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献计》 1第三者 “叮——” 放置蓝色地垫的手机闹铃作响,每日踢板打卡时间结束。 闻一抬到半空的右腿因着铃声响起而停住,接着放下,双拳合起对着面前教练作揖。 之后侧头,转身,边走边动作利落快速拆解绕手绷带,她赤脚走在软垫内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身姿笔挺,高扎的马尾半空中轻甩,白色练功服背后浸湿,额头也布了层汗渍,汗珠于鬓角摇摇欲坠,将要滑落。 她懒得管,捡起手机刚摁掉铃声,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不是闹铃,而是室友赵倩来电。 “一一,你训练完了吗这个点儿?我没打扰到你吧。” “嗯,你说。” 大量运动结束之后口干舌燥,态度也冷淡到惜字如金,开了免提就放置一旁,从包内翻出矿泉水,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赵倩也不在意闻一的态度,相处了两年,她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性格,心里有数。 “今天晚上吃饭去啊,我和信息院一男生谈上了,他说今儿请我们一寝室的吃饭。” “你也来呗,咱们四人有段时间没在一块吃饭了,可以吗?” 四人寝,另外两人都没问题,只有闻一,她不爱参与这些聚会类型的活动,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得动她。 室友询问她的语句里处处都透着小心翼翼,闻一喝了水,脑袋往下低,拿起手机,对着通话界面看了半晌,身后陆续走过一些要离开训练室的同学,有关系略微熟悉的几个,都向她打了招呼。 闻一没理,她还在思考这个饭局值不值得去。 无论什么事摆在她面前,她总要先考虑这个事儿对她有无益处,价值在哪。 明明是个学生,但像极了权衡利弊的商人,全拜那人所赐。 思绪飘远,赵倩还在那头等着闻一说话,可迟迟没有声。 另一室友林霜雨正坐电脑前滑动着鼠标翻阅校内论坛,听寝室里寂静一片,回过头,“怎么的,都哑巴了?赵倩你不是给一一打电话吗?” 然后立马得到赵倩示意她收声的眼神,捎带口型,竖着食指连“嘘”好几下。 闻一察觉到气氛凝固,再没多加思索,回:“去,我马上回。” 赵倩一愣,连应几声好,再看手机时,电话早给挂了。 她长叹一声气,刚刚还耸起的肩膀立马塌了,瘫坐在椅子上,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紧张死我了。” 刚还看着书默不作声的黄馨笑出声,“至于吗你,和一一说话这么紧张?” “你不懂,一一那气场,太强了。我都不清楚她一顶漂亮的女孩儿,身上那气场,怎么跟······怎么跟机器人一样,也不是机器人。反正我说不通,总之,压迫感太强,我害怕。” “但一一脾气挺好的啊,对咱们都挺好。” “是,对咱仨是挺好,但对别人······你忘了去年她搁小吃街帮一摊贩老板抓小偷,把人一脚踹到肋骨骨折的事儿了?明明是见义勇为,到最后反而垫了医药费。” 赵倩回想闻一那跆拳道身手,整个人便肃然起敬。 “人性格是彪了点,但不妨碍心地善良,懂?” 林霜雨将论坛滑到底,没什么可看的劲儿,再返回第一页时,首页赫然多了一个标红的新帖子,发表时间就在三分钟前,热度空前高涨,还被人改成了置顶。 只看一眼,表情骤变。 ······ ······ 闻一从外面回来,脱了练功服,里头一件灰色工字背心,简单的衣服压不住呼之欲出的好身材。 一脖颈的汗,她抽出桌上纸巾擦拭,再从衣柜里拿了衣服进卫生间冲澡。 这一期间,三位室友各个表情怪异,但又不敢声张,全凭眼神传递。 到最后还是洗了澡出来的闻一察觉到她们有话对自己说。 于是单手扯了把椅子,转动位置,坐到三人面前。 “有事儿就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到最后,还是最先发现论坛帖子的林霜雨来开这个口。 “一一啊,我刚才在论坛上看到了个帖子。” “嗯。” 满不在乎坐下,腿交迭,翘起,而后似乎想到什么,又放下,随意抻着。 “可是,内容是关于你的。” “说我什么?” 视线从寝室地面瞬间上移,对上林霜雨的眼。 林霜雨这时才体会到赵倩对闻一的“怵”,是在哪方面,她平静看人的眼神似在施压,像警告,又像命令,一整个儿的从气场上压制你。 但闻一真没她们想的那意思,她只是提不起情绪,觉得这些都不是她该在意的事儿。 “说你······” 支支吾吾,仍是开不了这个口。 “要不我自己看?” 说着,手往后伸,要拿过桌面的手机。 “别别别,别看,那些话太难听了。” 三人赶紧阻止,林霜雨头皮一硬,干脆一口气说出来。 “说你高中那会儿做过第三者,插足了别人的感情。” 话一出口,寝室瞬间寂静,闻一停住动作。 可她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眉也不曾皱一下。 黄馨以为她是在忍着难过,试图安慰:“一一,没事儿。他们都乱说的,没有证据就瞎掰扯,一帮嘴欠的。” “不是乱说。” 闻一打断。 随后站起,掌心转动椅子。 说了八个字,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说的没错,我确实是。” ······ 2皮囊 咔。 随着门合上,寝室内刚刚还紧绷到窒息的气氛霎时松懈。 “她在说什么······” 林霜雨皱着眉,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面对这样儿的事还能轻飘飘的,甚至毫不在意的“承认”了。 赵倩搭一句,看了眼手机:“不知道,可是看她也不像会说假话的人。” “那她今晚还去吗?” “应该不去了吧,都直接走了。” 黄馨应,下一秒,三人手机界面同时弹出微信群组的消息提示。 闻一直接往寝室群里发了个红包,并且艾特了几人:饭局我就不去了,有点事,红包给倩倩赔个罪。 赵倩一点开,嚯,数目不小。 说她一声不吭走吧,人事后安抚工作做得又特妥帖,找不出诟病的点。 ······ 闻一确实有事,去不了。 在寝室“摊牌”那会儿,手机就一直有来电,没备注的一串号码,她没接。 现在出来再拨过去,那头的人也闹起来了。 刚让他打了三个,现在闻一也得受一波被晾着的气,她好脾气的打了四个。直到第四个,才接通。 接起时双方都静默两秒,而后那边先开口,大抵在抽烟,呼烟气儿的声音她这边都能听见。 “闻一,胆儿肥了。” “你教的好。” 一声嗤笑,随后咳两声,语调夹带淡淡鼻音,但仍旧好听:“今晚记得去会所,把良楚郁接走。” “你怎么不去。” 又指使她做事儿。 “那你来这儿开会。” “地址。”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开的会闻一可不懂。 “老地方,54号。” “接哪去,他家?” 对面沉吟几秒:“先放你公寓,我去接。” “怎么不直接送你那?省的你······”来接。 后半句闻一没的说了,被挂了。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华临会所门口。 闻一凭着眼熟她的服务生,刷了波脸才进的门,直抵54号包房外。 要说华临会所,在这寸土寸金的地儿算得上赫赫有名,怎么的隔音这么差劲儿,良楚郁鬼哭狼嚎那声儿,在外边都能听见。闻一不耐烦的掏掏耳朵,推门。 全是熟面孔。 但闻一跟他们一票公子哥儿以及千金小姐可不熟,她这身份搁人面前排不上号,不配跟人家搭话,眼熟一下得了。 良楚郁无疑是这包房里的食物链顶端,站中央拿个麦克风唱粤语歌,十句有九句不在调上,其他人欲哭无泪的听,却没人上前劝阻。有几人知道闻一来这儿是做什么的,都期盼她赶紧把人带走。 她便直接走到点歌台前,把他歌给切了,包房瞬间安静下来。 良楚郁大概喝了个半醉,唱得不行就算了,酒品也不怎样,瞅着自个儿的歌被没眼力见的人给切了,登时发了火。 “谁他妈干的!” 闻一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跟前,抽他话筒往后抛:“你爹。” 还是有几个人没见过闻一,更没听说过,低声询问身边人,来的是谁。 “没背景,不用管。” “没背景还能跟良楚郁这么说话?这语气?” “跟那位有点交集,养在他家的,听说过没?” “懂了······是这样。” 讳莫如深的语气,随后不再多提。 “我爹不就在家待着吗我爹?!” “你野爹。” 懒得跟他废话,只打算把自己任务完成了就行,上手拽他领子,一整个把他人往外拖。 “给老子松开啊你!” 良楚郁是真醉了,面前人都不知道是谁,只懂此刻有人拽着自个儿,当下便反抗。 好歹是一米八几的高个儿,体重悬殊差也摆在那,闻一拖不动,恼了,反手给他一巴掌。 啪。 力道不小,直接给他扇头上,饶是再醉,良楚郁也醒了个大半,看清眼前人,又是一懵。 “一一,你下回能不能温柔点抽我?” “你走不走?” “走走走,我自个儿走,行吧。” 这一屋子人都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还有人或多或少没见过闻一来接良楚郁时的场面,一时看愣。 “不是,闻一这么彪的?一耳光照着人良楚郁脑瓜子扇。” “而且良楚郁还没生气······他在圈内脾气可不好。” “谁给她的胆儿啊······” 角落里,一听着几人叽叽喳喳议论的女生端起桌面的饮料,轻抿。 “还能是谁给?谁和良楚郁走得最近,就是谁。” 一圈人心知肚明,可仍旧有蠢笨的不太懂。 “如果是那位也正常,但这闻一不是寄养过去的吗,凭的什么?” 一男生应:“长得漂亮,身材又顶好,你说凭的什么?” 随后议论的人又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这些闻一统统不清楚,她只知道开了车把良楚郁这醉鬼接走,任务就算完成了。 “一一,又是‘奉命行事’了?” 闻一不答反问:“楚郁哥,要把你送去哪?” 副驾车窗半开,良楚郁喝多了酒加上闻一刚才那一下,脑门有点疼,撑着脑袋,但思考能力还在,答得快:“回我家。”又立马改:“算了,我住处吧,你知道的。” 闻一立马改道掉头。 “楚郁哥,我说你怎么的为了躲良叔催婚,躲这么紧啊?家都不回了。” 良楚郁属实可怜,明明大家都同龄人,大学都还没毕业,他就已经开始被催婚了。 “他老了瞎操心,我懒得陪他闹,闹不起还躲不起吗。一一你也甭笑我,我也想催你来着。” “我有什么好催。”嘴上应,还开着车,腾出手拿过中控台仅剩几支烟的烟盒,递一根给良楚郁,自个儿又咬一根,再拿过打火机,咔嚓。 “别逃避话题啊一一,你总爱把事儿埋心里不说,净让人猜,这不好。” 闻一不置可否:“我又没让你猜,你说个什么劲儿。” “我心疼我哥们不行?” “你哥们那心思才叫猜不透,我都是学他,骂我等于骂他,楚郁哥你有本事就当着他面说去。” “那算了,没本事。” 这一句出来,车内的二人都笑开了。 ······ 闻一把良楚郁平安送到家,算是圆满完成任务,随后发了个信息报备,觉得不够,还补了一句:别来我这。 再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半,整个人早就累瘫,护肤品都没抹,洗了澡直接躺床上,睡死过去。 半夜再醒来,是被身上那人给闹醒的。 闻一咕哝着推他,“困死了,我不想做。”明明发了信息告诉他不用来她这儿了,脑子里却只有黄色废料。 “一一,没的商量。” 排扣的上衣解了大半,一侧温软在他唇舌里,闻一不自觉弓起身子嘤咛。 他身上有着淡淡酒气,应当是刚从酒局脱身。 扶着硬物长驱直入,手也抓上她的肩以作支撑,撞得丝毫不温柔,半分力不收。 “你快点儿结束。” 闻一好难受,这事儿每每都让她既难耐又快活。 “怎么快?你配合点儿,给我弄出来?” 压她身上的人语调含笑,似乎心情不错,兴致极好的挠了挠她下巴。 “岑煦。” 闻一睁开眼,看着他,极好的一副皮囊,是她喜欢的模样。 “明天我换锁,你别再来了。” 但是喜欢又能如何?后来者,是最没资格谈永远的。 …… 3好坏 “所以,你是又想换门了。”他牙齿磨着闻一的圆肩,声音低低,腾出手伸入被褥里,抵达她双腿间,跟随撞击的频率,手拢着那地儿,揉捻。 闻一整个人一抖,受了他重重一下力,眉蹙起,指甲无声抠他肩膀,深深掐入,留下月牙红印。 岑煦人不如其名,煦也并不是温柔和煦的意思。相反,他脾气坏,性格也捉摸不定,说话做事儿都一套一套的,让人猜不透想法,闻一起初试图了解过,徒劳一场。 但闻一知道他对什么事儿最感兴趣。 他亲口说过,睡她是当下唯一的趣事儿。 “反正也换了不止一次。” 闻一也倔,不肯向他低头。真把她当免费的了,想来就来? 上方那人停下,忽而开了床边暖灯,卧室顿时成了暖黄调。两人猝不及防对上眼,他上身衬衫仍完好穿着,只扣子解了几颗,颈下皮肤在酒精作用下呈现淡淡绯红。 两人胸膛皆微微起伏,呼吸清浅,岑煦一手撑她脑袋旁侧,黑沉沉的眼一直盯着她,闻一毫不畏惧回视。他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接她的话,直起身当她面,指节一颗颗推开扣子。 不妙。 要办她的意图太明显。 闻一曲腿蹬他,但这人太过于了解她,一手握上她脚踝,另只仍慢悠悠的解。解完,衬衫敞开,好身材一览无遗,又实打实让她吃了记重力,这下闻一彻底没力气,上半场性事几乎耗尽她精力,只能任他摆布。 被他握着的那条腿就这么压着,直直往下压,亏得闻一柔韧度好,要不然腿筋儿得断。 岑煦也不给闻一骂他的机会,唇堵上,起初舌头怎么都钻不进,恼火了,咬她,咬出血了,屈服了。 “幼狼成年了,不想当狼王,反而当白眼狼?” “我当你妈!” 气到飙脏话,下唇的口子痛的要命,舌尖也是。以至于抠他肩膀的力道越来越大。 岑煦笑笑,貌似很喜欢听她骂人,下巴磨她肩窝,哄她再骂几句听听。 “滚你妈的岑煦,受虐狂是吧?!” 她就那么骂他掐他,最后身体热烘烘的,一抖一抖的迎来今晚第一次高潮。 岑煦从她身体退出来,“咕唧”一声。闻一侧躺在床面,两手揪住枕套边,整个人细微地颤,下边儿被他弄得仍开合着,潺潺流水,床单洇湿一大片,她浑身上下红得像只熟透的虾。岑煦摘了套往床边垃圾桶扔,垂眼欣赏她当下的状态。不太过瘾,又捞过床头的女士烟,点了,衣服也不穿,就那么裸着,靠到那皮面的单人沙发,继续看她。 大约过五分钟,闻一有点儿力气了,那变态还看着她,烟雾徐徐弥漫,整间卧室都是烟味儿,以及性爱过后残留的丝丝淫靡气息。 气得要死,白他几眼。撑起身下床,水滴形的胸脯晃动,她赤脚走到衣柜前翻新睡衣,余光撇到那人也没穿衣服,又拉开边上的衣柜,扔了套新睡衣在床上,他爱穿不穿。 对于岑煦来说,事后烟确实爽,尤其是边抽烟边看着她高潮后的反应,简直了。 但闻一确实被他给整出脾气来了,浴室门摔得特响,里边传来放水的声音,他一根烟抽完,烟蒂弹进烟灰缸,也光着脚,光着身子,东西半软着,走到浴室门前推开,闻一撑着脑袋靠浴缸沿边,头歪着,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凌晨三点了。 而岑煦知道她没睡着,迈进浴缸里,水温灼了下小腿,他手掌心拨动她身子,自个儿往下坐,让她靠着自己。 “一一。” “睁眼。” 闻一不理睬,闭着,湿漉漉的发丝儿黏着她的肩背,他的胸膛。 水面波动,岑煦的手从她后腰往前伸,掠过腿心。浴室空气潮热,闻一泡在水里的肌肤呈淡粉色,他很喜欢。闻一因他的动作不得不睁眼,迷蒙着神色发出一声嘤咛,岑煦略低下头,唇角贴她侧颈,左手速度逐渐加快。 “每回都不长记性,每回都要我用这方式来跟你交流?” 她哼哼唧唧的说不出半句话,任他手指在自个儿腿间作乱,差不多到了,岑煦把手指抽了出来,水声哗啦响动,他的手又扶住闻一后腰,将她身子稍微抬起,再一整个儿满满当当的填入。 她哼得断断续续,仰靠在他身前上下起伏着。 岑煦太了解她,也太清楚她的性格,就必须得把她做服气了,骨头软了,才能好好谈。 于是闻一只能闷声受着,在水里的安全感与情欲全来自于他。 背对着不够,岑煦又将她转过来,互相贴额。 “一一。我们认识五年多。这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言下之意,是她不必在他面前装。不必忍着快感,不必虚与委蛇。 “但我不了解你,一点儿都不。” 不了解你到底是好是坏,好在哪儿,又坏到什么地步。更加不了解你这个人,对我是否有几分真心在。 4闻一 2014,对于闻一来说平凡但不平静的一年。 父母离异,毫无征兆也毫无过渡期。这样的奇事儿就发生在初三毕业后的那一个暑假。或许是早就有端倪,只是这会儿才暴露出来。而她当时正面临升学考。 志愿在得知二人离婚时卡着点儿改了。两人没尽到什么父母的责任,仿佛只把她带到十五岁就要撒手不管,踢皮球似的把她寄养在了别人家,以被资助人的名义。 彼时距离高中开学还有一星期,闻一默默把衣柜里最后一件衣服往行李箱放,她妈妈看着她的一系列行为,叹声气,从口袋里拿出张银行卡,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衣服面料上。 闻一觉着挺好玩的,两人平时虽然大吵小吵不断,但零花钱没断过她的,这会儿的行为反倒像是一下子买断了之后的金钱来源,从此之后她的事儿和他们毫无关系。 “妈,您不觉着,您和我爸的行为,真烂到家了吗?” “什么?” 闻母没听清,问了一句。 “没什么。谢谢您啊,这我真不需要。咱也不太像一家人,像是搭伙过日子过了十几年的合租室友。” 说完,捏起那张薄薄的卡片,随手往房间角落里一掷。“哗”一声,行李箱拉链快速拉好,再一提,离开得特利落,一身的骨气,脾气也硬。 即将提着行李迈出门边时,她妈急忙上前,还要把卡塞进闻一手心,说:“一一,妈妈没别的意思,这是给你应急用的。这家人姓岑,都很好相处,也是他们点名了要资助你。等妈妈安顿好了,过段时间再把你接过去,好吗?” “那我还要等多久?”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平视着,那双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直直望着闻母。 她突然就有点儿卡壳,她女儿的性格不像她,也不像她爸,不知道随了谁。 “半年······半年行吗?” “那我等您好消息。” 答话间,银行卡也悄然无息的脱手而出,掉落,她走得一丁点儿留念都没有,头也不回。电梯门响打开时,房门也随之关起。 闻一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的门,脑海里还在回想着闻母眼角生出的几条细纹。笑了笑:“恭喜,解脱了。” 电梯缓缓下降的空档,兜里手机嗡嗡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还要多久。 问号不带,说明人等得够不耐烦的。 闻一的第一感觉是“资助人”的脾气也许不太好,她之后大概有的受了,但比起她家现在的情况,她无处可去。 没回,电梯刚好到一楼了。 入目便是楼道外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主驾驶门打开,一中年男人快步上前,毕恭毕敬的接过她手中行李箱,并自我介绍:“闻小姐您好,我是今天负责来把您接回家里的,叫我陈叔就好。” 于是闻一便低声和他打了个招呼,她视线越过陈叔的肩膀,透过后座墨色的车窗能看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大概就是“资助人”。 陈叔把行李往后座放好,闻一还没上,站在车前略带犹豫。 “闻小姐,上车吧。” 也没和她说后座还是前座······ 于是闻一脚尖一转,拉开了副驾的门,还没坐进,后边儿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她的动作:“后面。” 闻一怔住,这道声音挺年轻,陈叔亦看向她,示意她往后坐。 她只好硬着头皮打开后座的门,没往里乱看,坐进去之后目光直直望向前。 车门关上那一刻,冷气从四面八方钻入她的肌肤毛孔里,刚刚在太阳底下站了好一会儿,额头浮了层细汗,这会儿好受多了。 她坐得端正,手也老老实实放在腿面上。身边人一直没再说话,车内气氛安静到窒息,闻一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她说不清是紧张什么,在听到那道声音之后,心就一路提着,生怕自己出错。 幸好一路上相安无事。 直到车门再次打开关上,闻一也不明白,那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从哪里来。 陈叔边帮她推着行李边介绍:“家里只有刘妈在,先生和太太这段时间不在家里,一会儿刘妈会带您了解情况的。” 说完把拉杆行李箱往门口一放,头偏向院门外。 “闻小姐,我还要送少爷去机场,得麻烦您自己进去了。” “嗯……好的。其实……叫我闻一就好了。” 用小姐尊称很奇怪,她也不太喜欢这样。 陈叔听了只是笑笑,快步往外走,而她身后开着的门,脚步声也渐近。 闻一没回头,随着陈叔走动的身影,朝那辆黑色的轿车望过去。 不知是否接了“少爷”的授意,右边墨色车窗缓缓降下,刚好卡在他同样望过来的那一双眼睛。 漂亮,锐利。 其余的再看不清。 闻一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传来声音。 “是闻一小姐吗?” 她猛一回头,身前套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正和蔼地冲着她笑。 “我是。” “那您请跟我来,我姓刘,叫我刘妈就好。” 闻一点点头,感到不妥,开口:“谢谢你,刘……”m字母发音刚出口,又秒改,“刘阿姨。” 刘妈也没再说什么,拉过她行李箱朝房子里走为她带路。 闻一再回过头时,黑色轿车已经不在原地。 ······ 直跟着刘妈来到三楼。 闻一从楼上往下望,安静又偌大的整栋楼里只有她们两人。 没来得及细想,刘妈把钥匙递到她面前,“闻一小姐。” “闻一,叫闻一就好了。”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闻一补上。她或许也能有自己的诉求,即便只是个因为家庭变故暂时被“资助”的人。 “好的,闻一。这是你的房间钥匙,太太说,你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谢谢你。” 是真心实意的道谢,感谢刘妈与她口中的太太所给的体面。 剩下的流程自不用刘妈再介绍,她下楼前最后叮嘱了一句,“二楼是先生太太住的,你旁边的房间是这家小孩儿住的,他不太喜欢别人进他房内,到时候你注意下别走错就可以。” “好的,感谢。” 房间比她之前住的还要大上几倍,看得出来这家主人有用心的在做准备工作,为了欢迎她来,整个房间都装修成了暖色系调,仿佛是觉得,女孩子会喜欢。 准备的程度甚至细心到生理用品都给她备在了抽屉里,闻一看到时嘴角翘了翘。 比她妈还要负责点儿。 再是半弧状的露台,与旁边房间的相差无几,两个露台相邻,闻一朝那望了眼,除了黑色的圆桌与椅子,没看到什么,目光很快收回。 再往下看,露台朝着后院,一楼是个小型花圃,能看得出来,这家人把日子过得滋润,连花亦是,花圃里应季的花开得正好。 花圃挨着泳池,恰好对着三楼的这两间房,下午的日光折射在泳池水面,金光粼粼。 但她并不能很快的就适应这里的生活,甚至没法轻松的当一个没事人迎接之后发生的事儿。 5岑煦 傍晚。主人家,也就是她真正的“资助人”,回来了。 车库打开时,闻一正在厨房里帮着刘妈把晚餐端上桌面,是刘妈先听到了前院的动静,连忙洗了个手解下围裙去开门。 闻一不知道该做什么,便也跟上去,手心交握在身前,静静等待。 门一开,先行入眼的是飘荡在夜风中的波西米亚风长裙裙摆,再是一对比肩而立,极其养眼的夫妻。 女人先看到站在刘妈身后的闻一,摘下编织宽帽,递给刘妈,踩着小低跟来到闻一面前。 “哎呀,是闻一啊,今天到的吗?刘妈也没说一声。” “嗯,阿姨好。” 视线再跳转到女人身后正在摘表的男人身上,也低声打招呼:“叔叔好。” 男人点点头:“你好,闻一。” 两人打扮都极其休闲,男人身侧还立着一个二十八寸大小的深灰色皮箱,像是刚旅游回来。 “吃饭了吗?” 岑夫人说这话时看向的是刘妈。 “还没呢太太,刚做好。” “那现在可以开饭了。不要饿坏正在长身体的小女孩儿。” 岑夫人边说着,手边摸了摸闻一脑后的头发。