 杨子上前,不知附在李砚耳边说了什么,李砚跟扔垃圾般把程珏扔下,程珏摔在地上,逃过一劫。 密室里。 浑身血痕的少年被架在铁链上,眼睛紧闭,卷曲金黄的头发被打成一个死结,头向下耷拉着,仿佛失去了生息。 一盆冷水从他头顶狠狠浇下,少年浑身颤抖,惊醒过来。 眼神倒是清亮,还带着点不服。 被这么一双清亮的眼睛瞪着,李砚难得多了点耐心,捻着棍夹在手心把玩,兰花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磋磨着他脸上的伤口。 鲜红的软肉被印上一道道划痕。 越是慢,越是磨人。 李砚慢条斯理道:“说说看,你都盗了些什么?” 挂在铁链上的少年突然拼命挣扎了一下,狠狠啐了一口,眼里带了点怒意:“悠悠大国,竟也会如此污蔑人,这就是你们大国的待客之道吗?” “大人,他一直说他是希利的皇子,却无法证明自身身份。”杨子在一旁开口道。 李砚轻笑了声,脸上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棍夹在他手心停住,下一秒,已经套在了少年的手上。 骨头断裂声响起,少年倒抽一口气,手指不断抽搐起来,潺潺血液蔓延进他的指尖。 “你的手,都碰了些什么?”李砚的眼里透出杀意,似乎已没了耐心。 “我说了我什么也没干,那个棺材不是我弄破的,是追我的人砍的。” 到底是年纪小,哪受得住这酷刑,少年气急败坏地吼道,脸蛋因为愤怒涨得通红。 棍夹再度被拉紧,李砚抽出一把尖刀插在少年的颈边,只要他动一寸,那把尖刀就会划破他的喉咙。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9节 少年僵在原地,忍受着剧烈的痛意,阴冷的语气在他耳边:“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些什么?” 李砚撂下棍夹,瞥了眼杨子,杨子立刻会意,拿上刑具,继续招待。 脚步声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台阶上。 浓郁的香气飘入姜馥的鼻尖,全身的毛孔张开,姜馥舒心地坐在木桶里,白日里的疲惫此刻都融化在暖洋洋的汤池里。 水珠沾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顺着下巴滴进脖子,消失在汤池里。 好舒服啊。 姜馥困倦地眯起眼,微微露出一条缝。 因着身上的血腥味过于浓重,李砚习惯性地走到姜馥的寝殿,想远远地看她一眼。 但殿门紧闭,原先挂在门上题有“寝殿”二字的金灿灿的牌匾被拿下,连原先种的众多梅花、梨花和月季都被一并拔除,四周荒芜。 巨大的心慌爬上脑袋,姜馥是喜欢花的人,门口所有的布置都是按她喜好设计的,她不会舍得拆毁。 除非一种可能,她走了。 无数的猜测在他脑海里炸开,兰花指颤抖了下,他大步跨出,召集卫兵去寻人。 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了一股白烟。 是从他的房里飘出来的。 李砚步伐顿住,想了想,缓缓朝卧房走去,手掌紧紧蜷起。 还没到门边,就听得水声从里头传来,透过窗户隐隐约约显出一个姣好的身形。 李砚心脏狠狠瑟缩了一下,随即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周身的温度一点点地攀升。 热意仿佛透过窗户传到他的脸上,他的脸颊发烫。 颤抖的指尖轻触窗纸,露出一个洞来。 白皙光滑的肩头露在汤面,青丝散乱地披散在胸前,遮住了引人遐想的部位,长睫微睁,脸蛋红扑,小女子的娇憨显露。 软糯的声音在室内突然响起:“以烟,过来给我按按肩。” 李砚身形一抖,撞在石柱上,发出声响。 泡在木桶里的女子眼皮也没抬,眉头轻蹙,红唇微张,似有些不耐烦:“以烟,快点进来给我捏捏肩,叫不动你了。” 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响彻在李砚的耳边,他强行按捺住激烈的心口,耳朵染上绯红,踮着脚尖进入房门,随即又周到地把房门合上,把洞口贴住。 确认一切合丝无缝后,他才轻手轻脚地踱到姜馥的背后,缓缓伸出抽搐的指尖,慢慢地落在露出的香肩上。 室内太过安静,显得李砚的心跳极其突兀。 他拼命想抑制住自己的心跳,但却跳的更快了,更响了。 他的脸也更红了。 浮在木桶上的姜馥动了动,此次语调里却带了点惊疑:“以烟,你的指甲什么时候这么长了,该剪剪了,不舒服。” 姜馥突然抬起手臂,把整头黑发挽了起来,随意地搭在木桶上。 圆滑的肩头再没有了一丝阻碍,完整地暴露在李砚的眼前,上面还有被烙伤的印记。 手心湿滑。 软软的,香香的。 李砚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下垂,调转过身子,面对着墙壁。 等他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再转过身的时候,姜馥已穿好里衣,半坐在木桶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眼里流光攒动,兴味盎然。 他刚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他了。 以烟,也早就被她撤走了。 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他来。 眼前的男人足足高她一个头,她踮起脚来也只能勉强到达他的颈处,此刻正紧贴着墙壁,双手无措地搅动着,眼圈红染。 很乖很乖。 姜馥凑近他,温热的呼吸激得他汗毛倒竖,但他的脚好像被巨大的吸力吸住了一样,死站在原地不动。 一个男人不能被激得太狠,况且他还是个没根的。 姜馥把握着分寸,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幽幽道:“以后千万不要偷看姑娘家洗澡哦,小心长针眼哦。” “还有,我要跟你一块住,夫妻哪有不住一起的道理呀。” 她再加把火,她就不信,到时候他不乖乖带她去见她父亲。 说完这句话,姜馥也不管她说出去的这些话到底有多震撼,留下紧贴墙壁的男人,自顾自寻着以烟上街买衣服去了。 她的衣服被人穿了,脏了,她得去多添置一些新的回来。 “做好晚饭乖乖等我哦~” 姜馥收拾好自己,带上细软,又走到佁然不动的李砚身边,挪过一个凳几,脚踩在上面,摸了摸李砚的头。 真满意。 姜馥关上房门,舒了口气,脸色却沉了沉,刚刚她若没有闻错,李砚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还是很浓重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说: 姜馥:不管怎样,离见到父亲又近了一步! - 第8章 嫌隙3 姜馥带着以烟去了一家裁缝铺裁料子,店铺掌柜看两人穿着打扮定是富贵人家,很是爽快地拿出了几匹好料子供两人挑选。 不过姜馥心里装着事,倒也没逗留太久,随意挑了几匹,又去买了几件成装。 上轿回府的路上却被两队官兵堵住了去路。 “例行盘查。”为首的一名官兵掏出一块令牌,神情肃穆。 “这可是掌印大人的轿子,岂是你们说盘查就盘查的?”以烟下了轿子,质问道。 “几日前希利的皇子来我国拜访,却在境内突然消失,我们也是受陛下之令,请不要让属下难办!” 为首的官兵单膝跪地,表露恭敬,找不出任何纰漏之处。 短短半刻,便把姜馥一行人等围得水泄不通。 姜馥撩起眼皮,瞧了眼窗外行经过她们的轿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也没接受所谓的盘查。 独独她们一辆轿子被堵住了。 姜馥抬手止住正欲争论的以烟,掀开帘子下了轿,站在一旁,连个多余的表情也懒得给。 官兵迅速把轿子整个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地开始逐一排查。 排查完毕,没有检查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官兵放行。 姜馥像是早就预料到结果似的,不甚在意地上了轿,拿出一块顺手买的玫瑰酥,放在嘴里嚼起来。 淡淡的馨香在唇齿里化开,姜馥舒服地眯起眼,眼尾微微上翘,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不若仔细观察,不能察觉。 回府的途中,姜馥租了另一个轿子,悄悄地停在了她之前出的那个暗道口。 而以烟一行人等则乘着掌印大人的轿子慢慢从府门入。 当时她被人在暗道里拖行,光线黑暗,但她清楚地记得除了她正对的那个方向有较强的风声外,她的左右侧都有微弱的空气流动。 有空气流动,就证明其他方向也有出口。 她倒要看看,李太监到底都藏了些什么秘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姜馥擦了擦满头的汗,有点累的躺在暗道里。 她有些太高估自己了,这暗道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又黑又长。 耳边流动的风也越来越微弱。 一丝丝血腥味渐渐涌入姜馥的鼻尖,说话声从下面传来。 “你最好老实交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人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耗。” 狠厉的抽打声不绝于耳。 姜馥对此极为熟悉,那皮肉绽开的声音又让她下意识地骨骼颤抖。 她强按下喉咙口的恶心,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 少年闷哼的声音从正下方传来,含含糊糊的。 姜馥摸到了暗道口,轻轻打开了一条缝。 少年的声音却陡然拔高道:“我什么也没干,你们再这样关着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们的!” 原来这就是皇帝要找的那个皇子。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姜馥的鼻子,姜馥眉头微蹙,透过缝隙看去,一个金色卷毛的男人正被绑在铁链上,看不清容貌,但身形莫名有些熟悉。 她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他。 想不起来。 姜馥拍了拍脑袋,把小门关上,又顺着暗道慢慢爬了回去。 她该回去用晚饭了。 庖屋的厨子们忙得不可开交,大人刚刚来此巡查了一番,特地交代他们要做得美味、丰盛。 厨子们不敢怠慢,不多时便呈上了数道美味佳肴,堪比皇宫膳食。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0节 程珏正躺在床榻上心有余悸,但到底是打过仗立过军功的人,不多时便恢复过来。 只不过她刚醒,门口就闯入一大群婢女,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起来往外扔。 她身边的青衣女子率先冲过去给了为首的一个婢子一个巴掌,狠狠地把她扇倒在地:“一群贱婢,谁允许你们擅自进入主子的卧房对主子不敬?” 剩下的婢子像没听到似的,绕开那个被打倒的婢子,继续把程珏往外扔。 青衣女子打倒一个,就会有另外一个继续补上,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抓着她家主子的四肢往外推。 有个不长眼的贱婢趁机踹了她一脚,混进人群中。 被人冷不丁踹住肚子,她毫无防备,在地痛苦哀嚎,无数只脚踩在她的脊背上,把她压趴在地。 青衣女子缩了缩,不敢再动弹。 程珏被一大堆婢子狠狠箍住,她挣脱不开,瞪红了眼,被人狠狠摔在门外的地上。 她捂着发痛的屁股,也顾不上维持大家闺秀的风范,扭曲着脸从地上站起来,眼里闪过狠毒,腾地抽出佩剑,横在一个婢子的脖子上。 那个婢子瞬间被抹了脖子,睁大了眼睛躺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息。 周遭一下变得压抑。 其中一个婢子双腿颤抖,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道:“这是大人特意为夫人建造的,大人让我们请你离开。” “你再说一遍?” 那位婢子哆哆嗦嗦地还要再说,程珏的剑已经捅穿了她的肚子,那位婢子僵直着倒了下去。 连有两人丧命,众婢子人人自危,四散而逃。 见此情景的青衣女子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扶住程珏,却不料被她一推,剑直直地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做婢子最重要的就是忠心。”程珏拿着剑轻声道。她爹救下李砚,也不是让他成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 饭香味从大堂里飘来,程珏的脸色缓了缓,扔下剑,朝大堂走去。 姜馥跑到府门口,正巧赶上入府的轿子,她从后面爬上去,待坐稳后,她打开路上买的青梅羹,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那颗深绿色的药丸,搓成粉,尽数融化在羹汤里。 她特意去问过药铺的老板,此丸还有少量砒石,毒性很强,但发作得慢,通常会使人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死亡。 做完这一切后,姜馥拎着食盒,缓缓下轿。 一眼就看见了府门口的姜馥,蹲在台阶口的李砚大步上前,又在距离她几步处停住,眼睛转移到她的食盒上,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巴巴地看着她。 姜馥把食盒递给了他,李砚双手接过,长而细的指甲紧紧搅在一起,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堂。 “阿砚,你来啦,快来坐。”程珏高兴地站起来,指指身边的座位。 这么多菜,肯定都是为了她准备的,路途遥远,长途跋涉,阿砚为她接风洗尘,也是委婉地给自己道个歉。 她大人有大量,勉强给他个台阶下。 程珏看到李砚身后的姜馥,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大方地笑了笑,指着下方一个小座位道:“姜小姐,你也来啦,千万别拘谨,坐吧。” 姜馥点点头,腼腆地笑了笑,双手交叉在胸前,非常拘谨地坐在了右上位。 程珏看着她落座在自己的上方,脸色难看起来,但不过一瞬,她就又恢复过来,把希冀落在李砚身上,楚楚可怜道:“阿砚,姜小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怪她,她不知道那是你父母的尊位,旁人坐不得,姜小姐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牵连她。” “嗯。”李砚轻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落座在了姜馥的旁边,程珏的左上位。 这个家的男女主人本就应该坐在这两个位置,把这两个位置空悬给从没养育过他的生父母,才是最可笑的。 多亏姜馥点醒了他,李砚望向姜馥,眼神深沉。 眼见着两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上方,程珏脸上有些挂不住,衣摆被她揪紧,又忽然松开,她娇羞着看向李砚,露出一个让无数军爷都对她欲罢不能的笑容:“阿砚,谢谢你给我的接风宴,我收下了。” “这是给我夫人的,我不知道你要来。”李砚面无表情,又低下眼去,给姜馥挑她爱吃的菜。 几乎全是她爱吃的。 一眨眼的时间,姜馥身前的小碗就被堆得满满当当。 姜馥抬起眼皮,瞥了眼程珏,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温婉的笑来:“妹妹不比程姐姐,程姐姐英姿飒爽,颇有武将风范,在那冰天雪地、烈日酷暑里为国坚守,妹妹有的只是小女子的造作罢了。” 说完,姜馥就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李砚夹的菜来。 程珏被这话一噎,眼前的姑娘颇有礼貌,坐姿端庄,吃饭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倒反而是她斤斤计较,她的不是了。 三人心思迥异地吃完了这顿饭。 有人气,有人羞,有人真的饱。 姜馥摸了摸滚圆的小肚子,踱着步子径直走向了李砚睡的卧房。 她坐在床铺上,有些好笑地看着拎着食盒杵在门外欲进不进的李砚。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李砚通红着脸走进来,关上房门。 “做男人要守男德,知道吗?” 李砚点点头。 “看你刚刚都没怎么用饭,你就把我那食盒里给你带的吃了吧。” “好。” 李砚点点头,把食盒轻轻地放下,打开盖子,一股浓郁酸甜的味道从里飘出。 “这是我给你带的青梅羹,你尝尝。” 李砚再次点点头,紧张地脸颊泛红,满心的欣喜几乎让他拿不稳那碗羹汤。 精致的小碗一抖一抖的,汤面漾出一丝丝波纹。 “我来喂你吧,你可别摔了。” 姜馥离开床铺,伸手接过那碗羹汤,拿起勺子喂到李砚的嘴边。 李砚乖乖地张开嘴,尽数吞下。 第9章 眼泪 “馥儿,最近乖不乖啊,不要调皮。” 一名白发男子坐在书案前,脊背挺得笔直,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什么,笑声爽朗。 这不是父亲吗? “爹爹!”姜馥一路小跑着,扑进父亲的怀里,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父亲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她有多久没有抱过父亲了。 “馥儿又不乖了,说了要叫父皇,没个正型。” 大手抚摸在姜馥的发旋上,姜馥抬头向上蹭了蹭,舍不得这份缱绻,嘴里嘟嘟嚷嚷的。 白发男子抬手捏了捏姜馥的小脸,举手投足间一股书卷气,看着姜馥皱起的小眉毛笑出了声: “希望我家馥儿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长大。” “那爹爹也要一直一直陪着馥儿。”姜馥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小手臂把父亲圈紧,整个身体用尽全力地埋进父亲的怀里。 可姜馥还没有享受够父亲的怀抱,父亲就用力地把她的双手扯开。 父亲突然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姜馥怎么努力奔跑,也赶不上他。 “爹爹不要馥儿了吗?”姜馥跪坐在地,哭叫道。 “爹爹只希望你能够做自己,快乐地活着。” 白发男子的身体越来越虚,越来越虚,直到再也看不见。 绝望和崩溃席卷姜馥的全身,她猛然惊醒过来,泪流满面。 而她的手臂正牢牢地搭在李砚的腰上,身子也被揽进了他的怀里。 她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深沉的,复杂的。 细碎的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皎洁而又纯白,似乎具有穿透人心事的能力。 此刻的姜馥,在李砚眼里,没有任何遮掩。 所有的脆弱,都在他面前显露原形。 李砚伸出手指,一点点地擦去姜馥脸上的眼泪。 细长圆润的指尖轻触在姜馥的脸上,掉一滴,擦一滴。 姜馥下意识地缩了缩,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着,在她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她说不清楚。 只知道心脏跳动的感觉是真实的。 姜馥沙哑着嗓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指甲。” 她用手指点了点李砚光秃秃的指尖。 “你不喜欢,我就剪了。”李砚低眉看了看,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姜馥身上,认真而坦诚。 姜馥头一次就这么乖乖地靠在李砚的怀里,不动弹,也不挣扎,感受着面前的男人一遍遍不胜其烦地为她擦去眼泪,让她安睡。 - 天蒙蒙亮,姜馥是被骚乱声给吵醒的,而身旁空空荡荡的,没有李砚的影子。 她爬起来,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她快速穿好衣服,打开门,外面已乱成一片。 婢子们着急忙慌地收拾衣物和银两,有的甚至不惜争抢起来。 卫兵不见影子,侍卫长杨子也不见影子。 以烟被程珏挑着衣领摔到姜馥的面前。 “你干的好事!”程珏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刀剑直指她的心口。 心里颤了颤,但姜馥面上不变:“不懂程姐姐的意思,还请姐姐明说。”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1节 “阿砚关押的罪犯逃了,现在被指是希利的皇子,而阿砚涉嫌危害两国邦交罪,在那个皇子那里发现了你的衣服!” 刀剑逼近一分,刺破姜馥胸口的衣服,锐利的刀光直逼她胸前的嫩肉。 只要再近一分,就能刺入心脏。 丝丝鲜血顺着刀尖流下来。 姜馥像感觉不到痛楚似的,小手握紧刀身,鲜血慢慢从她的手心渗出来。 她握剑的力道太过强劲,程珏抽不出来,面前小小的姑娘有如此大的爆发力,被人掌控的感觉令她不太好受。 “带我去见李砚。”姜馥抬头,直视着她。 程珏会轻功,她一路带着姜馥,来到大殿门口。 目前姜馥是唯一能够救李砚的人,她还不能杀了她。程珏粗暴地把姜馥丢在门口,转身离开。 姜馥并不相信屈屈一个希利皇子就能扳倒李砚,现下冷静下来,姜馥整理好胸前破碎的衣服,擦去血迹,扣响了殿门。 “进。” 狗皇帝想必是等她很久了。 殿门被向两边拉开,绣着龙纹的红地毯一路铺向殿内,幽深诡秘的气息扑面而来。 皇帝坐在龙椅上,笑意不达眼底,李砚正双手跪拜在地,面色有些苍白,看到姜馥前来,阴沉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趴在地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 皇帝招手,让姜馥上前去。 姜馥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砚,抬脚慢慢朝皇帝走去。 眼睁睁看着姜馥走向龙椅,李砚的眼里出现一丝挣扎,趴在地上的双手动了动,又低下头去,脖子上的青筋显露。 皇帝抬起姜馥的下巴,眼神轻佻,眼睛却落在李砚身上,带着□□裸的挑衅:“馥儿,你可真是个大功臣啊,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能这么快地找回希利的皇子啊。” “你说说,掌印大人为何要去抓一个希利的小皇子呢,白惹一身腥不是?我该怎么处理他呢?” 皇帝又把眼睛落回到姜馥身上,带着探究,极富侵略性的眼神却在姜馥身上扫来扫去。 他扣紧姜馥的臂膀,强硬地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大手紧紧揽住她的腰肢,扭过她的脸对着李砚。 李砚抬起头来,眼神猩红,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苍白的脸上暴露出杀意。 解释的话语哽在嘴边,姜馥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狗皇帝的局一开始就摆好了,就等着他们主动跳进来。 他对他手上的这两个棋子了如指掌。 “不过有一点我算错了,真没想到啊,单纯善良的小公主也学会下药害人了,掌印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李砚感受着肚子里的绞痛,眼神慢慢变得悲凉。 这是他自找的,他杀了她父亲,还把她强娶到身边,还痴心妄想她会喜欢他。 这是早就预料好的结局。 他早该想到的,公主怎么会喜欢一个阉人。 他强忍住喉中的腥甜,沉沉地低下头。 就在一切即将成为定局的时候。 “急报!陛下,希利皇子醒了,要见公主。” 大太监急急闯入内殿,叩拜在地。 坐在龙椅上笑得气定神闲的皇帝抖了一下,笑容僵住。 握在姜馥腰肢的手猛然扣紧,姜馥脸色惨白,尖锐的痛意从腰上传来。 他不是暗中命令人下死手,灭了这个皇子的口么? 如果不灭口,就没法坐实李砚的罪名。 看来,他的人里出现了内奸。 带着怨毒的眼神扫过姜馥和李砚,他一下松开手,大步离开。 姜馥被摔在地上,掌心通红,尾椎的刺痛让她根本没法动弹。 她抬起眼来,趴在地上的男人早就爬了起来,没看她一眼,佝偻着身子,慢慢朝门口走去。 一副被伤透了的模样。 他不会知道,那颗绿色药丸里的砒石已被她去除,换成了补气养神的草药。 这种草药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服下后就会给人苍白虚弱的假象。 如果他死了,她将失去唯一的依仗。 她只是想在狗皇帝面前演一出戏而已。 她没想真的伤害他。 姜馥紧紧闭了闭眼,等眼里的湿润褪去后,她才慢慢站起来,按捺住腰部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细嫩白净的脚踩在粗糙尖利的石块上,划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刺骨的疼痛从脚心传入大脑。 姜馥惨白着脸,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没有穿鞋,也没有轿子,所有的痛都得她一个人受。 坐在床上的金色卷毛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太医说他所受的伤都是皮肉伤,打他的人虽然狠,但并不伤及脏腑,养养就能好。 再说他从小就在草原上奔跑,这点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 要不是为了在那个冷漠的废公主面前装装可怜,他早就不想待在这个阴冷的宫殿里了。 阴森森的,他看着就压抑。 少年跳到门口,拨弄门口的碎石子,眼见着远远的有一个小身影往他这走来,又赶忙跑回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姜馥一瘸一拐地踏入殿门,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金色卷毛,眼睛紧闭,但他的两只大手交叠在一起,正不安的扭动着。 懒得拆穿他,姜馥径直走到他床边,停住。 感受到一双充满“侵略”的眼神正在不断地扫视着自己,少年有些不自在,浑身上下涌起一股焦躁。 眼珠子不安地转了又转,到底是没忍住,主动睁开了眼睛。 放大的一张人脸出现在自己眼前,少年尖叫一声,躲到床脚。 不是说这位废公主长得倾国倾城,惹得当朝陛下和掌印大人都为之倾倒么,怎么如此吓人? 少年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等了好半晌,也没有一丝动静,终于忍不住手指开了一条缝。 眼前的女子肤如凝脂,五官精致,纤腰一掌可握,明明该是个端庄温婉的,但周身总显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媚态。 当真是倾国倾城。 就是这气色实在是差了些,害他刚刚把她当成女鬼。 少年慢慢放松下来,把遮在眼睛上的手指拿开,直接开口道出他的意图:“美人你好,你嫁给我当我王妃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读者宝宝的支持~有什么问题可以指出呀,比心心~ 第10章 眼泪2 “来,你坐。”少年热情地拍了拍身边的床铺,笑容满面。 正想开口继续,眼尖地瞥见了她脚下的血迹。 “哟,你没事吧?”少年有些幸灾乐祸道。 他当初浑身是伤倒在草地里,都伸出手了她都不救他,活该。 姜馥不说话,径直走到他的床铺边,一屁股坐下。 脚上的疼痛这才缓解了些。 少年见她不理他,也不恼,继续自顾自说道:“我是希利最小的皇子,排行第三,破多罗氏族的后人,单名一个执字,你可以叫我罗执,执着的执。” 罗执调转过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怎么看怎么满意。 刚好父皇最近要给他选妃子,他都快烦死了,他把她带回去正好可以堵父皇的嘴。 “哦,姜馥。” 那双悲凉又充满绝望的眼睛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姜馥的心沉了沉,根本不想搭理眼前聒噪的皇子。 “我知道你现在是那个掌印的妻子,不过他很快就要倒霉了,到时候我把你抢过来就是。” 罗执喜欢极了眼前这个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美人,他们草原人想得到什么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那个掌印,不把他放在眼里,还肆意殴打他,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至于那个傀儡陛下,根本没有什么实权,不足为惧。 提到掌印的名字,姜馥眼睛动了动,想了想,道:“他为何抓你?” “哼,我被一伙莫名其妙的人追杀,然后阴差阳错进了一个地道,里面有个大棺材,可把我吓坏了,那些人拿刀拼命砍我,多亏那口棺材,不然我就英年早逝了。” “再然后,我就被那伙人偷袭,后来迷迷糊糊醒来,看到你,你不救我,再然后我就被抓了。” 罗执说得义愤填膺,手舞足蹈,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人眉毛已经紧紧皱起。 “所以,他为何要抓你?”姜馥上前一步,把罗执再度逼进床脚。 她并不关心他被谁追杀,他如何辛苦。 “我说了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我什么都没干!” 罗执有些气,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小美人也要冤枉自己,他上前一步抓住姜馥的手腕。 眼前的少年被气红了双眼,用力极大,姜馥被抓得有些疼。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2节 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冒冒失失的少年,只能强压住不耐道:“你们草原人竟生性如此放荡么?” 大眼睛落在紧紧抓住她手腕的大手上。 听此,那双大手立马放开,姜馥白嫩的手腕上立刻落下几道红痕。 刺眼极了。 罗执连忙摇头,盯着那几道红痕,有些心虚:“我们草原人一向行得正坐得直,既然如此,那我就与那太监公平角逐。” 一个阉人,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李砚算是安全了,姜馥见目的已达到,也不想再跟眼前的小皇子有过多的纠缠,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她并不指望在这个小皇子这里得到她父亲的消息。 姜馥步入府门,内里冷清许多,往常熟悉的面孔少了不少。其余婢子见了她,也都变了脸色。 空气中有股危险的气息。 姜馥拖着双磨烂的脚进到里院,却被眼前的情景惊住。 无数把剑散乱在周围,有被强横折断的,也有沾着血迹的,排成一个圈,锐利的剑锋指向中心。 李砚静静地躺倒在那里。 一头黑发尽数盖在脸上,妖异诡谲,看不清神色,唯有两片薄唇,唇色灰白,像柳叶般微微颤动着。 男人白得几乎透明,条条血管纵横在他的手臂上,垂落在地的手掌青筋凸起,看着狰狞可怖。 姜馥屏住气,磨烂的脚踩在刀片上,全身的重量都搁置其上,发出声响,更深的痛楚刺入姜馥的大脑。 长长的裙摆拖地,遮盖住了姜馥血肉模糊的脚。 男人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声音。 全身的毛孔倒竖,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掉下来,姜馥紧紧咬住嘴唇,面色更加苍白。 男人依旧不动,直到姜馥在他的眼前站定。 她蹲下身,一点点拨开李砚额前的头发。 满头黑发被完全拨开,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没有感情的,充满杀意的。 姜馥的手掌很轻地放在他的脸上。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很轻地颤抖起来。 姜馥还想进一步再说些什么,一声尖细的女音打断了她。 程珏极快地跑过来,一把推开姜馥,指挥着两三个婢子把李砚抬了起来。 程珏恶狠狠地剜她一眼,把李砚急速地抬进他的房里,随后房门被紧紧关上,门口站了两个凶神恶煞的打手。 姜馥被程珏推倒在地,手掌被刀片割开好几个口子,鲜血潺潺流了出来。 手和脚的温度很快地冷却下来,姜馥的嘴唇发紫,抱着臂艰难地走到李砚的房门口。 她慢慢蹲下身子,发起抖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眼前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程珏趾高气扬地出现在她面前,挥手找了几个太医,附在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那几个太医急急进入房中,房门又再次合上。 几个太医把李砚团团围住,四人佯装检查了一番,对着李砚道:“此毒异常凶险,幸得大人体质康健,才勉强熬了过去,但还需服用此药,才得以完全恢复。” 为首的一人掏出一枚白色药丸,递在李砚的掌心。 李砚眉心微皱,没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人下去,通红的眼睛却瞥向窗外。 程珏率先一步,挡在李砚身前:“阿砚,你不会还想着那个姜小姐吧,她都把你害成什么样了。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娶她。” 她爹救的一条野狗,就算不听话,狗链子也必须牢牢牵在她手里,容不得任何挑衅。 她看着屋子里新出现的那些女人衣物,眼里闪过算计,不容李砚拒绝,就直接把那颗白色药丸夺过,一把塞入李砚的喉中。 李砚躲闪不及,被逼咽下,细涩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开。 眼里的杀意再次显露,李砚一把掐住程珏的脖子,还没待发力,眼前便陷入黑暗。 “好好睡一觉吧,认清你该忠于的是谁。” 此药丸对身体没什么伤害,但会让服用的人昏睡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足够她干很多事了。 她最擅用毒,靠毒她毒倒了数员大将,立了无数军功。回来见到李砚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姜馥没有下毒。 程珏满不在乎地打开门,盯着蹲坐在门口的姜馥。 姜馥脸色苍白,整个人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还在咬牙苦撑着。 “阿砚让你赶紧滚,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程珏高高在上,轻笑出声。 姜馥并不相信程珏的这套说辞,她并没有真的伤害他,没有给他下毒,也没有勾结皇帝和希利皇子,她是清白的。 姜馥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想要进入房门看个究竟。 门口的两位打手立刻上前,把她推搡在地。 她撑着地站起来,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正想离开,程珏却没想放过她,一名打手上前一步,把她扛起来,一把摔在了门前的草地里。 使了狠力。 姜馥痛苦地蜷缩在地,浑身僵硬。 “说了,他不想见到你。” 程珏冷哼一声,又补充道:“门口这么大动静,他要是担心你早出来了,姜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不会这点都不明白吧?” 冰冷的话语砸在姜馥的心里,疼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蜷缩在地,不吭声。 程珏也懒得再搭理她,慢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卧房。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李砚只能做她的一条狗。任何能威胁到她的东西,她都会一一铲除。 天边雷声大作,姜馥一个人缩在草地里,不能动弹,天色很快暗下来,豆大的雨点狠厉地砸在她身上。 她又冷又热,恍惚间又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被李砚一箭射中胸口,倒在她的面前。 姜馥挣扎着,向前爬去...... 大雨冲刷掉了一切痕迹,就好像要洗去重来一般,太阳又重新升起,灼烈暖融,一切变得干净。 李砚再度醒来的时候,一束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往窗外望去。 窗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阿砚,你醒啦。”程珏推开门,笑容艳艳地走向他。 “我在你门口守了你一晚上,你终于醒啦。” 李砚阴沉着别过脸:“她呢?” “你说姜小姐啊,她昨夜就收拾了行囊,走了。” 程珏用嘴努了努,示意他看四周。 房间里,没有任何姜馥的东西,干干净净的,一切都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心里被一块石头压住,李砚有些喘不上气,他掀开被褥,下床。 他把所有地方都找了个遍,不仅姜馥没找到,所有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了。 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没了。 她明明回来看他了呀,是他眼瞎了吗? 这不可能。 “大人,在河里好像发现了夫人的尸体。”杨子匆匆忙忙地跑来,神色慌张,对着瘫坐在地上的李砚道。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生病 姜馥浑身湿透地被李砚从河里抱起来,周身没有一点温度,脸色惨白,脑袋直直往下垂。 李砚抱住她身体的手臂紧了又紧,怀里的人儿没有半点反应。 恐惧几乎战胜了他的所有意识,他脚步虚浮,差点仰面栽下去。 “大人,你没事吧,要不我来抱夫人吧。”杨子上前一步,有点担心地看着李砚的脸色。 “走开。” 李砚把杨子甩倒在地,脸色发白,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怀里人的呼吸。 她那香香的、软软的、让他脸颊发痒的气息消失了。 那个挑逗他、欺骗他、羞辱他的活蹦乱跳的姑娘此刻毫无声息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不相信。 李砚强撑着,眼尾染上一抹血色,从喉咙口又漫出一股腥甜,虚浮着脚步一步一步往回走。 河水混着河泥流了一路。 洁白的被褥也染上了浑浊的颜色。 “太医,她怎么样了?” 李砚微弓着腰,脸色难看地盯着床上那毫无生气的脸。 “公主本身身子就虚,这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受了这么多寒气,她的胸口上、腰上、脚上都受了伤,尤其是她的那双脚,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好好的一个姑娘,万一成了残废,太医摇了摇头,交代好要煎的药和外涂的药,就匆忙退了下去。 早就听闻阉人花样百出,手段不比常人,公主没了父亲落得如此下场,可怜可叹。 李砚并不知道一个太医的心理活动,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姜馥的身上。 她眼睛紧闭,呼吸微弱的像要消失,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但好歹还活着。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3节 李砚盯着她微微起伏的肚子,脸色舒缓了些,上前一步,把姜馥露出来的部分都盖进被子里,唤人拿过几个汤婆子放在她的脚边,又让人在房里点上一些炭火,等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后,他才小心地合上门。 舒缓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他阴沉着脸,缓缓在门口坐下来。 杨子按着程珏来到李砚面前,一脚踢向她的腿弯,强迫她跪了下来。 程珏被迫双膝跪地,眼里闪过恼怒,不过一瞬,便很快恢复。她抬起眼,委屈道:“阿砚,你这是做什么?” 还没等她再多说些什么,冷凌凌的刀光横在她眼前,下一秒,刀子狠狠捅入她的左肩,金属摩擦骨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血光四溅,喷在李砚的脖子上,衬得他整个人越发阴狠。 杨子眼疾手快,撕下一匹布料,揪成一团塞入程珏的嘴巴,堵住了她的尖叫。 程珏闷哼了一声,眼睛睁大,被强硬贯穿左肩的痛苦使她整个人痉挛起来,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襟。 李砚又重新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等程珏适应了这种痛苦,杨子把她嘴里的布料一把扯下,站在一旁紧盯着她。 程珏狠狠瞪了一眼李砚身后守着的房门,但到底不似寻常家女子,她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仪态:“阿砚,我可是才努力把你救回来,你这就如此对我,你可对得起我,对得起我死去的爹?” 当年她爹为了救李砚,赔上了一条命。 她娘不忍孤苦,也跟着去了。 她成了孤儿。 恨意慢慢在她眼里涌现,不过几秒,便被泪水代替:“阿砚,你救杀你的人,杀救你的人,你可有想过那姜馥,可曾对你有半点真心?” 程珏又扭过头,对着杨子:“你家大人是非不分,你也跟着是非不分吗?” 杨子被她说动,对着李砚道:“大人,夫人下毒要杀你,她留不得,有这一次就有下一次。” 姜馥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单纯的小公主了,她早就变了,她只会对大人不利,成为大人的绊脚石。 李砚的脸色越来越沉,眉毛完全向下压起,房内却传来声响,剑芒在程珏的喉尖停住。 剑被李砚扔在地上,他擦了擦脖子上沾染的血迹,小心推开房门。 姜馥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醒了多久了。 琥珀色的瞳仁,圆圆的,亮亮的。 李砚动了动嘴巴,看了她一眼,手指下意识地蜷起。 他紧握住房门,站在门边,并不靠近。 姜馥把被子掀开,笨拙地下了地,但缠满绷带的脚趾并不太灵活,她走得慢,但坚定。 李砚杵在门边,看着她慢慢挪到自己的身前,眼神落在她渗出血迹的脚上,一眨不眨。 他眉毛皱起,丝丝痛苦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要攀上来的手。 复杂的情绪从他眼里闪过,他轻轻颤抖起来,眼睛盯着她的脚,眼圈血红:“你不必这样作贱你自己。” 如果她想要他消失,她只要说一声,他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会乖乖喝下她所给的一切,永远消失。 姜馥没说话,小脸苍白,挪动着步子再次向他一点点靠近。 这次李砚没法再后退,她如愿以偿地碰到了他。 棉花一般软的身子轻轻靠在他的怀里。 滚烫的热度传到李砚身上。 “李砚,我难受,你给我请个大夫好不好?” “我没有给你下毒,你相信我好不好?” 粗粗沙沙的声音从胸膛响起,磕磕绊绊的,哑得不像话。 李砚的胸膛一重,一颗滚烫的脑袋倒在他的怀里。 姜馥昏迷着被抱到床上,迷迷糊糊地发起高烧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李砚眉头紧蹙,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的脸上,带了点阴鸷,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把他举高。 太医被掐得快要断气,从喉咙里勉强挤出话来:“我说了她受了凉,受凉发烧就降温,没什么其他好的办法,她身边不能离开人。” 太医挣扎着,双脚不断乱蹬,下一秒,他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什么,揉着屁股飞快跑开,降温用具被草率地扔在地上。 是一块冷毛巾和一副药方。 李砚想了想,把冷毛巾放在水盆里洗了洗,搅干,摊开,完完整整地盖在姜馥的脸上。 毛巾很大,盖住姜馥的脸绰绰有余。 做完这一切后,李砚拿起那副药方,看了一眼上面的用料,有些东西没有,又打开大门,把执拗站在外面的杨子拉进来,把药方塞给他,让他去买,而程珏则被锁好,嘴里塞上布条,绑在门外的柱子上,忍受风吹雨淋。 李砚重新回到房内,把即将燃尽的木炭换了个遍,又在卧房角落又添置了一些炭火。 整个房间都充斥了一股热意,李砚身上也出了不少汗。 他把外衣脱下,坐在床前的凳几上,眼神又落在那张被盖了毛巾的脸上。 似乎是有些呼吸不顺似的,姜馥不安地动了动,把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 李砚伸出手,又把被子给她盖好,四个角都掖好。 姜馥被困在里面,小身子滚烫,四肢不安分地扭动着,脸上的热意尤其蒸腾,汗珠一点点从额头上滑到下巴,再落进脖子里。 李砚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汗珠,以为是毛巾有了作用,拿开了她脸上的毛巾。 露出一张被热意蒸得通红的脸。 李砚犹豫了几秒,缓缓地把手覆盖在她的额头。 手心传来的温度依旧滚烫。 不增反减。 “难受,太热了。”姜馥嘀咕着,眼睫毛有了湿意。 莫非是他用的方法不对? 李砚重新把毛巾浸入热水里,搅干,对折一半,遮盖住姜馥的半张脸,只堪堪露出鼻孔和嘴巴。 “大人,药材买到了,药也煎好了。”杨子有些不愿,心里有怨气,但还是按照李砚的意思,规规矩矩地熬了药,端着一碗黑漆漆的东西来到房内,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愣,嘴角抽动了下。 李砚把姜馥的双手牢牢按在身体两侧,止住了她的挣扎,她全身都被被子整个盖住,脸上的那块大毛巾几乎盖住了她的鼻腔。 这样是会死人的吧? 杨子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李砚,指了指姜馥脸上的毛巾。 “这个东西不是这么用的,以前我娘发烧我给我娘降温的时候,都是把它折成一个方块,盖在她的额角,你这样给她用,她会憋死的。” 杨子小心看了眼李砚,见他正认真听着,不由自豪了下:“而且她现在烧成这样,普通方法可不行。” 李砚抬起头来。 “你得用毛巾给她擦擦身子,才能起到快速降温的效果。”杨子挺了挺胸脯,指了指她红腾腾的皮肤,随后非常懂地给李砚递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毛巾被李砚拿在手里,露出姜馥完整的小脸。 鼻翼轻轻地翕动着,长而密的睫毛卷翘,在眼睑投下一排阴影,正颤动着,一下一下撩拨着李砚的心房。 粉嫩小巧的唇瓣在热意的蒸腾下更加艳红,此刻正不安分地嗫嚅着,引人采撷。 “好热啊。” 姜馥翻了个身,小脑袋向前蹭了蹭李砚的胸膛,小手紧紧挽住他的手臂,把它压在身下,身上的被褥滑下。 李砚的五官隐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看不清神色。 一团柔软正在他的手臂上不断摩擦。 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 第12章 照顾 李砚试探性地抽了抽被姜馥压在身下的手,没抽动。 手上温软的触感让他全身都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燥意。 他焦躁地扯了扯衣领,把毛巾放下,目光投在凳几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汤上,就着一只手拿起汤勺给姜馥小心地喂药。 黑乎乎的药抵在姜馥嘴边,似是闻到了那股难闻的药味,姜馥皱了皱眉,原本微张的小嘴立马合了起来,闭得紧紧的。 药汁顺着她的嘴巴流下来,滴进脖子里,再顺着脖子滑进更隐秘的深处。 李砚无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也不知是被这热意给传染了,他的身体也开始一点一点发烫起来。 而眼前的人儿正浑不自知地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安稳。 李砚只好把汤勺放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姜馥嘤咛一声,翻过身去。 他的手臂一空。 身体里涌起的那股燥意却彻底被点燃了,越烧越旺。 眼前又浮现出姜馥被掐着腰肢坐在皇帝腿上的画面。 李砚红了眼,把姜馥翻了过来,大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腿卧在她身体两侧。 姜馥对着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此刻朝朝暮暮念着的人就躺在自己身下,他慢慢地低下头去,近乎病态地呼吸着她身上所散发的香气。 她整个人都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如捧着珍贵无比的宝物。 理智在这一刻沉.沦。 他的黑发肆意地与她的纠缠在一起,不断侵袭,去侵占她的一切。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4节 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将姜馥包拢,她不舒服地动了动,躲开奇怪的触感,小手抵上他的胸膛,潜意识地拒绝他的靠近。 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 姜馥有些难受,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压在她的身上,她快喘不上气了。 她拼命想睁开眼,但脑袋却更加昏沉下来。 灼烫的温度让她身心发麻,求生的本能使她尽全力地挣扎起来。 但病弱的躯体根本发挥不出多大的能量,就被全部压制住。 李砚抓住她挣扎的手腕,按在两侧,脖子埋进她的锁骨里。 咸咸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李砚身子僵住,抬起头来。 姜馥紧紧闭着眼睛,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表情痛苦。 理智在这一刻回归他的大脑。 他的眼神清明起来,带了点恐慌,匆忙退开,拎起地上本用来降温的那桶水,劈头浇下。 凉意从头灌到脚,彻底熄灭了他心底的那股无名火。 姜馥躺在床上,衣衫凌乱,眉毛紧紧皱起,像是陷入了古怪的梦魇,脸颊上显出不自然的嫣红。 李砚把头偏向一边,姿态僵硬地帮她把被子盖好,只露出一个脑袋和手脚。然后又迅速地撕开身上的一角布料,把他的眼睛牢牢捆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摸着黑又去打了一桶水,凭着记忆来到姜馥的床前,抖着手一点点地给她擦拭脸、脖子、手臂和腿。 等到这些都做完,他才扯开眼前的布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又洗了一把脸,才重新回到姜馥的床前。 姜馥的梦境又重新恢复正常,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却在半梦半醒间被人紧紧捏住鼻子,窒息感使她张大嘴巴,难闻苦涩的药汁紧跟其上,凶狠地灌入她的喉腔。 姜馥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苦涩的味道对她的冲击感极大,使她完全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站在床边的李砚,神情显得有些局促,她还想再看清一些,就被人一掌敲在脖颈,晕了过去。 漫漫的夜还在进行着,李砚又重新戴上布条,庄重而严肃地进行着降温工作。 窗外传来一声鸡鸣,姜馥的体温已经慢慢降了下来。李砚守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床上的小脸睡得安静,小手乖巧地放在身侧,敛去了所有的锋芒。 李砚慢慢地退出去。 “大人,已经查明那个希利皇子的确没有说谎,确实有人在追杀他,一共有两伙人,一伙是陛下派去的,一伙尚且不知,他被夫人发现以及被我们抓住,都是陛下有意安排的,目的在于离间你们,只是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那个希利皇子自从见了夫人后,就不再吵着闹着要追究大人的责任了,甚至还亲自去劝服陛下,陛下脸色很是难看,只能作罢。” “继续盯着皇帝,还有那个希利的皇子。”李砚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拿着茶把的手动了动,掩盖了眼中的厉色。 “夫人脚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李砚停顿了下,补充道。 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杨子上前跪一步,有些心虚:“当时夫人听了程珏的话,急着来见你,后来她去见那个皇子,光着脚走在那尖利的石子路上难免...” 杨子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迫人的压力,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脊背被一只靴子毫不留情地压弯在地,他痛苦地匍匐在地,额上不断地冒冷汗。 “大人,只是我觉得夫人不值得您为她如此,所以才自作主张没有告诉您,纵使是陛下有意设计,但她想害您的心也是真的,她所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而且她和那个皇子的关系也尚未查明。” 杨子有些执拗道,有些固执的忠诚。 良久,就在杨子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脊背上的压力突然消失,阴森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她父亲的遗体,做好你的本职,不要俞了矩管到主子的头上来。” 就算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姜馥慢慢地醒过来,有铁链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不断作响,不胜其扰。 她坐起来,摸了摸发痛的后颈,昨日的记忆一点点在她脑海里浮现。 不正常的红慢慢出现在她的脸上。 昨日她做了一个非常旖旎的梦,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却恍惚地记得那个人身体滚烫,拂过她的胸口,用力亲了她的脖子,还紧紧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那个人的身形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姜馥像想到了些什么,拨开披散在胸前的头发,急急往锁骨上看去。 但锁骨上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痕迹。 她怎会做如此羞耻的梦。 当真是昏了头。 还有,李太监强灌她药,还敲晕她,这是作甚? 姜馥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缓缓下床。 她的脑子比昨日清醒了许多,状态也好了许多,但她的脚被绷带缠得满满当当,触在地上更是有隐隐的疼痛。 姜馥强撑着站起来,身躯微微发抖。 门外的铁链声又再次响起来。 姜馥缓缓拉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程珏。 她胸口有大片血渍,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血液凝固,形成许多的痂。 脸色惨白,像是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柱子周围却很干净,没有任何血迹,显然是被人用心清理过。 程珏见到她,空洞的眼神有了变化,尤其是看见她从里面安然无恙地走出来,眼里多了抹怨毒。 阿砚竟能毫无芥蒂地允许一个给他下毒的人活到现在。 她原先以为阿砚只是对姜馥一时感兴趣,惩罚她也是因为她触犯了他的权威。 她从不认为阿砚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宰相家作对。 况且她还握有西南边境的军队。 除了阿砚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她可从不知,他还会对谁如此重视。 程珏心里存疑,面上的那抹怨毒消失了去,变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姜小姐,哦不,姜夫人,你救救我。” 她露出一副讨好的笑来,微咳了两声,尽显虚弱:“对不起,姜夫人,之前多有冒犯,小女不惜冲撞到你,绝非有意,你是阿砚喜欢的人,我应当尊重你。” 她又咳了两声,继续道:“看在你我相见缘分一场,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知道姜夫人宽宏大量,一定不会介意的。” 她再这样绑下去,肯定活不了多久,眼前这个姜馥,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至于姜馥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她自有办法试出。 程珏主意打定,对着姜馥一再示弱,她就不信,一个娇公主有多少害人的心思。 “哦,好。”姜馥果真听话地点点头,上前去碰她身上的铁链。 程珏满意地看着她进行下一步。 但是,她站着不动了。 软糯的声音小小声道:“程姐姐,我没有钥匙,打不开。” 姜馥一脸无辜,把蠢和傻演得活灵活现。 一个屡次三番想置她于死地、阻碍她计划的人她为何要救?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肠。 姜馥小心翼翼地拉了几下铁链,却把程珏绑得更紧了,但她眼睛里却怯怯的,看起来十分无辜。 靴子踩地的声音正从前方一点点传来,露出一点李砚的衣角。 程珏见眼前的人蠢得无可救药,就着铁链使劲挣扎了一下,却不想铁链碰到了姜馥的裙摆。 眼前的人儿大惊失色,眼圈一点点红了开来,带了点不敢置信,慢慢地,在程珏面前,往后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李砚:又是被拿捏的一天,我也想,但我怂 第13章 计划 姜馥选好了姿势选好了位置落地,并没有摔得很疼,但她躺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大眼睛里挤出点泪来。 李砚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阴沉着脸,托住姜馥的小腿,把她轻轻地抱起来。 怀里的小身子娇弱无骨,像是要疼得抽断过气去,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两颗泪珠,更显可怜。 “阿砚,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推她啊。” 程珏有些慌乱,盯着那张憔悴不堪的脸,捆在身后的手渐渐握拳。 结果李砚连个眼神也没给她,一腔心思全在姜馥身上。 姜馥皱着眉头,眼圈泛红,小手攀上李砚的脖颈:“砚砚,你不要怪程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声音小小的,哑哑的。 一副受尽委屈却强忍的样子。 “把她的一只手给我废了!” “你说什么?” 程珏瞪大眼睛,她被铁链牢牢捆在柱子上,她怎么把姜馥推倒? 李砚掉头,根本不管程珏的抗议,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卫,侍卫立刻会意,果断利落地卸了程珏一条手臂。 惨叫声响起。 姜馥身子一缩,把头埋进李砚的怀里:“我怕。” 李砚抱着她快速走进里屋,屋门紧紧合上。 姜馥被李砚抱着放到床上。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5节 “砚砚,我的腿好像不能走了。”姜馥咬了咬下嘴唇,面露痛苦道。 她试探性地抬了下自己的腿,腿弯僵直,连弯曲都不能。 “我刚刚抱疼你了?” 李砚一下子慌张起来,眼睛在她的腿上扫来扫去。他后来又去询问过太医,太医说旧伤新伤加一起,要好好养伤,否则会落下残疾。 情急之下,他上手摸了摸姜馥的伤口处,就着脚心轻轻捏了捏,随即又抬头看姜馥的反应。 她哼叫一声,整张脸几乎皱在一起,大眼睛里啪嗒啪嗒掉下许多滴泪来。 半晌,她委委屈屈道:“你弄疼我了。” 听此,李砚手一缩,兰花指紧张地勾起,后退了几步。 姜馥轻扯了下嘴角,眼里流光云转,又道:“你背我去散散步吧。” “好。” 李砚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身量高挑的男人点点头,微弓着身子,慢慢地在姜馥面前蹲下来,耳尖微微发红。 香香软软的身子慢慢攀上他的背,细腕将他的脖颈圈住,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侧,他的身体有些发麻。 待背上的人稳妥后,他才慢慢地抬起身来,双手托住她的腿弯。 姜馥将脸靠在他的背上,手腕紧了紧,闭上眼睛。 这几日着实让她有些累了,她要好好消化消化,想想下一步的行动。 男人步伐矫健,把她背得很稳,听着他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让她莫名地有种踏实的安定感。 接近正午的阳光投射在两人身上,暖烘烘的,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堆叠在一起的倒影。 姜馥被阳光刺得睁开眼,看着地面上两个叠在一起的灰影,思绪却被拉向小时候。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她的父亲也是这样背着她,小小细细的人被驮在大大宽宽的背上,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去。 往常这个时候,姜馥喜欢揪住父亲的头发,在他的背上假装飞翔。而她的父亲也不恼,任由她抓着,加快速度向前跑。 那个时候,她是全世界最受宠,最幸福的小姑娘。 众嫔妃都羡慕她,记恨她,但她却活得很开心。 这样想着,姜馥手腕动了动,一只手慢慢地从他颈前缩回来,小心翼翼碰上他的头发。 李砚身子僵了僵,感受到她的触摸,但步子也没停,继续绕着大大小小的花园走。 握在掌心的头发软滑,很是服帖地靠着她的手指,任由她的摆弄。 姜馥胆子大了些,顺着这缕头发抚上他的发顶,把更多的黑发抓拢在自己掌心。 李砚的发髻被姜馥弄散开,更多的头发披散下来,落了姜馥满脸。 跟羽毛一样,痒极了。 姜馥抓挠了下自己的脸蛋,不甚在意地把脸前的头发拨开,此时她的掌心已经抓拢了一大把头发。 奇怪的感觉涌入她的内心。 她用力捏了捏手心那个发团,发丝很有弹性,不多时又涨满在她的手心。 头发真多,不如父亲那般好抓。 她把另一只横在他颈前的手也一并抽回来,两只手把发团紧紧包住,直到再没有一丝头发从她的指缝泄出。 她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一边紧紧抓住那团头发,一边把脑袋往前伸。 李砚从容不迫地大步走着,脸上倒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他的耳垂一直处于很涨红的状态。 姜馥的小脸扬起一抹弧度,放下心来,支起上半身,大胆地抓着他的发团做起鸡窝来。 感受到她的摆弄,李砚的步伐慢了下来,脸上浮起一团团的红晕。 “小李子,别慢下来,快点走哇。” 一只白嫩的手不耐烦地捏了捏他的脸,又重新回到他的头顶上。 ? 李砚被这样称呼愣了愣,直到那只小手又狠狠揪了一把他的发团,他才继续走起来。 “大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快点把你的手从大人的头上拿下来!” 杨子正在执勤,本来今日他是要随大人一起去上朝给陛下赔罪的,但大人不知为何又不去了,本就有点担心大人,这会看到姜馥在大人头上指手画脚,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怨气又登地冲上脑门。 “你快点从大人身上下来,你个妇人家成天到晚黏着大人,妨碍大人公务,成何体统?” 下药的事情还没过,到时候陛下又不知道会出些什么阴招。 杨子瞪着姜馥,见她没动,也不管什么尊卑礼仪了,上去就要把姜馥从李砚背上扯下来。 却没想还没碰到姜馥的衣袖,就被李砚一脚踹翻在地上。 “谁准许你这样以下犯上?”李砚的声音沉沉的,细细听还有一丝不爽。 姜馥被他这么一闹,也没了兴致,趴在李砚的背上不动弹,小脚丫却忍不住地一晃一晃。 杨子知道自己一时心急太过鲁莽,但他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大人,你把她放在身边,早晚会吃亏的。” 杨子盯着她一晃一晃的脚,有些气闷。 这个蛇蝎毒妇! 也许是嫌火烧得不够旺,姜馥在李砚耳边轻轻说了什么,李砚眉眼松动了下,看向他道:“夫人让我把你交给她处置。” 什么? 交给她那他还有半分活路? 杨子急忙下跪,恭恭敬敬对着李砚道:“求大人不要舍弃属下,属下自幼跟在大人身边,我...” 话还未说完,三四个婢子就搬来两把躺椅。李砚把姜馥放在其中一个躺椅上,自己则卧在另一个躺椅上,冷冷地看着他。 姜馥深知眼前这个放肆的属下在李砚的心里必然占了一定分量,否则他早就和那程珏一样被废手或脚了。 如若她今日真的让他死了,她和李砚之间必然会生出嫌隙。 话本子上说过,想要成功地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不能一味地撩他,还需要打入他的内部,俘获他身边的人。 这样她才能尽快地见到父亲。 现在李砚明显还对她有些顾虑,不够信任她。 姜馥思考着,把握着应有的尺度,从袖子里又掏出一颗一模一样的深绿色药丸来。 她当初为了以防万一,找药铺老板买了好几颗相同功效的药丸。 她把这颗药丸捻在手心,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李砚,幽幽道:“为了保证成功,这药丸我这里还剩了好几个,今日就一同赏了你罢。” 这个毒妇,果然还想着害大人。 杨子盯着那颗深绿色的药丸,掌心渗出汗来。 若是他把那些药丸都吞了,那日后姜馥再想害大人,可就难了。 他为了他家大人死,也值当。 半晌,杨子爬起来,对着姜馥道:“剩下的那些呢?都给我吧。” “不,一颗一颗来。” 杨子紧紧盯着姜馥,头上冒出许多汗,末了,他接过姜馥的那颗药丸,像要慷慨就义般,紧紧闭上眼睛,把那颗药丸塞入嘴巴里,生吞了下去。 杨子的眉毛紧紧皱起,感受着腹中一点点升起的疼痛,握紧了拳头。 冷汗顺着他的背一点点淌下来,他的唇色开始变得苍白。 他最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家大人,缓缓倒了下去。 周遭的一切变得安静。 杨子躺在地上,半边身子已经僵硬,但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向他袭来。 他等了又等,直到腹中那股隐隐的痛感完全消失,他才睁开眼睛恍惚地爬了起来。 姜馥正卧在躺椅上,一只手撑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还想吃么?” “这不是毒药?” “嗯哼。” 姜馥满不在乎地捏着手里好几颗药丸,见目的已达到,把目光落到李砚身上。 “砚砚,这下相信我了吧?” “我一直都相信你,你说没下,就没下。” 李砚一字一句道,黑色的眼睛亮亮的。 哪怕她真的下了,他也没有理由责怪她。 只不过看见她大动干戈地专门给自己解释一番,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划过他的心脏。 他那满是黑暗的世界里,终于等到了第一声真正的回应。 作者有话说: 姜馥:第二步,圆满成功! 第14章 同游 “砚砚,我们吃饭去吧。” 适时的咕噜声响起,姜馥努了努嘴,两只手张开,大眼睛圆溜溜的。 “好。” 李砚脸红了红,亦步亦趋地挪到姜馥身前,慢慢地蹲下来,把姜馥托臀抱起。 姜馥顺势攀上李砚的脖颈,习惯性地将小脸靠在他的背上。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6节 “夫人,要不属下给您找个步辇抬着您吧。” 回过神来的杨子知道那只是增强体质的药后,有些羞愧又有些开心,急急地想向姜馥表达自己的忠心。 李砚身形一顿,微扬的眉角沉沉地压下来。 “不用,就要小李子背。” 明快的语调响起,姜馥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小手使劲拍了拍身下人的肩,嘴巴嘟起。 “小李子快走,我要吃饭了。” 原本沉下去的脸又重新明媚起来,李砚抬首往膳厅走。 李砚的卧房离膳厅不远,把这一切都收进眼底的程珏愤恨地咬了咬牙,挣动起铁链,又发出一阵阵响声。 待姜馥一行回过头来,她又换上一副凄楚的模样。 姜馥低头看李砚,手里不知何时又握了一把头发:“砚砚要不把程姐姐放下来吧,我没事的,程姐姐是陛下的贵客,我们不能怠慢了,到时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再说程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姜馥把那把头发握在手心里狠狠捏住,说得落落大方,反而显出程珏的不懂事来。 杨子率先一步跳出来,挡在两人面前,朝程珏吼道:“程小姐,大人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对你一再忍让,你却处处想着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你到底是何居心?” 杨子越想越不对劲,程珏处心积虑,差点把大人的夫人给害死,还把他当枪使,让他差点背叛大人。 生怕程珏再说出些妖言惑众的话,杨子急急两大步跨到程珏面前,饭也不想去吃了,牢牢挡住她与大人他们的视线。 这样也好,姜馥悠悠地看了气急败坏的程珏一眼,嘴角微勾。 她需要与李砚有更多的双人相处空间,才能更好地打开他的心扉。 - 膳厅里。 也许是大病未消,姜馥并没有多少胃口,这一大桌子菜也没怎么尝,浅喝了几口红豆泥粥,便搁下碗筷。 没多时,掌厨的庖子便急急赶来,跪在姜馥面前,神情惶恐。 ? 她特意把所有侍奉的人都支走,这说好的双人世界呢? 姜馥捻了捻手指,眼里露出丝不悦来。 跪在地上的庖子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面色灰白,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下场。 “夫人,奴才不知道您的喜好,无意中冒犯了您,请夫人饶命。奴才这就重新为您上菜。” ? 这年头竟有人上赶子给她撒气? 姜馥瞧了一眼李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着张脸,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 这是饭菜做着不符合他心意? 姜馥还在思量着他为什么又生气了,这边庖子已经迅速把那些菜撤下去,换新的菜上来。 不多时,方桌上的所有菜都已经换了一遍。 坐在身侧的男人却放下碗筷,静默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姜馥伸长脖子瞥了一眼他的碗,碗里一点剩下的饭米粒也没有,吃得很干净。 “我们走吧?” 姜馥照例张开双臂,等着李砚背她。 可是这次男人却像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还是坐在那儿,姜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正盯着她的碗。 姜馥心下了然,把碗推过去:“你没吃饱?那吃我的吧。” 坐在身侧的男人依旧不动,高大的身躯像座木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方桌上菜肴的热气也一点点地消散,一点点冷下来。 跪在地上的庖子拼命地颤抖着。 菜肴的热气就是他的生命气,等热气消散了,他的生命气也就跟着没了。 就在那些菜肴即将变冷的时候,李砚慢慢抬起头来,沾湿的睫毛显得有些委屈,他小小声道:“你不喜欢吗?” ? “你没怎么吃饭。” 李砚意有所指地盯着她的碗,红豆泥粥只喝了几口,就剩了下来,其余的东西更是动都没动。 原来是在意这个。 眼前的男人神情认真,负在身后的手指搅在一起,惴惴不安地等着心上人的答案。 他知道这里再好也比不上皇宫。 纵是姜馥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重新拿起碗筷,在李砚的注视下,把整碗红豆泥粥都喝了下去。 这红豆泥粥甜得发腻,稠糊糊的一团梗在她的喉咙口,让她有些难受。 “我们走吧。” 姜馥压下喉咙口那粘稠的感觉,扬起下巴,拍了拍小肚子,重新张开双臂。 等又重新攀上他的背,姜馥往上蹭了蹭,抓住他的头发,靠在他的颈侧。 软乎乎的小脸擦着他的脖颈,李砚身子僵了僵,灼热感从她接触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脸上,他的整张脸无可抑制地发烫起来。 心脏再次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看着李砚的脸又变成了自己熟悉的样子,姜馥微勾了勾唇。 小李子,不禁撩。 待李砚将姜馥抱到床上,姜馥就床一滚,把自己包了起来。 “我要睡觉啦。”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好。” “晚上砚砚和我一块出去逛逛吧。” “好。” 连听了两声好后,姜馥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双大眼睛。 男人沉沉地盯着她,像是她虔诚的信徒。 无趣。 姜馥重又钻进被子里,这次是真的睡觉了。 晚上,姜馥早早地把自己收拾妥当,她特意挑了件细丝褶缎裙,上面绣了金色暗花,显得整个人白润又不失贵气。清淡月光下,有种若即若离,飘飘渺渺的美。 口脂一点抿在唇上,恰到好处地遮盖了肤色苍白的缺陷,能够极大地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做完这一切,姜馥心满意足地坐在床边等着李砚来接。 这是她和李砚真正意义上单独相处的机会,她有把握,能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你好了?” 李砚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眼神直勾勾地盯在姜馥嫣红的唇瓣上。 喉咙发紧的感觉再次来袭,一直到姜馥攀在自己的背上,李砚的身躯都未曾放松下来。 脖颈被细细的手腕圈住,停留在喉结处。 李砚下意识地圈紧了身上的人,直直往轿子奔去。 “砚砚,坐马车多没意思,你背我去。” 姜馥伸长了脖子,娇娇地看他。 妩媚和娇憨在一个人身上同时显现。 像是预料到李砚会有什么反应,姜馥及时地缩回头去,轻轻的笑声在背上响起。 李砚一路背着姜馥到达落虹街,而马车则在不远不近处跟着,回去的时候方便。 这里灯笼满地,人声喧闹,有商街小贩,有粗衣妇女,更有顽劣儿童。难得的烟火气使身着华丽又富贵的两人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但奇怪的温暖又一点点涌入五脏六腑。 兴许是都孤独的太久了,姜馥也难得的沉默下来,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她和李砚是一类人,早就在宫廷中、政治斗争中迷失自己,再也找不回单纯的初心了。 又或者,她和李砚并不是一类人。 姜馥自嘲地弯了弯唇,把自己从这短暂的迷惘中拉了出来。 她指着一家糖人铺,两人停了下来。 “新婚夫妻吧,我这里的糖人可甜了,要不要买一对尝尝?”小贩热情又朴实地招呼他们。 摊上的一对金色的喜鹊吸引了姜馥的注意,小贩敏锐地捕捉到了赚钱的机会,径直拿起那对喜鹊递到姜馥的手中。 “喜鹊,吉祥,而且不搞人三妻四妾那一套,也给你们讨个好兆头。” 小贩咧开嘴,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姜馥不好拒绝,加上心里对这东西也很新奇,付了钱拿了过来。 两只喜鹊被姜馥一左一右抓在手心里,她迫不及待抬起右边的喜鹊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不是很甜。 奸商。 左边的喜鹊看起来也不是很甜。 姜馥想了想,抓着这只喜鹊一点点伸到李砚嘴前。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7节 粘稠的糖丝随即勾连在李砚微凉的嘴唇上。 姜馥前后动了动,那糖丝在李砚的嘴上形成一个小圈,可爱极了。 不过李砚的嘴唇倒是抿得很紧,那糖丝半点也没弄到他的嘴里。 姜馥瞬间玩心大起,凑近了他,一头黑发披缠在他的肩上,像羽毛一样挠他的脖子。 很痒。 李砚动了动,姜馥逮到一个机会,把糖人送进他口中。 黏腻的滋味在嘴里漾开,那软顺的头发更进一步地他的脖颈缠缠绕绕着,异样的感觉涌入他的心里,勾人得紧。 好想不顾一切把她拉下来按在怀里亲。 亲到她哭,她求饶。 李砚心里这样想着,浓烈的情绪掩藏在漆黑的眼睛里。 他把嘴上乱七八糟的糖丝舔得一干二净,一口便把喜鹊的大半块身子咬了去。 还余下一小半块抓在姜馥的掌心里。 滚烫的薄唇碰到她微凉的手指。 姜馥下意识瑟缩了下。 却没想李砚追着她的手,她一下子躲闪不及,连手心带糖人都被他舔入唇中。 姜馥被他突然的强势吓了一跳,身体摇晃不稳,臀部却被李砚牢牢托住。 手心被他湿润的嘴唇包裹着,那晚异样的梦境又再次袭入她的脑海。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支持~ 第15章 遗体 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是个太监。 她肯定是因为看那些话本子看得太多了,所以脑子里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从姜馥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李砚的侧脸,线条分明,睫毛浓密又细长,比女人家的还要勾人。 他侧过来的眼睛漆黑,像是个巨大的漩涡,稍不留神,就会陷进去尸骨无存。 这样阴柔又狠辣的特质,只有太监身上才会有。 姜馥回过神来,不再慌张,把余下那只手的喜鹊也往李砚的嘴里送。 他就是喜欢吃这种甜食而已。 黏腻的糖人送到李砚唇边,那微凉的触感使他一下子冷静下来,他一下松开嘴,面目阴郁地盯着那只被他舔过的细嫩手腕。 “快吃呀,不是喜欢吃吗?” 姜馥又把手中的那只糖人往他嘴前送了送,丝毫没有发现身下男人越来越暗的眼睛。 好在李砚最终清醒过来,讷讷地张开嘴把那只糖人接了过来。 在他的嘴唇再次接触到姜馥手心的那一秒,他退了开来,掩下心中暗自滋生的阴暗情绪。 “快收摊啦,下雨啦。” 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人群乱动起来,商铺小贩有的撑起一把大伞来,有的收拾收拾铺子,匆匆忙忙往家赶,粗衣妇女们抓起顽劣小孩的衣领,把他们往家里拎,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下来。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大路上还有儿童慌乱之际落下的纸鹤,不到片刻钟的功夫,就沦为了纸屑,融化在雨里。 李砚步伐极快地把姜馥背到一处屋檐下躲雨,但屋檐实在是太过窄小,冷泠泠的风雨又来得太凶,两人的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砸湿一大片。 李砚担心她病弱的身子,也没大好就受了风寒,指挥着远在身后的马车。 马儿不安地嘶鸣一声,不肯向前。 马夫用力地拉住缰绳,拾起马鞭用力地挥打了几下,马儿吃痛,抬起蹄子高高立起,尽管如此,它仍然不肯向前。 就好像前方有着洪水猛兽一样。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传入鼻尖。 他们躲雨的屋宅子旁有一个巷道,暗色的水流从地势高的地方慢慢流出来,聚集在低洼处。 在大雨的冲刷下,这股淡淡的血腥味又很快消失了。 马儿的躁动也停止了,在马夫的牵引下朝他们走过来。 以烟很快地从轿子里出来,动作麻利地撑起一把红伞罩向他们的头顶。 李砚凝了凝眉,把姜馥改为横抱,将她包裹在自己的大衣里,慢慢地递给以烟,送入轿子里。 姜馥刚坐好,怀里就被递上了个暖婆子,温暖了她冰凉的手脚。 但李砚没有跟着上来。 姜馥抓住他抽离自己的手臂,问道:“你干什么去?” “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来。”李砚轻扶开她的手,没解释缘由,只身一人走进大雨里。 眼前的帘子被放下,马夫架着马车往回走。 姜馥坐在颠簸的轿子里,心脏却随着轿子一上一下。 李砚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 或者说,她从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善良的人,更何况是一个在深宫中垂伏挣扎了多年混到皇帝身前的人。 除非与他自己,或者与她有关。 莫非是父亲? 心中了然,姜馥掀开帘子,喝令马夫停下掉头。 但是马车的速度却越来越快,马儿红了眼睛嘶吼着往前奔,它的屁股上被划开了一个刀口,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你在干什么?”姜馥冷声质问他。 马夫并不回答,只是抬手拾着马鞭更加用力地挥在马的屁股上。 马车急速前行着,姜馥努力抓住坐垫,才勉强稳住身形,但支撑在地的脚明显抵不住这动荡,轻微颤抖起来,密密麻麻的痛意从脚底传来。 以烟到底是没怎么出过闺阁的小丫头,急得哭出声来,用尽全力地护住自家的主子,边哭边吼:“我们夫人是金贵之躯,如果出了什么事,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无论以烟说出些什么,亦或是威胁、恐吓,在前面驾马的马夫都佁然不动,沉默地挥打着马的屁股。 虽是一身粗布麻衣,但脊背挺得笔直,倒不是一般下人所能展现出的气势。 姜馥按下以烟护在身前的手,眼睛里闪过几丝打量。 马车行驶到一处空旷地带,坐在前面的马夫狠狠一勒缰绳,狂躁的马匹再度嘶吼一声,却听话地停了下来。 姜馥眼神变了变,坐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等着。 马夫下了马车,远处传来几声混杂的脚步声,又过了片刻,那杂乱的脚步声停下,唯余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慢慢地朝马车走来。 待到那脚步声靠近马车时,一道厚重又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殿下,还请马车外一叙。” 很熟悉的声音。 姜馥抑制住狂跳的心脏,稳定下心神,才把头从帘子里伸出。 站在马车外的老臣躬下身子,虔诚又恭敬地朝她行礼,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得整整齐齐。 “老臣泰轩,参见公主殿下。” 泰氏一族原先只是一个没落的小族,因为受到她父亲的赏识,才逐渐辉煌起来,可这辉煌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她父亲被抓,泰氏一族也逐渐覆灭,已至如今,朝堂上几乎再也没有泰氏一族说话的份。 姜馥在以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也没有让眼前这位自称老臣的人起身,只是隐在衣袖里的手却抓紧了。 头发花白的老臣一直叩拜在地,并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却越显恭敬起来。 姜馥思量着出声道:“你可曾恨我父亲?” “先皇对我有着知遇之恩,如果没有他,我们家族也不可能有光耀门楣的那一天,无论如何,我们都誓死追随先皇陛下和公主殿下。” 泰轩紧贴在地上,头颅未曾有半分抬起。 姜馥轻轻地笑起来:“那你为何还活着?或者说你让人把我掳来这荒郊野岭地带,又是为何?” 姜馥朝四周看了几眼,这里地带空旷,连个茅草屋也不曾有,若是要干什么,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容易得很。 “公主殿下,臣日前已经找到了先皇的遗体,臣找过专门的仵作验过尸体,存在诸多疑点,但臣绝对无有意冒犯,实在是陛下去世得太过突然,臣等不信。” “之所以把殿下掳来此地,也是怕隔墙有耳。” 泰轩保持着叩拜的姿势,身躯几乎与地面持平。 她的父亲,真的已经死了? 姜馥脸色苍白了些,手不由自主地捏紧衣袖,绞紧。 “那上次在我大婚之日救我的人,也是你的人?” 泰轩轻点点了头,头颅依旧垂着。 “行了,起来吧。”姜馥朝他挥挥手,补充道:“以后不用叫我公主殿下了,我已经不是了。” “不,殿下,您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最尊贵的公主殿下,难道殿下真的不想为自己的父亲昭雪报仇吗?” 泰轩慢慢地直起身子来,微垂着头,苍老的声音里带了点愤懑。 “说说吧,你在我父亲的遗体上发现了什么?” 姜馥紧捏住衣袖的手松开,不答反问,看似淡然,嘴唇上却没有一点血色。 “先皇最后是服毒死亡的,胸口那处并不是致命伤。” 泰轩还要再说些什么,刚刚那个马夫模样的人紧急赶来,小声道:“李砚的人已经赶来了,我们必须尽快撤退。”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8节 哒哒的马蹄声急速赶来,顷刻间就将马车团团围住,在此之前,泰轩的一队人马早已消失,拉马车的那匹马也已被带走,只余一个空空的车驾。 一身玄色的男人急急下马,却又克制地在姜馥身前停住,从上到下将她细细打量,眉头紧紧蹙起。 姜馥却笑起来,把手摊放在他的掌心。 李砚的手掌热热的,全是细密的汗珠。 看着她苍白却笑着的小脸,李砚刚想把手抽开,姜馥的手指却一根根弯起来,扣紧了他的。 李砚迟疑了下,也学着她的样子,弯曲手指。 待要扣紧时,姜馥又一下松开,转而攀上他的脖子。 软顺的黑发披散在他的胸前,李砚紧绷起来:“你没事吧?” 姜馥摇摇头,黑发又张扬地延伸了几分,糯糯的声音从胸膛传出:“我冷,要抱。” 软软的,轻轻的。 