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柑橘香味儿,与她的笑容融合在一块显得她气质更为温柔。 闻一便也对她笑了笑,心里没那么紧张了。 吃饭时,岑夫人给她盛了碗汤,闻一道谢,接过小口小口地喝。 “闻一,叫你一一可以吗?” 她咽下嘴里味道极鲜的蘑菇汤,点头。 “你今年是十五岁,初三毕业要上高中了?” “是的阿姨。” 闻言,岑夫人与岑先生对视一眼。 “那就和我们岑煦同一届了。”他说。 “一一,想好去哪所学校了吗?” “我志愿填的一高。”闻一答。 “这样,”岑夫人喝完了汤,擦擦嘴角,吩咐刘妈去把冰箱里的水果切一切之后,又看向闻一,“阿姨跟你商量个事儿,怎么样,一一?” 她意识到或许是件即将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事情,放下汤匙:“阿姨您说。” “转学来崇高,和岑煦一个学校。这样我们也方便照顾你,不让你爸妈担心,可以吗?” 说完,她再加一句:“如果你认为这个决定麻烦或者是你不想改变自身已经做下的选择,那也可以留在一高。” 按道理说,闻一该拒绝。 可她没有资格拒绝,寄人篱下,受人资助,已经是件对于青春期的她来说难以启齿的事儿了。更遑论岑夫人说话时眼里的关心,以及提到她父母时言语间给她留的余地。 闻一垂下眼,在这对夫妇面前,轻轻的点了头。 “好的,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别客气,一一。你能答应,那再好不过了。” ··· ··· 吃完饭后,刘妈端来两份水果沙拉,而那位岑先生先行回了二楼,这下饭桌前只有闻一和岑夫人。 她搅拌着瓷碗里的沙拉:“有点可惜,岑煦这一个星期都不会在家里,他和朋友去海边度假。不然就能让你们两个同龄人熟悉熟悉。他很好相处的。” “没关系。” 闻一想到中午车厢里让人憋闷的氛围,心下否认,好相处?不见得。 “这两天我会去帮你办理转学手续,一高的通知书已经下来了对吧?” “对。” “很不错。”岑夫人端起桌边的鲜榨果汁,隔空跟她碰杯。 一高是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但比起崇高,还差了一截。只是闻一听了这声夸赞,心下些许恍惚,她爸妈都没这么真心实意的夸过她。同时闻一也意识到,这是个经济实力非比寻常的家庭,姓岑,很耳熟,大概是在哪儿听过,而岑氏夫妻的相貌也格外眼熟。 吃完饭后水果,闻一拒绝了岑夫人热情邀请的饭后瑜伽,径直回了房间,抱着笔记本,将“岑氏”二字输进搜索框,结果跳出一大堆的词条。 天······ 她爸妈到底给她找了个什么样的资助家庭啊。 手指不自觉的抵到唇边,闻一咬着指尖,默默的看完那几十行字,“简短”介绍了这个庞大的家族体系。 气质温和舒柔的岑夫人在外可不是这样,明芸,有名的外交官,在国际会议上舌战群儒那会儿她可不是这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闻一读完关于明芸这个人的百度百科时,心一咯噔。那岑氏现在的当家人,不就是岑严毅······而他也就是明芸的丈夫。这下心跳得更厉害,这对夫妇,一个从商,一个从政,而自家小孩又在顶尖的高中读书。但闻一在人物关系里却没看到关于二人孩子的介绍。 奇怪了。 那么,“岑xù”,对应的该是哪个字? 闻一活了十五年,自认为身边的人和事都足够普通,从没接触过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上层阶级”的人。 她突然开始后悔同意明芸的提议,转学去崇高。还不知道后续要发生什么事儿,里头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闻一在手机上给闻母发去信息。 :妈妈,说好了,半年后会来接我的,对吧? 好一会儿,对方才回复。 :对,一一你要乖,妈妈安顿好,忙完这边的事儿就去接你。 这就够了。 反观她爸,一条信息也没发来。闻一笑两声,还真是“亲爹”,不过没关系,她再待半年就能离开这里了。 第一晚认床,睡得不好,闻一早早就醒了,换了身运动服要出门跑步,她有晨跑的习惯。 下楼时刘妈在厨房煲汤,听到声响探头,“闻一小姐,起这么早啊。” “嗯,要出去跑步。阿姨,其实叫一一就好了。” 她第二次重复了。小姐少爷这一套真不该用她身上,用在这幢别墅的主人身上,才最合适。 刘妈怔了怔,像是被她语气里突如其来的郑重整懵,第一时间没能回话。闻一只好又补一句:“这样显得比较亲切,我不太习惯那样子。” 说完,还对着她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好相处一点。 这下刘妈理解了,“好的,一一。备用门卡和钥匙在玄关,昨天忘记留给你,太太提醒我了才想起来,真是抱歉。” “好,谢谢你,我会记得拿。汤的味道很香。”留下最后一句话,鞋也刚好穿上,她抓过边上的门卡和钥匙,扭开门把往外走。 七点整,天光大亮。 闻一沿着前院的路绕别墅跑了几圈,有点喘,又在拐角处的人工湖边歇了会儿看人工饲养的鱼,看一看时间,八点整,刚好一小时,才往回走。 距离大门还有四五米时,闻一看到铁艺门外站着个人,女孩儿,侧脸很漂亮。她提着个和她脸蛋一样漂亮的小礼盒,按了一下门铃,随后静静等在外面,过了一分钟,里头还没人来开,于是又按了一下。 闻一起初想等着刘妈出来开,但女孩时不时低头看向手中礼盒,眼神也频频往门里张望,大概是想等谁出来。于是闻一上前,问了句:“需要我帮忙开下门吗?” 女孩先是转头往声源处看了一眼,正脸同样格外漂亮,再是棕色的眉毛皱起:“你谁?” 秒问完又点头,“哦,你啊。那就不需要了。” 表情也从诧异瞬间变成一副什么都知情的样子。 闻一对她的态度感到奇怪,也能感觉出来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当下没出声。 她又接连按了几次门铃,闻一也一直站在一旁,没想帮忙开,直到刘妈从门内出来,快步上前开了铁门。 刘妈态度殷切:“元元小姐来啦。” “刘妈早,这是我刚烤好的曲奇饼,听说伯父伯母旅游回来了,我拿点儿过来给他们尝尝,阿煦醒了吗?” 应答的嗓音甜腻,闻一手指转动手中钥匙,想着这女孩儿住在这,还认识岑氏夫妇,大概也是什么有名气的家族千金吧。 “先生太太昨晚刚到,现在起来了正在餐厅吃早餐,岑煦少爷昨天和朋友去海边度假了,这会儿不在家。”说完才注意到女孩儿身后还站着个闻一,刚要开口,被面前的人打断。 “啊······怎么去度假了也不告诉我。”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好几个度,而后把手中的礼盒递过去,“那刘妈你帮我给伯父伯母吧,代我向他们问声好,我就不进去啦。”说完往后退两步,转头看了闻一一眼,又将头扭回,朝左边方向离开。 这趟问好主要目的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但闻一还没开口好奇,刘妈就主动告诉她了。 “元元小姐和这家的小孩儿从小就认识,一起玩到大的。” “嗯,显而易见。”闻一走进门,昨晚让她险些失眠的夫妻这会儿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安静的吃着早餐,勺子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一一起这么早啊,离开学还有几天,小朋友可以适当睡点懒觉。”明芸先看到了她,而后才看到闻一身后的刘妈,以及刘妈提着的礼盒,没说什么,显然是知道谁来过。 “没事的阿姨,我习惯早起。”她把运动服的外套拉链往下拉了点儿。 “真是乖女孩,来吃早餐吧。”明芸点头,手中勺子敲敲碗沿,吸引对面的岑严毅抬起头,而后捏着早报的岑严毅在她的眼神下笑了笑,这一互动闻一看不出是何寓意,莫名局促起来。 “我还是先上楼换衣服吧······刚刚晨跑出了点汗。” “没关系,这是小问题,在这里不需要太拘束,当成自己家里就好。先吃早餐,不要饿着自己。刘妈,顺便把以若送的曲奇饼干打开,放久了容易坏掉,现在吃最好。” 闻一推拒不了,只好往餐桌边走,刻意在与明芸隔一个椅子的空位上落座。今早被她夸了一嘴的热汤,此刻刘妈盛了一碗放置她面前,边上还有半碗粥和两块烤三明治。 她喝着,旁边的明芸突然聊起刚刚自己的行为:“刚才我们家老岑之所以笑,是因为自从放暑假以来,岑煦可从来没早起过,特别懒。” 原来是夫妻俩之间的共同乐趣,取笑自家小孩儿。 气氛一下就松快了,闻一说:“没关系的,快开学了,之后应该能把生物钟调整好。” “要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明芸与岑严毅先她一步吃好早餐后便出门了,偌大的别墅里又只剩下闻一和刘妈在,餐桌上的曲奇饼她尝过,很好吃,但总觉着不够甜。有这感觉的同时,对这家人的儿子更为好奇。 那会儿的闻一还不懂,探究欲是想靠近一个人时所具有的必要因素。 ——————————— 日更。前三章在微博发过就连着一块发了。 目前是以剧情线为主,肉少,想吃肉的宝们谅解下,不喜欢看的话绕道哦。 Bgm:如果的事·2022——火鸡 6布偶猫 哐当。 最后一罐啤酒丢入垃圾筐内,桌面手机同时亮起,上头时间显示恰好在午夜十二点,日期也从二十八递增为二十九,新的一天。 良楚郁看到了,揉一把自个儿的头发。 “妈的,一号开学,不想去啊。” 岑煦没搭腔,倒是路越举了空罐表示赞同。 良楚郁下一秒就把被无视的气撒了出来:“诶,我说岑煦,你能回回元以若信息吗,人家每天给我发三次信息问候你,从早到晚准点的,不回又不好意思,你搭理搭理人家。” “没看出来啊,你还会不好意思。” “那你回回人家。” “不回,谁摊上的谁收拾。” 这确实是良楚郁的锅,元以若问了一圈都没人回,岑煦当时手机搁屋里头充电,人下海冲浪了,后来再看到也过了快一天,就没回。但这空档里只有良楚郁看了手机,还好死不死的发了朋友圈被她看见。 要不搭理,这大小姐的劲儿一会就过了,越搭理就越来劲儿,可把良楚郁烦死了,又不能删。 他垂头,捏扁啤酒罐,流了一手酒液,满不在乎的往沙滩裤上一抹:“我是真不想回去啊,但之后要不回,我家狗都快不认识我了,感情都要没了。” 路越笑两声,笑得痞:“那你家狗还挺忘事儿,咱出来还没到一星期就能把你忘了。” “去你的。” 扁空罐被良楚郁一扔,路越斜脑袋躲过。 “睡醒,订票。” 朗朗夜空下,岑煦悠悠地砸出这一句,把良楚郁的酒意砸醒了大半儿。 “不是,怎么的就要订票回去了?我没玩儿够。” “那你留这儿,我回。” 路越问了句:“你有急事儿?这么早回?” “有。” “?” “跟白雪公主培养感情。” “······” 白雪公主是他家的布偶猫。 ······ 今天是换了新环境的第五天,也是闻一与面前这只布偶大眼瞪小眼的第三天。它的名字和它的长相一样贵气,白雪公主。作派亦是,高傲,傲慢,目中无人,蓝色的漂亮眼睛里明晃晃的透出一股把人类都看得特低的意思,主子一个。原本是暂养在别人家的,就这家小孩儿的那青梅竹马家里,后来是明芸想着闻一一个人在这儿太无聊,让刘妈去把猫给抱回来,陪她玩。 白雪公主也可称为白雪,身上毛发大多是白色,只有耳朵、眼睛周围一圈,以及尾巴呈深灰色。闻一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欢,小公主似的,只是太傲,不爱理人,连刘妈抱它都不乐意,但会主动上前窝蹭明芸的小腿,让人抱着不撒手,反观岑严毅要抱它时,就炸毛躲得特远,挺会闹腾,也傲娇。 它看到闻一的第一眼时也端着副高傲姿态,每回都慢悠悠踩着猫步从沙发上过,一眼不带撂过来的。猫是傲,但傲得连家都不屑拆,特有个性,闻一就觉得养着省事儿又乖,更加喜欢,花了心思去想怎么才能让它搭理自个儿。 逗猫棒,猫薄荷都试过,没什么用。闻一快要放弃了,但吃了晚饭后还是认命给它往碗里倒了小半碗猫粮。 “明明你是来陪我解闷的,怎么反倒还变成我哄着你了。” 闻一蹲在那儿,歪了歪头,及肩的发丝儿从肩头滑落,她两手握着猫粮包装袋,声音低又闷的嘀咕,白雪就搁一边儿蹲坐着,浅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闻一说的话,大概也觉得她有点儿委屈,踩着猫步上前,歪脑袋,轻轻蹭下她手背,又缩回去。 那傲娇的小模样儿,绝了。 于是她一下就被哄好,蹲在它边上看着它吃猫粮,吃完了再伸手指朝它脑袋上点一点,打了个转儿,白雪也没表现出任何抵抗反应,还主动往她腿边靠了靠。 成了,这是被接纳的意思了。 八月底的傍晚总会不定时的下几场雨,闻一从没觉得此刻这么安逸,迎着丝丝雨声,怀里抱着猫。白雪的手感特好,身上的毛发护理好,平时吃得也好,油光水亮的,肉垫儿都软乎乎的。 她撸猫瘾发作,手托着它下巴,两指不停蹭它侧脸。一人一猫闹得欢,闻一便丝毫没听到门外边儿混在雨声里的引擎低鸣。只一下,很快消声。 雨在下,雷仍鸣。 撑开的长柄黑伞,布满雨珠的黑色行李箱,滑轮碾过院前积起小水坑的路面。到紧闭的大门前,收伞,白T衣摆湿了小块,手抄裤兜摸索了圈,钱包打开看了眼,指头滑过卡包清点数量,又将钱包合起,按了按旁边的门铃。 屋内,闻一听到骤然响起的门铃声,不解,下雨天的还有人来拜访吗。往厨房探头看了眼,刘妈在忙,于是抱着猫起身去开。 门甫一拉开,映入眼的是一簇跳动的火苗,接着,闻一与站在门边点烟的少年四目相对个正着,那双狭长漆黑的眼,听到声响的一刻瞥过来,动作不停,橙红在他脸颊前跃动。 两人皆没开口说话,静默的几秒内,怀里的白雪先有反应。它一下炸毛,叫了声,挣扎着从闻一手臂间跳下地,立马跑回门里。 闻一就更反应不过来了,右小臂在白雪挣扎的一瞬间给它狠狠抓了道,疼得她皱眉,也在那一会儿意识到这人是谁,左手覆盖上伤口,同时往旁边避了避。 刘妈恰好在这时从厨房出来,看到门边的两人,她反应得快。 “阿煦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让陈叔去接。” 快步上前将门一下开到最大,迎人进来,又把门旁落满水珠的长柄黑伞和行李箱往玄关一搁。 他没应答,只是叼着烟走入。闻一则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进门的一刹那目光瞥过她的手臂,极快的一下,似乎是确认,又似乎只是,随便一看。 但闻一的感觉没错,下一秒,他便将嘴边未燃起的烟拿下,喊了声:“白雪,出来。” 该算的账跑不掉。 没影儿,他又来了一声,这回语调严厉多了:“我再说一次。” 跟即将要训自家小皮孩儿的家长一模一样,绝了。边说还边从口袋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接通后,他先询问:“你到哪了?”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应,“嗯,你掉个头过来,我这边有点事。”说这句时往闻一这看了眼。 刘妈不太明白了,问了旁边的闻一:“白雪做了什么?” 闻一给她看了手臂的抓伤,刘妈立刻明白过来,“我去拿消毒水。” “不用了刘妈。”他制止,朝楼梯边冒出脑袋的布偶招了招手,“我带她去医院,良楚郁快到门口了。” “诶,也行。” 然后,闻一就看到,平时一贯高傲的白雪公主,耷拉着脑袋到他腿边,蹭了蹭他小腿。那人没理,脑袋往身后的闻一这一偏,“你抓的谁就找谁撒娇去,别对着我,不管用。” 白雪仰脑袋对着他轻叫了声,又往闻一这来,主动示好,尾巴不停晃。 闻一便特给面子的蹲下,顺了顺它的毛发,“没事,好着呢。”她能看出来家庭地位是怎么排序的了,饶是这小公主一样的白雪,也还得被公子哥儿镇压着,也不知道他平时做了什么,猫能这么怵他。 她边摸着猫,边看岑煦一步一步上楼,心下惆怅,事态怎么就变成这样的发展了。闻一本想拒绝他带自个儿去处理伤口的,结果连话都没出口,这人全都安排好了。 不多时,岑煦从楼上下来,手机屏贴着耳侧,另一手插兜,换了一身衣服,来到闻一面前时电话也刚好挂断。他头往门口方向稍侧,利落的发在空中甩下几滴水珠,刚洗了澡,闻一能闻到他身上属于沐浴露的淡淡气味。 “走吧,人到了。” 他说。 7砂锅粥 “我可以不去吗?” 闻一坐在沙发边,伤口隐隐刺痛,双手朝下,手心贴膝盖,看向他的侧脸。岑煦也顺势侧过身,狭长的眼低下:“理由。” 闻一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 “其实这事儿,谁弄的就该谁负责,”岑煦说着,看了眼在沙发上玩猫抓板的白雪,“但总不能让只猫带你去医院,如果你非要自己去,也行。我不保证只涂消毒水的伤口一晚上过去会带来什么副作用。而且现在外边下雨,不好打车。” 有理有据,把闻一起先想好的理由对策全给堵死了。 她站起来,“那麻烦你了。” 岑煦没应。 白雪的性格大概随他。 雨小了点儿,两人各拿了一把伞,关起门前他突然来一句:“记得带门卡。” “哦。”闻一刻意落后他两步,在细蒙雨幕下从后望向他,岑煦指节从侧额划过,往后捋了把湿润的发,发型瞬间成了背头,他微低下头伸手拉开那道铁艺门时,院内的光也在他身子低下的瞬间照射过来,他的颈后有颗痣。 良楚郁还低着头摆弄手机,右边车窗被敲了敲,他立马降下,顺便开车锁。刚刚车窗还蒙了层水雾,降下才看清,岑煦边上还站着个人,一个······姑娘?他眼神从闻一身上秒转回岑煦这儿,岑煦再次在闻一的视线下偏头,那颗后颈痣也随即动一动,“后边的门也开开。” 没打算交代,良楚郁也不急着问,只是开锁了闻一上车时他又从后视镜那往后看,回想起元以若给他发过的一大堆信息里夹杂着的其中两条,恰巧还是他回复过的。 “他家里住了一女孩儿,那女孩儿来了。” “谁。” “你不知道?” “我要知道我还用问你?” 然后话题结束在这,元以若三缄其口,确认他不清楚事情原委之后,再不肯提,而良楚郁当时心思都在沙滩上的一群妞身上,更没想法追问。 现在有了。 良楚郁眼神不老实,第四次朝后视镜看的时候,岑煦说话了。 “你要想看一会儿停了车随便你看,开车不专心,嫌命长?” “而且你现在无证驾驶。” 闻一本来上了车就不太敢出声,坐得比第一天来岑家的时候还要端正,右手握着伞柄,她不是没察觉到开车那人的眼神,岑煦突然一提,她脊背跟着一弯,头低下来,耳朵莫名烫。 “不是,你别毒舌,我不就好奇一下。去医院干嘛?”良楚郁老实了,坐正,眼睛也没再乱飘。 “她手被白雪抓了。”副驾那人右手肘撑窗沿,手指曲起,手背支着脑袋,左手拨弄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了首粤语歌。 “哦,那小公主又惹事儿。”这语调带点幸灾乐祸,还有种‘不是我一个人受罪’的意思在里头。 果然,下一秒岑煦来了句:“它的爪子挺想你的。” “别,惹不起。” 然后车内寂静,剩下雨刮器划过前车窗的声音,以及舒缓的粤语歌。很快到医院,良楚郁为了凑热闹也跟着下车,雨已经停了,天空仍是雾蒙蒙一片,呼吸间是下雨后独有的潮湿气息。 诊室内,闻一独自进去,两人在外边等,门没完全闭合上,闻一背对着,依稀能听到交谈声。 “她还挺······安静的。”良楚郁靠着走廊的冰凉墙面,脱口一句。 站过道中央的岑煦侧身避了避路过的护士,回他:“以为谁都是你?吵。” “我还没回到家就被你差遣来这儿接人,接了还一句好话没有,哥们儿是这么当的?”他一叉腰,不干了。 “一会儿吃宵夜。” “这还差不多。” 末了,良楚郁探头朝里看一眼,医生已经准备要给闻一打疫苗了。 “你不是说把白雪暂放元以若家吗?怎么又给惹事了。” “不是我,我妈放的。” 咔,手机锁屏放回兜里,岑煦侧身走几步,也靠上墙面,目光聚焦在过道旁,淡淡应声。 “这样,你不知情的啊,那刘妈没给猫剪指甲?” 良楚郁又问了句,岑煦视线拉回,望向半开合的门,闻一坐得端正,两手放膝前静静听医生说话,右手小臂缠了圈白纱布。 “不知道。”他说。 ··· ··· 三人重新回到车里。 良楚郁回头问了闻一一句:“你要和我们去吃宵夜吗?” 他刚和岑煦说了想吃海鲜粥,最近养胃,喝不了酒。 闻一还没说话,岑煦比她先答:“打狂犬疫苗吃不了海鲜。” “那还有别的粥。”良楚郁轻拍了两下方向盘,又看向闻一,似乎是在等她意见。 闻一犹豫了会儿,在思考措辞,“不太好吧······”才见了一面,不合适。 后半句没出来,良楚郁爽朗大条的性格已经帮她做了决定,“有什么不好的,没事儿,反正岑煦请客,他猫不是抓了你么,让他赔罪。” “他刚才说我吃不了海鲜的。” 没办法,只好把岑煦拒绝的话原样照搬,闻一莫名觉得岑煦不希望她去,她刚好也不太好意思。 “但确实有别的粥,你可以吃点别的。” 这回换成他来应闻一了。 ??? 这是干嘛。 闻一的后路今晚第二次被他堵得死死的了,一时间吭不出声,良楚郁见她不说,便自动默认为她同意了,当下发动车子去目的地。 于是她只能认命往后座一靠,幽幽叹气,极轻一声。街景飞逝,路灯光线也快速从车窗内滑过,闻一手心摊开朝上,眼看一簇簇五彩斑斓的光短暂照亮之后又从她手心溜走,像她当下的人生,什么都抓不住,身不由己。 车载蓝牙没再播放粤语歌,换成了林俊杰的《美人鱼》,旋律响起时闻一愣了愣,只是没想到岑煦会喜欢这样儿的歌,JJ的歌一向温柔,感情表达得也细腻,但他一看就像是对所有事儿都淡漠的那一类人,情感上闻一也想不到他热烈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目的地是一家开在路边的广式砂锅粥铺,晚间十点半,店里人还不少,只有外边有空位,三人随便挑了桌,坐下前岑煦递了两张纸给闻一,她顺势接过擦椅子,“谢谢。” 良楚郁见状,也使唤两句:“岑煦,给我递两张。” “手被砍了?自己拿。” “······” 闻一没说话,她不认为这是在搞特殊,毕竟她被他的猫抓了。 没一会儿老板上前递菜单,两人看起来经常来这家店,边点粥边和老板聊着天儿,但大多都是良楚郁在说,岑煦偶尔接一两句,闻一听着,挺入神。 “老板,我胖婶儿呢?”良楚郁指的是老板娘。 “她在厨房熬粥呢,要什么?还是海鲜粥?三份?”老板粗着嗓子在纸上勾划。 “两份。”岑煦应,看向闻一,“点什么?” “生滚牛肉粥吧。” 他又看向老板,“按她说的来。” “行。我不招呼你们了哈,想要什么自个儿到柜台拿。”写完单子,老板又往另一桌那儿去。 良楚郁拿了勺子过来,递一个给闻一,她接了之后问:“有热水吗?” “啊,有,你要热水干什么?”良楚郁反问。 “想烫下勺子。” 她有点儿洁癖,在餐具这儿会表现得明显一些,其他还好。 刚说完,岑煦已经起身去拿了一壶烧开的茶水来,放在桌面,又在闻一的视线下对着那壶茶抬抬下巴,喏,你的热茶水。 “谢谢。”她愣怔了下,而后反应很快,拎起壶柄烫好勺子。 等粥的空档,良楚郁话痨闲不住,岑煦不爱搭理他,于是转头找闻一。 “诶,你叫什么?” “闻一。” “就是,听闻的闻,一二三四那个一?” 闻一点头。 他也跟着上下点,“那你小时候练写名字肯定不费劲儿,笔画这么少。”说完之后不知道想到什么,自个儿笑起来。 闻一也笑,只不过真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轻松,闻母在她学写字那会儿对她还是够上心的,握着她手一笔一划的写,不仅要写得漂亮,还要工整,“一”字就一划,也不允许她歪一下,笔杆子经常把闻一的手压得通红。想到这儿,食指蜷缩碰了碰虎口的茧。 良楚郁笑完就开始介绍自己,筷尖指着自个儿,“我叫良楚郁,善良,楚楚动人,忧郁。这名儿听着是不是特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姑娘?但真不是,我纯爷们,特男人。” 说完,为了自证似的,手握成拳梆梆锤两下自己胸口。 闻一又笑,觉得他倍有意思,性格还不赖,就是吵了点。 粥很快端上来,是刚刚良楚郁口中提到的老板娘胖婶,她把砂锅放下时手往围裙上抹,“今天怎么不是另一个男孩子一块儿来啦,交新朋友了?” “对,对,新朋友。” 良楚郁边说边点头,勺子还在碗里搅动。 闻一没吭声儿,岑煦同样也是,他从刚刚两人聊天时就没说话,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初相识的这一晚让之后的闻一每每回想起来心里总觉着奇妙,红色的遮雨大棚,红色的塑料凳子,潮湿的水泥路面,三份热腾的砂锅粥,三个埋头喝粥的人。四方位置窄小,他们偶尔膝盖碰到彼此也毫不介意,吃的时候安静,只剩下呼呼吹气晾粥的声音。 临别前良楚郁加了闻一的微信,闻一很清楚今晚的一开始她是不乐意的,甚至算是迫不得己,但到最后心境变了,甚至开始想要顺其自然的接纳这一切。 —————————— 车内粤语歌:《月半小夜曲》——李克勤 8赔罪 快要十二点了,闻一还没尝试过这个点回家。 岑煦推开那道铁门,闻一跟在他身后走入,到大门前时他停住,侧过脸朝后看了眼闻一,她才反应过来他让自己带门卡的意思。从口袋里拿出来越过他身边开门,一楼只亮了盏灯,应该是刘妈给他们留的。 他插着兜,径直从闻一身旁走过,要上楼,而闻一盯着他的后颈犹豫。在岑煦迈上第一级台阶时,她出声——“你等下。” 岑煦停住,转过来,一副静等她继续说的姿态。 “刚刚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闻一全身绷紧,手指搭着玄关站得笔直,看着他,“谢谢你,岑······”刚开口,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是哪个字,想好的说辞在这断开。 “煦。”他补上,像是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哪个煦?” “和煦。” “谢谢,”闻一再次点头致谢,然后郑重其事的:“岑煦,晚安。” 他亦点头致意,礼貌疏离:“不客气,晚安。” 说完又转过身朝楼上走。 特官方的对话,但闻一心里憋着的话说出来后瞬间好受了。 ······ 第二天再睡醒快十点,眼睛在聚焦到时间上后瞬间瞪大,起晚了。昨晚睡得太晚,导致她今早起不来去晨跑,把闹钟给摁掉了。 快速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出房门时右边的门也同时打开,岑煦也刚起来,闻一想起明芸说的“岑煦可从没早起过”,了然,没想着主动搭话,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眼睛半睁开,左手插着兜,肩膀微低,路过她旁边时也同样没说话,边下楼右手边按着后颈,脑袋朝后转两下,胸膛也随之扩开,然后不知哪儿的骨头,咔,响了响。 闻一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眼睫毛好长。 她落后岑煦几步下来,两夫妻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岑煦随手拉开一个椅子坐下,顺便向二人道早安,岑严毅举着报纸的手往下低了低,看他一眼,明芸亦是,刘妈看她也下来了,便把早餐摆在岑煦旁边的位置前,闻一没法儿只好往那儿坐。 “叔叔阿姨早,今天我下来晚了,不好意思。” “没事一一,小朋友多睡懒觉没关系。”明芸笑着,把热牛奶放到闻一面前,“昨晚白雪做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对不起一一,它平时被惯得脾气太坏了。” 闻一深感这份道歉够正式的,诚惶诚恐的双手捧起那杯奶,小口酌,结果她还没说话,岑煦快她一步,“妈您这区别对待得厉害了啊,我这个点儿起来搁平时被你训得狗血淋头。” “你也不看你平时几点睡几点起?”明芸一对上岑煦就疾言厉色。 “爸,你看你老婆。” “你妈说得对。” 报纸后的岑严毅头都不抬,并不打算救自己儿子。 “成,这回训我也行,但得连白雪一起训。”他偏了偏身子,目光落在距离餐桌不远正埋头吃猫粮的布偶猫身上。 “你怎么吃个饭话这么密?非要吃罚长记性是吧,那待会儿吃完你俩上门口罚站去。”明芸看也不看岑煦,兀自往闻一盘里夹了煎饺。 闻一用余光悄悄看他,岑煦也没半点儿被训后的不爽,嘴角勾着,捏起碗快速把粥一口气吃干净,然后到猫窝前弯腰一捞,把吃得正欢的布偶用胳膊制衡着带走,到门边停住把猫放下,白雪还想走,他警告了句后,真就乖乖待那儿了,一人一猫在门边罚站,只不过他整个人站得懒散,插着兜,脚尖偶尔轻抵白雪,而后比他姿态更懒的布偶就会打个哈欠直起身子。全都没个正形儿。 画面异常诙谐有趣,岑氏夫妻见怪不怪这场面,但闻一是第一次见,没忍住,低头笑。 “他们两个经常这样,做错事儿就得罚站。”明芸解释了句。 “挺有趣的,”闻一往后再看一眼,又笑,接着补充刚刚的话,“阿姨,我手上的伤口没关系的,岑煦昨晚已经带我打过疫苗了,而且白雪也不凶,我们相处挺好的。” “哦,他还带你打了疫苗?”明芸显然不知道这个事,和岑严毅对视了下。 “嗯,刚好碰上他从外面回来,顺带捎我一程。”闻一没说他是特意把人叫回来接她的。 “这都他应该做的,一一你心里别有负担就行。” “没有的阿姨。” 平时这个点儿夫妻俩早就不在家了,但这时将近十一点,两人才从沙发上起身,岑严毅慢条斯理迭着报纸,明芸则整理裙摆,顺带帮他打好领带,而罚站的依旧在那儿站着。明芸在玄关旁拿起手提包,要走,岑煦把这时间点掐得正好,身子往门框一靠,“妈。” “干什么?” “您以后别把猫送元姨家里了。” 本来不想理他,听到这句又停下转过身看他,一副‘看你能说出什么理由’的姿态。 “他们家太惯着白雪,瞅瞅,三天两头的挠人。” “那你管着?” “成啊,我管着。”说完,脚又轻踢边上的布偶猫。 行吧,明芸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回身指向他:“你别以为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和你爸不知道,那白雪脾气还没差到见人就挠的地步,指不定是给谁吓的。” 意有所指。 说完也不给岑煦反驳的机会,陈叔在车旁等候已久,车门大开着,明芸往上一坐,抬抬手,车门就给关上了。 岑煦见状,也不继续受罚了,走的时候没忘记捞起地上那只,拉起它前肢,手指摁着肉垫,指甲便显出来了。闻一还在餐桌旁帮忙收拾,刘妈则在厨房里,岑煦抱着猫从她旁边路过径直进了厨房。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的进去,刘妈见到他,停下手中动作还想说点什么,他抬抬下巴,没出声儿。 闻一放下碗筷很快就出来了,但桌上还漏了个碟子,她拿过,转身。 “刘妈,白雪什么时候接回来的。” “大概是二十七号。” 岑煦还要再问,身后脚步声愈加清晰,“刘阿姨,有个碟子落在外边儿忘记拿进来了,不好意思。” 闻一看也没看他,手伸过他身侧,将碟子轻放在料理台。 “诶好,放着就行,待会儿我一块收拾。”刘妈说完又看向岑煦。 此时闻一已经出了厨房,他才低头瞟了眼打哈欠的白雪,“行,我知道了。” 到大厅一看,人也不在,大概上楼去了,岑煦臂弯里的猫待久了开始抗议,挣扎着要下来,但却不敢对他露出爪子示威。 “再动,就把你送外边儿,爪子给剁了。” 立马安静了。 三楼房间里,嘎嘣,闻一悠悠咬了口苹果,在网上查阅关于崇高这所学校的相关信息。腿边的手机发亮,进了两条未知号码发的短信。她拿过,这号码她熟,二十五号给她发的那条她还没回过。 此时发的是:一号还得打一次疫苗,我也去。 闻一手上拿着苹果,一手打字慢,刚在对话框输入“不用”,对面又发来了。 ——赔罪。 ······ 9随便 最后一口苹果嚼碎咽下。 闻一收到了明芸发来的微信,与此同时还有她“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爸爸,先是手机收到银行短信提示有金钱入账,而后闻父在微信上附言:女儿,开学快乐。 翻白眼,敷衍性的发个感谢的表情包,钱当然照收,她爸给的和她妈给的性质不一样。返回和明芸的聊天界面,她发的相对官方,像是直接复制了一则通知。 闻一细细看了,内容是告知新生九月一号开始要军训。明芸还在末尾补充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转账,另一条则是:一一,有需要的话告诉阿姨,不要客气,开学需要的用品可以让岑煦帮忙买。 闻一没领,中规中矩回复了第二条:谢谢阿姨。 接着点开短信框,回了他刚发的短信:开学要军训,你知道吗? 然后抱着手机等了将近五分钟,没回,闻一下床拉开门,到楼梯边往下望,懂他没回短信的原因了。 岑煦正在看电视,挺入迷的样儿,手机放在一旁,单腿曲膝,左手捏着罐饮料,右手边是白雪,而他的手就搭在它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毛,从闻一的角度看不到电视上的内容,只知道他手机朝下扣着放,所以没看到亮起的屏幕光。 那行吧,闻一干脆不理了,结果刚转身要回房,手机亮了。 两条信息。 ——知道。 ——下来,现在可以去买你需要的。 明摆着立马要出门的样儿了,够迅速的,行动力也够高的。但闻一还不太能适应跟他单独待着,于是问:良楚郁会去吗? 没秒回了,她重新靠回楼梯,侧身偏头朝下看,他手机屏还亮着,但不知道输入了什么,没发出来,闻一看了会儿,眼见着岑煦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下一秒,闻一手机就进来一条信息:不是加了微信?自己问。 这人真奇怪。 闻一想着,敲了三字回:不太熟。 然后,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觉得发短信太麻烦,在闻一等回复的期间,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来,手机铃声骤然在三楼响起,房子够大,于是整栋楼都有回声,闻一捂着听筒快速回房接。岑煦在回音传来的一刹那侧过头朝上看了眼,空荡荡,没人在。 “那就别问了,下来。”他的声音传进听筒,经过了电流的润色,怪好听的。 “哦。” ··· ··· 事态发展蛮奇怪的,起码此刻,怪得很。 闻一第一次和男生一块儿逛超市,而且还是一个只认识两天,甚至是不到两天的男生。他没开车,闻一也庆幸他没开,像是带着她认路似的,走出住宅区,到附近的一家进口超市来采购,两人都穿得很休闲,踩着双人字拖就出来了。闻一一路上没吭过声儿,岑煦也没主动开过口,只是带着她,推着推车闲逛。 到生活用品区时刻意停了下,闻一知道他的意思,没墨迹,在货架上随便抓了洗漱用品,刚要把毛巾放进推车,他双手控着车扶手往边上一挪,闻一诧异的看向他。 “这个牌子的毛巾使用感不好。” “好吧,哪个比较好用?” 他手往上层的货架一指,“我推荐那个,你拿的这条我之前用过,会过敏,容易起疹子。” 还挺讲究,是你会过敏又不是我。闻一心里嘀咕,把原先拿的放回去,按照岑煦说的,挑了条新的。 把生活区逛完了两人也没再说话,路过零食区,岑煦再一次停下来,“要不要买点儿。” “可以。” “那你自己挑,”他说,“挑你想吃的。” 从昨晚到今天的相处,闻一观感上对岑煦的评价是他很懂得尊重人,对此也放低防备心理。低声道谢,然后在货架前挑挑拣拣,偶尔问他需不需要,他来一句都行。 要结账时闻一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你没给自己挑?”那些洗漱用品。 “因为我是初中直升的。” 怪不得明芸会让他来带自己,有什么比本校生更了解学校机制的呢,该准备的早就准备了。 闻一把手推车里的东西挨个放进收银台,等到看着收银员挨个儿扫了条码,才问他:“那你们学校有没有论坛之类的,这样我了解起来也比较方便。” 岑煦起初没应,闻一看到边上显示的金额,要拿出手机支付,他先一步把付款码递过去,又叮嘱一句“装好”,而后看向她,才回答:“有论坛,学校官网页面上挂着,但更具体的不如来问我,”说到这,他停顿,“问良楚郁也可以。” 闻一皱了下眉,奇怪得很,“我跟他不熟。” 跟你也是。这句话她不好意思当面说。 “新生咨询老生问题,问我或者他都行,不熟的人他也乐意解答,更何况你是抱着了解情况的心态。”一句话说完,东西也在这时装好,岑煦提起,躲过闻一伸来的手,兀自往前走。 闻一快步跟上,与他并肩,没再继续这话题,而是说:“回去我把钱转给你吧,方便加微信吗?我钱都放在微信里了。” “不方便的话,我改天去取现金。” 话语间距离感分明,不远不近拉得刚刚好,有分寸极了。 “这不是给你赔罪,算我的就行。”岑煦难得开了句玩笑。 闻一意会,笑了笑,“别,这罪赔大了,也不用事事要赔,帮我拎东西反而是帮我忙了。” 快到门口了,岑煦回:“那就按你说的。不过,有想问的还是可以问我,舍近求远,不明智。” “也没有什么想问的,军训这个我是第一次,因为我们初中没有,所以想知道是怎么样的。” “不怎么样。苦,热,累,困,都是正常的,听教官的就行。” 他回答,朝闻一勾手,她拿出门卡感应,两人推门进去,刘妈没在。 闻一把袋子里的酸奶拿出来,一打开冰箱,终于是知道他怎么不需要买东西了,冰箱里一堆,各式各样的,她还在挑空地儿,头顶上方越过一只手,将冰啤以及其他冰饮拨到一旁,指头敲敲冰箱的隔层板,“放这里。”说完后便当着她的面儿拿走了一罐冰果汁,要上楼,经过猫窝时还略弯腰撸了把猫。 熟睡的白雪被闹醒,不满的哼叫,岑煦没理,边看手机屏边往上走。 闻一转回头,在冰箱前整理零食,一楼的门大开着,门铃声忽而在外响起。闻一恰好把最后一瓶饮料摆放好,起身到前院。电子显示屏前站着的人她见过,于是开了门。 大概门外的人没想到会是闻一来开这个门,扬起的笑容在看到闻一时迅速降下,“是你。” “嗯。我们认识吗?” 闻一没理会她对自己不尚友好的态度,询问。 “不认识。麻烦让让,我找岑煦。”她边说,边迈进门内,闻一知道这女孩儿家里与岑家关系不错,于是往旁边退两步,任由元以若往里面走。 只是觉得有点搞笑,她的不友好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元以若目光在一楼环顾一圈,没看到人,直往三楼走,路过靠楼梯较近的那间房时侧头看了眼,极快收回,鼻音轻哼。到他房门外,先抬手敲三下门,象征性似的,等了五秒没人开,便直接拧开门把走入。 他在洗澡。 元以若一愣,但没退出房外,转而坐在床边玩起手机。 闻一刚关好门进来,就看到元以若上了楼,她来不及阻止,只能祈祷岑煦和这女孩儿关系足够好,别怪罪到她身上。 元以若正在微信群组里和朋友聊得起劲儿,浴室门咔哒开了,岑煦面无表情从里边出来,浴袍规矩穿着,带子系得紧,发梢滴着水。 “你爸妈应该教过你,别人的房间不要随便进。”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元以若觉得自己占理。 “那也是‘别人’。”岑煦拎起床上的衣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们两家还差点订了娃娃亲。”她不甘示弱。 “只是‘差点’,出去。” 他头稍侧,赶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元以若不生气,反而说了句:“但是,门是那女孩儿给我开的。” 他不理,关上浴室的门,元以若也没走,抱着胳膊站在卧室中央,等着岑煦穿好衣服出来,笑意盈盈,继续说:“我可没你们家钥匙。” 岑煦这时才终于施以正眼,“门是人出于礼貌给你开的,但腿是你自个儿的。” 这嘴实在够毒,元以若在他这儿屡战屡败,明明气得要死,大小姐的姿态也要屹立不倒,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这火气自然也牵连了一楼的闻一,她正看着电视,楼上噔噔噔的声音愈发近,细听,一道快一道慢。回头,恰好对上元以若的视线,于是接了对方一个极大的白眼儿。跟在她身后下来的是刚沐浴完的岑煦,似乎是要出门,换了身蓝白相间的球衣,两边臂膀露着,手上捏着副黑色护腕,踱步到冰箱前又拿了罐喝的。 走时路过闻一旁边,来了句:“下回别随便给人开门。” 10冰奶茶 摸不着头脑,但也清楚岑煦是明着不允许那女孩儿来这里,不知道就一会儿的时间两人在上边发生了什么,他语气也没露出半分情绪,可闻一总觉得这句话里带了那么点指责。 行吧,这教训她吃。 离开学也没剩多长时间了,两人之后没怎么单独相处过,交流也没半句,应该说,作息根本不一样,接下来的两天闻一该早起晨跑就晨跑,到中午要睡午觉了他才起来,往往是闻一刚关上房门,旁边的就开了,下午她睡醒时岑煦人不在,而到晚上休息的点儿时他才回来。 昼伏夜出,像猫头鹰。 开学前一晚,闻一看着日历,一号到打疫苗的时间了,能不能推迟一天去军训。如此想着,把想法和明芸说了下,对方同意得快,还接了一句:“那么······让岑煦带你吧,这样二号去军训基地也方便。” “不用了阿姨。”她秒回,实在不想再麻烦他,还是以‘赔罪’的名义,“二号我可以自己去的,我知道地址,班级群里有说。” 电话那端静默,似是在思考,最后同意,“好,不过二号还是让家里司机送一送,东西多,你拿着不方便。” 这再拒绝就不识相了,闻一垂下眼帘,指甲抠机身,“谢谢阿姨。” 挂了电话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好像还没和岑煦说。毕竟算是“约好了”要一起去。 那么,发条短信吧。 在对话框快速输入一句“明天你不用和我一起去了”,发出去前觉得不行,太生硬了,删。 到底要怎么说。 思考了快二十分钟,最终敲定一句话,发送。 ——岑煦,我和阿姨说好了明天陈叔会送我去医院,我要推迟一天才去军训了,抱歉。 应该没事吧。 这样应该够礼貌够正式吧。 但闻一总有点儿心虚,是她单方面毁约了。 之后没等到他的回复,闻一收拾完行李抱着手机睡着了,在一号当天早上八点才看到他发过来的。 时间显示是早上六点四十五。 ——OK 闻一扫了眼,没太在意里头是否带情绪,只知道他回复了,那就没问题。 出来时往旁边看了看,房门紧闭,下楼时明芸在,她烤了华夫饼,空气中漫着香甜的气息。 “一一,早,岑煦已经去学校了。医生下午的时候有空,到时候司机送你过去。” “好的阿姨,谢谢您。” “别客气。” 下午,闻一在诊室外边等着打疫苗时,刷到了良楚郁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半发的朋友圈。 一条视频,很短,先是对着他自个儿大汗淋漓的脸拍了几秒,说:“在打夜场。”背景音嘈杂,混着欢呼以及球鞋跑动时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镜头一转,对着篮球场,岑煦在球场中央控着球,面前还有一人张开双臂拦着,他试图要过人。之后屏幕晃动,最后两秒拍到了场边抱臂站着的一女孩儿的侧脸。 这条朋友圈的配文是:最后疯狂一晚。 接着视频结束,护士也恰好念到闻一的名字,她撑着长椅的手抖了抖,没反应过来,对方又叫了第二遍,她快速给朋友圈点了个赞才起身。 ··· ··· 二号早上七点,恰好是军训集合的点儿,闻一由教官带到分配好的宿舍,领了军训服,又上交了手机,才跟着去集合。 彼时队伍里各个都惺忪着睡眼,刚训第二天仍旧有大部分人没适应,教官还忽然带了个新人过来,于是又强打起精神望啊望,前排看清了人之后,有小部分学生都醒神了,拽拽身边人的袖子,还回头跟相熟的好友使眼色。 瞧,来了个好看的女孩儿。 是漂亮的,素面朝天都遮不住的漂亮,面容清丽得像朵开在高山之巅的雪莲,沁凉,让人看了心里就舒服,闷热也散去不少。 闻一跟着带队教官来到班级队伍外,站队伍前的教官问了句:“五班的啊?这身高,站第三排吧。” “好的教官。”边应边将帽子扣上头顶,马尾从帽后拨出来,帽檐遮了大半眉眼,露出的小半张脸依旧吸睛,而人走到第三排站着,站在排尾,刚刚好。 排闻一旁边的女孩儿自来熟,悄声问她:“你怎么是今天来训的?” “我昨天······”刚要说,发现教官往这看,“教官看过来了。” “哦哦。”那女孩儿刚反应过来,就被点了。 “第三排的,别交头接耳。”先训了句,然后下发任务,站军姿。 闻一刚来,之前也没训过,进度比其他人慢,短短半小时的军姿,教官在她边上给她调整姿势的次数达到三次,不是手没贴稳就是人没站得够直。于是闻一在五班其他人眼里有了个初步印象,有点儿好玩,憨,应该挺好相处。毕竟教官每次纠正她,她都特一本正经的回答:“好的教官,谢谢。” “是不是闻一来了?” 良楚郁站最后排,人也高,远远就看到跟在教官身后来的人眼熟。 “嗯。” 岑煦站他边上,挺直身板,半眯着眼,困巴巴地应。 “我还以为你俩一起来呢,结果没看见人,她昨晚还点了我朋友圈。你们怎么不一起?” “她打疫苗。” 打了个哈欠才回答。 闻一到这时才明白岑煦说的“苦,困,累,热”是什么意思,七点那会儿的太阳还好,愈到后面愈烈,幸好休息间隙教官还让人买了冰饮料来给大家解渴。中午解散时她感觉脸都被晒得发烫,掩在帽下的发丝儿黏着鬓边,后背也沁了层汗。整个人确实累,困还好,她早起习惯了。 解散时还是旁边和她搭话的女孩子主动上前来挽她胳膊,“我们去吃饭吧。” “啊,行。” 不习惯和这么自来熟的人说话,也不习惯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但闻一没挣脱,任由对方挽着。 “你叫闻一是不是?昨天我看班级群,就你没来。” “嗯对。昨天?这不是不能带手机吗?”闻一心下疑惑对方掌握信息的速度足够快。 “那你把手机交了吗?有没有备用机?” “交了,没有这个。” 对方一愣,随后哈哈笑,和刚解散与两人有着不远距离的五班学生交头接耳,谈话内容大概意思是闻一好老实。其他人听了也在笑。这感觉特奇怪,闻一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好实诚啊闻一,大家基本都带了备用机,不然在这军训多无聊啊什么都不能干。对了,我叫覃佳涵。” 哦,这个自来熟的女孩儿叫覃佳涵。闻一点头,记住了。 话语间一行人停在食堂门口,纠结着要去吃什么,一楼还是二楼,闻一已经想好了,这会儿肚子挺饿,想提出先走,但覃佳涵挽她胳膊挽得紧,闻一就想着再等等。结果,她正后方传来一道声:“麻烦让让。” 闻一先回头,入目是一张明艳漂亮的脸,正面无表情的朝这看,她拉着覃佳涵的手臂往旁边避了避,对方道谢,覃佳涵才从谈话中止住话头转过来,看到来人,又以一种极不耐烦的表情转了回去,“嘁。没礼貌。” 接着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对啊”、“搞笑”。 这感觉特奇怪,闻一莫名对她们的行为感到不舒服,人说出要求也道了谢,有什么好诟病的。 覃佳涵像是察觉到闻一诧异的眼神,主动解释:“刚过去那个,也是我们寝室的,叫蓝也,名好听吧?但人不行。” “怎么不行。” 闻一随口问,笑意微收。 “就,没礼貌啊。”覃佳涵被她这么一问,回答时反倒支吾,而后真思考起对方身上可议论的点,“分配寝室的时候就觉得不是善茬儿了,跟她聊天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两三个字应你,态度特冷漠,问要不要一块儿吃饭也不去,总之挺不合群的。” 是这啊,就这也能揪着说不停啊。 闻一伸左手拍拍覃佳涵挽着自个儿胳膊的那只手,接着把右手从她臂间抽出,“你们商量好要吃什么了吗?” 覃佳涵没反应过来她的态度转变,说:“还没。” “嗯,我挺饿的,那我先走了,谢谢你带我过来。”她对着这几人笑了笑,侧过身要走,而食堂门口这时又进来一拨人,良楚郁打头阵,摘下了军绿色帽子揉皱在手间,嘴里还抱怨着军训的各种累。岑煦在他左后方,帽子规矩戴头顶,外套搭左肩,右手五指箍着杯冰奶茶,正喝着,旁边则站着元以若,他稍微抬了个眼,闻一与他对上,又快速滑开,良楚郁恰好要朝她这边转头了,闻一不知怎么地,下意识往旁边一避,退后,站在了门旁一垃圾桶后边。 良楚郁确实转头了,但什么也没看见,又继续念叨。岑煦喝奶茶的动作一停,随即吸光最后一口,晃杯中冰块,站定在原地,抽出插裤兜的手朝几人挥了挥,示意他们先走,然后,右手朝闻一这边举起,一投,哐当,空杯稳稳落入闻一面前的垃圾桶。 覃佳涵还没细品出来闻一的行为,几个女孩儿又被一行人吸引,窃窃私语,恰逢岑煦此刻特明显的在朝她们这边看,一时间激动得不行。 闻一同样没品出来岑煦朝她这边撂的那一眼有什么寓意,只趁几人没拉着她问东问西,赶紧离开去吃饭。 ······ 大概是吃了饭过后覃佳涵一行人稍微反应过来闻一的意思了,没再主动找她搭话。闻一对这状况没什么表示,甚至觉得清净不少。 而她们议论的那女孩儿蓝也恰好住她上铺,午休时教官查寝过后闻一就要入睡,转身靠向墙,面前却垂直掉下一副有线耳机,是从床与墙面缝隙间掉落,闻一能感觉到躺在上方的人动了动,于是拿起那副耳机,探了半个身子出去,轻声叫她:“蓝也。” 蓝也坐起来朝床外探脑袋,黑长发散着,发尾在半空晃,挺香,闻一伸手:“耳机。” “谢谢。” 她态度依旧淡,但很有礼貌,接过时还对闻一笑了笑。 闻一重新躺回去时与对铺的覃佳涵恰好对上视线,对方避得很快,立马转身留了个背影给她,随即手机屏的光映在墙面。 闻一则闭上眼,安心入睡。 ————————— 本章Bgm:《Stuck in love》——Ra Costelloe 上新书榜了,大概率会来一些新朋友吧,有些话在这章结尾提前说明了,这本吃肉不会太快的。此时是高一,感情需要酝酿,之前也写过一本在这个年纪尝禁果的文,有读者跟我反馈过年龄太小。所以,想吃肉的读者要耐心一下,前面篇幅都是在酝酿感情,为了在高中时期顺理成章的do上,我也穿插了很多细节在文章里,有不理解的可以到weibo私信来问问我。 希望大家谅解,谢谢。同时也很感谢把我投上新书榜的小读者们。 11乌龙茶 下午闻一是被蓝也叫醒的,她隔着被子轻轻晃着闻一的手。 “闻一?起床了,要迟到了。” “嗯?” 闻一迷蒙睁开眼,没听到起床铃,面前的蓝也同样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寝室里只有她们二人。 “啊,到点了吗?” “这没起床铃的,教官吹哨了,我看你没起,快起来洗把脸下去了。” 闻一含糊应了声,赶紧下床穿鞋,蓝也大概是为了还午睡帮她捡耳机的情,出寝室门前帮闻一拿了帽子,亲自给她戴好,还拨了拨耳旁的碎发,“走。” 两人紧赶着过去,还是迟到了,穿过一大片墨绿色集合队伍,跑着到五班这儿。教官两腿分开,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的盯着来人。 “没听到哨声吗?军训第二天还迟到!来,你俩,站队伍前面,军姿二十分钟。” 话音一落,闻一先听到身旁的蓝也发出的一声轻哼,而后才是队伍里零散的笑意,这笑声耳熟,刚要转头,又被教官点了。 “还动?!加五分钟。” 闻一皱眉,站直了,刚要应。蓝也忽而伸手拦了她一下,“教官,她是今早刚来的。” “但你们是一个班,一个寝室里的同学,相当于是集体,一起迟到就一起罚,认不认?” 蓝也欲要再说,闻一立马拨开她的手臂:“教官,我认。” 于是两人就在太阳底下,迎着周围其他队伍里投过来的视线,站了二十五分钟的军姿。 “怎么事儿,闻一怎么被罚了啊。” 良楚郁站着军姿,但视线仍不老实的朝右边看,这军姿他站不住,好动。看了会儿就忍不住抻长脖子去瞅,试图要看得更清楚点,身子也不由自主歪。突然,左小腿被边上人踹了下,没站稳,身子倾斜出去,差点儿摔地上。 接着边上来一句:“报告教官,良楚郁影响我站军姿。” 声儿不小,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耳熟,这一下插科打诨,队伍里有几个同样爱来事儿的纷纷笑开,还带动了别的班,于是一圈人都在笑。 良楚郁还懵逼着呢:“岑煦你好好的踹我干屁?!” 还没得到回答,先被教官训,“良楚郁你真站不住是吧?这么好动?来前面,来,我盯着你站!出列!” 他只好认命,正了正歪斜的帽子,不情不愿到前边儿站。这下受人瞩目的就变成了他,打趣的视线一个接一个。 闻一在后续训练里算是明白了,覃佳涵是自动把她划分为和蓝也一票的了,不管是教官要求训练什么动作,只要两人肢体或者衣料稍稍相碰,她便一脸嫌弃,恨不得躲闻一远点的样儿。 这也行,闻一倒乐得清净。 只是没想到下午训练结束要吃晚饭时教官又单独留了她们俩,耳提面命了说一定不要迟到,也不要做任何违纪的事。 “领导看着呢,之后还有个考核的,别当成是来度假,明白吗?” “明白了。” 两人前后附和,闻一一脸认真,蓝也随口应。 教官前脚离开,闻一后脚要走,被蓝也叫住。 “怎么了?” “你被强行组队了,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 “你,”她指闻一,手一转,再朝着自己,“和我,我俩被认为是一块玩儿的,被孤立了,是这意思,知道吧?” 感觉这么解释又不太好理解,蓝也换种说法:“意思就是人家组小圈子了,但把你排除在外,还有我。” “懂,我懒得理。” “你心态挺好,刚来就遇到这事儿。”蓝也点头,又问,“你没手机?” “我交了。” 闻一摘下帽子,拨掉粘着额头的发丝儿。此时落日余晖洒落绿茵地,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斜长。 “是挺老实。不过你有需要可以找我,我带了三部,交了一部。” 蓝也同样摘下帽子,解开束缚了一下午的长发,甩了甩。 “谢谢你。我们去吃饭吧?” “行,走。”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组队了。 吃了饭还要集合,晚上接着训,闻一趁着还没到点儿,拉着蓝也去商店买喝的。 好巧不巧就在门口撞上良楚郁一行人了,良楚郁刚要抬手打招呼连带喊她,结果人目不斜视经过他身边,一眼神不带撂过来的,这下摸不着头脑了,看旁边:“她没看见我?” “哪能啊,人明摆着不想理你。”元以若靠着门口横放的冰淇淋柜机,抱臂,侧头,隔着玻璃窗看了眼里面的人。 良楚郁不搭理她,看着岑煦:“怎么回事儿啊,就几天没见,她不认识我了?” “不知道,别来问我。” 他拨开良楚郁搭在自己左肩的手,又补一句:“要换成我,也不想跟在大庭广众下丢脸儿的人打招呼。” “闭嘴吧你就,不过,她边上那个是蓝也吗?就今天和她一块罚站的。” 这问题一出来,边上一直没吭过声的路越忽而出声参与了话题:“是。” “你认识啊?” “不知道,别来问我。” “你俩故意的呢?!” 店内,闻一几乎是刚无视良楚郁就后悔了,挑饮料都心不在焉的,觉得自己这么做不行。身旁戴了一边耳机的蓝也推推她手臂,“闻一,喝什么?” “红茶吧。” “我刚叫了你两次。” 蓝也瞥到教官从外边走过,摘下另只耳机,打转,揉成一圈塞进口袋。 “抱歉,我只是在想事情。” “你要觉得内疚,就和人解释一声。”她转了个话头,把话题绕了回去。 似乎被点醒,结账时多付了两瓶乌龙茶的钱,装在一块儿,看向门口时那几人已经不在了,提着袋子有点儿茫然,在思考该怎么给。 蓝也敲敲收银台,问老板借了纸笔,递给闻一,“你写你要说的,我找人送过去,二班的是吧?我认得他们几个。” 快到集合时间了,闻一思考了下觉得这方法可行,匆匆在上头写了行字,右下角又标了个署名,折迭好,一同放进袋子里,“谢谢。” “客气。” 蓝也提过袋子跟她一块从商店出来,两人手上各拿了瓶冰饮,走在熙熙攘攘要去集合的学生队伍里,蓝也目光在人群里浏览一圈,看到左前方并排走的几个男生,其中一个她认识,喊了名儿,那男生诧异的回头,对上她的目光,身旁的同伴纷纷以一种奇妙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徘徊,闻一懂,这是“原来你们认识”的意思。 “我记得你是二班的,帮个忙,可以吗?”蓝也没啰嗦,把请求提了遍。 “可以。” “帮我把这袋东西给你们班的良楚郁就行,岑煦也可以,谢谢。” 她说完,直接把东西递过,男生也愣愣地接,忘了问原因。 直到身边一个接一个碰他肩膀,他才反应过来。 “你和蓝也认识?可以啊你。” “初中同学,找我帮个忙而已。” “怪不得。” 蓝也办完事儿,朝着闻一这走来时边走边打了个响指,“OK。” “谢了。” ······ 林聪快要回到集合地,远远就看见岑煦几人站在队伍后的水泥墙前,一群男生站着,蹲着都有,在玩抛空瓶。路越蹲着,捏着瓶嘴朝上抛,瓶体在空中转了两三圈稳稳落地,然后几个男孩儿此起彼伏,一声接一声的“wow”,以三人为中心圈,周边的女孩儿都在偷偷看,而这几人像是没察觉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他快要走近,元以若先叫住他。 “同学,你等等。” 林聪知道她,一个班的女生,而且和那几人走的挺近。 元以若指指他手中提的袋子,“这是什么?” “啊,这个是五班的蓝也让我帮忙给良楚郁他们的。”他看向元以若身后正玩闹的那圈人。 “那我帮你给吧,我刚好要过去和他们说事情。”面前的人眨眨眼,笑得俏皮。 林聪摸摸后脑勺,思考几秒,“行,那麻烦你。”反正最后都是交到他们手上,那谁给的都没关系。 “没事儿。” 元以若笑着接过,目送林聪走开,打开袋子看了眼,捏出里头的纸条,缓缓展开。旁边的女生看着她,“以若,这是什么?” 元以若看完上边写的内容,两指将纸条捏成团,才侧头笑应:“还能有什么,乌龙茶啊。” “不是,我说的是······”女生还想继续问,瞥到她脸上神情,闭了嘴。 她再端详了会儿里头的两瓶茶,不远处教官的吹哨集合声已经响起,最后,元以若合上袋子,把东西递给面前的人。 “请你们喝吧,我不太喜欢喝乌龙茶。” 12戾气 晚上训练的任务轻松多了,休息时间也相对更多,两人在宿舍楼底下散了会儿步才上去。 到三楼,闻一短暂与元以若打了个照面,她端着盆,盆沿搭条毛巾,有说有笑的与同伴下楼去洗漱,擦肩而过那一瞬,她能清楚看到元以若头稍侧,瞟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收回。闻一对这眼神暂时没解读出其他意思,不过总归是不惊讶她也在这学校,毕竟傍晚刚见过。 拐弯,进走廊,快到宿舍门前,门半掩着,炽白灯光呈三角状照亮门外一方天地,还没到,刺耳骂声先入耳:“你能不能换宿舍!你真的很臭!”接着噼里啪啦一阵摔东西的嘈杂声音,闻一刚想探头看,后衣领被蓝也一拽,门瞬间大开,随之飞出洗漱盆,里头还装着沐浴露之类的洗漱用品。这动静不小,隔壁以及对门的宿舍纷纷开门探出头来看。 闻一皱着眉与身后的蓝也对上视线,她见怪不怪的耸肩,头朝室内点点,嘴也同时向里努了努,一脸“现在你知道了吧”的神情。 确实知道了,所以下一秒立马推开门,里头的人仿佛没想到这两人能这么快回到寝室,一下全愣住,剑拔弩张的样儿一下蔫了,闻一很快看清了局面,这帮人站位太好分析。 八人寝,除去闻一和蓝也还剩下六人,光是和覃佳涵玩得好的就有三个,剩下一女孩儿是不掺和事儿的,人目前不在宿舍,那么还有一个就是此刻站覃佳涵对面的。 这女孩儿闻一有点印象,吴易,因为这名字,覃佳涵没少打趣她,说:“你这名字,还无意,我看你做事儿挺故意呀。” 闻一今天才刚来,但是也有所耳闻,吴易身材胖了点儿,加上宿舍里只有风扇没空调,天气还热着,出了汗多少有点味道,覃佳涵就没少嘴上嫌弃人家。今晚不知道是又有什么茬能找的,兴师动众到把人东西都丢出宿舍。 覃佳涵看到她们俩回来更没好脸色,垂下的双臂瞬间又变成交叉抱胸。 蓝也先走进宿舍,从挂在手臂间的外套口袋里挨个拿出手机、耳机线、口香糖,再依次放到床铺。闻一跟在她身后进,还捡回了吴易的东西,随手搁在门旁的木桌上,中途两人一句话没说,都在做自个儿的事,蓝也还从床底的牛奶箱里拿了盒纯牛奶递给闻一,这期间覃佳涵几人也目不转睛的看。 “洗漱去?”闻一问,她还不知道澡堂在哪。 “走。” 说完又一同站起身,朝洗手间那走,覃佳涵没反应过来,一开始没让,直到蓝也说了句:“怎么的,你也要扔我东西吗?” 于是她往后退了两步。 覃佳涵瞅着两人是真没要管这事儿的意思,又要继续输出,结果这回是被闻一打断:“覃佳涵,你的沐浴露能借我一下吗?我忘了带。” “还有洗发水,我也忘了。”蓝也补了句。 覃佳涵一时之间没摸清楚这俩人什么意思,也没懂对方主动搭话的意图是什么,但看闻一和蓝也的表情都没丝毫变化,语气甚至还算得上平和,便带着点儿小得意的语气回应:“沐浴露粉色那个,洗发露是白色瓶子。” 说完又转头问吴易:“你到底换不换宿舍?” 话音刚落,蓝也两步到她面前,拨开两边的人,当着一宿舍的,以及门外看热闹那群人的面儿,掂了掂手中的白色瓶子,抬手,一扔—— 覃佳涵的洗发露砰地砸落在门框边,但这还没完,她瞠目结舌的空档闻一已经快速走过她身侧,将沐浴露瓶子精准扔进垃圾桶里。 “你们两个干嘛!有病啊!” 事情转变太快,就连被欺负的吴易都忘了哭,愣愣地看。 蓝也先回答她,折身走回,气势如虹,手腕搭上洗手间的门框,她长得高,看人都得眼睛朝下扫,居高临下的样子显得她此刻戾气更重:“你的东西挺不好闻的,要不你也换宿舍怎么样?” 但这还不够。 闻一又补一刀:“覃佳涵我发现你是真的很闲,才军训第二天,拉帮结派的事儿都做了个干净,合着这宿舍该你独大?就你一人住?” 覃佳涵已经被两人扔东西的行为吓坏了,白着脸,话也反驳不出来,像是没想到自己做的恶有一天也会被人在大庭广众下还回来。 眼见走廊外的人越来越多,闻一和蓝也拿好洗漱的东西,快到熄灯的点儿了,再不去澡堂该晚了。外边儿的人特有眼力见儿,见两人要出来,让开一条道,她们就这么在“簇拥”的情况下离开。 这一年,百度贴吧仍旧盛行,几乎每个学生都有一个贴吧账号。 所以在深夜十一点,崇高的贴吧里炸开了锅。 但两个搞了事的当事人不清楚,洗漱回来后,一个没手机早早睡了,一个戴了耳机听歌也睡着了。 熄灯前就有人发了帖子,热度在吧里慢慢攀升,405宿舍也不例外的收到消息,毕竟闹事儿的地点就在自己楼下。 “以若,听说了没?”屈凌欣擦着头发问坐在床边玩手机的元以若。 “什么?”元以若抬抬眼,示意对方继续说,然后抬手解开为了洗澡方便而绑的丸子头。 “就三楼啊,刚吵翻了,听说闹事的就是给良楚郁他们送乌龙茶的那个,蓝也,名字还挺好听的。” “哦,闹什么事?” 元以若刚问,宿舍门就被推开,她快速将腿边手机塞进枕头下,看到是室友,又若无其事的拿出来。 “我先去走廊吹头发,回来跟你说。”屈凌欣将毛巾挂在床头,说了句就出去了。 回来的人是405比较八卦一女孩儿,爱串寝,和学校里不少人都能说上几句话,她刚去三楼围观了圈,把事情大致绘声绘色的描述了遍。元以若低着头,正把护发精油抹到手心里,揉搓着,一脸平淡,听见话语间提到的某个人名时脸色才稍微有波动。 “诶具体的你们可以看看贴吧,有人发帖了,还拍了照片的。” 那女孩儿说着,从被子里拿出手机,登上贴吧看,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围了过去,低声讨论,八卦总能一下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大约聊了几分钟,屈凌欣快步推门进来,神色紧张。 “教······” “凌欣。” 她忽而出声打断,屈凌欣一下卡壳,不解地看向元以若,还要再说时,门外再次来人,穿一身军绿,背着手缓缓踱步到议论的小圈外,站那看了大概五秒,终于有人发现了,于是场面开始变得滑稽。 “教官好!”第一声出来后一个个都如惊弓之鸟,一下全反应过来了。 教官顶着个严肃神情,颔首,朝床铺前的女生伸手:“手机,拿出来。” 那女孩儿刚刚还生动的神情立马消失不见,惊吓的心情还没平复,手机屏都忘了锁,递过去时屏幕亮堂堂的,页面仍停留在帖子内。 教官便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上头的内容,无意看,但恰好是帖子里有图片,拍的就是女寝的走廊。 “怎么回事?” ———————— 100珠达成,感谢。十点整还有一章加更。 13纯爷们 “以若,你刚突然叫我是要说什么?” 教官了解完大致情况后宿舍也熄灯了,屈凌欣在一片黑暗中问。 “没有,我只是想听你说的这个事,”她重新拿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现在好了,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这样啊,那行。”屈凌欣不疑有她,到卫生间里刷牙洗脸,“以若我借一下你的洗面奶用用哦。” “嗯,你拿吧,第二层。”随手翻阅帖子内容,随口应答。 “我知道的,谢谢你啦。” 与此同时。 良楚郁刷着牙,听宿舍里头的男生在议论,男生们认真八卦的精神不输给任何一个女孩儿,全都聚精会神的,躺床上的探出头来,睡下铺的坐起来。 “女生宿舍楼闹事儿?我看看贴吧。” 他说着,牙刷还叼嘴里,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崇高吧里首页那条就是,有文字有图片的,良楚郁津津有味的看,结果点开图片的一刹那就愣了。 “我操——咳!” 尾音拖得长,忘了牙刷还在嘴里,泡沫堆满,一出声马上呛了一嘴,咳个不停,咳得脸红脖子粗的,还不忘把帖子转手分享给岑煦。 不多时,躺床上唯一一个没探出头来的人坐起,终于出声。 “怎么回事?” 问的良楚郁,但宿舍里莫名其妙因为这句话安静下来,“聊你们的,我问的良楚郁。” 过几秒,议论声才又渐渐大起来。 良楚郁走到他床前,肘搭上床沿,“我暂且称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然后?” “然后用力过猛了呗。帖子刚更新盖楼,说有人手机被收了,教官看到了,估摸着明天就得找闻一她们谈话。” 听完大概了,内容也看过了,手机熄屏在掌心转一圈,岑煦说:“你给她发个微信,问问怎么事儿。” “我发过,没回,应该是交手机了。” “你不是认识那吧主?让人删帖。”岑煦叩叩床沿,将手机放回枕下。 “现在?熄灯要睡觉了啊大哥,明早六点半集合,”良楚郁不满,他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何况他现在突然就想起了傍晚那一茬,“闻一指不定不需要帮忙呢,她都不乐意搭理咱。” 话音刚落,走廊瓷白墙面反射出亮光,晃得厉害,还伴随着教官严厉的训话:“干什么?安静!立马回床睡觉!熄灯了没看见吗?!” 宿舍里聚一块说话的人顿时作鸟兽四散开,各回各床,良楚郁来不及回,快速后退站到了卫生间里。等到教官摇着手电巡查了一圈离开后才出来,再到床边,还没继续说,岑煦先兜头给他甩了句话。 “良楚郁,你是不是爷们?” “当然,特纯的那种。” “那就大度点儿,别和女孩计较太多,你想没想过万一人家有自己的原因?” 岑煦鲜少给人说道理,也很少以讲道理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自家哥们难得认真,良楚郁也得认,思考一圈,确实是自己刚刚那句话不对。 “行,我一会儿就去联系。” ··· ··· 翌日,闻一依旧是被蓝也叫醒,外边儿天还没亮,蓝也喊她的声音微弱又低,伴随着轻轻摇晃的动作。 “起床了闻一。” “到点儿了吗?” “六点十分了。” 闻一抱着被子坐起,压了压睡得翘起的碎发丝儿,眯着眼下床穿鞋整理被褥。 清晨的宿舍楼杂音不少,各种洗漱声,还有走廊的脚步,这其中混着教官在楼外吹哨催促的声音,闻一刚起床时脸部有些水肿,连带着眼皮也微鼓,她连续往脸上扑了几下冷水才清醒点儿,抽纸巾胡乱擦了脸,眉毛湿漉漉的,刚刚还迷糊的眼神变得清亮。 经过昨晚的闹剧,覃佳涵几人已经开始有意的避开她们了,只要闻一和蓝也在洗漱,就没一个会进来的。 “闻一,还有皮筋儿吗?我的弄丢了。”蓝也在卫生间里喊,她正在墙上挂着的小镜子前扎头发,一手抓着。 “有,我给你拿。随便一种颜色可以吗?我带了一包。” “行。” 对话间,从门外伸进一只细白手腕,上边儿还捏着根深蓝色皮筋儿,蓝也接过,快速扎好,然后从里头出来,拿起床上的帽子,拉过刚刚递皮筋的那只手腕,“快走。” “诶,蓝也,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闻一被她拉着走,快速越过身旁同样在赶去集合地点的人。 “什么?”她没太注意,只顾拉着闻一走,嘴上还说着“麻烦借过,谢谢。” “我怎么觉着老有人看着我俩。” “是吗?大概是我好看,看我呢。”蓝也随之甩了句玩笑话出来,自恋完之后自个儿都在笑。 闻一也笑,觉得这人外形和性格太不符合了,挺逗。 不过接下来很快便证实了闻一的感觉没出错。晨跑解散后两人单独被教官点名留了下来,其他结伴去食堂吃早餐的学生都往她们这儿看。 “教官,有什么事?”蓝也先发问。 而教官帽檐下的神情一下严肃,厉声:“我没提问到你之前不要开口说话,还有,今天是军训第三天,第一天的时候我就说过,说话要提前打报告!” 被凶了一顿,蓝也没生气,反而正了正神色,一字一句,不卑不亢:“报告教官!请问,有什么事?” 教官脸上的神情有微妙变化,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刺头,还是个女孩儿,不好太过于凶神恶煞,于是转头朝向闻一。 “闻一,你来说。昨晚303宿舍是什么情况?” 303就是她们宿舍,教官这一问,闻一大概反应过来了,只是没想到才一晚上就传到教官耳朵里了。 哦,原来是这事。 闻一在脑子里过了遍措辞:“报告教官。昨晚我和蓝也回到宿舍的时候,覃佳涵把吴易的洗漱用品扔到了门口,然后我就把覃佳涵的东西也扔到了垃圾桶。” “报告教官,我也扔了。”蓝也插了一句。 “蓝也,还没提问到你,别出声。”教官略带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接着,“所以你们回寝室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之前的一概不知是吗?” “是。” 教官思考了会儿,觉得这事儿还得换个方法解决,特别这还是女生之间的事情,于是手一挥,“行,我了解了,吃早餐去吧,待会要准时过来集合。” 食堂里还有很多学生在,两个上了贴吧的人一进来,顿时成了视线中心圈,闻一起初还有点不习惯,但没法儿,昨晚做了那事就得想好后续出现的问题,正出神,手腕被身旁的蓝也拉过,整个人也被带了带,避免了碰撞事件的发生。 “谢谢。” “客气,你要吃什么?我俩来晚了估计都没什么吃的了。” 两人到窗口前看了看,闻一要了碗白粥,一个茶叶蛋,还有杯豆浆,蓝也拿的也差不多,嘴里还咬了根油条。 挑了空位坐下时,闻一还与隔两桌的吴易打了个照面,她定定看着二人,接收到闻一看过来的视线,又快速低下头。闻一没说什么,照常坐下,敲开蛋壳,喝粥。刚把茶叶蛋咽下,蓝也将手机推过来,“喏,我知道教官为什么要先找我们了。” 这届学生心思活络,有人建了个没任何老师在里头的QQ群,高一挺多新生都在,事情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仍在发酵,群里还有人议论着怎么帖子没了,但有人早就精得截图留备份了,刷刷发出一堆来。蓝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纯是没想到里头的话题主人公之一就是她本人。 闻一划动屏幕把图片一张张看完了,抬头要说想法时,岑煦就在这会儿,从蓝也身后走过,几人一道,元以若没在,他吸着豆浆,军绿外套扣子没系,松垮敞开,腰带拿在手里,喉结上下滚动,塑料杯吸空后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随手就丢入墙柱旁的垃圾桶里。而后转过头时与闻一正对着打了个照面,对视两秒,一侧眉挑了挑。 接着是良楚郁注意到她,似乎想要来和她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闭起,头也转了回去,捏着帽子扣到头顶。一行人渐行渐远。 闻一仍盯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转回头时神色略有疑虑,“奇怪了,他们没拿到我买的乌龙茶吗?” “我让人给了的,”蓝也边嚼油条边喝豆浆,“咱们现在要说的事儿不是这个,是那帖子。你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清者自清吧。”闻一是真不在意这个,何况那发帖的楼主估计连事情全程都没搞明白,只看到了闻一和蓝也后续发飙的那一场面。 “OK,你心态是真好。我哥要知道,准扣我零花钱。” “你有哥哥?” “对,大我五岁,管着我零花钱呢。” “真好。” “放屁。” 似乎是不想聊到这个话题,蓝也以翻白眼来回应。 上午的训练覃佳涵几人没在,吴易也是,直到下午,教官在训练期间把两人叫走,来到女生寝室一楼最左边的一间空宿舍里,两人进来一看,懂了,当面对峙来了。 覃佳涵小团体四人,还有吴易,都在这儿,四人各个皱着眉,坐了左边一侧的床铺,吴易则坐她们对面,看见闻一两人进来,也只看了看,没多余的表情。五班教官以及班主任也一同在,班主任武老师还拖了个凳子坐宿舍中央,看这脸色,大概是事情没得到妥善解决。 “老师好。”两人异口同声。 武老师捏捏眉心,“是这样的,闻一,蓝也,你们上午和教官说的经过,教官刚刚已经转述给我了,叫你们过来呢,是想着面对面的把事情说出来,大家商量看看,是用什么方法解决比较好?” 蓝也率先回答:“老师,我认为覃佳涵几人应该换宿舍。” 闻一:“我同意。” 武老师和善的表情顿时垮了几分,“但是这个一下子把四个人换走,其他寝室的估计也换不来,”大概是意识到不只有这两人能提意见,话头一转,“吴易,你是当事人,你认为呢?” “老师,我······”吴易两手撑着床沿,怯弱的看了看闻一二人,又看向武老师,“我也同意。” 