李砚抬手伸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起来,小小的一团,被拢在怀里。 天空还在下雨,李砚把姜馥包得紧实,一点也没露出来。厚厚的大衣盖住了她的小脸,遮住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促狭。 她闷声道:“砚砚,刚刚那匹马失心疯了,挣脱开马车跑掉了,我们不找它了好不好,它太吓人了。” 李砚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把姜馥抱到黑马上,调转了下身子,让她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又在外面给她包裹了一层大衣,给她挡住冷风冷雨,保证她足够的热气。 一行人往宅院奔去。 府门口,李砚抱着怀里的人小心地下马,雨已经停了,一轮明月皎皎挂在夜空里,透彻又干净。 而怀里的人也陷入梦境,嘴巴一点点地蠕动着,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胸膛,睡得香甜。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隐瞒 夜半,姜馥突然被冷醒,睁眼一看,榻边的窗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冷风呼呼地从窗子里灌进来,金色帐幔微微浮动,刚刚还在床边待她入睡的男人已经无影无踪。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冷檀香。 姜馥起身把被风刮开的窗户关实,因为没睡好,脑袋有些胀痛,索性也不睡了,披上素锦外袍坐在铜镜前。 铜镜里的人虽面色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但到底还是差了点气色,再加上晚些时候被雨淋过,刚刚又被冷风那么一吹,显得脆弱了些。 此刻微白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神时不时看向窗外,带了点焦躁。 夜色暗凉,房间内只余一盏蜡烛轻轻摇曳着,散发出微弱的火光。 “夫人,怎么了,是受寒了吗?奴婢这就命人给夫人熬些姜汤。”以烟听到房间内轻微的动静,推门急急而入,看到姜馥的脸色,又急急下去,却被姜馥用手制止了。 “不用了,夜已深,不必兴师动众,我只是有些睡不着。” 姜馥抬手让以烟在自己身旁坐下,以烟有些迟疑,还是慢慢地坐下来,稍许惶恐。 姜馥没有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以前她做公主的时候,街坊邻里不免总有些谣传,说她作为皇帝老儿最受宠且唯一的公主整日胡作非为,娇纵得很,仗着有天子的宠爱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安平王与她成亲,对待下人更是动辄打骂。 殊不知当初一日日地追随在她的身后,乞求她的喜欢的恰好就是那不值钱的安平王。那些流言也正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等到她终于对他芳心倾注的时候,就是他顺了民心,趁了天意,一举杀帝夺权之时。 怪她太蠢,醒悟得太晚。 姜馥掩下眼底的暗色,对着以烟迟疑的脸,道:“今日的所见所闻,你可曾和别人提起过?” “奴婢不敢。”以烟慌乱地摇头道,眼睛里满是真诚。 “自你来服侍我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虽然以烟是李砚手下的下人,但在姜馥来此之前,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浣衣女婢,是她亲自把她从其中挑了出来,做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免受一日一日冷水的浸泡和磋磨,不再任人辱骂。 但同时,她能捧她入高位,也能让她狠狠地摔下来。 过惯了好日子,再过以前的苦日子,就会更加难熬。 听此,以烟果然认真地点点头。 她今日的护主举动姜馥也看在眼里,她年纪不大,顶多日后再好好调.教即可。 姜馥挥了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则继续坐在铜镜前等着,眉头紧锁。 今日那泰轩说的话,她只信三分。 - “大人,先皇的遗体就在此处。” 李砚听闻姜馥被掳的消息,就立马赶去救她,留下杨子一帮人继续勘查,那道暗色水流一直延伸入一座府邸的后院,但这座府邸早就在很早之前就没人住,荒凉许久了。 斑驳的落叶洒满了院子,到处都是缠丝而绕的蜘蛛网,唯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有一口异常干净的水井。 李砚拧着眉随着杨子来到这口水井处,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败味道从底下传出。 “可有确认过?” 杨子点点头,他派人下去看过,正是先皇的遗体,因为井下的温度较低,利于尸体保存。 只不过除此之外,尸身没有任何其他的保存痕迹,导致即使在地下,也已经腐烂发臭了。 “那那些血迹可有查清?” “属下不知,但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在刻意地引我们来此处,会不会是陛下的人?” “不会。”李砚摇摇头,当初他是亲眼看着先皇咽气的,若是想让他找人,大可以直说,犯不着用这种方式。 况且当今陛下并不知道先皇的遗体消失了。 只有那个希利皇子,或者是另一拨人,才有可能知道实情。 李砚想了想,把轱辘上的绳索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再牢牢地捆上几圈,就准备入井。 “大人,您别亲自下去,活人的身上沾上尸臭,味道几个月都难以消除,会被夫人发现的。”杨子赶忙拦住正欲下井的李砚。 姜馥温温软软的小脸以及她依赖地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又浮现在李砚的脑海里,李砚顿了顿,拽紧了绳子,翻身下井。 夜色暗涌,接近中旬的月亮显现出来,倒是又大又圆,把黑漆漆的夜照得清晰可见。 只不过,一直都没有那个人的影子,他还没有回来。 姜馥趴在妆奁前,地上投射下一个稍显孤独的影子,她看了看身前的一应胭脂水粉,无聊地摆弄起来。 这是她成亲的时候李砚采买的,都是当下盛行的款式,她一直都没有怎么仔细看过。 这个李太监,对女人用的东西倒是挺懂的。 姜馥拿过一小罐口脂,用手指蘸取了一点,细细地涂抹在唇瓣上,口脂恰到好处地遮盖住了她略显苍白的唇色,倒是显得有气色许多。 不过因着她的肤质十分敏感,小时偷抹粉脂起了一脸疹子后就再也没怎么涂抹过这些粉脂了,不过她对这些小玩意倒是喜欢得紧,尽管不能用,她的寝殿里也堆满了这些东西。 素面朝天得久了,心里也会发痒,这点口脂涂在唇上倒也没有多大不适,姜馥的眉眼明媚起来,先前的忧郁一扫而空。 晨光熹微,姜馥唤了人来给自己洗漱打扮,重新洗过面之后姜馥又把那点口脂抹在了嘴唇上,煞是好看。 做完这一切后,姜馥招呼着以烟来到后厨,狐狸眼眨了又眨。 李砚一夜都没回来,若是她亲手给他做了一碗羹汤,他一定会感动死了。 这是增进他们关系的大好机会。 姜馥让以烟给她搬了个软椅过来,她卧在上面,细耳听着庖子报着数道菜名,最终挑了一个比较简单的青梅羹。 就是银耳要泡发,雪花梨要搓盐,麻烦了些。 姜馥想了想,勉强止住了想要到外面买的意思,撩起袖子做起来。 正午时分,姜馥终于把一碗青梅羹给做好了,只不过里头的银耳煮得过久了些,有些不忍直视。 她的指头上也有被小刀割破的痕迹,不过鲜血已经凝固了,就是在白嫩洁净的手上显得有些刺眼。 姜馥吹着手,把酸疼的脚撬在扶手上放松。 李砚还没回来,忙活了一上午,姜馥有些饿了,她摸着空扁扁的小肚子,有些望眼欲穿。 “夫人,大人回来了。” 以烟小跑着,略带兴奋,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是那个她盼了很久的男人。 他步履匆匆,走到她身边,也只是浅浅看了她一眼,就往书房的方向走。 姜馥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小手指了指那碗微黄的汤,大眼睛亮晶晶的。 可是李砚连个眼神也没给她,显得异常冷酷。 “砚砚,你怎么了?”姜馥揪住他的衣袖不放手。 李砚没说话,不着痕迹地抽开自己的袖子。 见他真要走,姜馥有些急了,撬在扶手上的脚放了下来,有些蹒跚地跟在他身后。 李砚步伐很快,步子迈得又大,姜馥跟在后面吭哧吭哧的,有些难受。 李砚感受到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心头一紧,步伐慢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小人儿逐渐靠近了他。 姜馥伸出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头上冒出好些汗,不知是痛的,还是热的。 她轻声开口道:“砚砚,我给你做的青梅羹,你尝尝。” 她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见李砚杵在原地不动,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遂松开手挪着小步去拿那碗微黄的汤。 她挪得吃力,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最终成功地拿起那碗汤,她的小脸上带上一抹喜悦。 汤面很满也很烫,触在碗沿的手被烫得通红,但姜馥还是强忍着,小心翼翼地向他挪过去。 就在姜馥即将靠近他的那一秒,李砚突然挪动步子,大步朝前方走去。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远。 姜馥手里捧着那碗汤,更加走不快,汤面晃动,滚烫的热汁洒在手上,登时起了一个个小泡,她疼得倒吸一口气,几乎要跳起脚来,却还是没舍得撒手那碗汤。 她尽全力地托住它,滚烫的热汁顺着碗底滴到她的布靴上。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19节 姜馥屏住气,痛苦减少了些,趁此机会,姜馥跨大步往他那里挪,却在快要靠近他的时候痛意达到巅峰,彻底忍不住了,呼哧呼哧地大口喘起气来。 但他们此时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姜馥只要稍微伸伸手,就能碰到他。 她把一只手从碗上撤开,抓住他的袖子,一只手举着那只碗朝他面前送。 碗面摇摇晃晃,有些不稳。 “我不喝。” 冰冷的语调响起,李砚没有看她的碗,扯开了被她抓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进门,却在关门的时候碰到了那只碗。 那只碗“砰”地一下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一上午精心熬制的汤就在此刻全部顺着砖缝,流入地底。 眼前的门也在同时,毫不留情地关上。 第17章 醉蟹 姜馥伫立在原地,看着那碗被打碎的汤,有些怔愣,大眼睛里的光黯了黯。 一种难言的奇怪情绪涌上她的心腔,她下意识地绞紧手指,却戳破了手上的泡,密密麻麻的痛意从手指上传来。 姜馥迟疑地敲了敲眼前紧闭的房门,侧着耳朵靠近门扉,房里很安静,一点声响也没有。 那种奇怪情绪在她心腔中鼓胀开来,逐渐干扰她的所有感觉。 “夫人,你没事吧?是不是烫着了?” 以烟有些着急又有些愧疚地跑过来,看着姜馥小手上好几个泡登时哭出声来。 豆大的眼泪砸在她受伤的手上,姜馥没来由地有些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别哭啦,我又没死,就是被烫出了几个泡而已。” 对,就只是被烫出几个泡罢了。 姜馥鼓了鼓嘴,没再看那扇紧闭的房门,抬起脚避开那些汤汁,在以烟的搀扶下回到屋里。 小挫折而已,难不倒她。反正她也觉得她第一次做出来的汤不会很好喝,也不是很有诚意,等她做出更好的更完善的,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姜馥这样安慰自己,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反观以烟,虽然竭力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满脸的委屈:“夫人这么好看的手,万一到时候留疤了怎么办呀?” 虽然她的伤口已经被太医处理过,脚上的纱布也换了新的,但这白嫩嫩的手上多这么几个伤口,煞是刺眼。 可是在地牢里那么惨痛的折磨她都经历过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姜馥不甚在乎地低头瞧了一眼,道:“以烟,你知不知道全京城最好吃的酒楼在哪里?” 她自己闭门造车,肯定造不出些什么好东西,府上的庖子做出来的菜也没什么新意,她若是跟外面的人学一学,肯定能做出些色香味俱全的东西来。 “回夫人,这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就是那醉蟹楼,就在那落虹街最东边一家,每天的生意可红火了,夫人是要去吃吗,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以烟以为姜馥要出去散散心,擦了擦眼泪,立马提起身去外面张罗。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姜馥便被以烟扶着上了马车,前往那醉蟹楼。 但半路上,马车不知遇到了什么阻碍,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人声嘈杂。 “以烟,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马车突然这么一停,姜馥身子直往前倾,要不是以烟护着,她整个人几乎扑在地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不过几秒,以烟就很快回来,脸上带了点新奇:“夫人,前面有一蒙面男子在搞杂耍,有好多人在看。” 杂耍? 宫里每年都有人逢庆典日朝陛下敬献才艺,她看过太多了,倒没有看过什么特别有趣的。 姜馥眉毛动了动,拧起来,眼下因为人太多的缘故,马车完全无法前进,她只好在以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蒙着面的青年男子,穿着轻纱似的奇装异服,露出好些白花花的肉来,但好在肌理分明,还不算太难看,一头金色的卷发尤其扎眼。 他的面前是一个燃着火的铁圈,他正在围绕着这个铁圈跳舞,眉眼挑衅又张扬。 一看就是异域来的人。 她竟不知当今那个狗皇帝对外如此开明,竟放任异域的人在天子脚下玩火。 乌泱泱的人群围绕在他的身旁。 真是失了分寸。 姜馥低下眼不再看,醉蟹楼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她带着以烟想从人群中绕过去。 众人看得兴致高涨,人挤着人,她几乎找不到一点空隙,姜馥突然有些后悔出门没带些卫兵来。 高台上的蒙面男子正表演到一个高.潮处,众人屏声静气,她的肚子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咕叫起来。 姜馥有些窘,她忙活了一上午到现在还未进食,没想这时候叫了起来,她弯下腰紧紧捂住肚子,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 “咦,美人留步。” 那蒙面男子不知何时飞身到了她的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姜馥以为他是要赏钱,皱着眉吩咐以烟给他,却没想那男子非但没接,还攥住了她的手。 这是哪来的登徒子? 眼前的登徒子轻轻笑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搂住她的腰飞身上了一处房顶,隔绝了嘈杂的人音。 姜馥的脚踏在瓦片上,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强稳住身形,把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厌恶地拍开。 蒙面男子笑得更欢,扯下面上的布,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来。 分明是那差点让她和李砚落入险境的希利皇子。 “美人,我们又见面啦。” 他竟还留在境内,没有离开。 罗执看着眼前又害怕又强装镇定的姑娘,出口解释道:“李府守卫森严,我根本进不去,只能想着来这京城最繁华的街道看能不能堵到你,正巧,堵到了!” 姜馥的小脸紧绷,没有搭理他。 害怕她真的生气,罗执有些急,挠了挠卷毛,又抓了抓耳朵:“你们中原人就是不像我们草原人,扭扭捏捏的。” “放我下去。” 姜馥见他把这中原礼教说得这般一无是处,这样唐突她怕是也把她当成了袁婉那般的青楼女子,心下更生不出些好感来。 眼下只想尽快学得厨艺,好赶快回府。 罗执有些无措,他身为皇室,从来没有人敢再他面前如此黑脸,心中对姜馥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罗执把她从房顶上带下来,看着她姿势怪异地进了一家酒楼,也屁颠颠地跟了进去。 感觉到身后的少年,姜馥在以烟的搀扶下加快了步伐,进了包厢,店中小二将罗执阻挡在了外面。 姜馥摸了摸自己有些微疼的脚,脸上又冒出些汗来,索性热腾腾的饭菜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好香啊。 姜馥细细地嗅了嗅,这道醉蟹是他们家的招牌菜,光闻着味就觉得特别好吃。 无视门外那个躁动的身影,姜馥抬眼示意了下以烟,让她一起坐下,品尝这道菜。 这道醉蟹煮得火候恰到好处,肉质既不显得老,外壳也能很轻松地剥下来。 以烟拿着剪子、镊子等一系列器具认真地给她剪取蟹肉,不一会儿就堆了满满一盘的肉在姜馥的碗里,而她自己碗里只有小小的一点,份量不足姜馥的十分之一。 肉质鲜嫩,入口即化,若是李砚吃到了这么美味的东西,他定不会再向之前那般对她了。 姜馥这样想着,高兴起来,忙叫住还在上菜的店小二,出了好些银两,让他带她去他们的后厨。 店小二本来不同意,毕竟这是他们酒楼的招牌,也是在众多酒馆酒楼中制胜的法宝,可奈何那银两闪瞎了他的眼,他有些动容,把姜馥带到后厨就急忙跑开。 姜馥知道庖子不会轻易把这道醉蟹教给她,她做好了被拒的准备,实在不行,她就先把这醉蟹买回去,给李砚尝尝鲜。 谁承想那庖子像是看见了什么异常可怕的东西,还没等姜馥说完话,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等一下。” 一道偏冷淡的少年音响起,庖子僵住,冷泠泠的刀光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罗执偏头,朝姜馥一指:“你教她做那道菜,我就不杀你,不然的话...” “教教教,立马教。”庖子急着点头,汗如雨下。 姜馥被骤然抽出的刀惊了一惊,复杂地看了一眼罗执,没吭声。 若是让掌柜的知道了,这庖子不仅在这里干不下去,这京城所有的地方,都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但是,她又想讨李砚欢心。 姜馥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庖子教她。 她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她背负着国仇家恨,她恨狗皇帝,也恨这天下的百姓,他们都拥立新帝,没人在意她父帝的死,没人去追寻那些真相。 如此,她为何还要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大不了给他一笔钱,让他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醉蟹的工艺复杂,程序繁琐,姜馥学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做出个像样的来,只是味道还是差远了。 姜馥吹了吹手上新出现的伤口,咬了咬牙,继续埋头做下去。 又是几个时辰,这次出炉的醉蟹已经大有进步,虽然比不上庖子一等一的好,但也勉强合格。 姜馥知足地把它包起来,抬眼就撞进了罗执亮晶晶的眼睛里。 “谢谢你的帮忙,但我不会感激你。” 姜馥干巴巴地说完,就带着以烟离开。 “这是圣上赏我的金创药,疗效极佳,不留疤痕。” 罗执低眉看着她受伤的手:“要不要我给你涂?” 少年眉眼认真,但姜馥想也没想,就拍开了他的手。 又被拒绝了。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0节 罗执笑了笑,少年的眉角伶俐,锋芒毕露,所有的情意都放在眼睛里。 他把药放在姜馥手心,不等她再次回绝,就从窗口飞身离开,越上屋顶,一眨眼消失在姜馥的视线里。 真是莫名其妙。 姜馥不解,但她很快就将之抛之脑后,带着手里的醉蟹,心情畅快地回到府中。 天边暗沉,夜色上涌,一轮明月挂在空中,照亮了略微黑压的宅院。 李砚不知为何不喜欢光亮,这李府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一片。 一身鹅黄襦裙的姜馥吩咐以烟,让她把四周都点亮。 她要好好改变他。 姜馥手拎着那盒醉蟹,踮着步来到李砚的书房门前。 窗前亮着火光,姜馥轻轻扣了扣门。 刚刚还亮着的火光立刻熄灭,姜馥有些急,他这又是不想见她。她抬起那盒醉蟹,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把食盒打开一条缝,让香味顺着洞传进去。 她轻声道:“砚砚,我给你做了醉蟹,你尝尝吧。”说完姜馥就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半晌,一道略微阴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你到底想搞些什么花样?” 听到他说这话,姜馥的心往下沉了沉,那种奇怪的情感又涌进她的心腔。 她讷讷道:“想请你尝尝我做的...” 话还没说完,里面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在她眼前打开。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难堪 姜馥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男人面色冷沉,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让她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难道是她和泰轩会面被他发现了? 可是,他又凭什么生气?凭什么如此对她? 她只是想夺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她都没有去质问他他去干了些什么。 想到此,姜馥坦然地直视着他,把手里的食盒往前一送:“这是给你的,你爱吃不吃。” 说完这句话,姜馥也不等他回应,就把食盒放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小小的背影,步履蹒跚地走了。 李砚垂下眼,良久,看着姜馥走远后,才伸手拿起地上的食盒,转身回屋。 他轻轻拨开包的有些笨拙的纸张,露出里头的那道醉蟹。 这么复杂的东西,她竟也做了。 里面的壳也事先都用剪刀剪开了,他只要轻轻一拨,就能轻而易举地吃到里面的蟹肉。 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他记得她以前做公主的时候,都是婢子们亲手剥好了,她晃着小腿等着婢子的投喂。什么时候她也干起这些事来? 李砚有些难受地闭上眼,唤来杨子询问她的动向。 “大人,夫人被您拒绝后,大概是以为您嫌弃她的手艺,饭也没吃就让以烟备车去了那醉蟹楼,想必这道醉蟹就是出自那里。” “醉蟹楼里东西都很好吃,想必是夫人亲自去那里买了这道菜给大人的。” 杨子向他一叩,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退了下去。 夫人父亲的事,大人一向忌讳如深,不告诉夫人也好。 李砚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醉蟹,最终又把它包好了放在案几上,靠着那碗有点黑糊糊的汤旁边。 - “夫人,您回来啦,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以烟看着姜馥有些恹恹的小脸,及时地转移话题。 姜馥泡在浴桶里,全身的毛孔张开,她有些舒服地叹了口气,随即眉头又拧了起来。 那李砚,不知整日待在房里干什么,身上有很浓很浓的香味,要不是她知道他没出去过,她都要以为他去那烟花柳巷之地寻觅美貌娘子了。 可是,这天底下,谁有她美? 还冲她发脾气。 真是喜怒无常的男人。 那种奇奇怪怪的感情又流淌在她的心间里,她烦躁地拍了拍水,却没想激起的水花溅进她的眼睛里。 异物进入眼睛的感觉让她疼痛难忍,姜馥紧紧闭上眼睛,空出一双手来狠狠地揉了一把。 再睁眼,发现手里多了几根睫毛。 “啊!” 她一个美人,睫毛竟然掉了,这是十分严重的事情。 姜馥也不洗澡了,匆忙擦了擦身子,就从浴桶里出来。 “夫人,这还没好呢。”以烟有些茫然地看着姜馥,抓着木舀的手空悬在空中。 此时的姜馥却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穿好里衣,就急急地坐在铜镜前,睁大眼睛端详自己镜中的小脸,那几根掉落的睫毛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被她捧在手心里,不断地往眼睛上戳。 想不到,她这么年纪轻轻,就年老色衰了吗?没听说过睫毛也会跟着掉的啊? 她刚刚只是用手揉了下眼睛而已,这是怎么回事? 姜馥低头盯着自己手心里的那几根睫毛,也管不上什么李砚了,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终于看懂姜馥所作所为的以烟噗嗤笑了一声:“夫人,这睫毛掉了也还是会长的,夫人这么年轻,不用担心。” 夫人比她年长几岁,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看着以烟好笑的眼神,姜馥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时有些窘。 好在以烟及时开口,缓解了她的尴尬:“夫人,后日是一年一度的赏春会,想必当今皇帝也会遵循这个传统,到时候大人肯定会携夫人前去,到时夫人好好打扮,和大人单独一起好好谈谈,关系一定会有所缓和。” 大人对夫人的态度,她也觉得好生奇怪。 “好,那我先睡觉了。” 姜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转身一骨碌钻进被子里,把自己包成一个团子。 “可是夫人,晚饭还没用呢。” “不用了,不用了。” 姜馥向以烟摆摆手,她得好好修生养息,以防年老色衰。 - “大人,夫人说不吃了,让您自行用膳。” 以烟来到前厅,躬身一禀,便退在一旁。 抓住筷子的手紧了紧,李砚抬头瞧了一眼卧房的方向,见果真已经熄了灯,便挥手让以烟下去,不过眼前这饭菜,也突然让他没了吃下去的欲望,他心口有些发堵。 “大人,后日是赏春会,不知大人想邀谁参加?”杨子见大人要走,急忙拦道。 李砚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皱着眉看向他。 “大人,今日陛下特意差人来问,而那程珏又是陛下的贵客,想必陛下的意思是让大人携程珏参加,大人,那人估计明日又会来一次,怕是问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是不会走了。”杨子有些怨气,还是把想说的话都一股脑地吐露出来。 当下背地里的那伙人他们还尚未查清,陛下这里又逼得紧,李砚起身,缓缓踱步到被绑在柱子上的程珏面前。 在烈日中暴晒,在大雨中浸透,纵是铁打的骨头也经不起此折磨,程珏被绑在柱子上,瘦得几乎脱了样,颧骨外突,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胸前是风干了的血迹。 若是她之前的那些将领,怕是也认不出她现在的样子。 李砚挑了挑眉,向杨子使了个眼色,杨子立刻会意,搬起一桶混着盐和辣椒的冷水从她头上浇下去。 程珏被激得一颤,睁开眼来。 - 隔天一早,姜馥就听说了程珏被人放下的消息,本来她每次出门都会见到被绑在柱子上的程珏,这下柱子空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夫人,这怎么办呀?”以烟有些着急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怎么办?”姜馥淡淡地重复她的话,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针线做的小人,抄起一根绣花针便刺入她的颈部。 “去吃饭。” 姜馥带着以烟来到前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位置上的程珏,她一左一右围着好些人服侍她,她自己受伤之时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何况她现在还没有好全。 程珏见到姜馥,抬起头来,眼里干净,招呼着她前来坐。 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敌意,比之前更甚的敌意。 但姜馥面上也没有表现出过多,只是学着她的样子,朝她点了个头,就径直向右上位走。 “姜夫人,你还是别坐那个位置了吧,阿砚该生气了。” 程珏慢条斯理地开口。 姜馥有些疑惑地朝李砚看去,却见他黑着一张脸,对着她道:“下去。” 没有一丝情感的,冷冰冰的声音,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碰瓷不得的乞儿。 毫无往日羞窘的情意。 姜馥起初以为他是开玩笑,继续往上走,但李砚忽然横挡过来,伸手指了指下面一个位子,脸色难看。 她在他心里连这个家的女主人都不算了吗? 他就这么嫌弃她?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1节 不愿吃她做的菜,也不愿让她做那个女主人的位子。 姜馥掩下眸中情绪,脸色冷下来,没有跟李砚争执,下去坐在了那个位子上,低着头开始扒饭。 旁边传来程珏的哼笑声。 “阿砚,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姜馥抬头,猝不及防就看见了程珏撑着手,夹起一块肉送到李砚的唇边,而他也没有任何迟疑,张开嘴就吞了下去。 两人浓情蜜意,她反倒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手下的筷子快要被她掰折,她也不知为何她会这么生气,她撂下碗筷,发出好大的响声,起身离开。 跛着脚的姿势显得怪异极了,她涨红了脸,头一次感觉到难堪。 而身后的两人却跟视若无睹似的继续着。 姜馥回到卧房,头一次心里生出些退堂鼓来,她翻开柜子,找出自己的衣服,又找来一个大布巾,把自己的衣服折叠起来包在一起,最后在上面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她就背上那个布包,准备出去。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明日还有赏春会呢,大人他...”以烟看着姜馥的一系列举动,想劝又不敢劝,有些干着急。 “你觉得你家大人会让我去吗?我就不在这碍他眼了。” “你要么跟我走,要么就回你家大人身边去。” “夫人这是说什么,奴婢自是跟着您的。”说实在的,她也觉得大人做得有些过分,遂帮着收拾起来。 两人又去银库里拿了一大把银两、珠宝和首饰,快要把仓库搬空了才罢休。 约过半个时辰,两人找了一家最好的酒馆住了下来。 因为银钱周到,姜馥过得也算是舒心,勉强把心里的那股恶心感压了下来。 一天很快过去,第二日,程珏换了上好的新衣,挽着李砚,到了赏春会约定的地点。 说来也奇怪,历年来这赏春会都是皇帝的御花园举办,但今日却是把众人约在了外面,旁边还有一家酒馆。 所有受邀前来的人都有些茫然,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 “陛下驾到~” 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随后而来的便是皇帝的车驾。 作者有话说: o(* ̄︶ ̄*)o 第19章 赏春会 众人摸不清当今圣上的用意,有些人已经开始惴惴不安起来,直到有一群身穿清凉丝衣的舞女扭着腰走上前来。 “今日朕看这天气极好,就自作主张让众爱卿来这宫外寻觅春意,各位爱卿你们可满意啊?” 皇帝陛下意有所指地看着眼前不知从何处搜集来的舞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不疑有他,哪怕再荒唐,此刻也都言不由衷地跪下身来叩谢。 唯有一人站在皇帝身边,没有下跪,眼神讳莫如深,嘴角有轻微的弧度。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李砚提起酒杯朝他一笑,兀自饮尽。 这般随性又轻飘飘的态度让皇帝陛下青筋凸起,他扫了一圈跪拜在地的大臣,他们虽都低着头,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并不那么恭敬。 仿佛并不服他坐上这把龙椅。 那谁来告诉他他请的全国各地有名的培花人变成了这群腌臜的歌女? 他强忍住心里的怒气,讨好着看着李砚:“掌印大人,你看这天似乎变得不好了起来,不如我们回宫好好看花吧。” 说罢,李牧就要动身上步辇,却没想那群舞女突然舞到了他的身边,有一人竟衣衫半露,大着胆子上去抓李牧的龙袍。 李牧大怒,大手猛地把人掀翻在地,遮在脸上的轻纱滑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正站在李砚身边想方设法靠近他的程珏身子一僵,脸色有些发白。 “程珏,你这是何意?” 威压直逼程珏而来,程珏吓得身子一抖,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完整了:“陛下,臣女不知,臣女不知青衣会出现在这里,她前些日子就已经失踪了,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臣女。” 一双怨毒的眼睛几乎要把那摔在地上的舞女射穿。 偏偏那舞女就好像无视了她的眼神一样,挣扎着向她爬过来,眼里满是哀求:“小姐,您一定要救救我,从小一直到军营我都陪在您身边,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小姐。” “贴身丫鬟?”李牧阴沉沉的语调响起。 程珏趴在地上还想再多做一些挣扎,却没想李牧大袖一挥,狠狠把她甩在地上。 巾帼英雄摔在地上痛哭流涕,又引得大臣们一阵窃窃私语。 一直服侍皇帝的大太监附耳对着李牧说了几句,李牧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半晌,他压着声音道:“既然你军功在身,那就去镇守那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陛下,陛下我是冤枉的,陛下!” 程珏被两名士兵拖拽着,新做的淡黄长裙在地上摩擦,质地软薄,她又挣扎得厉害,胳膊处的衣料呲的一声裂开,一直划开到前胸,露出里面的白色肚兜。 她面色灰白,竭力地去捂住胸部,但两名士兵牢牢固定住她的胳膊,把她用力地往前拖拽。 这落虹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多的就是人。 李砚露出一抹阴冷的笑,转身离开。 - “陛下,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大太监提起一个棕色茶壶,在茶盏里缓慢地斟上水,小心地递上。 李牧低头瞥了一眼那盏茶,里面的茶叶嫩绿又富有生机,只是被泡在这水里,再没有了伸展的余地。 他拾起那盏茶,把里面的水一点点地倒干,露出那亮得发光的绿叶。 “他李砚,不会毫无弱点。” 李砚逼他亲手毁了自己一手安排的棋子,那他自然就得付出代价。 - “以烟,去外面瞧瞧,何事如此喧闹?” 姜馥把自己捂在柔软的被褥里,本身这几日心情就着实不佳,这一大早的还吵人睡觉,她烦躁地拧了拧眉,连眼睛都没睁开。 “好的,夫人。” 以烟把风吹起的帘帐拉好,确认透不出一丝光后,轻轻打开房门,又轻轻地关上。 不过半刻,她又小跑着回来,见姜馥又重新睡熟,也不忍打扰,就站在一旁等候。 “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被子上伸出一腕藕臂,显然已经清醒很久了。 “奴婢还以为夫人又睡着了呢,是这样的,今日陛下就在我们这处办了赏春会,结果不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程珏得罪了陛下,现在已蹲在监牢里了,预备发配边疆了。” “有人说程珏狼子野心,随便找了个女人妄图勾引陛下,把陛下的颜面狠狠踩在脚底,现下这京里已经传遍了!” 听到这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以烟雀跃起来,连眼角眉梢都带了喜悦。 谁知床榻上的人反应淡淡,好半天才从温暖的被褥里挣扎着起身,懒懒道:“都说春困,果然如此。” “夫人难道不开心吗,这程珏马上就臭名远扬了,她......” 以烟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姜馥不耐地打断。 她从来都不是因为程珏生气,她那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在她身上分心。 如果女人之间有矛盾,那定是男人有问题。 姜馥又想起那张冷沉嫌弃的脸,小脸上闪过一抹不开心。 她知道李砚不会喜欢程珏,更不会喜欢其他人,他身上那浓烈的香味暗示她他做这些,肯定有原因。 但她并不希望是以排斥她的方式。 虽然她并不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太监,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无疑在把她往外推,这等于告诉她,这之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那她又谈何找出父亲死亡的真相呢? 这才是她一气之下出走的原因。 姜馥托着腮想着,门外的敲门声把她拉回现实。 “姜小姐,门外有一个人找您。” 那人贴在门口,身形轮廓显得有些熟悉。 低沉又带着歉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咱们回家吧。” “是大人。” 以烟有些兴奋地看了看姜馥,抬脚就要去把门打开。 “不许去。” 姜馥坐在矮脚凳上,面前的镜子里倒映出李砚伏在门上的影子。 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她兀自拿起一枚精致短梳梳起自己的黑发来。 发质顺滑又富有亮泽,她梳得容易,也让她的心情跟着放松下来。 她看着镜中娇俏的小脸,轻轻笑起来,站起身,打开房门,眼也没抬地从李砚身边绕了过去。 她顺门顺路地找到后厨,见那个庖子居然来到了这里,心中有些惊喜,愧疚也少去几分。 “姜小姐,这次你想让我教你什么?”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2节 经先前交际,庖子也跟她熟络了些,热情地与她攀谈。 不过这一句话便让姜馥脸色变了变,她有些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以后是再也不会干这种掉价的事了,等会把你们这里所有的招牌菜都给我上一遍,我得好好补一补。” 庖子有些知之半解,不过还是笑着点头,还颇是感激地向她道:“多谢姜小姐给了我安家之路,今后姜小姐想吃什么,多远都给送到。” 安家之路? 虽然疑惑,不过姜馥没有点破,毫不吝啬向他绽放出一个笑容,却在转身看到跟在身后的李砚时,又瞬间收起,目不斜视地走上楼梯。 见她全然不搭理自己,李砚也不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身量八尺有余的男人压迫感十足,在姜馥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还没好全的伤脚并不利索,姜馥扶着扶手,有些累得慌,还没走多远,就觉身下一轻,她被李砚横抱在怀里。 大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肢,她没法动弹,只能困在他坚硬的怀抱里。 姜馥索性闭上眼,不去看那张令人生气的脸。 一到门口,姜馥便挣扎着下来,脚一落地,她便把门一关,学着他的样子,狠狠地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随后她就一骨碌躺倒在床上,等着庖子的午饭。 兴许是太累,这么一倒,竟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眼前是热腾腾的饭菜。 样式新奇,她在皇宫里倒是没有见过。 还真是挑到了宝。 她拾起一筷子绿油油的菜,还没入口,那诱人的香味便让她神清气爽,她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馨香味在她口齿蔓延。 反正四下无人,姜馥也没什么顾忌,放下端着的姿态,敞开了大吃。 半个钟后,姜馥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很是满足。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下定决心要把那个庖子挖过来,以后做她的专用。 两全其美,甚好。 她也不用再受良心的折磨了。 这样想着,她抬头吩咐以烟,让她把那个庖子唤来。 以烟领命,打开房门出去。 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姜馥有些狐疑,还是抬脚走到门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谁呀?” 如果是李砚,她是绝对不会开门的。 “姜小姐,是我呀,给您的菜都已经烧好了,现在盛给您。” 门外传来那个庖子的声音。 莫非还有菜没有上完? 姜馥舔了舔嘴唇,兴致勃勃地打开了门。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完整的五菜一汤,其中最瞩目的依旧是那道醉蟹,也是这位庖子最拿手的。 可是她刚刚吃的菜完全不是这个风格,更别提有什么醉蟹。 姜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拧着眉嘀咕道:“这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姜小姐是做的菜不合您胃口吗?这些都是按照您的吩咐上的招牌菜呀。” 庖子眼尖地瞥到了她桌上吃得所剩无几的菜食,一下子顿住,连敬语也懒得用了,有些酸溜溜地补充道:“你都找了其他庖子给你做菜,怎么还找我呢,也不嫌撑得慌。” 恰逢这时候以烟从楼下回来,姜馥忙拉住她问她,得到答案后,她有些气得锤上自己的胸口,恨不得把刚刚所有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作者有话说: 姜馥:我可不是这么便宜又廉价的人!(生胖气) 缩在角落里的李砚有些郁闷地画圈圈,姜馥看也没看,一脚把他踢飞~ 姜馥:(*^▽^*)(很满意地搓搓手) 第20章 玉镯子 “夫人,真的不打算见大人一面吗?” 以烟有些犹豫地看着贴在门房上的那道人影,补充道:“大人已经站在门外好久了。” 姜馥正蹲在地上看这次出门收拾的行李,闻言淡淡地朝那人影瞥去,又很快落回到这次的行装上,从里面掏出一枚精致的玉镯子来。 这枚玉镯子细腻通透,颜色纯正,看着倒像是宫里的东西。 没想到李砚在这宫里混得也挺开啊,竟然有嫔妃送东西给他。 “夫人,这枚玉镯子可动不得,您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 “这个东西怎么了?” 姜馥有些不解,心里生出些不好的感觉来。 “莫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听此,以烟连忙摆手,有些慌乱道:“没有的事,夫人,只不过大人很珍惜这个镯子。” 姜馥想了想,这块玉镯子是当时她从银库里拿的,是单独陈列的一个小匣子里的,藏在暗缝里,她当时捞了好久才捞出来的。 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故事吗? 姜馥把那枚玉镯子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不知为何她会有种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她想了想,最终套在了自己的手上。 出乎意外的,很合适。 “夫人,这不合适吧?” 以烟有些担忧地盯着那枚玉镯子。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嫁给他,本就受了天大的委屈,拿他一个镯子怎么了?” 说着,姜馥特意走到门边,拉开门,李砚果然还站在那,她微扯了扯嘴角,特意把带了那枚玉镯子的手腕露出来,在他旁边晃了几圈。 她边走边道:“整日待在这房里,都要闷死了,以烟,快出来走动走动。” 一边还拿眼偷偷观察李砚的脸色。 但男人表情淡淡,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靠在门边,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来回移动。 姜馥有些急了,特意把带了那枚玉镯子的手举高,就差递到他眼前了。 男人的眼睛终于落到了那枚镯子上,只不过一眼,又很快落回到了姜馥的脸上,甚至带了点欣喜。 欣喜? 这情绪不对。 姜馥又来回晃了几圈,最终还是受不了李砚赤.裸.裸的眼神,匆忙回房。 没有刺激到他,无趣。 姜馥坐在床上,伸手想把那枚玉镯子摘下来,但是那枚玉镯子就像套牢在她手上一样,完全挣不动。 “以烟,来帮我。” 两人齐力上手拉,但那个镯子纹丝不动,像嵌在她手腕里一样,手都挣红了,也没把它挣下。 姜馥有些脱力地躺倒在床上,把衣袖往下拉了拉,直到完全盖住那枚镯子,眼不见心不烦。 早知道就不试探他了,这深宫里的妃子有的都活不长,万一这是个死人的物件...... 姜馥摇头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枚镯子给她的熟悉感太强了,可她真的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烦心事一件比一件多,姜馥抬起头来,朝门边看了一眼,门窗那空空荡荡的,哪还有李砚的影子。 才等这么点时间,就等不下去了? 姜馥的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下来,但她还没有低落太久,门缝里突然夹进一张纸条来。 姜馥冷哼一声,眉眼扬起,拾起那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属亭湖前一叙],没有落款。 这李砚,什么时候这么开窍了? 姜馥想了想,回笔在纸条上写下:[不去],然后顺着门缝送了出去。 那边很快就有人接了下来,不过片刻,那个纸条又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去了再说]。 [先说再去]。 [不去不说]。 纸条被姜馥握在手里,她看着上面四个字,有些不解地拧了拧眉。 她才不会去。 半晌,她穿戴齐整,坐着轿子来到属亭湖。 掀开帘子,远远地就见一高大的身影站在湖边,臧红色的衣袍随着风肆意舞动。 姜馥下了轿,那人转过身来,面上带了一个青红面具,巨大的獠牙显得狰狞又可怕,姜馥一时不妨,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 姜馥有些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笑出声来,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欠揍的脸,金色的卷发贴在颊边,有些不可一世。 “听说你和那个太监闹矛盾了?怎么,你给他做的东西他没吃?” 姜馥没搭理他,转身就走。 她还以为是李砚在这里等她,没想到是这个玩世不恭的人。 “等一下,别走,我发现了你们陛下的秘密。”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3节 听此,姜馥步伐顿住,调转回头。 罗执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凑近来,附在她耳边道:“那个棺材里放的人是你们的先皇吧,那个死去没到一年的皇帝。” 语气里带着笃定。 “是不是有什么皇室秘闻啊?我好像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要不你跟我回去当我王妃,远离这些争端吧。” 隐在袖子里的手抖了抖,无声地蜷紧起来,姜馥站定在他面前,朝他勾了勾手指。 待他真的向她弯腰靠近后,她抬起一脚,用力地踹在了他的腹部。 罗执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起来,姜馥并没有因此放过他,而是脚更用力地踩在他的身上,朝他微微蹲下,轻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我也知道你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如果我将这些散布出去,你猜我们这的百姓该怎么看你呢?” 听此,罗执果然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真的受宠,在别的国家受到委屈,自己的父王怎么会坐视不管,一点消息都没有? 姜馥没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在以烟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以烟看着扭曲在地的皇子,不免有些担心:“夫人,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她一双还未好全的残腿,能发挥多大的力量。姜馥冷哼一声,吩咐马夫驾马。 真是碍事。 不过得找个时间旁敲侧击下李砚,提醒他这个潜藏的祸害。 马车行至半途,又再次停了下来。 姜馥把轿帘一掀,路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还没待她发出疑问,马夫回答道:“前面这一片被人包了,马车没法进了,姑娘还请下车吧。” 怎的她去时还没包,回时倒被人包了? 是谁那么财大气粗? 姜馥有些不满地撇撇嘴,只好下车来。 但她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小童拦住了去路。 那小童跑到她跟前,胖胖的手里抓着一把糖葫芦,犹豫了很久,挑了一根很大的糖葫芦递给她。 “姐姐,吃糖。”眼睛跟个玻璃珠似的,黑黑的,亮亮的。 不是说这一片被人包了么。 姜馥有些狐疑地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还没送进嘴里,就感到稍显凄凉的视线盯在她手里的那根糖葫芦上。 “姐姐不吃了,给你吃。”姜馥又只好把糖葫芦递还给他。 胖乎乎的小手推拒着,眼里既悲伤又坚定地道:“这是哥哥让我给姐姐的。” “他没有给你钱?”姜馥心中已然猜到了大概,幽幽道。 小童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来,那串铜钱买下他手里的所有糖葫芦都足够。 小童眨了眨眼睛,把眼里的湿润憋回去,揪着姜馥的裙摆往前走。 他走得磕磕绊绊的,姜馥倒不用担心她这破腿跟不上。 小童在她所住的酒楼面前停住,这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不过在姜馥来的时候都默契地止住了声音,齐刷刷地看向她。 不过,姜馥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一些说话声: “那幅画画的是不是就是她?” “本人比画上好看很多哎。” “对呀对呀,好幸福。” ? 姜馥走近了才发现酒楼大堂里挂了一副她的画像,画像很长,从顶一直拖到地上,画像里的人嘟着嘴巴,脸上表情气哼哼的,抬着头,肩上背着个包袱。 正是她负气出走的画面。 从小在宫里画师的吹捧下长大,头一次有人把她画的这么丑! 她很生气。 罪魁祸首慢慢地从里踱出来,难得的一袭素衣,倒有些翩翩少年的样子来。 不过他背在身后的手缩紧了,在看到她的表情后脸上有一丝无措。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阴沉形象,淡淡开口道:“因为之前我的一些原因,冷淡了我的夫人,让她受了委屈,今日在众位乡亲的见证下,我要向她郑重地道个歉。” 李砚的眼神沉沉地落到姜馥的身上。 “对不起,夫人。” 在大庭广众之下,李砚的语气显得笨拙又僵硬。 因他今日的打扮与之前太过不同,竟没有人发现他就是那个阴险狠辣的掌印。 但还是有些不满的声音响起: “男人家跟自家女人道什么歉?真丢人。” “娘们不听话就再娶一个嘛,委屈自己做什么。” “就是就是。” 指指点点的声音此起彼伏,李砚倒是定定地站在那儿,弯下腰来乞求她的原谅,没有被任何声音所影响。 在众人期待又不满的眼神中,姜馥慢慢地走到李砚身边,钻进他的臂弯中挽起他的手。 随后轻轻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朵。 李砚在乎她的反应,下意识侧过头来看着她的脸。 熟悉的呼吸又在耳侧,从旁人的角度看,像极了亲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 第21章 试探 姜馥扬起眉毛,在他耳边轻声道:“砚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么?” 她唇瓣微勾,声音虽是软绵绵的,但却带有攻击性。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姜馥直直地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丝毫躲避,坦然又高傲。 “姐姐,看花。”小童惊喜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漫天繁花落下,洋洋洒洒飘在姜馥的肩上、发上,她一时有些恍惚,挽在李砚臂弯中的手也忘了抽回。 落红满地,姜馥站在其中,一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她以前碰到过一个满身血的小孩,看人的眼神总是凶狠的,束起满身的刺不让任何人靠近,可她不知为何就是想同他亲近,甚至和他谈了对未来的畅想。 他一句话没说,但她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是温柔的。 只是后来,她再也没找到他,李牧说他被人打伤,弄到湖里淹死了。 眼前的一切与她对未来的畅想重合。 她说,她希望她未来的夫君能够使她像话本里的仙子一样,被无数的花朵包裹,浸在甜香的气息中,哪怕有多少的委屈都消散了。 这样幼稚又奇怪的话语,时隔多年后,竟变成了现实。 她都差点忘了。 纷纷散散的花持续不断地飘落下来,姜馥顶着一头的鲜花,眼圈不争气地红起来。 她拈着裙摆,呆呆地站立在花海中,人声消失了,四周安静下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传入她的耳中。 踌躇着,颤抖起来,像是失航的迷路人。 她往后退了几步,从李砚的臂弯中抽出,实心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她半梦半醒。 李砚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 温暖有力的大手将她的小手牢牢包裹住,姜馥颤了颤,有些迟疑地看向李砚的眼睛。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影子。 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弱下来,姜馥顺从地被他牵着,没有挣扎。 她一下变成了缩在龟壳里的乌龟,在花路中被李砚领着一步步向前走。 直到那些花在她眼里消失,她坐在轿子里,才如梦初醒。 姜馥抬眉瞧了一眼李砚,又飞快撤开,心中的疑问却脱口而出:“那些花,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显得有些紧张。 李砚不答反问:“那个镯子,你为什么戴在了手上?”语气淡淡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随便带的,脱不下来了,怎么了?” “没什么,想着你们姑娘家应该都会喜欢花,所以弄了。” 听到这话,姜馥有些沉默地点点头,抓紧的手一下松开,脑袋垂下来,遮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早就死了,她在想什么呢。 - 姜馥躺在榻上,有些久违的舒适,酒楼厢房虽好,到底还是比不上这里。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芙蓉糕点送进嘴里,软糯的香气在她唇齿绽开,不知何时,她已经有些依赖这里了。 这是个不好的现象,她得赶快扭正,回到正轨来。 “夫人,这是我从玉芳斋买来的糕点,是新出的样式,夫人尝尝看!” 以烟拿着一盒糕点,兴冲冲地从门外回来。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4节 “怎的突然去买糕点了?”姜馥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想着夫人您爱吃,这几日在酒楼里也没吃到,本是想着让府里的糕点师傅给夫人做一点,没想他前天向管事的告了假,所以我才去外面给夫人买了一些。” 以烟捧着糕点,扬起脆生生的脸蛋,等着夫人的夸奖。 姜馥尝了几口,就放下,不再吃了。 “夫人,是味道不好吗?”以烟脸蛋皱起来。 这个味道太过浓郁了些,吃下去有些黏腻,姜馥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又拿起案几上剩下的芙蓉糕点送进嘴里,眉眼这才舒展开。 香香的,软软的,却带着一股清冽的味道,吃进嘴里,恰到好处地不腻,甚至想让人再多吃一些。 “这碟子里的糕点是哪里来的?”她以后想再去买些。 “奴婢不知。” 这糕点既不是出自她手,也不是糕点师傅做的,那又会是谁? 姜馥再尝了几块,这清冽的味道让她想起她在酒楼里吃的那顿饭,有些熟悉。 莫非是李砚亲手做的? 她原以为那顿饭是李砚买的,可仔细想想,京城里有哪家饭馆或者酒楼有这种独特的味道。 这很显然是一个人独特的做饭方式。 姜馥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想起她第一次做汤被他打翻,第二次做醉蟹又被他拒绝嫌弃,顿了顿,遂拿起那碟糕点,在以烟的注视下,缓缓倾倒。 剩下的那几块糕点落在地上,沾了灰,不能吃了。 “夫人,这是作甚?”以烟有些惊异地瞪大眼睛。 “去通知你家大人,让他好好做一顿丰盛的晚膳。” 她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等她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她倒是可以勉强试着与他生活在一起。 - 夜里,姜馥摸了摸自己饱满的小肚子,有些满足。 微凉的风透过窗子穿进来,竟有些阴冷,姜馥拢了拢衣服,站起身来,看着那处亮着灯光的屋子。 从回来李砚就一直待在那处,也就用饭的时候她与他短暂相处了一下,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李砚坐在书桌前,有些怅然地想着那小时候的事情,事到如今,公主还是没有想起他。 他本以为她看到那个镯子,就会想起那些往事了,结果是他多想了。 他低下眉眼,眼睛落在那空白的纸笺上,想提笔写下往事种种,想向她袒露他暗藏已久的心意,但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他。 李砚拿起笔,任由墨汁顺着笔尖在纸笺上晕染,开出一朵朵黑色的花。 半晌,他动笔,写下一个姜字,力透纸背,却再难下笔。 他脑海里浮现出有关于她的一幅幅画面,最后定格在她父皇死的那天。 门恰在此时被敲响。 李砚一惊,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迅速把眼前的纸笺揉成一团,抓握在手心里。 “大人,程珏想见你,她说明日她就走了,对你有话说。” 进来的是属下杨子,不是姜馥。 他眼也没抬,又恢复了一贯阴沉的面色,盯着揉在掌心里的纸团,轻轻道:“让她滚。” 眼里却隐隐现出一股杀意,意味不明起来。 杨子心领神会,轻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姜馥驻足在窗边,看着那处屋子的光灭了下去,晚风吹得她的身子格外凉,她拢紧了衣服,把窗子关起来,熄灭了蜡烛,翻身上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晚格外寒凉,明明已入了春,却还是过于阴冷了些。 姜馥没有脱掉外衣,就着衣服裹进被褥里,脚下有两个汤婆子,索性让她温暖了些。 她把整个人埋了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 当月亮升至中空的时候,窗子被打开,轻微的脚步声从窗子里跃入,落在地面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卧在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熟了。 来人谨慎地观察了四周,才慢慢朝床边走去。 透过帘子,隐隐约约可见一个人形轮廓。 来人手握着一个器具,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冷泠泠的光。 但他还没走近床边,灯光大亮,黑色人影原形毕露。 姜馥站在他身后,幽幽地朝他走近,显然从刚刚他靠近这个屋子开始她就已经发现了。 若不是她实在不想他把她被褥弄破,她倒是想继续看下去的。 男人身形高大,却细瘦了些,像个竹竿子,眉眼却伶俐,余下的半张脸藏在面罩里,看不清神色,却透出一丝慌张,大底是没想到她会发现他。 不过这双眼睛倒是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姜馥淡淡地挑了挑眉,屋子里莫名出现一个手拿凶器的男人,却没有一丝慌张,她启唇道:“想杀我?” 挑衅味十足。 不过眼前的男人很快就镇定下来,眼前只是个弱女子,并不十分为惧,他的刀快,就算她要喊人,朝夕之间,他就能让她彻底闭嘴。 他扬起短刃,一步步靠近她。 姜馥驻足在原地,并不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向她走近。 被看得浑身发毛,他抵住心里那点惧意,残忍地朝她脖子上抹去。 没有人看清那一刻发生了什么,眼前的男人已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起来。 “程珏派你来的?” 姜馥抬起一只脚,踩在他的肚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针,像是一个猎手在嘲弄掌中无力挣扎的猎物。 男人挣扎着,却被牢牢按在地上,并不吭声。 姜馥知她是猜中了,扯了扯唇角,道:“她派你来杀我,可有想过她可能都不能活着离开呢?” 恶魔的低语声在他上方萦绕,他嘴上的面罩被姜馥一把扯开,露出一张稍显俊秀的脸,不过已经急得涨红。 他开口辩道:“不是她派我来的,是我想杀了你,为她报仇。”程珏在他眼里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眼前这个女人,凭什么抢走属于她的一切,蹲在监牢里的应该是她,不是程珏。 他眼里闪过一抹暗色,摆出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 把玩银针的手调转过来,贴近他的脖子,绵柔的声音带着一点意味不明:“带我去见她。” 第22章 心尖人 酸臭腐烂的味道渗进姜馥的心腔里,她下意识地一抖,再次来到这昏暗的地牢里,那剥皮拆筋的痛苦又开始围绕着她。 走在她身后的黑衣男子瞥了一眼她略显苍白的脸,眼里流露出讽刺。 他们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姜馥握住衣袖的手紧了紧,往里打量了一圈。 这间牢房里关了很多人,每个人身上都破破烂烂的,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他们的右半边脸上都刻上了印记,有的还在往外渗着血。 唯有一人,坐在角落处,整个人蜷紧。 站在身后的黑衣男子眉毛紧锁,盯在那人身上,没有丝毫犹豫,就从怀里掏出个模具打开了牢门。 姜馥轻皱了皱眉,并没有跟着走进去。 黑衣男子一脸焦急地把那人周围的人群都驱散开,把人拥进怀里。 那人脸颊瘦削,身上青青紫紫的,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身上的破衣几乎盖不住重要部位。 若不是她那双怨毒的眼睛还是一如往常的熟悉,姜馥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红裙潋滟又不可一世的程家大小姐。 她不可控地弯了弯唇,心情愉快了些,把程珏一闪而过的厌恶也收进眼底。 “你的这位主子貌似不喜欢你的触碰呢。” 淡淡的,没有任何情感的语调声,在黑衣男子心中掀起了波澜,他的手轻微地退缩了一下,在看到身前人的衣不蔽体后又紧紧拥住,眼里一抹暗色。 程珏抬起头来,泪痕未干,右半边脸刻着一模一样的印记,但她很快地镇静下来,看向姜馥的眼神变得可怜又柔弱。 她道:“姜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帮帮我。” 程珏靠在黑衣男子的怀里,眼睛里又涌出许多泪来,但并没有任何的诚意。 姜馥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摩搓着指甲,像是没听到似的。 程珏咬了咬牙,狠下心来,推开抱着她的黑衣男子,趴在地上,向她求饶。 若是真的到了那蛮荒之地,她就活不了了,姜馥是她目前唯一的突破口,等她出去,她一定会把她所受的一切都千百倍地还给这个贱女人。 她掩下眼底的狠色,近乎虔诚地叩拜在地,暴露的身体引来些许火热的目光。 姜馥站定在她面前,状若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大眼睛里满是无辜,说出的话却残忍:“程姐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求求你帮我。” “我帮不了你呀,姐姐。” 姜馥轻轻地笑起来,以绝对上位者的姿态。 久违的皇室威仪压迫在程珏身上,她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见姜馥不从,那黑衣男子眼里愠怒,直接大步上前,扭住姜馥的手腕,把那把短刃架在她的脖子上。 明晃晃的刀光,泛着寒意。 只要她不答应,这把刀随时都可以送她上路。 程珏也抬起头来,嚣张地看着她,眼里是势在必得。 合着是在跟她演戏呢,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呢。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5节 姜馥淡淡地看着她,甚至主动往前走了几步,任由那把短刃更加逼近她的脖子,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根银针来。 她捏着那根银针,利落反握住男子的手腕。 一切来得太快,黑衣男子吃痛,手臂软绵绵地垂下来,短刃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三两两围坐在地的犯人都齐齐躲向墙角,生怕下一刻有什么刀子落在他们的头上,眼神里都有些惧意。 “怎么不长记性呢?” 姜馥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针上带着的鲜血,又把它好好地收起来。 随后蹲下身来,抬起程珏的下巴,捏紧。 程珏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又挣扎不开,只能被迫地抬头仰视着她。 “告诉我,李砚身边,或者说是小时候,可曾出现过别的人?”心里盘算很久,姜馥还是打算把疑问托出。 程珏以为她是失宠了,笑起来,血迹映衬在她的嘴唇上,显得有些狰狞:“阿砚心里呀,确实有个人,还是心尖尖上最珍视的人,我自诩也比不上她。” 潜台词是姜馥之所以受宠,也只不过是李砚心尖人的一个替代品而已。 她笑着,期待见到姜馥受伤的表情。 不过姜馥只是把捏住她下巴的手移开,颇是嫌弃地拿着帕子擦了一擦,随后把帕子扔在她的脸上,缓缓地站起身来。 这样的羞辱,对一个名门贵女来说,有些难堪。 黑衣男子用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捏起那把短刃。 “我不介意把你另一只手也弄断。” 柔柔的语调,带着森森凉意。 若是他这只手也废了,他就没办法保护程珏了,黑衣男子恨恨地瞪她一眼,扫了一圈周围的饥狼饿虎。 李砚小时候有个心尖尖上的人。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姜馥脑海里冒出来,她的心跳快了些,也不想跟这两人有过多纠缠,转身就欲离开,却没想转身之际被人抓住了脚。 程珏连滚带爬地扑到她面前,这时候是真的慌了,脏污的手不依不饶地攀上她洁白的布靴,染上一些不明颜色的痕迹,显得有些恶心。 不知程珏是不是故意的,她的手挨着她的伤处,让她有些疼。 真是碍事。 她的眼里闪着不明的光,正欲动手,身后传来动静,她收起针,向后看去。 杨子抱拳,恭敬地向姜馥行了个礼,面上有些不解,但看到程珏扯住她脚的手时,迅速一脚踩了上去,他边踩边道:“夫人,此地阴气太重,恐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请夫人随我回府。” 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姜馥笑开,而且没有问她来干什么,保持着下属该有的本分,又恰到好处地以不伤害她的方式帮她解决了麻烦。 她有些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杨子来此地干什么,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杨子来此,一定是有李砚的授意,但他作为他的护卫,肯定不肯如实交代,不过她也能猜出些大概。 但与她无关,她可不关心程珏的死活,反正她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 黑漆漆的地牢里,微弱的烛光摇曳着,里面有无数将死的灵魂。 她的眼前,已是光亮。 身量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在瞥见她的时候才装作没看见她一样,把头扭向一边。 姜馥既好笑又惊讶,看着自己脚上的血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狡黠。 她慢慢走到他的身侧,预估着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腿一软,往后栽下去。 预料之中的,跌入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 李砚显然吓坏了,也顾不上维持表面的大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她的脚上,把她拦腰抱起。 姜馥稳稳地攀上他的脖子,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他的怀里。 李砚却不动,他抱着她缓缓地蹲下来,让她稳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去看她的脚。 他小心翼翼地脱下那只沾满血迹的布靴,露出里面的白袜来。 那白袜上也映着丝丝缕缕的血迹,看样子,像是伤得不轻。 李砚正欲把那白袜也拖去,却被一只小手截住,嗔怒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砚砚,我们回去看啊,这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啊。” 第23章 信物 姜馥被李砚一路抱到卧房里,待触及柔软的床铺,她这才被小心地放下。 还未待她回过神来,李砚已经捧起她沾满血迹的那只脚,毫不在意地放在自己的怀中,任由她的血迹弄脏他干净整齐的外衣。 他谨慎地抽出一把小刀,把黏糊糊的白袜割开,里面洁净的绷带早已变得污浊不堪,李砚皱了皱眉,脸色凝重了一些。 他放下小刀,掌心已起了层湿意。 当那层唯一包裹住那只小脚的绷带也即将被剥开时,姜馥抬起眼来,不再落在那指节分明的大手上,迅速地将另一只脚也放了上去,止住了李砚的动作。 剥开绷带的手顿住,李砚抬起头来,眼里的担心毫无遮掩地袒露在姜馥的面前。 “砚砚,姑娘家的脚怎么能随便看呢?”姜馥直起腰来,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略显紧绷的脸,非常认真地说道。 不过几秒,李砚的脸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他张开嘴巴,又合上,再张开,再合上,反反复复几次,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但他的手还是牢牢包裹住她的脚,固执地不放开。 她眉眼压下来,故意板起脸,一副很不开心很委屈的模样。 李砚抬起眼,猝不及防撞进她严肃的眼睛里,心下一紧,手上的力道大了些。 姜馥痛呼一声,眼眶里染上些许红润,整张脸皱得像个包子,泪珠挂在眼睑上,欲掉不掉,可怜极了。 包裹住她脚的大手猛地松开,无处安放。 李砚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姜馥的脚还搭在他的腿上,怕不小心又伤了她,他又只能坐在原地,如躺在热锅里的蚂蚁,急得不行,却只能干巴巴地待在那个热锅里,无处可去。 那抹在她脚上的温暖离她而去,姜馥心中不知为何还有些不舍,她顺从自己那股奇怪的情绪,嘴角勾起,一点点地凑近来不及躲避的他。 李砚没法往后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地放大在他的面前,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她的大眼睛里完整清晰地倒映着他,她的馨香充斥在他的鼻尖,心脏开始滚烫又灼烈地跳动起来。 一声比一声更猛烈地击打在他的耳边,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耳鸣声,错乱了他的所有呼吸。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声响。 “砚砚是怎么知道我去了地牢呢?” 清明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耳边响起,如惊雷一般,一下子把他拉回现实。 姜馥把他所有的反应都收进眼底,那有力的心跳声使她眼里泛起潋滟的光。 李砚冷静下来,但当他看见她泛着光的眸子后,又强行扭过头去,当不再看见她的脸后才一字一句道:“昨晚程珏派人来给我传过信,我拒绝后就猜到她可能会找你麻烦。” “你好了解她哦。” 有些酸溜溜的语气响起,姜馥拂过他的脸,把他的脸强硬地扭转回来,正对着她。 李砚拧了拧眉,似乎有些不解她的语气,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怎么没有阻止她身边那个小子带走我?” “你当时说你想去,而且我派了杨子他...” “担心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睡?” 姜馥挑着他的下巴,逼迫着他抬起头来。 解释的话到嘴边顿住,他盯着那双有些愠怒的大眼睛,任她挑着下巴,一时忘了移开。 这句话饱含太多的含义了,姜馥一时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被他的眼神折磨,这回轮到姜馥低下头去。 她嘟囔着,发丝垂下来盖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就在她绞着手指纠结该怎么合理解释这句话的时候,李砚体贴地拿过她的脚,帮她解围。 “你脚受伤了,是我的错。” 听此,姜馥这才抬起头来,整了整凌乱的头发,把刚刚那个话题完全转移掉:“不严重,让以烟来给我洗洗,换换药就可以了。” 姜馥摆摆手,让他出去,一副勇敢坚强的模样。 可是满手的血迹让李砚并不相信她的话,他把她的脚在手里固定住,并不让她多挣扎。 脚腕被他抓住,她挣扎不开,只能沉默地看着他把绷带一点点地剥开。 越剥到里面,绷带越干净。 直至完全剥开,露出一只好了大半的脚。 上头干干净净,涂抹的药膏已差不多完全吸收,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新伤或血迹。 “都说了不严重的,谁让你不相信我。” 姜馥嘀嘀咕咕的,并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把自己身上的锅推脱得一干二净。 她感到自己的脚被轻轻地放在被褥之上,床上一轻,随后是开门的声音。 这么小气。 听到声音,姜馥抬起头来,自知有些理亏,但还是气闷得很,她狠狠盯着那扇门,似是要把那扇门戳个窟窿。 不过半刻,那扇门又被打开,姜馥猝不及防收回自己的眼神,却还是被发现了。 短时间内连丢两次大脸,任是再厚脸皮的人也撑不住了,她就床一滚,把自己连脑袋一起闷进被子里,妄图以此来躲避现实。 半晌,房内隐隐响起水声。 被子下的姜馥紧紧揪住身下的被褥,额头上不断地渗出细汗,她侧着耳朵认真地听着,眉毛越皱越紧。 随后脚步声慢慢朝床边靠近。 被子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脚步声完全停住后,姜馥也闭住气,不再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姜馥憋得有些喘不上气了。 她感到自己的被子被掀开一角,有一双略冷的大手伸进来,抓住了她的脚腕,把她往下拖。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6节 她的呼吸有些困难,外头的人停住了。 她的脚被放进一个金属的器具里,然后接触到了水,那双大手在她的脚上慢慢地揉捏,她的脚感到有些刺痛,但很快就缓解了,温暖包裹着她,她的伤口好像也在被缓慢地修补。 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从脚底传进她的大脑,她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但紧接着更强的窒息感来临。 长久地被闷在被子里,空气并不流通,现已到达了一个极限,她有种濒死的错觉。 她一下子掀开盖在脑袋上的被子,露出一张被憋红了的脸。 而李砚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样,缓慢又富有技巧地揉捏着她的脚,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并无血迹。 她的脚被黑糊糊的水包裹着,隐隐约约透出一股药味。 “这样会好得更快些。” 李砚淡淡地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适时解释道,把她的脚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擦干净,包起来。 这样坦然又真诚的态度,让她刚刚有些卑鄙的心思无所遁形。 她没了脾气,安静地躺在床上,享受着他的妥帖和细致。 “我们小时候有见过吗?” 姜馥踌躇着,还是把压在心底的疑问再次抛给了他。 李砚的手一顿,把她的脚用被子盖好确定不会受凉后,才开口道:“人的一辈子并没有多长,执着过去的事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记不记得他都无所谓,只要她在他眼前,好好的,就够了。 “明日是程珏的放逐之日,外头可能会有些吵,你赶紧睡觉。” 已经耽误了好些时辰,李砚怕她睡不好,犹豫了下,伸出手准备捂住她的耳朵。 姜馥轻轻笑起来,似是被他说服了,倒也没再反驳,只是把他的手拿下来:“明日我也想去看看热闹。” “你背我去。”怕他反驳,又为是让他安心,姜馥又补充道。 - 天色微明,被里的人儿已沉沉睡去,李砚这才起身,轻轻地朝门外走去。 书房里,杨子跪拜在他面前,有些担心道:“大人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让那程珏得以脱身离开?她屡次三番伤害夫人,与您作对,这种祸害不除实有隐患!” “昨日她们的对话你不是听清楚了?” 李砚整了整袖子上的袖扣,姜馥抓着它睡觉,此时已经有些歪了。 “程珏一死,大人是怕夫人发现您就是她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小孩子吗?可属下不懂,这明明就是促进你们感情的好机会。” “不可。” 他并不想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那颗袖扣已经彻底歪斜,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李砚把手放下,凑耳在杨子旁说了句话,杨子领命,退身离开。 辰时,姜馥如愿趴在李砚的背上来到了落虹街,程珏一行人被逐的必经之处。 他们一身便衣,隐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意。 程珏被绑在牢车里,披头散发,已经接受了很多老百姓的洗礼,蛋液混在她的头发里,顺着脸颊淌下来,又腥又臭的味道从远至近。 姜馥捂住鼻子,露出手上的玉镯。 待那一行人走近她身旁时,程珏突然疯了一样扭动起来,空洞的眼球牢牢地盯在她的脸上,污浊的手以怪异的姿势举起,直指她手上的玉镯。 发毛的感觉在姜馥心中升起,她强行稳住心神,她并不认为在这种闹市里程珏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但那麻木干瘦的脸上荡漾着异样的光,着实让她无法忽视,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 第24章 演戏 程珏疯疯癫癫地笑起来, 沾满血污的脸扭曲着,嘴唇一张一合,前头的侍卫拉着牢车飞快地从她跟前走过, 但那一字一句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姜馥的耳里。 “你就是阿砚那个心上人的替身,哈哈哈...” “你们两个人, 都得死。” 枯瘦暗哑的声音, 如恶魔的低语, 回绕在她的耳边,姜馥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明明前言不搭后语, 但心慌的感觉却越来越强。 好像隐隐约约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不受控地发生。 血色褪去,姜馥白着一张脸, 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左腕上的玉镯。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李砚侧头向她看去, 一抹了然出现在他的眼里, 随后是淡淡的心疼。 但前方的巨大的动静又很快吸走了姜馥的全部注意力, 她来不及细想,只见一名瘦高的男子拦住牢车的去路,但他还没来得及去解救牢里的人, 便顷刻间被数柄长剑贯穿胸膛。 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他缓缓倒地,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布满青筋的手无助地向牢车的方向伸着,却没得到车里人的半分垂怜。 那个劫持她去救程珏的人,此刻栽倒在地上, 了无生气, 身下一片殷红。 牢车从他身上轧过去, 车里人手舞足蹈,疯疯癫癫地笑着,离他远去。 再次直面这相似的,跟她父皇一样的惨痛,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腹腔急速上涌,姜馥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小脸苍白,挣扎着从李砚身上下来,随即扶在路边,一股脑把所有能吐的都吐了出来。 她弯下身子,没有看到李砚眼底的晦涩。 只要她害怕、痛苦、难受,她就不会再想着追寻他的身份了。 “夫人,您没事吧。”以烟皱着眉头看着姜馥,脸色有些古怪。 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夫人和大人从刚刚回来就显得有些不太对劲,好像两个人一下子距离就远了。 那两句话一直重复循环在姜馥的耳边,她心情有些差,以烟呈上来的糕点一口也没吃,便搁下了。 她并没有因为死了人而情绪不好,而是这一切都显得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一样。 她细细地摩搓着那枚玉镯子,色泽鲜亮,浑厚透光,却偏偏和她的手腕相合相贴,漏不出一丝缝隙,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正当她要追寻的时候,那个绑架她的男人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刚好死在她的面前。 精准地戳中她的痛处,也让她打消了想要追查李砚身份的念头。 这个人很了解她,而且把握着分寸。 可她偏偏要逆行为之。 她拾起案上的帕子细细地擦拭,脸上明快了些,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那抹翠色。 “夫人,还有一事,陛下设了宴,特邀您和大人一同前去,说是近日心情不畅,想要大人和您一起喝酒谈天。” 明知她不会喝酒,却还邀他们二人作陪,姜馥掩下眼底的精明,应了一声。 一行人来到乾清宫,远远地,姜馥就感觉到一道逼人的视线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她微微勾唇,故意落后了李砚几步,放下速度,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乍一眼,会给人一种她不受李砚待见,被他冷落的错觉。 她把手背到身后,尖锐的指甲扎进手心里,渗出血丝,她的脸上也跟着淌下几滴泪来。 她眉眼哀婉,一副被弃之敝履的模样,凄凄地站在李砚侧后方,并不坐下,看起来像是李砚的侍婢。 那道射向她的目光果然温和了些。 大殿中央,一身龙袍的男子,身上歪倒了一个女子,没骨头地蹭在他的胸前。男子一手抚上女子的发顶,带着绝对的掌控,悠悠开口道:“近日来,朕心中多有些郁结,所以特邀掌印和馥儿来朕这里喝酒谈天,掌印就把朕这儿当成自家,不用太过拘束。” 李牧笑着,手缓慢地移到女子的颈处,捏着她的后颈微微发力,那女子娇呼一声,铆足了劲儿往他身上攀爬,染着粉蔻的指甲伸进龙袍里。 似是很满意她的举动,他大手用力一拉,让女子跨坐在他的身上,娇娜的身姿在人前暴露无遗。 李砚坐在殿下,眼睛微微眯起,倒没有在意这殿上荒唐的举动,仿佛习以为常一样,指尖轻轻击打台面,拿起酒杯,连象征性地敬酒都没有,兀自喝酒。 就像真的把这当自家后院一样,而李牧和那名女子就只是自家顽劣的孩童。 白如妖孽的男人散发出的气势更甚,有着逼迫人心的压迫感,没有丝毫的敬意。 宦官弄权,这一点在他心里郁积已久,好在他终于找到了把柄,李牧狠狠咬住身前女子高高后仰的颈项,模仿着男女苟.合的姿势,眼神却落在与李砚若即若离的姜馥身上。 不管姜馥是不是弱点,他们现在的关系,正是他进攻的最好时机。 死在他的龙袍之下,也不失为一种美事,也能挫挫李砚的锐气。 看着姜馥那张绝美的小脸,身前的女子也一下失了颜色,李牧没了兴致,一把把她推开。 身前的女子早已意乱情迷,通红着脸摔在地上,衣衫凌乱,好不容易得来的天子宠幸使她冲昏头脑,手脚并用爬向李牧,扭动着身子在他面前献媚。 却不想被一脚踩住柔软的肚腹,身上的大脚用了死力,不过片刻女子便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李牧擦了擦手,像是对待什么嫌恶的垃圾一样,两名仆侍迅速把女子包起来拖走。 姜馥低下眉眼,把一切都收进眼底,半晌,她把目光投落在台面的酒杯上。 依她对狗皇帝的了解,这酒里怕是下了药。 看来,之前的事不是他干的。 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姜馥扯了扯唇,眼里的讥讽转瞬而去,变为一丝兴奋。 她拿起酒杯,那道隐隐带着期待的目光果然又投射到她的身上,她缓缓地张开嘴,把酒杯里的酒水尽数吞咽了下去。 嫣红很快出现在了她娇俏的小脸上,她漾开唇齿,软软地笑起来,眼尾含着无限情意,一波一波地送向在场的两个男人。 她不会吃酒,这是两个男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她发起嗲来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但这显然不够,她晃着身子,故意把领口扯开一些,露出些若有若无的风光,随后躺倒在地上,像是昏睡了过去。 姣好的身姿一起一伏,暧昧的曲线引人遐想。 美人失去了所有攻击力,乖乖地卧在地上,任人采撷。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按捺不住,在掌印之前开口道:“馥儿醉了,来人扶她下去休息。” 李牧摆摆手,两名女婢立刻上来,一人拉住她的一条手臂,把她搀着往外走。 姜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脖子软软地垂在胸前,露出白净纤细的脖颈。 刚刚那两名拖走女子的仆侍迅速跟在后面,把殿门关上,余下掌印和皇帝两人。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7节 李牧松了松臂膀,大计即将得逞的喜悦让他不怎么忌惮殿下那个阴冷的男人。为了以防万一,他给两人的酒杯里下了一模一样的药。 眼下李砚的脑袋上也渗出许多细汗来,透白的脸庞上显出几道不正常的红晕。 李牧笑起来,眼里现出几分鄙夷,他拍了拍手掌,大殿里登时出现好几个裹着轻纱的女子来。 各个身姿婀娜,妖艳万分,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飘飘渺渺的香气散发开来,迷乱了李砚的眼睛,他的脑袋昏涨起来,视线几乎受阻。 “掌印大人,好好享受,及时行乐。” 带着几分恶意又鄙夷的声音响起,李牧从龙椅上下来,拍了拍龙袍,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几眼,便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奇怪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光亮又再次被合上,李砚挣扎着起身,却没有任何力气,六七个妩媚女子团团把他围住。 姜馥被两名女婢挪到一个小殿中,她们很快退了出去,把殿门紧紧关上,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姜馥虽是闭着眼,但凭着方位,还是敏感辨出这是云泽宫,地处偏僻,白日里几乎无人来访,是一个破落很久的小宫,连最低贱的嫔妃也不愿住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身下的这床被褥显然是今天才新换上的,很粗略地铺在发霉烂掉的旧褥子上,隐约可闻到潮湿腥臭的味道,而周围的装潢也都陈旧腐败,随处可见蜘蛛网。 这个狗皇帝,要在这里对她做什么呢? 她卧在床上,缓缓地合上眼,远处的脚步声正在朝她一点点地逼近。 李牧搓了搓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姜馥,她的衣领松松垮垮地往下垂着,露出精致而又白腻的锁骨,顺着锁骨往下,是高高鼓起的胸脯,然后是纤细的小腰,以及往下那处敏感地带。 此刻她的绣花鞋半穿不穿地挂在脚上,微微摆动,露出里面的绷带,倒显得更加柔嫩可怜。 李牧的呼吸粗重起来,视线定格在她娇媚的脸蛋上,他三两下就把身上的外衫除去,靴子踩在她的身侧,半跪下来。 第25章 美救英雄·上 粗重又恶臭的呼吸喷洒下来, 姜馥袖子捏紧,紧闭的睫毛颤了颤,在李牧扑上去的一瞬间往旁一滚, 睁开一双迷离的醉眼来,她的指缝里闪着李牧看不懂的银光。 “牧哥哥, 你这是在干什么?”她傻傻道。 扑了个空, 李牧看着眼前双颊驼红的娇憨女子, 那一声轻哼把他拉回了过去看人眼色的日子,当初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将她哄骗到手, 可惜姜馥保守得很, 他一直都没有尝到她的滋味。 他伸开手,一如当初哄骗她的模样, 诱着她来到他的怀里,眼神赤.裸。 姜馥仍是憨笑着, 缠了绷带的脚垂在床尾轻轻晃动, 增添了几分凌.虐感。 喉结滚动, 李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嗤笑一声,一点点地朝她挪过去, 抓住她的脚腕向上抬。 凌厉的风狠狠从姜馥的脚腕掠过,一支箭堪堪擦过她的脚背,扎进李牧的手掌。 李牧吃痛, 放开了姜馥,在她的脚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微微的刺痛感从脚背传出。 来人黑衣面罩, 破窗而进, 额角露出几缕白发, 但身形矫健,几步就横档在她面前,利落的兵器直指李牧的咽喉。 刚刚兴起的兴致被消得一干二净,李牧早已吓软在地,一身龙袍抖个不停,声音都变了:“来人啊,有刺客,快护驾!” 李牧喊得声音都嘶哑了,也没有人前来救驾,他颤抖着爬到姜馥的身后,随时准备拉她当垫背。 从刚刚到现在,姜馥一动也不动,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脚腕晃动的频率加快了些。 李牧本就不会武功,他能坐稳安平王的位置以至现在坐上皇帝,都是踩着她和她父亲的身体上去的。 她眼里划过一丝冷笑,把眼神投落在这个黑衣面罩的人身上,若她没有猜错,这就是那个告诉她父亲毒杀的泰轩了。 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又出现了。 来人不着痕迹地向她投去一眼,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听到门外的动静后,又从原路迅速返回。 几秒的时间,仿佛从没有来过。 姜馥收回眼,收起袖子中的银针,又装作充满醉意的模样,无意识地往后滚了几圈,脚不经意地落在李牧的大腿上。 恰在此时,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声尖利的女音从门口响起,来人雍容华贵,裙摆拖地,却没有丝毫仪态:“陛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袁婉叉着腰,头上的珠钗乱舞,艳红得过分的嘴唇一张一合,眼珠子瞪大,勉强维持的笑容几乎崩裂。 牧哥哥一直没有来她的宫里找她,她苦苦等待,却不想被人告知他与姜馥搞在一起,现下这贱人爬了床,脚还搭在牧哥哥的腿上。 她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袁婉扭曲着脸,在殿中大喊大叫,伸着手想把姜馥的脚推开,可还没接触到她,她就被李牧一巴掌甩到在地。 李牧脸色涨得通红,刚刚的害怕劲还没缓过来,就被人当众责骂,他用力抬起还流着血的手一掌一掌地挥打在袁婉的脸上。 两条身子纠缠在一起,争打不休。 姜馥也懒得再装了,她起身,从大门口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就算泰轩不救她,她也有办法脱身,她瞧了眼还在厮打的两人,眼神冷下来,朝乾清宫走去。 泰轩的目的暂且不谈,她的这杯酒下了药,依她对那狗皇帝的了解,李砚的那杯也一定下了。 她吐了出来,李砚可是都喝了下去。 姜馥皱了皱眉,加快步伐,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 古怪浓郁的香气一波一波地涌入李砚的鼻尖,他脑袋涨得快要裂开,残存的一点意识让他摇摇摆摆地起身。 他好不容易脱开那群女人的纠缠,脚步却虚浮,直直地扑倒在地,越来越强的眩晕感朝他袭来。 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如置身沙漠的口渴感让他拼尽一切地想寻找冷源,而那群女人的温度正是他所渴望的。 他血红着眼睛,抽出随身所带的短刃朝自己的臂膀狠厉地割去,温热的液体渗出来,一滴一滴地淌到地板上。 疼痛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但更强烈的燥意迅速席卷他的全身,烈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更多的血迹出现在了短刃上,但这还是不够,不够,李砚一把撕开自己的衣领,但更多的燥意发散开来,他喘着气,拿着短刃的手此刻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他不能暴露,也不能对不起她。 李砚闭上眼睛,刀刃扎进皮肉的预想并没有发生,他的手连同短刃被一个冰冷的小手裹住。 熟悉的气息来到他的身边,他一下松开手,短刃掉在地上,血液飞溅。 姜馥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躺在血泊中的李砚,她惨白着脸,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柔软包裹住了刀锋。 李砚脸色红得不像话,眼尾红了一片,眼神却炙热,滚烫得像要把她融化。 她有些发憷,但一想到他特殊的身份,酸涩难受的感觉又在她胸腔里一点点地膨胀、炸开。 她鬼使神差地捧住他的脸,靠近他的额头。 冰冷柔软的触感从他额头上传来,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痛苦,残存的理智几乎消耗殆尽,他大着胆子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渴求更多。 眼前的男人颤抖着,近乎卑微地蜷缩在她的怀里,热烫的温度一点点地传递到她的身上,姜馥纠结了片刻,缓缓把唇瓣凑近他的。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呼吸纠缠,姜馥无意识地想揪紧手指,却被李砚强硬地握住。 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不属于她的奇怪情绪再次主导了她,她心慌地想退开,却被李砚抓住手腕,贴紧。 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瞬间包拢住她,唇齿被他蛮横撬开,肆意地汲取更多。 她被迫仰着头,一下子由主动变为被动。 触电的感觉从接触的部位一直蔓延到全身,她被他囚在怀里,一点点地按向地面。 第26章 美救英雄·下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 她的手腕被李砚轻而易举地举高,按在头顶。 嘴唇被他粗.暴地反复碾过,舌尖上的刺痛使她闷哼一声, 一下子清醒过来,但坚硬的胸膛滚烫, 她根本逃离不开他的禁锢。 那群女人已经全部四散离开, 大门敞开, 明晃晃的光线从外头射进来。 李砚还在专注地啃噬她的唇瓣,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蔓延, 急剧升高的温度一波波地传递给她。 李砚吻得凶, 不给她丝毫喘气的机会,火热的躯体牢牢压制着她, 随时可能被人窥见的担心使她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却换来更强有力的控制。 李砚松开禁锢她手腕的手,热烫的大手改为搂住她的腰, 把她往自己身侧贴紧。 在本能的控制下, 他伸手去扯她的衣服。 “李砚, 你清醒一点。” 姜馥有些急了,她一手横档住自己的胸口,一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听到她的呼喊, 李砚清醒了些,仅剩的理智使他强撑起身体,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臂膀上更多的血液淌下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臂膀流向掌心,李砚血红着眼,整个人魅惑又妖冶。 但这清醒是短暂的, 不过片刻, 李砚的脑袋又重重地垂下来, 姜馥抵住他胸膛的手有些无力。 她揪紧他,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可是没用,李砚像失了神志一样只顾埋头。 她狠了狠心,手指抓向他正在流血的右臂,用尽全力地一捏。 李砚浑身颤了颤,停下来,充血的眼睛恢复一丝清明。 趁着这空档姜馥大声朝门外喊,嘶哑的嗓音迅速引来了几名侍卫,连同她的奴婢以烟。 几人合力制住李砚,把人往门外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把人带回李府。 “割了他们的舌头。” 姜馥看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李砚,冷声吩咐杨子。 李砚作为掌印,若是这事传了出去,对他不利,对她也不利。 “是。”杨子领命,恭敬地退下。 “夫人,水搬来了。” 以烟拎着一大桶水,有些吃力地搬过来。 “泼。” 姜馥看了眼还在床上扭个不停,神志未清的李砚,犹豫几下,下了命令。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8节 一大桶冷水从他的头顶灌下,冰冷的温度刺激地他一抖,他合上眼,昏了过去,几近透明的脸颊上还残留着红晕。 “这是怎么回事?” 姜馥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李砚一无所觉,失去了意识。 “大抵是一冷一热,刺激太大,加上大人的手臂还在一直流血...”以烟懦懦的,有些愧疚。 今日陛下不允许她近前服侍,只让她在远处等,她早该想到不对劲的。 李砚的那条手臂正在汩汩流血,晕红了身下的床褥。 此刻也顾及不了所谓的男女之别,反正他们已经成了亲,姜馥这样想着,好过了些,慢慢撕开了他的衣服,露出劲瘦的胸膛。 肌理分明,每一处都喷张着力量。 拂过他胸膛的手些许颤抖,她没想到一个阉人的身材竟也这般好,刚刚还被他压在身下,不该想的东西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她混乱些许,把他的手从袖子中扯出,看着那潺潺的血迹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臂上的伤口极深,隐约可见白骨,她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忍受那些痛苦的,酸涩的感觉又涌上鼻尖,姜馥拿起布帕,小心地给他擦拭。 等她好不容易擦干净,新鲜的血液又重新冒出来,很快流了她满手。 她又重新接过以烟递给她的新的布帕,把那些血液擦掉,又很快地用毛巾把他整个手臂裹住。 可红色再一次一点点地染透白色的毛巾。 她笨拙地给他止血,视线渐渐模糊。 “夫人,我来吧。” 杨子把那些人处理干净后,便飞快进门道。 姜馥点点头,低垂下眼,掩盖住眼底的湿润,把人交给他,自己转身离开。 室外新鲜的空气使她的眉眼得到暂时的舒展。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被一个人轻易牵绊住了情绪,就算是之前和李牧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揪紧了身前被弄乱还未来及整理的衣服,炽热的心跳仿佛还回响在她的耳边,她迈开脚,缓缓在台阶前坐下。 阶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恨意慢慢在她眼底浮现。 若不是因为李牧,她原本可以和父亲永远地生活在一起,也不会和李砚纠缠不清。 到如今这一步,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不再受她控制了。 齿轮脱离了原本正常的轨迹,越走越远。 “夫人,大人醒了。” 带着惊喜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以烟小跑过来。 姜馥正想起身回去看,垂眼看见自己凌乱的胸口,顿了顿,去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才回到卧房。 李砚躺在那里,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半露着胸膛,脸色有些苍白。 姜馥有些不自在地走到他的身边,心里生出些胆怯,眼神飘忽,没有落到实处。 “我,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李砚犹豫着,耳尖泛红。 听此,姜馥赶忙摇了摇头,有些心虚:“没事,我好着呢,你看——”说着,姜馥转了一圈,嫩黄干净的裙裾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他作为一个阉人,能把她怎么样呢。她在外面的时候仔细回想过,为能恰到好处地保护不伤害他的尊严做足了准备。 “但是你咬我了!” 姜馥假装生气地瞪大眼睛,露出自己一直刻意抿着的唇瓣。 那里有一道清晰的牙印,破了皮,结了痂,此刻因为动作过大又崩裂开来,渗出细小的血珠。 李砚眼尖地瞥到她脖子上也有几处痕迹,在嫩白的脖颈上非常显眼。 他掩下眼底的暗色,有些无措地抓紧盖在身上的被褥,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见此,姜馥心里莫地一软,慢慢地坐下来,靠在他的身边,她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半晌,道:“刚刚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给你换身衣服,要不现在给你换一下吧。” 她刚刚用冷水泼了他,他又流了那么多血,万一着凉生病了,她就成了罪人。 她站起身来,搓搓手准备给他换衣服。 第27章 信物 “放心吧, 我不会偷看的。” 姜馥抿抿唇,嘴角扬起一丝细微的弧度,想了想, 煞有介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缎织金帕子把眼睛蒙了起来。 李砚是一个阉人,定是不想让人看见那处的丑陋的, 这次被那个狗皇帝那般羞辱, 她得照顾好他的心情。 眼前一片漆黑, 姜馥只能凭感觉往床上人的方向靠去。 她亦步亦趋的,伸出双手寻找他的方位, 但触手只是柔软的被褥, 并没有摸到实体。 “你别躲啊。” 姜馥皱了皱眉,她弯着腰在床上寻找, 可所及之处都是空荡荡的,让她不禁怀疑李砚是否还在床上。 她这样蒙着眼睛找, 对方还不配合, 着实是有些费脑。 她停下来, 脊背挺得笔直,郑重地拍了拍胸脯,道:“砚砚, 说了不看就不看的,我这个人很守信的。” 说完这句话,姜馥沉默地等了一会,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连个李砚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但姜馥不信这邪,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已经很礼貌够尊重了, 对方不可能毫无动容。 她作为曾经最受宠的公主,屈尊给他李砚换衣服已是他莫大的荣幸了。 好半会,才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截衣角被抛到姜馥的手心里。 她立马抓住,像是生怕他逃了似的,顺着那截衣角摸到了有温度的实体。 她安下心来,确定他不会动后,又摸着黑寻到横杆处,把挂在那的衣服拿下来,又凭着感觉走到床前。 她拽住他的手,有些笨拙地给他脱掉身上的衣服。 怎么会这么难脱? 姜馥顺着领子往下扒,不可避免地触及到里面的皮肤,那幅肌理分明的画面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缩了缩指尖,脱得极为艰难。 待脱到他的腰际处,姜馥正准备咬咬牙往下扒,手腕突然被他捏住,略显低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自己来就好。”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整个人有些麻麻的。 “手臂不是受伤了吗,不影响吗?” 姜馥气势有些弱下来。 “能用。” 对面低低地传来两字。 姜馥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应该是没问题,这才松开手,手腕上的温度也跟着撤开。 自己脱也好。 姜馥撇撇嘴,摸着黑把那叠衣服抱在怀里,待李砚自己脱完后递给他。 置身在黑暗里,时间也变得无限漫长,姜馥有些难熬,逗弄的心思破壳而出。 她要摘下帕子,吓吓他。 姜馥捻着手指,估摸着他穿衣的流程,大抵是李砚穿好了裤子后,姜馥摘下了帕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戴完好的李砚,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脱下的脏衣服被堆在一旁。 预想到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姜馥的小脸显而易见地露出一抹失望。 怎么穿衣穿得如此快? 为何要防着她?她明明在尽力地保护他的尊严了。 姜馥有些疑惑地瞥了瞥他受伤的手臂,随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李砚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仿佛并没有被这件事情所影响,姜馥也不好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她适时地转移话题,打起手腕这枚镯子的主意来。 “这个镯子,真的如程珏所说是你的心上人的?”姜馥一脸受伤的模样,手指摩搓着那枚与她的手腕贴得严丝合缝的玉镯子。 “我真的是她的替身吗?” 姜馥声音小小的,有些可怜。 李砚的眼里划过一抹不忍,藏在被褥下的手握紧,硬下心肠没有吭声,言外之意就是默认。 她才不信。 姜馥眨了眨眼,尽全力地逼出点眼泪来,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垂下眼,用力地挣扎了两下。 可玉镯子贴在她的手腕上,没有一丝一毫松动的痕迹。 做戏得做全套。 一点灵光闪过她的脑袋,她急急地出去,取来一块皂荚,狠狠地在手腕上摩搓了几下。 在皂荚的润滑下,那枚玉镯子果然松动不少,她一使劲,当着李砚的面,把那枚玉镯子脱了下来。 她往前一扔,玉镯子落在他的被褥上,她有些气愤地跺了跺脚,浑身颤抖着,“我才不要别人的东西,还给你!” “这是你自己拿的。” 李砚的声音不悲不喜,听不出情绪。 姜馥身形一顿,委屈地摔门而出。 门梁震动,足以可见摔门人的不满。 李砚的视线落在那枚掷在床上的镯子,良久,他伸手把它拿过来,握在手心里。 似是觉得不妥,他紧握住那枚镯子,把它放进怀里细细包裹着。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29节 “夫人,怎么了,何事生这么大气?”以烟担忧地走过来,眼尖地瞥见了她手腕上的红痕。 “夫人,没事吧?” 以烟拿过一瓶膏药来,细细给她涂抹。 清清凉凉的药膏涂抹在手腕上,姜馥舒服地眯起眼,不甚在意地擦了擦脸颊上未干的眼泪。 她生气,她委屈,她伤心,她就不信李砚他无动于衷。 视线落在空空的手腕上,她要让他亲口承认,要让他亲手为她戴上。 姜馥也不知为何那么执着于小时候的事情,她正要仔细想想她与那小男孩的回忆,脑袋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让她不得不停止回忆。 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记忆就变得很破碎,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不记得。 她总觉得她遗漏的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她想不起来。 “夫人,还有一事,那泰轩送来了信。”以烟把药膏收起来,从怀里掏出封信呈上。 思绪被打断,姜馥皱了皱眉,把信展开,信上泰轩约她去客满楼一叙。 收回旖旎的情绪,姜馥沉默着,把信折好,扔进炭盆里,火光在她眼里燃烧,她轻敲着台面,细细思量着。 这泰轩,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里,救了她,眼下又让她去客满楼和他相见,想必是想让她承他的情。 她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思不会太过单纯,这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 “陛下,罗执已经被带到,就在殿外。”大太监躬身一禀,往后退去。 李牧盯在他臂膀上的抓痕上,这是袁婉那个泼妇干的,他的眼里闪过毒辣。 若不是姜馥算计他,他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说他欺辱臣妻,丢光他作为皇室的尊严。 “罗执拜见陛下。” 金色少年跪在地上,并没有注意到李牧眼里的算计。 “近来听闻罗殿下喜欢掌印的那个妻子,不知是否要朕为你撮合撮合?毕竟你来我国照顾不周,理应赔罪。” 威严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来任何的假公济私。 “你不用担心,朕会为你主持,毕竟掌印不能人道,嫁给他也着实有些委屈。” 殿下的少年却是稚嫩,听此摇了摇头,并不同意他的做法,“谢陛下,但臣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臣,并不屑于用那样的手段。” 意气风发的少年言辞恳切,一片赤诚之心。 “可是朕听闻他的妻子现在的生活并不好,屡遭责难与排挤,你既然喜欢她,为何不早些救她脱于苦难?” 颇有穿透力的眼神朝他袭过来,罗执被他说动,并不吭声。 但每每他见到她,她都是那副狼狈的模样。若她真的过得不好,他断然是不能让她继续受苦的。 这样想着,罗执抬起头来,瞧了一眼那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不过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李牧没放过他的小动作,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附耳在他跟旁说了什么,罗执眼睛亮了起来。 第28章 画像 “夫人, 先帝生前的遗物都在这里了。” 以烟抱着一堆字画,从外面走进来。 父亲生前最喜的就是写字,作诗, 绘画,他不可能会做出任何有违正统的事, 也许正因为如此, 他没做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帝王, 他的位置才会被人忌惮。 字画最上头的是两幅熟悉的红封卷纸,上面是她的画像。 墨水已干, 可姜馥还是能依稀地感觉到父亲执笔停留在上面的温度。 时日已久, 她几乎忘了本心,忘了还要给父亲昭雪。 “只有这些了吗?” 姜馥紧紧抱着那些字画, 闭上眼睛。 “回夫人,先帝死后, 宫里的老人都换了个遍, 这些东西还是他们拼死抢下来的, 其余的都被烧了个干净,一点也没留。” “也是大人特意吩咐,想给您留个念想。”以烟悄悄观察她的脸色, 最后补充道。 房里只剩下她一人,姜馥脸上闪过一抹复杂,沉默地把那些字画摆好, 却没想那上头的字画滚下来,掉在她的脚边。 那两幅熟悉的红封卷纸让她心间酸涩,半晌, 她才弯腰把那两幅捡起来。 是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像。 怎么会? 若是记忆没有出错, 她记得父亲给她画了两张不同的像, 怎么会变成一样的呢? 那两幅画像被她摊开细细观摩,一样的笔锋,一样的白描,如同复刻,找不出一丝一毫不一样的地方,连墨水干涸之处也是一模一样。 非常的完美,没有一丝出错的地方。 那被墨水打翻了的那幅如今在何处? 姜馥粗略地往下扫,还没待她细查个干净,刚刚退出去的以烟在门外小声喊: “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巳时三刻,离泰轩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只能回来再细细找寻了。 姜馥把那些字画收拾好,放进匣子里锁好,想了想,换了身月白的绢裙。 出门还是要低调些,万一被人认出就是大麻烦。 客满楼也位于落虹街,只不过地段不是太好,也缺乏得利的庖子,没有自己的独特菜色,因此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客人。 一进门,小厮便热情地把姜馥往楼上雅间引。 此人虽衣着简单,但气质上乘,绝非俗品,一看就是大客户。 姜馥也懒得阻挠他,任由他往上引,眼睛却时不时瞥着周围。 桌旁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人,表面上在喝酒谈天,实际都在观察四周,想必客满楼并没有她想得这么简单。 她简明扼要:“我不是来吃饭的,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我们掌柜的不在。”小厮一惊,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推脱。 “那就把你们这最好的菜都给我上一遍。”姜馥眉毛一挑,唇角扬起,眼里意味不明。 这样的大单子在他们酒楼是从没有见过的,他必定是要请示掌柜的,毕竟有些人会以此为挑衅踢馆。 到时候不但亏了生意,也没了门面。 小厮有些为难,但没有人会在钱上过不去,他挠了挠头,转身去请示。 面前的茶盏里是刚沏好的热茶,飘着淡淡的香气。 以烟有些不解:“夫人,明明是那泰轩自己邀请您来的,怎的还让您等?” 姜馥把那盏热茶端起,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人家有了筹码,必然是要谈谈条件。” 只不过这欲迎又不迎的方式,着实拙劣了些。 姜馥轻哼一声,并没有喝下去,而是把那盏热茶又放回了台面上。 杯影晃动,黑色的衣角缓缓倒映在里头。 “臣泰轩,参见公主。” 年迈的老臣眼神铿锵,看着倒是十分尊敬的模样。 只可惜被她看出来了。 “坐吧。” 既然他想演这老臣与公主的戏码,那她就陪他演个够,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袅袅的乐舞声响起,两人隔桌对峙,谁也没先开口。 带目的的那个人最先沉不住气,泰轩喝下面前的另一盏茶,从怀里掏出一幅卷纸,细细摊开在桌面上。 上面是一幅画,依稀可见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只不过有一大滩墨水覆盖其上,遮住了轮廓。 想必是绘画之人不小心泼上去的。 正是她遗失的那幅。 姜馥眉眼微动,但还是耐着性子不说话,脸上不悲不喜,看不出情绪。 “殿下,恕臣冒昧,这幅画是臣从先皇身上寻到的,不知殿下可有印象?” 面前的老臣眼光灼灼,鬓角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色沉静如一汪古井。 她面上的微动想必已尽数被他观察了去。 她再怎么伪装,到底还是年纪小,姜馥拾起桌上的茶盏,一口饮了下去,摊牌道: “不知泰大人是否可以带我去看一眼我父皇的遗体,泰大人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她喝下那盏茶,便是承他的情,泰轩眉眼舒展,笑起来,把那幅画递到她面前, “这幅画先皇临死前还揣在怀里,想必很是重要,如今物归原主,臣也放心。” 姜馥轻哼一声,接过那幅画,也笑。 泰轩眼眉微皱,正色道:“臣本好好守护,想让公主最后再见一眼先皇的面再行安葬,只不过近日却无故失踪,是臣失职,只不过臣发现了一点线索,公主身边的人曾经去过那里。” “谁?” “枕边人,当今的掌印大人。” 泰轩又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 “那泰大人是想?”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0节 “先皇生前最讨厌的就是宦官弄权,而这天下本该是您的。” 掌印这个人性格古怪多变,阴险狠辣,若是公主留在他身边,那他便没有十足的把握很好地掌控她。 泰轩还没说完,窗外忽的传来马蹄声。 骏马嘶鸣,姜馥顺着声音望去,一匹棕红色的马停在楼下,马上跃下个金色少年,直往这楼里奔来。 “殿下,我们改日再叙,希望殿下能够好好考虑。” 见此情景,泰轩躬身一禀,迅速退去。 姜馥垂眸,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端在手里。 泰轩的意思是让她除掉李砚,跟他合作,登上皇位。 那李砚带她去的那个密室里的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海里回现出李砚死活也不让她靠近棺材的画面。 眼神重又落在那幅画上,墨汁几乎盖住了她的整张脸,黑漆漆的,只余下一张嘴巴,咧得很大,很开心。 父亲确实不喜欢宦官弄权。 而她也确实不清楚李砚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沉下眼,微抿了一口茶,茶叶苦涩,那在楼下的少年已经到她面前。 她一个人孤坐在此,更加坐实了她过得不好的事实。 陛下说得果然没错。 罗执脑海里回想起陛下教给他的方法,上前拽住姜馥的手,就往外走。 “放开我家夫人!” 以烟手疾眼快,一杯茶水登时就泼了上去,罗执手上瞬间就起了个大泡,烫得他松了手。 被人这么陡然一拉,姜馥手里的茶水也翻掉,微黄的茶渍尽数留在了她月白的裙子上,难看极了。 姜馥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这么一个泼猴,不断地纠缠她,打扰她的思绪,当下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但她低估了眼前人的脸皮厚度,罗执将她一把扛起,架在肩上,飞奔下楼。 她的肚子正好磕在他的肩上,随着跑动翻云搅海,充血的感觉直往脑袋涌,口腔泛出苦意。 她挣扎着,一口咬在他的肩上,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以烟不知从哪处找来一根棍子,跟在他们身后挥舞着。 罗执吃痛,跑得更快,转瞬就把她放到了马上,马鞭一甩,马儿飞快地跑起来,扬起一片尘土。 姜馥坐在马背上,被坚实的臂膀箍住,动弹不得,少年欢快的声音响起: “放心,我这就带你走。” 黑发飞扬,一点点地打在少年炽热的心尖,他箍紧身前人的细腰,重重一甩马鞭。 远处站在屋顶上的黑衣人把这一切收进眼底,飞身离开。 “陛下,那皇子已经把姜馥掳上马了。” “不错。”略带阴森的声音响起,李牧坐在龙椅上,眉眼幽暗。 “放出消息,告诉李砚。” 他要一点点地离间他们。 “那老东西的尸体找到了吗?” “还没有。” “还不快去找?”李牧猛地一拍桌面,激的黑衣人跪倒在地,颤声求饶。 他不会让他的秘密被任何人发现。 - “大人,陛下屡次三番破您禁忌,伤害您和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杨子面带愁容,有些焦急,当初可是大人一手把陛下扶持上位的。 “伤害夫人,怎么回事?” 李砚坐在床榻上,摩搓玉镯的手顿住,狭长的凤眼眯起。 杨子附在耳边,把下药之事一一细说,李砚的手指越握越紧,指节变得苍白。 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还把她往外推。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以烟幸得有人相助,短时间内就回到了府里,她喘气得厉害,连句话也说不完整。 “怎么回事?”见是以烟,李砚腾地一声站起,压抑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以烟颤抖着,跪在地上,“夫人被拐...被拐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吃醋 棕马跑得飞快, 姜馥被强行驮在马背上,上下颠簸,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难受起来。 每颠一下, 她就不可避免地撞到身后少年的胸膛,这让她感觉十分不好。 姜馥紧紧揪住马毛, 终是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有病?” “带你回家啊。”罗执不以为然地笑。 “回什么家??” 这明明就不是通往李府的路线。 当下姜馥就开始四脚乱蹬起来, 马身不稳, 开始摇晃起来。 为了保持平衡,罗执不得不把速度放下来, 以免真的伤害到她。 横在自己腰前的臂膀收得更紧, 姜馥垂眸看去,感觉与他更贴紧了几分, 就好像他们是最亲密的夫妻一样。 连李砚都不曾这样用力抱过她,一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凭什么这样对她动手动脚? 心里生出一点膈应, 姜馥不着痕迹地往前挪动了几分。 她强忍住内心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贵为一国皇子, 出行在外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你们国家的形象,还请殿下放尊重些,把我放下来。” “你也都说了, 我是我的国家最不受宠的皇子,那我还要在乎些什么,可笑的礼节吗?” 胸腔震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带着点嘲讽,听在姜馥这里刺耳得很。 她自认自己也从来没有把三从四德化为自己必须严格执行的标纲,书上的东西并不完全正确,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羞辱她, 挑战她的底线。 深知与他再行争辩也无用, 跟厚脸皮的小人讲君子是讲不通的,姜馥狠狠揪住棕红色的马毛撕扯了一下,马儿吃痛,上半身高高立起,嘶鸣起来。 正常行进的速度被蛮横阻断,由于惯性,两人被马儿抛在空中,迅速向前摔去。 前方是一段铺满碎石子的路,摔上去必定皮开肉绽,姜馥闭上眼睛,双手抱臂,竭力护住自己,以期把伤害降到最低。 岂料罗执拉过她,调转身位,抢先做了她的肉垫。 碎石子全部扎进罗执皮肉之中,他闷哼一声,把姜馥护在怀里,有些受打击:“就这么不想跟我走吗?” 姜馥本是做好了摔伤的准备,这么猝不及防被他一挡,鼻尖狠狠地砸在他的胸膛上,霎时一股酸涩,红着眼睛,勉强维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跟你走?走哪去?怎么走?” 姜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来,居高临下。 罗执被这三连问问得一愣,注意到了她微红的眼眶,有些无措,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我们可以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罗执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急。 “你们的那个陛下不是什么好人,你会很危险,我带你走,是最好的选择。” 他之所以会答应,也是看出了李牧的用心,利用他离间那个掌印和她,那她就会处于孤立无援的位置,就会危险。 但如果他把她带走,出了国界,李牧也不好再下手了。 “萍水相逢,大可不必。” 手心炽热的温度通过肩膀传导,有些过于厚重,姜馥想挣开他禁锢她双肩的手,没挣动,蹙了蹙眉。 周遭很安静,静得她能清晰地听见对方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眼前的男子有着很凌厉的眉眼,轮廓分明,金色的卷发不服帖地立着,像极了他的性格,桀骜不驯,锋芒毕露。 所有的喜怒都写在脸上。 以前的她或许会喜欢和这样的人一块玩耍,她作为前朝最受宠的公主,有着十足的底气,没有任何负担。 可现在,她就是不喜欢了。 幼稚,天真,可笑。 姜馥正准备用力挣脱开他的手,马蹄声由远自近。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改变了主意,微微侧头。 从远处看,像极了两人在拥抱并接吻。 马蹄声在脚边停住,来人利落下马,顿了顿,用力地将她扯过来,将两人分离开。 大批卫兵瞬间把罗执团团围住,大有把他就地斩杀的意味,一时间剑拔弩张。 姜馥被李砚强硬拽进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连她都没有意识到的依赖从心里生出。 阴冷的嗓音从头顶响起,隐隐带着怒意,腰间的大掌强势地圈住她,用力捏紧。 “不知罗殿下为何要拐我的夫人?” 夫人二字被他特意加重,他的眼里渐渐露出杀意,周身寒凉。 因为身高差异,加上她被李砚紧紧拥住,姜馥只能仰着头看向他。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1节 她微微扬起唇角,大眼睛湿漉漉的,抢在罗执回答之前故意激道:“是我自愿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轻飘飘的语气传进李砚的耳朵里,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炸弹,在他的心脏处一下子全部炸开。 是她自愿的。 就是他看到的那样。 他们亲在一起了。 亲了。 嫉妒、愤怒...一系列复杂的情绪裹挟着他的大脑,让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理智的事情,他抓过姜馥的后颈,滚烫的唇瓣印在她的脸上。 冲动过后,李砚才有些后悔,但他还是固执地捏住姜馥的腰,把她牢牢捆在怀里,并不放手。 罗执深陷包围圈里,尖利的刀锋紧贴着他的喉结,他的眼里闪过厌恶、愤恨、挫败。 李砚将姜馥抱起,塞进轿子里。 马车开始行进,轿帘被拉下,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姜馥把手背在身后,用力地掐了掐手心,勉强憋出几滴泪来,玉镯的事还没过去,她还委屈着呢。 他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对她,她更委屈了。 她面上显出一点倔强,红着眼眶:“砚砚,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你放过我,对我们彼此都好,反正在你眼里,我也是替身。” 她声音懦懦的,带着哭腔。 李砚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本就心中有愧,备受煎熬,现下又被她直接点了出来。 他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若是姜馥随罗执走了,远离所有的朝堂纷争,对她而言,是最好的。 她不用淌这趟浑水。 可是两人亲吻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不受控的情绪几乎再度暴起,他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强硬的克制让他脸色发白,额头上的青筋显露。 “你就让我走吧。”姜馥观察着他的脸色,再度开口,眼里却带着一丝小兴奋。 李砚紧紧闭上眼睛,唇色白得几乎透明。 姜馥正欲再次动作,下一秒,李砚睁开眼睛,一只手揽过她的腰,一只手捏住她的后颈。 灼烫的呼吸喷在姜馥的脸上,李砚按住她的后脑,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无限凑近,却在距离一寸时停住。 姜馥勉强忍住身体软麻的感觉,微红着眼,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我不会做谁的替身。” 泪珠滚滚,从她的眼眶里落出,姜馥哑着嗓子,眼泪一滴一滴滴进他的心里。 掌中小腰纤细,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掐断,软顺的黑发也一点一点撩拨他的底线。 “对不起。” 半晌,李砚才开口,他的声音艰涩,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还是逼不出来,姜馥有些泄气,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什么,承认他就是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小孩有那么难吗? 她明明记得都是快乐的时光,没有丧气的,或者是血腥的。 为什么不肯承认? 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脏在激烈跳动,震耳欲聋。 姜馥被他捏住后颈,牢牢囚在怀里,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时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脖子开始酸麻,心中生出胆怯,手指下意识地推拒他。 但坚实的胸膛岂能被她轻易推开,热烫的温度驱使她不得不松了手,虚虚地挂在他的肩上。 她勉强控制住自己如雷的心跳,咬着牙道:“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我们就一起做对方的替身好了!” 她的脸红涨着,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李砚的理智早已经在边缘徘徊,这句话对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刺激。 他低下头,倾下身,狠狠吻住她的唇瓣。 身高差使姜馥被迫头仰得更高,凛冽的气息再次朝她侵袭过来,强烈的刺激使她几乎窒息,原本虚虚挂在他肩上的手缓缓揪紧了他的衣服。 第30章 信物 进攻激烈, 带着强势和占.有的吻扫过她的口腔,她有些招架不住,脸蛋憋得涨红, 逐渐败下阵来,肩膀轻微地颤抖着。 强烈的窒息感充斥她的大脑, 她轻轻挣扎了几下, 李砚顺从地松开她, 可还没得到片刻放松,薄唇又紧密地贴住她。 李砚闭着眼睛, 沉醉地吻着她的唇, 由开始的猛烈变得温柔、缠绵,像是捧着至高无上的宝物。 姜馥难抵这温柔攻势, 半睁着眼,紧揪在手心的衣服快要被她抓烂, 掌心渗出薄薄的汗意。 她的脑袋逐渐变得晕晕乎乎, 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 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但仅剩的理智告诉她,这不可以。 她还没有问到她想要的答案,还没有调查清楚父亲的死, 还没有给他报仇。 她不能像那些寻常人家一样,只是寻求夫家的怜爱,她要掌握主动权。 她往后退了退, 挣扎着开口:“你为什么要亲我?” 软绵绵的,带着一丝委屈。 呼吸错乱着,两人各怀心事, 谁都没有再有其他动作。 姜馥的嘴唇被吻得红润, 还带着盈盈水光, 良久,她松开揪住他衣服的手,手腕缓缓垂下。 但垂下的手腕很快被李砚握住,整个包裹在掌心里,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随即戴在了她的手上。 姜馥垂眼盯了那枚镯子一会,抬头瞧着李砚,等着他的解释。 他缓缓启唇,声音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悲凉:“这个镯子一直都是给你的——”,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但我们小时候并不认识,是我单相思,所以我很早就准备了这个。” “那个时候,公主怎么会认识我呢?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李砚一字一句道,脸色变得苍白。 那枚玉镯子重新回到了姜馥的手腕上,软玉光滑,衬得肌肤更加细嫩,白到发光。 姜馥皱了皱眉,手还放在他的掌心之上,没有移开。 他说话认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说谎迹象,她若再逼他,只会适得其反。 也许,真的是自己感觉错了,所有的一切,可能只是个巧合。 姜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的那颗石头并没有放下,她想了想,伸手想把那枚玉镯子取下,却被李砚按住。 “你不用感到有任何压力,我只是单方面的喜欢你,这枚镯子是一个老匠人费心打造的,你收下。” 说完这句话,李砚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他扯了扯唇,把头低下。 所幸姜馥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两人一路无言,气氛有些沉默地回到了府中。 酉时三刻。 “以烟,他人呢,怎么不来用晚饭?” 姜馥看着这一大桌子菜和一个孤零零的自己,想到白日的事,有些气闷,没了吃饭的兴致。 “回夫人,大人说他不用饭了,让夫人自行用饭。”以烟恭敬道。 书房里的灯火亮着,但大门紧闭,拒人于千里之外。 姜馥一甩筷子,难得想摆一次公主的架子,声音冷下来,她道:“叫他来吃饭。” 筷子被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这双筷子的主人显然心情极为不佳,甚至有发火的趋势。 以烟也不犹豫,抬脚就往书房赶去,但不过一会儿,她又悻悻地回来。 “怎么样了?” 她身后没有跟着李砚,便是失败了,但姜馥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回夫人,大人说让您自己吃。” 幸存的一丝希望被浇灭,一种没来由地真正意义上的委屈弥漫上她的心尖。 她只是想让他亲口承认,有这么难吗? 她做的一切,并不过分吧。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好大的脾气。 姜馥摸不透他反复无常的自尊心,当下气闷至极,饭菜也再也不想进口了,下了位置,往房里奔去。 房里的陈设都是由着她的喜好,自从程珏走后,这间卧房几乎再也找不到以前李砚摆置的样子。 她已经彻底融入他的生活里。 可即使这样,他依然不会对她坦诚相待。 这件事是这样,父亲的那件事也是这样。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被妥善地解决过。 他说喜欢她,难道就是这样藏藏掖掖的喜欢吗? 这算什么喜欢。 姜馥的视线落在角落的瓷器上,那是李砚平日里最喜欢摸的东西,听说是异域来的,拿到手花费了不少的功夫,若她把它砸了,他一定会心痛。 这样想着,姜馥起身,拿起角落那件瓷器,把它举高,犹豫半晌,还是没砸下去,她叹了口气,把它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里。 如果她真这么做了,恐怕她与李砚之间就隔得更远了。 她克制住内心想要暴怒的冲动,看了看外边渐深的夜色,把以烟又唤了进来。 “你家大人呢?” “回夫人,大人在书房办公。” 姜馥招了招手,接过以烟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微苦的味道暂时让她平静了些,她又摆了摆手,让以烟下去。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2节 但不过一刻钟,她又把以烟唤回来。 “让你家大人回来睡觉。” 以烟面露难色,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等了好半些时候,以烟也没有回来。 姜馥有些焦躁地坐在床褥上,手指蜷紧,脸上的怒色越来越浓。 她抿紧唇,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紧闭的房门上。 只有偶尔的风刮过她的脸,吹起她的头发。 她就在那摇曳的烛光中静默地等着,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直到蜡烛一点点地燃尽,火光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没人能注意到那在床上有些孤拗的身影。 细小轻微的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房门,姜馥咬紧了牙,还是坐着不动。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入房内。 一贯冷冽的味道传入姜馥的鼻尖,她还是坐着,但隐隐能见到微微颤抖的肩膀。 但室内黑暗,并不明显,甚至并不能清晰地看见床上的人并不是躺着,而是坐着。 那个身影还在一点点地向床边走近。 “滚!” 冷不丁地一道声音,如一个炸雷,一下子在静谧的黑暗中炸开。 姜馥一把掀开挡在身前的帘子,一下子站起,用力吼道:“给我滚!” 强行克制的怒气在此刻全部爆发,姜馥气血上涌,手脚并用地把眼前这个碍眼的身影用力推到门边,带了点声嘶力竭。 门被她用力地关上,她侧过头去,不去看那人的脸,身上却一下没了力气,滑坐了下来。 她也不知这是哪来的气性,气愤过后,眼眶里是阵阵酸意,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涌出。 李砚还站在门外,颀长的身姿在地面投下一道阴影,姜馥坐在那片阴影里,捂住嘴。 指甲陷进肉里,她紧紧握拳,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酸胀的情绪在看见他后不受控制地无限放大,她狠擦了一把自己的脸,良久,站起来。 地面上那道黑色的影子还没有离开,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的心思,背着门,一步一步走回到床上,躺下。 在大事没有完成之前,她不该生出别样的心思,不该贪恋那些虚假的温暖。 是她痴心妄想了。 夜色依旧漫长,泼天的黑墨在两个人的心里一点点地生长、放大。 翌日清晨。 “陛下,如您所料,他们的关系果然变得不好了。” 心腹贴在李牧耳侧,把他昨日的所见所闻一一叙述。 李牧轻轻笑起来,这则消息让他脸色明快起来,稍稍冲淡了先皇尸体还未找到的坏消息。 “继续给他们添把火,在市井放出消息,说他们不睦。” “是。” “对了,可曾在那老头子的棺冢里找到什么残留的东西?” “没有,那棺冢里的一切都没了。” 听此,李牧脸色变了变,难看起来,“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 “是。” - “夫人,那个泰大人又给您送来了信,您要看看吗?” 以烟捧着一封信,尽量小心翼翼地不去戳到姜馥的伤心事。 镜子里的人儿眼眶红肿,眼睑下是一片深色的乌青,满脸的憔悴。 她拿起面脂,细细地在脸上按了几番,勉强遮住了些,才伸手,让以烟把信拿过来。 她展开信封,里面只有很简洁的几句话。 [不知殿下可否考虑好,若考虑好了,还是之前的地方见。] 她撩起眼皮,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将纸条揪成一团,扔进炭盆里。 熊熊火焰眨眼就将纸条吞噬得一干二净,不复存在。 “夫人,这是...” 姜馥没有说话,只是让以烟扶她出去。 门外,空荡荡的,早已没有李砚的身影。 她停顿了下,看了眼初升的朝阳,加快步伐朝大堂走去。 桌面上早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早膳,只是还是空荡荡的。 她坐下来,以烟给她递上碗筷和一应物品,站在旁前服侍,但姜馥只是皱了皱眉。 “夫人,是缺了什么吗?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没有——”,她顿了顿,勉强把一块糕点扒进嘴里,补充道:“去备轿子,去客满楼。” 早市热闹,街头人声攒动,各种各样的香味飘进姜馥的鼻子,姜馥摸了摸空扁扁的肚子,却提不起任何食欲。 一些杂言碎语也跟着飘进姜馥的耳朵里。 “原先觉得她可怜,但是既然嫁了人就得守为妇的本分,竟然还背着自家丈夫去偷吃。” “太恶心了,怎么还不把她浸猪笼。” “就是,从未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我要是她,就一头撞死了。” 第31章 风波 刺耳难听的话一波一波地传进轿子里, 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甚至跑到轿子边,大声喧嚷。 一群妇人吵吵闹闹, 乌烟瘴气。 “夫人,这些人也太过分了, 奴婢这就下去收拾他们。” 以烟气红了眼睛, 提着裙子就准备下去, 却在跨出轿子的那一步被姜馥按住。 “随他们说去吧,反正我名声已经很差了。” 姜馥兴致缺缺地摆摆手, 靠在一旁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若是在以前, 她肯定是要借这帮人烘托一下自己的悲惨处境,塑造一个楚楚可怜的人设, 再在李砚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好让李砚心疼她。 可现在, 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她主动了这么久, 得到的回应只是那么一点, 或者说根本没有回应。 他从始至终都不愿让她进入他的世界。 想通过他把那个狗皇帝拉下马实现复仇,真是难如登天。 况且她亲眼所见,是他一刀刺死了她的父亲...... “吁~~” 前头马夫的叫喊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轿子停下,姜馥正了正色,在以烟的搀扶下下了车。 这几日客满楼的人丁倒是比她上次来时多很多, 也有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也多了许多正经吃饭的食客,若不是她上次早有留心, 如今的这客满楼倒是再也不能让人看出这不是寻常之处了。 想必是泰轩的人马又壮大了一些。 前日里迎她的小厮一眼就认出了她, 热情地招呼着她往上走。 “小姐今日可还是要之前的那些菜色?” “对, 一模一样的。” 姜馥淡淡地瞥他一眼,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小厮忙不迭地点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姜馥在雅间落座,她的桌面前早已摆了一模一样的一盏茶水,冒着热气。 视线落在那盏茶水上,不过片刻,她又很快移开,并没有想要再喝那盏茶的意思。 差不多的时间,泰轩一身黑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额角白鬓还是和之前一样,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考虑得如何?” 泰轩照常行礼,倒是把君臣之道恪守得紧,没有一丝俞矩的地方。 “你之前说,我父亲被人下了毒,是怎么确认的?” “回殿下,不知殿下是否把臣给你的那幅画像仔细看过,那画像上便沾着那剧毒,和先皇陛下体内的是同一种,臣是通过那副画像发现的。” 泰轩不卑不亢,言语里没有丝毫慌张,看起来并没有说什么假话。 姜馥姑且地点了点头,她那日确实在画像上看到了一些微黄的痕迹,当时只是以为陈旧了,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你是怎么想到的?” “先皇陛下的嘴唇乌青,眼底发黑,看着并不像是失血过多致死,所以臣就让仵作验了身,证明了臣的猜想。” 画像上的东西她可以回去请人验,但她并没有看到过父亲死后的样子,这所有的一切在没见到父亲的遗体前都无法考证。 姜馥捻了捻手指,在思量他话里的可信度。 “那我父亲的遗体你有没有找回?” 泰轩眉头皱起,仿佛是有些为难,跪下来道:“回殿下,李府守卫森严,臣数次想进去找寻先皇陛下的遗体,都失败了,为避免打草惊蛇,只能作罢。” 他面容恳切,说话滴水不漏,她想责难的余地都没有。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3节 她处于完全的劣势,被他牵着鼻子在走。 姜馥顿了顿,沉声道:“我一介弱女子,想必也是没有办法把掌印大人除掉的,泰大人可是想好了对策?” 此话一出,泰轩眼里闪过一抹大计得逞的欣喜,他低下头,把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包,摊开,里面是形形色色奇怪的药草。 他道:“殿下,这些都是毒草,只要把它们熬成汤,或者佩戴在身上,长期以往,喝汤者或佩戴者就会慢性中毒,等毒素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那人便会毒发身亡,神不知,鬼不觉,届时再除掉陛下,那龙座就是殿下的。” “泰大人的意思是要用相同的办法除掉陛下?” 姜馥挑了挑眉,视线落在那些毒草上,依旧没有动面前的茶盏。 “是的,殿下。就是殿下要牺牲很多。” “那你又能帮我什么呢?” “臣可以保证殿下在行动期间的安全。”泰轩跪拜在地上,白色的脑袋垂地,看不清神色,脊背倒是挺得笔直。 无功不受禄。 姜馥心知肚明这一点,但她知道,就算她问,眼前这个人依旧可以表现得恭恭敬敬,把一切都推到所谓的忠心上。 一个黄图埋了半截的人有如此大的野心,让她很难不怀疑当初父亲的死是否也与他有关。 好听话谁都会说,她可不会信他的鬼话。 半晌,姜馥才拿起他摊开在桌面上的布包,把它们裹好。 “起来吧。” “是。” 泰轩爬起,姜馥揣起布包,看了眼那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准备离开。 客满楼的人又比刚刚更多了些,人群吵吵嚷嚷的,姜馥被左右推挤着,有些步履蹒跚,好在以烟及时挽住她,两人堪堪从人群里挤出,只不过还是崴了脚,姜馥白着脸,有些痛苦。 “夫人,你没事吧,这泰轩为何都不送送我们?未免也太不礼貌了些。” 以烟跺了跺脚,小心地搀扶着姜馥。 “以烟,去药坊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姜馥慢慢在门口石阶上坐下,把怀里的布包递给她。 “那夫人您怎么办?” “马车不是在那呢吗,我等会自己走过去就好。” 姜馥揉了揉自己的脚,稍微缓解了一些痛意,催促着以烟离开。 眼下人多,正好可以掩饰,如果过了这波时间,就不太好了。 目送着以烟离开,姜馥在原地坐了一会,就起身向马车走去。 马车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姜馥喊了好几声,马夫也没听见,她今日穿的服装也不是那么显眼,很容易就被淹没在人潮中。 为了隐蔽,她也没有用自家的马夫,否则断然不会这样轻慢。 正午的太阳正大,姜馥走得有些艰难。 她正蹒跚地走着,身前突然多了道影子,她身子一轻,被人扛在肩上。 如出一辙的姿势,姜馥的肚子又开始难受起来。 明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美人,我送你回去。” 他突然迟钝了一下,又道:“最近没有被什么东西影响吧,是我鲁莽了。” 他今日在京城里听到好些个风言风语,话语粗俗,不堪入耳。他不吃亏,但姑娘家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他担心了一上午,把那些说烂话的人都打跑了,但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眼见背上的人不吭声,罗执有些担心地扭过头,但视线总被阻挡,又逼不得已把她放下,这才发现她有些难看的脸。 面色苍白,想必是被影响到了。 罗执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蹲下身子,若无其事地准备看她的脚来转移话题。 却没想手下一空,姜馥躲了开来。 她有些冷淡道:“女子的脚岂是随随便便陌生人就可看的?” 说完她就扭过脸,往轿子的方向走,她的肚子刚刚被咯地很难受。 但是她还是小瞧了对方脸皮厚的程度,来人托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大跨步把她往轿子上拎。 她双脚悬空,不过过程倒不难熬,不费一点力气就坐到了轿子上。 她脸色这才舒缓了些,倒是抬头瞧了他一眼。 少年眉眼认真,金色卷发刻意梳过,虽然还是不太贴服,但比第一次见倒是好了太多。 只不过他很快就嬉皮笑脸起来:“美人,改日再来找你玩,不要生气哦~” 刚巧以烟小跑着回来,帘子被挡起,马车开始行进。 以烟并不知道当时她和泰轩具体聊了什么,只是按照主子的命令办事。 她当下倾身过去,小心地附在姜馥的耳边,轻声说道:“夫人,这些药草去给药坊的大夫看过了,大夫说这些都是毒草,吃一点不会使人致命,但长期服用会导致人慢性中毒,如果一次性全部服用的话,毒性加大,一天内即可死亡。” “可有解药?” 那个大麻烦终于在她眼前消失,姜馥抚了抚眉。 “有的,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找个时间把京城所有能找到的解药都买回来,尽快。” “好。”以烟虽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说话的时间轿子已经到了府门口,府门大开,姜馥下了轿,视线习惯性地落在书房处。 那里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声音。 她在以烟的搀扶下小心地在窗户边露了个头,又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顺着洞口往里看去。 里头空空荡荡,书桌上整整齐齐,想必是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姜馥唤过一名婢子询问李砚的去处,那婢子摇了摇头,并不知。 他一天一夜没有吃饭,这会午饭也没回来,倒是挺能。 胸腔里的那股闷气又瞬间堵涨心间,姜馥憋着气,径直走向卧房。 “以烟,把那些药草给我全熬了。” “可夫人,解药还没找。” “吩咐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找,你去给我熬,顺便去给我找个仵作来。” 第32章 病危 姜馥蹲下来, 把之前放画像的匣子拿了出来,不过片刻,就有一名仵作从外头进来。 “验一下毒。” 姜馥冷声命令, 坐在一旁小心地观察。 那仵作拿出自己的工具,细细检验了一番, 面色凝重。 “夫人, 这幅画上含有剧毒, 还请夫人允许我将它烧掉,长期存放在活人身边, 恐有危害。” 姜馥凝了凝眉, 示意他继续讲。 “夫人,这毒名为断肠草, 服用之人会肝肠尽断,饱受痛苦而死, 想必是用毒的人不小心使这画上也沾上了。” 那仵作从怀里掏出一块特制长方布帕, 谨慎地把整幅画给包起来, 又补充道:“夫人最好还是找个大夫调理调理身子,以免受到影响。” 看来泰轩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到底是谁要毒杀她的父亲? 可李砚是那场灾难的见证者和执行人。 “画留着,人退下。” 姜馥轻轻启唇, 不容那仵作反应就将画夺了回来,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得到眼色,七手八脚地把那名仵作抬起来, 架了出去。 这毕竟是皇室的丑闻,外人还是少知道的好。 她把画重新塞进匣子里,存放到暗处密格里。 快要揭晓真相的紧张感盖过了一切, 难闻的味道一缕缕地飘进她的鼻子里。 她特意吩咐以烟在她的院子里熬药, 想必是快要熬好了。 她坐到铜镜前, 镜子里的人面容红润白皙,自从那次受伤后养了好些时日,气色已经好了太多。 她想了想,眼睛里难得露出一抹哀怨,拿起桌面上的器具,轻轻地描起眉来。 待眉描好后,她又拿起妆粉、口脂等一应用具在脸上招呼起来。 画完后,镜子里呈现的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大美人,和平时的浅淡妆容比起来,这次的别说别人了,连她自己也有些惊艳。 她最后再摸了一次自己的脸,仿佛在对自己告别似的,紧紧地闭上眼。 - “大人,先皇的遗体您打算何时安葬?” 书房里,杨子有些欲言又止地叩拜在李砚身前。 若是不想让夫人发现,他该早些把先皇给安葬了。 停留在宣纸上的笔尖顿住,李砚抬起头来,眼里晦涩不明,半晌,他才道:“着人好好料理,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墨汁渐渐在宣纸上晕染开,可李砚像是毫无所觉似的,墨汁侵染得更快,他声音艰涩地补充道:“明日就将她父亲安葬了吧。” 等化成灰化成土,她也就再也没有念想了。 “是,大人,那大人今晚还和夫人一块吃饭吗?” 脑海里又浮现出姜馥大吼让他滚的画面,他低下眼,并不吭声,笔尖却被他用力拧断。 “不去了。”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4节 他淡淡道,声音轻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开来。 嘀嗒的脚步声却从门外传来,他心下一紧,下意识地贴近门前,连呼吸都屏住了。 “大人,夫人让您出来用饭,她说过时不候,如果您今日也不出来,您会后悔的。” 以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过片刻,嘀嗒的脚步声就离门远了,没有丝毫等他的意思。 饭桌上,姜馥精心打扮,脸色却冷得像块冰,自顾自吃着,连李砚来了也没搭理。 她没抬头,也没看见李砚乌青的眼底。 来人犹犹豫豫,姜馥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不过也只半刻,来人就在她的右下方坐下,和她隔了一个位子。 好像她是当家主母,而他只是她的宾客而已。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憋闷又再次涌涨起来,她抓着筷子,头一次很没有素质地把碗敲得乒乓作响,弄出好大的动静。 和她隔了一个位子的李砚拿筷子的手顿住,但也只一会,他又跟没事人一样挑着眼前的菜吃,没有一丝想要跟她搭话的意思。 姜馥恨恨地瞥了一眼他专心吃菜的后脑勺,掀起一筷子菜就往嘴里吞,但吞得太急,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蛋涨得通红。 “夫人,您没事吧?”以烟手忙脚乱拿着帕子放到她嘴边,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但是右下方的那个男人像是毫无所觉,连头也没回,像是根本看不见她似的。 她咳得凶,眼泪也跟着砸下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坐在她下方的那个男人动了动,姿势变扭着,侧过头来,眼神有意无意地瞥着她这边。 姜馥眼泪掉得汹涌,要说刚开始她还有装的成分,但现在她是真噎住了。 在本能的驱使下,她尽全力地张大嘴巴,伸出手指往喉咙抠。 强烈的恶心感直往上涌,她又吐又抠,异物卡在喉咙口的感觉却更甚,她脸色变得苍白。 坐在右下方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不过几秒就来到她的身边,抚上她的后背用力拍了好几下。 好在她很快就将异物吐了出来,喉间顺畅,新鲜的空气终于再度进入她的体内,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没忘记那牢牢搭在她背上的大手。 她身子往前一缩,想要避开他的触碰,可那只大手又贴过来,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 她狠狠地回过头,瞪向他,“不用你弄,你走开。”,一边说一边伸手将他的手拍开。 李砚的大手被她抓着,他也没动弹,生生挨了她好几个巴掌,姜馥盯在那被拍得通红的手背上,泄了气,把他的手甩到一边,低头扒起自己的饭。 但白饭干涩,在她干吞了几大口后,她终于放弃,手边也贴心地送来一杯水。 她没看他,也没拒绝,握住那杯水微微用力,仰头一饮而尽。 她小声地咳嗽,眼圈红红,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唇瓣上的口脂也被水冲化了些,露出原来的嫩粉色。 但她面上的精致妆容并未褪了去,这么一哭,倒显得更加撩人。 李砚喉结轻滚,没说话,像是要任她撒气,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看到李砚终于如她所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心里倒是没来由地有些安稳。 关系缓和,但她可没有忘记要干的事情。 所有京城里能寻来的解药都已放在她的房中,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她瞥了眼以烟,以烟立刻会意,从后厨端来一碗汤来。 汤面棕黑,但却没有难闻的药味,反而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这是她加了其他东西并混合着那些毒草所成的特质汤。 除非是从小精通各种用毒的人,否则不会被轻易发现。 那碗棕黑的汤被端到正中间,与周围精美的菜色有些格格不入。 以烟适时地开口:“大人,这是夫人特意熬的,您要不嫌弃,就尝尝。” “只能尝一口。”姜馥瞪着眼睛,摆出一副小犊子护食的模样。 这番表现加上那稍显拙劣的菜色让李砚深信不疑,他轻轻笑了笑,带些纵容,拾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边。 姜馥嘴唇不自觉地抿紧,待他喝下后,她想也没想,捧着剩余的那些尽数喝到自己的嘴里。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这就是典型的夫妻吵架,妻子怄气的模样。 李砚脸上阴沉不再,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仿佛是终于和姜馥的关系有所缓解而高兴。 他真的太小心眼了,不该这么对她。 这样想着,李砚轻咳了咳嗓子,准备开口,请求原谅的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变了脸色。 姜馥惨白着脸,殷红的鲜血从她嘴里一点点地溢出,她颤抖着身子,四肢变得僵硬。 鲜血顺着她的嘴流到她的下巴上,一点一点在她嫩白的裙子上晕染开。 血红数点,触目惊心。 她挣扎着,脚抽搐起来。 李砚慌了神,抱住她,但她的身子却直直往下坠,他几乎抓不住。 抱在怀里的身子软绵绵的,眼睛半阖,气息微弱,没有半分刚刚张牙舞爪的样子。 她嘴唇半张半合,像是要竭力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揪着他衣服的手也慢慢卸了力。 “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涌入他的心头,他半跪在地,眼里的戾气越来越浓,杀意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以烟没有见过大人这么发狂的模样,那双猩红的眼让她吓得跪在地上,她面色惨白着,脑里回忆着姜馥嘱托的话,磕磕绊绊地道出: “夫人说,她没了爹也没了娘,这世间也没有爱她的人,而且这几日有很多风言风语肆意地侮辱她,她说她不想活了!” “她还说她本来是想携您一块赴死的,但考虑到您从未真正把她放入心里,所以她......” “她说她想早日见到她的父母!” 以烟一口气说完,眼泪也跟着哗啦哗啦地流下来,声音悲戚,但心里到底十分害怕,也没姜馥那样的把握,连滚带爬地去找太医。 姜馥的嘴里还在不断地溢出鲜血,李砚只能捂住她的嘴,但血还是从指缝里不断地流出来。 他的胸前湿润,浓浓的血腥味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用了力。 但怀里的人已经完全阖上眼,脸上一片死气,没有任何反应,那精致的妆容也变得极其刺眼。 周身的血液也仿佛随着她一块流失,他四肢冰凉,勉强找回自己的力气才踉跄着抱着她往房里奔去...... 作者有话说: 女主真的没办法了,必须得来点狠的e=(?o`*))) 第33章 找药 “大人, 夫人这毒不难解,只要按照我的药方去寻就可,只不过夫人身子弱, 怕是撑不了太久。” 太医有些古怪地瞥了李砚一眼,叹了口气, 上次受伤之事也是经过他之手, 这次又中毒了, 年纪轻轻的姑娘,真是可怜。 杨子接过药方子直往外奔。 室内只留下姜馥和李砚两个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 李砚抓住姜馥的手紧了又紧, 松了又松, 掌心的小手冰凉,他搓了好一会儿也只能维持那么一点点的热度, 这会又凉了下来。 他只能握紧,握紧, 再握紧, 要是放在以往, 她恐怕要挣扎着醒过来喊疼了。 可是现在,她没半点反应。 周围静悄悄的,心慌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他徒然地松了手,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颤抖地掖好。 他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 兰花指扭起来,深深掐进掌心里,只双眼通红地盯着那即将燃尽的蜡烛, 眼尾越来越向下压去。 外头的夕阳斜斜地照过来, 里头却低压暗沉, 迟迟不见杨子的身影。 直到室内完全地暗下来。 “大人,城里全找遍了,没有找到解药!” 杨子从外头冲进来,脸色慌张,眼神闪烁。 他话才刚说完,锋利的刀光就横在自己的颈前,他还没来得及近身,就堪堪站住。 李砚面容狠厉,手掌中的鲜血蜿蜒而下。 阴冷刺骨的笑容在他脸上浮现。 “你说什么?” 喉颈处传来丝丝痛意,杨子僵住身子,眼角的余光瞥到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只半天时间,面容便消瘦了下去。 脸上黄白交错,嘴唇发紫,只有一点生的气息。 杨子眼里闪过一抹决绝,他没说话,而是直直跪倒在地,喉颈处传来强烈的痛意,他强忍着,趴在地上不吭声,像是在进行无声的恕罪。 温热的液体一点点地从他脖子上流下来。 没放过他脸色的变化,李砚偏了一寸,可血量依旧可怖,但他不管不顾,一脚踩在杨子的背上,狠狠压弯他的背脊,阴恻恻道: “说,找到了什么?” 压力受制下,杨子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多。 潺潺的温度从体内流失,杨子惨白着嘴唇,还是不开口。 鲜红色在他身底下慢慢开花。 “大人,我知道在哪里寻这味解药!” 以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手臂上还捆着绳索,她努力挣开,小心地瞥了眼在血泊中的杨子,补充道: “奴婢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惯会识各种草药,那药方上写的我都识得,那些药都很好寻,这林子山里都会有,大人只要派人手去那些地方寻就可。” 以烟按着昨日姜馥跟她嘱托的一股脑地说完,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屏着呼吸等着,小腿抖得像筛糠。 她站得离杨子比较近,那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身体蜿蜒流向她的裙角,她站在那里,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李砚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但只有手下的行为才显示他有多么疯狂。 “只不过还有一味药确实难寻,那味花只生长在那九巡山的悬崖峭壁上,它的花色连同根茎都是火红的,摘下后若不能在半刻钟回来,就会枯萎,失去疗效。”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5节 听此,李砚放下手中的剑,抬眼朝她看来,只不过一瞬,他就跨过她身边,往外走。 杨子动了动,脸色更加慌乱起来,挣扎着去抓他的裤腿:“大人,那九巡山陡峭得很,多年来甚至很少有人踏足过,去了只会白白送命,而且悬崖上根本寸草不生,她是骗你的。” “滚开。”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得快要消失,李砚狠狠踹开他,提着佩剑大步往外走,杨子被踹倒在墙面,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眼见着李砚走了,以烟才快步跑到床前,把姜馥扶了起来,在她的嘴里喂下一颗药,又快速地喂下一杯水。 之后又把昏死过去的杨子小心翼翼地拖走。 - “陛下,那姜馥和李砚的感情果然更差了,这姜馥闹着要自杀呢。” 心腹跪在李牧面前,语气兴奋。 闻言李牧扬起嘴角,低头开始摆弄自己的棋盘来,他眼色深深,毒辣尽显。 “那个东西有没有找到?” “回陛下,近日有人看见姜馥的手下侍女曾经捧过那东西,想必已经到了姜馥手里,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陛下,我们怎么办?” 李牧不答反问,眼睛眯起:“小巳,你跟朕多久了?不了解朕的脾性?” 那名心腹叩拜在地,眼里会意。 昏暗的房间里,姜馥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一个黑色身影缓缓踏入房间,在房里翻找了什么,隐约有纸落地的声音。 再之后,那声音停止了,脚步声有力地朝床前走去。 姜馥正陷入在无休无止的梦魇里,她隐约地感到有危险的气息靠近,但她睁不开双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紧。 冰冷的气息朝她袭来,冷泠泠的刀锋刮过她的脸颊,她的周身陷入冰窖里,她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但那道剑光隐去了,她隐隐约约听到刀剑交杂的声音。 不过片刻,便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眼波微动,涌入鼻尖的是熟悉的气息,颤抖停止了。 一股刺鼻的药香味紧接着扑面而来,有人掰开她的唇齿把汤药灌了进来。 不可以,她不能喝。 姜馥脑子稍显昏沉,意识却彻底清醒过来,她虽睁不开眼,但她记得与以烟的计划,她周身的乏力感和窒息感已经褪去,若没有猜错,以烟已经中途喂过她解药。 那她便不能再喝这汤药了。 她抿紧唇瓣,拒绝汤药的灌入。 好不容易熬制好的汤药顺着她的脸颊流入脖颈里,一点也没进嘴。 姜馥刚想松口气,一个温热的东西紧跟着贴上来,牢牢堵住她的呼吸。 她才刚刚恢复,便被人堵住呼吸的通道,四肢还没完全恢复力气,憋气到极点,她只得张开了嘴,汹涌的汤药毫无阻碍地灌进来。 微苦的涩味弥漫她的口腔,李砚挑着她的下巴,把剩余的汤药全部尽数灌了进去。 温热的呼吸转瞬即离,姜馥虽然难受,也只能装着没有感觉,面色平静地被他重新放好在被褥里。 李砚很快离开,把门关紧。 听到门关的声音,姜馥这才挣扎着爬起来,拿起桌前的勺子,狠了狠心,往自己的喉咙伸。 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干呕起来,可呕了半天,一滴也没呕出来。 窗外又有了动静,姜馥只得又上床睡好,闭上眼睛。 李砚步履匆匆,叫来了太医。 太医拿过她的手为她枕脉,“夫人脉象已经平稳,后续只要好好养着,再多吃点补气血的东西就可以了。” 李砚沉沉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姜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那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解药吃了自然就会醒,不过夫人虽然脉象已经平稳,但体内还尚存有余毒,日后也可以让她多泡泡热水,对完全恢复有好处。” 姜馥没听到李砚的回应,但是他们的脚步声走远了,想必是送太医出去,她抓紧时间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在李砚回来之前又赶紧闭上眼睛。 一道热热的视线长久地盯在她的脸上,半晌,她听到打水的声音,随后一双手慢慢移到她的胸前。 他想干什么? 姜馥心跳如鼓,脸颊不争气地升起红晕来,也不知道在妆粉的掩饰下明不明显。 不过那双大手很快移开,改为托住她的后脑,一块布帕沾着水开始擦拭她的脖颈。 黏腻的药汁被一点点清除,姜馥的脖颈清爽起来,但鸡皮疙瘩也一点点地升起来。 姜馥肌肤白腻,一点点毛孔的张开都会变得极为明显。 但她还是死撑着,额头处冒出点细汗来。 也不知李砚是不是故意,他突然用力擦了下她的锁骨处,她没有防备,不可抑制地叫了一声。 绵软的,像猫叫的声音,徒增了些旖旎的感觉。 姜馥只得睁开双眼来,对上一双含着促狭的狭长凤眼,显然观察她很久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姜馥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声音拔高了些。 