这话一出,覃佳涵先不乐意了,她是怎么都想不到吴易敢这么说,“老师,凭什么我们换?我们怎么欺负她了?贴吧里不是都描述得很清楚吗?是蓝也和闻一扔我东西的。不信你问她们三个。” 于是,她边上的三人齐刷刷点头,如捣蒜,其中一个叫钟冼的接了话,“是啊老师,寝室里面又没有监控,何况那个帖子里有这么多人都在说,你不信这个,反而信吴易一个人说的?” 事到如今了,总不能再承认自己是施暴的那一个,为了逃避责任,为了不想事态发展在自己这里变得更加严重,所以选择撒谎。这是闻一在这所学校里学到的第一课。 蓝也就跟见怪不怪似的,甚至当着教官的面儿抱起双臂冷哼一声,毫不意外得到教官一声轻斥:“蓝也,态度端正点。” 她才把手放下。 武老师其实是想让几个女学生矛盾化解重归于好的,宿舍里一片和气,在班级里才能团结,但现在这事儿变得棘手了。 正当事情僵持不下的时候,二班的教官来了,“打扰下,”随后朝五班教官勾手,教官随即出去,跟着到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面对面交谈。 覃佳涵时不时看向门外,心里不安,总担心跟这事儿有关,双手交握互相摩挲着,闻一看到了这个动作,出人意料的,她开口说了句:“覃佳涵,你也会心虚吗?” 覃佳涵立马松开汗津津的手,瞪向闻一。 不多时,教官进来了,先到武老师身边弯下腰对他耳语几句,才看向屋内几个女孩子。 “刚才,二班教官给我看了一段女生宿舍里的某位同学所拍摄的视频。” “我觉得这个需要给你们几个当事人,以及武老师,都看一看。” ———————— 感谢投珠,已加更,往下一次加更进发(嘻。 Bgm:《Got it》——Marian Hill 14灰白 覃佳涵的冷汗立马就下来了,整个人跟炸了毛的猫似的,鸡皮疙瘩过电般,使她不停地发抖。抱团施暴的人此刻都在慌张,蓝也镇定自若,只有闻一站在那儿出神思考,二班的教官? 教官说完,拿出二班教官刚刚递给他的手机,点开那条视频,举起,屏幕朝向屋内的几人。这比贴吧上的图片以及润色过的文字更具说服力,从争吵刚开始便录了,起因还是关于军训后吴易身上出的汗,覃佳涵平时就觉得她包子一样的性格好欺负,于是有点儿理由就借机开始放大来找茬,昨晚也不例外。 “吴易你别站卫生间门口这儿,风一过来你身上那臭味儿都给吹过来了!臭死了!” “你胖得跟猪一样,别挡着我上卫生间好吗?” “把你衣服收回来,不要跟我们的晒在一块儿。” “要不你还是换宿舍吧吴易,真的好臭哦,你平时在家都不洗澡吗?” ··· 视频里,四个人一句接一句。教官和武老师听得眉头皱紧,想不通,平时性格开朗,善解人意的女孩儿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尖酸刻薄。 短短十分钟的视频,把之后闻一和蓝也的举动也拍了进去,对比起视频前面四人的行为,之后的两人更像是为吴易打抱不平。校园欺凌不是小事,到这里也不需要再了解什么来龙去脉了,更不需要再接着询问被霸凌者来揭人伤疤了。 武老师先让吴易离开这儿,又和教官在外边商量了一下,之后教官进来把闻一和蓝也领走,武老师则在里边对小团体进行思想教育。 还是大榕树下,葱绿发黄的枝叶生长繁茂,遮挡了大片阳光,为树下的人支起一处阴凉地方。微风习习,扑簌作响的树叶,不远处正训练的学生队伍,一切都是那么安逸,如果没有教官端着严肃神色背手站在二人身前的话。 “听我口令,立正!” 两人立马站好军姿。 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将近五分钟后,教官才开始娓娓道来。 “刚才,我和你们五班的班主任武老师互相商量了一下,得出一个较为中肯的解决方法。过错确实是覃佳涵等人占比较大,但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们俩也不是完全没做错。来,我先问问,知不知道你们两个做错的地方在哪?” 还是蓝也先回答:“报告教官,不知道。” “闻一第一天军训的时候因特殊情况没来,但你在,你说说,开军训大会那天说了最重要的一个点是什么?” “报告教官,最重要的一点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在这儿训练就相当于我们是士兵,士兵要听长官指挥,不能擅自行动。” 教官点点头,还要继续说的时候,闻一出声了:“报告教官,我也有话想说。” “你说。” “我觉得我们做错的地方在于,为同学打抱不平的方式不对,遇到欺凌同学的情况时应该及时报告给老师或者教官。” “说的对,遇到这样的事就先打报告,让教官或者老师来解决,不要私下用偏激的方式来对待同学,不能有样学样,败坏风气。这样,给你们两人的惩罚就是这三天晚上训练结束后打扫宿舍楼下的区域,男生女生的都要,连着澡堂外的一起。并在军训结束后额外交五百字检讨到你们班主任武老师那里,这个惩罚你们接不接受?” 事到如今,这处分算轻的,闻一和蓝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报告教官,接受。” ··· ··· “闻一,刚你说的什么,为同学打抱不平?我一直在憋笑,说得我都心虚了。”被遣返回来的两人互相挽着手臂边走边笑,蓝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没了平时冷冷淡淡的模样。 闻一嘴角挂笑,却没搭腔,仍在思索刚刚的问题,“蓝也,你还有一部备用机吗?回到宿舍能不能借我用用,我登微信有事儿。” “可以啊。” 回来时恰好是下午解散吃饭的时间,两人先去食堂把饭吃了,又顺道去商店买喝的,抹开玻璃冰柜门上凝结的水汽,闻一思考着要喝哪一种,拉开,指尖触上酸奶的那一刻又秒想到生理期将近,收回,反手要关门,边上的蓝也伸手挡了挡,“我拿瓶果汁。” 等她拿,二人又绕到货架另一边挑饼干,此时门帘撩起,外边走进几个人,男男女女一道,闻一听到声响,侧目看了眼,走在前头的是元以若,而旁边的女生她不认识,只一眼,又不带情绪的收回。 “蓝莓味的夹心饼干,怎么样?” 蓝也随手拿起一袋饼干,问她,与此同时,身后隔着一条货架的走道也响起一道询问。 “以若,怎么没拿乌龙茶?” 闻一对着蓝也使了个眼色,她便没再继续问,把饼干放了回去,一同站在那儿侧耳倾听。 元以若回答:“不喜欢喝。” “啊,这样吗,我听她们说你上回接了班里一男生送的乌龙茶,我以为你喜欢。怎么啦,是对人家没那个意思吗?”询问的女孩大概是与元以若关系亲近,玩笑都随口而出,打趣完,又圆回话柄,“不过说来也是,都有这么优质的在眼前了,哪还看得上别人。” “我没接。你帮我拿瓶矿泉水,冰的。”元以若的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好。对了以若,你知道良楚郁手机被教官缴了吗?” 元以若安静了会,才回答:“我不知道。” 直到一行人结了账离开,两人才从零食架旁出来,到柜台,闻一把饼干和水一同放下,顺道抽出蓝也手中的橙汁,一起结。走出商店五米之外后,蓝也才来一句,“看来下回送东西得亲自去。” “没事。” 闻一知道元以若对自己的敌意从哪里来,但她现在真对岑煦这个人没什么想法,对他家也没有,如果能安稳度过高中三年,那再好不过。 “不用借我手机了蓝也,我亲自找教官要。” ······ “申请使用手机?”趁着集合前,闻一向教官提出了申请。 “对,我想给我家里人打电话,有点事情要和我妈妈说。” “她不知道你军训上交手机了吗?” “她不清楚······我没提前告知。” 教官略略思考,“训练结束来找我拿,期限十分钟。” “谢谢教官,但是结束之后我要去打扫卫生,可以现在拿吗?还有半小时才集合。” “那也行,你跟我来。” 拿了手机后教官没盯着她打电话,反而走到一旁,给闻一留了个私人空间。 闻一开机后调出通讯录存下的号码,想起蓝也说的,一些男生们吃了饭后会找个视野盲区的地儿抽烟或是拿手机打打游戏,闻一不清楚岑煦会不会也在,但她拨出时期望他现在方便接电话。 嘟—— 通了。 “闻一?” “是我。” “交手机了。”他用的陈述句。 “嗯,我有事要跟你说,但是我现在只有十分钟的时间。”闻一说着,抬头看了不远处的教官,而教官同一时间也低头折袖看了看腕间的表,“能不能加你微信,我听说良楚郁的手机被收了。” “哦,他自己交的。” “······” 闻一脑袋思绪一下乱了,良楚郁行事风格有这么,莫名其妙吗。 听筒里一声极轻的呼气,“直接搜电话号码,你拨的这个就是,挂吧,看见你了。” 最后四个字一出来,闻一后颈莫名热乎乎的,她没戴帽子,转头左右看,马尾扫过脸颊,微痒,“你在哪?” “回头。”他说,“但别太明显。” 于是闻一握着手机,以极其自然的姿态转了个身,懂了,教官宿舍就在男寝室一楼,岑煦此刻站在男寝与女寝两栋楼中间的空地那儿,挨着墙面,身子没露出来,只伸了个手,在半空中晃晃。 “那我挂了?现在加你。” “嗯,你挂。” 对面吸了口气,又轻轻呼出。 闻一挂了之后看通话时间,三分半,还好,时间足够,于是默默背下号码在微信搜索框里输入,跳出来一个名为“1”的账号,头像还是刚注册微信时最原始的那个灰白小人,没变过。 点添加,输入好友验证信息—— 闻一。 15薄荷糖 晚上训练结束后闻一和蓝也提着打扫工具去“受罚”,两人没提前分配好各自负责的区域,扫到哪就是哪,蓝也为了不那么枯燥无味,还带了手机下来,黑长发披散在身前遮掩着,耳机线从衣领内拉出戴上。 闻一从男寝室一楼外的区域一路扫,到了澡堂旁边的围墙前,墙根底下有不少落叶和烟蒂,可想而知有多少学生跑这儿来抽过烟。闻一往里走,用扫帚把地面的垃圾都堆到一起,忽而,她背对着的玻璃窗内亮起灯,亮光从窗内投射出暖色调光线在地面,闻一吓了一跳,回过头看了看,结果这一看更要命。 军训基地的澡堂都是独立卫生间,且窗户都能把里面挡得严严实实,但闻一背对着的这扇窗破了个洞,她转过身恰好就看到有人在里头,而且上身还是裸着的,最要紧的是,里头这人突然说了句话。 “路越,你那儿还有没有存货了?” 闻一平生第一次想骂脏话,这声音她可太耳熟了,傍晚那会儿刚和声音主人通过电话,她立马不扫了,匆忙离开这,连后续的对话都没听到,眼睛看到的那一画面视觉冲击力太大,她脑袋思绪乱得很。 口干舌燥,烧起来了。 “没了,问良楚郁。”路越刚脱下上衣,开花洒。 不多时,旁边的门打开又甩上,岑煦胳膊上挂着衣服,赤着上身从里出来,换了另一间洗。路越比他先洗好,出来一看边上没人,也没好奇,拿着盆,在洗手台前放水洗了会儿衣服的时候岑煦就出来了,边擦头发边过来,甩了甩短发,也开了边上的水龙头。 路越随口问:“刚怎么换了个地儿?” “那玻璃窗破了个洞。”岑煦低下脖颈,手背抹了把脸颊的水珠,应。 ······ “闻一你怎么了?” 两人倒完垃圾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但闻一一直沉默,甚至说得上心不在焉,蓝也说话她不搭腔,脸色也不太对劲儿。 “没事。” “你脸好烫。”蓝也伸手碰了碰她脸颊,“发烧了吗?要不要去医务室量体温?” 闻一低着头,好几秒才条件反射的偏了偏头,“没有,是天气太热了,我去买瓶冰矿泉水喝就好。” “你去吧,我在门外等你。”蓝也说。 而闻一进商店在冰柜前拿水的时候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岑煦,又,没错,是又。他一人从外面进来,插着兜,她条件反射想躲,忘了立式冰柜的门还没关上,一侧身,头一转,砰。 “嘶。”闻一疼得手捂着额角处蹲下,还不忘抬手关上冰柜。 与此同时,“闻一?”过道尽头,岑煦过来拿饮料,听到一下撞击声,眼神一低,便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她。 尴尬死了。 闻一右手捂额,抬头,“好巧,我来买水。”声音翁翁的,边说边站起,左手拿着矿泉水要从岑煦旁边走过。 “等一下。”他说。接着从身后越过闻一,到门旁的雪糕柜里随手拿起一根雪糕又返回,商店角落里的立式空调对着二人吹,凉飕飕的,离得近,闻一还能闻到他身上沐浴后散发的木质香调,清爽又好闻,她看着他的一系列行为,这期间还和门边等候的蓝也对视了眼。 然后,岑煦对着柜台后的老板,抬下巴,点点闻一拿的那瓶水,以及他手上的雪糕,“老板,一起结。”说完后还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扫了码,老板看着学生拿出“违禁品”,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儿,甚至还笑,问他要不要充电宝。 岑煦也笑,打了个响指,“暂时不用。” 闻一反应过来了,这是买给她的,“岑煦,你吃就行,我不想吃雪糕。” “没让你吃,敷额头。” “哦。” 本来只想买水降温,但最后手上还多了根雪糕敷额头的闻一表情一脸懵的从商店里出来,岑煦还在里面,她稍回头看过去,他从柜台前的糖架上挑了盒薄荷糖。而后收回视线,垂眼盯向右手拿着的雪糕,看了会儿后,再慢慢地,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一侧脸颊。 嘶,好冰。 岑煦结好账,拇指抵着糖盒,朝上推开盖子,倒了两粒糖丢嘴里含着,拿过柜台前放置的饮料要离开,在门边碰上同是二班的一男生,互相颔首打了个招呼,男生接着看到岑煦手中拿着那罐的可乐,咦了声。 “岑煦,怎么买可乐了?” “良楚郁要喝,顺手帮个忙。” “啊,他不是喜欢喝乌龙茶吗,前两天我在五班的初中同学还让我帮忙递乌龙茶给你们。这么快换口味了啊。” 安静听完这句话,岑煦眉心动了动,薄荷糖随即在嘴里化开,疏散了些许夏夜的燥热,四周环境中有几声微弱蝉鸣,身后的商店老板用电脑放着抒情的粤语慢歌,他抬起眼睫,问了句,“谁让帮的忙?” ··· ··· 下午被班主任单方面思想教育过的覃佳涵四人一晚上都没再闹出点什么,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儿,看到闻一和蓝也回来也没吭声,连平时与自个儿同伴的眼神交流也没有,能安生一段时间了,再好不过。 教官查寝后,上铺的蓝也在黑暗中伸手递下来一部手机,还给闻一连了热点。闻一两手捧着手机,转了个身面朝里,微信登录上之后跳出来的最新信息就是傍晚那会儿岑煦通过的好友申请。 在他之下则是良楚郁昨晚发来询问贴吧内容的信息,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闻一现在才看到,再回复也无济于事了,良楚郁手机已经被收。 你睡了吗? 敲下四个字,发送。 ——还没。 不多时,他回复。 一白一绿的对话信息框,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问候,但闻一就是莫名的燥热起来,腿不由自主蹬了下被子。 闻一想要主动开口说点什么,措好词之后问:良楚郁手机怎么被收了。 岑煦回:他自己不小心。 闻一:好可怜。 这句发出后那边有将近五分钟没回复,就在闻一怀疑岑煦是不是也被教官收了手机的时候,他发过来一条:不用可怜他,他回去立马就有最新款的手机了。 哦,那确实不值得同情了。 闻一总想问点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问,怎么说,脑袋里总不由自主想到破开的玻璃窗,精壮的胸膛,一闪而过的腹肌,劲瘦的腰部,少年沐浴后独有的木质香气息在此刻又直直冲入大脑神经,盈满她的感官。 脸又烧起来,心跳莫名加快,闻一连被子也不想盖了,干脆横在腰间,风扇在天花板呼呼吹,扭着头,偶尔扫过闻一露在外的小腿,还是热。她侧着身,在黑暗中盯着对话框盯到眼睛发酸,最后回了句晚安便直接关机睡觉。 翌日起床,闻一感到鼻子有点堵。虽然白天气温仍旧高,但半夜温度会稍降,她昨晚没盖好被子,遭了殃。蓝也在给脖子涂防晒,捏着管身要给闻一也挤点儿,“来。” “嗯。”她还没醒透,表情都在发蒙中。 “感冒了?” “有一点。今天几号了?”她揉着发痒的鼻尖,抑制住要打喷嚏的感觉,问。 “四号。” 闻一推算下时间,生理期大概就在这两天,于是打开行李箱拿了片卫生巾放在军训外套的内侧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军训第四天,校领导来视察,初步验收这几天军训的成果,但不是整个年级都需要,按抽签的方法来选择,最后抽到二班和四班,其他班级便到食堂自行找位置坐下休息。休息的时间很难得,更何况女孩子们凑一块儿总是有话题聊,聊穿搭,聊美妆,聊明星,又或者是聊男生。 闻一和蓝也毫不意外的被拉进讨论圈里。 先是一叫周颖的女生,挨个儿问了遍班里的女生都追哪个组合哪个明星,最后问到闻一这里,“闻一,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女明星之类的?组合也行。” “我不追星,不太了解这个。” “啊,不无聊吗,那蓝也呢?”她又看向坐在闻一对面的蓝也。 蓝也朝闻一抬下巴,“我跟她一样的。” 整个班就这俩人是“异类”,周颖觉得没意思,又换个话题,“诶,今天操练的是二四班吧?二班那几个,你们懂吧,就那班里长得特好看的那几个男生。” 语气里带着好奇与抑制不住的分享欲,明明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却非要用“那几个”来代替,以此来得到更多与之共鸣的信息。 “知道啊,初中部升上来的。”很快有女孩子应。 “我觉得他们几个男生都可会来事儿,良楚郁被罚站那事儿还有岑煦的原因在里面呢。” “什么原因啊。” “我听那个班的男生说,是岑煦一脚把他踹出去的,那场面可搞笑了。” “啊,为什么要这样?”周颖问了句。 几个女生解释说:“正常的,他们几个从初中开始就这么闹过来的,感情好着呢,而且好像是良楚郁行为太明显了,他当时好像是在看什么······”边说边回想,到最后逐渐消音,目光又不由自主回到闻一二人身上。 这时,与周颖椅子在一排的男生转过头来加入话题:“诶你们女孩儿别想太多好吧,良楚郁纯粹就是爱凑热闹,真的。” “那你倒是说有什么热闹呀,你们男生那边的事儿我们又不了解。” 插话的男生挠了挠头,思考了一圈:“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他们在男生口碑里是真挺好的。忘了是哪个班里的男生,前两天解散后被拉来打篮球,但是没球鞋,良楚郁还把自己带来的球鞋给他了,那男生据说是家境不太好吧。” “哦这个我听说了,好像是一班的。” “还有什么,接着说啊你。” 仿佛这种事就能激起女生的好奇心,想知道对方的品行以及做过的事,尤其是受人瞩目的男孩子,更能激起八卦欲望。 李裕说不出来了,以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周边坐着的其他男生,很快有人来接他的活,“你们女生就是八卦哦,不过告诉你们一些也没什么。还记得这几天休息时间教官买来的饮料吗?”卖关子似的,成功吸引了周边人的注意力,都竖着耳朵听,“根本不是教官买的啊,是岑煦他们几个,不过主意是岑煦出的,事儿也是他办的,够意思吧?” 女生们顿时炸开锅了。 “真的假的,我以为教官这么好呢,我还连夸了好几天。” “天。怎么都没人提的啊。有这么低调吗?” “人这叫做好事不留名。” ··· 闻一同样没想到这事有岑煦的手笔,她也以为是教官大发慈悲买的。 ———————— 玻璃窗以及商店那一幕Bgm:《Die For You》——The Weeknd 16精彩 那男生还没完,享受并且乐在其中的接受女生们一个接一个对他的询问,虚荣心仿佛在这一刻爆棚,完全不在乎是因为其他人才有的关注度。 “而且,据说岑煦家里背景挺牛的,”他边说边竖起右手的大拇指,“不只他,他们那几个都是。因为我看到他戴的那款表了,六位数。” “表?好像没看见他戴过表啊。” “人军训都给摘了你怎么看得见,我有一回去二班宿舍溜达的时候看见的,他刚好摘。”聊到这,仿佛是刚好触及男生所熟知的领域,瞬间不少男生加入聊天,人一多,讨论的主题就容易歪,话题便从岑煦几人渐渐扯到了自己身上,用的什么手机,穿的什么鞋,在这会儿一顿聊,给显摆得干干净净。 偏偏女孩子们也被带偏,开始问身边的人,诶,你穿什么牌子的鞋,又或者是询问对方懂不懂当下实火的知名品牌。 闻一听得脑袋晕,她本身就有点儿感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且她身上没纸巾,捂着鼻子求助的看向蓝也,而她也没带,两人面面相觑这几秒,从左边伸过一只手,轻轻推来一包纸巾。 闻一顾不上别的,拆开用了才转头道谢,结果一看,是吴易,“谢谢你啊。” 那姑娘性格腼腆,笑容特真诚,“不客气。” 这会儿,周颖一群人又聊到了暑假都去哪旅游了的话题,她侧过头,问蓝也和闻一,“你们升高中前这个暑假都在干嘛,去哪玩了呀,我爸妈带我去了云南。” 蓝也被问到,抬起头,注意力从手机里挪到周颖这,没什么情绪的回:“走访亲戚。” “是回老家了吗?蓝也你哪儿人?” 蓝也摇头,“不是回老家。我爷爷在加州定居。我暑假英法美都挨个儿逛了圈,还要问什么?”语气反问得自然又不刻意,这样子反而更加戳人,一群人瞬间噤声,周颖脸上热情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哦······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仿佛是要找回脸面,她直接略过闻一看向吴易,“对了吴易,你暑假去哪了呀?我听说你家住在大山里?好玩吗?下次我们也去你老家玩玩呗。” “我暑假没去哪玩,在家帮我妈干农活。”吴易确实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学习刻苦又努力,学校因她的中考成绩破格录取了她,而她此刻眼神澄澈,笑容质朴,真以为自己未来要相处叁年的同学是真心来问自个儿问题的。 周颖顿时找回自信,与她身旁的女生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似乎找回了能凌驾于对方之上的优势,“哦,那你知不知我们刚说的那个牌子呀,就他们男生说的球鞋。” “这个······”吴易刚刚都没在听,一点儿不了解,她听不懂,脸颊红晕浮现,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知道。” “这样啊,那你穿的什么鞋子?”越问越过分,将要带起耳机拒绝加入话题的蓝也闻言,将耳机收起,与闻一对视一眼。 差不多到吃饭的点儿了,操练时间已经结束,食堂门口喧嚣声起,一波又一波的学生结伴进来。 吴易从周颖一群人脸上的表情意识到了这不是什么好问题,也并不是好心在问,咬着唇,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回答:“我······我穿的是我妈给我缝的布鞋。” 这一片瞬间静默下来,就在闻一以为这话题要过去的时候,那几个女生又开始说话,有人极小声的说了句:“啊,好土哦。” “就是,她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两句彻底把闻一的反骨激了出来,本来就没多想参与这个话题,她摘下帽子,啪,甩到桌面,任谁都看得出她此刻的不爽,几个女生还没意识到这是在冲着她们来,仍在说个没完。周颖撑着下巴,目不转睛朝着闻一身后瞧,女孩们这时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脸上瞬间挂上甜腻腻的笑,你推我我推你。 “挺没意思的,不觉得吗。”边说,视线边在这群人脸上挨个儿划过。 “我们怎么了?闻一。”周颖声音莫名比刚刚温柔许多,问她。 周边环境变得嘈杂起来,但闻一丝毫没察觉。 “你们去过云南,出过国,去哪玩,穿什么知名品牌的衣服鞋子,用什么样的护肤品,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儿,这是你们所理解的‘见过世面’,但吴易在大山里生活,人懂得帮父母干农活,会穿自己妈妈缝的鞋,见过高山流水以及黄土高坡,而你们没一样见过,这是她自己的‘世面’。” “把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行为当成‘世面’真的很可悲,而现在,有这样行为的你们,才是真真正正没见过世面的人。” 