但奶奶的,听在耳里却像撒娇,没有什么攻击力。 李砚没说话,只是从旁的桌上又端起另一碗汤,舀了一点到她嘴前。 姜馥把嘴一扭:“我不喝。” 有一种既然你知道我已经吃过解药了还让我吃药的愤怒。 “这是补药,刚刚喂你的也是补药。” 李砚舀了一勺喝进自己嘴里,脸色淡然地看着她。 这反而让姜馥更加羞窘,她挪动身子离他远了一点,有些可怜地贴着墙缝,嘴上却固执地重复一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答她的是更近一步的勺子。 她已经贴到了最边上,再无路可退了。 她只要再多动一步,那勺汤就会直接顺着她的脸流入她的脖子里。 他就又要拿那块布擦她的锁骨了! 但姜馥仍旧伫立着不肯动。 李砚只好率先服软:“只要你乖乖喝药,我就带你去看看你父亲。” 第34章 棺材 淡淡的药味涌入鼻尖, 听到这话,姜馥难耐地皱了皱眉,不太情愿地接过碗, 一勺一勺小口喝了起来。 胃里空空的,难受得很, 李砚也没告诉她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她心里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她就像个小丑,李砚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这样想着, 眉间积起点戾气来, 姜馥喝得慢了些。 药汁在嘴里越积越满,积到一定程度, 再猛地一口强行吞下去。 姜馥越想越不对劲:“这么说你也没有去九巡山了?” “去了。” 李砚用手一指,姜馥顺着他的方向望去, 那门台阶前正掉落着一株红色根茎的花朵, 只不过此刻已经有些枯萎了。 姜馥这才注意到他沾满泥泞的鞋和姿势怪异的右腿。 “那花自身带着毒性, 刚好和你身上的毒相克,但现在你的毒已经解了,那株花就没用了。” 李砚见她还盯着那株花, 横过一只手来挡在姜馥的面前,“那株花虽好看,但你不能碰, 在这院子里我还可以给你再种一些别的。” 他敲了敲食指,立马就有两名婢子走上前来把门口那株花清得干干净净。 门口亮堂起来,再无那抹红色。 姜馥揪着手指, 心脏砰砰地跳起来, 她虽看着的是门口的那株花, 但她心里想的是他的右腿。 九巡山地势高耸,非常人不得近身,那株花又是在悬崖顶上...... 她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姜馥咬着唇,低下头,手下动作越来越多。 李砚只当她不说话是在生气,心里也紧张起来,说话声音都放低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也可以让人多采一些种在院子里,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它们。” “今天天色也晚了,等明天你起来我就带你去看看先皇。” 他眉毛蹙着,说话越来越磕绊,几近结巴地哄着身前的姑娘,玄色衣袍上沾满泥土,毫无当朝掌印的威严。 姜馥的小手摸上他的脸,李砚轻颤了一下,嘴巴闭紧,闭上眼睛,一副准备接受她打骂的模样。 “疼吗?” 姜馥眼睛直勾勾地盯在他姿势怪异的右腿上,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两个字,有些不自在。 些许复杂的感情从她眼里划过。 她是要报仇,可是利用别人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她和李牧又有什么区别? 不管李砚无不无辜,她都不想也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谁承想李砚把腿一缩,躲避了她的触碰。 “等会我自己弄一下就好了。”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6节 李砚的耳朵有些涨红,显然有些推拒她的突然亲近。 被他这声有些害怕的语气吸引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她暂且抛到一边,她恶劣地一点点地靠近李砚,直至完全把李砚压在墙边。 他们的位置来了个互换。 她刚刚才恢复的身子并不具备多大的威慑力,李砚却死死贴着墙边,左腿挡住右腿,把拒绝她的触碰执行到底。 姜馥又靠近了一些,直到他们之间再无一丝缝隙,但她仍有分寸地不压着他的腿。 温温柔柔的气息又在他的颈处盘绕,心脏的跳动声又开始一点点地影响他的思维。 他动不了,也想不了了,只能看着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蛋一点点地凑近。 那温软的唇瓣又停在他的眼前。 他呆呆地盯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意乱情迷的模样,直到那只小手触摸上他的右腿,他的意识即刻回笼,反握住她的手腕。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姜馥盯着那只紧紧握住她手腕的大手,用力挣了挣,没挣开。 “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姜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他的手,就朝他的裤子扒去。 但她的手还没接触到他的裤子太久,就又被大力抓住,有些微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伤口很深,很丑,不要看。” 姜馥顺着他的手往上,眼前的男人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眼尾也是红红的,仿佛只要她再继续下去,他男性的尊严将被她撕得体无完肤。 可怜极了。 姜馥的手顿住,只好放下,忍住去查看他伤口的冲动。 她刚刚忘记他是个阉人了,姜馥心中有些愧疚。 “杨子呢,让他来扶你去治一下伤口。” 回答她的是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后都不会见到他了。” 李砚慢慢地走出门去,右腿有些不太利索地拐着。 空气中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柴房里,地上躺着一个呼吸薄弱的男人,他的脖子被人用绷带草率地处理了下,暗红色的血迹顺着脖子一路往下,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不时有些蝇虫停留其上,饱食一顿,然后离开。 满是枯败的气息。 柴门被人从外拉开,姿势有些变扭的男人走入门内,身后跟了一个有些哆哆嗦嗦的姑娘。 那个姑娘走路不稳,蓦然被一只脚绊住,直直摔在那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重物砸醒,血腥味往喉头涌,猝咳起来,样子有些狰狞。 姑娘被吓坏了,直直往一个角落躲,眼睛闭紧。 那躺在地上的人见到来人,有些喜,挣扎着爬起来,蝇虫惊起,四散而逃。 他敏锐地发现了男人姿势怪异之处,有些急道:“大人,你没事吧,去九巡山可是受伤了?” 站在门处的李砚虽姿势有些怪异,但周身释放的压力仍然迫人,他仿佛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轻勾起唇角, “大人?” “是的,大人。”杨子恭敬地低下头,绷带上的血还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渗。 李砚眼神落到不断颤抖的以烟身上,“你说说。” 以烟被突然指到,命悬一线的危机感让她早就在之前就把所有真相和盘托出,现下她是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睛惊恐地瞪大。 他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他们周旋,李砚掐住杨子的脖子,阴暗面彻底地暴露出来。 “告诉我,那个出现在夫人房里的那个人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不想您去涉险,属下对不起夫人,理当...”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夜色暗涌,姜馥在香软的被褥中睡得安稳,毫不知情。 - 翌日清晨,姜馥是被门口巨大的响声给吵醒的,她起身打开门,看见了摔在地上抽搐的以烟。 她像是一晚上没睡,脸色非常憔悴,非常艰难地被姜馥从地上拉起来。 姜馥瞅了一眼她使不上力的腿,心中有些疑惑,但没戳破,只是任由以烟颤颤巍巍地拿起挂在横杆上的衣服,替她更衣、洗漱。 等一切弄好后,她们已来到马车前,以烟扶着她上轿,却站在原地不动。 眼见她没有跟着上来,姜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以烟只是摆摆手,道:“夫人是要去看自己爹爹的,奴婢去不方便,奴婢就在家等您回来。” 以烟说完这句话,就站在一边,低下头。 等李砚坐到自己身边后,姜馥才收回眼,开口道:“昨日那事是我的主意,你别迁怒她。”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谋划的,以烟只是个奴婢,只是按主子的命令办事。 “她差点将你置于险境中。” 李砚指的是出现在她房里的那个黑衣人,若不是他早些赶回,她身边一个守着她的人都没有,他怕是永远失去她了。 李砚这样想着,一向在姜馥面前温顺的脸上也带了些狠色。 姜馥一时有些气噎,本是想着他们终于可以好好相处了,李砚也终于把他世界的大门朝她开放了一点,可是现在,她又有些看不懂了。 她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父亲以外还有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她不会无条件地信任别人,同样不会信任以烟。 可这样做,得给她一个理由。 “我不想让你再做这样伤害你的事情。” 李砚有些别扭,语气僵硬。 “所以你就要砍断我的臂膀,让我失去反抗的能力吗?” 姜馥反问,鼻尖酸涩,气闷感鼓鼓胀胀的,再次充满她的胸间。 李砚没有回应。 两人一路沉默地驶向目的地。 下了轿子,眼前是一方空地,被高大的树木环环围绕。这里身处城郊,人烟稀少。 姜馥率先走在前面,头也没回,眼眶里有些湿润。 她并不知道入口在那,只是执拗地往前走。 索性李砚很快追了上来,在她的左前方按下机关,打开一条向下的密道。 这逼得姜馥不得不极其别扭地把自己从右前方拧回来,往正确的方向走。 向下的路是一片漆黑,连盏明火也没有,她的心里有些发毛,但那股气还在她胸口不散,她只能硬着头皮向下走。 阴冷的风刮过她的皮肤,她不自觉瑟缩了下,李砚还没有跟着下来,阴森森的地道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根本不关心她的安危。 只会不说话,沉默。 鼻尖越发酸涩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冻的,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眼泪渐渐在大眼睛里蓄积,一点一点地砸落下来。 越来越多的难受涌入心尖,她颤抖着抓紧自己的臂膀,无声地啜泣。 她从来都不想当一株菟丝花。 第35章 失窃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父亲, 姜馥擦了擦眼睛,收起了情绪,挺直了腰板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姜馥心有不忍, 但还是加快了步伐,不让他靠近。 但眼前的路漆黑, 地道崎岖不平, 姜馥只注意着要把身后的人甩掉, 却没注意脚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脸朝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朝地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痛感, 坚硬的碎石子尽数磕在脸上, 姜馥痛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以至于当她看见朝自己伸来的一只手时, 想也不想就一把拍开。 她的腰扭了,动不了了。 一双手伸到她的腋下, 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脚重新回到地面, 姜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脸蛋。 刺挠一样的痛, 她的脸肯定擦破皮了。 新仇旧恨放在一起,姜馥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他的腿,心中仅剩的那点愧疚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扶着腰小心地贴着墙根走, 不再管身后的李砚。 火寸刺啦一声划开,光亮从身后照过来,很快照亮了她前方的路。 李砚高举着火把, 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进入一间密室,跟上次所见的不是同一间。这间密室里并没有人专门打扫,像是临时搬进来的。 那口黑色的棺材静静地放在角落。 她正要上前一步看个究竟, 李砚从她身后跨过来, 横出一条手臂挡在她的面前。 “确定要看吗, 已经好几个月了。” 些许卑微和小心的音调。 姜馥头一低,绕过他,指尖触碰到那口棺材。 棺材通身漆黑且冰凉,她父亲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如今被藏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暗里,见不得光。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7节 棺材上并没有打上钉子,姜馥用力推了推,沉重的棺材开了一条口子,腐烂的气味从缝里透出来。 一条手臂再次横在她的面前。 这次姜馥犹豫了,她沉默地让他遮住她的视线,昔日的光影依次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呆呆地立在那儿,父亲这么重礼节的人,她应该让他早日下葬才是,而不是一直让他不得安生。 她真不孝。 触摸在棺材上的指尖缓慢而坚决地推开了上面的盖子。 沉重的刺噶声在密室内响起,尖锐而凄厉。 刺鼻的腐烂味儿直冲,还有蝇虫惊起,擦着她的头发掠过,死气从那口棺材渗出来。 点点湿润在李砚的掌心,李砚动了动,手掌伸直,没透出半点指缝。 半晌,他的肩膀往后压了压,手放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除却刚刚的那点湿润外,她没有再掉下一滴泪来。 她的嘴唇抿着,脸颊的肌肉绷紧,视线仿佛透过那口棺材看向了别处。 白色的蝇蛆在尸体上扭动,好像几万只交汇在一起,撕扯着早已发黄发紫的皮肉。 只有宽大的那身衣服昭示着曾经无比尊贵的地位。 姜馥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一直到出来,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麻木地像个行尸走肉,也懒得与李砚争个什么高低,只是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安静得像要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马车停靠在府门前,姜馥还是靠在车窗上,没动。 浓密的长睫顺服地贴在眼睑上,小小的身子整个缩在窗边。 李砚正要伸手将她抱下去,她突然睁开眼,躲开他的触碰,自己一个人慢慢从轿子上跨下来。 疏远而冷漠。 李砚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姜馥一个人走回两人的主卧,房间空荡荡的,以烟也不在。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书房,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一股脑全搬回了原来住的地方。 这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寝宫里似乎也装载了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回忆。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把所有东西都放好,把当初为了追李砚的话本子踢到角落里,保证它们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后,最终抱着那摞字画靠在了软塌上。 笔笔墨香都传递着父亲的温度。 他绝不是那个身上爬满了臭蛆的人。 姜馥把头埋进那摞字画里,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发泄完后,姜馥才抬起头来把那摞字画好好端详。 最上面的是她的一张画像。 落笔清晰有力,绘形栩栩如生。 她把那张画收好,又继续往下翻,越往下,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为什么她找不到那副画像了? 姜馥爬起来,把那摞东西放一边,又重新折返回主卧里。 一刻钟过去,姜馥仍是没找到那副沾了毒的画像。 怎么回事? 她头上冒出些细汗,来不及细想,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以烟,我的画像你收哪去了?” 回答她的是呼呼的风声。 以烟被调走了,姜馥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无助感使她整个人不受抑制地痉挛起来,她艰难地坐到椅背上,手不停地抖起来,连笔也险些抓握不住。 半晌,她撂下笔墨,直奔书房。 房门敞开,门内没有人影。 姜馥找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他的影子,连杨子也不见了。 偌大的李府,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 再难维持情绪,她脸色苍白,有些颓败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外面。 明明她刚刚还对李砚退避三舍,这会儿又得找寻他的帮忙。 姜馥,你贱不贱呀? 她勾起唇角,眼里晦涩。 “嗨,美人?” 熟悉的欠揍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罗执红色马褂,玄色长靴站在她的面前,爽爽朗朗地朝她笑。 姜馥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种语气把她暂时拉离了那些悲哀的情绪。 她扯了扯唇,勉强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罗执没什么顾忌,大刺刺地在她身旁坐下。 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故意做出些鬼脸来挑逗她,姜馥成功被逗笑,由衷地绽放出了第一个稍显宽慰的笑容。 “需要我,用得上我的,及时说哦,过了这村,没了这店。” 他又恢复了往日轻佻的语气。 姜馥头一次觉得并不刺耳,但她并不想把外人拉到这场漩涡里。 她启唇,刚要说出拒绝的话,罗执却像跟她心有灵犀似的,舌尖顶住下牙内侧,舌头拱起,两腮用力,吹出个响亮的口哨来。 一匹棕马很快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罗执看着她笑:“美人,那匹马可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伸手指了指,那匹马放慢速度,乖乖地朝她走过来。 见她坐在原地不动,罗执偏了偏头,朝她做出了个“请”的姿势,“我很早的时候就在这等你啦,你们刚刚——”,罗执弯曲两根长指指向自己的双眼,“——我都看见啦。” “去吧,去找他。” 轻佻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认真,罗执弯弯唇,满不在乎的模样。 姜馥半推半就地坐上那匹马,刚坐稳,罗执一声口哨,那匹马飞快地跑起来。 为了防止摔下去,姜馥只好尽量伏低身子,颇为艰难地揪紧马鞍,但这匹马貌似训练有素,虽然快,但十分稳。 姜馥的心慢慢踏实起来。 马儿带着她又来到了那片林子里,但是马儿并不清楚具体方位,一直在原地打圈。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 是李砚身上的味道。 早就听闻希利人驭马有道,没想到真的能闻味识迹,想必李砚就在此附近。 只不过他又回来做什么。 姜馥下了马,往林子深处走去,凭着记忆,来到了那块空地上。 李砚当时触摸机关时并没有刻意避着她,她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块暗石,按了下去。 一条地道在她面前打开。 克制住内心强烈的退意,她摸着黑走下去。 地道暗长,姜馥不知方向,但心里记挂着那副画像,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走,尖利的石子在脚下摩擦,脸上的破皮处又隐隐地痛起来。 越往深处,那股潮湿腐烂的味道越浓,她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 “你们几个,快一点,把火架起来,赶紧把这玩意烧了。” 远处传来对话,让姜馥心里猝地一沉,她扶着墙壁加紧来到洞口。 那副在角落的棺材被毫无顾忌地敞开,蝇虫遍布,中间空地上架了个火架,架上有一口大锅,锅上方露出一截黄色的衣角。 李砚一身黑衣,正站在那儿,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来,脸上阴狠神情还未来得及褪去。 姜馥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他那双生冷的黑眼里。 不带任何感情。 皮肉燃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毫无忌惮地响起来,她也像置身于那无情的炼狱里,被烈火狠狠地撕裂骨肉。 见到来人,李砚动作也没停,甚至加紧了步伐,往里添了一把柴火。 气血上涌,理智在那一刻被所有情感吞没,她颤抖着身子,脸上血色尽无,不顾脚底的发麻,揪住李砚的袖子,近乎撕心裂肺地吼叫。 “你在干什么?他是我的父亲啊?你凭什么不经我允许就烧了我父亲?” 她血红着眼睛,心里像被无数蚊虫撕咬,心脏被撕扯成一半一半。 可李砚像是闻所未闻,手下的动作没停,火焰更加蓬勃,更加茂盛地燃烧起来。 第36章 矛盾 耳边开始响起尖利嘶鸣的嗡嗡声, 她的大脑空白,肢体发软,直直地往下垂。 李砚眼疾手快地抱住她下坠的身子, 却把更多的有关火炉的画面暴露在了她面前。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截黄色的衣角被火焰一点点地吞噬,化为灰烬。 她开始拼命地颤抖起来, 但又被李砚紧紧箍住, 动弹不得, 他的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但她也无暇再顾及。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8节 她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视线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是熟悉的金色帘帐, 她在李砚的卧房里。 以烟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她床边, 脑袋趴着,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听到响动, 她惊醒过来,“夫人, 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以烟低着头, 不太敢看姜馥, 有些许愧疚的样子。 父亲被烧死的画面还映刻在姜馥的脑海里,她脸色难看,不动声色扯开被以烟拉着的手。 以烟, 说到底也是李砚手下的人而已,无论她有没有受到欺负,都与她无关。 她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感情。 “夫人, 这是大人刚熬好的红豆汤,喝点吧。” 以烟小心地举着碗送到她面前,却被她一掌打翻在地上, 滚烫的汤汁溅过她的手, 登时起了两个很大的泡, 以烟哆嗦着跪在地上,头趴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馥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作任何回应,浑身上下透着疏离。 良久,她挪开身前的被子下床,捻着裙子的指节泛白,面若冷冰地从以烟身旁跨了过去,头也不回。 大门毫不留情地在眼前合上。 那碗精心熬煮的红豆汤铺洒在地面上,凉得透透的。 姜馥直奔她自己的那个房间,想了想,收拾了一堆细软之后叠成包袱挎在肩上,仰头出去。 这些都是她当公主时候的首饰品,半分也没拿李砚的。她行得正,坐得直,当初把李砚作为目标,妄图把狗皇帝拉下马,就是大错特错。 他们分明就是一伙的。 姜馥不想再想,拿起剩余的那些字画抱在手里往大门口走,肩膀有一丝丝的颤抖。 却在大门口被一群卫兵拦住。 明晃晃的刀锋横在她的胸前,没有半分敬意。 “大人吩咐了,除了他的命令,夫人不能随意进出。” 一群卫兵训练有素,脸上没有过多的任何表情。话刚落毕,就有两名带头的卫兵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架起来,往回走。 粗粝的大手紧紧捏住她的臂膀,她痛得蹙眉,悬空的脚不断挣扎,但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被粗暴地扔进卧房里。 骨骼传来闷响,快要散架的痛意遍布全身,她挣扎着爬起来,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红豆汤汁漫过她的脚底,黏黏腻腻的,透过薄薄的衣料穿透到肌肤。 她忍住胃里的难受,拼命拍门,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她被关了起来。 那叠包袱也早就在挣扎之中滚落在地,和那地上的汤汁混合在一起。 “放我出去。” 她嘶哑着嗓音,口腔里又咸又苦。 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贴近,打开了门,姜馥摔落在地上。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用抬头,也知道门前来的是谁。 一只手伸过她的腋下,想将她扶起来。 姜馥一把拍开他的手,眼里的厌恶尽显。 掌心触碰在那破碎的瓷碗上,鲜血汩汩地淌出来。姜馥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拼命地往后退,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沾染。 她没抬头,也没看见李砚的神情,周围的气压一下子低下来。 李砚三两步跨到她身前,把她费劲与他保持的距离一下子消除,不顾她的想法,强硬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姜馥心里难受,一想到这双抱着她的手残忍地烧掉她父亲,她就剧烈地挣扎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忍了好久的眼泪也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掉出来,滑进头发里。 她沁红了眼,有些脱力。 手腕被李砚握住,细细观察。她下意识想抽出,却被握得更紧。姜馥只好攥紧自己的手掌,凸起的青筋保留着她最后一丝的倔强。 她抿紧唇,脸色越来越白。 拖了这么多日,父亲是该下葬,但绝不是以火化的形式来折辱他。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渗进指甲里,手掌心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 姜馥闭上眼睛,做无声的抗议。 鲜血刺红了李砚的眼,他脸上肌肉绷紧,嘴唇张了又合,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出。 苍白的指节试探性地去勾开她的手指,但得到的是她更加用力的握紧。 有话不能言的痛楚使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他沉默地放下她的手,走到门边。 就在姜馥以为他要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踱回来,手里多了一个药瓶子和一碗汤。 姜馥的手指握得紧,仍没有松开的趋势,李砚只得把那药瓶子暂时搁置在一边,把那碗汤捧在手里。 “先吃点东西。” 他声音有些哑,低头盯着那张憔悴惨白的脸。 姜馥把头一扭,抗拒意味明显。 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声,随后,李砚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把那碗汤喝进嘴里,倾过身,两指挑起她的下巴,以嘴对嘴的方式强行渡了进去。 强烈的男性气息汹涌入她的口腔,她皱着眉挣扎,却阻止不了汤汁的灌入,只能被迫咽下。 她的全身心都放在了嘴唇上,手下松了力,被李砚用食指顶开,快速擦拭,接着冰冰凉凉的东西就涂抹在了她的掌心。 一切来得太快,她来不及反应,李砚已用绷带把她的手细细扎好。 她有些气闷,却无从反抗,嘴上的汤汁还在不断灌入,她被李砚用两指掐着下颚,强迫张嘴。 甜的红豆汤汁在她嘴里又咸又苦,她涨红着脸,屈辱和难堪毫不遮掩地表现出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使他的唇从她的唇上离开,才颤着嗓子道:“你这几天难道就没有发现自己不舒服吗?” 她的大眼睛里透着恨意,为她的这句话加上了几分可信度。 她继续道:“以烟她没告诉你的是,我最终还是给你下了毒,我的本意就是让你死,所以我才服了解药。” “没想到你真的去九巡山了,可惜了,唯一的解药被你摘了,枯萎了,你只能死了。” 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音调如同一把利剑,狠狠扎进李砚的心脏。 他咳着嗓子,自嘲般地笑了笑,脸上又再次露出她看不懂的神情,像是要玉石俱焚,或者是尽生前最后贪欢,他手下的动作疯狂起来,掐住她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 手中的瓷碗被摔在地上,摔得稀烂,再难复原。 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弥漫,他啃咬着,戾气满身。 可姜馥不想再任凭他的摆步,她手里握着银针,思踱着,心脏跳得飞快,指尖颤抖,感受着脖颈上炙热的温度,还是狠下心扎了上去。 李砚闷哼一声,离开她的唇瓣,缓缓倒了下去。 姜馥双腿发软,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爬起身子,摸索李砚的腰间,把他的腰牌攥了下来,犹豫良久,又把手上的玉镯子也扯了下来,放在他的肚子上,开门离开。 窗外光线明晃晃的,床上人眼睛紧闭,毫无所觉。 姜馥来到大门口,再度遇到了卫兵的阻拦,她掏出李砚的令牌,那些卫兵不疑有它,开了门,姜馥如愿地走了出去。 她身无分文,罗执给她的那匹马她并没有还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回来。 姜馥试探性地学着罗执唤马的样子,两腮鼓起。 一声并不熟练的口哨声响起。 门前安静,没有半点声响。 她只好更认真地做了一次,好在这次,有了动静。 那匹熟悉的棕马快跑出现在她的面前,很听话地走到她的身边。 门前太过招摇,她牵着马到达一隐蔽处,确认无人后,才叉着腿准备爬上去。 马身高大,无人帮扶,她一人有些吃力。 缰绳不断摩擦着她掌心的伤口,她使不上力,有些吃痛,背上不断冒汗。 心脏一声比一声更猛烈地跳动着,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用脚夹住马背,堪堪爬了上去。 可她还没有在马背上坐稳,马儿就迅速跑起来,她一时不妨,下意识双手紧紧抓住马鞍,身子靠近马背,低下头来。 发丝在脸上胡乱飞舞,她睁不开眼睛,却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响动。 “给我抓住她,主上重重有赏!” 刺耳的嚎叫声在她身后响起,五六个人同时在她身后出现,头戴黑色斗笠,挥舞着马鞭,急急向她冲来。 危险的气息朝她逼近,棕马在中间狂奔,五六匹马紧紧跟在它身后,逐渐有包围的趋势。 尘土飞扬,这又是隐蔽小路,平时险少有人通过,冷风在她耳边呼呼刮过,她艰难挺直身子,用力拍了下马的屁股。 马儿嘶鸣,加快了速度,迅速从包围圈里突破,把那一干人等甩在身后。 姜馥重又趴下来,两手紧紧握住马鞍,脸颊绷紧。 但她还没能松口气,后面马鞭挥打的声音又再次传入她的耳朵。 第37章 以身试险 距离再次被拉近, 杀气渐渐将她包拢,姜馥心里紧张,嘴唇有些发白, 抓住马鞍的手指微微颤抖。 耳边凛冽风声让她心跳不断加快,她闭着眼睛有些吃力地抚上马的屁股。 一支冷箭在此刻瞬间放出, 径直擦过她的指骨射进马身。 皮肉闷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棕马吃痛, 前腿用力蹬起,马身剧烈晃动起来, 姜馥紧紧揪住马背, 随着马身不断起伏,双腿脱离。 姜馥下意识地绷直身体, 有些痉挛。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39节 注意力高度集中,另一支箭又很快射过来, 直直朝着她的脖颈方向。 锐利寒光一闪, 姜馥被用力颠下马背, 脆弱脊骨撞于地面,棕马被射进头颅,在她身后倒下。 重物落地, 姜馥的脸被压在地面上剧烈摩擦,脊骨痛得她冷汗直冒。 她的手指也跟着痉挛起来,强烈的痛楚使她面部有些扭曲, 她张大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全身都密密麻麻地颤抖起来。 五六匹马紧跟在身后停下, 头戴黑斗笠的壮汉冷声哼笑, “蹲了这么久, 终于逮到机会了,你们几个,把她抓起来,带回去给主上。” “你们,是谁?”姜馥强撑着,意识已经有些薄弱,抓握在地面的指节苍白。 壮汉把她跟拖麻布一样拉起来,扛在马上,她的脑袋跟着坠落下去,露出脆弱的脖颈,仅剩的意识也跟着散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被人用力扇醒,嘴角的灼痛让她半睁开眼。 一张精致妆容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带着刻薄的轻笑, “贱人,你可终于醒了。” 袁婉后退几步,华贵长裙半拖于地,姿态有些矫揉地趴在后面男人的肩上,艳红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神色倨傲。 全身的酸痛让姜馥抿紧唇瓣,她的手和脚被人用绳索捆缚,动弹不得,腰部像是失去了知觉,越来越麻。 细汗一点点从她额头上滚落下来,姜馥握紧手指,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让她清明几分。 窗户毫无遮挡,明亮的光线从窗子外透进来,坐在身前的两人肆无忌惮地扫过她,打量商品的眼神毫不掩饰。 她强忍着痛意,开口道:“不知陛下和贵妃抓我来有何贵干,竟能让你们两人同时出面?” 她声音嘶哑,脸上还有尚未恢复的憔悴,没有任何威慑力,处于完全的弱势。 袁婉听到她的称呼,也读懂了她语句里暗含的威胁,笑了一声,眼里的蔑视更加明显, “反正你今日也没法活着出去了,做得干干净净,自是不会落任何人口舌,更何况——” 她没骨头似的歪倒在李牧的身上,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你跟那个阉人闹成那个模样,也是你咎由自取。” 袁婉眼里闪过恨意,被鞭子毒打的痛意仿佛刻进骨髓,她恶狠狠地上前,不解气地照着姜馥的脸蛋又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肿胀的痛意在脸上散开,姜馥被捆绑着手脚,指甲刮摩的痛意让她紧紧皱起眉头,眼眶渐渐泛红。 见她又摆出这副可怜样子,当初牧哥哥就是这样被她勾了魂,袁婉深知牧哥哥就是喜欢这款的,慌了慌,想要把她的脸打烂的意识更加坚定。 她抡起手掌,却在半空中被一只大手截住,李牧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 “别忘了正事。” 袁婉被他推得一踉跄,委屈登时升起,垂在身侧的手握紧,隐忍着不再开口。 李牧蹲下轻挑起姜馥的下巴,脸上又表现出了以前对她的温柔神色,轻轻擦去她眼角的眼泪,道: “馥儿,朕知道当初对你有愧,看在往日情分上朕一直不对你多作追究,还留了你一命,你可不能不知恩图报啊。” 他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手指缱绻地摩搓着她细嫩的臂膀。 姜馥强忍住内心的不适,逐渐镇定下来,眼泪却掉得更加汹涌,声音弱弱: “所以陛下想让我报什么恩呢?” 大眼睛轻灵通透,莹莹泪光,让人如何不怜惜。 心里那点欲念再度被勾起,李牧突然改了主意,欲盖弥彰地咳了咳,道: “你父亲死前,可有托付什么东西给你?” 李牧微蹲着身子看着她,眼里的威压不言而喻,居高临下,并没有想给她松绑的意思。 指甲再度掐进肉里,逼得姜馥又掉下好几大滴泪来,她哭得眼睛鼻子红透,声音嗫嚅不清,李牧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凑近了一点,闻到了她身上软软的香气,顿时身子骨都酥了,想也不想地就要给她松绑。 那绳子摩擦的骨腕里隐隐透出红痕,可怜极了。 一只手刚解脱,姜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旁的袁婉站不住了,得体的脸现出裂痕,冲上前来阻止。 “牧哥哥,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李牧被这么一打岔,理智回笼大脑,姜馥赶紧缩回那只被解放的手,趁势向前挪动了几分。 温热的气息呼在李牧的脖颈上,他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整个人哆嗦了几分。 他从来没有见过姜馥这个样子,她一直都是孤高的、自持的,连手也很少让他牵。 鬼鬼作祟的胜负心压过了刚刚回笼的理智,他的眼里带上兴奋,急吼吼地帮她把捆缚的绳索都解开来。 一解开,他便热切地贴上她,却被她的一只手挡住。 姜馥的胃里滚滚作呕,眼下的形势让她不得不这样做,可她没有忽略他的关键词。 她眼睛微转,眼里流光闪动,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使周身的血液活络起来,但腰部的疼痛还是让她有些寸步难移。 冷汗从下巴滑落下来,她娇娇地笑起来,只是摇头。 李牧色心大动,哪管得上什么正事,嘴里调笑着,“——馥儿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可以”,一边把姜馥扔上大床。 姜馥被惯性抛起,敏锐地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 一个方形物体正在被子下。 她挪动了几下,那个方形物体的大小与那幅失窃的画像极为相似。 姜馥心脏狂跳起来,手指向被褥下伸去。 李牧看见了她反复游走的手指,只当她是在调情,一把抓握住那只小手。 可怖的红痕刻在腕骨上,红白相间,倒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牧哥哥,你在干什么?” 袁婉气疯了,从刚刚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开始不受她的控制,她气得浑身颤抖,身体僵硬。 “她不知道,你就赶紧杀了她啊!” 尖利的女音几乎将她的耳膜震破,命令式的口气无疑是在挑战李牧的君威。 眼里划过一抹暗色,姜馥的手如愿被松开,李牧起身,怒气腾腾地一巴掌将袁婉抡倒在地。 姜馥抓紧时机,在被褥下探到了那个方形物体。 手上的触感告诉她,这就是她失窃的那幅画像无疑。 她又挪动了几分,将整个身子覆盖其上,方便动作。 等李牧再回身过来的时候,姜馥已经把那幅画放进了袖子里。 李牧色眯眯的,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千思万想的身体此刻在他身下,他贴下来,想去亲她。 姜馥知道她最后的利用价值恐怕就在这了。 她拿手挡住李牧的嘴,嘴巴在他脖颈呼气,试探性地问道: “我父亲他......” “馥儿,说句实话,这事也不怪朕,你爹他那时候就病恹恹的,后来还感染了瘟疫...朕也是为你好,你身子娇弱,万一感染了...” 那死老头子的身体素质还不错,他让人收集了那么多病老鼠放在他床底下,他半死不活的,就是不死个痛快,他买通了婢子,在他饭食里下了药,才成功把他弄死。 他费尽心机把他的寝殿一把火烧了,没让病毒传出去,结果又弄出个什么遗诏来。 想到这,李牧的眼里涌出些戾气,急需降降火,也不再跟姜馥多废话,按住她的手腕就往她的脖颈亲。 细嫩软滑的女儿香涌入他的鼻尖,他舒服得全身毛孔都张开来,拽住她肩上的衣服往下拉... 大门在此刻被人一脚踹开,凛冽的寒气扑进来,带着阴冷的杀意。 李砚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右腿的姿势极为怪异,隐隐透出血色,面上的焦急在看到床上两具叠在一起的身子后变得阴沉。 原本憋闷难受的胸口更加闷痛起来,握住剑的指节泛白。 姜馥下意识地推开李牧,眼里闪过慌乱,这看在李砚眼里就是默认。 他立在门口,像是一口沉重的钟,散发着经年阴暗的气息。 剑尖摩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凄厉声。 他的视线紧紧落在她的脸上,再落到她手脚腕骨的红痕上,最后落在她凌乱的衣领上。 她心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她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他,但一想到他亲手在她眼前把她父亲烧掉,那般残忍地把她蒙在鼓里,她抿紧唇瓣,并不想为眼前的情况解释。 李砚抬起头来,黑如点漆的眸子里印刻着她的小脸。 两人在对望中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哟,这不是掌印大人吗,你可千万别误会,朕只是召她谈谈事,你夫人完好无损的呢。” 李牧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摆,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姜馥,郑重说道。 那同样凌乱的衣摆就在他的面前。 一语激起千层浪。 良久,李砚似是笑了声,那把剑又在地上拖起凄厉的声响,高大的身形转过头去,一瘸一拐地离开。 第38章 晾着 他的背影萧瑟, 但姜馥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紧紧捏住袖子里的画像, 爬起身来。 李牧坐在一边,眼神在她与李砚之间流转, 嘴唇勾起, 显然并不准备放过她。 “馥儿, 你看他都走了,不如我们继续?” 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在她身上横扫, 李牧笑得色气, 意有所指。 袁婉倒在一边,脸上的巴掌印肿得老高, 昏死了过去。 被他这么一说,姜馥心里的那股恶心劲又滚滚翻上来。 她昏迷中迷迷糊糊听到的刀剑声想必就是狗皇帝派过来的人, 李砚也不告诉她。 思及此, 姜馥强忍住心中的恶心, 弯了弯唇,一脸无害模样, “不知陛下为何对父亲的事如此在意, 可否告诉馥儿,馥儿也可为你分忧。”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0节 姜馥没想着这句话能得到什么回答,只是想试探试探他, 看看他的反应。 她朝他走近了些,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馥儿,朕贵为一国之君, 缅怀一下你的父亲也是应该的。” 李牧坦荡地笑了笑, 拳头却攥得有些紧。 青筋一点点凸起在他的额头上, 姜馥自诩虽跟他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对他也算了解,他这么说,想必那画像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了。 能威胁到一国之君的东西。 姜馥不动声色地抓紧了袖子,笑得有些冷, “陛下,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臣女也有些劳累了,就先退下了。” 她把手背到侧边,装模作样地浅蹲了蹲,就往外告退。 等跨出殿门,走在大道上,姜馥的心才有些安定下来。 落叶铺满红阶,姜馥一级一级朝下走去,枯叶在她脚底离析,曾几何时,这长春宫也是枝繁叶茂,现在到处都透着荒凉感。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姜馥有些希冀地朝下望,李砚没有等她。 一点也不关心她的安危。 她手脚都受了伤,腰还麻着呢,一张好看的脸也被人扇了,他看不见嘛? 这样想着,姜馥步伐慢下来,嘴角不自觉地瘪下去,脑子里又浮现出他刚刚落魄离开的样子。 可是他亲手烧了她父亲,连个解释也不给她,她又能原谅吗? 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被毒死瘸死也活该。 怨不得她。 她捏紧袖子中的那幅画像,长舒了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暂时从脑子里抛开,挺直背脊朝前走去。 现在她能确定的,就是她和这幅画像都威胁到了李牧的君王之位。 至于到底为何威胁到,她还没搞明白。 她被人蹲点绑来,现在又如此轻巧地脱身,未免太容易了些。 若是看在李砚的面子上,她不信。 她慢慢走下长阶,枯枝的声音消失,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诡异。 心里一阵发毛,姜馥步伐加快了些。 此时她离长春宫已有些距离,长春宫的外墙毗邻一条小河,位处下游,小河旁就是一片林子。 她小时贪玩,常偷出宫去,那片林子非常好闻,鸟雀也十分多。 现在日近西斜,理应不会这么安静才对。 是刚刚那些枯枝的声音,麻痹了她的感觉,让她大意了。 刚拐过长廊,后面声音乍起,姜馥扭过头去,四方已被黑衣人包围。 她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人,正是今日将她绑来的那名壮汉。 肃穆的杀气铺面而来,来人各个手拿利刃,一步步地准备围剿她。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姜馥紧紧包住袖子里的画像,脚底板像是吸附在了地面上,又软又沉。 她不可控地轻微抖动起来,指节发白。 “小贱人就是看不懂眼色啊,你要是顺着主上的意思,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只是可惜了,白长这么好看的脸了。” 为首的那名壮汉窃笑起来,上手想拧一把她的脸蛋,却被她扭头躲过。 “临到死了还反抗。”壮汉被惹火,拎起一把大刀就朝她胸口刺。 刀身庞大锋利,一刀就能把瘦薄的身子穿透。 姜馥堪堪躲过他的一击,另一刀就直贴她的鼻骨而来。 冷汗浸透衣襟,姜馥全身都软得不像话,直直往后倒。 又被她阴差阳错地躲过,壮汉大吼一声,围住姜馥的人齐齐动手。 五根银针已经分别捻在细秀的指尖,心脏狂跳着,等距离一近,就会爆发它的巨大威力。 姜馥屏住气,等着那五人的大刀靠近她... 直冲她咽喉的那把大刀却兀得一顿,紧接着,其余几把刺向她身体的大刀也跟着掉落在地,她身前的壮汉睁大双眼,缓缓向后倒去。 殷红的血迹慢慢在他身下晕开。 其余几人,也瞬间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 就在同时,姜馥收回手里的银针,抬头,对上一双意气风发的眼。 金色的卷发在空中肆意飞扬,少年一身青衣,锋芒毕露。 身上黏黏腻腻的,起了一层湿汗,姜馥强撑着不断发软的腿,正色看着他。 罗执的眼里带了些揶揄,一边上手扶她,一边调侃: “美人,我的马都被弄死了,你可要赔偿我呀。” 还是一如往常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姜馥知道这是在给她台阶下,也没推拒他的好意,顺势搭上他的手,走得有些慢。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的马用的都是特殊饲料喂的,有独一无二的味道——”,他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和她,“——你们身上可都有我那饲料的味,我的马迟迟不回来,我定是要找的。” 姜馥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匹马乖乖贴附她的样子,心中有些愧疚,正想开口,又被罗执打断。 他一个人叽叽喳喳,一脸痛心的模样,道:“只要你请我吃顿饭,我宽宏大量,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油腔滑调,瞬间就把她刚起的愧疚打得烟消云散。 她被搀扶着上了轿子,一路到了客满楼。 两人嬉嬉笑笑的样子尽数落入一个人的眼里,他垂下眸,手中的利剑划出凄厉的响声。 他置身于阴影里,有些阴暗地盯着那躺在血泊里还在微微抽动的壮汉身上。 - 客满楼的烫金云匾高高挂在门梁上,这里的人一日比一日多,生意越发红火。 姜馥心中有事,虽是要报答罗执的救命之恩,这顿饭也吃得极为敷衍。 一边脸颊高高地肿起来,有些可怖,每张开嘴,就撕扯地疼痛。她勉强撂了几粒米喂进嘴里,便不再动筷。 她一声不吭,不喊痛也不掉泪,倒是惹人心疼。 这几天罗执一直跟着她,把她经历的一切都看进眼里,心中的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他不死心地开口: “美人,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有清澈的天,嫩绿的草,我们可以一起烤羊肉,喝羊奶,而且我也会慢慢变强,日后一定护得住你,保准比你现在过得好千倍万倍。” 他就是讨厌宫里那套尔虞我诈,才跑出来的。 罗执有些希冀地看着她,她却眼神飘忽,视线都没落在他身上。 他的心底涌过一丝怅然,正想循循善诱开导,姜馥却陡然看向他,止住了他的话头。 怅然被期待替代,罗执有些紧张地蜷紧手指。 冷淡平静的语调却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吃也吃了,我走了,再见。” 姜馥站起身来,朝他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就往门外走。 罗执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挫败感。 - 太阳已经落下山,天色暗下,姜馥走到李府门口,捏着袖里的画像,有些踌躇。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李砚回来没有。 门口有卫兵把守,脸却有些陌生,不是她出门之前见到的人了。 她掏出腰上的令牌,向他们示意。 为首的卫兵却摇摇头,道:“大人还没有回来,我们不能对你放行,上午放行的那队人马已经被大人处决,请夫人别为难我们。” “除非得到大人的批示,否则我们不会对你放行。” 卫兵表情严肃,看着不像是开玩笑,姜馥点点头,不再上前。 她转了一圈,绕到了后门,在门前站定。 她才不会做无家可归的可怜鬼。 姜馥拿下头上的簪子,在锁孔里捣鼓了一番。 锁孔咔哒一声,开了。 姜馥唇瓣勾起,卸掉锁,上手推门,门应声开了一条缝,却在里面被人用门梢卡住了。 内外上锁,就这么不想让她回来么? 姜馥有些气闷,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推开,有些泄气地靠着门坐下来。 晚风寒凉,她哆嗦着抱紧自己,裹成一个小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姜馥缓缓阖上双眼,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她睡得有些不太安稳,长睫不安地颤动着。 “大人。” 大门口传来动静,李砚一身玄衣下了马,寒气凛洌,脸色并不好看。 卫兵齐齐跪下,朝他敬礼。 他拖着剑,刀锋上的血迹汩汩淌下,暗褐色的红从门外一直蜿蜒流入门内。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1节 随后大门紧闭。 夜色的寒气几乎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周身冰凉,在扫视了一圈后,脸色更加暗沉下来。 第39章 拥抱 “大人, 夫人还没回来,要不要派人去寻寻她?” 以烟哆嗦着,内心的惧意使心脏狂跳, 她慢慢上前,对姜馥的担心还是占了上风。 “不用了。” 李砚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语调冰冷得像是没有感情。 姜馥跟别人亲亲密密的样子又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眼里浮现出戾气, 紧握剑柄的手泛白。 良久,他松开剑柄, 染血的剑滑落在地, 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手抚胸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卧房走, 却在看到满室陌生的布置时顿住,眼里涌上哀戚。 这里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 她竟全搬走了。 就这么不想跟他共处一室么? 夜风寒凉, 透过窗子, 一波一波地侵袭到他身上, 他周身的温度冰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窗外。 姜馥缩在后门口,是被一阵冷风给吹醒的。 她半边身子靠在门扉上, 已经麻了,寒意一点点地浸入她的身体,蚂蚁般噬咬的疼痛从尾骨钻延而上。 她抿紧唇, 搓了搓臂膀,以求产生更多热量,但被指尖的冰凉冻得一颤。 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连脚下的路也看不透彻。 一点小雨滴到她的头上, 更多的雨噼噼拉拉地从天上下下来。 姜馥只好站起来, 紧紧贴着门边。 额角的鬓发被雨打湿,雨水顺着流过红肿的脸颊,泛起烈烈的灼痛感。 她用手拍了拍门,只发出小小的闷响声,一点也没法令人察觉。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在死撑。 她的身后却隐约传来声响,紧靠的门松动,从里打开。 一下失去支撑的东西,姜馥直直往后倒,却坠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血腥味一下涌进她的鼻尖,她抬眉,视线与男人幽深的瞳孔对上。 姜馥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直直撞进那黑色的深潭里。 沉默却强有力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把她与那潮湿的雨气隔绝开来。 心腔里一股暖流划过,她下意识地揪紧裙摆,也忘了动作,脸颊不知是被雨淋湿感染了还是害羞,涨得通红。 不过这情绪转瞬就被更大的委屈淹没,她鼻尖酸涩,大眼睛渐渐红润。 面前的李砚脸色倒是沉静,周身散发出一些与往日不同的气场。他眼睛很快从她身上移开,托着她腰的手也放了下来。 李砚站在门内,姜馥站在门阶上,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鸿沟,谁也跨越不了。 更大的雨点砸下来,打湿李砚的额发,他有些疏离地站在那儿,任凭雨点浸透他的衣裳,并不看她。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姜馥正好站在一块雨水无法渗及之处,但寒气还是不断地侵袭着她。 她苍白着脸,精致的绣花底鞋往前跨了一步,淌进那积堆的雨水里。 她的头跟着露了出来,暴露在雨珠之下。 本就浑身酸痛,再加上被暴雨一浇,她长而浓的睫毛开始颤抖起来,身子隐隐晃动。 两人再次在无声中进行一场对峙,谁也不肯先低头。 她心腔里乱七八糟的情绪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就在快要到达顶点的时候,李砚走了过来,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整个裹进怀里。 她身子娇小,披风将她整个人兜住,耳边是强有力的心跳。 但李砚的脸色却更加阴沉了些,他唇瓣抿得紧,抱住她,大步向里走。 她攀着他的脖颈,两人身上的温度都极凉,姜馥寻不到温暖,却莫名的安心。 她嘴巴抽动了下,小手攀紧了些,勉强抑制住那随之而来的酸涩。 她被李砚抱到躺椅上放下。 李砚拿过一个药瓶子,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提步就走。 袖子却被她的手用力拽住,湿哒哒的水跟着滴落下来,好巧不巧地全部滴在她湿透的绣花鞋上。 他内心强忍住想要回头看的欲望,拽了拽袖子,没拽动。 “李砚。” 她小声叫了他一声,眼睛盯着他。 声音软软的,哑哑的。 李砚手指动了动,杵在原地。 身后紧跟着靠来一个柔软的东西,牢牢地贴住他。 “是我错怪你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个毒草我给你用得少,毒量不大的——”,她懦懦的,语气破天荒的有些小心,“——依你的身体,不会有事的。”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他的手臂,带了点讨好。 娇滑软玉的触碰,在他的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姜馥见他没有再反抗,把手指缓慢地塞进他的掌心里,握住。 “李砚。” 她继续叫,眼睛里带了些光彩。 “我疼。” “你回过头来看看我,好不好?” 缠绵暗哑的语气像是勾人魂魄的妖精,蛊惑着他回头看。 他舌头滚了滚,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荑,羽毛抓心挠肺的感觉让他终于回过头来。 姜馥安静地站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乖得不像话。 她浑身湿哒哒的,小脸苍白,还是逞强地向他笑,秀鼻红红的。 他的心脏彻底软下来,脸色舒缓,在看到她腕骨上刺眼的红痕后,又紧了紧掌心中的柔软,牢牢回扣住她。 十指交叠,满腔的情愫在此刻汹涌地生长,茂盛。 他暗了暗眼神,声线晦涩:“你,喜欢的又不是我。” 这么牵着他,是什么意思。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腕骨上的红痕,名为嫉妒的情绪在他心间泛滥。 他踹开大门,看到的就是李牧压着她的画面。 还有那个皇子,在他之前英雄救美,搀着她的手的画面。 她好像,并不需要他。 空气中陷入沉默。 被情感冲散了的理智逐渐回笼,他手下松了力,慢慢地抽开。 指尖抽离,李砚的温度也离她远去,心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姜馥想也不想地靠近他,直至整个人都靠入他的怀里。 湿哒哒的怀里是炙热的心跳,热烈地跳动在她的心头,莫名的情绪挤轧她的胸腔,蔓延进入脑袋。 她的小手抚上他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 李砚怔住,身体绷紧,闷闷的声音从他怀抱里传出: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那你喜欢谁?” 嘴快过脑子,李砚刚说出口就感到后悔。 怀抱处的声音停顿了下,思索良久,语气认真: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姜馥仰起头来看着他,眼里带上狡黠:“你要猜一猜吗?” 回答她的是沉默和立马转移话题。 李砚脑子转动得快,很快理清了来龙去脉。 心中的那点隔阂消除,李砚想拉开她给她涂药,却被姜馥牢牢抱紧。 她孩子气般埋在他的胸膛里,额头上的碎发拂过他的脖颈,他心跳得快,那点念想也被她勾起来。 他慢慢地,小心地回应她,手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了个满怀。 两人紧紧相拥,谁也说不清谁的心跳更加剧烈。 半晌,姜馥才松开他,身上潮湿的雨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干,浑身上下都热热的,暖暖的。 她的小脸漫上一层绯红,在李砚疑惑的眼神中别扭地跑开。 “你还盯着我,是想和我一起泡澡吗?” 回眸见到他深沉的注视,姜馥有些不自在,眼睛瞪大。 身后是轻轻的笑声。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2节 - 另一边,李牧正在为丢了的画像大发脾气,书架上整摞整摞的书都被他掀翻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袁婉跪在地上,没了之前凌厉的气势,双腿不住地发抖。 “朕拿到那画,还没来得及看上几眼,就被你这泼妇拿了去,现在又跟朕说丢了??朕不是让你好好保管的吗!” 他大吼着,把袁婉吓得不轻,她眼里闪过一抹怨毒, “陛下,定是被姜馥那个贱人偷去了!我把画放在了她的床上。” 一道狠厉的掌劲刮过她的脸,她被扇偏过头去,嘴里有了血腥味。 “朕是让你好好保管!” 话头被狠狠打断,袁婉捂住脸,娇气劲头上来,又哭又叫:“长春宫本来就是废宫了,平时也没有人住,臣妾看那里景色好,就在那住了一段时间,怎么了?” “臣妾怎么知道你要与那贱人在那床上苟合?” 袁婉差点哭晕过去,一双猩红的眼里满是嫉恨。 又是一掌刮过她的脸,她被扇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 “朕给你的还不够多吗?自己宫不住,跑去那里做什么?” 李牧气得厉害,胸膛不断起伏。 “谁人不知道那个宫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臣妾堂堂贵妃,为什么不能住那个房子?你就是还喜欢那个贱人,所以才让她跑了去!” 袁婉挣扎着爬起来,血水从她的齿缝里流出来,有些面目狰狞。 当初与她说得好,给她荣华富贵,给她无限宠爱,这辈子只同她一人好好生活。 他还不介意她的出身,她真的以为他跟那些男人有多不一样。 李牧不想与这泼妇多纠缠,让人拉下去赏了她二十大板。 他紧皱眉头,召唤了自己的心腹。 那心腹走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眉目一下舒展开来,视线投向台面上的地图。 若是不能得到,那就一起毁了吧。 第40章 治伤 半个身子泡入浴桶中, 蒸腾的热意让姜馥的小脸更加红润,她抚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口,心脏跟错乱了似的一下比一下响烈。 鼻尖浓郁的药香让她浑身起了层燥意, 她有些烦躁地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李砚那坚实宽阔的怀抱和轮廓分明的下颚。 以及上面一点, 性感涂朱的两片薄唇。 袅袅香烟, 晕散了姜馥的神情。汤面漾起阵阵涟漪, 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波圈相互勾连,牵扯不清。 一道带着哭腔的细小声音把她从幻想中拉脱出来, 她脸颊红晕迅速褪去, 搭出一截藕臂挂在浴桶上,翘着头往外看。 “各位姐姐行行好, 放我进去吧,我想见见我家夫人。” 门缝里透着光, 以烟双膝跪地, 小声地啜泣。 “一个浣衣婢子, 怎可随意进出主子的卧房?赶紧滚,不要脏了夫人的眼。” 大丫鬟架起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以烟趴在地上, 任是怎么拉也不动弹。她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血丝从她额头上渗出来,表情执拗, “夫人,求您见见我,求您见见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 教姜馥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但她也绝对不是个大善人。 姜馥收回眼, 挂在浴桶上的藕臂放下, 一头沉浸到那浴桶中。 良久,姜馥露出一颗头来,软滑的黑发服顺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进汤池里。 原本肿胀的脸颊已经显得不那么可怖了些,有清清凉凉的感觉。 砰砰砰的声音还在门外接连不断地响起。 她捻着手指,估摸着时间,启唇道:“让她进来吧。” 门应声打开,以烟一头扑在地上,暗红色的血线从她额头淌下。 “夫人,对不起,求您不要丢下我。” 她的身子猛烈颤抖,像是要哭断了气。 “对不起什么?” 姜馥别过眼,她头上的血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奴婢不应该把您一人留在房间里,您受伤生病,奴婢却没有尽到守护主子的职责,把夫人置于危险之地,差点就让歹人得逞。” “夫人,求您不要丢下我。” 她发狠地又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声声入耳。 “让她领十大板,之后送她回浣衣房吧。” 淡淡的语调,没有一丝感情。 以烟挣扎着被三四个大丫鬟架起来拖走,地板上留下点点血珠。 姜馥看了那血珠一会,才擦好身子从浴桶里出来,换上衣服,把画像放进小匣子里锁好。 做完这一切,姜馥在软塌上卧下,静静等着。 她特意在主卧里洗的澡,这么大的动静,李砚不可能不在意。 刚刚太失态了,她要掌握主动权,顺便再看看他的腿。 对,只是顺便。 姜馥勾了勾唇,嘴巴翘起,刚刚的晦暗褪去,大眼睛亮闪闪的,随手抓了个小瓷器,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李砚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躺在卧榻上别有一番风情的姜馥,她眼尾上挑,勾人魂魄。 完全没有刚刚一脸娇羞跑开的样子。 他的耳尖漫起浓郁的绯红,在她身前站定,眼睛牢牢盯在她的身上。 大门敞开,寒风凌冽,几乎全吹在了李砚的身上,姜馥的发丝跟着吹动,涌起阵阵激颤来。 她抱住自己,搓了搓手臂,露出更多的旖旎风光来。 在姜馥看不到的身后,李砚指节握紧,条条青筋凸起,他舌头微滚,转身关上大门。 风声停止了,只剩下炽热的心跳。 姜馥朝他勾了勾手指,李砚听话地走近,一瘸一拐的。 距离拉近,气息交融,不该有的念头再次升起。 温度一点点地攀升。 李砚舔了舔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她的小脸上。 姜馥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在他凑近时一下子龟裂,露出欢快得逞的笑意。 咯咯的笑声打破最后一丝旖旎,她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一抹暗色从李砚眼里划过,他抿紧唇,被人戳破的小心思使他规规矩矩地坐正。 看着这一下子被拉开的距离,姜馥的心里突兀地有些不畅快,嘴角的笑意收敛。 她眉头皱起,把气闷毫不掩饰地在脸上表露出来,一字一句板道: “把你的腿给我放上来。” 气哼哼的,倒有些撒娇的意味。 这回李砚愣了愣,垂眸看向自己有些脏污的裤子,盯着那干净温馨的软塌,眼里表现出晦涩。 没有再乖乖听从她的命令。 看到他明显的拒绝,姜馥心里的气更加涨大了几分, “不听话,把腿抬过来。” 她又不会吃了他,只是想看看他的腿,这么玩不起么。 这样想着,被人嫌弃的感觉让姜馥生出几丝委屈。 她抬起头,眼角泛红,一动不动地盯着李砚。 柔弱的,可怜的。 让人心里发软。 李砚僵硬着身躯,嘴角动了动,低下头,不看她。 清脆的啪嗒声随即传入他的耳朵。 一滴。 又一滴。 李砚别扭地动了动,总算抬起头来。 撞进一双濡湿灵动的大眼睛后,他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下意识地抓紧腰间的衣服,指节微微抽搐。 “把裤子脱下来给我看看。” “我数到三。” “一。” 死亡倒计时的声音响起,李砚一下子弹起来,就往门外走,姜馥跟在身后爬下榻,眼疾手快地扒住他的裤子,用力往下一拽。 丝绸的料子从中间哗啦一声撕开,露出白晃晃的大腿。 两人同时颤了颤,僵住。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3节 汗毛一根根清晰地从大腿束起,红晕迅速飞上姜馥的脸颊,她闭紧双眼,手指一下子松开,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半点缝隙也没透出来。 完蛋了,伤害到了他的男性自尊了。 姜馥的脑海里盘旋着那白花花的大腿,血管清晰可见,看起来非常娇嫩。 她真是猪狗不如。 面前的人好长时间没有动静,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红晕慢慢从她的脸蔓延到她的脖子,姜馥保持着捂住脸的姿势,摸过他大腿的手慢慢发烫。 耳边传来衣料掀动的声音,半晌,有些粗哑的声线从她头顶响起: “可以了,看吧。” 姜馥捂住自己的脸,不动。 一双带着热气的大手缓慢地伸到她的眼前,把她紧紧绷住的手用力拨开。 “可以了。” “不可以。” 姜馥有些倔强地闭着双眼,长睫不安地抖动,声音都变了调。 “我回去了,你睡觉吧。” 姜馥哽着脖子,勉强地从喉咙口憋出一点声音,小小的,有些胆怯地摸着黑往大门口走。 “你不看我的腿了?” “你找大夫看去,找我没用。” 姜馥嘴巴嘀咕着,口齿都说不清楚了,迎面就撞在了一睹坚硬的肉墙上。 她推了推,没推动。 小手跟触电似的一下子缩回。 滚烫的,还有弹性。 “你干什么把衣服脱了?” “不是你把我的衣服连同裤子一块拽下来的?” 听到这话,姜馥有些气闷地一下瞪开双眼,却在触及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后又马上闭起,反驳的话卡在嘴边,半点也说不出来。 鸡鸣声从窗外响起。 李砚大抵是不想再跟她多纠缠,滚烫的双手一下抓住她的肩,把她按在软塌上。 “你好好睁眼看看,我穿裤子了吗?” 热烫的呼吸喷薄在她白腻的脖颈处,姜馥缩了缩脖子,勉强止住那股痒意,却被李砚强硬地扣住,动弹不得。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耳廓。 她握紧双拳,却仍然显得毫无攻击力。 她慢慢睁开眼睛,性感的薄唇在她上方三寸处停住。 她不着痕迹地往被褥里缩了缩,企图离那张薄唇远一些,但肩膀处热烫的温度让她无法忽视。 在强烈的注视下,她只能被逼着去看他的下面。 白色的裤子高高挽起,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姜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找回了自己的气场,姜馥盯着李砚的薄唇,瞪大眼睛道: “你竟然敢凶我?” 她毫不顾忌地顺势攀上他的脖颈,将他拉近,眼里只剩下他两片薄唇。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付出了行动。 她抬起头,对准他的嘴唇,认真地向上贴去。 却亲到一根冰凉的指节。 李砚松开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理了理被她弄乱的衣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本来也只是想吓吓他,看到他的服软,姜馥心中有些满意。 “把腿抬过来。” 她可没忘了正事。 这次李砚倒是听话了些,把伤了的右腿抬了过来。 脏污的血迹一下子沾染在洁白的被褥之上,顺着沾上她乳白的裙子,把她的裙子也弄得脏污不堪。 李砚的眼里划过一抹暗色,嘴巴抿紧,视线落回到她明亮的小脸上。 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血痂黏连着布料,被蛮横地扯开,新鲜的血液从狰狞的疤痕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已经看不清它本来的样子。 姜馥心里有些愧疚,抱着那条腿有些无所适从,满手的血让她轻轻颤抖起来。 她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包,从里面找出针线,却被李砚按住,她抬起头,对上他复杂的眼, “脏,别弄了。” 第41章 继承者 “我又不怕。” 姜馥不完全理解他的话, 也不理解他这情绪的突然转变。 她嘟了嘟嘴,毫不介意地把那脏污的腿放在自己乳白的裙子上,有些小心地给他擦掉血迹, 撒上药粉,最后, 突发奇想的, 对着那嫩肉用手指戳了戳, 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李砚的脸上淡淡的,没有一丝波纹, 甚至还有些喜悦。 他的眼睛, 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小脸。 姜馥不死心地用手指又戳了戳他的小腿。 李砚仍是那个样子,半分也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莫非是痛得麻木了? 这样想着, 姜馥低下头去,在他的小腿上轻轻呼了呼。 热热的气流划过他的身体, 嫣红的唇瓣小心翼翼的, 他轻颤了下, 眼神发暗。 “疼就说嘛。” 姜馥只当他是疼了,但碍于情面一直忍着,当下动作更加放轻了些, 有些郑重地拿过绷带,把他的腿包了个严严实实,连脚趾也没放过。 随后她又轻轻呼了呼, 在上面打了个死结,才把他的腿放下。 一下脱离开温软的怀抱,李砚的眼里露出一丝空落, 不过片刻, 便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来, 把裤摆放下,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发出声音。 “轮到你了。” 姜馥朝他扬了扬唇,大眼睛弯弯的,闪着光。 这是要报答的意思? 近在咫尺的唇瓣微微翘起,淡淡的香味扑入鼻尖,诱人采撷。 李砚紧张地蜷着手指,朝她慢慢地低下头来。 每近一步,那香软的唇瓣就离他更近一步。 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在他耳膜处不断敲击,放大,他浑身开始发烫,紧紧闭上眼睛,朝他的目标贴去... 贴了半晌,也没贴到他的目标嘴唇。 有些不耐的声音从他下方响起: “你干嘛呢?让你帮我按按腰怎么那么费劲?” 李砚睁开眼睛,姜馥早就转过头去,趴在软塌上,手指指着她的腰。 她小脸皱得像个包子,回过头,把双手举到他面前,让他看上面被绳子绑缚的红痕。 大眼睛眨巴眨巴,有些委屈。 她把脸凑近了,李砚这才注意到上面还有些轻微的指印。 “我虽然泡了药浴,可是还疼呀。” 她的眼眶盈盈的,不一会,泛起泪来。 是他疏忽了。 李砚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鼻子,耳尖泛红,立马蹲下来给她轻轻揉腰。 腰间软滑,李砚的脸也越来越红,他没注意到姜馥眼里的狡黠。 姜馥回转过头去,眼眶里的眼泪已然消失,她一边享受着李砚的按摩,一边回忆今天所发生的事。 她试探性地开口:“你看到我跟李牧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生气?” 腰间按摩的手一顿,又重新按摩起来,只不过比之前的力道重了一些。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亲了?” 腰间大手的力道突然加重,姜馥痛得一蹙眉,抬头看向他。 腰间的力道一下子放轻,李砚像是一个专业的按摩工,不重不轻地按着,但嘴角已经显而易见地压了下去,抿成一条直线。 “我也不想这样啊,我是没办法呀。” 姜馥无辜地瘪了瘪嘴,作势又要哭。 “你可以问我。”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4节 半晌,李砚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来,脸色有些难看。 一想到她曾经被压在别的男人身下,他就很想把那个人抽筋拔骨,剁成碎肉。 “我问你你不说呀。” 姜馥回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砚不吭声,又把嘴抿起来,手下倒是依旧兢兢业业。 越按越痛,姜馥也不想被他再按了,索性拨开了他的手,换了一种问法: “在你眼里,我父亲他,是什么样的人?” 夜色已经悄悄褪尽,天边发亮,一丝晨光渐渐从窗子外透进来,却照不透两人各怀的心事。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姜馥直视着李砚,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黑如点漆的瞳孔里,倒映的也只是她的脸。 再无其他。 这个事情不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就一直存在,她也没办法试着跟他好好生活。 她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他很好,对我也好。” 李砚垂下眉眼,声音艰涩,口腔发苦。 姜馥并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就好像她一直在逼他,他一直在被迫迁就。 那个人是她的父亲,不是别的旁人。 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私下里对他女儿的柔情。 她不甘心。 可是这些东西就像是一堵厚重的城墙,把他们两人牢牢隔开。 “你好好休息。” 姜馥叹了口气,大眼睛里也黯淡下来,沉默地往门口走。 她的身子擦过他的肩,手腕被李砚轻轻握住。 他站起来,把她拉到面前,神色却有些恍惚。 一些有些久远的记忆向他的脑子侵袭过来。 先皇老是在背地里教他写字,教他四书五经、汉书诗赋、弓箭骑射,甚至偶尔还会和他谈论政事,问他的看法...... 是除了姜馥以外第二个给他温暖的人。 他疑惑过,先皇也只是告诉他,他欣赏他身上的韧劲,他膝下无子,把他当半个养子看待,朝堂上形势波谲云诡,只为让他以后好好保护他的女儿。 那个单纯的,也是唯一的小公主。 甚至于他的身份和标志,也是先皇半保下来的。 他年幼,尚且不知他话里的深意,就是在如今,他也尚未明白。 他把她拉入怀里,紧紧拥住,不松手。 李砚的下颚抵在她的脑袋上,姜馥的头动不了,也挣扎不开,一吸一呼的热气都喷在他的胸口,引得他半边身子酥麻,抱得更紧。 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透过李砚的身子传进姜馥的心底,她挣扎得有些脱力,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 他胸腔震动,紧接着发出声音:“你的父亲死后,留了一份遗诏。” 怀里的身子听到这话一下子紧绷起来,把头抬起来看着他。 “但没有人知道它在哪。” 李砚如是说,没有一丝隐瞒,哀伤和疼痛的情绪交织在他的眼睛里。 轻轻的话语在姜馥心里撂下一块沉石,密密麻麻地堵住心口,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狗皇帝就是为了这莫须有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她于死地,又或者说,这才是他杀死她父亲的真正原因? 一个能威胁到他皇位的遗诏,到底是什么? 姜馥抬起头,唇瓣蹭在他的下巴处,她努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李砚低下头来,与她对视。 鼻尖对鼻尖,嘴唇对嘴唇。 视线交汇,只剩下坦荡荡的彼此。 胸膛处,心脏一下一下,坚实地跳动着。 姜馥睫毛微颤,乱七八糟的情绪又在她心里升起,她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他的肩,李砚顺从地松开了她。 “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睡觉了。” 姜馥撂下这句话,抚了抚有些发烫的脸颊,转身就走。 李砚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姜馥走到门边,又突然回过头来,小步快跑到他身边,踮起脚,手腕攀上他的脖子。 粉嫩的唇瓣轻轻凑上他的脸颊,片刻即离。 “给你的奖励!” 姜馥捂住心口快要溢出的心跳,两片红晕活跃地飘在她的脸蛋上。她拎着裙摆跑出门,留下在原地伫立的影子。 - 姜馥睡了个好觉,觉醒,已到正午的饭点,饭香味刺激得她肚子咕咕地叫,她爬起来,去往浣衣房。 还没走近,就听得里面的哭叫声。 “怎么,在主子身边呆惯了,连衣服都不会洗了?你个贱婢!”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传入姜馥的耳里,她停下脚步,在门口往里看。 以烟摊在地上,背上伤口溃烂,流出恶心的脓水,进气少,出气多。 她痛苦地扭了扭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婢女掐住她的下巴,把她拖到浣衣盆前,“我告诉你,这些衣服都是你要洗的,你要是洗不完,今天也别想睡觉!” 那一大盆里,杂七杂八的什么衣服都有,但都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倒跟大婢女身上的料子有些相似。 大婢女不解气地踹了她两脚,迎面对上姜馥的眼。 她吓得抖动了几下,却还是强装镇定,对着姜馥恭敬道:“夫人,让您见笑了,这个贱婢不听话,奴婢只是教训教训她。” “她是贱婢,那你又是什么呢?” 姜馥笑了笑,淡淡瞥过那半死不活的丫头,意味不明, “不如我这夫人,让你来当?” “奴婢没有,奴婢不知自己犯了何错。”大婢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浣衣房的丫头,都是洗主子衣服的,你让她洗的是我和砚砚的吗?看着不像啊。” 姜馥托着腮,一脸无辜样,眼里透出冷气。 “来人,拉她下去,乱棍打死。” 不容拒绝的语气。 大婢女登时惨叫着被人拖了下去,消失在姜馥的视线里。 一直摊在地上的以烟挣扎着动了动,枯败的身子向她的方向努力爬过来。 姜馥站在原地,看着她,等她爬到身边的时候才吩咐着人把她抬起来,送到医馆。 以烟的嘴一张一合,发出些细微的颤音。 “不用谢我,有事吩咐你办,从医馆出来后送封信给泰轩。” 第42章 遗诏 客满楼里。 “参见殿下, 不知殿下来找臣有何事?” 泰轩坐在对面,布满皱纹的脸不笑的时候有些肃穆。 “我给大人的信,大人可看过?” 姜馥端起面前的茶, 轻抿了一口。 泰轩见她喝起桌案上的茶,神情才有所松动, 但唇角仍然向下压着, 他道:“我没有见过殿下给的什么信, 可能送来的时候被臣不懂事的手下给扔进火盆里烧了吧,还望殿下恕罪。” 他向前作揖, 苍老的声音里透着不满, 并无半点恭敬。 “泰大人,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跟你来往吗——”, 姜馥顿了顿,盯着泰轩有些尖利又浑浊的眼, 补充道:“因为你的背影, 像极了我的父亲。” “您觉得, 我父亲这一代,算是彻底衰败了吗?” 姜馥语气轻轻的,说的是先皇, 也是他。 “怎么会,不管现在有多少人拥立新帝,大部分如我一般的老臣都还是支持先皇的, 先皇在的时候,百姓安居乐业,纷争也少, 新帝即位, 提拔了诸多武将, 边境越来越不太平了,想必百姓里也早就怨声载道。” 泰轩义正严词,嘴角微微弯起,笑意不达眼底,但突然紧绷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可我听老人们常说的,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姜馥拿过眼前的茶盏,把桌案上的茶杯倒满,随后又把那满茶的茶杯送到嘴边,当着泰轩的面笑了笑,悉数倒在了地上。 过满则溢,是提醒,也是警告。 “公主,老臣不敢,老臣谨记先皇的教诲,唯公主马首是瞻。”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5节 泰轩立刻低下头去,浑浊的眼里透出一丝惊慌,面上恭敬起来,不敢在摆谱。 厢房里静下来,再无半点声音。 良久,他小心地抬起已经酸麻的脖子,在触及公主的尊颜后,又低下头去,思度道: “殿下是不想再报仇了吗?那个药......” “那药我确实按照你所设想的那样,喂给了他——”,姜馥朝他笑弯了眼,拾起面前的茶盏给泰轩倒上,“——不过,人家体质好,没毒得成。” 小脸真诚,语气认真,泰轩不疑有他,双手接过姜馥倒的茶水一饮而尽,语气越发恭敬: “殿下,我会再找一些合适的药草,方便您...” 泰轩没说完,就被姜馥抬手打断,“对付掌印的事我自有思量,我今日来,主要就想问大人一件事。” “殿下,您说。” 姜馥从怀里掏出那幅画像,在他面前扬了扬, “你,除了在我父亲尸体上找到了这个,还找到了什么?” “回殿下,再无其他。当日我只是觉得他身上有样,才找出了这个,其余的东西我也不知。想必是先皇疼爱于殿下,才把这幅画时时揣在怀里。” “那我父亲生前,可曾提起过什么?” “回殿下,并无,不过在先皇死去的前晚,他曾在老臣面前提起,因为您是女儿身,怕您以后在继位之事上遇到诸多困难,所以给您布了后路,保您以后一定会顺利称帝。” 泰轩思绪飘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姜馥并不太好的脸色。 “殿下,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现在风头紧,以后有什么事我再来找你,没事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姜馥站起身来,把画像重新揣入怀中。 “那殿下,今后我该怎么联系您?” “以鞭炮声为号吧。”最不引人瞩目。 - 姜馥从客满楼里出来,太阳光密密麻麻地从头顶上撒下来,她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过路人。 未时三刻,落虹街道上的人不是很多,大量的空摊子摆在路边,偶有几个小贩招呼着她引她来摊前,这稀疏的光景使她的落寞之感由心底而生。 父亲是当真写了给她的诏书所以才会被杀死的吗。 公主驸马,没有权力,若是她真做了女帝,李牧更是毫无尊严可言,所以,才那么狠心地杀死了她的父亲。 父亲的瘟疫多半也是他搞出来的。 爹爹,她说得可对? 如若真是这样,她更要把她所有应得的一切都拿回来,告慰爹爹的在天之灵。 远处的吆喝声把她从往日的回忆里拉出来。 “姑娘,尝尝我家的糖葫芦不?可好吃了,两文钱一串,要不要来一串?” 小贩嬉皮笑脸的,指了指自己摊前各式各样的糖葫芦,红红的,亮亮的,一串一串,摆得很满。 “这个点你摆糖葫芦?”姜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小贩头戴布巾,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一滴一滴从他的两颊滑落下来,他满不在乎地用那看不清颜色的袖子猛地一擦, “没办法呀,姑娘,一家老小等着我养活,这是我家婆娘做的,可干净了,我带出来卖,姑娘要不要来点?不好吃包退!” “真的,不骗你,姑娘,可甜了,不信你闻闻。” 热情的声音叽叽喳喳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姜馥拗不过他,只好勉强拿了两串,也没有闻,在他的摊子上撂下四文钱就走了。 小贩笑得开心,远远地在她身后朝她招手。 李砚这些日子有些太苦了,买点甜的回去给他尝尝。 姜馥握着那两串糖葫芦,等走远后才放在鼻尖闻了闻,甜腻的香气顷刻扑入她的鼻尖,刺激她的嗅觉,她眉头舒展开,心情松缓了许多。 但那香气反而愈加浓烈,盘旋在她脑袋处久久不散,她的脑子有些肿胀,眼前的世界开始颠倒,旋转。 指甲掐进肉里的痛意使她清醒几分,她调转过头去,刚刚还在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已经不见人影,空荡荡的大街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中计了。 姜馥用力拍了拍脑袋,更加强烈的眩晕感向她袭来,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两串糖葫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姜馥手指颤抖,徒劳地向前伸去,企图保持平衡。 越来越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部一路往上。 她唇色苍白,抓住一根柱子,把所有的力量都靠在上面,眼前却晃过好几个人的虚影。 但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嗡鸣声在她耳边响起,凄厉刺耳。 伴随着呕吐而来的是窒息感。 她不得不张开嘴,不断喘气。 但空气却越来越稀薄。 她被一道力量往后拽去,狠狠撞在一户人家的门框上,一支箭擦过她的头顶向后飞去。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殿下,小心,臣掩护你,你赶紧走。” 随后是刀剑交杂的声音,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手臂肌肉开始痉挛,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竭力向后爬。 身后的门悄然打开,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她吃痛地皱眉,却被人用力往里拉去。 随后,大门关上,刀剑扎入皮肉的声音从外响起。 再然后,她的世界一片安静。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开始痉挛,她无助地张大了嘴,窒息感却越来越强。 一道模糊的黑影点燃了火把,往她身上丢去...... - 李府。 李砚正在东厨里给姜馥准备晚饭。 她这几日状态很差,得好好补一补。 李砚拿起汤碗,把熬了很久的鸡汤从锅里小心地舀出来。 奶白色的,香极了,她一定会喜欢。 “大人,不好了,夫人她还没有回来。” 以烟拖着残破的身躯有些艰难地挪到门前,腿上刚敷过药的嫩肉外翻,面上毫无血色。 盛满鸡汤的碗碎裂在地,李砚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有些阴鸷地抽出随身佩剑,横在以烟的脖子上, “你说什么?” 剑刃一点点刺进她单薄的胸口。 “大人,再晚就来不及了,夫人已经出门好久了,您快去救她。” 被刺进胸口的痛使以烟趴在地上,身前的人生生踩过她的指骨,大步往外走。 短短半刻,整个城的各个角落都被李砚的卫兵占领,过城门的百姓被一一扣下,正在经营的各个酒楼饭馆被强制关门,整个京城里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一个头戴兜帽的男人被李砚踩在脚底,脊骨生生碎裂,男人发出惨叫,殷红的血从他身底下晕开。 男人被卸了下巴,无法自尽,只能生生承受折磨。 “在我的地盘上抢人,说,她在哪?” 男人却陡然发出一声惨笑,鲜血从他唇齿里溢出来,李砚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狠插进他的左肩,男人的笑声止住,脸部扭曲起来。 李砚用了力,直到整个刀柄都陷入他的身体。 男人惨白着脸,眼睛很快阖上。 又是一刀刺入他的腰部,男人生生痛醒过来,不断惨叫。 “你的主子,知不知道你这么忠心?” 李砚拿刀轻刮过他的脸,下一秒,他的脸上被生剜下一块肉来,深见骨头。 “大人,那边起火了。” 手下的卫兵从那个方向大叫道。 城北正袅袅升起一股浓烟,直冲天边,火势凶猛。 脚底下的男人挣动起来,李砚拿过两把刀,扎进他的骨腕,把他牢牢钉在地上,男人跟扭曲的虫一样不断渗出血来。 “留两个人看住他,别让他死了。” “是!” 烈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在炽骨的痛意中,生前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姜馥的眼前晃过,她全身毫无知觉,眼睛渐渐阖上... 第43章 刺杀 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不甘心就此沦灭, 她挣扎着扭动身子,拼尽全力地往门边滚去。 半梦半醒间,眼前的大门轰然打开, 大火随风四处乱窜,屋顶的木梁同一时间跟着落下, 沉重的木屑伴着燃烧的烈火, 直直朝她的脸上砸去... 浓烟刺入鼻尖, 濒死的感觉朝姜馥不断侵袭,她无力地颤抖, 四肢开始发僵。 一只大手快速搂过她的腰, 把她压在身下,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赤红的火焰。 耳边传来闷响声, 熟悉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起来,她被抱在坚实的怀里, 视线陷入黑暗。 越来越多的木梁跟着掉下来, 两人被火圈团团包围, 再难突破。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6节 浓烟弥漫,空气更加稀薄,所有的视线都被阻挡。 若是只有李砚一人, 他有把握能够出去,大不了就是把整个房子毁掉。 怀里的人儿轻呓一声,眉头皱得紧, 惨白着脸靠在他的怀里,嘴唇上渗着血,两只小手无力地垂下。 李砚拾起她的一只手挂在他的脖子上, 半蹲着把她整个人抱在腿上。 裙摆被烈焰烧灼, 已经毁得不成样子。 李砚全身肌肉紧绷, 冷汗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淌下来,那条伤腿承受着压力,痉挛地颤抖。 背部火辣辣的痛沿着神经蔓延,他的手臂发麻,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两列卫兵手捧大水缸迅速进入,准备为李砚开辟一条生路。 “都给我滚出去。” 李砚挡住她的腿,血液浸满指缝,顺着指尖滴落下来。 他把姜馥包在怀里,如同炼狱里的魔鬼,眼尾暗红。 卫兵退散开来,立在门外。 火势越发凶猛。 李砚慢慢伸直曲起的伤腿,抱着她缓缓地站起来。 黑色的布靴毫不犹疑地踏入赤红的烈焰里,滚烫的热度直穿脚心。 姜馥好像感受到了热意,无意识地缩了缩,发丝散乱在他的脖子上。 他立在那儿,如一柄刚直的长剑,一瘸一拐地把她抱出火场... 李府。 姜馥被困在梦魇里,怎么也醒不过来,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就是来来回回打转,始终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没有一丝光透进来,她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到处地奔跑。 很疲累,很疲累的感觉。 她有些麻木,想摊下来躺一会,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她一抓上那只手,那种疲累的感觉就消失了,她的身体轻快起来,周身围绕起一股温暖,她感觉到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她很安全...... 姜馥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以烟正跪在她的床前,小心地给她腿上和手上上药。 一股空落落的感觉陡然在她心里升起。 见她醒了,以烟开心起来,眼角通红,“大夫说夫人只是一些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可奴婢在您床前看了您许久,您都不醒,夫人,您可还有哪里不适,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得有些头疼,姜馥上下打量了一眼,以烟还穿着昨日的衣服,依稀可见昨日的狼狈。 “怎的,没换药?” 以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甚在意地瞅瞅自己,道: “没事的,夫人,奴婢已经不疼了。” “怪我吗?” 以烟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理当受罚,夫人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不敢造次。” 她语气诚恳,向姜馥表露忠心。 她一直觉得,光有敬意,是不能让一个人完全顺从的。 姜馥挑挑眉,往四周继续打量了一眼,才道: “李砚呢?昨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的脑袋晕胀,只记得她昏倒在那场大火里,炽骨的烈焰灼烧她的皮肤,再然后,她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残留的毒性又在她体内发作,目光所及之处开始颠倒,旋转,她脸色有些难看,背靠下来,艰难地喘气。 “夫人,快喝药——”,以烟见状,拿起一旁的小碗,舀了一勺到她嘴边,“——大人昨日将您抱回来,但您身子太过虚弱,大人不放心,一直守在您床边,刚刚才走。” 一碗药进入胃里,姜馥才觉得舒适了些,她抬头掠过窗子,眼里露出一抹担心。 外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去哪了? “夫人,你起来做什么?”以烟忙搀扶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栽倒。 “我想找找他。” - “大人,您来了。” 落虹街上,卫兵站成两列,随着李砚的走近,越发肃穆恭敬。 李砚一身黑袍,看不出任何异样,跛着脚,走得慢,却令人心生畏惧。 他低头睨了一眼钉在地面上血肉模糊的男人,新鲜的血液层层叠涂在暗红干涸的血迹之上,有种枯败诡迷之感。 男人的脸颊枯瘦干瘪,仿佛下一秒就会血液流尽而亡,只剩下肚子在微弱地起伏着。 李砚的脚残忍地踩上他的肚子,狠狠碾磨。 肠子撕拉之痛让男人瞪大了眼,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唇色变得灰白。 “有查到什么吗?”李砚阴恻恻地盯在那人的脸上。 “回大人,那个屋子是个空置很久的荒房,一直没有人住,没有查到什么有效的线索,但门前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有两批不同的人来过。” “其中一方,是直奔着夫人而来,想要置夫人于死地,而另一方,用意不明,但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否则...” 带头的卫兵把手掌摊开,里面是一块令牌,“大人,这是我们在这个男人身上发现的。” 李砚接过那块令牌,放在手心端详,另一只脚却使了重力施加在男人的肚子上,男人无声地扭动起来,面容扭曲,快要窒息却不会窒息的感觉折磨着他。 这块令牌极为重工,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 他把玩着这块令牌,扯出一个嗜血的笑容,缓缓在男人面前蹲下,问道: “这个东西,是哪来的?” 他的眼角漾起笑纹,笑得男人心里直发毛,他刚要张嘴说话,就被锐利的刀割声止住了声音。 一把刀精准插进了他的胸口,他瞪大了眼睛,没了呼吸。 血液飞溅到李砚的脸上、手上,他轻睨一眼,眉头微皱,一旁的卫兵迅速递上一块帕子。 修长的指节一会便被擦得干干净净,再无半点血迹。 李砚抬眼看了一眼那名递上帕子的卫兵,嘴角扯出个薄薄的笑来,“不错。” 那名卫兵得了夸奖,喜形于色。 下一秒,那块帕子被轻飘飘地扔到他的胸口上,李砚变了脸色,声线有些阴冷: “不过,你不配。” 撂下这句话,李砚持着剑一点一点向皇宫的方向走。 他的背影刻薄,让人无法靠近。 “陛下,我们的计划又失败了。” 心腹跪倒在李牧脚前,准备承受他的怒火。 李牧摆弄棋盘的手顿住,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没等他发问,头戴黑帽的男人及时找补道:“中途遇上了另一拨人,拖延了时间,让李砚成功把姜馥救走了,但是我们的人隐藏得很好,没有留任何蛛丝马迹。” “陛下,我们可以再找机会。” 心腹抬起眼来,悄悄打量李牧,果见李牧的脸色缓和了些,他问道: “李砚是什么反应?” “他能有什么反应,我们几次三番针对他的夫人,他要出手早就出手了,哪会忍到现在?” 心腹嗤笑道。 此话一出,李牧心情果然大好。 没有哪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女人是个不洁的,他那天都那样压着她了,他都不为所动,两人的关系早就决裂了。 不过也对,李砚根本不是个男人。 这样想着,李牧的虚荣心开始无限膨胀,“过几日就是贵妃的生辰了,到时候把他们都给我请来。” 杀不了她,那就让她彻底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可唾弃的寡妇。 到时候,就算她有那个狗屁遗诏,又拿什么和他争,废纸一张。 “对了,贵妃现在在何处?把她给我寻来。” 不过半刻,就有一妇人穿着雍容华贵的衣服矫揉造作地来到他的面前。 袁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刻意让自己纤细的锁骨暴露出来,嗔道:“陛下,怎的今日想起找臣妾了呀,臣妾的背到现在还疼着呢。” 她站在原地,故作矜持扶开李牧想要拉她的手,把自己嫩滑的背展现在他的面前。 “怎么会呢,让我看看。” 李牧一把拽过她,她顺势跌入他的怀里,放任他的上下其手。 “陛下,以后可不许再随随便便打臣妾,臣妾的背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才不留疤的~” “那我这次轻点?” 李牧打横抱起她,把她扔到床榻上,然后整个压下来。 袁婉哼笑起来,手指伸进他的衣领,一路往下... 两人急不可耐地贴在一起,滚作一团。 窗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小瓷瓶“啪嗒”一声,从窗案边滚落下来,碎成五半。 两条身子顿住,李牧从袁婉的身子上爬起来,作势去看,却被袁婉拉住。 她半睁着眼,衣衫敞着,有些不满地搂住他的脖子,意犹未尽。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7节 半晌,一只小黑猫从窗户边跳出来,朝他们“喵喵”叫了几声。 “是只猫啊。” 袁婉不耐烦地瞥它一眼,双手用力一勾,把李牧扯下来... 第44章 嫌弃吗 红色的指甲插进李牧的头发里, 袁婉紧紧抱住李牧的头,纤细的脖颈向后仰,露出脆弱的喉。 大指掐于其上, 显出浅紫的痕迹。 一室旖旎,袁婉半是痛苦, 半是享受, 嘴里发出破碎的声音。 一枚飞刃迅速贴过她的后颈, 射入墙壁里。 刺痛从脖子传来,袁婉僵了僵, 眼里却流露出更多风情来, 她嗔怪地推了推李牧的胸口,“陛下, 你这是做什么,都弄疼人家了~” “爱妃乖。”, 李牧只顾埋头耕耘, 随便敷衍了她几句, 就不管不顾。 脖子上的痛感更强烈了些,袁婉无法忽视,有些难受地挣扎起来, 李牧只当她是情调,把她的两只手捉住,牢牢捆在背后, 更加沉浸其中。 一枚飞刃此刻擦过她的脚腕,比之前的速度更快,更深, 软肉霎时被割开, 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 脚筋跟着彻底被挑裂, 她的脚软绵绵地垂下来。 清晰的刀割般的痛楚迅速沿着神经向上传播,袁婉浑身跟筛糠似的抖起来,面无血色,到嘴边的惨叫却被李牧蛮横地堵住。 全身的血液逆流,她挣扎不开,只能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向四周。 除了刚刚的那只猫外,再无任何动静,窗户大刺刺地敞着,带着诡异气息的风一遍遍地涌进来。 在她没注意的后方,一枚飞刃再度出现,对准了李牧的右眼,以很刁钻的角度直直地冲过来。 空气飞速流动,刀锋扎入皮肉的闷响在耳边炸开。 危险直逼他而来,李牧眼疾手快,求生的本能使他下意识地扯过袁婉的身子挡在他的身前。 飞刃直直插进袁婉的右肩,卡进肩胛骨里,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袁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全身都僵硬起来。 “来人,快来护驾!” 李牧大吼道,恢复理智的脸上闪着精明。 他小心地躲在袁婉胸口处,牢牢抓住她的身子当挡箭牌,大指毫不在意地按在她的伤口处,飞刃更加深入了几分,鲜血源源不断地溢出来。 一声极低的嗤笑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他循声望去,一个极细小的物件飞速下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浑身带着钩爪刺矛的物件在他眼前越放越大,越放越大,他瞳孔紧缩,唇色灰白。 那个小物件堪堪擦过他的眼角,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又突然换了方向,直直刺入袁婉的眼里。 热烫的鲜血爆开,喷溅了李牧满脸。 袁婉捂住眼睛,凄厉地尖叫起来,血液顺着指缝淌下来,异常可怖。 “来人,护驾!护驾!” 李牧扯着嗓子喊,冷汗如瀑布般,但四周寂静无声,连那只猫的踪迹也不见了。 一声极低的叹气声在静谧的空间响起,如魔鬼的低语。 李牧僵硬地作出防备的姿势,把袁婉的嘴巴紧紧捂住,努力观察来人所在的方位。 袁婉被强行抑制住哭泣,肩膀颤抖,血气尽失,眼睛半阖。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李牧的声音有些颤抖,强行保持着他的威严。 李砚蹲在房梁之上,闻言眼尾勾起,散出一点寒光来,指尖一支飞镖捏紧,故意射空,看着他们彼此相推的模样才垫脚离开。 这只是他的初步警告。 - 满身的戾气堆积在眉间,李砚皱着眉头,在自家门外来回踱步。 大门却在此刻被打开,从里踏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满是戾气的眼猝不及防与她的视线对上。 姜馥穿着一身月白的襦裙,头发被风吹散,发丝有些微黄,整个身子消瘦单薄,小脸没什么血色,大眼睛倒是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或许是被他的眼神吓到,姜馥委屈地瘪瘪嘴,欲跨出的脚又缩回去,定定地站在门槛上。 这样的站位让她比他高上许多,她低着头看向他, “你去哪里了?” 声音懦懦的,化了他大半的戾气。 他眉眼软下来,正视着她的眼睛,正欲向她坦诚他的踪迹,姜馥忽然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边。 她手背到身后,拿出两串糖葫芦来,煞有介事地递到他掌心, “本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糖葫芦,可惜被毁掉了——”,她的眉眼里染上难过,顿了顿,但很快又笑起来,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所以我又重新去买了两串,是正宗摊铺的正宗葫芦,假一罚十哟!” 那两根糖葫芦被她郑重地放在他刚杀过人的手掌心里,黏腻的糖汁仿佛化开了所有脏污,顺着手指一点点沾染上他的心脏。 他视线微动,落在那被她的手指蹭过的地方,眼神发暗,想要解释的话堵在嘴边,说不出口。 如果被她知道他阴暗的那一面,她肯定永远都不会再理他了。 “想什么呢?吃呀。” 姜馥见他迟迟不动,捏起其中一串糖葫芦就塞入他紧闭的嘴里,他的脸颊被迫鼓起一个凸点来。 浓郁的甜味在他口腔里化开,一点一点融化他的城墙壁垒。 趁着他吃糖之际,姜馥灵活一转,转到他的背后,小手胡乱地把他背上的衣服掀开,往里钻。 她刚刚已经把救火的整件事情都向卫兵打听过了,那些记忆碎片在见到他后也一点点地融合起来,形成一个整体。 李砚没有防备,被她突然的行为吓到,半咳起来,后背也就这么大刺刺地在她面前敞开。 深一条浅一条的血痕相互交错,有的形成血痂,有的还在往外渗血,木刺扎进肉里,还有大片灼烧的痕迹,隐隐有化脓的迹象。 揪心的疼痛从她心里缓缓升起。 李砚乖乖地站在那里,面上平静,除了耳尖发红之外,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 姜馥沉默地把他的衣服放下,眼神瞟到他堆满污泥的布靴,心里了然。 她牵过他的手,把他拉进院子里。 可是,她没拉动。 她疑惑地回过头去,李砚将余下的那串糖葫芦直接送到她的嘴边,糖汁沾在她的嘴唇上,湿湿的。 “你吃。” 她低眉看着那串糖葫芦,犹豫了下,才把顶头的那个大葫芦吃进嘴里,咬了一大口下来,还余一小口在上面,留有深深的齿印。 她坏心眼地朝他一笑,不管不顾地牵起他的手往里走, “我不能吃太多糖,牙都要蛀光了,我买回来就是给你吃的。” 她义正词严地拍拍胸脯,极为正义地向他摆摆手,眼睛却巴巴地盯着那串糖葫芦。 言下之意是她很珍惜它,他必须得吃个干干净净。 李砚被她牵着,目光落在那串被咬了一大口的糖葫芦上,没有过多犹豫,就吞吃了下去。 听到他吞咽的声音,她的唇角扬起一抹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弧度,步伐轻快起来。 晚饭结束,姜馥唤了医官,在她的监督下,李砚背上和脚上的伤口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之前被她笨拙包扎的打了死结的绷带被丢在一边,姜馥有些不自在,退出屋,到自己的卧房里去。 她躺在床榻上,想了想,又爬起来,把那幅画像翻了出来,抱在怀里细细端详。 她总冥冥之中觉得这幅画有什么奇怪之处,父亲临死前把它揣在怀里,绝不会是只是疼爱她记挂她这么简单。 父亲的遗诏,和这幅画,到底有什么关联? 计上心头,姜馥盯着那一大团黑乎乎的墨汁,把它放在蜡烛下轻轻烤起来。 半个钟头过去,那幅画上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姜馥不死心,举着它细细地看。 兴许是温度太高,火苗心子一下窜到画纸上,烧起来,姜馥下意识地拿手去扑。 画像是扑灭了,但她的手被火苗烧到,发红发烫。 这剧烈的痛意让她回忆起让她差点丧命的大火。 若是没有李砚的舍命相救,她怕是活不到现在。 这次的刺杀凶手,她有两个怀疑对象,一个是那位狗皇帝,另一位,是泰轩。 她在现场听到了他的声音,但这一切,都来得太巧了。 她不会信这是个巧合。 姜馥把那幅画像放到嘴边吹了吹,确认它不会再燃后,小心地把它放在匣子里锁好,抱在怀里,往李砚的卧房走。 这个东西,只有交给他保管,她才最安心。 她没有多大的反抗能力,若是有人真的来抢,她是抢不过的。 李砚卧房的灯还亮着,他还没睡,姜馥在他的门口站定,敲了敲门,不等回应,就推门而入。 李砚坐在床榻边,衣衫半敞,显然是准备入睡了。 姜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她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手里的盒子郑重地递给他, “这个东西你拿好了,对我很重要,不许丢掉。” 她不放心地摸了摸,又补充道:“我只是暂时放在你这里,不许据为私有。” 她一口气说完,长舒一口气,抬眼看向他的脸。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道了声好。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8节 听到他沉稳的语气,姜馥莫名地安心,但越来越多不自在莫名涌过她的全身。 她眼神有意无意地注视着他的胸膛,又装作没事样地瞥开。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就跟着了魔一样想去摸一摸。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第45章 赴宴前 “我腿有点疼, 你帮我揉揉。” 她随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动作极快地挨着李砚坐下来,不等他回应就把两条腿放在他的腿上, 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胸膛,引起轻微的颤意。 她满意地勾起唇, 朝他恶劣地笑, 架势不容拒绝。 越来越多的绯红出现在李砚的脸上, 从耳垂一直蔓延到颈后。 他迟疑了下,飞速看了她一眼后, 把她的腿移开了些。 “怎么, 嫌弃我?” 姜馥挑挑眉,把被移开的腿又移上来, 更加贴近他的腰腹。 裙摆翻起,露出里面嫩白的双腿, 上面有些许被灼伤的痕迹, 但都已经过细致妥帖的处理。 白上点点红色给李砚带来的冲突感极为强烈, 他强忍住想要揉捏的冲动,别过头去。 姜馥触及他滚烫的脸,轻笑出声, 凑近了贴在他耳边, “砚砚,你的胸摸起来很舒服。” 不急不慢的语调, 将一个人的隐忍逼到极限。 李砚腾地一下站起来,不管不顾,挪到角落, 姜馥的双腿没了支撑, 滑到地上。 她有些讶异, 不满地睨了他一眼,李砚紧靠在墙壁上,像是在面壁思过,伤腿倔强地站立着,不肯服软。 反应这么大作甚么? 她站起来,凑到他身后,紧贴着他的背,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你这样站着,不疼吗?” 香香软软的身体靠在他背后不断磨蹭着,挑逗味十足。 李砚的身体绷得笔直,像要和墙面合二为一,红透的耳尖如血。 她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慢慢蹲下来,手指戳了戳他的痛处。 李砚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呼吸声发重。 “那我走咯,明日见啦。” 轻快的声音响起,姜馥跟没事人一样重又站起来,温热的唇瓣贴在他的脖颈处,一触即离。 她扬起脸来,满脸的春光洋溢,像是占了好大的便宜,最后看了一眼有些过于紧张的李砚,便潇洒地离开。 - 翌日一大早,姜馥就弯着腰偷摸上了轿子,静静等着。 帘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姜馥小心地拈起帘子,露出一只眼睛。 身量高挑的男人一身玄色,面容冷艳,大步往外走来,却又停在阶前,向里望着什么。 算珠在她心里细细拨弹着,姜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嫣粉袄裙,与他那身黑漆漆的装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头上珠钗不安分地晃动着,帘子被她放下,她懒懒卧在坐塌上,闭上眼睛,嘴巴扬起一丝弧度。 窗外日头逐渐升起,李砚还在台阶前等着没有上来,姜馥整个身子都蜷进榻里,像是睡了过去。 光晕一点点地透进来,密密地洒在她的身上,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大人,是否需要奴婢去喊一下夫人,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寿辰,若是去迟了,怕是会怪罪。” 以烟站在外头,有些惴惴不安地瞧着里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夫人昨日吩咐不许任何人来服侍她,因而谁都不知里面的情况。她才刚刚回到夫人身边,并不敢拒绝。现下怕是又犯了大错。 她小心地揣摩着大人的脸色,头上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连双腿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李砚只是轻瞥了她一眼,便又往里看去,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这样的大人,是她最害怕见到的,她当下脸上血色全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猛磕头, “对不起,大人,是奴婢该死,请大人饶命,请大人饶命......” 一下又一下,在安静的阶前特别突兀。 很快有两个大婢女走上前来把她拉住,用帕子堵上她的嘴,以烟惊恐万分,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手脚拼命乱挣。 “你这样,吵到了夫人睡觉怎么办?” 其中一个大婢女觑了一眼一旁的李砚,附在以烟的耳边轻声道。 她年龄小,不懂事,她们这些在这里做得久的都看得明白,这夫人,是大人捧在心肝上的人,跌不得,摔不得,碰不得,晚起一点又如何。 况且这当今的贵妃娘娘,谁人不知道她和夫人以前不对付,夫人不愿待见她,哪怕是今日不去,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人不会怪罪她,当今陛下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两人颇有眼色地把乱挣的以烟按住,静静地等在一边。 刺眼的眼光正对上姜馥的眼,刚刚的动静早已把她的瞌睡给敲没了,她勉强止住自己心中略微的不满,半睁开眼往外看。 高大的男人站在阶前,半点也没移过,烈日高悬,源源不断地把所有热量都投射到他身上,他身躯笔直,像座望妻石。 本意是想让他等一会的,没想到真就傻呆呆地等了这么久。 一点点暖流划过她的心房,她眼波微转,在榻上扭动了几下,轿子跟着晃动了几分,发出一点动静。 李砚动了动,朝轿子走来。 姜馥挺直了脊背,端端正正地坐好。 帘子还未掀开,一把剑泛着寒光陡然插了进来,直直悬在姜馥的脸前,无情地在她湿漉漉的大眼睛前一寸处停住。 剑的主人声线阴冷,盯着那露出的一截长发上, “谁?滚下来。” 若是被姜馥看见他的轿子上坐了个女的,他真是几张嘴也说不清。 想到此,他眼里涌现出几点戾气,没了耐心,一把掀开帘子。 帘子后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张小脸,泪珠挂在眼睫毛上,一眨一眨地掉下来。 一滴一滴地掉进他的心里。 姜馥小声啜泣,满眼哀痛,把脸往前凑了几分。 李砚怔住,手忙脚乱地把剑撤回,锐利的刀锋一时不妨,把他的虎口割开,渗出鲜血。 耳边是她的呜咽声: “砚砚,没想到你想杀了我...” 她哭得声泪俱下,声线都哑了。 “既然你让我滚,那我就滚...” 她把手用力按在他受伤的虎口上,半边身子都挂在他身上,作势就要下轿。 李砚反拧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姜馥挣了几下,没挣开。 他的唇瓣恰巧贴在她的脖颈处,触电般的感觉涌过全身,她强忍住颤意,大眼睛里冒出怒火。 他有些小心翼翼:“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你。” 他脸上带着疑惑,仿佛不明白那个一向不喜欢早起的人为何今日会起得这般早。 “你是在怪我吗?”她质问道,哭腔更浓。 “下次不会让你等了。” 他手足无措,声音放得很低,任由她按住他流血的虎口,热气一股一股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引起她密密麻麻的颤意。 她微红了脸,心跳声在她的鼓膜处一点点被放大。她调转过头去,让他上轿。 马车开始行进,两人并排坐着,一开始谁也不靠谁,等过了半里路,两人的身子莫名就贴在了一起,姜馥的头摇摇晃晃,一下靠在他的肩上,半边身子蹭进他的怀里。 李砚的身子一下子绷紧,脊背挺得笔直,垂在榻上的手不敢动弹。 怀里的人紧闭着双眼,似乎睡了过去,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眉头皱得紧紧的。 心腔处像是被无数根羽毛不断挠抓,他伸出一根指节,想要擦去她脸上泪痕... 怀里的人却突然睁开双眼,扣住他的手,抬起唇瓣,向他的下颚贴去...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三更合一 温软的唇瓣轻轻触碰在他的下颚上, 带着热度,酥麻从被她接触的那个地方涌过全身。 掌心被她的小手覆盖,柔软包裹着他。 耳边轰地一声不断嗡鸣起来, 他痉挛着,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炽热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更清晰。 垂在榻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紧。 这一切都被姜馥看在眼里, 她软软地笑起来, 移开唇,向上抬起, 慢慢地在他的唇边停住。 手也攀上他的脖子, 把他的头扭过来,无限拉近。 气息交融, 李砚呼出的热气铺洒在她的鼻尖,痒痒的。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9节 脸颊上的热度骤然攀升, 姜馥的小脸也跟着泛起薄红。 在无声的静谧中对视着, 李砚缓缓闭上眼睛, 睫毛微颤。 马车停止,耳边传来哼笑声,姜馥松开他, 起身下轿。 他心头忽的有些失落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下了轿。 “掌印到。” 在外迎接的小太监颇有眼色,老远就开始喊起来。 再度跨入那金顶红门, 那金漆龙座上坐的却再也不是她的父亲,她只觉得刺眼,嘴唇紧抿, 但很快又松开, 笑起来。 她作为前朝余孽, 还好好地活着,想必也是李牧的耻辱吧。 李砚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快走一步,跟上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不留余地地挣脱开。 姜馥抬眉看他一眼,示意他在位子上坐下,她则站在他旁边,打量四方。 这次是贵妃的生辰宴,李牧倒是足够重视,竟邀请了不少朝野中的大臣和宗亲王,后宫中的嫔妃倒是寥寥无几。 他们大部分人都已等候多时,从她和李砚刚刚进场开始,就有形形色色的目光朝他们瞥过来,有不屑的,有嫉恨的,有嫌恶的,其中不少还是那些所谓弃暗投明的老臣。 爹爹啊,您当初看人可真是看走眼了呢,她会替爹爹一个一个收拾的。 她一一扫过,目光对上一位熟悉的脸。 泰轩不动声色地向她行了个礼,表露恭敬,举起的胳膊姿势稍显怪异,像是受了伤。 她没给多少表示,并不领情,目光又落回到大殿中央的宝座上。 李牧正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举起酒杯,向她示意,他身侧的袁婉打扮得十分雍容,露出来的地方能戴上金饰的全部戴满了,只是额上的黑发是个败笔,几乎盖住了整张脸,连眼睛也看不见。 她有些害怕地躲在李牧身边,毫无往日张扬跋扈的气势。 这风格属实不像她。 姜馥心里起疑,但也没表现出来,她拿起酒杯,自顾自一饮而尽,没有给半分面子。 “既然众爱卿都来了,那我们就开宴吧。” 李牧掩下眼底怒气,阴恻恻地开口,挽着袁婉坐下来。 一群舞女缓缓来至大殿中央,扭动着身姿舞动起来,缓解了大殿里的压抑气氛。 姜馥站在那里,瞪眼看着,直到她的衣摆被人拽住。 李砚用手轻轻地揪住她,拍了拍旁边的软垫,示意她坐下来。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我的夫人,不用站在一旁服侍我,坐下。” 她只轻轻皱了皱眉,拿起他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细白的天鹅颈仰起,让人看不清神色。 宴会进行到一半,李牧宣布要中场休息,过个半刻钟再继续。 历来并没有这个传统,但帝心难测,众人就算起疑,也不敢妄论。 “掌印,你来,朕跟你有些话要谈。” 李牧笑着招呼李砚,示意他到后厅,李砚不能拒绝,只是抬眉看了眼姜馥。 她低着头,两手交叠放在胸前,非常规矩又克制地站着,一脸卑微又隐忍的模样。 前前后后仿佛不是一个人。 晦涩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他擦过她的肩,沉默地离开。 姜馥还是那样恭敬地站着,脸上的哀戚不变,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她没抬头,也没注意到李砚的情绪变化。 李砚走后没多久,一个纸团就被掷到她跟前的桌案上,跟着滚落到她的脚前,她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并不理睬。 一个跳脱的身形捉住了她的手,直接把她往外拽。 “怎么啦,勾起伤心事了,心情不好?” 罗执弯着眼笑着,张扬的金色卷毛根根竖起,意气风发。 外头敞亮,空气也新鲜,长亭旁边就是一条湖,湖水清澈,里面的野草却疯长得不像话,像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跟旁边的长亭有些格格不入。 姜馥被他这么一拽,头脑有些昏涨,她睨他一眼,道: “你怎么也来了?” 她可不记得宫宴有邀请外族的习惯。 “我不请自来,就是为了见你呀。” 他有些得意地捋了捋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向她展示他能自由进出皇宫的能力。 “脸皮真厚。” 湖里的野草莫名地对姜馥有巨大的吸引力,她说完这句话,目光就落在上面,心底里却渐渐生出一点恶心感,喘不上气来。 “你看我今天的这身装扮,是不是很好看?” 等姜馥的视线回转过来,罗执便挑着眼皮,露出尖牙,坐了个鬼脸。 但她心底却涌出更多更多的恶心感来,窒息感在她的胸腔不断放大,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扼紧她的脖子。 她艰难地喘气,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啊?我吓到你了吗?” 眼前的小脸血色尽褪,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罗执眼疾手快地接过她,才发觉她的身体冰凉,凉意一点点透过皮肤沁进骨髓里。 胃里撕扯的窒息感一波强过一波,姜馥咬紧唇瓣,唇上的痛意使她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手指蜷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她挣扎着,想从他的怀抱里起来。 这里人多眼杂,就算她一个人在这打滚,要好过躺在一个异族人的怀抱里。 到时候对她不利,对李砚也不利。 一想到他可能会误会,姜馥挣扎得更剧烈了些。 “你别动呀,我抱你去找太医吧。” 罗执牢牢箍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作势抱起她就往外冲。 外头是大厅,人会更多。 姜馥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不让他去。她用了死力,牙齿里浸上湿意,淡淡的血腥味涌入口腔。 她强撑着一口气,只为让他放下她。 “你不会想等着那阉人来救你吧,他跟陛下在议事呢,等他来了,你都凉了!” 罗执强忍住肩膀上的痛意,强烈的恐慌感漫上他整个大脑,他的两条腿不停地打颤,冷汗从脖子上滑下来。 “你要是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作出咬舌自尽的样子,声音哑着,却带着一股决绝。 “哟,这不是姜小姐吗?宴会不去,在这里偷偷跟外男私会?” 尖利的嗓音传过来,袁婉扭着腰,一步步地踏过来,步摇在头上乱舞,额前的黑发披散,像个恶鬼。 怨毒又刻薄的声音一点点地落在姜馥身上: “姜小姐,李砚那种阉人果然满足不了你啊,光天化日之下你跟一个外男又搂又抱?笑死人了。” 红色指甲掐起姜馥的脸,下颚快要断裂的痛意传入她的脑海,她挣扎起来,头发也被扯乱。 “疯婆子,干什么?” 罗执一脚踹向她,把她踹倒在地。 袁婉捂着发痛的腹部厉声尖叫,黑发里露出的一只眼睛可怕而狠毒,“来人啊,快来人哪。” 尖叫声迅速传进大殿里,殿里的王亲贵族和各宫嫔妃都循声而来,人越来越多。 “大家看哪,姜馥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嫁给掌印还不够,光天化日之下就和外族人勾三搭四,她身为前朝余孽,不处死就算了,还做出这么丢尽脸面的事,让我们国家怎么在番邦人面前抬得起头?” 她声泪俱下,歪倒在地。 堂堂一国的贵妃娘娘,被人打倒在地,前朝的灭国公主趴在外族人的怀里苟且偷生,身为人妇不遵守三从四德,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的这一番话精准击中各个人群,众人附和着她,嘴里跟着说出不干不净的话来,把矛头对准了姜馥。 姜馥的胃里难受,这些人的话就像个炸弹,一齐在她耳边炸开,不断作响。 士兵团团将他们围住,动弹不得。 “罗殿下,本宫好心劝你一句,把她放下,不要牵扯进我们国家的事来,否则,这后果,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而且,本宫并不记得邀请过你,你私自进出皇宫,倘若被你父皇知道了...” 袁婉恶狠狠地笑着,正义此时全站在她那一方,她话里话外威胁着他,逼他就范。 他们国家小得可怜,战力不敌,随时可能被吞没,不复存在了。 罗执脸色难看起来,锐利的刀锋把他团团围住,只要再进一寸,就能将他整个人四分五裂,包括他怀里的姜馥。 “放我下来。” 姜馥虚弱地喘气。 今日的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袁婉趁着李砚不在,想要置她于死地,让她身败名裂。 她不能拉上一个国家为她陪葬。 罗执没动,眉眼里带上一股执拗。 “哟,还真是一对痴男怨女啊,这么情意绵绵?姜馥,我要是你,我就一头跳那湖里淹死了,贱人。” 罗执听得青筋直跳,姜馥的呼吸越来越弱,他的眼里暗冷,涌现出杀意来。 姜馥及时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罗执脸色松动,把她放了下来。 - 袁婉见他走了,笑得更加放肆,她抬眼盯了一会那被头发挡住的苍白小脸,继续添火: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0节 “姜馥,你不如就在大家的见证下,一死了之吧,如果你还有最基本的尊严的话。” 她笑起来,被头发盖住的半张脸显得格外狰狞。 姜馥躺在地上,全身蜷曲着,她张大了嘴艰难地呼吸,脸色开始灰白。 她不动,也不想搭理她。 袁婉面子上挂不住,但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把手指放在嘴边,作出个小声的动作,轻声道: “不如大家就都散了,她毕竟也要脸面,这么多人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跳,大家都出去,就让本宫做个见证就好。” 此话一出,众人都四散退去,谁也不想真的沾染这些晦气的东西,顿时都觉得贵妃娘娘识大体,顾大局。 等众人一走,袁婉也懒得再维持表面的笑容,她面容狰狞起来,把遮住半张脸的黑发撩了起来,露出空洞洞的另一只眼。 “你看到了吗?贱人,拜你所赐。今天你就识相点,跳进那里面,给本宫谢个罪吧,本宫大人有大量,等你下了地后,不会亏待你的。” “你喝了我给的酒,就算是金刚大汉,也撑不住,趁早死了,也免受折磨。” 她咬牙切齿,居高临下地盯着在地上不断打滚的姜馥,笑得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淌过空洞洞的眼眶, “你知道为什么陛下曾经那么喜欢你,现在要不顾一切地杀了你吗?” “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妨告诉你——”,袁婉笑得悲戚,仿佛在诉说她自己,“——因为你挡了他的路,你那老父亲狡猾得很,死之前还留了封遗诏,那封遗诏就是给你的,他早就知道陛下野心大,怕日后你控制不住他,特意留了给你防身的,没想到这到成了害死你的利器。” “姜馥啊,要怪就怪你父亲吧,哦,听说你父亲还给你找了个护卫,可那位护卫到死也没出现,哈哈哈。” “要怪就怪你父亲吧。” 袁婉笑嘻嘻的,眼泪一波一波地从空洞洞的眼眶里落下来,她慢慢地走到姜馥面前,蹲下来,欣赏她痛苦的表情。 她面容越是痛苦,她心里越是畅快。 听到袁婉的回答,姜馥心里并不意外,她挣扎着抬起头,故意激她: “陛下就算如今再怎么宠爱你,你也不知道遗诏在哪吧?你贵为贵妃娘娘,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是不知道枕边人的心事,还不是得处处看他脸色?” 她如果真死了,袁婉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局的人。 袁婉轻而易举地被激怒,她涨红了脸,大叫着争辩:“遗诏就是那幅画像,只有你能解开,遗诏是锁,你是密码,但如今你马上要死了,那幅画像自然就废了。” 袁婉笑容更艳了几分,“这个事情连陛下都不知道,是我偷听了你父亲的谈话来的,不过很快,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她站起来,眼神死死地盯着湖面,一脚踹向姜馥。 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来到,姜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紧拽住了她的腿。 “怎么回事?你..你是装的..” 姜馥力大得出奇,袁婉半分也没挣动,头上冒出冷汗。 “你的破绽太多了,蠢笨如猪。” 姜馥有些残忍地笑起来,把她的腿用力抬高,几乎成了一字型,只剩一只脚垫地,姿势极为难堪。 胯.部有些撕扯的痛感,袁婉恐惧地颤抖起来,空洞的眼眶也有了波动。 “你放..放开我,我不是你的仇人,李牧才是,是他让我干的,我是无辜的,你要报仇找他,不要找我!” 她脸色灰白,用力尖叫起来。 “叫这么大声,一会把其他人都引过来了,不过我要是你,这么丑陋的一张脸被人看见了,肯定一头跳湖里,以死谢罪。” 姜馥瞅了瞅身旁的那条湖,暗示意味明显。 “你猜你让陛下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你还能不能好好活着?与其受尽折磨,不如现在早死,痛快一些。” 袁婉一下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笑起来,一如袁婉对她的模样,一脚踹向她的腿,逼她跪下。 接下来,是两巴掌,狠狠地扇在袁婉的脸上,刮过道道血痕,把她打偏头去。 那空洞的眼眶里跟着流下两道血痕,触目惊心。 她自诩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任何人给她的一切,她都会如数还回去。 “是我请你下去,还是你自己下去?” 时间太长,已经有一部分人等得不耐烦了,正朝这边走过来。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让袁婉小幅度地挣扎起来,但她额前的黑发被姜馥用力一撕,整大块地掉下来,再无遮盖。 她被姜馥松开,绝望地跪在地上,眼睁着看着人群越来越近,她咬紧牙关,惨白着脸,扑通一声往湖里跳去。 水浪拍起,瞬间打湿姜馥的衣服,她站在那儿,静静等着。 袁婉在水里扑腾,最后慢慢沉下去,湖面的波圈越来越大,最后彻底归于平静。 野草疯长,一切再无痕迹。 姜馥瞥到熟悉的衣角,他正向自己快步走来。她索性坐下,腿翘起来,轻轻晃动。 “谁干的?” 李砚死死盯着她衣服上的水渍,声线冰冷,脱下外袍,把她整个人裹起来包紧。 刚刚还围观看热闹的众人该散的都散去,低垂着头,没人再敢胡乱说些什么。 “哦,刚刚袁贵妃不小心掉水里了,溅了我一身水。” 姜馥扬起脸来,一脸无辜。 “心情好点了吗?” 李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水迹。 姜馥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仰起脖子凑近他的耳朵,李砚也很配合地弯下腰来,她轻轻道: “心情不好是装的,我一直都心情很好。” 若是她不装出她不受宠夫妻关系冷淡的样子,狗皇帝也不会放心地把李砚支开,她也不会钓出袁婉这条大鱼。 她笑开眼,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齿来。 不是生他气,那就好。 “我有点冷。” 姜馥适时地撒娇,旁若无人地把手伸进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宽厚,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她靠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 掌心里冰凉的温度让他心尖都跟着颤了颤,他反握住她的双手,整个包裹起来,细细地摩搓。 接着,他的手伸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起来。 姜馥乖乖地搂紧他的脖子,在他胸前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 “贵妃娘娘以下犯上,来人,把她从湖里捞出来,让大家欣赏欣赏。” 李砚阴恻恻地下令,登时有两个侍卫把人从湖里捞出来,跟破抹布般甩在地上。 她的脸色惨白,空荡荡的眼眶浮肿,死相凄惨。 “这样仪容有亏的人不配做贵妃娘娘,陛下,你说,是吧?” 李砚将姜馥紧抱在怀里,没等他回应,就抱着她大步离开。 李牧脸色难看,却也只能冷声下令,“袁贵妃德行有亏,从今日起,贬为庶民,扔去乱葬岗。” - 李砚一路把姜馥抱到轿子里,想了想,又把她抱出来,放到马上。 “我亲自骑,这样会快一点,我怕你着凉。” 李砚认真解释道。 “好。” 姜馥认真地点头。 李砚把姜馥放到马后,他坐在马前,然后用一根绳子把两人牢牢拴在一起。 姜馥紧靠在他的背上,手臂圈住他的腰,安心极了。 马儿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府中。 身后的人却特别安静,李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微微侧过头去,身后人睡得安恬,呼吸有节律地起伏着,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浓而密的长睫一下一下扫过他的心房。 他小心地解开拴在两人身上的绳索,姜馥软软地倒下去,他心跳漏了一拍,接住她的腰,把她拥进怀里。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一路把她抱回府中,却又对她身上的湿衣服为难起来。 “大人,奴婢来给夫人洗澡换衣吧。” 以烟等得心焦,见两人回来,也跟在身后,在门口停住,适时地开口。 姜馥小手却攀得紧,不肯放,嘴里巴巴地不知道在咕哝什么。 “给夫人准备点饭菜。”李砚抬头瞥向她。 “那夫人的衣服...” “你不用管,下去吧。” “是。” 以烟应了一声,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才慢吞吞地合上门离开。 李砚心里紧张,手指头扭了又扭,可每次在靠近她身上的衣服时又不自觉地退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理战争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一口粗气被长长呼出,李砚回过头来,准备动手解开她的系带。 手刚接触她的腰,姜馥就醒了过来,大眼睛清明,毫无半点睡意,显然已经醒了很久了。 她轻轻地笑起来,直至整个嘴巴完全咧开。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1节 “怎么不继续?” 嗓音软软糯糯,透着些许恶劣。 李砚整个手掌都缩回去,背在身后,脸颊滚烫,有种被戳穿的尴尬,想要解释的话语卡在嘴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想看啊。” 她笑嘻嘻的,眉眼带上几分张扬,见他不动,伸出手指,去解自己的系带。 她边一点一点慢慢挑开,边观察李砚的反应,直到衣服完全松开,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只要轻轻一掀,就能看见里面白色的薄衫,再里,就是件红色的肚兜。 他忽的伸出手,把她的小手按住。 他哑着嗓子,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然后让以烟来给你换衣服。” 他说着,起身就准备走。 但姜馥还没得兴,怎能轻易让他走? 她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臂弯,把脸靠在他的胳膊上,轻轻磨蹭, “不是说怕我着凉吗?等她来了,我早就着凉生病了。” 她说完后,小嘴瘪了瘪,有些可怜的样子,说出来的话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 热气密密麻麻地呼在他的胳膊上,他心里又生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喷薄鼓胀在他的脑袋里,再也挥扯不开。 那柔软的触感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舔了舔嘴唇,竭力控制住想要回头的冲动,保持着自己仅剩不多的理智,轻轻扯开了被她拽着的手臂,然后迅速站起来,大步走到帘帐后,尽职地给她打洗澡水。 姜馥被他扯开手,心里有些憋屈,坐在床前,脚丫一晃一晃地来回摆动,注视着身前那个忙前忙后的人影。 一丝丝暖流再度滑入她的心房,不一样的情愫在她心中慢慢升起, 嘴角扬起一丝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弧度。 瞬间没了那种想要逗弄他的心思,她乖乖地躺下来,准备享受他给她安排好的一切。 ... 等她终于梳洗完毕穿上干净的衣裙后,李砚也适时地端上许多点心,把她的桌案摆满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东西?” 她有些惊喜,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喜色,但不过一秒,又很快压下来, “我要吃你亲手做的。” 她扬着头,认真地直视他,大有一种你不做我就不吃的气势。 “你尝尝。” 李砚淡淡地开口,舀了一勺鱼肉汤放在她的碗里。 乳白色的汤汁,飘着浓郁的香气,一下子就勾起了姜馥的胃口。 “那你喂我吧。” 姜馥继续得寸进尺。 “好。” 李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嗯了一声,仿佛这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做的,没有丝毫的异议。 “李牧找你去做什么了?” 姜馥试探性地问道。 李砚擦去她嘴角的汤汁,才回答:“边境不太平,要打仗,聊一聊粮草军饷的问题。” 一听这话,姜馥猝然抬起头,汤也不喝了,“你也要去吗?” 姜馥仰起一张小脸,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 她把手塞进李砚的臂弯里,靠在他身上。 温温软软的身体依赖地躺在他的怀里,他心里受用,脊柱绷得很直,手掌伸在姜馥的背后,虚虚地挽着她。 “除非当朝无人了,否则是轮不到我上的。” 他认真解释道,眼睛亮亮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心,但就是担心,听到这话,心里悬着的那颗大石头落下。 “今日他们说我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姜馥挥了挥手,把四周的婢女都遣散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盯着他的脸,不想放过一丝细微的表情。 “听见了。” 他低低地答,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努着嘴的小脸。 她是他的夫人,她什么样,他最清楚,旁人说什么,都跟他无关,他只在乎,她会不会受伤。 “如果我哪天和别人走了,你会伤心吗?” 原本虚虚挽着她的手掌一下落到实处,箍紧了她的腰,把她搂进怀里。 她试着挣了挣,他反而搂得更紧了。 距离一下子贴近,她没有防备,唇瓣印在他的脖颈上,留下红印,强烈的男性气息涌进她的鼻尖。 她颤了颤,捂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红晕迅速飞上她的脸,耳朵,脖子。 如果他不是个阉人,他得多撩啊。 不该想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脸颊上的温度也越来越烫。 抵在他胸膛上的小手蜷紧,没有过多犹豫,就攀上他的脖子,姜馥凑上去,整个人都被半抱着坐在他的腿上。 李砚一下子别过头去,躲开她的唇瓣,动作很快地把她横抱起来,放到床榻上。 “你早些休息吧。” 红晕一朵朵地攀到他的脸上,他的耳尖涨红,说话也磕巴起来,飞快地抽开托着她腰的手,抬脚就准备往门外走,袖口却被一只小手用力揪住。 “不许走。” 两人陷入僵持。 李砚既不舍得扯开她的手,也不愿回头看她的脸,带着一股孤拗。 “行吧,那我跟你一起睡,走吧。” 姜馥改为挽着他的手,把他往前拉。 李砚就这么呆呆地被她拉走,一直到自己的卧房门口时,才反应过来。 姜馥又拉不动他了。 “你再不走,我就亲你了。” 她撅起嘴,佯装生气的模样,作势就要上来亲。 一只大手牢牢挡住她的脸,把她整个视野都盖住。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姜馥如愿地进入他的卧房,但李砚身躯依旧绷得笔直,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她知道李砚的自尊要好好被呵护,不能激得太狠了。姜馥适时地转移话题,道: “我让你保管的小箱子,你放哪去啦?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好好保管。” 人死之前说的话,最为真实。 既然她是那个密码,那只要她破解了,她就能把狗皇帝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她和李砚,也不用再处处受制。 这个国家本来就是她的。 一口浊气呼出,见她没有再揪着他不放,李砚乖乖地打开一个暗格,把她的小箱子小心地拿了出来,眉眼间在触及那个小箱子划过一抹暗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箱子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一丝被破坏或被人打开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 “你转过去,不许看。” “好。” 李砚点点头,转了过去。 姜馥把小箱子上的锁打开,从里面取出那幅画像,细细打量,还不忘补充道: “转过来吧。” 李砚乖乖地转过来。 这幅画像是父亲为她亲手画的,但一大滩浓墨翻在上面,几乎盖住了她的全部轮廓。 现在细细想来,也许,这摊浓墨才是关键。 父亲那么谨慎的人,对自己的字画视若珍宝,又怎会放任这一大滩浓墨覆盖在他亲爱的女儿画像之上而不作为呢? 她让李砚打来一盆温水,把整幅字画浸入其中,慢慢等着。 一炷香过后,她把它拿出来,用酒精轻轻擦拭,那一大滩浓墨果然少了很多,她的面部轮廓一点点清晰地显现出来。 一丝喜悦挂在她的脸上,抚上画纸的手轻轻颤抖,用了更多的酒精擦涂起来。 但是那幅画像再没有任何变化,浸透了水的纸张甚至开始慢慢变软,融化,画像的四角开始缺损...... “怎么回事?” 一颗大石头沉沉落到她的心底,把她整个心脏压住,喘不过气来,她的指尖发白,四肢发凉。 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李砚猛然扯过她的手,把那幅画像拿开,他的声音变得艰涩,话语一个字一个字贴着嗓子溢出: “早点睡觉吧,别弄了。”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2节 他把那幅画像高举,并不让她够到。 她垫着脚尖,费力地红了眼,李砚面色阴冷,陌生得不像话。 “你再让我试试啊。” 委屈慢慢浸满她整个胸腔,湿意在她眼里汇聚,她有些失望地盯着他的眼睛,企图寻找答案。 黑色的深潭里没有一丝波澜,她看不透,猜不透,像是换了另一个人,以绝对旁观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睨视着她。 她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这幅画早就已经毁了。” 他声线冰冷,一字一句的宣判最终的结局,用一种从来没有看过她的眼神看着她。 “什么意思?” “在你把它放进水里的时候,它就已经毁了。” “你早就知道了?” 姜馥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身体颤抖起来,没有感情的音调像是一把利剑,狠狠戳中她的心脏。 她的脸色发白,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那幅被泡软的画像被李砚一把抛出窗外,闷闷地落在地上,飞扬的纸屑落下来,像是在嘲笑她做的一切努力。 她四肢发僵,被李砚抓住手腕狠按在墙上,手腕上的痛意清晰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47章 芥蒂 “为什么?” 她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寥寥的气音贴着喉咙费力地咳出,带出血腥味。 双腿绵软无力,仿佛被抽掉了最后一根筋, 向地面滑落下去。 李砚抓住她的两手高举过头顶,强迫她站起来, 蜷曲的小腿艰难点地。 她从来没觉得眼前的人如今会变得这么可恨。 他眼里没有之前的那般温情, 看她的模样像看着一个犯人。 李砚伸出指节, 挑起她的下巴,额头抵着额头, 凑近她耳边, 引起冰凉的颤意, “你父亲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死人的东西,就不要再惦记了。” 死人两字戳痛了她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她奋力挣开, 朝他大吼, “死人的事,也用不着你管。” 一字一句,如鲠在喉。 姜馥大口大口地喘气, 脸色发白。 大门在她眼前“砰”地合上,她的身子一下子滑下来,落到地上, 刺骨的寒意透过骨髓,涌遍全身。 她双臂环抱住胳膊,把头埋下来, 肩膀颤抖。不过一会, 她又迅速把头抬起来, 颤颤颠颠地直起身子,往门外奔去。 黑洞洞的大门上了锁,发出铁链哐哐碰撞的声音。 她拼命扒拉着门缝,指甲里刺入木刺,但门外没有人,没有谁会理会她。 她盯着门外草地上的那幅残破的画像,盯到眼睛发痛,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绝望笼罩在她的心头,她把头垂在门框上,亮亮的大眼睛显得空洞。 接着,那空洞的目光一转,盯在了桌案前的绳索上。 “大人,那幅画像王木匠已经托人送回来了。” 一名卫兵手拿一木盘,上面恭敬地盛放着一卷用红纸包裹着的画像。 “他怎么说?” “大人,那王木匠说他小时跟着宫里的布艺师学过一段时间,这幅画像的主人明显不想让人轻易识破上面的内容,用了点什么东西,遮盖住了它原来的文字,但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法完全解开。” “而且,他还说,此人布局十分精妙,除非那位布艺师还在,否则他没有任何把握,能够解开这幅画。” 那位卫兵得了示意,小心地把那裹了红布的画像打开。 画像上的唯一败笔已被清除,脸部轮廓的线条变得很轻,烛光的映衬下,有许许多多不规律的小黑点,尤其密集分布于右半边脸上。 大体看上去又好像有些规律,像是把一个人的一张脸从中间整个劈开... 李砚把那幅画像合上,晦涩涌上他的眼底,在看向那名卫兵时,冰冷的戾气散发出来。 手起刀落。 阴影中,一个圆形物体闷声滚落在地,中间被分裂开,隐隐渗出暗色的液体。 一点火光擦起,照亮了这个封闭的空间。 李砚手拿画像,在微弱的火光中细细打量。 那些小黑点点点密密,连成一片,显出淡淡的字迹... 突兀的敲门声把李砚从这个空间里拉离出来。 “大人,不好了,夫人那边没有声音了。” 以烟在门外焦急地喊,大门在她眼前迅速打开,映出李砚略显阴沉的脸。 “大人,你快去看看吧,奴婢怕夫人出事了!” 她没有钥匙,根本无从得知夫人的情况。 李砚大步赶到卧房,踹开大门,窗户大敞,一截绳索缠绕在椅背上,屋内已经没有姜馥的身影。 那个绳索缠成一个八字形,像一个畸形胎儿。 她这个行为,是不想让他管她的意思。 李砚敛下眉眼,指节发白。 那丢在草地上的破画也无影无踪。 落虹街上,姜馥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幅画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用衣袖郑重地擦了一遍又一遍,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掉下来。 她明明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她很坚强的。 她狠狠嗅了嗅鼻子,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随意找了个台阶坐下来,手里捧着那幅画。 被温水泡过的画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父亲曾经一笔一画描摹下来的痕迹全部消失,一点也没保存下来。 她努力地擦干,擦干,却连最后一点墨迹也被擦没了。 薄薄的纸张千创百孔,被她的一盆温水毁于一旦。 懊恼、难过、愤恨...所有所有的情绪都一块向她裹挟而来,在她的脑袋里尖利炸开。 “咦,这个人看着有点面熟啊,是不是之前那个老皇帝的女儿,嫁给了太监的那个?” “看这服装,像!” “听说贵妃都因为她被搞死了,真是个害人的狐狸精。” “可不是嘛,连阉人都想娶她当老婆,肯定是那什么功夫比较好,真恶心,快离她远点...” 姜馥有些无措地升起手,挡住自己的脸,但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放下。 她出来的时候太急,连套便装也没换,头上的钗饰也没拆,被人认出来并不难。 毕竟她从前就是这样招摇过市,肆无忌惮,怎的现在要畏畏缩缩,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笑。 她抬起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们,连痛苦的表情都没了。 那几人被她空洞的眼神盯住,止住了嘴,飞快地散开。 她一个人,坐在温暖的石阶上,四肢却发凉。 一只手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她恍惚地回过头去,一头白发的泰轩站在她身后,苍老的眼神里透出慈爱。 姜馥想也不想甩开他的手,面色冷下来, “不要用我爹的眼神来看我,你该留着给你自己的女儿。” 泰轩一只手用绷带吊起,没法保持平衡,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姜馥没看他,只留给他一个有些孤拗的背影。 “给。” 布满岁月痕迹的干瘦大手摊开,里面是几颗糖果。 吃点甜的,我们的馥儿就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每一天。 这是姜馥儿时耳畔常围绕的一句话,是父亲哄她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并不接受。 泰轩也不生气,顺着挨着她坐下来, “我觉得你也并不是很爱先皇殿下。” “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都是借着她父亲的名义带着目的地接近她。 面前这位更是。 她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移开了点。 “如果我是你,就该好好看看那幅画像,不被有心人看了笑话。” 泰轩意有所指。 “你仔细看看,这幅画是沾了毒的那幅画吗?” 他眼睛微微眯起,细细看去,并无一丝嘲讽。 姜馥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画像上,正如他所说,墨汁可以被水泡掉,而毒只会顺着水更加疯涨。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3节 而这幅画,没有,被水冲刷了之后,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 “你看,我那个楼的客人越来越多了,生意越来越好了。” 泰轩年迈的背影在落日下拉长,慢慢走远。 石阶旁边,是几块糖果,糖纸晶莹,散发着五彩的光芒... 戌时三刻,姜馥带着目的,直奔李砚卧房。 这一路上空空荡荡,并没见到几个人影,她一路畅通无阻。 推开房门,姜馥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打量,桌案上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床上的被褥也叠得方方正正,没有一丝褶皱。 他会把真的画像放在哪里? 他又为什么要隐瞒她? 阴狠又陌生的眼神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心脏又没来由地被撕扯了下,丝丝缕缕地疼。 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想了想,手脚并用地爬进床底,趴了下来。 脑袋狠狠撞上床梁,钻心的疼痛涌遍全身,她捂住嘴巴,瞪大眼睛,把所有尖叫都闷进嘴里。 狭窄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宽大的脚,慢慢朝床边走近,停住。她屏住气,心跳都快停止了。 在她窒息感越来越强,憋到极限的时候,那双脚重新动了动,往外走去。 门被他合上,柜子翻开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响起。 她依稀记得,当初让他保管的小箱子是被他从柜子里的暗格中取出来的。 她费力地往前挪了挪,手指头伸了出来,暴露在床外。 翻柜子的声音更大了点,姜馥内心的迫切也越来越强。 有什么毛毛的东西从她腿上爬过。 她下意识缩起脚,头往上顶,再次碰上床梁,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翻柜子的声音停止了,那双脚朝床边靠近。 姜馥紧捂住嘴,强忍住内心发毛的感觉,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剧烈。 李砚貌似没有发现她,在桌前坐了下来,他的手里隐隐约约拿了一个画像一样的东西。 她看不清楚,小心地往前挪。 毛茸茸的脑袋露了出来,暴露在床外。 姜馥还想再动一动,一个冰凉的物件搁在了她的脖子上,长而扁。 她吓得不敢动弹,大半夜闯人卧房的心虚在她心尖无限放大,她浑身僵直成一条线,像个木偶梆硬。 一只大手提过她的领子,把她拎了出来。 抵在她脖子上的是一个药瓶。 李砚把它打开,一股脑抹在她的手腕上,黏黏腻腻的。 姜馥坐在椅子上,头向一边扭,小脸绷得很紧,不说话。 待到李砚把她露在外面的伤口都涂完,姜馥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耳尖却微微红起来。 李砚冷着脸,一把抓过她的小腿,掀开她的裙摆,大指用力按压在她的软肉上。 第48章 提线木偶 伤口处的尖锐痛意一下子在姜馥脑子里炸开, 她下意识地缩腿,脚腕却被李砚更紧地握在掌心。 他索性握着她的脚把她抱起来扔到床榻上。 视线一下子变得逼压起来,宽大的手掌整个将她的脚腕包饶, 一用力,就能将她的整个腕骨捏碎。 李砚面色并不好看, 甚至比起白日还要吓人。 一双乌青的眼带着凉薄的冷意, 薄唇抿紧, 指节一点一点摩搓在她的伤口处,像是猎人在有耐心地挑逗自己的猎物, 引起她一阵阵不断地受了蛊种般的颤意。 痛意过后, 便是缱绻地令人着迷的温柔。 她才不甘沉浸于其中。 “你松开我。” 她终于不耐烦地道,掩盖住了心中淡淡的波动。 李砚不回答她, 除了手上略有些温情外,眼神始终冷硬, 除了涂药之外, 再无其他的情绪, 指节也只愿碰在她的伤口处,甚至不想在她软香的肌肤上有任何流连。 方方面面都透露着冷淡,回避, 反倒显得她故作矜持,小题大做了。 等他尽完自己作涂药人工作的义务,他便自顾自地躺在她的外侧, 闭上眼睛。 姜馥从来没有这么被人无视过,也不愿再受他无端的气,盖好自己的裙子就从他的腿上跨过来。 今日这事, 扪心自问, 她没有任何错, 反而是他拿个假画像来糊弄她,还把她关起来。 他反应这么大,她都没有问他的责,他又凭什么? 这更加让她确定那幅画像的遗诏内容是关于她的,他不想让她插手这些朝堂纷争,所以才会这么不待见她。 一股无名火在心中越烧越旺,月光下,姜馥的脸部线条绷紧了,脸色真正地难看起来,没带一丝留恋地跨到床边,伸脚去够自己的鞋子。 她屁股只沾了一点榻,受力不稳,摇摇晃晃的。 一只大手骤然袭上她的腰间,猛一发力,姜馥没有防备,连人带鞋整个翻过他的身子,摔到里侧去。 脑袋不偏不倚地砸向了那颗黑色脑袋旁边的一块凹坑,脸颊与他相贴。 她的鞋子在空中飞起来,砸在两人同样相贴的双腿之间,为彼此硬是隔开了一点距离。 姜馥刚要责难,李砚迅速把手抽回,眼睛从头到尾闭着,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不死心地爬起来,可爬到一半,又被人强硬地按下来。 这一次他的大手没有撤回去,颇有存在感地印在她的小腰上,遮天蔽日,只露出一点嫩白的肚脐。 他的手掌向前勾,像是要把她整个腰都塞进他的怀里,强势地箍住她,不给她半点动弹的空间。 他低低的嗓音响起,辨不清喜怒,“今晚你跟我一起睡。” 陈述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容不得拒绝。 姜馥瘪着嘴,越想越气,倒是安静了下来,不动弹地窝在他的怀里,任凭他的温度一点点地传递给她。 李砚微不可察地侧了侧身子,瞥了她一眼。 淡淡的月光下,秀鼻微微皱缩,眼角处亮晶晶的,把他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你哭什么?” 低低的质询中透着几丝不自在,握在她腰间的手掌紧了紧。 “我做提线的木偶,你就开心了?” 姜馥一字一句,冷声质问,显然已经脱离开刚刚的情绪里,眼角向下压。 “我的东西,凭什么不还?” 一点情绪露了头,更多加倍的情绪便一下子倾泻而出,让两人的关系再度拉回冰点。 姜馥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直到那点亮晶晶在李砚眼里完全消失。 黑暗中她拧起眉头,一字一句地跟他划清界限, “我的东西,你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管,你也不配。” 她侧过头来,倒不再大喊大叫让他松开她,而是以一种很轻蔑的口吻盯视着他。 冷意一点点地透过她的脸颊传进他的皮肤,沁进骨髓里。 她就这么盯着他,让他知难而退。 李砚慢慢松开了她。 她得到了自由,登下立起身来,拾起夹在两人腿缝中的鞋子,迅速穿在脚上,随后不紧不慢地下床,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黑夜下,李砚看不清表情,只是翻过身子,背朝门那一边,头埋进被子里... - 落虹街上,姜馥又一如往常地找了熟悉的石阶坐下,眼神朝着人来人往看去。 不过,这次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之前的半分胆怯,把自己打扮地美艳夺目,一脸贵气。 她想明白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将就。 属于她自己的,就要完完整整地拿回来。 她细细打量着行人,思量着人情世故,以及朝堂上的众多党派。 大部分人都已归顺李牧,只有少部分人心里仍旧向着她爹爹,不过这一部分人也即将跟随大流,抛弃过往的遗骸。 她得抓紧时间,和这一部分人会一会面,人情世故不够,那就来一点狠的。 银针捻在手指尖细细把玩,就算没有遗诏,她也有八成的把握能让他们归服。 至少,在她登帝之前。 而泰轩,作为中立的那一方,又或许是偏袒她的那一方,将是最好的媒介。 这里离客满楼并不远,他若有意,定会发现。 “殿下,您在臣这坐了很久,这也到饭点了,要不赏脸来里面吃个饭?” 说曹操曹操就到,没让她等太久,泰轩就颇有眼色地从楼里出来,苍老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两人在楼上厢房面对面坐下,泰轩眼睛微眯,一句话便道出她的来意, “殿下,这朝堂局势并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你若想真的实现你自己心中所想,光靠这单单的一个人,可是不够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意有所指地在她眼前摇了摇。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4节 “你不打算帮我了?” “殿下,您这话可是错了,臣一直都在您身后,没有二心之说,又或者说臣跟您一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分彼此,您需找到除我们之外的第二人。” “这个人不是我们这条船上的人,但是却能帮助我们,做我们的领航者。” 姜馥心眼通透,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下意识拒绝道: “他只会限制我们,把我们引到错误的方向上去,做我们的绊脚石。” 她语气带刺,话语上没留半分情面。 泰轩却听得眼睛褶皱都笑起,“没想到有朝一日,臣也有此等荣幸,可以作掌印与殿下之间的融合剂。” “怎么?你最先不是还想让我杀他吗?现在又怎么想让他做我们的盟友了?” 泰轩只是笑,端起一盏茶来向姜馥致敬。 姜馥没想到泰轩会突然改了主意,她走在街上,右眼皮却不停地发跳,隐隐有不好的兆头。 她有些不耐地按了按自己乱跳的眉头,晃了晃脑,企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晃出脑袋。 “马儿惊到了,快让开,大家快让开!” 远处一个头戴黑布巾的壮汉正骑乘在一匹黑瘦的马儿上。马儿身躯矫健,皮毛发亮,四条腿却各扭各的,以极快地速度东摇西晃地,直直冲姜馥而来。 瞪竖的马眼让她由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那匹汗血宝马不屈的样子。 李砚充满信任地抓过她的手,试图让她做那匹马的主人,但却被她拒绝了... 坚不可屈的马儿能让她骑,那高高在上的宝座她又为何做不得?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有些原来乱成麻的东西突然拧成了一股绳,给她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马儿越来越近,姜馥没有丝毫害怕,回以一双漆黑发亮的双眼,有着胸有成竹的把握。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发挥自己的本领,腰间一双大手掠过她的胳膊,把她强势地搂入怀中,躲过这致命一击。 背后靠的是坚实的胸膛,耳边是滚烫的心跳,一怦一怦地砸进她的心底。 “看不到路吗,发什么呆?” 压抑的怒气直冲她后脑勺而来,伪装的凉薄被一下撕开。 姜馥作势要挣,却被搂得更紧。 他的下颚虚虚地磕在她的肩膀,整个头颅几乎埋入她的颈窝里,胸膛剧烈地起伏,喷薄的热气尽数洒在她的锁骨上。 “你相信我,好不好?” 李砚固执地,在人声喧闹的街头,抱着她不撒手。 “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想胡来?” 姜馥任他抱着,手指摆摆动作,并不真的推拒。 “就快出结果了,真的在我那,你再等等好不好?” 李砚急了,头一次有些孩子气地强迫她,若是从前,他定做不出这样,但如今,她真实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会因为他的行为而有喜有怒,要让他放手。 没可能。 人都是贪心的动物,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 李砚箍着她,有些病态地吸闻她身上的香气,想把她整个人都沁进骨髓里。 “我喘不上气了,松开些。” 李砚犹豫了一下,听话地松开。 姜馥调转过头去,手指抚上他的脸, “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现了什么,又或者说——”,姜馥仔细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补充道:“想让我放弃,也得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她的红唇凑近他的唇角,春光洋溢的脸上一把长睫如扑动的大翅膀,不断诱惑着人前进。 第49章 套牢 一点冷水滴在她的睫毛上, 打断了此刻有些旖旎的气氛,她仰头往上看,淅淅沥沥的小雨正从天上飘下来, 整个天色暗下来。 还没等她有过多的反应,小雨转大, 狠厉地往她头上砸下来。 一只大手迅速捂住她的小脸, 胳膊架在她的脑袋上方, 挡住了雨势。 “走呀。” 她反应过来,顺势拽住他的胳膊, 把他往屋檐下拉。 两人挤在狭小的檐廊下, 姜馥不断地搓着胳膊,暴雨将她拖地的裙摆打湿, 泥渍淌在她的裙子上,然后整个黏在腿上。 又冷又黏的感觉弥漫上她的全身, 她咬住牙齿, 微微发抖。 李砚脱下外袍, 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身子,指节勾住衣领,轻轻一扯, 把她整个人抱入怀里。 姜馥把手一抵,推在他的胸膛上,皱起眉头, “裙子。” 李砚低声哄:“等雨停了,我们回家再换。” “不行。” 姜馥满脸嫌恶地盯着身上那件脏的看不出型的裙子,皱成一个包子。 李砚放开她, 把外袍上的衣结抽紧, 细细地打了个结, 确保没有露出一丝缝隙后,就掉头往外。 脚刚跨出去一步,就被姜馥拉住, “你干什么去?” “去给你买衣服换。” “在哪换?” 李砚迟疑了下,两颊飘上两朵红晕,“我可以闭着眼睛。” “在这里换,不冷?” “那在我怀里换。” 李砚有些急促地摸了摸耳朵,用力吸了吸气,一口气吐出这句话来。 “不是这个意思,你回来。” 一会的当儿,大雨就将李砚整个人浇透,顺着发丝淌进脖子里,原本就很白的脸此刻更加透明。 她的言语里毫不掩饰地透出焦急和一些不自在,半是拉半是拖地把李砚拽进来。 等李砚到了她的安全范围内,她踮起脚跟,上半身靠近他,颇是自然地把他额前被打乱的碎发拧尽水,整理好,拨到一边。 这使得湿漉漉的裙摆更加毫无保留地贴在她的小腿,她下意识地一抖,掐住李砚胳膊的手紧了紧。 “你把我的裙子处理一下,太脏了。” 那拖在地上的裙摆吸附了一层污泥,小腿往下甚至增添了几分重量。 “划拉”一声,裙摆应声而裂,李砚一手抓住她的裙摆用力一撕,一手被她掐着保持身形,那裙摆从膝盖处被撕开,扯出一条整齐的撕痕。 她的小腿一凉。 李砚又脱下一件自己的衣服,想要将她的小腿裹紧。 “别,不要弄。” 李砚以为姜馥是介意他的衣服,有些小心地开口, “这件衣服是今天出门才换的,里面还有件里衣,没有紧贴着肉穿,也没有被雨打湿。” 说完这句话,他又仔细地拿过那件衣服,细细打量,上面并没有一丝污泥,他放心地看向她,等着她的肯定。 “你穿上,我不需要。” 她的小脸板着,一字一句,李砚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在逼压的檐廊里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 “我们都是步行出来的,你看外面雨那么大,你把衣服系在我腿上,到时候又弄脏了,岂不是白白又浪费了一件衣服?” “你不冷吗?” 李砚抬起眼来,眼底的受伤显露无疑。 “我没那么娇气,再说了,我身上不是裹着你的衣服吗?” 姜馥挑了挑眉,煞有介事地在这个狭小的檐廊里转了一圈,向他证明。 见他还缩在角落里不动,姜馥故意唬道: “你要再不靠过来一点,我就伸手拉你了。” 他身上湿得可以拧起好几股水来,怕她真的来拉,李砚迅速往她这边走了几步,但还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不让她碰到他身上的水。 姜馥紧抿住唇,嘴角还是止不住地翘起来。 雨势渐小,直到完全停住,天边被洗得透亮,空气干净又新鲜。 趁他视线看向别处,姜馥眼疾手快地抓过他的手,率先跨出一步,把他往外拉。 李砚被她拉得一趔踞,非但没有生气,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渐渐回扣住她,用力握 紧。 姜馥笑起来,眼睛又大又亮,她两腿用力一蹬,穿的两只精致的绣花鞋被抛到空中,狠狠砸在身后的地面上。 她回头朝李砚嘿嘿一笑,玩心大起,不管不顾地光着两只小脚,踩在青黑的泥石路上,一蹦一跳。 李砚额头青筋一跳一跳,任凭她玩了一会,还是用了力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住,不让她动弹。 “刚下过雨的地面,凉。” 他认真地解释道,随即不等她回应,大手伸过她的腿弯,箍紧她腿上的布料,不让一丝春光泄出,把她牢牢抱在怀里。 