闻一说完,不等周颖回话,煞有其事的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老成模样,朝蓝也抬下巴,站起来,而蓝也没动,表情似有笑意,反而冲着闻一身后抬额。 闻一不解,却也顺着她的动作慢慢回头,就见岑煦几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各个神情精彩纷呈。尤其是岑煦,他脸上带笑,勾着嘴角,刚在太阳底下暴晒,额前布了汗。此刻左手捏着帽檐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右手心,看到她回头,对着闻一挑眉,又看向她身后那一票人。 缓缓说了两个字:“精彩。” 这两字,包含的意思就很多,刚刚还聊着他的几个男生立马就低下头小声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闻一这才懂了周颖频频看向自己的眼神,懂了她变柔的声线,懂了女生们突如其来的推搡动作,都是为了什么。 她顿时无措,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应他,好在岑煦只说了这两个字,随后便调了个方向迈步离开这地儿,只有良楚郁,在路过闻一旁边时对着她用口型说了个字儿:牛。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啊?”吃饭的时候,闻一挑着盘里的番茄炒蛋,问对面的蓝也。 “就你说那几个没意思的时候来的,本来是要从你后面直接走过去的,大概是觉得有热闹看,就停那儿了。” 那就是全都听见了。 她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 闻一中午在食堂的那番话很快传开,原本范围没那么广泛,只是岑煦停在那说的两个字彻底引起新生们的集体推敲,一时之间不少人在议论,岑煦这是反讽还是赞同。闻一当天表达的观点对于现今学生们的思维来说实在是过于超前,还是有大部分人不懂这什么意思,现今社会固有的思维就是走出大山才能真正“见世面”,而闻一却说,在大山农村里生活的人也能“见世面”,与当下思想教育简直相悖,于是她的这番话便成了众矢之的。 闻一起初还不懂这些人对她的背后议论,直到军训第六天。 解散后两人照常去食堂吃饭,她今天生理期刚来,整个人打不起精神,蔫巴巴的,脸色也素白。队伍排得长,闻一和蓝也排末尾,她站在蓝也身后,下巴抵着蓝也的左肩,精气神儿被抽干了似的,话都不想说。 “乖了,等会儿给你整红糖水喝,我带红糖了。”蓝也抱双臂任她靠着自己,队伍挪得缓慢,前边四五个女生拿着手机在看,脑袋凑得近,时不时的笑,议论声里含了几句“世面”、“土”,其中一个嗓门大了点,“诶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在农村里也能见世面,好搞笑啊,当农民有什么出息啊。” 这一句指向性太强烈,身后两人不约而同朝声源处看。 “给这帮人惯出毛病了还。”蓝也说着,想要伸手揪对方衣领,被闻一拦住。 “别,我生理期第一天,要收拾人等我舒服点儿再说,一会儿你俩打起来我可拉不了架,对面好几个人。” 蓝也抬起的手顿时放下,没再吭声,直到队伍缓缓前移,那几个女生也终于消音不再讨论,其中一人不经意地回头,看到排在自己身后的二人,一个激灵,拽了拽同伴的袖子,被拽的回头,也是一惊,接着你看我我看你,再对上闻一平淡的眼神,不清楚两人到底听了多少,最后都缩着脖子转回头,没再出声说过话。 元以若端着盘子寻了空位坐下,旁边的女生仍在念叨闻一这件事念个没完,她吃了几口,忍无可忍的将筷子拍到盘内,重重一声,“安静吃饭,会不会?” 这一动作惹得对面的屈凌欣频频看向她,接着眼神示意出声的那女孩儿别再提。 她鲜少发脾气,也甚少参与女生间的八卦议论,其他人都以为她性格偏静,直到这回发脾气,大家顺着聊的话题想到,岑煦也算是参与了闻一的这个事儿,再一联想元以若和岑煦家里的关系,恍然大悟了。 下午训练期间,闻一实在没能顶得住,向教官请了假在边上找了阴凉地儿贴着墙根坐下休息。等到结束,她陪着蓝也去买东西,但人没进去,现在这阶段她受不了里边的冷气,于是靠在门边等。里面人不少,柜台前的学生排队结完账之后,商店老板对着门外诶了两声。 门外只有闻一在,她听到声音回头,老板对着她招手,闻一撩起门帘进去,空调冷气瞬间钻入毛孔,直打了个哆嗦,“老板你叫我?” “对。有你的东西存放在这儿。” 这商店可以代存物品,这个闻一知道,但她没存过,不解地看着老板。 “是一学生让帮忙交给你的,个儿挺高一男生,长得也俊,”老板边说,边在身后拿出东西推到闻一面前,“你们俩还一块儿来过这,那男生买了盒薄荷糖。” 闻一没出声,看着柜台上的东西。 一瓶常温的乌龙茶,一袋生姜红糖。 17苹果派 翌日。 闻一提前请了假从基地里出去,还是陈叔来接她。 一上车,陈叔便问闻一:“阿煦没跟着一起出来?还有楚郁路越这两小子。” “没呢,我没告诉他我要出来打疫苗。” 实际上两人在军训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就连昨晚闻一发过去的信息他都没回复。她也没给他发什么,只是看到那红糖,礼节性的说了句谢谢。 “那就可惜了。夫人烤了苹果派,是两人份的。”顺着陈叔手指的方向,闻一看到了副驾座位放着的食品保温袋。 闻一一个人也吃不完,何况另一份是谁的不言而喻,“打完疫苗回去我拿给他吧。” 在诊室外的长椅坐着等候时,闻一打开手机,这会儿应该是在训练,他还没回昨晚的信息。等候的时间漫长又无趣,闻一刷着朋友圈,她列表好友不多,囤了几天的内容很快就见底,滑着滑着,又回到将近一星期前她点赞过的那条,良楚郁发的视频。 鬼使神差的,拇指一动,点了进去。 还是嘈杂的背景音,极为晃动的画面,一闪而过的少年身影。 ······ 打了针出来,想起蓝也和她念叨了几天的桃酥,医院边上恰好有一家,闻一买好,回到车内时不经意又看到副驾的苹果派,一下犯难,要怎么给。不如也放在商店老板那儿给他好了,行,就这么办。 谁知道一回到学校,恰逢学生们解散要吃饭的点儿,刚把桃酥递给蓝也,就从她那儿得知岑煦几人被教官罚了的事儿。 “为什么?” 蓝也拆开桃酥盒子,捏起一块送入嘴里:“好像是他们联系外面的人送酒了,喝酒被抓现行了吧。” “喝酒?为什么?” “不清楚,我也是听她们八卦的时候说的。诶,这桃酥真好吃。” 怪不得没回信息。 闻一看向手中提着的苹果派,一时觉得烫手,这下他们估计是不会再去商店了,再假借他人之手传递到他那儿也不靠谱,要怎么给。 “蓝也,你给我出出主意。” 蓝也是知道闻一目前自身情况的,问:“什么?” “这,”她提了提手中食品保温袋,“我怎么给岑煦。” “亲自给。”蓝也说完,也感觉不妥。就凭着学校女生对那几个男孩子的关注度,闻一要真去了,指不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这时,闻一看到几个从食堂结伴出来说要去排练的女生,想了想日期,忽而想起:“今晚是不是得开中秋晚会?军训要结束了。”明天恰好就是离开的日子。 “对。要不你就趁晚会进行那会儿给他,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而且教官体罚也不会罚到晚上吧。” 蓝也这句话说得对,因为刚到女生宿舍楼下,两人就看见了正被教官体罚的叁个男生。 大概是要走了,教官也没想罚太严厉,让几人以俯卧撑的姿势撑在地面时还在一旁开玩笑,“就得让你们几个在女生宿舍楼外边,看看,丢不丢人了。” 实际上一点儿不丢人,反而给了楼上的女生们一个光明正大看着他们的机会。平时羞于看的,这会儿都有了理由,撑着下巴,捧着脸,和要好的同伴站在阳台边有说有笑的朝下看。甚至是叁个男生周围都围了一圈的人,叁人皆脱了外套,摘了帽子,军绿色T恤衣摆插进裤腰里,衣料紧贴着腰部,以俯卧撑的姿势撑在那儿也没吭声,良楚郁甚至游刃有余的在那和教官扯皮,问他什么时候才让自个儿起来。 教官说:“等你们喊累。” “那没门儿。”岑煦搭了句,然后旁边的路越也来一句,“教官,听过没啊,真男人从不认输。” 闻一听到岑煦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一直落在他那儿,他说完这四个字就没再主动开口,只剩下良楚郁在那儿和教官闲扯,而他撑着,呼吸稳又绵长,不像闻一之前见过的只做了几下俯卧撑就喘的不行的那些男生,他撑地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绷起,裤腰束得紧,裤腿扎进黑色高帮靴内,鞋尖使力抵着地,闻一莫名能从他规规矩矩的穿着里窥见衣料下令人惊叹的好身材。 “走吧。” 蓝也在旁边说,闻一这才回过神,于是挽着她上楼。 ······ 中秋佳节,圆月高挂,夜空都被那一轮皎洁的月照亮。 晚会规模没多正式,只是不需要训练,学生们围成一圈坐着,教官在圈内中心,挨个儿鼓励自己带的学生出来表演节目。 趁着人越来越多,而周围环境暗下来,闻一从外圈绕过去,到二班后排蹲下,目光在人群里寻找,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到人,于是随手拍拍面前坐着的一男生。 “同学,打扰一下,我是教官让过来点人数的,想问问你们班是不是还有学生没来?” 那男生回过头时手上还拿着本书,看见是她,整个人一愣,随后推了推眼镜框,转头在二班区域看了圈,不太确定:“好像是吧,还有几个男生下午刚领完罚在洗澡,晚点才来。这个教官知道的。”说完,头往边上歪,视线也越过闻一看向她身后,“喏,说曹操曹操到。” 闻一回过头。 今儿晚上的学生似乎都仗着晚会的名义,仗着环境暗,教官看不清,一个个儿的没好好穿军绿T恤,女孩儿们还散着头发,在人群里偷偷照镜子。 他们几个也不例外。岑煦直接换回了平时的衣服,白T以及黑色七分运动裤,手插个兜,就慢悠悠的过来了,腾出的那只手还拿着瓶乌龙茶,看到闻一了,瓶底怼怼边上路越的手臂,另外两人顺着他的动作一看到闻一,也没想着过来了,良楚郁远远的就朝闻一挥了挥手,接着换了个方向朝别地儿去,反正今晚不抓纪律,坐哪儿都一样。 他来到闻一面前,半蹲下,乌龙茶在手里小幅度的抛,“找我?” “苹果派,阿姨做的。”边说边把袋子朝他那儿递。 岑煦反问她一句,“你吃了没。” “什么?” “苹果派。” “吃了,两人份。” 话一出口,闻一就看见他嘴角小幅度的翘了翘,不懂有什么好笑的,拎着,等他接过了,站起就要走,结果小臂被岑煦伸手一拉,整个人又倒退回来,低头看过去的时候他手已经松开。 不解地看他。 “中秋快乐。” 他的视线极快扫过闻一的手臂,才抬眼朝她看,而这一刻他的眼里不只有月亮,还有闻一此时微愣的模样。 “你也是。” 好半晌,闻一才回。 回到五班坐下后,闻一的反射弧才隐约起作用,他为什么要看她的手,边想边抬右臂,被白雪抓出的伤痕在今天去补疫苗时顺道拆了纱布,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伤口结痂,明显好转了。 她还拿着蓝也的备用机,登着微信,点开朋友圈,良楚郁叁分钟前发了条新的,短短一句文字。 ——今晚整点大的。 不知道为什么,闻一总觉得这几人要搞事了,而且岑煦也会参与,意识到这一点,她侧头往二班那儿看,刚刚还半蹲在那和她聊天的岑煦已经不在。教官仍在中心圈撺掇着学生,有几个被说动,从人群里出来唱了首歌,还有几个女生把排练几天的成果在这儿展示了遍,气氛火热。 忽然,操场边的两盏大灯啪地关了,人群中的吵闹顿时放大,人头攒动,你看我我看你,有人问是不是停电了。各班教官站了起来,维持着自己班的秩序,这还没完,不出叁分钟,人圈外蹦出一道巨洪亮的嗓音:“教官!” 音量巨响,如潮的议论声都比不过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于是所有人都朝声源处看,这一看,彻底炸锅了,晚会的气氛仿佛在这一刻才到达高潮点。不知道下午领罚那几人怎么做到的,弄了一叁层的蛋糕过来,还用了一小推车,良楚郁推着,那大嗓门也是他的。路越搁他左边,往上边插了根蜡烛,右边的岑煦紧接着用打火机点燃了,全场的光源只有良楚郁面前的一抹橙红。 闻一知道这是一出即兴节目,还是在教官眼皮子底下弄出来的,真行。也算是彻底理解男生间对他的评价,说他会来事儿,是个什么意思了。 教官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各个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全都看向二班的教官,挨个拍他肩,就像在说,行啊,你带出来的学生。 人群自动让了条道,蛋糕随之被推到教官们的面前,良楚郁真是一点儿不怵,笑嘻嘻的又喊了声:“中秋快乐啊教官!” 学生堆里炸得更厉害,有好事儿的懂这是要干什么了,也跟着来句祝愿,有人开了头,自然有人接,最后就化成了一句整齐的教官中秋快乐。 声音大得很,戴着耳机听歌的蓝也都听到了,摘下一侧耳机看过去,也笑,“挺行啊这事儿办的。” 确实办得行,教官一个个都乐开花儿,学生也是,激动到忘了这儿不能光明正大带手机,全都拿出来拍照,教官也没收,竟然还答应跟学生合照,前提是不外传。 蛋糕原本是拿来分的,但忘了哪个好事的学生,转手抹了奶油在同伴脸上,于是奶油大战就这么开始了,不分班不分人,硝烟四起,手上抓着块蛋糕,逮着哪个是哪个,全都疯玩起来了。闻一两人不想被波及,自动退离战场,往边上一看,那几个订了蛋糕的竟然也退了出来,就看着新生堆里闹,连带着教官一块儿。 岑煦脸上少有如此鲜明的笑意,单手举着手机在拍,良楚郁没的玩,在边上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两哥们,不多时,元以若从人群里走向他们,右手心包着左手肘,也站他身边侧着头看他拍的东西,伸手指着手机屏,在说话,而他配合的低了低头,在听。 闻一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看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米,中间还隔着不少的学生,而这几人站的那地方自成了一个圈,没人靠近。 她看了会儿后,轻轻撇开视线。 18苦啤酒 大概是第二天就要离开,学生们的胆子空前的大,有个男生率先来了场表白,说希望高中叁年能来一场早恋,边说还边瞄自个儿班主任在不在场,确认没在后声音愈发大。 场面乱得要命,被鼓动的男生人数不少,有几个扭头看来看去,最后锁定人圈外的闻一和蓝也这儿,拨开人就要过来,闻一不想应付这场面,拉着还没察觉到的蓝也往后退,这一退,脚踩到了人。 她连忙回头道歉,“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说完一看,这不刚刚二班的那被她随机抽取提问的男生吗。 男生被她踩痛了,眉头紧皱着,“没事儿没事儿。”仿佛是知道闻一要躲什么,往旁边挪一步让出位置,“你们躲树后面好了,我拦着。”他身后刚好挨着颗树。 眼见着那几人气势汹汹的要过来,闻一和蓝也往那一站,没多久就听到过来的男生问,“诶,闻一呢?蓝也呢?” 给她出了主意的男生应:“她们往商店的方向过去了。” “谢了啊同学。” 等人走了,两人才从后边出来,闻一道了谢,“谢谢你。” “啊,没事,这个小事一桩。”男生边说边挠了挠头,看她俩一眼,又不好意思的将视线撇到一边。 蓝也乐得逗这样儿腼腆的男生,“同学,你叫什么?改天请你吃饭。” “不不不,吃饭不用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蓝也是打趣他,又应,“我叫钟鼎,二班的。” “哦,钟鼎啊,你名字好耳熟,还是二班的,尖子生啊。”蓝也还在回想,到底在哪听过。 闻一扯扯她袖子,“你别逗他了,”说完这句,又挨着蓝也的耳朵,低声,“人经不起逗。”算是给钟鼎解了围。 蓝也努努嘴,“那我们先走了,谢谢你。” “不不不,不客气。”钟鼎边应边看了闻一一眼,闻一没在意,拉着蓝也的手离开这儿。 今晚算是彻底放飞了,两人走到男女寝一楼中央的过道里,蓝也从口袋里光明正大掏了烟和火机,点了衔在嘴边,顺带礼貌性的问了边上的闻一要不要,本来也没想过她会抽,看着就乖,结果闻一:“来。” 动作娴熟得不行,夹在指间,蓝也摁着打火机,她凑近,手拢着那簇火苗,烟草燃起的那一刻仰头后退。 “行啊你,还披了层皮。”蓝也边笑她边往后撩自个儿的头发,拢在手里又松了松。 “没。我也是刚学会的。” 暑假那段时间,也算是烦透了才对这感兴趣,没抱着能缓解烦躁的想法去抽,却没想到最后是真有用,但她没瘾,今晚是心里燥,加上不想拂了蓝也的面儿,所以破例。 “说真的,我没想到反响这么牛。”良楚郁甩着从教官那儿顺来的钥匙,搭上路越的肩,边走边笑。 “良楚郁你一肚子坏水,你要犯事儿别把岑煦也带进去了,教官回头罚人的话你自己领罚啊。”元以若走在岑煦右手边,侧头怼他一句。 “不是,我说你有点儿太护着他了吧。论坏,谁坏的过他,你说是吧路越?” 路越没理他,甚至抖掉了他搭自己肩上的手。 “行了,谁拿的钥匙谁自个儿去还。”岑煦将手机锁屏,抬手朝教官宿舍的方向摆了摆,示意良楚郁要干事儿就快去,等到良楚郁走了,他才转头,看向边上的元以若,“你也回吧。” “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 她不太想走,不满的看着他。 路越轻飘飘来了句:“大小姐,我们放水,这你也要跟着来?” 说完和岑煦对视一眼,两人便开始莫名其妙搁那儿笑,偏偏元以若懂这意思,男生之间的低级趣味玩笑,无聊得要死,白这哥俩一眼,不服气的离开这儿,背影里透出的不爽要冲天了。 打发人走了,岑煦和路越才往良楚郁那边的方向走,他边走,头边往右偏了偏,漫不经心的一眼,随后微愣,接着在路越要看过来之前伸手拍拍他左肩,“他好了?这么慢。” 说的是良楚郁,但注意力却没在那上面,路越没察觉到岑煦的反常,往教官宿舍那儿看,“快了吧。” 就这么慢悠悠的踱步过了中间的那条道。 与此同时,闻一也把藏在身后的半截烟拿了出来,和蓝也对视一眼,“刚过去的是谁?” “不知道,就听见了脚步声,我没看呢。” “那应该不是教官吧。”闻一应,又将烟咬到嘴边,垂眼看了看亮起的屏幕,烟差点儿没咬稳,抖了抖,上边儿的积攒的烟灰落在她手背,烫得她手一缩,随即往边上狂甩,边甩手边看。 岑煦给她发了信息,就在这一分钟。 ——过来,看见你了。 心虚感顿时达到顶峰,闻一有种当场被抓包的感觉,而这种心虚感比她被教官找去私下谈话还要让人难以忽视。 闻一抬起头:“刚过去的是岑煦,他说,看见我们了。” “这样啊,然后呢?” “让我们过去。” “去哪?过去干嘛。我可不想跟那大小姐面对面,我瞅着她就不爽快,烦得很。”蓝也指的是元以若,她对这大小姐印象不好,特别是知道闻一的处境以及乌龙茶的事儿之后,更差劲。 于是闻一回了句:谁在。 他说:叁个人,我是其中之一。 这条信息刚过来,闻一就把屏幕朝向蓝也这边,“看你意见。” “那去吧,还有点儿时间,反正也无聊。” 闻一随后回复,在得到位置信息后挑了挑眉,基地后门,就在两栋宿舍楼的后面。 “他们几个没少干这事吧,怎么挑后门那里,不怕教官巡逻呢?”蓝也走着,低着头把耳机线缠绕好放进衣兜里,连带着烟盒还有打火机。 两人踩着楼后的遍地落叶到达时,叁个男生已经把场面给支棱起来了,只是稍显简陋,周边只有墙根上安的一盏灯,微弱的光照亮这一方小天地,从空宿舍里搬来的旧木桌放在树下,桌面摆着啤酒和烧烤,还有几张椅子,围着木桌摆放,剩余两张空椅在那儿,分别在岑煦和路越的中间。看来昨晚还是让这几人订到了东西,避免教官来巡逻,还额外订了蛋糕把人都给支开,属实是聪明过头了。 良楚郁招呼着两个女生坐,闻一坐下时才往岑煦那边瞟了眼,他的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似乎是在看视频,手机时不时发出声音,直到闻一落座,他才伸手,指头点点桌面,“吃。”但视线仍没离开过屏幕,蓝也旁边的路越也不例外。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看手机了,这费老大劲儿订到的东西,还挨了顿罚,不赶紧吃怎么行。”良楚郁拨开层层迭迭的锡纸包装,拿了牛肉串咬嘴里。 闻一正襟危坐的,从他说话开始动也没动过,总觉得他下一秒就得把刚刚看到的事儿拿出来说,而蓝也直接跳过了初次相处的尴尬局面,良楚郁刚吆喝,她紧接着就挑串儿了,还自顾自拿了罐啤酒,这俩都不怕生,眼神一对上,啤酒罐互相一碰,再同时说一句cheers,气场就直接合拍了,天南海北的聊。 闻一目光盯着桌面的烧烤,看似在挑选,但余光却一直落他那儿,就没想到岑煦会突然摁了手机锁屏,正播放的视频中断,他倏地抬头,将闻一的小动作抓了个正着,“慌什么?” 她没答,脊背一下僵了,第二次被抓包。 忽而,臀下的椅子被人用脚背钩过,闻一来不及反应,整个身子往挪动的方向一倒,她心提起,倒吸气,又被一只手及时一扶,以环肩的方式,手心扣着她的右肩,再是一句轻得其他人都听不见的问句:“怕我揭你底?” “没有。” 闻一应他,心下认为他不会这么没品,她只是不想岑家人知道。 “让你过来不是为了敲打你,是真让你来吃东西,当作苹果派的报答怎么样,别太有心理负担。”岑煦说着,手接着收回,挪到闻一左肩上方时还拍了拍,颇有长辈训晚辈时语重心长的姿态。 “别咬耳朵了,你们两个。” 良楚郁和蓝也闲扯着,还能分出心神来开两人的玩笑,但下一秒就遭了报应,路越捏了双筷子打了打他停在烧烤串上方的手背,力道不小,“别挡。” 良楚郁嘴里发出一连串嘶,痛得就差没跳起来指责路越了,但也安分不少,没想着招惹这哥,在座的五个人里只有两女孩儿好说话点,“蓝也,你这姓氏还挺少见,而且,蛮耳熟。” “是吗。”蓝也不置可否,食指抠开啤酒罐拉环。 路越随后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对。不过他年龄大点儿,跟我们有一段代沟在的,玩不起来。你们认识?” “叫什么。” “蓝清许。” 叁个男生对看一眼,良楚郁还在念着这名字,而岑煦说:“确实认识,也就只是认识。”他边解答,边拿过两罐酒,特自然的把其中一罐往闻一面前放,放下时食指与无名指压着罐沿,中指顺势抠开拉环,啤酒经过冰镇,开启时滋滋水汽冒出。 “想喝就喝,不想就放着,良楚郁忘点饮料了。” 闻一没那么娇气,不过她确实第一次尝试喝啤酒,当即握住罐身送到嘴边小酌了口,微苦,咂巴了下感觉还有泡沫在里头,口感还可以。 不过很快,岑煦就后悔把酒送到她面前了。 19掉价 “闻一,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到半小时,蓝也的左肩就感受到闻一脑袋斜靠过来时的重量,当下没敢挪动,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温度不太对劲儿,低头问了句,其他几人听到这句,停下在聊的话题,看过来。 良楚郁狐疑:“不会吧,她就喝了两口,这度数还不高的。” 蓝也:“她脸都红了。” 闻一意识还在,但头特晕,像是玩了不下叁次大摆锤,脑子都要晃散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蓝也这里,把椅子也带了过去,人差点儿摔,左边有人及时踩住她的椅边,帮她稳住了。 岑煦脚压着,侧身低下看了眼闻一的现状,懂了。 “她可能有点儿酒精过敏,别让她碰酒了。” 其他叁个闻言,看了他一眼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没吭声,蓝也搂着她,问:“闻一,还有没有力气起来了?” “有一点,我想睡觉了。” 闻一实在太晕,她不清楚自己是碰不了酒的,说话的声音也小,蓝也得低下头才能听清。 “那我先带她回,你们也赶紧,这个点儿,”蓝也低头看了手机时间,“那边估计也快散了,教官应该还会查寝的。” “行,你们先回吧,照顾好她。”良楚郁说着,又坐回去,把剩下的烧烤串给吃了。 等两人的身影绕过楼后,岑煦才转回身,重新坐下,手按了按眉心,低声说了句话,良楚郁听到声了,但他手边的手机正放着视频,说话内容听不清,于是继而问岑煦在说什么。 岑煦摇摇头,没答,倒是右手边的路越朝他看了眼。 就一丁点酒,后劲还不小。第二天早上闻一记忆出现断层,被蓝也叫起来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军训基地,抱着被子懵懵地问了蓝也一句:“我在哪。” 