为了防止她乱动乱挣,李砚又使了一把力,把她箍得紧紧的。 “干什么?”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5节 姜馥皱起眉头来,不情愿地挣扎了两下,就安静了下来,极其安分地靠在他的怀里。 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 远处一个屋檐上的人跳下来,走到他们刚刚待过的檐廊上,推开里面的门,一个相同装扮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刚刚我在那,你在这,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她腿上没有疤痕。” 两人相视,互相给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向陛下复命。” - 李府。 两人都把衣服换掉,重新换了一身新的出来。 以烟端过一碗去寒气的汤来,让姜馥喝下去,喝完就颇有眼色的拿着碗退下了,静谧的空间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姜馥大摇大摆地走向床榻,大刺刺地躺下来, “今天我就睡这啦。” “好。” 李砚点点头,转身就准备出去。 “干嘛去?前几日不还强迫我睡这么?” “怎么今日我要睡这,你就跑了?” 李砚伸出手指,指了指她身上裸露出来的伤口,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可是我今日才淋了雨啊,你不怕我着凉了吗,而且你都把我裙子撕坏了。” 她扭捏地带上几分娇羞,姿态妖娆道。 “来我这~” 她柔柔地拍了拍身前这个空位,示意让他躺下来。 她眨巴着眼睛,巴巴地盯着他,一副你不来我就亲自过来拽倒你的模样。 李砚亦步亦趋地走过来,在床前矜持地停下,不动弹。 姜馥伸出一只手勾紧他的衣袖,用力往后拽。 但无论她拽得有多紧,李砚跟座山一样,动也不动。 “你给我过来!” 她拽得吃力,头往后仰,双腿绷直,双臂屈起,使出吃.奶的劲死拽他,但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跟她对抗的那股力猛然消失。 她的整个身子不受控地向后退,头也直直撞向墙壁。 她紧张地闭住眼睛,睫毛因为害怕而不断颤动。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她的头撞在温暖的大手上,被卸掉了大半的冲劲。 她刚想回过头来看,李砚直直地压下来,脸贴着脸,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侧。 她整个人僵住,不敢再动弹,刚刚的嚣张荡然无存。 “你干什么?” 李砚没回答她,只是越凑越近,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惊慌失措的小脸。 他的头一下子埋进她的脖颈处,热烫的温度刻下来,毛茸茸的碎发散乱地戳在她的锁骨处,与她的黑发交缠在一起,跟着戳中她的心跳。 呼吸一起一伏,她的心脏也跟着一起一伏,耳膜鼓动的声音甚至比心脏的跳动声更加剧烈,半边身子酥麻,仿佛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 绵软的抗议贴着嗓子艰难地挤出: “我只是单纯跟你睡觉的,并排排躺着那种,没有其他的。” 她的皮肤透上一层粉,四肢僵硬得不像话,与其说是抗议,不如说是调.情。 脖颈白腻,李砚掩下眼底的冲动,充满克制地抬起来,松开她的肩膀,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个东西来。 姜馥紧闭着双眼,看不见李砚的动作,只知道那种发麻的感觉减轻了些,身上的重量也少了些。 之后,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近她的手腕,随后,套牢。 她睁开眼睛,手腕上多了个玉镯。 “这个镯子,你不许再丢给我了。” 他把她的手掌珍重地放在自己掌心,指节细细摩搓着她的手背,声线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把视线从玉镯落回到她的脸上。 玉镯的每一次丢掉,他的真心也跟着一块被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不知道是不是以后还会有勇气,把这枚镯子再次厚脸皮地戴到她手腕上,还是该离她越远越 好。 “你只要跟我坦诚相待,我自然也会发自真心,接受你的东西。” 姜馥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脸颊上还有尚未褪去的红晕。 她想了下,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掌心下,小小的手,用力地去包裹住他的手。 一言一行,重重地击打在李砚的心房上,留下再也淡不了的烙印。 两人安静下来,互相对视着,彼此的眼睛里完完整整倒映的都是对面的那个人。 周身的温度一点点地攀升,就在升上最高的点的时候,姜馥攀住他的脖子,白而细的胳膊交叉,把他拉下来,脑袋半靠在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 第50章 送行 “砚砚, 睡觉吧。”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贴心地把两人的被子都盖好,脑袋向他怀中拱了拱, 唇贴在他的脖颈上,闭上眼睛。 紧扣着她小手的大手却突然撤开, 姜馥疑惑地睁开眼睛。 李砚浑身绷紧,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从眉毛到鼻子到嘴巴都显露着抗拒与回避。 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耳尖红得滴血。 “这么久了, 我们也没在一起好好睡过觉, 怎么,你不乐意?” 姜馥努了努嘴, 有些不高兴。 “没有,你睡吧。” 李砚哑着嗓子, 吞了吞口水, 眼睛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移开, 看向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好看吗?” “好看。” 姜馥不知道他到底是说的窗外好看还是她好看,一股憋闷从心底生出,索性两腿一迈, 跨坐到他腿上,两指把他的脸努力扭回来,掰正了对着她。 她慢慢地俯下身去, 在离他唇瓣一寸处停住,麻麻的热气跟着铺洒下来,引起阵阵颤意。 “我好看吗?” 她妖娆着身子, 狐狸眼透出几分媚意来, 势要问出个确切的答案。 李砚不答, 手抓过被子,抵在她胸前,拒绝两人的贴近,脸颊的热度快要把他整个人烧化。 心脏的跳动声一下比一下更有力,朝思暮想的粉嫩唇瓣就在他上方,他眼神发暗,额头上的青筋条条凸起,已经快要忍到极限。 姜馥捉住他一旁空悬的大手,把整个小手重新塞进去,彼此的温度相互传递,扣紧。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把头向下低了几分,准确而严实地贴紧了他的唇缝。 欲拒还休的把戏她早就耍腻了。 得来点真的。 这样想着,姜馥闭上双眼,长睫微微扑动,更深入了几分。 一道道电流冲向李砚的头顶,他的眼睛蓦然瞪大,大手无意识地更加扣紧了她的小手。 姜馥吻得动.情,小脸上泛起薄红,不满意他的无动于衷,抓起他的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上。 空气渐渐在彼此的唇瓣中流失,只剩热烫的呼吸。 汗珠扑扑从她的额头上滚下,姜馥感到乏力,正欲离开他的嘴唇,那只放在腰上的大手突然一动,转而扣住她的后脑,强势地扣紧她,不让她起身。 她嗫嚅着想反抗,到嘴边的话语尽数被李砚吞并,只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吟哦。 他调转过身位,把她翻转过来压在身下,被褥从身上滑下,整个卡在两人的腰腹之间。 姜馥的一只手被李砚扣住,一只手无力地抵在他的胸膛,密密麻麻的颤意涌过她的全身。 她的长睫不安地扑动起来,脸颊像鼓胀的热气球,越来越红。 李砚突然起身退开,被褥盖了她满头,完全遮盖住了她的视线,把所有的热意也都盖进了被褥里。 姜馥胡乱地伸手,把身前的被褥挪开,露出一张红涨的脸,李砚早已正色,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衣冠齐整,仿佛之前按住她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手规规矩矩的附在身前,绞紧,还是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浑身绷得很紧。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旖旎气氛, “大人,陛下有急事召见,需要您现在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门外卫兵毕恭毕敬,语气有些紧张,“——那大太监还在门外等着呢,怎么赶都赶不走。” 半夜三更,有急事召见,怕是又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歪主意。 姜馥右眼皮跳得飞快,刚想替李砚回拒,李砚抢先答应道:“知道了,下去吧。” 没等姜馥有更进一步的疑问,李砚上前几步,把之前与她拉开的遥远距离缩短了些,轻轻道: “放心,我会回来的。”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6节 姜馥杵在那儿不动,有些执拗,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眉头紧蹙,明晃晃地表达着一个意思,她不想让他去。 一股隐隐的不安盘亘在她的心底,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受控的东西正在悄然发生。 只要他去了,她就抓不住他了。 姜馥下了榻,光着脚踩在地上,任凭寒气侵袭脚底,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凝视着他。 对着一双濡湿又倔强的大眼睛,刚刚好不容易压住的东西又冒了头,疯狂地生长起来。 他的喉结滚动,手指更用力地蜷紧,不过半秒又全部松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重新组织好语言,向她一步步走近。 他向她踏过去的每一步,都实实地踩在她的心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脚印。 她忘记了语言,两人无声对视。 直到李砚拥住她的胳膊把她轻轻抱到床上,用被褥仔仔细细地把她从头到脚都密密裹好,她才张开嘴巴,动了动,担心都写在了眼睛里。 “我还不至于要怕他,放心吧,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袁婉死了,李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以她对狗皇帝的了解,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轻易地和他们撕破脸皮。 这次召李砚前去,定还是为了那份遗诏。此前一直都是冲着她来,但屡屡不成功,把目标对向李砚的话,孤掌难敌四拳,他的名声在外,难保不会有很多仇家。 如若是她一人,她了解李牧,还尚有几分胜算,而李砚和他,仿佛一直都没有和睦过,为了她和陛下的关系一度僵持到了冰点... 虽然她起初的目的确实也包含了这些,但她现在,不知为何,非常不想让他们变成她所想的那样。 她揪住李砚的手指,不让他走。 李砚低下头来,带着热度的唇瓣抵上她的额头,温柔又虔诚。 姜馥一颤,手指抖了抖,更加用力地拽紧了他。 她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那两片柔软的薄唇就吻在她的指节上,轻轻的,却在她心里勾起一圈圈涟漪,慢慢地扩大,漾起。 他密密麻麻地亲着,一遍又一遍,亲过她的每一根指节,如捧着至高无上的宝物,而他是最忠实的信徒。 她手指发软,没了抵抗能力,被李砚轻易地挣脱开,大门在她眼前慢慢合上,他深深的眉眼一点点刻进她的心底。 她躺在床榻上,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半晌,还是爬起来,但又不忍他细心给她包好的被褥,又直挺挺地躺下去,艰难闭眼。 可眼睛合上,又是李砚那漆黑的瞳孔和轮廓分明的下颚... 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失焦地盯着窗外洒进来的透白月光,枕边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 - 皇宫内。 金銮殿殿门大敞,早有一人跪在那殿下,脊背挺得笔直,略有些桀骜不驯。 大殿中央,一身龙袍的男子眼睛眯起,嘴角轻微向上扯,露出些浅薄的笑意。 “罗殿下,你在我朝待了也有些时日,近日来朕接到你父亲的书信一封,劝你早日归家,朕不如明日就派一队人马送你回去,好不让你的父亲挂念,徒生担忧,你看,可好?” 开阔爽朗的音调,却不怒自威,没有半点温情。 殿下的罗执有些别扭地低着头,紧跟着他的话头,想也不想, “陛下,我还不想回去。” “哦?” 李牧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带了点调笑味道,道: “为了表示我朝的敬意,朕特意派了一位你的老朋友为你送行。” “什么老朋友?” 罗执疑惑,说话不经过大脑,李牧笑意更浓,抬眉看向殿外。 殿外那人,一身黑蟒,带着逼人的压力,从容不迫地走进来。 他在殿前轻微弓了弓身子,便站定,毫不忌讳地直视着李牧,眼里讳莫如深。 坐在殿上的李牧站起来,走下,与他平视,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地上跪着的罗执,道: “想必掌印大人刚刚在殿门前都已经听到了,这次送行,就劳烦掌印了,我朝派出这么一位重臣去护送他国的皇子,想必已是尽心尽力,希利的陛下若是还有什么不满意,尽管向朕提。” 他紧紧盯着李砚,一字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罗执按捺不住,有些气愤:“我不需要他送,我没这么娇弱,我父亲也没给过我一封什么书信,让我回去。” 金色卷毛根根竖起,棱角根根分明。 “罗殿下,事到如今,朕本来是想给你一个面子,但现在也不得不说了,你父亲之所以找你回去,就是因为你擅自干涉了我朝内务,僭越了礼数,罗殿下,你好自为之。” 李牧依旧笑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分明,一双精明的眼睛闪着算计,不过一瞬,就很快消失,他换了一副嘴脸,对着李砚, “那掌印,就劳烦你,亲自护送他一趟吧。” 李牧把姿态放得极低,殿门又是大开,如若他不答应,往后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又要传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对他不利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对。 以往他是不怕,也无谓,但一想到那揪住自己的那双小手,李砚心就软了下去。 那双小手白白净净,他沾得满身腥,只会弄脏了她。 他敛下眉眼。 李牧知晓他这是答应,笑起来,带上一抹阴狠,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第51章 分开 姜馥裹着被子, 睡得并不安稳,夜里一双眼睛圆睁着,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她一下弹起来, 连件外衣也没裹,抱着单薄的身子, 打开门, 走出去。 寒风吹散她的黑发, 凉薄的月光中,一个黑色的模糊人影正站在大门口。 她小步快跑过去, 才发现门口摆了好些笨重的大物件, 把出去的路都挡住了,她一只脚踏进其中,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砚穿着一身黑色的厚重衣袍, 衣领束起, 几乎遮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整个人显得阴鸷极了,伸出几根长指, 指挥着卫兵,动静很轻。 见到她,他松动几分, 向前一步,伸出手。 细嫩的双手交托于他宽大坚实的手掌中,她借着他的力, 向前挪动了几分, 接着被他搂住腰, 双脚悬空,整个身子挂在他的身上,半抱着落在他身边。 她脚刚一落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砚紧箍住肩膀,半是强迫地拉进怀里,厚重的温暖将她单薄的身子密密包裹。 心脏的温度也一点点跟着攀升。 她没有拒绝,嘴角扬了扬,双手环绕住他的腰,脑袋有些依赖地靠在他的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对李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只是顺从着自己的心意,不由自主地想再靠近他一点。 李砚下巴抵着她的黑发,温柔缱绻,放在她腰间的大手轻微地抽搐和痉挛。 半晌,他道:“是不是我动静太大,吵醒你了?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她的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轻轻摇了摇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李牧他找你干什么了?深更半夜的,我——”,话到一半,姜馥突然被噎住,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环绕住他腰的手揪紧了他的衣服,脸蛋上透出一层红。 她的心脏砰砰地跳起来,有些刻意地回避他的眼神,整张脸几乎埋进他的怀里。 李砚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这幅样子,只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伸过一只大手就要抚向她的额前,却被姜馥眼疾手快地捉住。 她有些气急败坏,脸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拍开了他的手,低低地咒骂了几句。 李砚没有听清,把头低下来,更加凑近她的脸,“你说什么?” 李砚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黑色的瞳孔仿佛有勾人魂魄的能力,瞬间就能把她的心事看透。她被吓了一大跳,炽热的心跳就要喷薄而出,她一下伸出手,勉强遮盖住他的眼睛。 那具有穿透力的眼神被捂住,她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长而浓的睫毛,妖艳的眼尾,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坚硬的脸部线条... 也会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生丰富的变化。 会出现旁人从没看过的神情... 她在地牢初见他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张阴沉沉的太监脸,怎么现在,竟觉得他这般好看呢? 她任由那心跳狂乱着,呼吸急促起来,眼神落在那两片软软的嘴唇上。 周围卫兵搬东西的声音惊醒了她,她一下清醒过来,又惊又羞,有些慌乱地放下手,头瞥向一边,急急转移话题道: “这些东西是什么呀,干什么用的。” 李砚的视线跟着落在周围那些笨重的大物件上,索性没有再看她,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的心跟着提起了。 “这些是给你置办的一些新料子和衣服,说好了赔给你的,还有一些首饰和小物件,我亲自去京城里所有的店里采买的,掌柜的说姑娘家都会喜欢这些,我也不懂,就都买回来了。” “早晚温差大,我让管家给你去定了一些厚点的衣裳,他家里也有个女儿,想必比我懂些,这些穿在最外面,想必会更合你心意一些。” “还有一些药材之类的,我新请了一位食官,之前是在宫里当差的,你身子弱,得好好养着,不能出错...” 他郑重地解释着,小到衣食,大到住行,完全没有注意到姜馥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 他摆摆手,一列训练有素的卫兵整整齐齐地迈过来,举手投足都显现着干练和精明,在这之前,院子里并没有这么一类兵存在。 “殿下好!” 一列人恭敬地朝她行礼,头低垂着,近乎与地面平行。 “这些人都是我一个个专门训练保护于你的,都在我这签过生死状,他们这一辈子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也只会听从你的号令,称呼是我之前的习惯沿用下来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曲了曲手指,最后一句话放得很轻。 姜馥没有注意到最后的那句话,抓住他的胳膊,抓得很用力。 李砚停下来,看着她,不过一秒,就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方形的细长盒子来, “你父亲给你的,自然由你来保存,上面的字迹也都查清楚了,由你自己决定。” 他这样说着,伸手去掰她捉住他胳膊的手。 姜馥不放,眼睛紧紧盯着他,面上没有一丝松动。 李砚只好去捉她另一只搁在他腰间的手,用了力,扣住她的手腕,翻转过来,把那细长盒子交于她的手心。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7节 他小心又虔诚,把她之前所有的猜测和计量都衬得丑陋无比。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她紧揪住他袖口上的那枚袖扣,指节发白,嗓子里带了一些细微的哽咽, “你要干什么去,李牧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要丢下我去哪里?” 她不想被丢下。 难言的痛楚灌满她的心脏,酸酸涩涩的情愫不断在她的四肢五骸不受束缚地疯长。 “你让他们都走,我不要!” 李砚低下头来,眼尾带了点笑意,把四周的人都屏退,在渐凉的夜色中看得有些不真切。 他盖住她的手,并不想瞒她:“贵妃死了,他必然是要做点什么的。” “这一事牵扯到了外族,那个毛头小子惹了事,希利那边也想给个交代,但又得确保他的安全。” “所以你得去作为人质?那又为什么必须是你?” 他摸了摸她的头,面对她的质问,所有的心思都藏在眼睛里。 姜馥看不透,索性也不想再问了,重新环抱住他,靠在他怀里,黑发缠绕住他的脖颈,有些任性道: “那我跟你一块走。” 李砚舍不得挣开她,大手细细地拢着外衣,不让她冻着,细细地哄, “路途远,边境又是极寒,你身子受不住的,在家里,有人保护你,你不用受冻,也不用挨饿,每日还有专门的人伺候你,你开开心心地在家待着,等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姜馥嘴抿得很紧,眼角压下来。 那丝一直埋藏在她心底的不安被无限放大,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得她喘不上气。 “过几天是几天?” 李砚不答,姜馥就知道这恐怕得花上个一年半载。 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长久地维护两国之间的关系,一旦这种利益出现了偏差,一分一厘都能让数万百姓处在生离死别中,边境线又会多上许多难民。 那些难民有多极恶,李牧派他去,那里不受管辖,姜馥不敢细想,掌心出了层细汗,那枚袖扣跟着滑脱了几分,不那么牢固了。 但她仍是固执地抓着,一刻也不敢松。 “回去睡觉吧。” 李砚打横抱起她,话里温柔,行动上却不容拒绝,姜馥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她抱入房里,放在榻上。 她眼眶红起来,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两手用力攀住他的脖子,把他勾紧,向他唇上紧贴,眼泪同时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淌进被褥里。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满腔的情绪都绽开,发泄般地啃咬他的嘴唇,留下一个个或深或浅的牙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李砚闷哼了一声,犹豫了几秒,反扣住她的脑袋,由被动变为主动,更加用力地回应她。 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李牧附在他耳边的话: [若你不去,那那个秘密,我很快就会让她知道。] 他眼里漫上苦涩,眼角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他按住她的两肩,姜馥察觉他的意图,抓握住他的手腕,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鼻尖突然涌入一股奇怪的气息,姜馥很快就没了力气,手指痉挛,额头上冒出大汗,整个身子软软地躺下去。 她的手被他绑在床梁上,双脚被固定,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她出声大吼着,没有人回应她,整个世界迅速安静下来,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她的脑袋越来越沉... 不可以,不能让他走。 她强撑着意志,狠狠咬住舌尖,用力挣动起来,手腕和脚腕上跟着刻上一道道血痕。 她像无所觉似的,头凑近了绳子,牙齿上传来钝痛,酸水一点点从牙缝渗出来。 她拼命晃动着脑袋,绳子有了松动。 同时,一块大石头打破她的窗户,一个人影从窗户里跳进来,一眼就瞥见了她床榻上的细长盒子。 泰轩有些兴奋地跪下:“殿下,李砚已走,虽然他跟当今陛下水火不容,但宫里大部分由他负责的防御都会跟着松动,眼下遗诏在手,是我们夺权的最好时机。” 第52章 阻碍 泰轩上前一步, 把一个东西放在姜馥鼻子前闻了闻,仔细看她的反应。 清新的味道涌入鼻尖,那种昏涨的感觉消了大半, 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 姜馥抬手一捞,把那细长盒子放在被褥下用身体压住, 脸色有些不善地盯着泰轩, 并不接受他的好意, “你怎么进来的?” 李砚才拨给她一批人,按道理他不可能轻易进来。 泰轩坦诚答:“臣是趁他们交接守卫松散的时候进来的。” 他这一路都很是顺利, 几乎没有什么阻拦。 他这样想着, 又看了一眼姜馥,补充道:“臣看那掌印也未必把你放在心上, 我们此举也没必要多顾虑于他。” “可是你前几日不还说要找他合作吗,怎的变化得如此快?” “那阉人作为当朝的掌印,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的地位却去护送一个小小蛮国的皇子, 虽然臣早就料到陛下对他起了杀心,但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既然如此,我们若和他待在一条船上, 别说报仇,处境也会非常危险。” 泰轩面色严肃,却惹得姜馥冷嗤了一声。 她撩起眼皮, 不甚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迹,迅速去按摩发麻的小腿和臂膀,并不理他。 泰轩有些急, 跪趴在地上, 言辞恳切:“殿下,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一定不能放过啊!若是那阉人真死在了边境,接下来要遭殃的就是您了,我们必须尽快动手,臣的人马已经部署好,只等殿下您的号令。” “你的部署?” 姜馥从床榻上站起来,用力拍了拍脸,径直绕过他,拿起洗脸盆里的帕子在脸上抹了一把。 冰凉的触感,使最后残留在大脑里的一丝昏涨感彻底消失。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从柜子里翻出个大布包来,把一些比较厚的袄子都拿出来,塞在里面,细细地裹好,打了个死结。 “殿下,臣说的都是真话,千真万确,没有一丝掺假——”,他有些失礼地挡在姜馥面前,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殿下,您不会是想要跟着那阉人一块走吧?殿下,你要想好了,如果您真的走了,在那边境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来,您父亲的事,您当真就不管了吗?” 姜馥收拾包裹的手顿住,目光投向那床上鼓起的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无暇去猜测为什么泰轩的嘴脸变化得如此之快,但有一点他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狗皇帝不会武,兵权在李砚手中,李牧定是想不到她还会有旧党。可是,她又能当真看着李砚去送死吗? -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罗执气愤地瞪大眼睛,盯着在自己身上牢牢捆缚的绳索,“你们陛下让你们好好护送我,你们就是这么护送的?” “那个死太监,你给我过来,我定让我父亲赏你一个罪名,好好收拾你!” “老实点!” 为首的一名卫兵拔出一把冷泠泠的刀横在他的肩膀上,止住了罗执的话头。 罗执挣红了眼,却听得阴森森的语调从他的背后冷不丁传来,激起他一身寒意:“罗殿下,想干什么?” 那人站在石垛子边上,遥遥伫立着,不知在望些什么,他有些不耐地回过头来,阴冷的眼神像要把罗执整个人穿透。 “你们先松开我,我还有事要办。如若你们不松开我,我定要回去向我父皇好好参你一本,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罗执恶狠狠地威胁,额头上渗出点汗来。 李砚不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浑不在意似的,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筹码。 罗执深知这一点,但他心里还是带了点挂念,望着相同的方向,眼里泵出点恨意来, “你孤身一人来送我,你家夫人不管了吗?你把她一个人放在吃人的老虎眼皮子底下,你放心吗?你是人吗?...” 他重重地咬在夫人二字上,嘴里越发不干不净,被为首的一个卫兵用帕子牢牢捂住嘴,再难发出一点声音。 他拼命挣扎,也逃不开四人的禁锢。 为首的卫兵走到李砚身边,有些担忧,还是忍不住请示: “大人,此举太过冒险了。您故意撤下防备,让那泰轩直入,万一那人伤害夫人怎么办?” 李砚只是轻轻一抬眼,眼尾勾起来,那卫兵便知自己说错了话,生怕下场也如那杨子一般,默默退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李砚驻足在那石垛子边,眼神晦暗不明。 院子里的那些兵,还有那半块军符,是他留给她的砝码。 皇宫里的大部分守卫他也全部换了一批人。 她进宫,没有任何阻碍。 剩下的,就只是他这个阻碍。 李砚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来,对着那京城最后望了一眼,再回头,又变成了那幅阴冷的样子。 他利落上马,那绑着罗执的绳子被递到他手里,他用力拽了拽,罗执四肢被缠紧,被迫扭回头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马后,赤着脚踩在砂砾上。 坚硬的石子毫不留情地割破他脚心,渗出点点鲜血,他咬着牙,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责难他。 他算是有点明白姜馥为何不跟他走了。 她当日也是那样的处境,脚被戳得满是鲜血,而他只是站在一旁无所谓地笑,根本没给过她任何有效的实质性帮助。 这些,是他该受的。 另一边。 “殿下若是真的要走,那泰轩自然跟着殿下一块走。”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8节 泰轩重重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在沧桑的脸上,面上带了点决绝, “我的人加上他李砚的人,也能够和那边境蛮士拼一拼,挣得个头等功来,到时候民心所向,我们夺位也会更加顺利。” 他的声音苍老,隐隐带着丝颤抖,有些复杂的情绪汇集在他的眼睛里,瞬间消失不见。 “泰大人,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自己相信吗?” 姜馥瞥了一眼他跟着抖动的胡须,有些好笑,眼睛里仍然是冰冷的。 她无视着他跪在地上的举动,把那细长盒子塞进布包里,挎在肩上,绕过他,走出院子。 背后是泰轩有些凄厉的大喊声: “殿下是当真要跟那李砚同生共死吗?您苦心筹谋的一切,真的都甘心放弃吗?” 姜馥顿了顿,还是往前走。 心脏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 弄清楚这一点后,她脸色明媚了许多,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李砚还没走多久,只要她快马加鞭一点,就能赶上他。 但她还没走出去几步,泰轩手脚并用,年迈的身子在地上连滚带爬,扯住她的手臂。 再度受到了阻碍,所剩无几的耐心已全部被耗尽,她扭过头,伸出一脚踹向他的肚腹。 怒火攻心,她用了力,脚下也没了分寸,泰轩滚出老远,连带着把她的布包也跟着拽下,甩在地上。 手腕上的玉镯跟着滚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响声。 她盯着泰轩渗出鲜血的嘴角,刚刚升起的愧疚又被迅速压了下去,她眼神发暗,慢慢拾起在地上的玉镯,一点一点的戾气从四肢五骸里散发出来。 那枚玉镯子上生出了些细微的裂缝,特别刺眼。 “那个是...” 泰轩有些虚弱,眼睛无助地瞪大,充满了讶异。 他有些艰难地咳着,伸手去够那枚玉镯子。 姜馥把玉镯子用布巾包好,重新带在手腕上,并不让他触碰。 本是合丝贴服的手镯此刻勒紧了她,让她心里生出些痛苦,但到底还是没把那玉镯子摘下来。 躺在地上的泰轩却变了脸色,嘴里不断喃喃:“这是灵妃的手镯,灵妃的,怎么会在你这,她不是早就死了么...” 他说话含糊着,口齿不清,姜馥只隐隐约约听得“灵妃”二字,便再也听不清其他。 “你去吧,赶紧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泰轩勉强坐起来,用足了力气,这回姜馥听得真真切切,她没再有多犹豫,就快跑上了门口的轿子。 手下是软软的坐塌,给了姜馥极大的不安全感,她手心不断地冒汗,心里七上八下,左眼皮不停地狂跳。 “马夫,去御马苑。” 这轿子颠颠簸簸的,不知要几时,她只有骑马去,才能更快。 亥时一刻,李砚一行人在树下修整。 精兵的队伍,短短一天时间,在李砚不断地加快脚程下,已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已经再也看不到京城的那座高大的宅子了。 罗执一声不吭,拖着一双残破的脚,血迹斑斑,远远地靠在一棵大树下,金色卷毛乱糟糟地贴在脑门上,双眼紧紧合上,没有动静,环绕他的士兵一层又一层,把他密密地包饶。 “大人,我们抓到一个可疑的人,她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有大半的路程了。” “抓上来。” 李砚半靠在树下,周身的寒气凌冽,黑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那人穿着破布烂衣,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头枯发打了各种死结,还有蝇虫乱飞。 她颤颤颠颠地被人拽着拖上来,瞪着一双空洞的大眼,见到眼前的男人,双手乱舞,惊喜地大叫:“阿砚,你终于来了!” 第53章 追赶 “我是程珏啊, 你认不出我来了么,是我呀。” 程珏痴傻地笑起来,不住地挥手, 指甲里塞满了污泥,隐隐散出恶臭。 她毫不芥蒂地把乌黑的指甲伸进头发里, 用力扣了扣, 随即咧开嘴巴, 露出两颗有些缺损的门牙。 “你是程家大小姐?” 一旁押着她的卫兵有些迟疑,扣住她肩膀的手想松又不敢松。 程珏扭过头, 对着卫兵痴痴地笑, 目光更加空洞起来, “什么大小姐呀, 我是阿砚的奴婢,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了。” 她痴痴地又扭回头来, 用那脏污的手胡乱抹了抹脸, 使整张脸更加浓墨重彩。 丝毫没有半点程家大小姐孤高的样子。 “大人, 这该怎么办?” 为首的那名卫兵松开扣住她肩膀的手,程珏立马趴在地上,扭曲着身子, 弯成一个虫,一边肩膀高高怂着,两腿分开, 姿态怪异。 李砚半撩起眼皮,有些阴森的眼神擦过程珏落在那名卫兵身上。 周身点点寒意,那名卫兵马上重又扣住程珏的肩膀, 不留一丝情面地把她往外拖。 “别动我, 别动我!” 程珏被拽住衣服, 残破不堪的纱裙被挣到变形,卫兵为了防止她彻底暴露在人前,只好松手。 没人再阻挠她,她扭曲着腿,一摇一拐,近乎在地上如蛹般爬过来,黑黄枯瘦的双手一把抓住李砚的裤脚。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带着如炬的光,显得面色可怖。 “阿砚大人,奴婢来伺候您吧,奴婢在这左等右等,愣是把您给等到了,奴婢就知道,阿砚大人不会抛弃奴婢的。” “奴婢给您脱衣服。” 她咧着嘴,凑得近了才能发现她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黑黄色的斑点,斑点周围的皮肤几乎溃烂,发脓,有黑白色的小虫子不断地蠕动,一遍遍地翻过她的皮肤。 她像感觉不到痛苦似的,抬手就要去碰李砚的外袍。 就在她的手快要接触到他的衣服时,李砚抬起一只脚,狠狠踹向她的肚腹。 剧烈的痛楚从她的腹部迅速席卷上她的全身,程珏被大力踹向背后的树上,重重地摔下,鲜血从她的口中大股大股涌出。 她面容扭曲,不知是笑还是哭,重新咧起嘴巴,露出红色的牙齿。 “阿砚大人,您还记得奴婢,奴婢好高兴。” 程珏擦擦嘴巴,满不在乎地把沾了血的手指抹在裙子上,一脸卑微的模样,失心疯般。 - 御马苑里,姜馥左思右想,还是把那匹汗血宝马给拉了出来。 这匹马本身就属于希利,而他们此行也是去希利,会更容易些。 通体火红的马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鼻孔一抽一吸,蓝色的眼睛死盯着她,健壮的后腿微微抽动。 姜馥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强大的眩晕感涌向她的大脑,她紧张地抚了抚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艰难地跨上一条腿,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不过半秒,马身就开始剧烈晃荡起来,姜馥抓不住,狠狠地摔在地上,手心里是一绺血红的毛发。 马身高高竖起,凄厉地嘶鸣起来。 姜馥脸色有些发白地摔在地上,双腿轻微地痉挛起来,腰部的疼痛裹袭上她的大脑,她勉强从地上挣起来,把大布包紧紧系在马背上,随后便死盯着它。 一人一马的对视,局面僵持起来。 汗马暴躁地跺起脚来,尘土杂乱地飞起来,尽数涌入姜馥的鼻尖,她强忍住想要咳嗽的颤意,抓起马缰,牢牢地在自己腰上捆了几圈,以身拽马。 强烈的撕拉痛意一圈圈地将她的腰腹勒紧,再勒紧,她艰难地喘气,手上有些脱力。 汗马暴躁的踢踏声越来越大。 整个身子几乎被拉成一个弯弓,腰部的缰绳就像一把利剑,她每向前走一步,就割深几分。 她勉强抬起头来,大眼睛死死望着前方,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显露出来,口腔里弥漫上血腥味。 天边太阳西沉,在地面上投射下一个有些孤拗的影子。 不可以,李砚还在前面等她,再晚,就赶不上了。 她紧咬牙齿,深深的血印刻在唇瓣上。 身后汗马剧烈地呼气,她手心已经没有知觉,只是麻木地往前拖拽,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限漫长。 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一点被耗尽,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地滚进脖子,掉在地上。 她停住,颤抖着撑着地面,慢慢地坐下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眼前的视物在她面前出现重影。 她狠狠拍了拍脸,站起来,继续拉。 但那汗马却像黏在地上一样,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了。 “夫人,奴婢来了,奴婢来帮您,您快歇着吧。” 以烟赤着脚,手里拿着双鞋子,眉头紧紧蹙起,狂奔过来。 “你来做什么,回去。” 姜馥累得头也抬不起来,身形晃晃悠悠,声音也跟着发颤,被以烟眼疾手快地扶住。 “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请夫人这次不要再丢下奴婢。” 以烟神色铿锵,脊背挺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眶里有着湿意。 两人一前一后,以烟在前面拉,姜馥在后面走。 没过半秒,汗马再次停了下来,它轻微地跺了跺脚,在原地站定,呼吸平稳了许多。 幽蓝的瞳孔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姜馥,但莫名让她觉得少了些许敌意。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59节 她试探性地摸了摸马背。 汗马很轻微地摇了摇尾巴。 她向以烟递过一个眼色,在以烟的搀扶下,慢慢上到马背。 汗马还是一动不动。 姜馥眼里划过喜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蛮劲征服了它,她伸出手,以烟借着她的胳膊攀上来,坐在她身后。 等两人都坐稳后,汗马便慢慢地走起来,然后奔跑...... 姜馥坐在颠簸的马背上,紧紧拽住缰绳,后背的冷汗被冷风吹透了,泛起全身的凉意。 酉时三刻,天边完全地暗下来,黢黑的视线里,姜馥的心脏砰砰跳得极快。 汗马的速度不减反增,像是找寻到了一个目标,飞快地向一个山林里奔去。 靠在树上休憩的李砚陡然睁开眼睛,黑暗中,如一条暗红的毒蛇,缓缓起身。 枯枝被碾压的声音响起。 李砚绕过被绳捆缚的罗执和程珏,眉头蹙起,牢牢盯视着前方。 视野里,一个庞然大物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急速奔来。 身下的汗马跑得越来越快,姜馥揪不住它,大汗从额头淌下来。汗马纵身一跃,姜馥的身子也跟着被高高地抛起来。 她紧闭双眼,咬住牙,耳边是以烟凄厉的尖叫。 她的身子急速下坠,落在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她下意识地嗅了嗅,待触及李砚的脸后,眼眶一下子酸涩起来。 她牢牢攀住他的脖颈,整个身子拼了命地往他怀里钻。 李砚双手将她实实托住,怀里的柔软让他的心一下子七上八下起来,涌出许许多多的不真实感。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凑近她的脑袋, “你怎么跟着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吗。” 回应他的是用力锤在胸口上的一拳。 她抬起脸,鼻子和眼睛都红通通的,嗔怒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只会说一堆废话,有什么用?” 她摸摸鼻子,又在他胸口前用力按了按,在感受到他炽热的心跳后,安心下来,但仍高高扬着下巴, “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伺候的,你就留那么一点人给我,怎么够啊,我的生活质量都粗糙了。” 她用力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一滴闪着光的东西从她的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地落进黑暗里。 李砚抱着她在静谧的角落边坐下,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垫在地上。 她坐下来,有些疑惑地望着大部队的方向, “我们怎么不去那睡?” “给你安静的睡眠环境。” 那些人身上一股臭汗味,他微微蹙了蹙眉,不着痕迹地把垫在草地上的外袍连同姜馥一起小心地往他这边移了移。 “哦~” 姜馥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 黑暗下,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只听得她嗓音绵软,继而带了点委屈, “我这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都快累死了,腰都疼。” 她说着,指指自己的腰,把屁股对向他。 要他揉腰的意思。 李砚顺从地按在她的腰部,轻轻揉捏起来。 “你那个马一点都不听话,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它。” “好。” 李砚瞥过一眼,那匹马就跟在他的身后,非常柔顺地吃草,毫无刚刚发狂暴躁的样子。 他眼里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不过很快恢复,一本正经地做起他的揉捏工作来。 腰间的酸麻被一点点抚平,得到缓解。 姜馥松开紧皱的眉毛,嘴角弧度翘起来,身子慢慢地往后倒。 身后那人稳稳地扶住她,把她半抱进自己的怀里。 李砚的胸膛暖热,给了她独一份的安心感,她缓缓地闭起眼,睡了过去。 有节律的呼吸声在李砚耳边响起,今日的一切都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他颤抖着手,趁无人发现之际,抚上她的脸。 情感占了理智上风,在黑夜里越烧越旺。 他抖着手指,细细描摹她的眉毛,眼睛,鼻子。 最后是嘴巴。 姜馥嘤咛了一声,动了动,李砚飞快地将手抽回,装作没事的样子,将脸朝向天上的月亮。 月亮皎洁,透白,他的心事也明晃晃的,一戳就破。 第54章 后山 姜馥这一晚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不是特别热,就是特别冷,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谁在戳自己的脸, 一点一碰的,像根羽毛一样, 在她脸上不断地挠啊挠, 让她很痒。 她皱着眉头醒过来, 对上一张放大的脸,一双呆滞无神的、冒着死气的眼睛。 她惊出一身冷汗, 背抵在大树上。 眼前的人脸陡地笑起来, 衬得眼睛更加外突,破锣一般的声音贴着嗓子眼挤出: “嘿嘿嘿, 她醒了,嘿嘿嘿, 可以开饭了, 嘿嘿嘿...” 面前的人伸出一张脏污的手, 空洞的眼里闪出一点异色,就要向姜馥的脸上伸去。 “你干什么?不要摸我家夫人!” 以烟大步走过来,把手中的面盆摔在地上, 挑起地上的木棍,大力把那人杵到地上。 她面上担忧,对那人投去一点恶寒, 又很快转回头来,“夫人,你没事吧?” 触及以烟的手掌, 姜馥才勉强把目光从那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身上移开。 比起浑身脏透, 这张干净清秀的面容, 让她心里舒服了很多。 “这人是谁?” 她总觉得这人的眼睛有那么点熟悉,但潜意识又告诉她,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胆小的、发癫的人。 姜馥不着痕迹地退开一些,离地上那个脏婆子远了一点。 “奴婢不清楚,但大人手下的人都很尊敬她,也没有人赶她走,奴婢并不明白这样一个邋遢又神经的人能起什么作用,夫人,我们还是小心一些吧。” 以烟轻轻扯了扯姜馥的袖子,又把她拉远了些。 “那个面盆是打水给我洗脸的?” “是的,夫人。奴婢再去打一盆。” “不用了,你告诉我你家大人去哪了?” 姜馥率先抄起地上的面盆,打量了一圈,也没看见李砚的身影,昨晚三五成群躺着的卫兵已经全部醒来,兢兢业业地在四周放哨。 她这么大个活人,他怎么就能放心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 姜馥努了努嘴,一丝丝不悦浮现在眼睛里。 “回夫人,大人去了后山,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我去找他。” 姜馥端着那个面盆,抬脚就往后山走,把以烟和那个脏婆子抛之脑后。 天色刚明,山里还是很冷,姜馥搓了搓胳膊,有些后悔没有把汤婆子带来。 枯枝败叶的声音在她脚下响起,显得整间山林更为静谧,周遭一点声音也没有。 “砚砚?” 姜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空荡荡的林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应着相同的声音。 姜馥只好抱着盆子慢慢往里走去。 一点轻微的水流声从前方响起。 姜馥放慢脚步,有些小心地扒着两棵大树往前看。 一方溪流,正涓涓流淌着,溪流里站着一人,露出宽厚强健的后背,以及窄瘦的劲腰。 水珠顺着细长的脖颈一路滑下来。 他正拿着一块巾子,前前后后擦拭着,那滴水珠也被他顺着腰线擦去。 姜馥咽了咽口水,脸颊的温度升起来。 心脏剧烈地跳动,像是要从心口夺门而出。 这人,不是李砚,又是谁? 大清早的,不睡觉,跑来这湖里洗澡。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脸上很快升起股红晕来,像是意识到不太好似的,她拿起手,遮住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半晌,她又分开手指,露出点光来。 湖里已经没有李砚的身影。 咦,人去哪了?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0节 她瞬间把手放下,大跨几步,林子里一下又空荡荡的,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可岸边还有他的衣服。 难道是淹死了? 姜馥一下紧张起来,把盆子丢在边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也不顾自己的颜面了,颤了颤,手捏住裙摆,刚要出声喊,便被一只大手从后脖子捞过来捂住嘴巴,整个往后一带。 她的后背贴上紧实的肉墙,腻软滑湿的水珠从他的手掌沾到她的嘴唇上。 姜馥小幅度地痉挛了一下,悦耳的心脏跳动声不争气地一声比一声更响烈。 周身被熟悉的气息环绕,绯红从她的耳尖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如血一般。 他现在,是不是没穿衣服? 冷凝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逼近:“醒得这么早,来这里做什么?” 李砚一只手绕过她的锁骨把她的上半身箍在怀里,一只手握在她的腰腹上,她根本没法动弹,连扭头也不能。 湿意顺着他的手臂沾染在她的衣襟上,再透过衣服传达到里面。 她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动弹了一下,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却又再次僵住。 她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不可能。 不会的。 他是个阉人,他只是想保留自己的尊严,才这样的。 她不能随便瞎想,不尊重他。 这样想着,姜馥整个人放松下来,身体也不崩着了,像是要印证自己的猜想似的,往后靠,头发软软地搭在李砚的胸口上。 那种异样的感觉消失了。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地,姜馥捻着刚刚想到的借口,理直气壮:“我来这湖边打点水洗个脸,没想到就看见你了。” 李砚斜着身子,脚往后退,额头上冒出许多大汗,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用上半身支撑着她。 长而软的发丝缠绕在他的脖颈,让他心里生出许多不该想的来。 半晌,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握在她腰腹的手紧了又紧,随后缓慢松开,虚虚地浮在上面。 话一出,显得有些气息不均: “闭上眼,别看。” 姜馥只当他羞窘了,乖乖地闭上眼,等待。 其实,她很想说,就算他是残缺的,她也不那么介意。 毕竟,谁能想到在人前那么威风的人在她这里这么唯唯诺诺,害羞起来又这么可爱呢。 姜馥勾起嘴巴,倒是很守信用得没有偷看。 “你快点哦。” 耳边响起衣服穿动的声音,姜馥把手背到身后,一根一根掰扯着。 李砚盯着她,很小心地转到她的视线盲区内,确保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之后,才快速地穿戴齐整。 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却有点藏不住了,他脸部肌肉绷紧了,飞身跳到一棵树上,看她的反应。 她还是那样乖乖地站着,小小的,白腻的脸蛋上透着粉,脊背挺得笔直,一脸正经,背在身后的手却已经不老实地揪成麻花状。 若细细看去,额头和手臂上还有青青紫紫的痕迹,想必是骑那匹烈马时摔的痕迹。 李砚眼里涌过一丝心疼,顿时为自己这种心思而后悔,刚想下来,树下的人就有了反应。 她的长睫微微抖动,接着眉毛紧紧皱起,像是要掩盖些什么似的,手也扶到身前,自欺欺人地挡住脸蛋,手掌后,渐渐睁开一条缝。 李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扯了扯嘴角。 咦,人呢? 大早上的勾引她,这会人没啦? 她的小脸整个皱起来,两只手紧握成拳,前后来回踱步,留下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小脚印。 “砚砚?” “李砚!” 她喊出声来,懦懦的嗓音嘶哑着,甚至带了点哭腔。 鼻子红通通的,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 她一下摊在地上,泥巴弄脏她的裙摆,嚎啕大哭。 嘹亮的哭声响彻整个山林。 他的心脏突然间像是被一只巨型手掌狠狠扭住,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心急地跳下来,把她拉起来。 姜馥一下扑到他怀里,两条藕臂紧搂住他,腿也拼命蹭着,往他身上攀。 他的胸膛湿了一大片,闷闷的哭泣声时断时续地传来。 “对不起。” 姜馥不理他,仍是自顾自地哭着,哭得很伤心。 她的肩膀一抖一抖,李砚抚上她的背,试图安抚她。 但她却哭得更加起劲,哭声越来越大。 隐隐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李砚抓住她的后颈,把她从他的怀抱中拉离出来。 哭声一下止住,姜馥眼眶红红,嘴巴抿得很紧,几乎成一条直线,低着头,不看他。 眼角偶尔还会滑落下几滴泪珠。 李砚伸出指腹,轻轻擦拭她的眼角。 眼尾红通通的,可怜极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她猛地身躯抖动了下,嘴角扭了扭,咧出一丝弧度。 她的两只手交扣,绞紧在一起。 一些轻微的声音从她嘴巴里溢出,李砚微弯下身子,侧耳去听。 亮晶晶的大眼睛从他余光里露出来,带着揶揄,哪有半点伤心。 他的左眼皮微微跳了跳。 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接着绽放在她的脸上。 李砚怔愣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柔软的东西凑上来,耳边是她的嘲笑声: “你又被骗啦。” 那唇瓣上仿佛还沾着他的水珠,印在他的半边脸上,又湿又凉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却使他周身的温度再次升高起来。 姜馥揪住他的衣服,坏心眼地停留了片刻,再离开。 他磕巴着,耳朵红透,“我去洗个澡,等会再回来,你先回去。” “不是才洗了澡吗?” “没洗干净。” “你学会骗人了?” “没有。” “那好吧。” 姜馥摆了摆手,有些不满意,抬眉掠过他有些湿哒哒的衣服,只好妥协。 但没过片刻,她又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用手指着自己裙摆上的那片脏污,噘着嘴道: “衣服又被你毁了,要赔!” “好。” 姜馥满意地笑笑:“真乖,再亲一口~”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阴谋 她踮起脚来, 恶劣地将两手按在他的肩上,身子往他身上倾。 李砚没法撤开,只能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腰, 小心地看着她的脚,以防她摔倒, 额头上冒出许多汗来。 热气呼在他的脸颊上, 他整个人热热的, 心脏被挠得痒痒的,只听她笑: “不许拒绝我。” 接着一只小嫩手掐住他的下巴, 狠狠用力, 把他的头扭过来。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疼痛,皱了皱眉, 没说话,任她掐着, 眼睛下移, 盯在她的鼻子上。 “你看着我呀。” 不满的嘟囔声随之响起, 她的唇瓣在他脸前几寸处停住,姑娘家特有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久久不散。 只要他往前凑一分, 或是把她的腰捏紧,他就能贴上她的嘴唇。 托住她腰的手动了动,触及了更多丝软的布料后猛地一颤, 痉挛性地抽回,又安安分分地扶着她的腰,不敢再有半分移动。 指尖也跟着染上红色。 姜馥笑意更深, 濡湿的大眼睛里完完整整地倒映着李砚惊慌失措的模样。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1节 她一只手仍掐住他的下巴, 一只手从他的肩移到他的脖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搓,尖细的指甲沿着他暴起的青筋一路往上,他的脖子也越来越红... 她突然停住,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有些惊疑: “砚砚的喉结,怎么和那些小太监们的不一样呢?” 她用手指轻点在那处,语气不知是试探还是确定,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意味不明。 姜馥还想再问些什么,抚在他脖子上的手突然被他的大掌用力握住,握紧。 掌心传来的热度使她心里一惊,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腰间的大手像块赤红的烙铁,牢牢握住她,向前一推。 姜馥仰着头,猝不及防与他的嘴唇相贴。 一下子由主动转为被动。 他亲得用力,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吃下去,热情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思绪一下子被打散,姜馥的大脑空白,手颤抖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任由他的动作,眼睛里升起一股雾气。 她想说话,却被他牢牢按住后脑,将这个吻不断开拓,加深。 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整个口腔里都是他的气息。 她有些失焦地盯着他的脸,他紧闭着双眼,吻得专注。 时间突然被无限拉长,等到李砚终于松开她,她被打乱的思绪也全部飘走,抛在脑后。 姜馥涨红着脸,被一只手稳稳托着,才没有失态地栽倒下去。 她磕巴着,嘴唇上闪着诱人的光泽,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势, “我...我还没有洗脸。” 她话题转得生涩,空气中安静下来。 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咬,她揪紧手指,索性闭上眼睛。 她听到隐隐约约的轻笑声,还没来得及细究,一只手被他扯住,向前移动。 视线黑暗,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得有些艰难,眼睛却仍倔强地闭着,不肯睁开。 接着,有些湿凉的巾子盖在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擦拭她的额头,脸颊,鼻子。 她慢慢清醒了,理智回笼。 但那块巾子停了下来,不再动。 姜馥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盯在她的嘴唇上,刚刚冷却下来的温度似乎又有复燃的趋势,没有过多思考,她一下睁开眼睛。 直直撞进一双快要把她溺毙的瞳孔里。 她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眼睛。 她的心跳停摆一瞬,随之更加猛烈地跳动起来,手情不自禁地缠绕上他的胳膊。 破锣般的笑声突兀地响起,把她从这旖旎的气氛中惊出来: “嘿嘿嘿,她不知羞,饭都不吃了,要吃人,嘿嘿嘿,很好吃...” 那个蓬头垢面的脏婆子从草丛里爬出来,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空洞深凹的眼窝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嘴角流下些闪着光的东西。 一丝令她熟悉的东西飞快地划过。 说不清是不是敌意。 她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正要从李砚的怀中起来,却被他用手伸过腿弯,整个人打横抱起来,连那染了泥巴的裙摆也被他一同卷起来,向抱宝贝一样一同抱进怀里。 “你不是还要洗澡吗?” 她揽住他的脖子,视线收回来。 “不洗了,去吃饭。” 沉着有力的声音从她脑袋上方响起,一下子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她靠在他的怀里,两人视若无睹地从程珏旁边绕过,往驻扎地方向走。 尽管如此,一路上姜馥还是感觉有什么不太好的眼神盯在她的背后,她往后望,视野里又什么东西都没有。 李砚很快就将她放了下来,一勺热汤接着被喂进嘴里,暖融融的,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这里不比府里,只有这野鸡汤,也没什么调料,你将就些。” 细长的手指端过那碗有些稀白的汤,放到她面前。 只此一份,虽然有些寡淡,但显然是特意熬的。 他的细心总是恰到好处,她点了点头,皱起的眉头稍微缓解,正思踱着询问那脏婆子的来历,那人已经先她一步,窜到她的跟前。 枯树一般黑黄的手以很怪异的姿势伸起,指着她的脸,大笑,空洞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讨好,向前挪了几寸,凑近她: “小姐,阿砚大人,好看,吃人,嘿嘿嘿...” 残缺的门牙又红又紫,非常渗人。 她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像捧宝贝一样献到她面前,继续笑。 这熟悉的称呼让她想起了一个人,这里快靠近边境,莫不是... “大人,军中行医已经检查过,我们也在这附近打探了,这程珏行经此地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开始发疯,不记人和事,逮人就咬,还喜欢趴在地上舔东西吃,特别疯狂,那些小兵都怕感染上什么疯病,也没送到目的地,扔下她就都跑了。” 程珏,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姜馥心下了然,眉头完全松开,不着痕迹地别过她,吃起碗里的野鸡汤来。 如今的这般模样,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她。 自作孽,本是不可活的。 她把勺子放在嘴边轻轻呼了呼,刚吞吃进去,就被接下来的一句话哽住。 汇报的卫兵有些欲言又止,在得了准许后又继续说道:“曾经跟在她身后的那些守疆士兵愤恨无比,觉得失去了统领人,把这些怨气都撒在希利人身上,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随时都可能兵刃相见。”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这些人想必早就把她与李砚恨透,怨气撒在希利人身上也只是鞭长莫及,手伸不到京城那般远,现如今,她与李砚亲自送上门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边境。 她与李砚,只会处于劣势,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 而护送罗执回国的任务也只会徒增坎坷,略失分寸,就会引起两国战争。 两顶帽子,把他们严严实实扣下。 就算他们能圆满解决,平安回朝,也必定落人口舌,到时候又会给她的复仇计划增添阻碍。 李牧,果然还是小瞧了他。 当初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把程珏发配了边疆,后续怎么可能会全无动作。 姜馥敛下眉眼,指节有些发白,撂下勺子,没了再喝汤的胃口。 她碗里的勺子很快被熟悉的手接过,她抬起头,李砚把那勺汤送进嘴里,嘴巴抿了抿,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只是专心品汤。 他道:“味道稍微有点淡,明日多放点盐。” 他重新把勺子放进她的碗里,见她不动,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浓郁的香味停留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姜馥拗不过,只能张开嘴。 他没给她停留的间隙,一勺接一勺地喂,姜馥也只能一勺接一勺地喝,直到一碗汤见底。 肚子里也鼓胀了些。 他这才停住,直直盯视她的眼,一板一眼道:“放下心,你会平安无事的。” 一字一句,如铿锵烙铁,在她的心里刻下烙印。 他的词句,早就在无形中能够轻易影响她的情绪,但她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不要她平安无事,她要他们两人都平安无事,她无法想象,如果他真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那天下,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好像也没了意思。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也同样直视着他,告诉他,她要和他一块面对。 李砚只是把她的手按下,包在手心里。 暖和和的,给她规避了所有风雨。 “大人,兵将皆已整顿完毕,随时可以起行。” 那名汇报的卫兵又走过来,神情肃穆。 李砚把眼神投过来,姜馥轻轻地点了点头,李砚随即挥手,站起身来。 姜馥被他抱到那匹汗血宝马上,坐到他身前,走在队伍的中前侧。她的后侧紧跟的是罗执的轿子,最末尾是拖着步子,在地上爬来爬去扭来扭去的程珏,有两个卫兵在她身后紧盯着。 因为特意照料她,马走得并不快,甚至有些慢,行军脚程也跟着慢下来,走了大半日,也没有前进几分。 再过几日就要过边境线了,姜馥并不想拉他的后腿,碰了碰缰绳,头往后靠在他的肩上。 她的姿势,像极了耳鬓厮磨,在马背上也给足了身后人信任感。 李砚懂她的意思,拎紧缰绳,挥了挥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快速奔跑起来。 风声在她耳边呼呼刮过,大军奔驰起来,没人注意远在队伍末尾的程珏已经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就要揭晓啦,(* ̄︶ ̄) 第56章 灵妃 一晃过去几日, 预估到傍晚,他们一行人就将跨出国境线,到达希利了。 连日奔波, 姜馥有些吃不消,四肢都跟散了架似的, 抬也抬不起来, 脚上更是莫名其妙地涨了几个水泡, 只要稍微暖和点就会闷在布鞋里肿胀发痒。 偏偏她还不能脱下鞋子,用手去抓挠。 又痒又痛的感觉让她浑身难受, 她只能抿紧了唇, 脚扭来扭去地踢踏几分。 李砚注意到她的焦躁,下令队伍修整, 一行人慢下来,在一处林子处驻扎。 因快要到达目的地, 卫兵们也畅快许多, 不似先前气氛沉闷。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2节 姜馥躲开一群大老爷们, 拉着以烟拐进小草丛里,想也不想,就脱下自己的鞋子。 一股难言的味道涌出, 姜馥拧着眉盯着自己那处已经有些发脓的小脚趾,里面流出些紫黑色的液体,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夫人, 你疼不疼啊,要不奴婢拿针给您挑破了,给您洗洗干净?” 以烟红了眼眶, 但到底年纪小没什么经验, 一时慌了手脚, 只托住姜馥的脚腕,眼泪啪嗒啪嗒地砸落下来。 咸咸的眼泪滴在她脚背上,她痛得抽了抽鼻子,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只让以烟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脚,便穿好鞋子,转身回去。 快抵达希利,程珏的那些老兵竟然一路上都没有找他们麻烦,实在是太不寻常。 “程珏呢?” “回夫人,一直没怎么见到她。” 以烟搀扶着姜馥,老老实实地又补充道:“她不跟着我们也好,看着她那样子,我就害怕,太不吉利了。” 她突然消失,才是真的不吉利。 听这话,姜馥左眼皮狂跳,内心隐隐的不安,步伐快了些,鲜红的嫩肉直接与质地略硬的鞋面不断摩擦,让她疼得眼泪蓄在眼眶里,才走到半路,冷泠泠的剑光就朝着她直射过来。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扭头,那支箭堪堪擦着她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刺眼的血痕。 又辣又痛的感觉从她脖子上传来,丝丝鲜血渗出。 现场已经打成一片,刀影交杂,一蒙面人手拿弓箭从远处跳下来,直冲她而来。 她捏紧了袖口的银针,脑袋却突发一阵晕眩,眼前的人分裂成了两个,数不清的刀片向她挥过来。 “夫人,小心啊!” 以烟大叫着,手脚并用地挡到姜馥身前,但被那蒙面人一掌挥开,狠狠砸在树上,像是块破布一样软绵绵地滑下去。 姜馥牙齿紧咬,上半身像是炙在炼狱里被烈火猛烈地烤,下半身却像坠入冰窖里被寒风凛冽地割,她浑身又冷又热,手指也跟着痉挛颤抖起来。 模糊的人群中没有熟悉的影子,只有眼前不断放大的狞笑的眼睛。 脖间的血液在加速被抽吸,全身的热度都在流走。 那枚银针从指尖脱落,掉在地上。 姜馥整个人也跟着瘫软下去。 嘴上被咬出血印,却还是不能阻止她越发模糊的视线。 喉头涌出腥甜的味道,她挣扎着呼救,鼻息间发出微弱的喘.息。 那把剑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额面直刺过来,带着汹涌的杀意。 刀剑插入皮肉的钝痛声响起,姜馥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梦里,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里,她又梦见了父亲,她好开心地张开双手向他跑过去, 父亲却一反常态,慈善的面容上出现憎恶,挥挥手,把她甩开。 她从来没有被父亲这么大力摔过,她摔懵了,但很快又爬起来,再次向父亲寻求拥抱。 父亲这次表现得更加厌恶,脸上出现了许多陌生的她看不懂的表情,她徒劳地伸出手,再度被狠狠地甩在地上,她四肢发凉,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他脸上没有半点留恋,甚至让她觉得她好像从来不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 他不是她爹。 这怎么可能? 姜馥被自己脑海里陡然生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清醒过来,入目是陌生的轿帘。 背上起了一层细汗,湿冷黏腻地贴在她的背上,给她一种无端的真实感,好像她做的并不是一个梦。 她动了动,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异样,沉净的声线从轿帘外传来: “小美人,别乱动,我们快到了,到时候再请人给你好好包扎,现在先将就一下。” 罗执掀开帘子,露出一个金色的头来,一扫往常的沉闷压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李砚呢?” 她有些防备地盯着他,手抚在自己的脖子处,一想到这里有别人碰过,她就无端地心里有些抵触。 罗执注意到她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不动声色地把划伤流血的肩往后别了别,不让她看见。 他无所谓地笑笑,道:“一大堆人忙着杀他呢,他被包围了,他自己作恶太多,没办法。” 云淡风轻的笑容在姜馥眼里很是刺眼,有种被轻贱侮辱的感觉从她心里由然而生,她扯开嘴角,嗤了一声,脸色冷下来,眉毛向下压去。 她极讨厌这种道貌岸然的嘴脸,当下就爬起来,往外走。 她得回去找李砚。 正在行驶的马车一阵晃荡,险些整个翻倒下来,罗执攥住她的手腕,强行保持镇定的脸上终于变了颜色,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一阵晕天眩地,姜馥缓了缓,就像没听见似的,步子没停,往外跨,脸绷得很紧。 “你别走。” 罗执有些疯地抓住她的手不放,也不管她开不开心了。他只知道,眼下是他唯一的机会。 若不是那阉人四处树敌,也不会招惹这么多麻烦,他也没有机会突破他们的包围,把她带走。 要怪就怪那阉人自己不中用,怨不得他。 就算他来抢,这里是他的地界,他也有信心,与他斗上一斗。 他也会努力变得成熟,去担当他应该担当的一切。 她得给他一个机会。 这样想着,罗执拼命拽住她,血从他的暗色衣袖上汩汩淌下,像是个夺命的厉鬼。 两人在晃荡的马车里争斗起来。 马儿受到惊吓,嘶鸣得越来越厉害,速度也陡地加快起来。 车厢狭小,加上脚趾的疼痛,姜馥本就站得不稳,被这么大力一拉,登地失去平衡,脚底一滑,整个人翻倒下去。 两人一齐从山上滚下去,罗执紧箍着她的肩膀,背部狠狠砸在一块坚硬的大石头上。 他轻哼了一声,眼角却勾起来,笑得不羁:“看,你这不就跟我一块滚下山崖了,我们也算得共患难吧?” 他轻佻地咧开嘴巴,语气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姜馥想着事,没有多关注他,就着他的手臂爬起来,却触到了一手的黏腻,刚升起的担忧被他的一句话打得无影无踪。 “李砚在哪里?” 她憋着气,耐下性子问他。 罗执的眼睛黯淡下去,好半会,就在姜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略有些嘲讽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姜馥扭过头,刚想质问他在笑什么,罗执盯着自己的鞋面,并不看她。 “你手腕上的是什么?他送你的?” “与你无关。” 姜馥转头就走,杵在身后的罗执动了动,大跨步走过来,捏起她的手腕。 翡色的玉镯在光照下闪着熠熠的光,动人心魄。 “你怎么会有这个?” 罗执捏住她的手腕质问,目光里闪过狐疑,扫过那个镯子又盯向她的脸,好像她是个小偷。 姜馥挣开他,把镯子护进怀里,眉头蹙起。 远处隐隐听见有刀剑交杂的声音,姜馥没犹豫,往那个方向走。 罗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回带着怒气,一字一句: “这是当年我父皇进献给你们陛下的东西,是我姑母的嫁妆,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说什么?” “我姑母年纪轻轻就嫁给你们陛下,也没过过几日安生日子就死了,现下连她的死物都不放过了?” 她父亲曾经娶了个外族人为妃?她怎么从来没有印象。 她向那远处瞥去一眼,敛下眼底的担忧,当下有些恼怒:“你姑母是谁?” “是你们大北的灵妃!” 灵妃...姜馥把这两字放在嘴里细细揣摩,她父亲从来都只有她母后一人,虽然宫里佳丽三千,但父亲只把母后放在心上,哪里来的灵妃? 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说灵妃? 姜馥顿了顿,脸色有些不好看,转身就往那个方向走。 “不行,你不能走。” 罗执一把扯过她扛在肩上,往轿子里走。 “你放下我!” 姜馥猛力拍打他的背,急得脸蛋涨红,黏腻的液体沾了她一手,她抬起来,暗红的血色沿着她的指尖蜿蜒而下... - “阿砚大人,奴婢害怕。” 程珏哆嗦着,从一个草丛后爬过来,姿态怪异,蹲在李砚脚前,乞求怜悯。 蒙面人一个一个倒下,死相凄惨。 李砚后背的衣服被划破,撕开一道道口子,他站在死人堆上,脸色阴沉,脚掌无情地碾过还尚有余温的尸体。 捻着血的指尖掐住程珏的脖子,把她缓慢地举高, “你害怕,那就送你上路吧。” 程珏浑浊的眼球凸出来,满脸惊恐,脸色开始发紫。 “大人,手下留情,罗执不见了,有人看见他把夫人掳走了。”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3节 “那还不快追?” 李砚手一松,周身染上戾气,程珏被砸在地上,从尸体堆上软绵绵地滚下去,然后被两人围住绑了起来。 第57章 王宫 暗红的血色顺着姜馥的指尖绵延不绝, 熟悉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间,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敛下眉眼,也不发疯似的敲打他了, 耐着性子道:“你受伤了,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为什么不说?” 罗执整个背部的衣服紧贴, 想必是出了不少血。 闻言, 他只是步子顿了顿,发出一串不知是喜是悲的笑, 继续大阔步往前走, 直到把她扛到轿子上,他翻身上轿, 牵住马匹,挥动马鞭。 他一言不发, 脸色紧绷, 收起那玩世不恭的笑, 露出些姜馥陌生的神情。 马儿跑得飞快,马车晃个不停,姜馥死死揪住坐塌, 才勉强保持住自己的身形。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枚玉镯子,眉头蹙起,不过一秒, 又很快松开,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冰冷的质问,显然并不把他受伤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气极反笑:“既然你有我姑母的镯子, 那自然到我的地盘去跟我好好交代。” 若是被父王看见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 他不理会姜馥, 挥赶马匹的手更用力了些。 姜馥盯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嘴唇发白,手指捻在一起绞了又绞,目光投向窗外,半晌,她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会,才又睁开。 李砚那么强,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安慰着自己,嘴唇由白变紫,四肢发凉。 泰轩和罗执为何见到这个镯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李砚又到底为什么会把这个镯子给她,这个镯子的秘密,她必须得搞清楚。 她把手放在那枚和她手腕严丝合缝的玉镯子上,莹莹的幽光透着淡淡的锋芒,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车身骤然停下,车轮在地面发出凄厉的噪声,思绪被扯断,姜馥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危险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 她勉强抑制住狂跳的心脏,小心地掀开帘子一角。 浩浩荡荡的兵马已经将他们整个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个人身形魁梧,浓眉大眼,拿着把大刀直指罗执的胸口,散发出一股强劲的气场来。 姜馥紧紧盯着他,他像是有所觉察,飞快转过头来,姜馥把头一缩,但那鹰隼一般的眼睛好像透过轿子洞穿在她身上。 背上起了层薄汗,她嘴唇抿紧,一动不动。 极具威压的声音从轿子外响起,冷声下了命令: “给我捉住她!” 姜馥正要从后面偷偷溜下,一把刀从后头穿刺过来,携着她的一绺黑发,狠狠钉在轿梁上。 那把刀稳稳地悬在她的头顶,只差一点,就会命中她的脑袋。 轿帘被人从前面用刀挑开,露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那人挑眉笑了笑,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像看货品一样的眼神吩咐:“兄弟几个,今日有福了。” 随即就有两个彪形大汉大刺刺地上来,就要动手抓她。 姜馥神情紧绷,盯着悬在她头顶的那把刀,一点亮光从她的眼里闪过。 “你们干什么?” 罗执手握马鞭,手臂上的血沾染其上,他的眼里染上杀意,左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把短刃,沉着脸横在那位发号的人脖颈上。 只要再近一分,就可喷血如注。 那人眼睛也没眨一下,没有任何忌惮,但眼前的两个彪形大汉倒是真的不动了。 他笑起来,像是在看一个气急发狂的小犬,“殿下,我们奉王上之名请你回去。” 他阴森森的,语气里并无半点敬意。 “至于那个娘们,就给兄弟们快活快活,他们中原人不是一向神气得很,我们几个还不知道中原人是什么滋味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令姜馥浑身发毛。 “父王要是知道你们玩忽职守,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低着眉,姜馥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觉得他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有些孤寥的意味从他身上透出来。 那几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把目光齐齐投向她,罗执微躬着背,隐隐颤抖。 “算了,先把这个娘们关起来,这几天王上心情不好,等天黑了再说。” 为首的那人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突然谨慎地看了眼到现在为止不哭不闹过于安静的姜馥。 姜馥见人盯着自己,敛下眼底的神色,眼角憋出点泪来,装作无知又胆小的模样,怯得很。 她被人粗暴地关进一间柴房里,罗执从头到尾心不在焉,眼睛根本不在她身上。 她抱住双臂,嘤嘤哭泣,“几位大哥,你们摔疼我了,人家痛。” 美人哭得娇滴滴的,梨花带雨的,细嫩的胳膊只要稍微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当下两位彪形大汉就红了脸,一人甚至上前来想要摸她一把,“小美人,不好意思,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吧,我给你拿吃的去?” 另一人猛拍了把他的脑袋,拉着他走,“吃什么吃,不想活了你,赶紧走。” 也不忘回头瞥她一眼,小心地关上了门。 毛头小子就是指望不上。 马粪味充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她难耐地皱了皱眉头,任由眼角的泪挂着,睁大了眼睛透过门缝打量外面。 是青青的草,蓝蓝的天,但一点遮挡物也没有,她不好逃。 也不知道李砚现在怎么样了。 她把手握成十字,放在自己胸前,紧紧皱起的眉头使眼角的泪加速下坠,飞快落入地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来回踱步,思量许久,还是把那幅画拿了出来。 若是她告诉他们她的身份,他们定不敢胡来。 只是听他们的谈话来看,他们如此轻视中原人,她未必能得到善待。 而她在李牧面前也会失去主动权,处于被动的地位,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良机。 外面的光线越来越微弱,天马上就要暗下来,迫使她做出一个决定。 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她一直没有打开看过,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她把那幅画小心地打开,铺在腿上,上面的人像已经消失,借着光线,能隐隐约约看清上面的字。 从书写形式和字体还有印章来看,是一份遗诏没错。 而且是一份继位诏书。 姜馥的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手指轻微地颤抖,没有多想,她把那份诏书收起来,揣在怀里,用了点力,揣在门上。 很快就引来了动静。 大门打开,两个彪形大汉走进来,眉开眼笑:“小美人,这么快就迫不及待了吗?” 他们张开双臂,调笑着走近她,抬起的腋窝里散出一股难言的臭味,汗湿的衣襟上有些让人忍不住歪想的黄渍。 她懒得再跟他们装,举起那幅红色包裹的金色卷轴。 - 王宫大道。 两个彪形大汉走在前面,姜馥谨慎地跟在后面,她的前前后后都有守卫,根本没法脱身。 她紧皱着眉头思量,两位彪形大汉突然转过头来,有些狐疑地盯着她: “你要是骗我们了怎么办?” “和我一起死呗。” 姜馥很快恢复过来,眉眼上挑,扬了扬嘴巴,她紧攥着那幅卷轴,指节捏到发白。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姜馥挺直了胸脯,加快了步伐,往阶上走。 “王上,这位女子说她是北朝皇室,还说她才是...”彪形大汉有些紧张,手指曲了曲,指向她手里的那幅卷轴。 金灿灿的,很是扎眼。 “呈上来。” 那幅卷轴被呈了上去,过了半晌,也没任何动静。 姜馥没忍住,微微抬头,正对上一双年迈又睿智的眼,他笑着,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一脸慈眉善目的样子。 下一秒,却有些漫不经心地把那幅卷轴抛到地上,轻嗤了一声。 两位彪形大汉吓惨了,立马跪下来狂磕头:“王上息怒,这女子奸诈狡猾,我们被她骗了,请王上恕罪。” 两人把头磕得邦邦响,像是不要命一般,双腿抖得像筛糠,其中一人的裤脚流出些淡黄的液体。 “拉下去砍了。” 被尊称为王上的人抚着额,一颗一颗地数着佛珠,像是数着一颗颗人头。 两位彪形大汉惨叫着被人拖了下去,还没走到门口,便没了声音。 姜馥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投到她的身上,却算不上敌意。 她大着胆子刚想开口,就被轻飘飘地阻断: “过几日的盛宴邀请了中原的舞姬,想必你就是其中之一吧?” 姜馥刚想否认,就见他看过来,极具威压的视线不容拒绝,她只得点头: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4节 “是。” “行吧,那你过几日再来献舞吧,刚好来了贵客,期待你的表演。” 他摆摆手,又指了指那幅卷轴,语气像是在对待一个过家家的小孩轻描淡写: “那张破纸也拿回去吧。” 他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这是垃圾。 “王上,”她学着那两位彪形大汉的样子,给他行了个礼,高贵的头颅低下,让姜馥倍感屈辱,但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再次被打断。 “你若是个舞姬,就该当好舞姬的本分,还是说,你不是?” 他挑着眉毛,声线浸得如地里的寒冰,已经显而易见地动了怒气。 第58章 盛宴 “既然如此, 那就拉下去砍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仿佛最后一点耐心也随之耗尽,站起身来, 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物。 身前守卫得了命令,架起她的两只胳膊往外拖。 那份诏书怎么会不起作用? 姜馥强压下心底的疑虑, 眼角余光瞥到门口暗褐色的血迹, 她可不能死在这里, 只能顺着他的话头应承下来。 两名守卫松开她,她摔在地上, 那位被尊称为王上的男人轻轻地冷嗤一声, 便踩着她的裙角,跨了过去。 湿滑的地板所带来的冷意沁进骨子里, 透出冰凉的颤意。 姜馥没有停留,爬起来, 擦了擦通红的手心, 把那幅卷轴揣进怀里, 拐进一个小角落,才把它小心地摊开。 光圈明晃晃地投射其上,映出许多清晰的字迹, 但唯有那么几处却并不十分真切。 开头的几字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覆盖住了,即使是继位诏书,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说这诏书就是给她的。 难怪这个希利的王上是这个反应。 姜馥眉头皱起, 用指甲轻轻刮擦,但那层白膜却异常的顽固,她根本刮不掉。 根据字距来看, 应当是四个字。 可是她只有两个字。 莫非是公主姜馥? 亦或是她的乳名? 可是, 这么重要的东西上, 怎么可能会写这个,父亲那么注重礼教和规矩的人。 她的眉头跳了跳,一种不好的猜想从她心里升起,很快涨满了她的所有思绪。 她胸腔不断起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当初她与李牧浓情蜜意,父亲也曾说过不止一次才子佳人,难道这份诏书是给他的? 姜馥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真是他,他继承得理所应当,为何还要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地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除非这份诏书的存在,对他不利,她的存在,对他不利。 但是为何又会被涂抹起来呢? 她作为父亲唯一的子嗣,就算旁人有异议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她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是最有资格继承的人,那这样的事情,又怎会见不得人呢? 父亲为什么要把它遮盖起来。 一个个谜团在姜馥心里种下迷雾,层层包饶着她的心脏,一些负面的、不好的情绪攀上她的脑袋,占据她的思想。 恍恍惚惚间,她又忆起那个梦来,父亲眼里流出来的嫌恶... 一声厉喝把她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拉离出来: “走快点,别磨蹭,这哪里来的臭婆娘,真倒胃口。” “别说废话了,把她关起来,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姜馥躲在树后,姿势怪异的女人蓬头垢面,被他们拖着拽着关进那个柴房里。 “咦,那个小美人怎么不见了,真扫兴。” 等他们走后,姜馥才从树后面走出来。 柴房里隐隐发出呜咽的声音,姜馥压低脚步声,凑近了透过门缝往里看。 程珏摊在地上,蜘蛛网似的头发把她整张脸整个盖住,只露出一只空洞的右眼。 她又哭又笑,发出一些低低的姜馥听不懂的声音。 她怎么会在此? 姜馥猛地回过头去,但眼前空荡荡的,什么人影也没有。 “嘿嘿嘿嘿嘿。” 诡异的笑声又再次透着门缝传达出来。 她像是发现了姜馥,突然拨开眼前的头发,被盖住的另一只眼露出来,充血地鼓胀起来,几乎压迫到了她的鼻梁。 她紧紧贴着门缝,指甲用力地撞击在门框上,两只眼睛带上奇异的色彩,又青又紫的嘴角咧开,像是要从脸颊处撕扯开来。 “你来了,嘿嘿嘿。” 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姜馥的脸,被门挡住,她气愤地大叫,指甲摩擦在木门上,发出凄厉刺耳的声音。 不过半秒,她又换了一副神情,满脸惊恐地瞪着她: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来了...” 姜馥眉头紧蹙,后背吓出一身大汗来,湿冷黏腻的感觉让她渐渐清醒过来。 “你说什么?” 姜馥尽量压低声音,一是不想让人发现,二是想让她安静下来,竭尽全力地诱哄道。 “好东西!好东西!” 程珏大叫起来,丝毫不顾是否会引起人注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她手腕处。 她的思维实在是太过跳脱,几乎一点也找不到之前的样子,姜馥只当她是看上了自己手里的卷轴,把它往怀里更加紧了紧。 程珏慢慢安静下来,姜馥松了口气,正想继续循循善诱,程珏向她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姜馥眼皮跳了跳,还是耐着性子缓缓凑近她。 程珏突然伸出尖利的指甲,凶狠地朝她手腕上抓去,她躲闪不及,手腕上被扯破了皮,留下几道尖利的血印子。 “好东西!好东西!” 程珏更加疯狂地大叫起来,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姜馥抚着刺痛的手腕,从裙摆上撕扯下一条布带来,把自己的手密密实实地裹起来,连带着那枚玉镯子也被包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好受些,猫着腰,迅速躲到旁边的大树后。 两个壮汉走过来,骂骂咧咧地踹开大门,不知干了什么,程珏很快就安静了,两个壮汉凶神恶煞地走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姜馥只听得懂其中几句。 “这几日都没什么漂亮女人,最好看的那个还跑了,还祸害了几个弟兄,真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有什么可气的,那两个猪脑子死了也是活该,不过我听说后日的宴会会来很多漂亮的歌姬,其中好像还有中原的舞姬。” “这次咱哥几个不是随便挑,反正王上也不管,往年这些女人可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让她们死前再快活快活也算她们的荣幸了。” “那我一定要把那个中原女人搞到手,弥补我的遗憾。” ... “玉芝姐姐,这件衣服怎么穿呀,我不会。” 姜馥懦懦地站在那儿,一脸呆像地捧着一件轻纱。 这几日她已经成功在这群舞姬之中混熟,也打听到了李砚的消息,但她一介舞姬的身份让她屡屡受到阻碍,根本没法靠近他的住所。 李砚也不知道找找她,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好像她的消失,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一样。 姜馥长吁一口气,把心里那股憋闷呼出,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眼眶红红。 “来,我帮你穿。” 玉芝同样身穿一身轻纱,妆容清丽素雅,见她不会,有些心疼地接过衣服,把她拉到一边。 她初次见她的时候,她身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伤,年纪这么小,也要从事这种行业,心间的苦她都知道,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对她好一些。 玉芝这样想着,手下更加放轻了些,鼻尖也涌起点酸涩来。 “玉芝姐姐,我想描眉。” 姜馥抬起一双濡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乖乖,别,这样就够好看了。” 玉芝有些忧愁地盯着她的脸,想了想,拾起点乌灰抹在她的脸上,太好看,不是件好事。 她耐心嘱咐道:“今日跳舞,尽量小心一些,记好了,不要张扬,更不要出彩,不然的话,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命。” 她早前看过她的跳舞,她天赋异禀,生得又好看,若是被王上或是那些个男人瞧见了,就是天大的噩耗。 那些人,不把她们折磨得生不如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玉芝握紧了姜馥的手,瞥到了她手腕间露出的玉镯子,又贴心地给她理理好,直到完全藏住。 “这镯子,是你重要的人给你的吧?” “嗯嗯。”姜馥乖巧地点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层薄红。 玉芝有些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毛茸茸的脑袋让她心里再度升起一丝不忍。 “你年纪小,姐姐们可以先替你跳着,你过几年再跳,好不好?” 姜馥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地摇摇头。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5节 半晌,那丝不忍从玉芝的眼底隐去,她给她理好衣服,准备上场。 “待会你就跟着我起跳,别出错。” 姜馥混在一群歌姬舞姬中,走在队伍的最末尾。 大殿里比她之前来时还要富丽堂皇,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这里,已经有不少打量的目光汇聚在她的脸上,随后是不满的咂嘴声,闲言碎语悉数进到她的耳朵里,“这女的也太丑了,都毁容了吧,怎么上来的。” 姜馥顿了顿,玉芝适时地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励,她这才点点头,抬起一张坚定的小脸,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跳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瞥过大殿的四角,观察着众人。 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映入她的视线,她步子一颤,险些栽倒下来,酸涩又委屈的情绪在她心腔里一齐炸开。 他端着酒杯,一贯阴沉的模样,视线只是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就很快移开。 泪水不受抑制地涌上她的眼眶,她脑子一片空白,玉芝的手势也看得不是那么真切,随着自己的心意胡乱摆动起来。 “你在干什么呀,不要出错啊。” 玉芝急得皱起眉头,轻轻触碰她的手,以身子挡住她,抵住别人的视线。 微凉的指尖使她清醒过来,李砚转过头来,视线若有如无地飘在她的身上。 她更加随心所欲地扭动起来,摆出各种不合队形的姿势,形形色色的目光齐聚到她身上。 坐在高位的王上抬起身子,从唇边缓慢发出一声轻啧。 嘈杂的议论声一下平息下来,大殿安静又逼压,像是个无形的钢罩,让人喘不上气来。 “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 第59章 献舞 “王上, 我家妹妹不懂事,登台表演的次数不多,没有经验, 她不是故意的,求王上别怪罪她。” 玉芝随即跪拜在地, 急急扯住姜馥的手腕, 示意她跟着跪下来恕罪。 姜馥扬起脸, 眉毛微微向上挑,目光只是停留在玉芝的脸上片刻, 便移开。 她挺直了脊背, 犹如屹立的松,面色冷然地扯开玉芝的手, 直视着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一字一句启唇道: “不知王上, 想怎么对待自己的贵上宾?还是说王上已经不想要希利这几十年来的和平了?” 她灰土蒙脸, 明明是瘦瘦弱弱的身板,看着最不起眼,一袭轻纱却被穿出了端庄威严之感, 让人不敢小瞧她的话。 底下窃窃私语: “这人什么来头啊?看着好大的气势。刚刚我没说错什么话被她听见吧?” “不知道啊,脸也看不清,谁知道是不是唬人?” 众人脸上战战兢兢, 但不过几秒就有人发出嗤笑声来,笑声越来越多,充斥进姜馥的耳里。 “哪个座上宾穿成她那样来献舞啊, 真是不要脸皮, 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了。” “没想到今年的歌女里面竟有想出这种歪招来吸引王上的, 真有意思。” 更多的污言秽语随之而来,姜馥眉头皱也没皱,脸色平静,像是置身事外似的,大眼睛澄澈明亮,有种出尘的气质。 这样的人,不会是那池中水。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托住腮,眼里燃起点兴味来,来拖拽她的士兵也都慢慢缩回脚,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动弹。 姜馥自然没有放过这点细微的变化,余角目光感受到了紧盯在自己身上的那抹视线,微微勾起唇角。 她知道,李砚一开始便认出来她来了,这时候,是在担心她。 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没有立即来寻找她,她都相信他不会放任她不管,只要她做点事吸引他的注意,她完全可以借助李砚脱离困境。 他有这个能力。 可是,她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她作为皇室的血脉,何时何地,都不会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让她献舞,她就一定要献吗?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就证明那张诏书就是假的,她的的确确是冒充的。 真正的皇室,不需要任何人来认可。 依希利王暴虐的性子,他昨天就可以杀了她,可是他没有。 “来人,给她赐座。” 希利王话音刚落,就有人恭恭敬敬地在余下的空地上添上一张桌子和软垫。 只不过,是在稍下的位置。 这个王上,还是想打压她。 姜馥,不会受这气。 她站在原地,并不动弹。 “她怎么回事?王上竟然真的给她赐座了?” “给她面子她还不要,不会真的是什么大人物吧?” 玉芝显得有些急,这一切显然已经超出她的想象能力和预知范围,她只当她初生牛犊,没想到有这么傲的性子,但凡事也讲究个适可而止,不能一步登天。 她扭过头来,眼神示意她,手只堪堪抓住她的裙摆,轻微地动了动。 姜馥没理她,神情显得更加陌生。 反倒是希利王一再退让,他眼里带上点意味不明的笑,用手指了指四下的宾客席位,道: “不知公主,想要坐在哪里?” 言下之意是,她想要坐哪里,就可以坐哪里。 此言一出,引起不小的骚乱,姜馥虽面上淡定,心里也不由一惊,抬眼正对上希利王探究的眼神。 这个眼神分明在告诉她,他认识她。 还没待姜馥有所疑问,希利王就率先开口道:“本王好几年前曾经去拜访过北朝的陛下,和你也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公主年幼,怕是不记得了。” 她刚刚那倨傲的神色,倒颇有些像那个娇贵的公主,加上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这几日日日来他殿前晃悠。 属实让他心烦得很。 希利王掩下眼底的厌恶,弯了弯唇,说话语气却没有半点温度,半真半假。 姜馥懒得探究他话里有几层意思,踱了踱步子,最终在一个刚刚说她闲话最多的人身旁坐下。 那人胡子叭槎,原本大口吃菜的动作停住,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收敛,绷紧,最后规规矩矩地缩成一团,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 那道紧盯在她身上的目光淡了淡,随即更强烈起来。 姜馥抬起头,若无其事地拿起一盘果子在手中拨弄,眼角余光回看过去。 李砚的脸色有点沉,甚至说得上是黑,身旁的人开始抖起来,额头上冒出汗。 李砚手握酒杯的力道加大,指尖泛白。 姜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来,把一颗绿油油的果子递到身旁人的嘴边。 不把她放在第一位置,这就是惩罚。 身旁那人却使劲抿着嘴,发出点呜呜的声音,死活不肯张口。 “张嘴。” 姜馥冷声命令,把那颗绿果子大力塞到他的唇缝间。 那人浑身颤抖,额头上大汗淋漓,绿果子顺着他的下巴滑落到地上,滚在姜馥脚边。 姜馥本就心情不好,也有点想撒气的意味,当下黑了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上线条绷得很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坏话,对不起...” 身旁那人连滚带爬地趴到姜馥的脚边,拾起那颗绿色的果子放进嘴里,囫囵吞咽下去,嘴角流涎。 姜馥眉间闪过一点厌恶,靠近他脸的脚动了动,作势就要将他踹开。 但不过一秒,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下巴扬了扬,从桌案上胡乱拾起一块颜色不明的帕子,叠成一个厚厚的方块,确保无论如何也沾不到她的手后,凑近那人的嘴边,用力擦了个干净。 那人的下巴泛起火辣辣的疼痛,一点声也不敢发,双腿抖得快要痉挛。 但那一切都隐藏在桌布之下,从外人看来,就是一副亲昵又贴心地为她揉脚的模样。 李砚的视线紧盯在那人的手上,眉间划过一抹阴狠。 宴会还在进行,先前被扰乱的舞女歌姬又重新调整阵营,演绎舞曲。 姜馥一边悄悄观察着李砚,一边思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罗执并不是由他们护送回来的,而是被他们自己的人找回去的,那他们这次的护送任务就不算成功,加上她刚刚的这么一出,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另一边还有程珏程家兵的虎视眈眈和那起还没过边境线的暗杀... 等宴会结束后,她得找李砚问个清楚,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次刺杀的人不是冲着她来的... 她等得心焦,还要装作故意冷落李砚的样子,早就身心俱疲,一股难言的刺激性味道慢慢涌入她的鼻尖。 “呀,他尿了,尿了!好恶心!” 尖细的嗓音在她耳膜处不断放大,刺激着她的心脏,她顺着看过去,一股淡黄色的液体从身旁那人的裤子下渗出来。 她有这么吓人吗? 人群再次动乱起来,两三个士兵七手八脚地把她身旁那人抬起来,淡黄色的液体从桌下一直蔓延到门口,留下发臭发烂的味道,彻底打乱了舞曲的表演。 希利王脸色难看地站起来,意味不明的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姜馥脸上,半晌,他眼睛眯起来, “公主殿下,本王的人不懂事,闹了笑话,今日多有礼数不周,还望担待——” 他眼角眯起笑纹,说话却并不客气,“——公主看看可还有你中意的位置,你挑一个坐下吧。” 李砚沉默地坐在位置上,从头到尾没说什么话,眼角向下压,周身的戾气一圈圈地散发出来,以至于其他位置上都有美人环绕,独独他的位置上清寥寡寂。 “王上,我就坐那吧。”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6节 清扬的女音在李砚左前方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欢快,朝他慢慢走近,放在桌案下的手下意识握紧了,攒成一个拳。 独有的少女芬芳闯入他的鼻尖,他面上不显,心绪却早已萦乱了,心脏随着她的步调一起一伏。 他的呼吸不顺畅起来,接着,桌案下,紧握的拳里奋力挤进一团柔软,细细包裹他。 她的指尖缓缓描摹着他的指尖,一笔一划,像是隔着衣料一刀一印刻在他的心上。 “谁让你不第一时间立马找我。” 她轻轻道,绵柔的嗓音带着娇气,像是有魔力的毒药,一步步诱他深陷。 心里的憋闷堵意一下被疏解开,畅快地流通起来。 “你后来,有没有事?” 姜馥得不到他的回应,不满地捏了捏他的手指,微微侧过脸来,露出那双濡湿的大眼睛,放纵粗糙的茧子在她柔软的掌心磋磨。 他哑着嗓子,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睛泛红,半晌,才勉强摇了摇头。 大庭广众之下,姜馥强忍住想要摸摸他头的冲动,小心地把半个身子都凑过来,不着痕迹地把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才舒展了眉头,摆正了身子,对着前面。 一副公事公办,和他不熟的模样。 这个王上远在境外,不一定知道中原的消息,她和李砚的关系也没必要这么早地暴露出来。 她这样想着,偷偷摸摸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快了起来。 李砚恰在此时回握住她,坚实的掌心跨过她的手腕,沉默地把她的两只手都细细密密地拥进怀里,一点一点捂热。 第60章 争抢 “王上, 罗执他跑出去了。” 一名彪形大汉从小门里悄悄走进来,打量了下在尽情欣赏歌舞的宾客们后,凑耳靠近希利王道。 希利王摇晃着酒杯的手一顿, 脸色阴沉下来,视线落在右前方那抹娇俏的影子身上, 不过一瞬, 又移开。 “赶紧把他给我抓回来, 别到处丢人现眼。” 他声线压低,眼里涌现出刻薄来, 握住酒杯的手又重新摇晃起来, 只不过比先前的幅度更大了些。 杯盏里的酒汁一晃一晃,洒落在那名彪形大汉的布靴上, 那名彪形大汉登时一惊,额头上冒出冷汗, 几步并作一步又从小门口消失而去。 姜馥坐在殿下,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微晃了晃手腕,示意李砚抬头。 一种把他拉入自己阵营共同作战的感觉。 心腔里划过暖意,李砚只是更加捏紧她的手, 似是要把她整个手骨都融化进入血液里,摩搓着更多的热意传送给她。 “你看呀,这个老东西又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被他这种沉醉于她手的模样怔愣住, 姜馥又气又好笑。 她的十根手指已经被他摩搓得暖暖和和,一点都不冷了,姜馥试探性地抽了抽自己的手指, 却被他捏得更紧了。 指尖被他密密亲吻的感觉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点不正常的薄红攀上她的脸蛋。 “我的手指有什么好捏的?” “嗯。” 李砚将她的手抱在怀里, 像是对待珍贵小宝贝一样。 嗯,这是好捏还是不好捏? “可以了。” “不可以。” 姜馥再度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却不想这个举动惹恼了他,他用了力,不止手,姜馥的半边身子都 连带着几乎被拖拽进他的怀里。 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 她歪扭着身子,刚刚的掌控感已经完全消失,心脏砰砰砰地乱跳起来,在耳膜处被无限地放大。 她又急又怕,小手在他胸膛上狠捏了一把,握住她腰的手一紧,把她更大程度地拉近。 李砚脸上早就恢复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甚至连眼神都没放在她身上,好像真的在认真欣赏歌舞一样。 姜馥紧张得手心跟着渗出汗来,他的外衣被她拽得快要变形,半脱不脱地挂在肩膀上。 这种不太优雅的仪态,十分显眼。 姜馥只好松开手,两人之间没了阻碍,彼此更加贴近。 李砚得逞似的把她拥在怀里,丝毫不担心被人发现是什么后果,肆无忌惮。 她的后背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引起更多的热意。 她怎么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 皇位的事还没搞清楚,要是被发现她和李砚又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希利王那边更加不好对付。 她不想使他们的处境置于危险之中。 “李砚,你适可而止。” 姜馥绷紧了脸,一副真的生气的模样,一字一句。 李砚像是没听到一样,搂住她的腰不放,有些执拗地把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埋头深嗅她的脖颈,青筋凸起。 还好她没事,好端端地在他面前。 随时都会失去的感觉充斥他的脑袋,泛滥的情绪在他的眼底疯狂涌现,铁掌似的手臂箍紧她,不让她动弹。 只要她挣扎一分,他就按紧一分。 这几日她一直在被迫训练舞蹈和舞姿,刚刚与希利王的对线也消耗她许多精神,她很快就没了力气,不再挣扎,顺势往后靠,靠在他的肩膀上,很是依赖。 既然他都不怕,她怕个什么。 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人包裹,安全感十足,她盯着殿中央的几名歌姬,眼睛微眯。 一曲毕,玉芝抬头看她一眼,眉头紧皱,才和着众人一块退场。 “等一下,别跑啊。”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舔了下嘴唇,伸出脚来把她绊倒。 玉芝猝不及防摔倒在地,那人扯住她的后颈,掰过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腿上。 “早就注意到你了,妆化得这么淡,不就是为了勾引我么?” 见她要挣扎,中年男人高高扯起她的秀发,挑起她因痛苦而变形的脸,狞笑起来,把她所有的挣扎都化为疼痛。 姜馥眉头皱了皱,从李砚怀里起来,坐直了身子。 大庭广众之下,如花似玉的少女被一个油腻微胖的男人抱在怀里,周围的人却仿佛习以为常,更有甚者,在拍手叫好。 “怎么,你看中这个了?那那个穿粉色的就归我了!” 另一个坐他旁边的人大笑起来,露出黄得发黑的牙齿,顺手捞过一个女子,不顾她的挣扎,埋头狂亲起来。 那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见此,也不跟玉芝多废话,顺势也要亲。 玉芝颤抖着身子,红了眼睛,浑身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抬起一只手把男人打偏头去。 她哆嗦着身子,眼中不屈,愣愣看着发红的掌心,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那男人没想到玉芝会反抗,往年来这些舞姬可都是供给他们军中玩乐的乐子,当下失了脸面,挥起一掌,把她扇倒在地。 白洁的脸颊上登时印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她的嘴角溢血,身子蜷起来,视野开始模糊。 “你走开。” 她尖叫着,一点一点往后退,清丽的面容上淌下两道泪痕。 跟那个男人一道的人都站起身子来,旁若无人地向她逼近,把她围成一个包围圈。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冷眼看着这幕,端起一盏茶轻抿了一口。 姜馥一眨不眨地盯着玉芝的脸,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去,指尖捏到发白。 肩膀上传来力度,迫使她回了神。 “这些天,你都住她那。” 不是疑问,是笃定。 像是料到她的反应一般,把她又开始发凉的手包握在掌心,轻轻道: “每年这里都是这样,光靠你和我,改变不了的。” 他低垂着头,认真看着她,不想隐瞒她什么。 她想救人,就意味着要改变这里的制度,推翻他们以前的规则。 他们奉李牧之命护送希利王的小儿子回国,不被责难和诘问已是万幸,更遑论去干预他们的内政。 现在边境水深火热,中原与希利的矛盾蓄积依旧,他们自身难保,更不应该趟这趟浑水。 姜馥清楚这个道理,辩驳不了什么,轻咬唇瓣,移开视线,不说话。 她第一次这么安静,李砚有些不适应,顺着视线落在那个衣衫凌乱几乎不能遮蔽身体的女子身上。 她隐忍又倔强,倒是有几分姜馥的影子。 他沉下声,下了个决定。 刚要开口,袖口就被一只小手揪住。 她轻轻地,眼睛盯在面前的桌案上,并不移开半分,道: “算了吧。” 这世间那么多可怜人,一个个救,怎么救得过来。 玉芝是帮了她很多,这不假,但不代表她就得以性命相报。 虽然她不相信命数,可事到如今...也许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7节 姜馥低垂着头颅,始终一眨不眨地盯在桌案上,似是要把桌案戳出个洞来,手指无意识地扭在一起,自是没有看到李砚眼里的神色。 幽深的黑木铜色,像是个深渊,一眼望不尽底。 他没犹豫,站起身来,抬手作揖,道: “王上,臣瞧那个女子不错,是否可以赏给臣呢?” “一个死阉人,跟我抢女人?” 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把扔下怀里的女人,玉芝砸在地上,脊背躬起来。 他站起身来,恶狠狠地朝李砚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横飞,一脸不屑,毫无敬意。 等他这一切的行为做完后,希利王才悠悠开口,慢条斯理道: “爱卿不得无礼。李大人,多有得罪,您要是想要,自是给您的。” 他说得冠冕堂皇,伸手招过两个侍卫,把玉芝从地上搀起来,放在他的座位旁。 玉芝浑身痉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把脸朝着姜馥的方向,面上半是惊恐,半是感激。 她努力地咧开嘴,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她没想着她还能记得她,她本以为她逃不过了。 姜馥抬起头,正对上玉芝温婉的一双眼,她饱含热泪地看着她,让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没想到李砚会这么大胆,竟能想出这个办法。 她向李砚看去,后者回给她一个冷静的眼神,让她安心下来。 她为她自己刚刚的自私和偏颇感到无地自容。 “王上,凭什么呀,是我先选的。” 那个男人扭过头去,有些愤恨地睁大双眼,嘴里不干不净, “别人用过的破鞋也要,不愧是阉人,口味就是特别。”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进入玉芝的耳里,她脸色难看,捂紧自己的衣服。 姜馥伸手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怀里。 既然李砚已经做了这步,那她也没必要缩着藏着了。 希利王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和他们轻易闹翻。 这样想着,她有了些底气,皱眉瞪向那个男人,“想不到堂堂的铁血男儿,也会因为一个所谓的破鞋大动肝火。” 她言辞犀利,没给对方留一点情面,男人脸上挂不住,心思从玉芝身上转移到她身上。 “既然如此,那你来陪我吧。” 他大言不惭地笑起来,舌头扫过一排黑色的牙齿,当下就立起身来,几步来到她面前。 她的桌案前立起一个黑色的影子来,挡住了她的所有光线。 那个男人有些嚣张地扭过头瞪视着坐在旁边的李砚,“李大人,这个女人给我,不过分吧?我们交换交换,礼尚往来啊?” “李大人不会贪心到想要左拥右抱吧?” 他低下头上上下下扫视他,眼神有意无意地刮过他下身,言语里的挑衅意味十足。 第61章 对峙·上 “爱卿休得无礼, 这位姑娘乃是我国的贵宾,不得轻慢,女人多的是, 何必在乎这一个。” 希利王恰在此时调笑着开口,不甚在意的语气更是在火上添了一把油, 使大腹便便的男人怒气更甚。 言下之意, 是他欺人太甚, 他应该大人有大量。 他胸膛剧烈起伏,上前一步狠命抓住姜馥的手腕, “老子管你是谁, 少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今天你就得跟老子睡。” 后面的一群壮汉也跟着笑起来, 不怀好意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扫在她的身上,更加壮大了他的威风。 他用力捏住了她的手腕, 姜馥眉头蹙起, 短暂地看了一眼李砚, 按住了他欲挡在她面前的手。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让自己落于下风,大眼睛眨巴眨巴, 表现出一点无辜与害怕,与刚才冷然的气势完全不同。 一勾一勾的,水灵极了。 胖男人见她如此巴结自己, 心头的大火灭了大半,颇为志得意满地揽过她的肩,言语更加轻慢, “什么贵上宾啊, 还不是要讨好我, 就知道是装神弄鬼。” 他笑起来,甚至有些自满地向希利王投过轻飘飘的一眼,口腔中的恶臭味迎着姜馥的脸直面她而来。 一股令人作呕的感觉从胃里直往上涌。 她掩下眼底的不耐,娇娇地笑起来,一只手紧紧背在身后抓住李砚青筋暴起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划挠。 “您面相生得如此俊俏,小女当然愿意——” 姜馥一字一句,一只手推攘着他往前走,胖男人很是受用,抓住她的手往自己位子上拐。 他走得快,肚子上的肉一颠一颠,胖得流油的脸上挤出几道鱼尾纹。 姜馥却在此时,一脚勾住他的腿。 胖男人欣喜过望,回过头来。 姜馥看着他,只笑,灵动的大眼睛满含秋水,却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丝不好的预感从胖男人的心中升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腿弯处的柔软变成一把利剑,他双腿跪倒,手肘撑地,肥胖的身躯重重砸落下来之于下巴一处,以极其难堪的姿势跪趴在地。 下巴处骨骼的断裂声清晰地响在三人耳边。 “——小女当然愿意好好让你认清你自己。” 她蹲下来,扶住他的手肘,用力一拉。 全身重量没了支撑,尽数落到脸上,胖男人甚至没来及发出一声惨叫,巨大的痛意又从他鼻梁上传来。 “要不要我帮帮你进一步认清你自己?” 姜馥还是那样绵软的语气,目光从他的上上下下扫过,最后落在他的下身。 感受到被注视的地方,胖男人艰难地把头抬起来,鼻涕已经横流,他把手合十作一个祈祷状, “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命。” “刚刚不还说我装神弄鬼么?” “没有,没有。” 姜馥拿着他的衣服下摆用力地把自己的手腕擦干净,站起身来,俯视着他。 “爱卿,你这是怎么了?” 坐在高位的希利王像是才看见似的,有些疑惑地睁大眼睛,托起腮来。 随后他将目光转移到姜馥身上,有些恍然大悟地笑起来,“这出戏真不错啊,爱卿,这位姑娘可不是你能随随便便招惹的。” 他像是有些好心地突然作了解释,伸出手示意姜馥坐下来,旁若无人地继续宴会。 没有一个人上去把那个胖男人扶起来。 这番态度让胖男人彻底明白过来他被戏弄了,他身躯颤抖,眼里现出狠意,把目光落在姜馥外露的白腻双腿上。 姜馥没有再管趴在地上的胖男人,她朝李砚眼睛一挤,视线落在他有些担忧的脸上,她嘴角微微翘起,有些欢快,正准备好好安抚一下他,一道巨大的拉力猛地抓住她的脚,把她往后扯。 “小贱人,看老子不收拾你!” 李砚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前拉。 手脚都被扯住,姜馥没法保持平衡,左摇右晃起来,细嫩的肌肤上也显出红痕。 胖男人此刻像个恶鬼,拉扯着她想要将她一起拉入泥潭,丝丝痛意从脚踝上传来。 她隐忍着,把身体的重量都尽量往前压于李砚,上嘴唇被咬得发白。 一声极轻微的轻啧声传入她的耳里。 眼角余光里,希利王正看着这出好戏,任凭自己的大殿被闹得乌烟瘴气。 李砚握住她的双腕,既不敢抓紧,也不敢松,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红肿的脚腕上,眉宇间染上阴霾。 大殿上都是希利人,这样的局势并不利于他们,反而会将李砚一块扯进来。 姜馥有些急,从来没想过这么荒谬的一幕会出现在她身上,她挣动得快了些,反而让大半身体更加被扯向后方。 李砚怕伤害到她,抓她的力度根本不大,也没法把她从胖男人的手里脱离出来。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手下的软骨纤细脆弱,稍一不注意,就可能折断,他不能冒险。 他盯着她通红的脚腕,眼里的戾气一点点渗出来,手下力道渐松,有些刻意地把她悬空的身子慢慢放下来。 等把她彻底放下,就是那人的死期。 气氛剑拔弩张,一声不合时宜的喧闹从门口响起。 接着,殿门被人踹开,一人蛮横闯入,他一眼就看见了手脚被扯住的姜馥。 “给我放开她!” 罗执大吼着,举起把长剑就朝那男人掷去。 姜馥脚腕上力道登时一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被李砚抱了个满怀。 她还未来得及攀附住他,手腕咣当一声垂在桌案上,通体荧绿的玉镯从她手腕上脱落,沿着桌沿滚动,最后“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最后停在希利王脚下。 清脆的声音使大殿的最后一丝声音也安静下来。 逼压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朝姜馥身上袭来。 她的左眼皮狂跳起来,顾不得抱住李砚,把头扭过来。 希利王盯着那枚玉镯,脸上没了那丝轻佻玩味的感觉,神情阴沉下来,长指有节奏地在大腿上敲击。 片刻,他缓缓抬起头来,墨黑幽深的瞳孔里显出杀意。 他不再笑,幽冷黏腻的感觉缠绕上姜馥的身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8节 “父王,你摆宴怎么能不叫我?” 罗执盯着那枚玉镯子,手心渗出汗来,视线在姜馥身上一晃而过,便上前一步,抢先把那枚玉镯子攥在手心里。 “既然父王都不叫我,那我就回去了。” 他装作轻松地摇了摇身子,故作生气地转头就走。 “站住。” 希利王开口,只两个字,罗执的脚就像黏在地上,没办法再动弹。 极具威压的气息从年老的希利王身上散发出来,不容拒绝。 “把它拿过来。” 他冷下声来,连最后一点伪装也不愿了。 众多宾客被士兵粗暴地遣散,殿门紧闭,只留下他们四人。 空旷的大殿一下变得幽秘诡谲,希利王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姜馥下意识地靠在李砚怀里,两只手紧紧围住李砚的腰,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充斥她的心头,让她不安起来。 她盯着李砚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但他只是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按入怀里,一点幽芒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 罗执站在原地,不动弹,两三个士兵扣住他的肩膀,一人在他的腿弯处用力一踹,钻心的疼痛从那处袭来,他满头大汗,扭曲着跪在地上,偏头扫过被李砚紧抱的姜馥,手指无力地攥紧。 士兵扣住他的双手,从他手里夺过那枚玉镯,小心地呈给希利王。 “长本事了。” 希利王轻轻地叹息,他紧闭双眼,用指腹轻轻摩搓着那枚玉镯,细细感受着上面的纹路与光泽,半晌,把那枚玉镯慢慢扣进掌心里,像是要把这种感觉深深地融进自己的血液与骨髓里。 他再度睁开眼,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神投到姜馥身上。 像是被一条冰冷黏腻的毒蛇盯上,姜馥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在地牢里的时候,李砚也是这样看着她。 只不过他是假装的,把所有温情都藏在冷血里。 但这个人,不是。 “太仁慈总是会干坏事。” 希利王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八名士兵闻言已慢慢朝姜馥走过来。 由南到北,把她与李砚紧紧包饶,形成一个包围圈,只等他一声令下。 “那个玉镯子是我给她的,跟她没关系,要杀就杀我。” 罗执被摁在地上,脊柱被压得弯曲,他拧着脖子,犹如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青筋蔓延凸起在他的脖子上。 姜馥是他想要保护的人,他不能一味地懦弱。 他痉挛着,手指颤抖地抓住踩踏在他胸腹上的脚,眼睛血红。 “你给她的?你是从哪弄来的?” 希利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抬脚从王座上走下来,径直绕过他,逼近姜馥。 “他说,是他给你的,是真的吗?” 他再度笑起来,杀意毫不掩饰地涌现在他的眼睛里。 “是我给的。” 李砚率先踏出一步,将姜馥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将她遮了个严实。 “王上想将我们怎么样?” 他跟着笑,凛冽暴戾的气息一点点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他的脸笼罩在黑暗里,泛出幽森的光。 第62章 对峙·中 希利王步伐顿住, 视线从姜馥移到李砚身上,脸部肌肉绷得很紧。 两人在无声中对视,一片静谧中, 谁也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片刻,希利王勾起唇角, 绯色的薄唇缓缓张开, 带着沁骨的冷意, 他盯着他,吐露出一句公事公办的话来, “把你的那份诏书再给本王看看, 本王也不想冤枉好人。” 一只手掌缓缓在姜馥面前摊开,伸直, 掌上纹路清晰,许许多多的茧子错乱分布于其上, 诉说着他大半生的印迹, 怕是容不得任何人一再挑衅。 卷轴藏于她的衣衫胸口处, 除非他硬抢,否则是不能轻易拿到的。 李砚还是挡在她身前,宽大坚实的背没有半分挪动, 姜馥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知道他的背轻轻抖动了一下,缓慢地从胸膛处发出一声哂笑。 他的音调发冷, 带了点嗤意,“王上以为,这份东西是可以随随便便给人看第二遍的么?” 他抢在姜馥之前开口, 把手背到身后, 重新调整了姿势, 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倒像是把猎物放在手心细细玩弄、大发耐心的猎人。 姜馥的视线由他的背转移到他的手上。 那同样是一双布满茧子的手,但更加修长,更加能操控人心。 现在希利王已经威胁到了她的性命,李砚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她的这枚镯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灵妃又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引起两相争斗? 一团迷雾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喉头,不上不下,她没有多想,上前一步,握住李砚的手。 她的手小,只堪堪盖住李砚半个手掌。 希利不过是个小国,再三的容忍与退让得不到理解,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她附和着李砚,跟着笑,恰到好处地露出整齐的白色牙齿,既不显得太过失态,又显得举止端庄, “王上,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诏书是由我们中原帝王历代传承,确实本不应该给外人看的,之前是我不懂规矩了,望体谅。” 她咬了咬牙,把这“外人”二字加重,也间接地提醒他她身份尊贵,他区区蛮夷小国,没有任何资本。 那伸在她身前的手掌动了动,屈起来,握成一个拳,凸起的筋脉纵横分布在手腕上,显得可怖。 被她握在手心的手掌跟着动了动,一只手从交叠的手掌中抽离,姜馥感觉到李砚紧绷起来,另一只手将她的手腕牢牢握紧,随时准备把她拉离开来。 希利王却在此时表情有了变化,视线直勾勾地盯在她的胸口处。 胸口处因刚刚的那番动作,那幅卷轴的横边很清晰地显露出来。她低下头,下意识地用手挡住,李砚身子也斜了过来,更加贴近她。 “小公主,不妨就把那东西给我一看?” 若她是继承人,镯子在她那也算说得过去。 希利王脸色缓了缓,但依旧显得有些难看,半晌,他把紧握的拳头松开,垂于身侧。 尽量表现出比较好的姿态来。 诏书上的名字被遮挡住了,他就算看,能看出什么来,他也不能依靠这个证明她撒谎了。 再说,她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这皇位不是给她还能给谁?历来能够父死子继绝不会兄终弟及。 反正,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 她并不想生灵涂炭。 她轻呼一口气,缓缓伸手,将诏书从胸口处拿了出来,希利王再度伸出手掌,摊在她面前。 “你想看北朝的诏书干什么?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国家没有权利干预别国内政。” 被摁在地上的罗执突然大吼起来,挣开士兵的束缚,一跃而起,勒住希利王的脖子,把他往后扳倒。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姜馥愣了愣,手指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卷轴的毛边戳在李砚的脊梁骨上。 察觉到身后人的变化,李砚揽过她的肩,把她拥进怀里,不一会儿,她却突然仰头,冲着他笑起来,眼里亮光闪烁。 她冲着希利王摇起手中的卷轴,眉眼微扬:“你不是想看吗,过来看吧。” 这样僵持着,并不会有什么好的解决方式。 罗执被希利王狠掼在地上,被一拳打偏过头去,血腥味从喉头直往上涌,他鼻子红肿,视线模糊不清,金色的卷毛被希利王狠厉地揪住,砸向地面,稀稀拉拉地沾染上灰败的尘土。 他把他当成他的父亲,可他从未有过一天把他当自己的儿子。 他拼命地咽了咽,眼里微不可察地闪出恨意,闻言,僵在当场。 心脏处被什么东西细微地抓挠了几下,他眼眶红了红,有些希冀地朝发出声音的姑娘看去。 姜馥充满信任地靠在李砚怀里,眼神并没有施与给他半分。 他垂下眸子,有些惨淡地笑了笑,一声不吭地别过头去,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尽管并没有人真的注意他。 希利王像扔垃圾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襟,涨红着脸蛋接过姜馥手中的卷轴。 只一秒,他眉头便紧皱起来。 姜馥知晓他的视线所及处是什么地方,出口解释道,语气显得有些轻快, “我作为我父亲唯一的女儿,自然是第一顺位。” 姜馥捏着手指,手心冒出汗来。 她敢这么大刺刺地给他,自然是有绝对把握的。 她只要让他相信这一点,就够了。 希利王果然笑起来,脸色缓和许多,眼角挤出笑纹来,他把卷轴郑重地交还于姜馥掌心里,拍了拍她的手。 “本王的妹妹生前最是爱这个镯子,这个镯子是我年轻的时候亲自给她做的出嫁礼物,她很珍惜,没想到竟把这个镯子留给了你,想必你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之前多有冒犯,请见谅。” 他说话诚恳,伸手招呼他们坐下来。 她与李砚皆是一松。 她没想到他们撕破了脸皮竟还能完好如初地坐下来,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她的心跳就乱了方寸。 希利王脸色一转,刚刚还慈眉善目的眼变得幽深冷凝,下一秒,从四面八方出现众多严阵以待的兵队来,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上这是何意?” “玉镯是你们偷的,都给我抓起来押入地牢!”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69节 希利王厉了声色,刚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伪装,现在才是烽烟的真正开始。 几队人迅速朝他们逼近,冷泠泠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王上,您要不要先去地牢里看看,都关了些什么人?” 李砚不笑反问,尖锐的刀锋横在他的脖颈处,突兀地停住。 他声色鬼魅,伸出两指把那柄刀锋捏在手中,捏紧,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中汩汩流下。 姜馥的双眼早就在刚刚就被李砚捂住,她的视野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刀剑交杂声以及很熟悉的刀锋扎入皮肉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李砚大掌紧捂住她的脸,她动弹不了。 “报告,王上,一名女子在狱中,看着有些熟悉。” 一名士兵急急过来,贴附在希利王耳侧。 “是谁?” “嘘,听听。” 那名士兵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一截飞刃刺入喉头,止住了话音。 被李砚捏住的刀锋已化为碎片,绽放在他血肉模糊的大掌上。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意一般,把玩着锋利的刀刃,幽冷的嗓音贴着喉咙挤出。 他的眼神冷得吓人,似是有穿透人心的力量,逼得希利王脸色难看地下了命令,周围的士兵都止住了动作。 周遭安静下来,大殿外的熙攘吵闹声一点不落地落入希利王的耳里。 “快跑,快跑,大军攻进来了。” “不要拿我的金子,那些都是我的,你起开。” “......” 殿门外的脚步声慌乱,更有甚者,撞开了大门。 明晃晃的光线从门外射进来,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众人小包大包地揣着,脸色恐慌。 那慌乱的气息感染到里面的士兵,一种末世即将来临的感觉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坚定的心绪都一并被打乱。 “你干了什么?” 盛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姜馥动了动,却被抱得更紧了,只能像个身外人一样听着他们的对话。 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从她的身边人身上散发出来。 背后紧贴着他的胸膛,是他沉稳的心跳,但她总感觉他捂住她的眼睛是不想让她发现什么。 她明明才是最该与希利王对峙的人,而不是他。 她心中生出一计,狠咬了下自己的内嘴唇,鼻尖陡地酸涩,一点泪光涌现在她的眼眶里,然后,充斥。 李砚盯着坐在王座上已经有些不太镇定的希利王,面色阴冷,如地狱来的恶鬼,浩荡荡地宣布他的侵略,却猝不及防感觉到掌心的湿意。 怀中的人儿颤抖,露出的红唇上血色沾染,一点泪珠顺着他的掌缝落到下巴处,再滑入锁骨里。 一滴一滴,有越发汹涌之势。 李砚被她哭得心焦,手指无措地蜷起,良久,又松开,飞快地将沾满血迹的手背在身后擦拭,捂住她眼睛的手才缓缓放下。 第63章 对峙·下 视野重新恢复光明, 姜馥缓了缓,才发现他们被围得如铁桶一般,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从李砚身上散发出来。 他长睫往下遮, 看不清神色,只是目光专注, 单手轻轻抬起, 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却在抬眼时触到了她眼里的亮光,他眉眼松动, 单手环绕住她。 姜馥的鼻尖靠在他的肩膀上, 视线顺着往下移,瞥见了他流血的手掌。 一颗大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她张开嘴,轻微地喘气。 “急报, 王上, 外面被程家军给围满了, 他们人数众多,我们毫无准备啊!” 一名哨兵连滚带爬地从门外进来,显然是被吓惨了。 闻言, 李砚从鼻音里发出一声笑,带着含糊不清的意味, “他们唯一的大小姐被你们关在牢里, 你猜,他们会干什么?” 他笑呵呵的,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希利王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脖颈上的筋脉根根显露, 他把头朝向其中的几名士兵。 那几名士兵登时跪下来痛哭流涕, 小腿止不住地抖起来,“王上,我们前几日确实抓到了一个疯婆子,又臭又脏,她挡了我们的路,我们就...”, 几名士兵眼睛红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李砚的鼻子,“肯定是他们故意的!他们故意让我们抓到她,好嫁祸我们!” 希利王的身躯隐隐可见颤抖起来,姜馥紧咬着唇,苦意在她的舌腔蔓延,李砚不断流血的手在她脑子里不断盘旋,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也彻底转变。 她为何要去在意那些百姓的生死,而让在乎她的人不断受伤? 那些百姓里,有几个还记得她父亲,记得她这个亡国公主? 姜馥轻轻推了推李砚,想从他怀中移开。她要和他一块面对,而不是他单方面抗压,她只负责安逸。 李砚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强硬按住她扭转过来的后脑,把她更近一步地压向自己的胸膛,她的背后,是尖锐的刀锋直指。 凛冽的气息充斥她的鼻尖,她鼻翼酸涩,挣扎不开,心腔处隐隐作痛。 “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 希利王气血上涌,他从没被人这样算计,所有理智都抛于脑后,把自己底牌尽数拿了出来。 场上一下多了许多穿着暗褐色条纹的蒙面人,他们角度刁钻,一招一式都往着人最弱的地方攻击,出手狠辣。 同时,姜馥从袖口掏出了银针,十根玉指笔直,数百根银针捻在指缝。 没有人会知道她的暗器,他们未必会落入下风。 一些人莫名其妙地手脚僵住,接着被李砚砍下头颅,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暗色的血迹喷溅。 整个大殿被血色笼罩。 但更多的蒙面人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希利王眼神发暗,从手中掏出一枚袖珍银器,对着李砚的脖颈。 “小心!” 罗执躺倒在地上,观察得比旁人真切,强忍着痛苦手脚并用地飞扑过来,把李砚往一旁带去。 “哗啦”一声,银器割破李砚的裤子,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疤痕,其中一条暗色痕迹沿着脚裸一直往上延去,显得狰狞又刺眼。 局势得到转变,蒙面人得利,进攻更加猛烈。 姜馥手中的银针不够,睫毛颤动,以身躯挡在李砚面前。 刀锋在她的瞳孔里不断放大,逼近,最后停住。 一截弯刃挑破蒙面人的胸膛,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的脸上,蒙面人软绵绵地倒下去,露出希利王那张暗沉的脸。 他嘴唇动了动,眸光里飞快地闪过一些令她熟悉的东西,快到抓不住,她还来不及细想,就消失不见。 他目光虚浮着,并未看着她,而是落在她身后。虽然他绷着脸,但姜馥已经感觉不到敌意。 一个答案在她心口跳动,快要破壳而出,骤然被他的微沉的声音打断, “你腿上的疤,怎么来的?” 姜馥偏转过身子,急急地想将摔倒在地的李砚扶起来,却被希利王上前一步,横跨在她与李砚之间,将她牢牢隔开。 希利王慢慢蹲下身子,一道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他的脸上,竟给他添了几分慈祥的错觉。 他指尖颤抖地抚上他的腿,还未来得及触碰,就被李砚嫌恶地躲开。 他站起身来,面容上沾染着旁人的鲜血,阴狠的眼神只在姜馥身上短暂地现出柔情,大手一拉,将她拉到身后,冰冷地睨着眼前的希利王。 这种怪异的场景在姜馥心里生出些微妙的感觉。 她站在他身后,视线跟着落在他的腿上,细细打量。 他腿上受过伤,她给他敷药的时候就曾发现,他只是说陈年的伤疤,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 难道是这块疤让希利王停下了攻击? 可是,为什么? 这到底有什么渊源? “你们几个,把程珏从牢里放出来,我亲自去跟程家军赔罪。” 希利王拍了拍袖子,把那枚玉镯从袖口里掏出来,欲放到李砚的掌心里。 李砚瞳孔深深,并不说话,手指握拳。 希利王只好转过头来,将玉镯交付到姜馥的手中,连带着对她也客气了一些,勉强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转身就走。 一腔疑问在姜馥的脑袋中炸开,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不是说我们是偷的吗?” 希利王的身躯抖了抖,难得地现出一些苍老来, “这个玉镯既然他交付于你,就是你的。” “为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扯开被她抓住的袖子,声音显得空阔又辽远:“跟他母妃一样,是个痴情种。”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那份诏书不是给你的,你的父亲没你想得那么完美,他是个注重子嗣的人。” “那灵妃呢?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死了,一个人。” 他有些疯癫地笑起来,很快带领着军士消失在纷乱的人群中。 巨大的信息量涌涨在姜馥的脑中,混杂交错,有个答案冲到她嘴边,她猛地扭过头,对上李砚的漆黑瞳孔。 里面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0节 一个重物突然摇晃着,挡住她的视线,歪歪扭扭地朝她身上倒过来。 罗执脸色惨白,额头上不断地冒汗,刚刚强撑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失去了意识。 姜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去,毕竟他刚刚才救了李砚,话到嘴边又强行止住,两只手扶住他,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 沉重的身躯让她的脊背弯曲起来,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罗执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陷入了梦魇中,呼出的热气都喷在她的脖颈上,引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她正要仔细听清他的呓语,肩上突地一轻,李砚脸色发黑地拎过他的衣领,把他粗暴地甩在地上。 姜馥失笑:“他可是才刚刚救过你一命,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我的救命恩人只有你一个。” 李砚有些强硬地把她的脑袋掰过来,让她正视着他的脸,手掌有意无意地摊开在她面前,露出里面受伤的嫩肉。 被他的这句话有些摸不过头脑,姜馥无暇细想,顺势端过他的手,轻轻地吹气,把他的炸毛一根根地捋顺。 热热的气息轻柔地呼在他的掌心,无数根羽毛又在抓挠他的心脏,他耳尖微微涨红,绷直了身子,乱起的情绪平静下来。 姜馥耐下性子,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好转,沉重的心情也跟着有些舒畅起来。 她弯着唇,两只手郑重地握住他的手腕,表情认真:“我的砚砚绝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至少在我面前不会,对不对?” 李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再次垮下来,还没等姜馥对他进行第二次说服,他冷着脸,手伸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进怀里,大步从门口跨出去。 “你的手不疼吗?” “没感觉。” 纷乱的人群早就散去,庭前冷落,偶有几片落叶飘过,姜馥被李砚稳稳地抱在怀里,耳边是他坚实的心跳,鼻间是他存在感极强的气息,他的一字一句都让她安心下来,她攀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 李砚纵容地低下头,停下步子,背靠在大树下,纷繁的落叶洒在两人的身上。 心的距离在此刻被无限拉近,千言万语都融汇在对视的眼神里。 姜馥搂紧他的脖子,大眼睛亮晶晶的,勉强撑起自己的头,与他受伤的手臂保持一点距离,并不敢弄疼了他,李砚却跟着近一步,托住她的后脑,执拗地不肯让她悬空。 她每挪动一寸,他的胳膊也跟着抬高一寸。 心疼的情绪大过了一切,姜馥败下阵来,顺从地靠在他的胳膊上。 他们脸与脸之间的距离极近,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所有的情愫在此刻泛滥地生长。 姜馥没有多想,抬高下巴,有些小心地贴在那两片薄唇上,大胆地跟随着心的悸动,所有的杂念都抛到脑后,跟着放空。 不过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便换来了更加热烈急切的深吻。 她的手绕到他的后颈,捏住他的软肉不住磋磨,不过很快,她手便无力地松开,有些痉挛地扣紧他背上的衣服,所有露在外的肌肤都浮上一层淡淡的薄红,引人往更深处采撷。 她动情地回吻住他,给他所有她可以给的信号。 此时此刻,她的心明确地告诉她,无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已经深陷其中,再也不想抽开。 第64章 苋岭 电流密密麻麻地滚过她的四肢, 她轻颤了一下,腰间的大手却把她搂紧了,捻着她的下巴抬起, 撬开她的唇齿,往更深处探寻, 一点点地攻城略地。 她半眯着眼睛, 身体的热度在一点点地攀升, 李砚像是食髓知味了一般,一点也不怕她生气, 死咬着她的唇百般碾磨。 他们的上半身紧贴, 没留一点空隙,炙热的温度带来滚烫的心跳, 姜馥四肢软下来,几乎是半挂在他的身上任他予取予求。 微凉的风刮过她的脚裸, 引起她更多的战栗。 怀里的身子萦弱纤细, 细腰一掌可握, 隔着布料也能透出软滑,少女的馨香源源不断地涌入李砚的鼻尖,朝思暮想的人主动亲了他, 软在他的怀里乖得不像话。 这个想法让李砚无比的惊喜,他心跳狂乱起来,捏住她腰的手用力, 脑子里的那根弦绷紧,拉直。 姜馥蹙起眉头,脖子无力地往后仰, 从唇边发出一声无意识地嘤咛, 让身前的男人猛然顿住。 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就见他飞快松开搂住她腰的手,欲盖弥彰地扯了扯耳朵,又摸了摸鼻子。 脚尖有意识地向旁边挪动几分,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大人,前面吵得很凶,程家军不肯放过,硬是要希利王把你们交出来才行。” 以烟气喘吁吁地大步跑过来,上前扶住姜馥,有些害怕。 “他们说希利王那个脑子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智谋,定是我们在背后捣鬼捉了他们的大小姐,让我们不要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姜馥飞快地向李砚瞥去一眼,后者眉头微皱,显然已经在认真思索当下的局面。 姜馥嘴巴瘪了瘪,心里有些堵得慌。 虽然这个时机不对,但她难得的主动亲他,他竟然这么快就从她温软的怀抱里脱身不带丝毫留恋了? 她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中,不过片刻,姜馥就整了整被弄乱的衣服,既然他能从刚刚那个迷乱的吻里这么快脱身出来,那她也没什么不可的。 她正色道:“这个意思,是希利王不肯将我们交出来?” 程家军历来骁勇善战,一直固守边境,想必对敌手很是了解,能想到是他们的计策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希利王。 明明先前还针锋相对,阴阳怪气,现在就与他们同仇敌忾了? “是希利王,只奴婢一个人独守着我们的那些个行装,自从燃起狼烟后那些个宫女妇人就一伙全抢了去,奴婢没用,一件也没能留下来,是那个希利王把那些东西还给了奴婢,还让我们赶紧走。” “夫人,大人,我们的将士都在小厅里候着了,我们赶紧走吧。” 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姜馥认真思索起来,李砚靠在树下,眼睛似有若无地盯在她有些红肿的嘴唇上。 待姜馥看向他,他又飞快地移开。 半晌,耳边响起她轻轻又很认真的声音:“我们不能走,我们要留下来和希利王一起。” 还有那么多疑团没有解开,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呀夫人,这希利王本来对于中原来说就是敌人呀,我们不帮程家军一起攻打他们就是很大的仁慈了。” 以烟心直口快,把所有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未经皇帝允许,就在边关私自挑起战争,该当何罪?” 姜馥有些冷的声音传过来,止住了她的话头。 李砚是为了保她才不得已在两军之间掀起火来,但照目前的趋势,希利王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他与李砚的关系,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试图去抚摸他? 那个灵妃为何都避而不谈... 还有她手中的镯子以及父亲... 这一切,希利王都是关键,他是唯一有可能给她提供线索的人。 姜馥的眼神在李砚的脚尖停留了会,试图推算出能从他身上直接获得答案的概率。 不过片刻,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胸口处更堵了。 “可是,都已经兵刃相见了,还要怎么办呢?” 姜馥按住她的肩,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处于被动位置。 - 营帐里。 “王上,那个大小姐我们已经还给他们了,但他们非说是我们做了什么把那个女子弄疯了,坚持不肯休战!我看就是借机想要攻打我们!王上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多少兵力?” “那些狗杂碎偷袭我们,我们四面被围包,兵力是够,但粮草不够啊。” 彪形大汉气得牙痒,“王上不如就把那两人交出去吧,反正灵妃也死了很多年了,她在世的时候可没说过王上您一句好,您为何要偏袒她?” 希利王闻言只是把手中的旗子狠狠一掷,“希利人一向不屑于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以前是,现在也是,若是这样,我们跟中原人还有什么区别?” 希利王顿了顿,指着那枚旗子的中心,继续道:“再者,本王已经派人护送他们出去了。”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我可以设置陷进,让他们...” 彪形大汉话还未说完,营帐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哨兵在门口急急通报: “王上,李大人他们来了。” 两名兵士在外为他们掀开帘子,姜馥率先走进来,迎面就狠狠撞上彪形大汉的胸口。 彪形大汉揉着自己发痛的胸口,看着来人,后半句话堵在嘴里,脸色又青又紫。 姜馥不甚在意地拉住李砚的袖子,没等两人有什么反应,就随意点地挑了个软垫坐下来,就像在自家一样。 彪形大汉瞪大了双眼,瞅了一会希利王,见他并不发作,干站了一会,就气汹汹地撩开帘子头也不回。 刚刚的对话他们在外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若不是她特意揪紧了马背上的毛引得马儿吃痛乱踢蹬,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她向李砚使了个眼色,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谁也不开口,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半晌,希利王才有所动容,眼角的褶子向上撩起, “你们,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怕你们半路暗害我们咯。”姜馥嬉笑着开口,半开玩笑地警告。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先前的那场对峙过后,她总觉得他们与希利王之间的关系不太一样了。 “我们可以为你们解决粮草的事情,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亲自去场上看一看。” 来的路上,她与李砚达成一致,以防程家军又出什么幺蛾子,必须亲眼看到程珏,确定她的状态才行。 “可以。” 希利王答应得爽快,眼睛里流露出一些姜馥看不懂的复杂目光,“李大人可以去,你就别去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莫伤了你。” 他沉沉地开口,眼神在李砚与她之间来回打转,“你放心,本王不会害你们其中一人,我保证,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能回来。” 希利王举起一杯茶,递到姜馥跟前。 他对他们不再是那种意味不明的语调,话里话外透着隐隐的关心,倒显得有些和蔼起来,无端给姜馥一种错觉。 刚泡的茶叶散发着袅袅热气,有着淡淡的清香。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1节 姜馥拧着眉盯了一会,没有过多犹豫,站起身来,挽住李砚的胳膊, “王上,多谢你的好意,他去哪,我就去哪。” 她抬头盯向李砚,他一眨不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的整张小脸,虽然全程不开口,只她一人自言自语,但心中憋闷的那股气息就是无端消失,整个胸口都通畅了些。 无暇细究他到底在别扭什么,姜馥扯起他往门外走,没人注意希利王站在身后,悄悄用手抹了抹眼里的湿润。 “砚砚,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姜馥向身后瞥去一眼,他们已经没有在骑马了,细微的动静听得清晰。 “希利王怎么这么大发善心还派人保护我们?” 姜馥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身后人的回答,她不满地扭过头去,站定。 李砚步子没停,跨过她,往前走,很快把她抛在身后。 “你又怎么了?生什么气?” 她上前一步扭住他的手腕,把手塞进他的掌心。 李砚到底没舍得抽开,她嘴角弧度微勾,带着试探:“希利王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不会是失散已久的亲人吧?” 她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李砚却肉眼可见地脸色阴沉下来,眼角往下压。 任凭她怎么扯拽他的手掌,挤扣他的手背,他也一律不回应。 姜馥有些疲累下来,不再开口了,两人一路沉默着,到达苋岭。 苋岭地势险要,是天然的要塞关卡,只要粮草充足,外面的人很难攻进来。 但是一旦突破这道关卡,就可长驱直入,直抵王殿。 “你们怎么来了,快回去。” 罗执微躬着身子,变了脸色。 “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来?” “我的子民,当然由我来守护。” 罗执拍拍胸脯,缠满绷带的手紧握着弓箭,唇色有些苍白,但眉眼上扬,很是骄傲。 “既然你们来了,就小心些,战书已下,随时都会开战。” 罗执伸出手,正想拉着姜馥去个隐蔽点的地方,李砚抢先一勾,把她勾进怀里,避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空悬,很快放下,用力蜷起。 姜馥猝不及防被李砚揽进怀里,当下还生着气,一把把他的手甩开,只踮着脚眺望远处,与罗执搭话: “程珏呢,你们什么时候还回去的?” “半个小时之前。” 这里山路崎岖,走路的脚程不会有很快,但远处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不安的心绪弥漫上她的四肢五骸,她眼皮跳了跳,左前方却突然出现个身影。 第65章 亲临战场 “姐姐, 我好害怕,姐姐,阿砚大人, 救救奴婢。” 程珏手脚并用,跟蚕蛹一般跌爬着从一个草丛里滚出来, 脏咸的液体从她眼角滑下。 她像是看到救星一样, 拼命瞪大了眼睛, 向李砚寻救无果后,枯瘦的双手牢牢抓握住姜馥的衣摆。 她的脸蹭上污泥, 更加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鹰隼般的手却十分有力, 姜馥挣不开来,裙摆更是有隐隐撕裂的痕迹。 “你不是命人把她送回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姜馥抬头看向罗执, 余光瞥向李砚,李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眼神沉沉地盯向前方, 根本不管她此时的尴尬处境。 心里像是空缺了一部分, 姜馥鼻尖酸涩,鼻翼无声地翕动几分,到底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也不知道, 明明之前是假装哭泣引他怜惜,现在倒是无端地越发爱哭。 莫不是整个人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性子也变得越发娇气了? 真真假假, 她早已沦陷其中。 “十七,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罗执上前一步, 把程珏抓住姜馥衣摆的手掰开, 站在她们之间, 解脱了她的困境,眼神警惕,向驻扎兵询问。 “属下亲眼看着程家军把程珏接回,不会有假。” 那就奇怪了。 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小姐好不容易接回,按理应该好生照料,梳洗打扮,再不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任她到处乱跑。 “速去找几个人去前方打探,有事立刻回报。” “是。” 罗执话音刚落,就听得前方传来几声爆响,狼烟在不远处燃起。 “不好了,殿下,他们攻过来了,说我们假传指令,根本没有把大小姐归还!” “不好了,殿下,我们后方被他们的人偷袭,粮草损失大半,前后方都被包围。” 四面八方的号角声声声逼近,带着迫人的杀气,尘土飞扬。 “快,找土丘掩蔽。” 罗执急急地朝姜馥伸手,姜馥迟疑了一下,手腕已被他紧紧握住,向后拽去。 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些小性子,姜馥伸出另一只空出的手,食指伸长,去拉李砚。 李砚的视线却盯在他跟前的程珏身上。 “李砚,你干什么呢,赶紧过来。” 她蹙起眉头,强烈的不安密密麻麻笼罩她的心头,她的心里无端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来。 李砚薄唇紧抿,透不出一丝温度,分明的下颚角勾出一道凛冽的光。 他慢慢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与她的视线相对。 片刻间,姜馥读出他的意思来。 周身的血液逆流,她的四肢发僵,冷意一点点沁进骨缝。 姜馥被罗执半拖着拉到一处隐蔽林子,这里可以说是天然的又一关卡,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在此迷失。 她长睫颤动,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矗立在天地之间、周围毫无遮挡的高大身影上。 砂砾上的细长影子投射在她的脚尖处。 他以背部遮挡,姜馥凝着那道黑影,还是能够清晰地通过他的手部的细微动作知道他在干什么。 程珏脸色大变,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双手双脚同步往后爬,没爬几步,就被李砚单手拎起来。 细微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哀嚎的悲鸣声止住,却足以让逼临的大军听见。 那双残破的脚丫子在空中胡乱踢蹬,最后停止,安静地垂下来。 刀柄自他的手中抽出,粘稠的血丝从刀尖上滴落下来,沙地上暗红一片。 那宽大厚实的背轻轻震动,发出一声让人听不真切的哂笑。 重物急速下坠,飞快地被掷于马儿前蹄下,马身高高立起,却止不住前进的速度,重重地垂下... “小公主,你在这好好呆着,我去看看,不要乱跑。” 罗执拧着眉举起长剑冲出去,姜馥闭起眼,缩进大石后,指尖泛白。 他到底想干些什么? 他为什么骗她? 李砚绝不是个莽撞的人,他执意挑起两边的争斗,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瘫坐在大石下,亲临战场,背部浸满冷汗,仅存的温度从手指间流失。 周身黏腻,她困在四方一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浓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一点点地散开来,姜馥呼吸微弱,一动不动,只剩下肚子在轻微起伏。 她勉强撑起身子,刚想回身去看,一只利箭擦过她的耳骨,射进她后方的一棵大树里,绿叶大片震颤而下,稀稀落落地洒在她周身,几条鲜活的生命也在同一时刻落去了。 “这里还有人,快抓!” 刺耳的嚎叫声在她耳边突兀地炸响,一群人马飞快地朝她置身处奔来。 姜馥被困于一隅,左眼皮狂跳起来。 短短片刻,她就被几十人包围。 来人皆是一袭赤衣,中原人装扮,是程家军。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背部却抵上一片冰凉。 “那群希利人跑得比谁都快,竟然还剩下个娘们。” 一人上前用刀尖挑了挑她的衣服,“这身打扮倒不像个希利人。” “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公主,她不是一块来了吗?” 众人哄笑起来,堂堂的昔日公主竟会被留在这里。 “怎么,那个阉人把我们家大小姐给弄死了,就留下个公主给我们赔罪。” 那人用刀尖划过她的下巴,还没等有其余的动作,就有一人把他粗鲁地推开,面目粗犷。 “章俞,你别太过分,什么都要抢先。” 名唤章俞的男人蹲下来,只身穿了一件大褂,露出健壮的胳膊,径自把她拉起来。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2节 他个子极高,在姜馥面前犹如一座泰山,黑压压的视线投到她的脑袋上,让人颇有压力。 那几人也只敢站在一边,不敢真的上前来。 “他们私自挑起战争,自有朝堂问罪,我们不可过多干预。” “可是那阉人杀了大小姐,我们怎么能轻易放过她?” “你也说了,是那阉人杀的,不是她,况且你们对大小姐有多少感情另当别论,借机对希利起兵这件事我管不了,但针对一个妇孺,是我章俞此生都不屑于干的蠢事。” 章俞眉眼一竖,那几人登时闭嘴,不敢再说话。 “公主,得罪了,那阉人要是真有心,自会救你。” 他拿出一条结实的麻绳,把她的手腕到胳膊都紧紧地捆上缚在身后。 “怎么不把她的脚也捆上?” “一个女人,能跑哪去,少动你不该有的心思。” 章俞立在那儿,没有再多看姜馥一眼,面目刚直。 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止在口中,姜馥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周身除了程家军的人,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影子,安静得不寻常。 “糟糕,是陷阱,快走!” 章俞动了动,飞快地向后退,前面几人躲闪不及,被迅速砍下头颅。 同时,一双手覆于她的眼睛,将她的视线遮蔽。 她手腕上的绳索被人用小刀迅速割开,双手得以解放出来,姜馥没有多犹豫,把他的手扯下。 入目是那张一声不吭的脸,面色沉沉,一双眼睛里饱含着情绪,快要泛滥地溢出眼眶。 怒骂斥责的话堵在嘴边,姜馥噎住,下一秒被他紧紧拉进怀里,高挺的鼻尖汹涌地蹭在她的颈侧,像是要将她融进骨髓。 带有温度的薄唇映在她的锁骨上。 她浑身一麻,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几十个人皆已被擒拿击杀,章俞匍匐在侧,似有不屈。 “你们没事吧,走吧,回去复命,程家军的重要将领已被擒拿,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罗执扣押着章俞,一行人往前走。 李砚拥住她,迟迟不肯松开,眼见着大部队越走越远,姜馥轻捏了捏他腰间。 男人垂头,眼里闪现她看不懂的光芒,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他拽起,飞速向林边尽头冲去。 风声刮动树叶,耳边凄厉地嗡叫起来,李砚一双铁钳似的手紧箍住她的肩膀,短短片刻,已到悬崖边。 再有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或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自始至终她的脚都未触及地面,此刻被放下,阴冷的风一遍遍刮过她的脚腕,引起浑身的寒意。 “你相信我吗?” 李砚捧起她的脸,语气严肃又认真。 罗执一行人见他们久未跟上,回过头来,到处找寻。 姜馥渐渐读懂了他的意思,轻点了下头,双手伸出,紧紧扣紧他的腰,环住。 李砚伸出长指拭了拭她的眼角,软腻温滑,并无湿润,他眉眼舒缓,拾起一块碎石向树干掷去,发出不小不大的声音。 随后她的腰身一紧,两人飞速在空中下坠,不远处是罗执的惊呼声。 她的黑发散开,尽数铺在脸上,纷繁杂乱,扰乱彼此的眉眼。 她看不真切,脸色发白,硬是强忍着没发出一点尖叫。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们沉沉落入水底,水汽将她的鼻息掩住,强烈的窒息感汹涌充斥入她的脑袋。 李砚的手扣住她的后脑,抵开她的唇齿,将口中的气息一点点地灌渡给她。 临了,她的口中被塞入一粒药丸,随即温热的薄唇又覆盖其上,诱导着她将其吞咽。 第66章 悬崖底 苦中带甜的滋味在她口腔蔓延开来, 薄唇一触即离。 她不会水,更怕水,一下没了触碰的东西, 四肢抽搐着直往下坠。 遮天蔽日的水流几乎要将她淹没,但那股窒息感却消失了。 她眼睛紧闭, 胡乱挣扎之际, 一只大手伸过她的腰侧, 坚实地托住她,往上举。 新鲜的空气自她的头顶上方散开, 她整个湿淋淋地被李砚捞出来, 浮在水面上。 一根长指伸到她的眼睫处,将湿漉漉的水拭去, 她手紧攀住李砚,眼睛这才得以睁开。 “你这是做什么?” 从上往下, 深不见底, 若不是这水流减缓了冲击力, 他们怕是真的尸骨无存了。 她猜到他的目的,还是想亲耳听他说。 姜馥攥紧了他肩上的软肉,用力捏了捏。 小猫般的挠抓像极了挑逗, 从肩膀处痒意开始聚集,然后蔓延全身。 李砚盯着她微红的眼眶,知她是吓坏了, 却还是无比信任地随他一起跳下来。 心间蓦地一软,他将她眼上的擦个干净,抓住她的手, 将她拥进怀里。 却不想触及到身前的那抹柔软, 他压下微滚的喉结, 把眼睛看向别处。 水面波纹一圈圈漾起,从两人相拥处一点点漾开,越来越大,最后消失。 许久未得到他的答复,却换来他更紧的拥抱,有力的心跳使她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衣料紧紧贴附于彼此身上,勾勒出更完美的曲线。 两人陷入安静中,姜馥抬起头来,发现李砚的视线根本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看向别处。 一股失落感顿时从她心头升起。 她手掌用力将李砚推离自己,李砚没有防备,倒真的被她推开了。 温热的躯体一下子远离,姜馥心中空落落的,有些后悔。 这可是在水面,他们还没到岸上去呢,她在想些什么。 况且,他是个阉人,她可不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到时候伤他的心。 她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便迅速扭回头去,调转方向,往岸上游。 她忘了自己是只旱鸭子,越是拼命扑腾,脑袋就越往底下沉。 但她心里有股气,并不想向李砚求救。 越来越多的水涌进她的嘴里,湿透的发丝黏附在她的鼻子上,更加遮盖住了她能呼吸到的所有空气,她像是一只被强行摁入水中的鸟,等待她的只有越来越强的窒息感。 为了不让更多的水流灌注进来,姜馥紧抿住唇,很快又因为无法呼吸而张开。 湖底像是有巨大的吸力,疯狂地把她往底下拖拽,整个身子越来越沉,不受控地往下坠,她连扑腾的力气也使不上了。 无数颗碎石密密麻麻地压在她的胸口,她喘不上气,手指再度痉挛颤抖起来。 余光中的那抹高大的身影飞快向她这边游动,下一秒,就握住她的手腕拥她浮出水面。 这回他的视线倒是直勾勾地盯在她脸上了,不肯放过她一丝细微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告诉我,我就想听个解释。” 姜馥勾住他的脖子,把脸凑近他,嘴巴咧了咧,所有的脆弱都尽数展现在他的面前。 怀里的人呼吸微弱,面色发紫,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偏偏这时候还要开他玩笑。 