蓝也扶额,蹲下来,摸她额头,“军训基地呢,昨晚两口酒你就趴了,以后别碰酒了啊,起来洗漱,要下去集合了,今天走。” “哦。”边应边点头,那模样特像个小孩儿,捋了把头发下床去洗脸,刷牙的途中想起个事儿,想问,瞥着室友都还在,没问出口,等人都走了,闻一扎着头发,问蓝也昨晚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事儿。 蓝也眼珠转了圈,朝天花板盯,在回想,“挺乖的,也没做什么,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你不太能喝,你酒精过敏估计是。” “那岑煦有没有说什么?” 蓝也一顿,“没,但是良楚郁有说让我照顾好你。” 闻一点点头,没再问。 皮筋束紧脑后马尾,寝室门被叩响,两人随即看过去,元以若倚在门边,身旁还站着一女孩儿,两人目光直直射向闻一,目标明确。蓝也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甩了两下,套上时往前一步挡在闻一面前,先发制人,“我见过你。” “你谁?”元以若皱眉看她,没想起来除了校内还在哪见过这人,又侧头看旁边的屈凌欣,对方摇头,也没见过。 “我不是初中直升,但是去年我见过你。”蓝也右手穿进袖子,再慢悠悠系扣子,“其实吧,追男生真不用黏这么紧,显得多掉价,是不是?” 半晌,“你说谁掉价?”元以若反问,又笑,指向闻一,“她的事儿你了解过?她就不掉价了?” 闻一轻叹气,拨开蓝也的手,她确实不想对上元以若,但自己真不是软柿子。 “你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被人轻易得到了,所以才气急败坏,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根本不想要?” 这话含义就多了,元以若收回手,看着闻一脸上的神情,点头,“希望你知道真相的那天还能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语气没什么问题,但话语中涵盖的意思颇多,闻一没多想,她头还隐约疼着,当元以若在乱放屁,只反手抓住身侧蓝也的手腕。 “好了,别生气,下楼集合了。” ······ 直到提着行李坐上大巴这一刻,闻一才发觉,为期八天的军训生涯就这么落幕了。 由于第二天还要去学校,她回到岑家没再做别的,整理完行李之后倒头睡了一觉。醒来时手都没力气,身子睡得发麻,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不愿起来。侧躺着看手机,发现一小时前有留言,皆来自岑煦。 他发了几条语音,中间间隔时间还挺长,于是闻一挨个儿点了,半睁着眼听。 没想到第一条刚出来,她耳朵就开始发热:闻一,醒了? 这人声音是真好听,少年清淡的嗓音透过听筒传递到她耳内,还一本正经的叫她名字,问她有没有睡醒。 第二条与第一条隔了四十分钟,他打字反问:还没起? 第叁条是十分钟前,就一个问号。 好了,这下彻底醒了,脑袋都要给这声音听麻了。闻一打字回他,说自个儿醒了马上下去,这时QQ弹出个好友申请,闻一点开看,验证消息已经表明来意,那人说自己是钟鼎,听说她也是从外校考进去的,于是想加个好友。 闻一用一分钟思考了钟鼎这人是谁,然后才慢半拍的想起来,今早搬行李上大巴时人家还给她搭了把手,没多想,同意了,但没注意到对方发来的后续消息,掀被子下床。刚刚催她起床的人此刻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无声看着电影,落地窗前的窗帘为了观影效果而拉起,遮了大半的光线,厅内暗,闻一口渴,从他旁边走过,去厨房拿杯子喝水。地毯上躺着的白雪听到动静,也跟着闻一进厨房,在旁蹭她的小腿。 闻一捧着水杯,从厨房出来后轻轻坐在他身后的沙发边沿,没发出响声,跟着看了会儿电影,发现是自己没看过的,问他:“你在看什么?” “美队2,上映有段时间了,没来得及看。” 哦,漫威系列,男孩子们喜欢,这个闻一知道,初中那会儿就有男生在班里各种吹捧说漫威系列的电影多好看。 没想再出声,打算也加入观影,结果他突然来一句,“你睡了总共两部电影的时间,现在是第叁部。” “······”闻一无语,拐着弯儿说她睡得久呗,“刘阿姨不在吗?” “中秋休假,多放了两天。” 刘妈不在,他爸妈各忙各的出差去了,意思是,这家里就他们俩,那晚饭······ “今晚吃什么?” “有个局。” 闻一刚问,没想到他也正好开口,于是说:“那你去吧。”答完又觉得这么说话不对劲儿,换个说法,“好的,我懂了。” “闻一,我是在问你,去不去?” “为什么要叫上我······”刚说话,闻一就想把自个儿舌头给咬断,这他妈说的什么屁话,真够没情商的。 他没计较,只是回头看着她,又问了遍:“要不要去?” “我不认识你朋友······”既然是局,那估计人不少。 “良楚郁和路越会去,他们俩在,”岑煦说到这,停两秒,“我也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真不太好了,闻一喝完杯里的水,岑煦身后的屏幕仍在播放电影画面,他就那么看着她,一高一低。 “好吧,那我上去换个衣服。” 说着,站起来刚要走,手腕被他拽了拽,“别急。还没到饭点儿,饿了?” 话音刚落,“咕噜噜——”,闻一耳根咻一下红,抬手捂肚子,岑煦也顺势放开她手腕,好整以暇地看她,“行,看来是真饿了。” 闻一没理他,低着头进厨房把杯子洗了摆放好,又快速上楼,全程没再往沙发那撂一眼,而岑煦在看着她近乎逃窜着上楼之后,才拿出手机,点开某个群组聊天,摁着语音键。 “出来,到点了。” 20水煮肉片 老实说,闻一从上了出租车就开始后悔。两人在后座中间隔的位置还能再塞上两个人,闻一默默用指甲抠着机身,余光瞄边上,那人正用手机看NBA回放,边看,左手指节边搭膝盖盖骨上,从小指到食指,挨个儿抬起,一点,一点。 “到了。”出租车师傅说。 来时路上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路边灯光反射,整条街道都昏黄,天边亦是大片的火烧云。 闻一下车时还没说话,他收起手机先问了:“能不能吃辣?” “能。” “有什么忌口?” “没有。” 点点头,岑煦随之走进会所,服务生上前迎着二人上楼。 大概是来晚了,两人一进包间,一声打趣便出口,“这么慢,你······”不过这话在岑煦身后的闻一露脸时给硬生生咽了回去,随后是一屋子人的打量,有男有女,年纪皆与两人相仿。皆摆着一副对闻一很好奇,但不敢问,想等着岑煦说的样子,可这人愣是一个介绍没有,一眼神没丢给这群人,兀自拉开良楚郁右手边的椅子,让闻一坐,而后自己也跟着坐下时才朝门边打了个响指:“菜单。” 服务员就拿了一份,他递给了闻一,“你点,”说完又侧头对着在旁等候的服务员补充,“再拿壶刚烧开的茶水。” 打算全程缩着脖子当鸵鸟的闻一:“······” “那你有忌口的吗?”她边翻开边问了句,意识到这包间里还是安静得过分,抬了抬头,一票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往这边看,只有旁边的良楚郁毫无顾忌的该揭碗筷揭碗筷,该看手机看手机,路越没来。 “没有,你随便点。”应她,又扫了圈这群八卦心空前强烈的人,“看什么,都不饿?” “不是,哪能啊,我们这不是早早被喊出来,菜都点好了。”一男生听着岑煦语气没变化,觉着还能再闲扯几句,于是应他,话头一开,包间的气氛便没刚才那般僵硬了。 “是啊是啊,已经点了。” “刚刚还想问你怎么没到。” “也没说要加个人啊。” “不给我们介绍下吗?” “这位是,新朋友?元以若没来吗?” 一女生在一水儿的插科打诨里,试探性的问了岑煦一句,服务员那会儿刚巧从包间外拿了壶热腾腾的茶水,他接过,搁到台面,桌下的膝盖轻撞了身旁闻一的,她从良楚郁播放的视频这儿抽回神思,看他。 “水。” 告诉她,然后再没搭理过旁人,提问的女生感到尴尬,瘪瘪嘴,没再吭声。 闻一不是没听到周遭的声音,也在女孩出声时往那边望了眼,自然没有错过对方的微表情,于是她直起身,往岑煦这偏了偏,“她刚才在问你?” 他倒茶水的动作稍顿,包间门被推开,服务员挨个儿布好菜品,等门重新合上,岑煦才应她:“不是什么人的问题我都要回答。” 这句话没刻意收声,其他人略带深意的眼神再次投送到闻一这儿,但她没别的意思,也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应,一时间无措,现阶段的她尚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疑惑时,良楚郁收了手机。 “不是我说你啊,周城,咱们出门前说好了就几个人,你给我拉了将近二十个人来吃饭,还都是不认识的,这饭怎么吃?” 被点到的男生,周城,顿时懵了,不知道该怎么答,挠着头,“这,消息一个传一个,就都说来了,我不好拒绝。” “那你也没问组局的乐不乐意啊,我就搁群里,你也不知道提前吱个声儿?” 组局的是良楚郁,他捏起茶杯口吹了吹飘浮在表面的茶叶,语气明显藏着股火,闻一这才懂了,为什么岑煦进门一个招呼,甚至是一个眼神也没给,为什么平时爱活跃气氛的良楚郁宁愿埋头看手机视频也不肯和这群人搭一句话。 周城几人顿时噤声,这事儿确实是他们几个理亏,更别说其他不请自来的人。 还是岑煦最后来了句吃饭,良楚郁才收声,没打算再继续输出,捏筷夹菜。周城暗自舒气,抚心口,谁让他家里背景不行,该忍的得忍。 闻一吃饭有个习惯,爱翘二郎腿,这会儿也是,坐直了夹菜,但桌下右腿不自觉就搭上左腿,夹了块水煮肉片,吹吹气,慢悠悠吃,入口味道有点儿辣,手就握上茶杯要喝水润一润,余光瞄过一侧,岑煦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什么,点了段视频,播放,音量没刻意降低,碗筷碰撞,气氛沉闷的包厢里突然就传出来一句:“今天来聊聊,跷二郎腿的危害是什么。” 是一则科普类的视频,闻一先是一愣,再看他,吃着饭的人也抬起头往声源处这儿看,在听到容易脊柱侧弯等等危害因素时,入喉的茶水顿时呛喉,她右腿立马就从左腿上放下来了,俯身猛咳。 视频声也戛然而止,变成了他开口说的一句,“不好意思,手滑。”随后右手边递来纸巾,闻一咳红了脸,看也没看他,抓过那张纸。 成心的吧。 在之后冗长的吃饭时间里,闻一每每想要翘腿,脑海里便莫名其妙播放那视频里的内容,硬生生抑制住了这一举动,在这空档里,她再次往岑煦那看了眼,他手机在手心里搁着,她看过去时,将要暗下的屏幕因进了新信息重新亮起,界面仍停留在微信对话框里,备注是简单的全名:元以若。 对方接连发了几句。 ——今天为什么没叫我? ——他们说你在生气。 ——岑煦,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他看到了,但也只是摁了home键,返回主屏幕,任对方接连不断的发,一句不回。 闻一淡淡收回目光,包间门关着,她恰好坐在立式空调前,出风口朝下,闻一被吹了好一会儿了,没带外套,感到冷,不自觉把垂到肩前的头发往后撩,试图挡住朝着后颈不停吹的空调风,手刚拨上发丝儿,温度低,头发都冰凉冰凉的,她手指节泛白,放回腿上时瑟缩了下。 这时,吱嘎一声,身后的风感突然消失,闻一回头,岑煦正伸手,把空调扇叶朝上拨,他还与隔着闻一的良楚郁交谈,商量着一会儿吃好了要不要去约人打个球,手又自然无比的往后拨了空调叶片。 没那么冷了,闻一的后颈却有点儿酥麻。 饭局到最后,还是变成了男生们的侃大山,不知谁让上了酒,周城挨个儿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轮到岑煦这儿,他先给岑煦和良楚郁倒,接着又拿个杯子,再倒半杯酒,边说欢迎新朋友,边要往闻一跟前递,她还没开口拒绝,那酒就在半空中被截胡,是岑煦伸手接了,再往自己面前一放,咯,杯底磕桌面的声音挺响,听得出力道不小。 稍稍热乎的气氛瞬间又冷却,再看良楚郁,他同样没动面前的杯子。 呲啦。 身旁,椅脚往后推移,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男生站起,手自然插入兜里,“账我结,慢吃,走了。” 这就很不给面儿了,周城脸上笑容将将挂不住,面子里子都在一圈人面前丢光了,不出意外明儿整个圈子都要知道这件事。但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到这两人生气。 这场局就是很莫名其妙,闻一莫名其妙被叫来,又在他的火气下莫名其妙跟着离开,但她不想管,那群人话语间聊的东西,闻一一概不知,这就是圈子的不同,她懂,所以一直保持沉默,该吃就吃,话少说。 对比起包厢内肆意吹拂的冷空气,出来后闻一才好受,被空调吹得冰凉的肌肤这会儿才开始真正回暖,她搓搓手臂,那两人去会所旁的便利店买烟,站在门旁往里看,岑煦背对着她,看不清是个什么神情,倒是良楚郁看起来挺激动的,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嘴一张一合。 不好奇,百无聊赖看两眼又恹恹收回目光,手机刚好震动,QQ新加的好友钟鼎发来信息。 钟鼎:吃饭了吗,闻一。 她回了个嗯,得到回应的钟鼎接着发了一连串的美食图片,并配上文字告知闻一今天晚上他家里吃了什么,挺热情,也挺自来熟,闻一的手心被一连串的消息震得发麻,莫名烦,关了震动提示。 便利店柜台欢迎下次光临的提示音响起,那俩在里头侃大山的终于舍得出来,良楚郁手上一包烟,岑煦手里两瓶乌龙茶,一瓶递给闻一,她不明所以,但也接了,只是拿着,没喝。他看向旁边的良楚郁,随即头往闻一这偏,“去。” 闻一刚想问干什么,良楚郁已经两步到她面前,低着头,态度诚恳:“对不起啊,闻一。” “怎么了?”她没搞清楚状况。 “今天这局是我开头组的,本意是想让你跟我们一块儿吃饭然后彼此熟悉一下的,就是没想到周城拉了这么多无关的人来,我没事先察觉,抱歉。” 原来这局是为她组的。心下了然,起初感受到的尴尬情绪以及心里的烦闷顿时就散了。 “没事,那水煮肉片挺好吃的。” 她刚应完,边上听着的岑煦啧了一声,“闻一,你情商挺高啊。” 还没明白岑煦这句话的意思,他又接一句:“要换做是我,良楚郁腰包得空。” 这句打趣听似平常,却间接调节了两人之间因道歉而变得微妙的关系,良楚郁立马有眼力见儿接话了,“你还欠着我人情呢,赶紧的,过两天就给我还上。” 闻一笑了笑,没再应,也没细究是什么人情。 ———————— 200珠加更,十点还有一章。 21烦躁感 最后还是没约上夜场球,第二天就要上学,闻一回来后已经乏了,再看手机信息,钟鼎大概是因为没得到回复,半小时前就没再发了,她也没管。 趁着还没洗澡,闻一下楼喝水,岑煦也在一楼,只不过专心致志蹲白雪面前,给小公主的碗里倒猫粮,她没想着打招呼,踩着拖鞋路过他身后,进厨房,拿水杯。 出来时他人还蹲那儿,捋着猫,闻一又从岑煦身后踱步,结果走了几步被他喊住,步子一停,站在了楼梯边,转头看他,等他继续说。 “气消了没。” “什么?我没在生气。” 否认的同时捏紧了瓷杯,眉不自觉的皱,没想通,哪一步出错了。 蹲那儿的人似乎是预料到她这反应了,这会儿才抬头看她,接着双手摁住膝盖站起,“其实内心就很不爽,但清楚的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气没资格撒。今晚的境地确实让你感到尴尬,却也不肯说,宁愿憋在心里憋死也不肯说。如果我没让良楚郁给你道这个歉,你得记我这一笔多久?” 在杯身上使力的手顿时松懈,但眉还是皱着,态度不肯退让,执着的反驳:“我没有尴尬,也没有不爽,更不会记仇你的事儿,跟我无关。” “从军训那会儿开始就没有吗?” 岑煦低下头,盯着手上以及衣摆沾的猫毛,再次问她。 得,还有什么好说。闻一自认为藏得够好了,“从哪儿得来的结论,就因为商店门外那会儿我没搭理良楚郁?” “不止。你再想想,从什么时候记我这一笔的,”两人隔了三四米的距离相对站着,他满不在乎的将手插进裤兜里,“元以若来的那天。” 话是给他摊开了,把闻一憋了十几天的事儿就这么给她揭盖了。 她干脆反问:“难道不是你先生我气吗?” 她可没有记他账,也不知道谁先指责她瞎开门的。 “我给你好好捋一捋。”岑煦去厨房洗了个手,再顺道从冰箱里拿了罐饮料,拇指和无名指摁着边沿,食指砰地抠开环,水汽轻喷,要长篇大论谈话的意味明显,“那天让你以后别开门,是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元以若那气就只想冲着你撒,我意思是让你之后瞅着是她来就别去开门,别接着她的怒火,这不是你在我家的这一期间要承受的东西。” 解释完,喝一口,又来一句:“所以,你以为我在生你的气,干脆就把约好去医院的事儿推了,之后的疫苗也自个儿打?闻一,你要搞清楚,猫抓伤这事儿是我欠你,所以后续事情都该我负责,你不用畏手畏脚的。” 这场谈话来得太突然,闻一心里毫无准备,无措全都暴露在脸上,干脆心一横,承认了,“对。我是觉得你在生我气,所以没问过你就擅自做决定。”只提这个,其余不再多说,她不想聊这话题,“有点困,我先上去了。”说完,不管岑煦之后还要说什么,自顾迈步上楼。 敏感,自卑,脆弱,青春期该有的情绪她全具备。 闻一可以承认自己确实有情绪在心里,但她却没法承认自己畏手畏脚的原因是,自卑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父母又都不顾她的意愿离婚,才十五岁,被迫接受新环境,在这儿谨小慎微又格格不入,生怕惹怒谁,又怕自己做的有哪儿不对,更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而今晚,所有她以为藏得足够好的东西忽而被揭开,不为人知的情绪就这样暴露在岑煦面前。 随着迈步摆动的右手被人从后一拉,闻一被迫停在二楼平台,而对方这一举动只是想逼停她,拉住后就立刻松开。 闻一没法儿,低着头,问他:“岑煦,非要这样吗?” 她已经够不自在了。 “闻一,你做你自己。这家里没人不喜欢你,我爸妈自从把你接回家来,三天两头的敲打我,说你多礼貌体贴多懂事儿。别有心里负担。起码在我家里待的这段时间,在我面前别太压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没人会说你一句不是。” ······ 直到正式开学快半个月,闻一才后知后觉的理解了岑煦这番话的意思,我不会管你做什么,你想做的就尽管去做。 而那时她也已经将近半个月没和他说过话了,连上学都不会等同一班公交。闻一在当晚自尊心作祟,迟迟开不了口,只把军训前在超市买东西花了的钱给他转过去。岑煦的话起到了很好的开解作用,但闻一烟却抽得越凶了,这话不应该是他来说,同龄,同处于青春期的异性,在还没想明白他开解自己的原因时,闻一又陷入了另一怪圈里。 崇高在校内提供场地,举办了一场学校之间的辩论赛,但崇高的学生们只是观众,其他学校的学生才是主要参赛人员。比赛在礼堂内进行,五班很不幸抽到布置现场的活儿,班内学生一个个的说着班长手气衰,脏活累活都他们干。闻一原本对这些事抱着随意的态度,但大礼堂不行,能容纳全校人的礼堂,可想而知有多大。 蓝也请了假,今天没来。闻一拎了扫把到窗前过道这儿扫,大概是有段时间没人清理过,角落缝隙的灰尘尤其大,迷眼睛,她抬手揉,面朝窗外。 正上着体育课的学生们组了队在足球场踢球,场边场内嘈杂欢呼声过大,透过窗户传进了礼堂内。男生们活力四射得很,外边儿下小雨,草坪湿漉漉的,但场上人依旧不少,闻一循声望了眼,岑煦在,只不过他没特意换球服,就穿着早上出门那身,某潮牌的白T以及一条五分裤,还穿着板鞋就搁足球场里踢起来了,白T湿了大半,透出颈前挂的那块玉,尺寸不到三指长,由一根黑色编织绳串着。 那块玉,明芸专门拿去寺庙开过光的,据说去年就要求他戴,他嫌戴这玩意儿娘,被叨了几天,终于肯在开学的时候戴上了,只不过红绳被他换成了黑的。 礼堂外还有学生在檐下等雨停,大多是女孩子,一个两个抱着臂,与身旁好友谈论着场上踢球的男孩子。 他是话题中心。 没人注意到窗后的闻一,原本还矜持着,直到一女生说了句“他后颈有颗痣,怎么说,特让人有欲望”之后,全都放开了。 “真的吗?我靠,我觉得这种看着禁欲系的男生,你要和我说他身上哪儿有颗痣,我爱死。” “哈哈哈哈哈,恋痣癖啊你们,怎么连人家脖子有颗痣都知道。” “他看着就很会做。” “不止你一个这么觉得,听说四班有人约过他诶,不过被拒绝了。” “谁啊谁啊?” “别想啦,有主的,这不,主来了。” 又被这句扯回注意力,手下扫灰尘的速度放慢,头再次撇过一侧,元以若在细雨下打着把单人伞,手里还拿着条白毛巾,踱步到场边,起初什么也没说,静静的站那儿,大约两分钟后,一同踢足球的男生看见了,叫了岑煦一声,他随之回头,上衣接近湿透,汗水布满额,细雨打湿颈部,小臂,和她对视,然后朝她那里走,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他接过那条白毛巾便擦了擦眼前的水珠,元以若举高了单人伞想要撑他,他随之往旁边避了避,而后又折身往草坪地走,将毛巾随手放在球网边上。 看样子是没玩够。 缄默片刻,女生们默默总结了一句:“是挺配。” 闻一没再看,收回视线的同时吸吸鼻子,换季,她的鼻炎似乎又犯了。打扫的速度相比之前更加快,最后拎着扫帚,跟随班里其他人离开大礼堂,锁上门时身旁传来一声唤,在叫她,礼堂外有棵桂花树,此时金秋时节,桂花开得正好,香气四溢,但苦了闻一,她转过头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随即那人走上前,关切问她感冒了吗。 “没,我鼻子比较敏感。钟鼎,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我们体育课,刚好在图书馆等雨停,”钟鼎手往后指指礼堂旁的图书馆,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了。” “嗯,那挺巧的,我先走了。” “别,闻一你等等。” 她又转过身。 钟鼎低下头,手在校服外套里摸索着,半晌才摸出两张票,“下个星期六有场话剧,我想邀请你去看,可以吗?” 五班一块打扫的学生还有人没走,刚才在廊下八卦的女生们也都在,钟鼎的声音不大不小,全都闻声看来,打趣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大多是想等闻一怎么回答。 闻一则盯着那张话剧票,十一月一日傍晚七点开场,还没来得及出声,“喂!那边的同学小心啊!” 远处草坪地传来声喊破喉咙的提醒,闻一想要背过身去看,砰—— 女孩们的尖叫伴随着玻璃窗碎裂的声音,同时,她被钟鼎拉着手臂导致重心不稳摔地上时,余光只瞄到了颗飞速而来的足球。 “闻一?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钟鼎用力过大,两人一齐倒到地上,闻一面对着摔进他怀里,左手心擦了下地面,他急切地问,闻一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手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右手撑着地站起来,低声道谢的同时看左手,掌根擦掉一大块皮,皮肉正迅速泛红,开始往外渗着血,她眼睛也因痛感开始泛泪花,右手捂上手腕,扁了扁嘴,没想哭,但痛觉在那,半晌才回应钟鼎说没事。 这场意外事件里唯一受伤的只有闻一,于是她一下成了包围圈里的中心人物,众人皆围上来问她有没有事,闻一转过头看了眼碎裂的玻璃窗,那是她刚刚在里头打扫时所站的位置。足球场上的男生们结束踢球时间正快速往这里走,岑煦也在里面,他此刻没表情,走的速度不快,下巴绷紧了,眼神发沉,右手插着兜,再次躲开元以若为他遮雨的伞,低声对她说了句话。 “你要是淋发烧了怎么解决接下来的事?” 两人走近时,闻一就听到了这一句,不明白,但随后懂了,他来到圈外时,刚刚在一块儿踢球的男生都自觉避让,这时面对闻一的岑煦才仿佛有了惹祸之后的烦躁感,偏偏这是在一大票子人的目光下。 他想要说点什么,闻一眉一下皱紧,心提了起来,男生目光锁着她,又往她的手看,轻启的唇闭起,而后:“钟鼎。” “在。” “你陪她去校医室,我去趟教务处,刷我卡。”说完右手从兜里拿出校园卡递给钟鼎。 这一刻心才真正松了。 