李砚知她是故意的,那枚药丸加了避寒的药,不仅可以在水中帮助呼吸,还可以使身体不受寒气,但心间还是泛起一股酸涩,不能说的苦衷压抑在他的心头。 良久,他的身形软下来,话语贴着嗓子艰难地溢出:“希利和程家军两边都想开战,只不过一直没有一个由头,而程珏就是最好的牺牲品,没有人在意她是否生或死,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那为什么是你来做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找人做这件事,为什么是你亲自上?为什么你甘愿去背上这个罪名甚至不惜以我为饵的方式,” 姜馥顿了顿,心间一直被掩藏许久的难过像是要顺着这番话一块涌出来, “你想掩盖什么——” “——你和希利王,和那个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砚不语。 一连炮珠串似的逼问落入大海,没获得半点回应。 姜馥就像是永远伫立在门外的那个人,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敲打才能引得那人打开一点门缝,但稍微把握不好尺度,那个人又会把门紧紧关死,她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这人偏偏还软硬不吃。 “现在不是告诉你的真正时机。” “可是你已经把我拉下水了。” 她知道遗诏一事没那么简单,也做好和他共同作战的准备了。 剩余的这些话堵在嘴边,到底没说出来。 李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地拉住她的腕子,把她往岸上带。 刚刚的那些暗流涌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安静。 可她都敲了那么多下了,手都敲红了,没得到门后人的吹气抚摸,她不甘心。 她要他自己打开门。 心头生出一计来,待触及粗粝的砂石后,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脚一歪,她伸手抓住他的裤子,直直往他身上栽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裤子已被她拽下,露出腿上的那道狰狞伤疤来。 当时,希利王就是看到这个才对他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 她伸出食指,轻轻触碰在那道伤疤上。 换来身下人痉挛的大颤抖。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3节 他的下半身,只剩下条薄薄的亵裤予以遮盖,再无其他。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她上下扫视他一眼,突然明白过来,道:“放心吧,我不是那样的人。” 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如此程度。 她闷闷地解释完,突然发现他从来或者少有好好跟她解释过,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靠猜,原本轻轻触在他伤疤上的手重重按了按。 都是陈年旧伤疤了,怎么可能会疼,她顾及这个做什么? 她低下头来仔细地看,绵绵的热气尽数铺洒在他的腿间,引起他不断地战栗。 她视线回到他的脸上,才发现他紧咬着唇,脸上浮着奇怪的绯色,一副隐忍的模样。 搞得好像她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正常点,你的那道伤疤太长了我看不太清,你翻过来我看看。” 姜馥拨了拨他的身子,原以为他会向往常一样照做,结果非但没有,他的两只手还死拧着地面,攥得邦邦紧。 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配合,再有耐心的人也承受不住。 细长的指甲轻轻刮过他的伤疤,在尽头处狠掐了几下,留下深深的指印。 姜馥的气消了些。 她耐下性子,把话又重复一遍:“你翻过来我看一眼——”,她停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认真地补充道:“——不会取笑你的。” 李砚不说话,有些固执,他端端正正地把手垂放在两侧,脊柱挺得笔直,任凭姜馥怎么叫他想让他翻过身来给她看一看腿上那道疤,他都纹丝不动。 姜馥气得轻轻踢了他一脚,不过片刻,她就笑起来。 咯咯的笑声自他背上响起,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回避,姜馥就跟孩子一样趴在他的背上,温软的香气扑在他的鼻尖,引得他心神紊乱,心脏砰砰砰地要跳出喉咙口。 耳膜处开始嗡嗡嗡地耳鸣起来。 趴在他背上的人偏偏很老实,一双软玉的手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肩膀处,在他的肩胛处轻轻揉捏,以宽慰他多日以来路途奔波的辛苦。 不带任何其它杂念。 他的心脏骤停,在听到她的一句话后又猛烈地要跳出心口。 “反正我已经嫁给你了,早晚都是要面对的,你不可能永远都不给我看吧,我不嫌弃你。” 她边说边把脑袋往他颈上蹭,细碎的茸发擦过他脑后,一点一点刺激着他脖颈上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他被撩得青筋凸起,狰狞地张扬在脖颈上,越发显眼。 姜馥伸出另一根长指,沿着他的青筋颇有耐心地描绘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砚砚,只要你乖乖翻过身来,就放过你了。” 她慢慢的,带着胜劵必得的把握。 “真的要我翻过来?” 李砚声音压得极低,让人听不清情绪,也把那一丝隐晦的情绪给忽略掉。 “嗯。” 姜馥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既然他不肯说,那就由她自己去发现,到时候,她发现了端倪,他就不得不说。 姜馥这样想着,嘴角的弧度高高翘起。 但不过片刻,她作弄的手腕就被他紧紧捏住,两人的姿势来了个颠倒。 他紧压住她,他上,她下。 火热的气息洋洋洒洒扑在她的脸上,灼烫的眼神似要把她的身体都跟着烧出一个洞来。 她要他翻过来,不是这样翻过来啊。 嘴角的弧度僵住,姜馥挣扎着起来,却被他更狠地束缚住手腕,抬高到头顶上方,动弹不得。 腰间被他的大手狠狠箍住,像烙铁一般。 姜馥感受到了那股不寻常的气息,瞪大了眼睛,那张俊脸迅速贴近,放大,所有欲要质问的话语都尽数被吞没在了他滚烫的薄唇里。 第67章 端倪 口腔里的每一寸都一点点地被他侵占, 李砚野蛮又疯狂,她的下颚酸痛,所能呼吸到的空气也一点点地流失。 她挣扎着开口, 却给了他机会,让他更进一步地掠夺。 唇齿被一遍遍地碾磨, 姜馥纵是再傻, 也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几乎是肯定以及确定。 她不敢相信, 但唇瓣上的痛意清晰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股绯红慢慢从她的脖子蔓延到脸蛋上,她的心跳速度加快, 身体变得僵硬。 她微睁开眼, 欲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谁承想他漆黑的眼睛未曾闭上, 正沉沉地盯着她的脸看,把她刚刚所有的细微变化都收进眼底。 主动权一下子掌握在李砚的手中。 姜馥缩了缩肩膀, 第一次从心里生出些慌张和害怕来。 她眼睫微颤, 有些拒绝地回避他的眼睛, 不敢与他对视。 脸颊的温度不断攀升,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 她一口气不敢松,紧绷着,唇瓣因为缺氧而泛白。 半晌, 一直禁锢的手腕被松开,那股迫人的视线消失,姜馥扭着头, 眼睛无处放置, 只能尴尬地盯在他撑在她身侧的手掌上。 一边努力地吸气, 收起自己的小肚。 她盯着那道青筋出了神,不断地做心理安慰。 脑子里的两个思想混在一起,不断地打架,不断地推翻,最终只能得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洗过澡,脱过衣服,他害羞他退让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他本性如此,而是怕被她发现端倪。 找到了这唯一一处可以被质疑的漏洞,姜馥有了些底气。 她被骗了这么久,要心虚也是他心虚,要害怕也是他害怕,她这么慌做什么? 要冷静。 这样想着,她偏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瞪视他。 但刚一触及他幽深的眼,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一下子消失,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滞在嘴边。 索性放弃与他争论什么,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推挤着他,试图离开他的掌控。 眼下的这个情形,真的不是个谈判的好时机,他们可以择日再谈这个问题,不急于一时。 她暗暗地想着,一边余光瞥着他,一边努力地挣开他的怀抱。 细汗一点点从她额头上渗出来,她脸蛋通红,有些呼吸不畅。 “不想问我吗,我一直骗你。” 那只手像是紧紧吸附在地面上一样,不论她使了多大的劲,都纹丝不动,她根本没法脱身。 她不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跟他的手较劲。 李砚一把抓住她紧握的拳头,逼着她直视他的问题。 他问得心胸坦荡,没有丝毫愧疚,仿佛做错事的不是他,而是她。 那异样的感觉还在不断地鼓胀,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躲开。 片刻之后,她终于抬起脑袋,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我是你夫人,你不能苛待我!” 她努力瞪大眼睛,壮大自己的气势,试图找回气场。 但声音温吞又柔软,没有半点威胁力,像是猫儿的呓语,在他的心脏处轻轻挠抓了几下。 可爱极了。 他更加不想放开她了。 他低低地反问,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我怎么苛待你了,是这样?”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有些红肿的嘴唇,目的明显。 她从来没想过眼前这个人能够这么恶劣,明明之前他还是个动不动就会害羞的乖宝宝。 “你就是苛待我!” 姜馥紧抿住嘴,细嫩的双手横在嘴前,全身上下都在防备着他。 李砚只是笑,这让她有些恼火。 不过一秒,他就慢慢地低下头来。 那棱角分明的俊脸又再次在她眼前放大,每近一点,她的呼吸就跟着急促一些。 她的心跳停拍之际,李砚捧起她的脸,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掌心,带着十足的珍重。 她愣在那里,眼神有些懵地看着他。 “怎么,很失望?” 他拿开她的手,紧紧盯着她的脸。 后知后觉的姜馥再次恼怒起来,她的大脑就像宕机了似的,不听她的指挥,竟险些被他诱惑了去。 如此卑劣的小人! “夫人,大人,你们没事吧,快下去救人啊...” 有些缥缈空灵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不断地产生回响。 姜馥此时不太灵光的脑子艰难地转了又转,才意识到是以烟在呼喊她。 像是一下有了人撑腰,姜馥鼓起勇气抵住他的胸膛,一把推开了他。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4节 并没有预料中的艰难,反而非常容易。 那他刚刚那样,就是故意的,故意在戏弄她。 再次意识到这点的姜馥整个人都不好了,想也没想就仰起头来朝着悬崖口用力地大喊: “他摔死了,快来救我!” 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姜馥等了好半会,没再听到回应,也没发现上方有放下什么绳索或者救援的士兵来,心里一下子又慌乱起来。 她手捻住衣摆,规规矩矩地站在岸边,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那双布靴慢慢地朝她走近,一步一步,带着迫人的威压,她的身前投下一片黑影。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他每进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手心的细汗一缕又一缕,悄无声息地滴进砂砾里。 再有一步,她就会跌入那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刺骨的冷意又好像再次攀延上她的四肢。 她僵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高大的黑影一点点把她的身形全部笼罩。 他兀地抓过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有些阴恻恻的声音自她脑袋上方响起: “这么说,你是跟一个鬼做了夫妻?” 姜馥执拗地低下头,名为委屈的情绪莫名地在她的脑子里炸开,一点点涌涨在她的鼻间。 她的鼻翼翕动,落下一滴泪来。 那滴泪径直砸入砂砾中,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李砚听见。 那高大的黑影僵住,有些无措地抚上她的脸,在摸到明显的湿润上,他立在那里,有些不自在: “是我不好,你别哭,你说我是鬼,那我就是鬼,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听到这话,姜馥一下抬起头,顶着双通红的大眼睛,“你苛待我,要赔偿我。” 泪珠不断地从她那双大眼睛里沁出来,可怜极了。 “好。” 姜馥得寸进尺,本想跨进一步再与他讨价还价,但视线所及之处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浮起一层红晕,立在原地。 “除了这件事以外,其他的秘密你都要告诉我,不可以再瞒着我,否则我就当寡妇去出家。” 姜馥抱着臂,气哼哼地等着他的回复。 一时间安静下来,姜馥以为他又要沉默来逃避,刚要继续语言攻击,被他有些压抑的声音打断: “灵妃是我的生母,那个手镯是她的遗物。” 他轻轻地,不知在隐藏些什么情绪,有些过于克制的隐忍,眼尾跟着捎上一抹红。 姜馥注意到他紧紧握起的拳头,虽然预先早已有些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惊讶。 她忘却了先前的害怕,下意识地靠近他,却在触碰他手的时候犹豫了。 若灵妃真是他的生母,那灵妃和她父亲又是什么关系,他和她又该是什么关系? 希利王又说那份遗诏不是给她的,那他才是有可能夺取她皇位的真正对手吗? 他们本不该在一起的,这样的局面,让她该如何自处。 李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难看,变得苍白,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挤捏,喘不过气来。 这种局面他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才决定一走了之。 谁知道她风尘仆仆,又跟了上来。 他舍不得放手。 也不想放手。 青筋再次狰狞地凸起在他的手背上,他动了动。 姜馥退后了一步。 上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响,小石子跟着滚落下来,砸在姜馥的脚边。 “小公主,快让开点,别砸到了。” 罗执牢牢攀附着绳索,从峭壁上艰难地爬下来。 他刚一落地,就把自己宽大的红色雪袄斗篷脱下,披在姜馥的身上。 “这帮程家的人就是狡诈,逼你不得已落了水,快些回去,不要着凉。” 罗执误以为是程家军的偷袭逼得他们落了水,却不知他们是故意跳下的,为的就是不让希利人起疑。 而在维护两国和平,不扩大战争之事上会更加有转旋的余地。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若是希利人知道他们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他们会更加兴奋,更加想不顾一切争夺她的土地,到时候,两国王土都将属于希利,希利将一跃成为最大的王朝。 她嫁的也是个有一半希利血统的人。 争来争去,原来都不是她的。 这是她最坏的念想。 她眉头微顿,没拒绝罗执伸过来的手,也没看李砚一眼,顺着绳索,学着他们的姿势,努力攀岩上去。 那小小的身影穿着别人的红色斗篷,搭着别人的手,没看他一眼,跟别人走了。 李砚无意识地蜷紧拳头,周身的温度早就变得冰凉,鲜血顺着指缝一点点蜿蜒而下。 第68章 莺莺燕燕 正午时分, 王宫举办宴会,为这次的出师告捷作封赏。 “夫人,您真的不打算去吗?” 以烟蹲在榻前, 小心地观察姜馥的脸色。 姜馥只是把被褥一卷,翻到里侧去, 眼睛闭起。 从早上开始, 就大大小小的动静不绝, 她想忽视都难。 脑子里又浮现出她攀登山崖之时李砚那张有些暗沉的脸和他流血的手掌。 谁叫她心软,还是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呢。 这一眼倒让她整夜地睡不好, 心中愧疚难安, 好像她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半晌,她抚了抚眉毛, 启唇道:“你家大人呢?” “大人今日一早就受邀去赴宴了。” “他有来过吗?” “奴婢每日都在门口守夜,未曾见他来过。” 是啊, 人家都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本以为此次来到边境是深陷狼窝, 她甚至都做好了与他共赴险境的准备,谁知人家只是回家探亲。 她放着最好的夺取皇位的机会不要,一个人巴巴地去担心他。 可笑至极。 对他而言, 她只是一个他还尚未得到的执念,不甘心而已。一旦他恢复身份,她就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敝缕。 “不过大人说, 让夫人这两天好好养养身子,不要到处走动。” 以烟顿了顿,小心地看姜馥一眼, “但奴婢想着这宴会肯定很是热闹, 夫人该去走动走动, 总比这屋里冷冷清清的好。” 她小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但姜馥却腾地从榻上爬起来。 “你说得对,我该去走动走动。” 他不让她去,他凭什么不让她去呢,她偏要去瞧瞧这帮希利人到底想对她的国家做什么。 她支开以烟,踮起脚,慢慢地挪到殿门前,悄悄往里张望。 殿上。 “李大人,这次你功不可没,赐上座。” 希利王笑眯眯的,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位置,这引得一个满脸胡须的人不满。 “王上,这阉人凭什么坐到您身边去啊,往常这个位子您不是都给殿下留着吗?您就算再讨厌殿下,也不能让一个中原人坐皇室的位子吧,他凭什么得到如此殊荣?” 还没等希利王有所回应,李砚有些阴恻恻的眼神已经向他刮过来,他噤声住,额头冒出冷汗,但还是站在那儿挺着,并不往后退。 “就凭李大人为我们开了个好的开头。” “好的开头?像他这种背叛中原的叛徒,我们希利才不会稀罕!” 他狠狠地啐了一下,唾沫星子不偏不倚地砸在李砚的脚前。 姜馥站在殿门外,心情有些复杂,手心跟着渗出汗来,目光移到希利王的脸上。 他眉头蹙起,神色变得难看起来,下一秒,这位满脸胡须的男人就被几个士兵拉了下去。 姜馥小心地躲在死角,将胡须男人惨死的画面目睹了全程。 湿黏的鲜血顺着石阶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很快把她所在之地都晕染开,浓郁的血腥味涌进她的鼻尖。 一股反胃感直涌上她的喉咙,她身形颤了颤,为了躲避撞在了门窗上,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声。 一道迫人的目光瞬间就压在她的身上,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洞穿。 “谁?谁在那儿?”希利王阴冷的声音响起。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同时朝着她的方向踏过来。 她蹙着眉头,在无声中与李砚的视线相对。 他发现她了。 李砚叫住士兵,站起身来,眼神只放在她身上一瞬,便调转过头,沉沉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情绪: “王上,兴许是一些阿猫阿狗在作乱,王上不必理会,还是专心做下一步的部署吧。”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5节 朝她走过来的士兵被撤下,希利王舒缓了眉眼,附耳在自己的心腹身上说了些什么,须臾,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便纷纷涌进殿里,直朝着李砚的方向去。 一名为首的女子率先伸出帕子在他眼前若有似无地晃了晃,见李砚没反应,更是伸出一只手来搭在李砚的身上,腰肢缓缓往下压。 她的衣料轻薄,从那个角度,能轻易地看见里面的风光。 后面跟着的女子也不服输,绕到李砚的背后,嫩玉般的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揉捏。 莺莺燕燕一下围绕在他的身旁,几乎将他的脸都完全挡住。 姜馥气得捏紧裙摆,贝齿一下一下地咬在下嘴唇上,连渗出血丝也没感觉。 “李大人,这些女子都是本王为你精挑细选的,娇俏得很,李大人随意。” 希利王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李砚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打量。 “谢过王上。” 李砚微闷的声音从那群莺莺燕燕中传出来。 听起来好像已经乐不思蜀了,有种被人打断的扫兴。 姜馥站在殿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那颗跳动的心脏一点一点往下沉。 毕竟,她是阿猫阿狗,不值得一提。 之前对她纯情的模样都是假的。 苦涩在她的口腔蔓延,一只手却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还未及回头,窗户上已经映出了那头金色卷毛。 他眉眼压下,眼里浸满愤怒,“小公主,他还是个阉人就敢这么对你,真的难以想象如果他是一个真的男人他会怎么欺负你。” “不过你不用怕,我去给你谋个说法。” 不等她回应,罗执就一把抓过她的腕子,大刺刺地往里走。 姜馥被他猝不及防拖拽进入大殿,形形色色的眼神齐聚到她的身上和她被抓住的手腕上。 带着鄙夷的窃窃私语一一落进她的耳里。 她面红耳赤,脸色难看起来。 “李大人,你当堂跟那么多女子亲亲热热,可有把她放在眼里?你把她当作什么?随意可弃的棋子吗?” “放肆,蛮横小儿,不得无礼,来人,给本王把他抓下去。” 不能让这个畜生坏了他的计划。 希利王盛怒,当即有两人扣住罗执的手臂,却一一被他挣开。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不管不顾地扣着她的手腕,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一字一句: “既然李大人根本不珍惜她,那她也没必要留在你身边,你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围绕,从今日开始,小公主就搬到我那去,今后我来照顾她。” 姜馥的眼皮一跳一跳,那道熟悉的迫人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的手腕也跟着烧出一个洞来。 “你在胡闹些什么,快放手。” 姜馥压低了声音,脸色又青又紫。 她现在就好像是被摆在摊上的猪肉,被人肆意争抢,践踏她的尊严。 “把他给我拉下去!” 希利王冷声下令,看着几名士兵把罗执牢牢捆住,强硬地把他拖走后才转过头来盯着姜馥。 半晌,他笑出声来,“姜小姐,坐吧。” 云淡风轻的语气,看似礼貌,却透着疏离。 姜馥被安排在李砚身边,但并不与他共桌。 不知是不是希利王故意,她能更清晰地看见那些女子用力使出浑身解数的样子。 不堪又丑陋,属实碍眼。 姜馥别过头去,自顾自地拿起酒盏,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李砚面色冷然,并不想跟眼前这些女子有过多的接触。 他心知肚明,这是希利王在有意试探他,试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 如若他不是,那他就更加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攻打北朝,去夺取皇位。 到时候她的处境... 太监没有那么多的生理需求,也不会对女人投入过多的感情,只有他装作淡然平静的样子,才能顺利蒙骗过希利王的眼睛。 他掩下眼底泛滥的情绪,眼睛低垂在桌案上,隐在袖口的手掌却紧握成拳。 一杯杯酒水下毒,姜馥整个人都头晕脑胀的,恶心感从她的胃部涌涨起来。 宴会过半,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只想赶快离开这片伤心地,一名大臣却在此时从座位上起来,跪在殿前。 “王上,那章俞已经被关押在牢里,随时听候发落,那程家军一下子失去个重要将领,怕是短期内都不敢上门挑事了,我们不如趁机攻打他们,占领他们的要塞。” 他贼眉鼠眼的,眼里的张狂藏也藏不住,刺眼得很。 姜馥感觉心口堵得发慌,但又不能在这个当口出去,只能强撑着听完,直到宴会结束。 她感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双腿向后歪倒,几乎是勉强立着,跌跌撞撞地扭了出去。 寒风萧瑟,她周身仅剩的一点温度都跟着流失掉,她的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的路。 树的影子越来越不真切起来。 接着,她撞到一堵坚实的墙上,她移开步子,准备绕过,但在下一秒,又再次撞在了那堵墙上。 她的脑子涨得疼,眼前模糊的光影渐渐凝成一个实体。 是一个人,不是一堵墙。 她心底生出一股厌烦来,恶心感直漫上她的喉咙口,再也抑制不住,她哇地张开大嘴,尽数吐在那人身上。 吐完后,她才感觉她的胸腔顺气了许多,姜馥挥舞着手,抚着肚腹,继续往前走。 那个人动了动,抓住她的手臂。 “干什么,放开我,脏不脏。” 姜馥皱着眉头,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人污迹斑斑的衣服。 不过一秒,那件衣服就以一个华丽的抛物线被掷到远方的空地上。 那人再度拉住她的手腕,紧紧握着。 “烦不烦?” 姜馥蹙起眉头,频繁被一个陌生人骚扰让她心里的愤恨更甚,她撸起袖子,疯狂地捶打在那人的胸膛上。 那人不吭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受着,待她把满心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后,他伸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 “有病?放开我?” 姜馥伸出指甲,凶狠地挠在他的脖子上。 熟悉的凌冽气息涌进她的鼻子,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挣动得更加厉害。 他刚刚才和那些女子耳鬓厮磨,这会又来抱她,把她当什么?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引得刚出殿门的希利王回过头来。 第69章 戏剧 “这不是李大人吗, 李大人与姜小姐闹矛盾了?” 希利王在他们面前站定,明知故问地看着他们,嘴角噙着抹浅薄的笑意。 姜馥的身子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她死死瞪着李砚,表情并未有所收敛。 她眼睛红通通的, 显然被气得不轻。 “他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 他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夫人, 这日子我是一刻也不想过下去了。” 姜馥声嘶力竭,说到痛苦处眼眶里簌簌掉下几滴泪来, 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上。 希利王见此, 笑意加深,好模好样地安慰了几句, 便把目光转向了李砚,好整以暇地看他的反应。 李砚将手负到身后, 面上不悲不喜, 听见姜馥说这般话, 微微勾起唇角,轻嗤了一声,半点眼神也懒得施舍给她, 一副厌恶极了的模样。 “李大人,前些日子你们夫妻俩还伉俪情深,怎么如今反倒看彼此像对待仇家一样, 有什么误会,本王可以帮你们疏解。” 希利王微蹙起眉头,作担忧状, 一双眼睛里却满是精明。 “这等小事就不必劳烦王上了, 都怪我给了她幻想, 让她以为我真的非她不可,在今日才让我丢尽脸面。我回去后自会好好收拾她,王上不必挂怀。” 李砚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一副一点也不想跟姜馥再有什么沾染的意思,眼里凉薄。 姜馥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背部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受伤极深。 他之前难道当真是看走眼了,这李砚,当真是没有男女之情。 在艳丽妖娆女子面前,结发妻子可以说抛就抛,还真是符合一个阉人的性子。 可惜了他的妹妹,费尽心力生下一个儿子,结果竟真的一点血脉都不能够传承下来。 北朝那个老头子最讨厌的就是阉人弄权,那这遗诏想必也是不会留给他。 触及那与灵妃极其相似的眉眼,希利王心里突地有些难受,他别过眼,目光落在姜馥身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过几日,你们就启程回去吧,姜小姐不是那池中水,日后百官拥戴,福泽万世,不必在意眼前。” 他撩了撩衣袍,背影显得有些孤寥,大步消失在两人眼前。 然后,在一拐角处,他靠着门扉坐下,唤来自己的心腹。 “过几日他们回去,你派一些高手在后面保护他们,之后也不用回来了。” “王上,如今战事在前,若是把高手分调走,恐怕对我们不利...” 心腹还没说完,就被希利王不耐烦地打断,他摆着手,让他离开。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6节 他闭起眼,这是他唯一能为他的甥子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妹妹上天有灵,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戏剧终于演完,姜馥心中还是有股气没出,她上前一脚,狠狠踩在李砚的布靴上,看着上面留下深深的凹陷才停手。 好在已经成功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在宴会上装得那么累也总算值得。 装得她自己都差点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对于李砚喜欢她这件事,她还是挺有信心的。 当时他不推拒那些接触他的人,她就觉得奇怪。 现下,看见希利王的反应,她大抵明白过来,希利王只是确认了他是他的甥子,但不确定他是否还完整,所以才搞那么多女人来试探他。 但是,这也让她更加确认一个事实,李砚极大可能就是皇位的真正继承者。 若他是,这场仗就是希利王名正言顺地替他的甥子夺回他该有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他呢? 她在此前都从未在父亲那里听说过灵妃的存在,她的父亲一直都是知礼守礼,最后与她的母亲合葬在一起。 怎么可能会和希利王的妹妹有任何关联,还平白无故多了个儿子? 一团团迷雾横亘在她的心中,就像是一根刺,扰得她思绪不得安宁,连她对李砚的那份喜欢也被冲淡了。 姜馥擦了擦眼泪,用力吸了吸鼻子,一副脆弱又倔强的模样,调转过头,看也没看李砚一眼,就径直离开。 手腕不出意外地被李砚轻轻拉住。 他还停留在刚刚的情境里,以为她真的伤心至极,喝酒消愁,语气有些无措: “你喝酒了,我给你煮点汤吧,不然等会会不舒服。” 既然他没有看出她刚刚都是装的,那她也不想拆穿,正好也能逼一逼他,看看她在他心里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姜馥没有多犹豫,就抽开他的手,语气冷淡:“李大人的手那么金贵,怎么敢让您屈尊为我煮汤啊?” 李砚的手悬在空中,有些僵硬,巨大的恐惧侵袭进入他的脑海,她的意思是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他嘴唇颤抖,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带上了颤音: “我没有碰她们。” “对,是她们自己凑上来的,你刚好也没拒绝,对吧?” 她轻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小脸严肃,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向他宣判: “李大人想必心里还挂念着那些美妇人,这手在那些美妇人那里可是要被细细揉捏呵护的,哪能给我做这些糙活啊?李大人还是快些去,不要让那些美妇人伤心了。” 这是不要他的意思? 李砚的脸色沉下来,脑子里密密麻麻又浮现出她前几日披着别的男人的斗篷,搀着别的男人的手爬上顶的样子。 他的呼吸不顺畅起来,牙齿紧咬,试图通过疼痛来让自己的理智回笼,保持清醒。 但又酸又涩的情绪鼓胀起来,下一秒就充斥他的脑袋,把他仅剩的那丝理智挤出。 “那你想去哪?去罗执的怀里是吗?” 他阴冷地质问,生怕从她嘴里又吐出什么让他心生害怕的字眼,他凶狠地抓过她的胳膊,抬起她的下颚,将所有的戾气都尽数灌进她嘴里。 微凉的薄唇席卷着她的唇瓣,带起毁天灭地的狠意,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吃下去。 她的后脑被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痛意从她唇上袭来,她正想用力推开他,却不想他比她早先一步放手,松开了她的唇。 前后不过几秒,他再度抬起她的下颚,用力质问:“你说,你想去哪,去见谁?” 不等她回复,他再次堵住她的唇瓣,像是要刻意向她证明什么似的,极尽所能地引诱她,让她沉迷。 整个时间仿佛都冻结在这一刻,战线被无限拉长,无休无止。 姜馥起先还推拒他,渐到了后面,渐没了力气,有种欲拒还休的意味。 她并不排斥他的吻,换句话说,这也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没忘记她的正事,要看看在他的心里,她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她趁着换气的间隙抵住他的胸膛,与他勉强保持一点空隙。 她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刚刚希利王就在你面前,那么好的认亲机会你为什么不认?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身份是假的?” 因为时间过长的问题,她的声音绵软无力,轻飘飘的,但一字一句还是清晰地汇入李砚的耳里。 他眼里的汹涌情绪还未完全褪去,此刻只是紧盯着她的嘴唇,随时都会再次扑上来。 她按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唇瓣凑近他的耳朵,“罗执认为你冷落了我,他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娶我,不嫁你这阉人了。” 她的语调轻轻的,却再度引发男人的恐惧。 大手一下搂住她的腰,将她按进怀里,他沉默片刻,才轻轻道:“你不想看见生灵涂炭,你不想看见你父亲苦苦维持的安国盛世被毁灭,我也不想你夹在其中为难,更无意想跟你争夺皇位。” “那份诏书是死的,不能作数。” 在皇宫中长大,见惯了尔虞我诈,后宫为一人争得头破血流,朝堂因权力搅得腥风血雨。 她从来不相信有人会放着唾手可得的江山不要,为的就是求她别离开。 痴男怨女,她倒见得了一个。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震撼。 她不死心,再次追问:“那如果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该怎么办?” “那就杀了所有知道的人。” 拐角处,希利王缓缓睁开眼睛,把两人所有的谈话都收入耳里。 - 翌日一早,两人便被催着出发。 姜馥坐在轿子里,李砚坐在马车外亲自驾马,护她周全,轿子之后是李砚的卫兵。 她盯着那宽厚的背影出神。 李砚执意坐在车外,更多的并不是为了护她周全,而是舍不得希利王。 战事交紧,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把那一干人等的死置之度外。 希利王一早就将他们赶了出来,名义上是姜馥与李砚得罪了他,实际是为他们开脱,好让他们免于引战的嫌疑,不被当今陛下责难,安全回京。 可是李牧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不知道在暗处想些什么法子等着折腾他们。 姜馥想了想,从垫子上小心地爬起来,借助轿帘挪到帘外,在李砚旁边坐下来。 他就算隐藏得再好,她也知道他心里难受。 她伸过胳膊奋力挤入他的臂膀中,挽住他的手臂,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远处一个崖顶上,金色卷毛的少年沉默地直立,看着他们的身影在地平线处缓缓变小,最后彻底消失。 剑柄深深插入地底,陡峭的崖顶显出裂痕。 一名马褂打扮的人走上前,罗执脸色平静,侧耳吩咐:“他们已经走了,方圆百里之内,可以行动了。” 第70章 离开 她的脑袋搁置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 并不舒服,咯地很,可等了许久, 也没等到他的回应。 她的腰发酸,迫切希望有个人能从后面托住她。 但是他没有。 他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专注地盯着远方的地平线。 天色暗下来, 把他颀长的身量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无端增添了许多落寞之感。 换在以前,她这么投怀送抱, 他早就欣喜若狂了。 他紧绷的身体同样很清晰地向她传达一种意思:他不开心。 姜馥拨弄着自己的指甲, 父亲的尸体在火焰中燃烧的场景又在她眼前浮现,尽管事出有因, 但这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多年之后她可能也忘不掉。 如果李砚没能和自己的舅父好好告别,那将会是他终身的遗憾。 她不能让他仅仅为了她, 舍弃所有他应该有的情感。 “砚砚, 我总觉得我有东西落在那里没收拾, 心里空落落的,要不我们回去看一趟,再走?” 姜馥扯了扯他的袖子, 有些小声地问。 李砚转过头,看到的就是她盯着自己的指甲反复剥手指的画面,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作出重复的动作。 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须臾间, 马鞭在他手里用力一甩,狠狠挥在骏马的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 拉动着轿子加速往前奔跑, 快出一道残影。 姜馥本是静静等待他的回应, 车身突然晃动,她身形不稳,细瘦的身板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同时她的黑发勾缠在轿帘的银丝线上,狠狠一拽。 几根细长软滑的黑发自她的头皮被扯落下来。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弱的哼叫,心中来了气,用力挥打在他的肩膀上。 李砚只是按住她的腿,固定住她的身位,沉默地承受她的击打,不吭声,背影显得孤拗,马车的速度没有丝毫放慢。 姜馥锤得拳头都酸了,才依稀听见他的声音,在肆意呼啸的寒风中不那么真切:“不回去了,趁他们开战前我们就得走。你落了什么东西回去给你买更好的。” 他说得浑不在意,但姜馥与他相处久了,还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此时此刻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抹哀伤。 直直地撕扯住她的心脏,让她没法忽视。 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跟他装了,索性摊牌道: “不管再怎么样,希利王始终是你的亲人,别人不知道,但你、我、他心里都明白这是不争的事实,你难道真的不想与他好好告别吗?或许我们以后再没机会来边境了。” “而且,你明明知道,就算我们不参加战争,就算有希利王为我们开脱,李牧依然会想尽办法把挑动两国纷争的名号安在我们头上,不是吗?” 毕竟,李牧的目的是希望他们死在边境。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7节 现下,他们不仅好端端地活着回来了,还和希利的关系变好了,他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那为什么我们不回去呢?” 一声声的质问冰冷地叩击在他的心腔上,李砚握住马鞭的手一顿,扯住马,车身停了下来。 半晌,他回过头,用着一双有些凄凉的眼睛看着她。 转瞬,那抹凄凉就逝去,变成了一抹决绝。 姜馥蹙起眉头,下一秒,他就抽开她挽住他胳膊的手,只身跳下马车。 “你走吧,我留下。” 他向她挥了挥手,身子扭向后方,不再看她。 他这是什么意思? 姜馥愣住,凛冽的寒风吹得她整个脑袋都发蒙。 一股寒意渐渐从她的心腔升起。 他是想留在这里,亦或是死在这里,好抵消李牧的怒气,让她安全回京吗? 可是,这样李牧就会放过她吗? “大部分的卫兵都留在京里,没有跟着一同出来,泰大人也会帮助你,你不会有危险的。” 他低下眉眼,不再说话,眼神落在那根马鞭上。 纵是再难以确定,到现在她也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姜馥上前一步把马鞭抓在手里,迅速从车上跟着跳下来。 她跳得太急,脚腕剧痛起来,血色从她的唇瓣上褪去,她顺势抓过向她伸来的手,将整个脑袋都靠近他的怀里,死活不肯松开。 “所以,你早就知道泰轩的存在了,对吗?” 李砚不吭声,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在她的耳鼓震颤。 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 点点暖意流进她的心脏,但接着又被更多的寒意冻住。 “你和我一同回去,这有什么冲突吗?为什么非要撇下我?” 他知道泰轩,那就必然知道泰轩找她的目的,也必然发现了京里异常的兵马调动。 她必定是要和李牧撕破脸皮的,那多一个理由,又有何妨? 姜馥紧紧攥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从她的身边逃开。 “因为我也是你的敌人,只有我消失了,才能彻底扫清障碍,你也能安安心心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她的脸蛋被他小心地捧起,热气吹在她的鼻尖,她鼻翼翕动几分,鼻腔酸涩起来。 又暖又热的湿意从她眼里滑落,她踮起脚,埋在他的怀里,把所有的重量都毫无保留地依附在他身上。 “我脚扭了,没办法一个人回去,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下来。” 她紧抿着嘴,更多的热意从眼眶里洒下来,顺着她的下巴润湿他的衣襟。 被她紧抱住的身躯颤抖了几分,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悲恸,大手缓缓抚上她的腰际,将她抱紧。 两颗心在此刻被无限拉近,贴紧。 她仰着脖子,与他漆黑的、带着担心的眼睛对视。 情愫疯狂滋长的时刻,嘹亮的号角声在地平线的尽头响起,地面突然开始震荡起来。 “大人,不好了,希利那边和程家军彻底开战了。” “皇宫那边,出事了。” 两名士兵同时从后方急急跑出来,蹲在李砚脚下。 听此,李砚的手掌微微抽搐,下一秒拉过其中一名士兵,用力扣住他的脖颈,迅速收紧。 空气猛地流失,那士兵失了血色,脸色发青,在空中不断挣扎。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两指捏在他的大动脉处,脸色沉下来。 “大人,皇宫里进了程家的军队,章俞从牢里被救出来了,他们...” 一根尖锐的刺刀突地扎进李砚的心底,那位士兵说到一半,就脖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息。 所有未说出的话都被堵在嘴里,再没法被听见。 另一士兵见此,也不敢再多说,周遭陷入安静,只能听到李砚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可天不遂人愿,另一名守望兵显然没发现这里的情况,尽忠职守地急跑过来传递消息。 “报!大人,希利人带兵朝我们追过来了!” 人未到声音先到,姜馥从来没有比现在更觉得忠诚也是一种愚昧。 之前压抑得太狠了,她害怕李砚现在会做出些疯狂的举动来。 不及她思考,在守望兵的身后,浩荡的人马已经逼近。 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拢住姜馥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捉住李砚的袖子。 黑壮的马身慢慢逼近,在两人身前停住,身后的卫队立马将两人围逼起来。 马上立着一个姜馥极为陌生的人。 金色卷发高高束起,整整齐齐地束缚在脑后,露出凌厉冰寒的眉眼,整个人散出一股生人不可妄近的迫人气场,挺淡的薄唇扯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身披一件隆重厚长的玄袍,金丝线绣织着奢丽的花纹,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眼神冷得吓人。 一顶金色的王冠戴在他的额头上,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 再不是那个穿着枫色马褂,风流不羁,意志轩昂地要保家卫国的少年。 心头突突直跳,姜馥回头看李砚一眼,就去抓他的手。 触及是渗入骨缝的冰凉。 姜馥小心地摩搓,但她的手比他的手还要凉,根本没办法将他的手掌捂热,一切都是徒劳。 罗执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的弧度微凝:“把姜馥给我抓起来,拉开。” 登时有两个彪形大汉跑上前来,粗鲁地去拽两人交握的手。 同一时间,李砚的卫兵也将他们团团围住,尖锐的刀锋抵上罗执的咽喉。 罗执带的人马并不多,显然并不是想要跟他们冲锋,但却变得暴戾,看她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让她如芒在背。 李砚紧捏住她的手,手心传来的力度发痛,那两人也不能将他们拽开。 罗执脸色彻底冷下来,嘴角的弧度完全消失,眼神发暗,“给我劈开。” 其中一壮汉得了令,拿起一把大刀,对准了李砚的手腕。 这一刀下去,筋骨皆断。 罗执突然轻轻地笑起来,翻身下马,夺过那壮汉手里的大刀。 那笑,使她的脊梁骨都在发寒。 未等他动作,她率先开口:“罗执,你到底想干什么?” “放肆,我们的王上的姓名也是你说叫就能叫的?” 当即那壮汉就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对准她的胸膛。 只要她稍微动作,那把刀就会将她刺穿。 一席话让她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手腕上传来的力度几乎要将她捏碎。 罗执拿着大刀,一点点地上前, “希利王已经被我杀死了,他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谁让他蠢呢。” 第71章 包围 希利王死了。 像是一口沉闷的铜钟终于发出了骇人的声响, 姜馥杵在原地,目光迅速瞥向李砚。 李砚脸上肌肉绷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又长又密的睫毛遮盖住了眼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手腕上越来越强的疼痛清晰地告诉她, 他很痛苦。 他还没来得及拥有, 就失去了。 那个壮汉看见姜馥脸上的表情,有些放肆地笑起来, 短刃更加逼近她的脖颈, 随时准备杀了她向罗执证明他拥立新王的忠心。 罗执跟着笑起来,脸蛋有些扭曲, 下一秒径直用那大刀掼倒那个壮汉,血淋淋的刀口从他的胸膛穿出。 那把威胁姜馥的短刃也随之落下, 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与它的主人一同迅速归于尘息。 “你不用跟他们一样叫我, 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罗执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仿佛刚刚那条生命并不是生命,而是什么脏的东西, 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过姜馥,后者眼里闪过厌恶,这让他心头一刺。 他变了脸色, 没有丝毫犹豫地迅速把那沾了壮汉血的刀对准李砚的胸口,与他的黑色皮革直接相触。 那块衣料凹陷下去,刀尖隐隐没入。 姜馥挣了两下, 手腕被李砚用了力握住, 她虽然不懂他的意思, 也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心脏的跳动也跟着他的动作快要停止了。 “罗执,你是不是疯了?” 她干瞪着眼睛,手指无力地蜷紧又松开。 罗执倏地一笑,像是终于被人注意到了存在,举着的刀仍没放下,笑得残忍,随即又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姜馥,有句话你一直没说错,我从小就不受父王待见,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看到他,我就明白了,父王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儿子...” “所以你就杀了他是吗?”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8节 “是啊,他的心里都没有我,往后这广大的草原也不会留给我,与其这样,我不如先下手为强,再说了,他当时也没有反抗,就那么看着我,眼里一点也不惊讶,然后他就死了,哈哈哈哈...” 罗执有些癫狂地笑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幻境里,眼神飘忽,茫然又空洞。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反抗,他明明该反抗的...” 他的声音越变越小,手上的力度也渐渐松了下来。 姜馥的心思全在李砚的胸口上,见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重重地用指甲在李砚手掌一擦。 她不知道罗执为什么现在变得又疯又狠,她无暇顾及,但李砚一声不吭,这件事显然触及了他的底线。 掌心的尖锐疼痛把李砚从更深的深渊中短暂地拉离出来,他移开视线,对上她透亮的大眼睛。 千万种情绪无声地碰撞。 他下意识地拉着她退后几步,脱离了罗执的掌控范围。 一只冰凉的小手很快地扑过来,摸索着他身前的衣服, “你有没有事?” 姜馥揪住他的衣领,细细观察,从她的角度看,那把尖刀确实已经刺破肌肤,但他胸前的衣襟仍是完好的,没有丝毫破损。 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姜馥紧紧扯住他的手,不敢放松。 那颗毛茸的脑袋贴在他的肩膀边,他心间的戾气消掉大半,抬手横在她身前。 严正以挡,夫妻伉俪情深的模样。 罗执回过神,入目的就是这番场景。 他很想要有人也能这样躲在他的身后,可惜,一个也没有。 罗执惨笑起来,那把大刀从手里脱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四周的尘土飞扬起来,他与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条鸿沟,他再也没法插足。 “你到底想怎么样?” 质问的语气传入他的耳里,他听着刺耳,只是紧盯着姜馥,眼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落寞,脸上的笑容不减: “我想要李砚,这个阉人,和我比一场,若是他输了,你就得跟我走,做我的夫人。” 一枚信号弹在空中炸响,呜呜泱泱的黑色身影从远方赶过来,很快以绝对的压倒性优势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们通通包围了起来。 “如若不然,你们都得死在这里,一个也没法活着回去。” 他压下眉眼,有种同归于尽的感觉。 半晌,像是为了证明他话里的真实性,一名弓箭手拉弓搭箭,弓箭直指的方向,是姜馥的眼睛。 “你不参加,她就先变成一个瞎子,那么漂亮的大眼睛,可惜了,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高举起一只手,开始缓缓放下,那名弓箭手也开始慢慢拉动弓弦。 “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就算你把他杀了,后面还有更多的弓箭手,全是为你们精心准备的。” 他一字一句,眼神嗜血又疯狂,幽冷黏腻的感觉攀上姜馥的四肢,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牢笼罩住,动弹不得。 李砚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影把她遮盖得严实, “你想比什么,我都奉陪。” “比马术,如果不比,或者你输了,都得死。” 他阴森森地宣布,势在必得的气势令人发怵。 周围的希利人皆哄笑起来。 他们希利人最擅长的就是马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就算是再精通马术的中原人跟他们比也是自不量力。 输赢已成定局。 姜馥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还没等她细细反应,李砚已经开口应下,时间定于今夜子时。 还有几分钟。 “你也疯了吗?” 姜馥小声地问,却不想被罗执察觉,他指挥着人把她架到一边,这次李砚没有任何阻拦。 她全身冰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跨上马匹,准备比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已经进入赛场,周围的人莫名多了一些,甚至有程家军打扮的人混在其中。 火红的骏马快如闪电,几乎要和整个大地融为一体,黑色的骏马紧跟其后,但劣势已经分明。 离胜负决出,还有半圈。 “哈哈哈,这场比赛我们王上赢定了,小美人,你就乖乖的,别反抗了。” “对啊,你家男人不争气,马上就要死了,你有几分美色,就尚且顺着些我们王上,这样他玩腻你的时间也能久一些。” “一个小寡妇,抬举她了。” “胡说什么,她男人那玩意不行,她怕是没有享受过那种滋味,还是个黄花姑娘呢。” 众人哄笑起来,把她当商品一般肆无忌惮地羞辱。 她充耳不闻,眼睛只落在那匹黑马身上,众人自讨没趣,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黑暗中,她看不清李砚的影子,只能看见那匹黑马在迅速向前,隐隐有赶超的趋势。 议论声又开始高起来。 “王上,加油啊,不会吧,不会真被这小子超了吧,我们脸面往哪放啊?” “不可能的,王上从小赛马就极好,不可能被一个中原人超了去。” 号角声猛地吹响,宣布这场比赛结束。 走在排头的是那匹红色骏马。 一颗大石头猝不及防压在她的心底,她呼吸有些沉重,喘不上气来。 回来的只有罗执一人。 带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 没有李砚。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巨大的心慌涌入她的脑袋,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她摇摇晃晃,被一人抓住胳膊,拖到跟前。 火把举起,照亮眼前的人,不是熟悉的眉眼。 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排斥,大力地推开,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你把李砚怎么样了??” 那种怪异的感觉同时在她的心腔被放大,连带着看罗执的眉眼也怪异起来。 她不相信李砚会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她,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的。 她不信。 眼前又突然浮现李砚要留在这里独自赴死的画面,另一种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突然有了可能性。 她像是被扯着头皮浸入冰水里,被强迫着清醒过来。 欢呼声渐渐涌入她的耳朵,整个世界嘈杂起来。 “哈哈,我说吧,我们王上不会输的。” “王上威武!” “王上万岁!” 欢呼声此起彼伏,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渐渐抽吸掉,温度一点点流失。 罗执观察着她的表情,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地发白,发紫。 他盯着她蜷缩的身体,她甚至一点点都不想靠近他,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抗拒。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是吗?” 姜馥扭过头,连一点眼神也不肯放在他的身上。 他努力过了。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一柄冰凉的坚硬物体被塞入她的掌心,那花纹纹路迫使她回过头来。 是一柄金色的匕首。 她下意识地推拒,却被他强迫着握住。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他自问自答,眼神里有些悲凉,在浓浓的夜色掩盖下,并不十分真切,也无人注意。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昨天不喜欢,今天不喜欢,明天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她愤怒地大吼,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像是隐忍了许久,把所有的尖锐都一同释放了出来。 他没想过她会真的回答,但答案也让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冀被消灭。 他抓住她的手,狠狠往前一送。 刀尖戳进皮肉的闷痛声响起,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手上。 罗执软绵绵地往后栽下去,无声地砸落在草地上,暗红的血色晕开。 程家军的大批军队突然涌出,迅速把希利人包围起来。 章俞颇为尊敬地向她叩首:“公主殿下,其实先帝死后我一直在密切观察您,当今皇帝并不擅长治理国事,百姓水深火热,您亲手杀死了希利的新帝,不费一兵一卒让这场战事顺利告捷,让百姓免于灾难,您是北朝的大功臣。这种胆识和谋略我章某很是佩服,我们程家军队只效忠于真正的能够一统大业之人,所有兵马都将任您调遣。” 半枚虎符摊开在章俞的手心,被恭敬地呈上。 姜馥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罗执歪扭着头,生的气息正在迅速从他身上流失。 他的眼睛褪下冷漠,带上温度,明明晃晃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79节 微弱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但还是一字一句传入她的耳里: “不用愧疚,这是我早就想好的打算,李砚吸入了我的迷药,倒在后面的林子里,哦对了,我没有杀人,老头子一心求死,我也拦不住他。” “哈哈,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什么,怎么样,夸不夸我?” 他轻轻地笑起来,暗褐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汹涌地溢出。 一枚染血的玉佩从他的衣带中滑落出来,掉在那摊殷红的血迹里。 少年清清白白,一身热血,终是冰凉。 第72章 缘分 “陛下, 我们的人传信来,姜馥他们收领了希利,程家军也已经归顺了他们。” “你说什么?” “希利王和他儿子死了。” “这么说, 他们可是挑起两国战争的罪人了?”李牧笑起来,眼里讽刺尽显。 “没有, 伤亡只这两人, 战争并没有完全发动起来, 而且,现在他们在那些边关百姓眼里呼声很高, 是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的英雄, 那些百姓至此之后都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陛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茶盏“砰”地从李牧的掌心脱落, 他慢品茶水的动作停住,精致的绣花雕纹以垂直的弧度重重砸碎在地面上, 上好的碧螺春淌了满地。 他当初费尽心机才将这座皇城掌于手中, 把那些反对他的爪牙一个个除去, 现如今只剩最后一个了。 绝对不可以! 他一下站起来,刚刚还覆于身上的金丝龙纹毯子被随意掷到地上,跟污浊的茶水融合在一起。 李牧只瞥一眼, 就将视线投于窗外,迅速下令:“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回来,尤其是姜馥。” 李砚小时候就被他派人给弄残了, 一个阉人而已,就算遗诏上确认写的是他,那又怎样, 历朝历代可没有阉人称帝的道理。 民心不顺, 光靠那边关的百姓, 这位子也根本坐不稳。 他唯一要防的,只有那个破事不穷的废公主。 他住在这地势最高的永宁殿里,从这里可以看见半个皇城,站在这里,天地之间所有的繁华美好之物都理应被他拥在脚下,任何人也不能夺走。 整装干练的一队人马被连夜召集,泛着幽冷绿光的药丸被塞入他们每一个人嘴里,携带着自己染着阴森血气的刀具向目标地疾驰。 毒发时间为四天,四天内他们必须取回目标人物的首级。 这些人的特殊之处就在于除了那颗药丸之外,他们各个都是有儿有女有妻子的人。 - 一盏烛光下,桌案右边躺着的是半块虎符,左边躺着的是一枚沾血的玉佩。 床上,一人紧闭双眼,久久未曾醒来。 姜馥独坐在窗案前,桌上投下一个有些孤寥的影子。 短短片刻时间,希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的处境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没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明明离她的目标已经很近了,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努力,终于快替父亲报仇雪恨拿回江山的时候,她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是因为父亲也许并没有她心中想得那般美好,背着她母亲跟别的女人传达情意,他并不是一个绝对正面的人。 亦或是在父亲心中,她并不是那个唯一,他也不像表面那么疼爱她,她苦心想要报仇,却失去了意义。 又或者是,这条路上,死了无辜的人。 一抹酸涩涌上她的鼻尖,她的目光定格在那枚沾血的玉佩上。 没人知道,她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大抵是父亲出于某种考虑吧,她小时曾被寄养在一位师傅门下一段时间。 那个师傅善用银针,门下还有一名小弟子。 凡是成为他徒弟的人,学成之后都会被赠予一枚玉佩,作为结业之礼。 原来,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他的情意不是突兀的,更不是假的。 世间缘分真是奇妙,把所有人都捉弄得团团转。 一滴泪砸落在殷红的血色之中,很快把那点血迹冲淡了些,露出那枚玉佩完整的纹路。 剔透无暇,如人一般。 微微颤抖的肩膀被一只大手轻轻覆盖其上,丝丝暖意点点沁入她的心房。 李砚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后,一只手揉上她黑顺的发,有些心疼地轻抚着。 “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馥转过头,靠近他怀里,声音闷极了。 李砚沉吟半晌,还是道:“那不是迷药,只是面粉。” 罗执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就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他承认他有私心,不想她和罗执走得太近,也做不到他这个份上,把喜欢的人拱手让人。 但是,他也不会瞒着她。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李砚拢住姜馥的肩膀,把她整个人都揽进宽大的衣袍里。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晌,姜馥握住那半块虎符,心中下了决定。 已经走到这步,也就没有回头路了,她也不能让无辜的人白死。 她仰起头盯着李砚的脸,他黑漆漆的眼睛总是有让她安心的魔力,让她能够暂时不用去面对那些复杂的事情。 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眼睫上,把她的一颗颗湿咸的泪珠一并吞下... - 翌日清晨,姜馥坐在回去的轿子上,身后跟着的是程家军大批的军队,其中还混有不少归属于她的希利人。 她亲手捅死了他们的希利王,在他们眼里,她就是那位新王,他们理当追随。 轿帘里馨香四溢,手下是温软的塌子,李砚在车前驾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她的心中却陡地升起股不安来。 那股不安迅速窜上她整个脑袋,耳边嗡嗡嗡地开始鸣叫起来。 尖锐的嘶鸣声自前方传来,她的轿子猛地停住,接着是刀剑交杂的声音。 整个身子不受控地向前扑去,骨头与轿板之间发生狠力碰撞,剧痛迅速席卷上她的四肢。 她倒抽一口气,脸上血色褪尽,整个轿子快速倾斜向地,脑袋直往前冲,顶开帘子。 她的双手抽搐,努力抠挖住榻板,还没看清外面的情形,一支箭以刁钻的角度迅速向她的眼睛射过来。 紧跟其后的是第二支,第三支...,分别射向她的颈部,胸口... 极度的恐惧让她忘记呼吸,忘记呼救,四肢越来越僵硬。 她的瞳孔急剧放大,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袭,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快速挥动剑柄。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她的心脏砰砰砰地乱跳起来,倏忽间,箭支戳进皮肉的声音隐隐传入她的耳底。 “大人,这帮人都是喂过毒的,杀起来跟疯了一样,是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啊,形势对我们不妙,我们必须尽快撤退。” 哨兵话音刚落,一柄剑穿过他的心脏,他直挺挺地栽倒下去,眼睛圆睁,失了气息。 眼前的身影顿住,有些温热的液体依稀洒在她的手腕。 姜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血的气息涌进她的鼻尖,她撇过头,李砚的腰侧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汩汩往外溢血。 为首的几名黑衣人迅速涌过来,把马车迅速包围,余下的其中几名在中间隔开,形成阻势,剩余的在外围,与他们的兵马打作一团。 所有的兵力都被牵制住,来人目标很明显,只针对他们。 “小公主,对不起了,今天你和你丈夫,都得死在这。我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还望你体谅,去这地府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几名黑衣人轻蔑地笑起来,仿佛说完这句话就能抵消他们的罪恶。 泛着寒光的刀在地面拖拽,发出凄厉的声响,死亡的气息朝他们一步步逼近。 李砚环抱住她,以身躯作挡,大量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腹部涌出来。 他忍到极致,抑制地颤抖,眼里划过一抹必死的决心,不留痕迹地将姜馥推开一些。 察觉到他要做些什么,姜馥紧拽住他,不肯松手。 千钧一发之刻,林子里传出动静,外围的数名黑衣人飞速倒地,中围的黑衣人也受到波及,跟着倒下来。 逼近他们的黑衣人不再磨蹭,拎起刀迅速朝他们刺来,但几柄大刀已经先他们一步刺穿他们的胸膛,他们狰狞着倒下去,再无了生息。 短短一刻,所有在场的黑衣人都被另一方突然出现的人料理干净。 来人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姜馥紧紧捂住李砚流血的腹部,湿黏的液体浸透她的指缝,心里越来越害怕。 是敌是友,尚且不清。 他们的一招一式她既未在禁军中见过,也没在希利人身上见过,更不是程家军的招式。 这些人如果想对他们下手,他们更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但他们又在必要关头保护了他们,想必是有所求。 这样想着,她撑起两条腿来,挡在李砚面前,试图与他们谈判。 话还未从嘴里脱口,来人就齐齐半跪下来,对着他们恭敬开口: “李大人和姜夫人不必害怕,我们一直受希利王暗中培养,他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此前我们虽未在人前出现过,但我们会谨遵王上指令,一直保护你们。”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80节 来人低着头,身子与地面平行,站成一排,没有丝毫挑衅之意,尽显忠诚。 “王上说你们回去路上肯定会遇到困难,所以很早就派了我们在暗中保护,对了,他还嘱托我们让我们给大人夫人带句话——”, 为首的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没有明显阻止,才不卑不亢继续道:“——他永远不会成为你们的负累,他会尽他所能帮助你们,实现他最后的价值。” 说完,那人便站定,指挥着其余人迅速退下,不过几秒,就完全消失在众人面前,了无踪迹。 第73章 登基 白皙的手掌被鲜血染红, 粘稠的血液顺着指尖沾染在她的衣袖上,还残留着热度,姜馥的手指抽搐, 麻木到已经失去知觉。 她的怀里早就空空如也,随行医官七手八脚把李砚抬走, 赶往附近的镇上救治。 他的身体, 容不得一刻耽搁。 想要跟他一起的意念在看到他苍白憔悴的脸之后又全部消退下去, 如果她也在,只会让他分心。 心中焦急, 但她的步子却越走越慢, 直至落在队伍的最末尾,那个李砚看不见的位置。 恐惧、担心、仇恨...无数复杂的情绪裹挟住她的脑子, 让她几乎无法有片刻清醒的思考。 他们一退再退,李牧却欺人太甚, 这些不要命的人不是他派来的还能有谁? 她现在只想要把李牧从那座高高在上的皇椅上拽下来, 踩住他的脊骨, 把他碾碎于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见着离大部队越来越远, 才小跑着追上去,有些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砚的担架后。 镇子上的人并不愿意接纳他们,门窗闭紧, 只能勉强找到一个废弃的屋子来安置李砚。 此刻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浓密的睫毛紧贴,一动不动, 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不安感越来越强地围绕着她, 她几次三番地上前, 却又被围住的医官挡住了。 她很想扒开他的眼睛,看看他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于姜馥来说,缓慢又煎熬。 好在他流血的伤口止住了,已经被绷带整整齐齐地包扎起来,再也看不见那触目惊心的嫩肉。 所有的人都退下,只余下他与姜馥两人。 寒风从破败的窗口呼呼地吹进来,冷意使姜馥微微发颤。 她没有过多犹豫,几步走上前,在李砚面前蹲下,伸出臂膀,尽可能地环绕住他。 她冷的话,他会更冷。 他鼻间的呼吸微弱,像是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她远去,任是他平时再沉默,她也没见过他如此安静的模样。 肯定是因为先前迷药的问题,药效没过,然后又遇上这种伏击。 思及此,姜馥更加拥紧了他,努力用裙子把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遮盖住。 冷风灌进她的腿间,她抖了抖,用力吸了吸鼻子,尽职地作一个暖炉。 许是她吸鼻子的声音过大,身下的人动了动,咳嗽了几声: “你要把我压死了。” 微弱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姜馥佯装生气地故意往他身上重重一压,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掉下来,啪嗒啪嗒地尽数落在他的胸口上。 到这个时候,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像是得了安慰,又像是没有,她鼻间酸涩,眼泪汹涌,止也止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但她没有忘记他受着伤,带着克制的力度,把滴落在他的身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浸到伤口上。 看着她边哭边擦,鼻子红透,笨拙的样子让他心中蓦地一软,然后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意。 他有些费力地撑起上半身,用长指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搓。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心中的那根弦彻底绷断,她哭得更加用力,抽噎着,胸膛剧烈起伏起来,“那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了。” 李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把她拥进怀里,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 “那永远都是你的家,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是你父亲的女儿。” 怀里的人却剧烈挣扎,拼命摇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可你是父亲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是吗,希利王为你做到了这份上,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你的,而不是我的,我不应该那么自私。” “我也应该离开你,我们不能在一起。” 良久的,像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定,姜馥从他怀中退开,也不哭了,脸上有些木然。 “我应该找个地方,去赎罪,去还我身上欠下的一条命。” 她揉着发痛的膝盖,站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他腹部的伤口,就调转过头去,往门外跨。 架子上的人却抢先一步,忍着巨大的痛意,把门踢上,挡在她面前, “没有人逼着他们这么做,这不是你的错。” 他苍白着嘴唇,双手捧起她的脸,迫着她与他对视。 那亮晶晶的大眼睛里,藏着好些的心事,他还真不知道她这么能藏。 “若是我刚刚没醒,你是不是就要默默流泪一会,然后自己悄悄地走?” 姜馥不说话,并没有反驳。 原来她真是这么想的。 “你那个遗诏呢,有没有带在身上?” “干什么?” 姜馥脑子懵懵的,刚刚一股脑的发泄让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不过片刻,她脸上就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没有多想的,就把那副遗诏拿出来,双手郑重地递给他。 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他的,应当归还。 等他成功即了位,她也会找个深山老林,一辈子再也不出来。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李砚的眼睛亮亮的,接过那份遗诏端详了片刻,就当着她的面,全部撕个粉碎。 纸屑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他的眼神却自始至终地放在她的身上,毫无留恋。 “这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你还是你。” 沉沉的话语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点一点地碰击她的心脏。 她无措地绞着手指,下一秒被李砚整个包住,微凉的掌心微弱的热度,却让她的整颗心脏都跟着滚烫起来。 “这天下,和我,都是你的。”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她认真地问,企图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一毫什么别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 黑色的瞳孔里映着的只是她哭红的小脸,再无其他。 炽热的心意在此刻汹涌泛滥,澎湃着要跳出心口,跳出嘴边。 姜馥刚开口,就被门口的动静打断。 “殿下,老臣来迟了,臣有话想对你说。” 泰轩的声音焦急,千里迢迢追踪来此,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找她。 姜馥有些怔怔地捏了捏李砚的手指,李砚心领神会,退到一旁,把门让出来。 临了于她开门之际,她的身子被人轻轻一带,落入他的怀里,薄唇紧覆其上,强势的气息将她笼罩,极尽缱绻。 直到她的背部抵上冰凉的门扉,她才从他的亲吻中清醒过来。 她拍了拍脸上不正常的绯红,瞪了他一眼,才打开门,跨出去。 泰轩在门后等候良久,见她出来,忙转过身就拉着她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左顾右盼确定不会被有心之人听到后,他才将脸转向姜馥,有些郑重道: “那皇位殿下还夺不夺了?时间可不多了,李牧已经有点察觉到皇城里的端倪了,若是再拖下去,对我们可是越来越不利。” 他语重心长地,眼神瞥过她红肿的嘴唇,眼里划过一抹了然。 “老臣今日来,其实就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若殿下想夺,老臣也会陪殿下战斗到底,若是殿下不夺,臣也会为殿下寻个好去处。” 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她单薄的肩,触及她打量的眼神后又放下。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泰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知道我不是。” 泰轩轻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当时看到你手上的玉镯,我就都明白了,当年灵妃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那枚玉镯是灵妃他哥哥给她的嫁妆,她为陛下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得了这个玉镯——,” 他缓了缓,见姜馥神色无异后,才继续说:“——得了这个玉镯的人就是中意的太子人选。” “那另一个儿子呢?” 预料中的结果,一点难过还是泛在她的心尖,她掩下那点异常,装作平淡地问。 “两个儿子后来都失散了,谁都不知道去处,也许冥冥中自有安排,该回来的还是会回来。” 泰轩话锋一转,“所以,殿下你的意愿是?” 想到刚刚李砚的举动,姜馥心中有了些底气,“反正也无人知道,我夺又有何不可?” 泰轩点点头,像是明白了,“按照计划,若我没有发送终止的信号,明日城外的军队和城内的军队以及皇宫内的部署就会互相接应,届时李牧也会在他最喜欢的永宁宫里喝上最后一盏热茶。” “等殿下明日入了京,我会安排一队人马护送殿下到后殿亲自斩杀他,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子。” 姜馥点头,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暗中进行着。 - 六个时辰后。 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81节 皇城内。 “小四?小四?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影?” 李牧坐在永宁宫里,面前的奏折越看越心烦,有些不耐地吼道。 回应他的是呼呼的风声。 “真是活腻了!” 李牧一把把眼前的奏折掀翻,任凭它们歪七倒八地落在地上,他径直踩上,踱到窗前,把大开的窗扇合上。 呼呼的风声这才停止了。 他的后背却抵上一抹寒意。 “别乱动,乖乖喝下这杯茶,就放了你。” 杀气一点点地从他背后渗透,密密麻麻的冷汗沁在额头上,他僵在原地,半是强迫地接过了那盏茶。 “喝下去。” 抵在他背后的寒意消失,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稍微差池,就会血流如注。 “我喝,我喝。” 李牧抬起双手,这才发现整座大殿诡异得不寻常,没有一个他熟悉的面孔。 巨大的恐慌涌入他的心底,强烈的求生欲望涨破了他的胆子,他径直伸手,拽过那把刀,利落地割破那人的喉咙。 那人轻易地倒了下去,再无了生息。 李牧大喜过望,拽着那把刀飞快地向后殿奔去,那里有他的亲卫,一定会保护好他。 他兴冲冲地跑到后殿,入目的却是女人的衣摆。 转过头,是熟悉的面容,下一秒,冷泠泠的刀光刺入他的腹部。 剧痛袭来,他冷汗涔涔,跌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盯着姜馥, “我可是先帝的亲...” 姜馥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冰凉的手指抵住他的嘴边。 话未说完,苦涩的茶汁入肚,李牧瞪圆了一双眼,双腿蹬直。 北朝二十七年,再立新帝。 ... 姜馥绮罗珠履,坐在内殿里,李砚一如往常一般,为她梳发。 姜馥按住他的手,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当真不想恢复身份吗,当个监国,实在委屈。” 李砚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到台面上,手撑于她的两侧,看着她日渐圆润白腻的脸颊,下颚收紧,“只要你认我的身份,就可以。” 姜馥顺从地搂过他的脖子,认真端详他的脸,越发觉得熟悉,手指一点点描摹上他的眉眼, “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 是啊,很早就是他的生命了。李砚不语,只是搂紧了她。 他的眼神越发灼热,姜馥想到些什么,有些受不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胸膛,提醒他不要误了她上朝的时辰。 片刻,她又被他重新放到了软塌上,想起日日夜夜在这发生的一切,姜馥红了脸,微怒道:“我要上朝了。” “涂上这个再走。” 李砚笑起来,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过她的唇瓣,最后落回在她的小手上。 他蹲下身,捧着她的手,涂得认真,“这是希利那边新送过来的蔻丹,你涂这个上朝,心情也会好些。” 他搞得她这么累,怎么会心情好? 闷气堵在心里,一涂完,姜馥转身就走,李砚紧跟在身后托起她的裙摆。 “监国和皇帝一同去上朝,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 李砚认真地回答,托着她的裙摆不放。 远在身后的角落,泰轩看着几乎黏在一起的声音,嘴角浮现一抹宽慰的笑。 瑛儿在天有灵,他们的女儿如今幸福快乐,他也再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写完啦,虽然只有很少的读者宝贝在看,但还是谢谢你们的支持哟~(* ̄︶ ̄) 深知这本书有许许多多节奏、情节方面的问题,更新还不稳定,但有些宝贝还是不离不弃,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我们下本书再见吧,如果你们还愿意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的!(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