22海鲜汤 等到校医上了药,钟鼎刷过卡没多久,就被跟着来的本班学生叫走了,而那时下课铃恰好响起,闻一独自坐在校医室窗前对着光端详自己掌根缠绕着的白纱布,下课铃将岑煦迈步进来的声音掩盖,她没听见,直到人来到她面前,才后知后觉抬起头看他。他已经换过一身衣服,只有头发仍湿润着。 两人中间还隔着把椅子,他拎起转了圈,坐下,肘撑着膝盖,一言不发地看她,闻一也回视,她抬起头时半边脸颊被细雨后冒出的淡淡阳光照着,眼珠呈淡褐色,空气中有她手心散发出的些许药味。 三秒后,同时。 “伤口,我看看。” “你是故意的。” 前一句岑煦,后一句她。他的语气平淡,细听还藏了别的情绪,而闻一有怒气含在里头。 “闻一,我给了你半个月时间。你想明白我说的话了?”他问。 窗外,课间时分,广播室里的学生例行播放每日的校内点播歌曲,今天是泰勒的《I Knew You Were Trouble》,应景,闻一此刻确实面临着问题。 随着歌曲副歌部分到来,鼓点重重回荡在耳畔。 她吸气,抬起眼睛,看着他,“你不觉得由你来和我说那段话,不合适?” “你防备心太重。”岑煦边说,边侧过头,将视线放到窗外,那儿正走过三四个女孩,互相挽手,有说有笑,其中一个扭头不经意往里看,看到两人,神情有惊,也有不解,随即他竖起食指抵到嘴边,对方立马扭回头假装没事人。 “看,你比我防备心重。”闻一看了他一系列让人闭嘴别往外瞎说的行为,嘲笑。 “那你也听听你这话的语气,这样好歹才真实,懂了吗,闻一?不是过度谨慎,不是战战兢兢。”他俯下身,“而且,我是学你。是谁先单方面撇开的?装不熟这一套你最懂。” 闻一说不出话了,确实是她不想让校内其他人知道自己目前的境地,反驳不出来,眼睛瞪着他,试图让他感到自己并没在犯怵,胸膛轻微的上下。 岑煦看着此刻她的神情,莫名觉得她特像某种动物,还想再说什么,闻一快速打断:“你刚才是故意的,岑煦。” 挑眉,直起身,仍看她。 “我见过你初中参加足球比赛的奖杯,就摆在一楼书架上,你忘了收,记得吗?” 闻一说完,他略出神,似乎在回想是否真有这一回事,几秒钟后,妥协一般,脖颈朝下微低,脑袋也缓缓点两下。 似乎这场短暂的博弈,从这一刻才分出胜负了,她嘴角有微小的弧度,暂时忘记了掌根的疼痛。 “所以我现在又欠了你一次,闻一。”岑煦边说,边站起身慢慢倒退到校医室门边,往外看一眼,不远处,从洗手间出来的校医正朝这里走。 他偏头看着,再说一句:“你躲也没用。” 话音刚落,“岑煦,来校医室有什么事吗?”校医到了,一副明显和他相熟的模样,语气熟稔的问。 岑煦朝里头侧额:“负荆请罪。” “你干的好事儿啊?我说怎么那男孩子送她来的时候刷你的卡。” 闻一无心听这两人在门口唠嗑的对话,她还在琢磨岑煦这句话的意思,刚刚离开的钟鼎在这会儿去而复返,在门边遇上岑煦的时候顺手把卡还给他了。 “岑煦,老班找你,关于竞赛的事。” “嗯。”应他,又说句,“走了。”说时看着校医,侧过身时却往窗边的闻一这儿短暂撂一眼,很快掠过。 ··· ··· 晚上回到岑家吃饭时,闻一才知道他下午这两句话什么意思。 刘妈将热腾腾的海鲜汤端上桌面,盛好一碗,刚放在闻一面前,对面的岑煦来了句:“刘妈,她喝不了海鲜汤。” 汤匙碰碗的声音戛然而止,闻一脊背僵,捏筷的手用力,捏得指肚泛白,飞快瞪他一眼。而明芸看向他,再看闻一。 “一一,怎么回事?” “没事阿姨,我能喝。” “妈,她不能。”他又说,闻一没忍住在桌下轻踹他一脚,这人怎么这么烦,来不及,岑煦已经说了,“她手有伤口。” 刘妈一下无措,表情愣怔,手掌在围裙边上慢慢擦着,“太太,我不知道。” 不对劲,这样就很不对劲了。 明芸看她,安抚性的一眼,又朝向闻一,语气温柔:“一一,伤哪了?阿姨看看。” 闻一没办法,只能将藏在外套口袋的左手缓缓伸出,上边包着几圈白纱布,药味四溢,明芸一下皱了眉,闻一心里犯怵,怕自己惹了麻烦,“阿姨,抱歉,我······” 还没说完,再次被对面打断,“妈,我干的。” 明芸横他一眼,让闻一把手放下来,汤也不急着喝了,质问他:“你干什么了?”她极少冷脸,起码这是闻一入住这里以来,第一次看到明芸动怒,当下就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岑煦仍坐那儿,整个人懒散靠着椅背,简单的把下午的事儿陈述了一遍。 明芸听完,真是忍了好久才忍住没起身抽他一下,反问他:“你是看着你爸出差去了,皮痒?” “我可没说啊,您别冤枉我。我这不是知道错了,主动认错。” “我看你可没认错的心,饭别吃了,上楼反省去,一个月不准你踢球。” 然后干脆饭也不让岑煦吃了,看着他这样就来气,也不知道哪来的叛逆心,欺负女孩子。 这人有骨气得很,说不让吃饭就不吃了,碗筷往前一推,椅子往后挪,站起身就朝楼梯那走,特吊儿郎当从兜里拿出手机,边看边上楼。 闻一看着他的行为,心里却觉得有哪儿怪怪的。 知子莫若母,明芸等到三楼传来一声砰,才问刘妈:“刘妈,今晚的海鲜汤是谁要喝的?” “是阿煦,他放学的时候特意打电话让我褒海鲜汤,说想吃海鲜了。”刘妈回答着,明芸随即笑了笑,轻骂了句臭小子。 随后看向闻一:“一一,先吃饭,一会儿阿姨帮你训他一顿,手疼不疼啊?” “不疼了阿姨,今天在校医室上过药,”她乖乖答,想到什么,“阿姨,刷的是岑煦的卡。” “你别帮他说话一一,就该让他吃教训。让他之后补偿你。” 明芸铁了心要饿他一晚上,闻一也没办法继续求情,埋头慢吞吞吃着,咯嘣咬下一口青菜时,脑袋里想起他今晚逆反的样子,终于发现有哪不对劲了。 心里顿时冒出一句脏话,操。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下午那会儿看似是闻一吵赢了,实际上事儿都在今晚给他办成了。 心内骂着,嘴上咬着蔬菜,嚼得特重。 这顿饭吃得煎熬无比,吃完后明芸非要看看闻一的伤口,重新给她上了一遍药,再仔细包扎好,手法不比校医室的差。 “阿姨,您会处理伤口吗?” “以前做过志愿者,学过一点急救知识,简单一些的都会。”她边说,边摸摸闻一侧额,客厅的光呈暖黄色,照在她的脸上,闻一那瞬间特想哭,心里止不住泛酸。 避免自己在对方面前失态,她找了个由头回房间。 大概隔壁正反省的那人听到了她的关门声,闻一刚坐下,手机倏而亮起屏,锁屏界面,一条来自微信的通知信息。 ——我赢了。 闻一更不解,仿佛又陷入另一个怪圈漩涡里。 岑煦,到底想做什么。 ———————— 头脑风暴一下,他为什么要喝海鲜汤? 23三把火 “闻一,来,搭把手。” 请了三天假又过了一个周末的蓝也,终于在星期一上学时回来了,但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做了什么,错过了进校的最佳时机,选择从后山翻墙的同时还发了信息让闻一来这儿找她。 收到信息的闻一翘了早读课,到后山,蓝也正坐在墙头上,对着底下空地犯难,墙属实高了点儿。她走过去,下意识伸出左手,又缩回,换右手:“这么高,你刚怎么进来的?” “外边儿有张桌子,不知道谁放的。” 手搭上,相互握紧,一跃而下,校服裙摆短暂飞扬,带起一片浮尘。 蓝也刚站起,拍拍包,从里拿出一盒女士烟,闻一瞄了眼,对她努嘴,蓝也随即笑,拆包装往她微开的双唇塞了根,恰好夹住,又亲自点了火,咬烟时对着闻一背在身后的左手抬下巴,“手,怎么回事?” 提到这闻一就烦,摇摇头,“一个神经病干的好事儿。”不愿多说。 围墙就在教学楼的后方,一楼是卫生间,清晨七点,初秋日光微弱,从卫生间的排气扇窗户里照射而入,窗口正对后山,两声咔嚓,闻一听到声响,快速将抽了两口的烟拿下,警惕回头,蓝也抬起头时被某一反光物刺了下眼,侧过头,眼半眯着适应,轻声问,“谁?”手也把烟盒与火机重新塞回包里。 闻一对着她摇摇头,右手拽她手腕,走到排气扇下,一同贴着教学楼的墙根。 男厕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放水的,洗手的,提裤子的,闲聊的,都有。两人等了快一分钟,才听到不下四道不同嗓音的讨论。 先是有人问:“拍到没啊李文彦?” “拍到了拍到了,我这新款的苹果机,刚到货,像素牛得很。” 这一句应答,余下的人语调都变得激动,脚步声不停,靠拢过去,“我看看,牛啊你。”脑袋也往屏幕前凑,大约是看到了点东西,阵阵唏嘘。 “啧,”叫李文彦的咂巴两下嘴,“蓝也腿真好看。” “你不拍了好几张?怎么才让我们看两张,前面的呢?前面的。”里头一男生不满,想要上手抢,李文彦手抓得死紧,不让碰。 “我操,申涛你干嘛别给我手机弄摔了不然我让你赔!” 手劲儿没申涛大,抢不过,申涛两手捧着手机,左手肘还使劲儿抵着,格挡开试图拿回手机的李文彦,手指快速滑动相册,“我日,你小子,变态狂啊,你特么连人内裤都拍到了。” 男生嘴快,声音也大,一下吸引了卫生间里其他刚进来的人,包围过来的学生愈发多,站在墙根底下听着的蓝也攥包带的手越来越紧,指关节都泛着白,太阳穴的青筋崩出。 “让我看看,什么颜色什么颜色?!我去。” “白色的,不过这什么内裤,不太像啊。底下站着的这是谁?脸漂亮啊,有点眼熟。”里面的人还在激烈讨论着,“腿也挺漂亮的。”语气中还带着意犹未尽。 “闻一吧,和蓝也走挺近,那妞的脸也漂亮。看着特乖,谁知道啊,私底下还抽烟呢。” “哎哟,其实我觉得吧,她看着就不像那种好学生,我指的是私下啊,在学校乖,在外边儿可不一定。” ··· “操。”蓝也骂了句脏,抬步就要进卫生间逮人,闻一快速拦她,“别,里头不止一个人。” 蓝也忍着,打算等人出来一个接一个的教训一顿,手伸进包里翻找着,闻一没注意到她这一系列行为,侧着头听里边的动静,心口也堵着气,刚刚拦住蓝也时下意识伸了左手,这会儿手掌又开始疼。 等到里面七八个男生将李文彦手机里拍的关于蓝也以及闻一的照片统统看了个遍儿,并且各自调笑对方今晚回家要撸几发后,才打算走人。早读下课铃响,到学生会检查仪容仪表的时间了。众人纷纷散开,原本相互间不熟或是不认识的男生,因为这件事,像是揣了个共同的秘密,离开时纷纷与对方对视,心照不宣的笑,在申涛第一个要走出男厕时,右边忽然伸出一条腿,将他整个人绊倒在地。 火还没来得及撒,脸上的怒气在看到绊他的人时秒收了下。在他之后出来原本要开口嘲笑的男生,看到人也闭起嘴,没吭声。 这是在一楼,又刚好下课,走廊外的,楼梯边的,楼底中心花坛的,皆往这看,嗅到了空气中有好戏看的味道。 蓝也两腿分开站着,右手握着一个横贯手心的圆柱体,在左手心上下轻拍着,包随手丢在地上,微歪着头,扫一眼地上摔的,看一眼门边站的,视线再往里,扫向拿着手机的李文彦,他得意的表情一下垮,身子微低,试图将自己藏在前面的人身后。 闻一右手折起,手掌握着左上臂,左手心轻轻包着右手肘,问:“好玩吗?” 在同伴面前出了个糗的申涛,急于找回面子,站起时冷着脸,死不承认的样:“绊人还挺有理啰?我们认识你吗?” 一人当出头鸟,身后必定有人跟腔。 “就是啊,你俩谁啊上来就莫名其妙的这样那样,让让,我们还得回去上课。” ··· “好吵。” 刚上完早读课趴着补眠的良楚郁被吵醒,头顶几搓乱发,脸上躁郁未褪,扫了眼教室,大半学生都不在位置上老实坐着,全搁走廊趴栏杆上探头往下看,嘴里还不停议论着。 良楚郁伸个懒腰,挪开椅子站起,揉着头发,走到外,揽了个平时一块儿闹的男生,问都在看什么。 男生答:“不知道申涛做什么惹到五班那俩妞了,这不,来事儿了。” 良楚郁也探头往下看,一下醒神了,问男生岑煦去哪了。 “今儿不是周一?新官上任三把火,查仪容仪表去了啊。” 良楚郁又问:“现在他在哪个班。” “刚走没多久,应该在楼上吧,不都从上到下开始的?”他们班在二楼,良楚郁盘算了会儿,这下应该在四或五楼。 也确实,岑煦人刚到四楼,见到的走廊情况与二楼无异,不好奇是在看什么热闹,手里摁笔头,边走边看该记哪个,让身侧一同来的人去提醒对方,报名字,班别,挨个儿记分。大多学生注意力全在楼下,都忘了还有这事儿,记上名字的领结不是没系就是歪斜。 一行人缓缓踱步到走廊尽头,岑煦右手抵在夹纸板上,一个个写好扣分项。 “非本校生就是事儿精,有什么好看的,我走了。”这时,旁边靠着栏杆的一女生随口吐槽了句,转身时正正好撞上岑煦的眼神,脚步顿时缓下,又微红着脸装作无事的离开。 人一走,栏杆处就空了一位置,他就那么巧的,顺着,看到了底下的人。 笔头抵着板,在纸上摁出一小坑,笔尖缩回。 “一楼怎么回事?” ··· 大概也是没想到这学校的男生脸皮能这么厚,闻一眉头皱出浅浅的川字,“偷拍,好玩吗?” “说什么呢,谁拍你们了?” “就是啊,拍你们干嘛,很好看?” 男生不肯认,仗着人多,否认声也格外洪亮。 蓝也忍无可忍,拍手心的圆柱体失了力道,她握着,往身旁一甩,圆柱顿时展开几节,是伸缩棍,想也没想就往刚刚出口说话的男生脸上甩,正正好打到那男生的嘴,他痛得要命,躲都来不及,蹲下身子,呲牙咧嘴的,用手捂着,手心很快殷红一片,一展开,一颗下牙掉了,嗷得更厉害。 闻一没拦,嘴欠了吧唧的人是该收拾收拾,她只是想起五分钟前蓝也掏出棍子时问她的问题。 “怕不怕处分啊,闻一?” “不怕。” “万一被退学呢?” “随便吧。” 闻一应得毫不犹豫,似乎对这儿没有丝毫留恋,反倒把蓝也逗笑了,她说:“闻一我真挺喜欢你的。” 蓝也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吓到了一圈儿围观的人,二楼,终于有意识到不是小问题的学生偷偷从人群里退出来,刚要跑下楼,后衣领被人一拉,回头,良楚郁那张满是躁郁的脸近在眼前,“待着,先别动。” 几个男生身后的李文彦已经开始思考从哪跑出去了,甚至想把手机扔进马桶冲走,但想想,不舍得。于是死死揣在兜里,一抬头对上闻一漠然的眼,身子骨又抖,回想到刚才拍的照片,解锁手机快速把那十几张图全删了,又关机,重新放进衣兜里,才松口气,抬头再次看闻一时又有了些许底气。 闻一侧过身:“那谁好像把照片删了。” 蓝也亦皱眉,要对着李文彦发飙时,远远的,教导主任正往这儿快步赶,边喊边伸手指向这头:“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哪个班的!” 楼梯口,两道颀长身影也在主任叫喊声来临时出现在那,没往这边走,刚下来便停住了。 闻一刚听到教导主任的吼声,便趁蓝也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夺过了她的伸缩棍,快速缩回塞进自己校服口袋,连衣摆掺了星点血渍也只皱了皱眉,没管,撩起外套遮过。 “闻一?”蓝也看向她,手跟着伸过要拿回自己的东西,闻一不让,避开,朝身后花坛方向后退两步,再转身朝向教导主任,以及他身旁的元以若。 楼梯口驻足观望的人此刻抬步过来,仿佛是意识到闻一即将要做什么,脚步越发快,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外套衣摆随着步伐的加快小幅度扬起,岑煦眼神沉下,出声:“闻一——” “老师。我举报本校男生违规使用电子产品,并且偷拍关于女生的隐私图片,私下传论。” 来不及了。 闻一两手皆在衣兜里握成拳攥着,左脸沐浴晨曦日光下,身形纤瘦,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教导主任站到她面前,威严的目光扫射向她:“是谁?你有什么证据吗?怎么确定是偷拍?” “因为被拍的是我。” 24操之过急 砰—— “你做事之前考虑过后果吗,闻一!”岑煦在她从教务处出来之后,揪着她的衣袖,将人大力拽进同楼层的一间空教室,幸而是在上课期间,没人看见,门甩上那一刻闻一也被他扯着胳膊按在门板上。 “后果就是,”她吹开额前的发丝,与近在咫尺的他对视,两人之间皆带着火气,眼中似有火光,“我希望你别再管我的事儿,别再他妈故意下套用赔罪的理由来管我!”边说,手臂边慢慢从他手心里抽开。 “而且被拍的是我,我需要承担什么后果?我需要承担什么?” 她侧过额头,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的人表情是有多不对劲。 下一秒,被她挣开的那只手继而钳上她的下巴,虎口卡着,拇指压在嘴边,压得死紧,掰过她脑袋,身子一下逼得更近,闻一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额也几乎抵上他的额,“闻一,你什么都不懂,我半个月前跟你说的,你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岑煦身上的气息充斥在闻一的鼻间,让她没法忽视自己当下的处境,看着他的清俊容颜,听着他这一句话,闷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将要抒发,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岑煦即将要戳破什么,胸膛颤,喘着气,张了张嘴,艰难的开口:“你别说——” “我别说?我别说什么。”他挑眉,忽而觉得她的反应有趣,“我不挑明,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闻一,你知道我在干什么,知道我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你装不懂,你躲我,那我就非要戳破。” 他手心滚烫,但比不过她温度渐升的脸颊,闻一就在他半强迫自己的情况下听着,被迫听着。 他说:“你精得很,你知道,一旦跟你挑明当下的关系,在家里我们俩就再也不可能相安无事的相处。但我得说,闻一,我得告诉你。” 岑煦语速不慢,却像是凌迟她心口的刀,一下又一下划破闻一自认为还安全的距离。 “我是在追你。” 说了。 他就他妈的,这么说出来了。 闻一脸一下涨红,脑袋也特涨,想不到任何东西,满脑子都是岑煦的那句“我是在追你”,第一反应是想逃,想跑。 目光落在掐着脸的那只手,低下头快速咬上他虎口,他也任由她咬着发泄,捏着她脸颊的力道不再重,等到完全松开,闻一人已经扭头拉开门跑了,只剩岑煦一人站那儿,垂头盯着咬出印子正流着血的伤口,半晌,拇指抵上,轻轻摩挲那一圈血丝。 操之过急。 闻一跑到楼下时,蓝也正在一楼长椅那儿翘腿坐着等,手搭在椅背玩着手机,桀骜不驯的姿态。闻一快步走过,唰地坐下,靠近她,呼出绵长的气,想要说什么,结果瞥到她翘着的二郎腿,脱口而出一句:“跷二郎腿不好。” 说完就想打自己一嘴巴。 蓝也没应她,在手机上打完一行字,把腿放下后,才问:“老猪说什么?” 教务主任姓朱,私下一些特皮的学生就给随口起了这外号,一开始是男生之间传来传去,到后来发展成整个年级都知道了。 十五分钟前。 朱老师挨个儿问完话,最后一个才叫到闻一,她进去时,老朱正给自己空了的茶杯添新茶水,抬杯盖示意她坐下。 “闻一。是这样的,办理入学手续时校方这边有了解过,所以我知道你目前的家庭情况是怎么样的,老师刚刚和其他几个同学也聊了聊,大致了解了情况,你看看,是想叫哪位家长过来和谈呢?” 热茶升腾起的雾模糊了老朱的镜片,他摘下,皱着眉用镜布擦了擦,全程没看闻一。而对面的闻一莫名从他这番话里听出了另一个意思:他不希望闻一追究这件事。 “老师,如果我不接受和解呢?” “我才是受害的那一方。” “蓝也刚才也说自己是受害的那一方,你们两个的说辞如出一辙。”老朱擦完水雾,重新戴上眼镜,近视的眯眯眼这会儿才睁大了些许。 “薛飞的一颗牙掉了。他家里刚才来电,坚持要你赔偿,这个事儿我得通知你家里人。”老朱说着,推过桌上的电话。 闻一皱着眉,“老师,为什么您不听我的说辞,反而一味的让我打电话找家长呢?” 闻母此刻应该不在本地,她爸······ 老朱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云里雾里的话:“闻一,你要知道,在其位谋其职,而我身为老师,却也有很多无奈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 闻一拨了电话,她爸的。 不出意料,没人接。 她将听筒扣回去,“老师,我家里人没接电话,没空来。” “资助你的那家人,也没有空来吗?” 他甚至没提到对方的姓氏,闻一却懂,咬着唇摇头,慢慢摸着自己泛红的纱布,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岑家人。 老朱靠到椅背,也拿她没办法,就先让她出来了,“批准你回家休息两天。” ······ 闻一唯独省略了和岑煦的那五分钟没说,其他的一并告知蓝也了。 蓝也屈指弹闻一额头,“让你别瞎揽活儿,麻烦现在丢到你这儿了,傻。”说完,又问她,“岑煦一直在外面等你,你出来看见他了吗?” “没有。”下意识的撒谎了,脸上热意还没退,瞥开目光,手不自在的挽挽耳边掉落的发丝。 “他喜欢你,闻一。” 蓝也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凹自说着。闻一摇头,“我们不合适。现在。” “所以你刚刚还是看到他了?”蓝也忽然侧过头,揶揄的目光一下移到闻一脸上,闻一来不及躲,脸上的红就被看了个正着,蓝也心知肚明,没接着戳破,嘴角带笑转回去,“这人心机太深了,虽然我不清楚他是因为什么这么快跟你摊牌,但我知道,他有他的理由。闻一你小心点,别让人吃了还不知道。” “你们之前认识吗?”闻一听着她的点评,总觉得蓝也似乎知道很多。 蓝也耸耸肩,“道听途说而已,再说了,我有眼睛看的,”然后拉起她,“走,回去吧。这事儿你别担心了,这麻烦原本就是冲我来的,有人会管。” 刚起身走出一段距离,下课铃响了,一楼楼梯口涌出少数学生,跑着去商店,路过两人时目光短暂停留,闻一注意到了,没管。接着,钟鼎从楼上走下,直看向闻一,随后往这个方向来,她感到身旁的蓝也那揶揄的目光再次要飘过来了,于是挽着她手臂的那只手掐了掐她。 “闻一,怎么样,你没事吧?”担忧的望着,关切的口吻,他的问话使二人不得不停留在中央花坛这儿,而早读下课刚看了会儿热闹的学生此时再次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围在走廊有意无意低头往下打量。 “没关系,挺好的。”闻一没想过对他说教务处的事,随便应付两句。 “不是,我说的是你的手,纱布红了,你没发现吗?”男生没等她同意,小心翼翼托起她的左手,上边有一小块殷红。 “我一会儿就去处理了,谢谢你的提醒,还有什么事儿要说吗?”闻一抽回手,进退有度,尽管楼上的人听不到两人的交谈,但从站位能看出来,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有的。星期六的话剧,你能和我去看吗?”他边说,边从校服口袋拿出票,递给她,脸上的神情腼腆,镜片下的眼神闪躲,低着头不敢望向她。其实钟鼎也是女孩子们钟爱在课间讨论的异性之一,他为人礼貌温柔,性格好,长相也是,虽然不及同班的那几位,却也称得上一句不错。 好了,这下情势明朗了,楼上围观人群里的讨论声不再压抑,甚至藏着几句撺掇起哄,蓝也皱眉抬头扫了眼这群人,烦得要死,掏掏耳朵。 闻一却听不到这些,她只感到疲乏,刚刚经历的一系列事情让她现在都没回过神来,实在没心思考虑别的事儿了,摇摇头:“对不起。” 眼见着钟鼎眼里希冀的光寸寸熄灭,闻一再次说句抱歉,随后被蓝也带上楼,没再回头看过他的样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拒绝了钟鼎的闻一,似乎在他人眼里就成了个不知好歹的人,起码从路过的人眼里看到的情绪来说,是这样的。 而蓝也则在到达四楼时,手臂动了动,又朝楼层对面抬下巴,闻一随之看过去,只见二楼,钟鼎回到一班后,有女孩儿找上来让他讲题,两人挨得极近,女生脸上笑容极甜,边听他说,头边挨着他肩膀。 蓝也咂舌,啧啧两声:“中央空调。” 闻一耸耸肩,松开她手进去了,“和我无关。” ———————— 中央空调,是个重要角色。 高一是催化剂,高二是爆发期,快了,快了。 25维护 老朱让她回来休息两天,不可谓不是件好事,起码她能躲岑煦两天。她在这家里目前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怎么把这个事儿跟明芸说。 结果第二天起来看到仍坐在餐桌前的岑煦,闻一傻眼了,“你为什么还不去学校?”这是自他摊牌过了一天一夜以来,她第一回主动开口跟他搭话。 那人还没回答,抬头看她一眼,嘴里嚼着面包,手指滑动屏幕。从厨房出来的刘妈帮不便开口的他应了,“今天家里有客人要来,太太和先生都在家里。” “阿姨也在吗?”心一揪,还没想好说辞来面对明芸的闻一顿时紧张,以为对方起码明天或者后天才回。 “在的,有几位客人今天要来。所以阿煦也请了假没去。”刘妈应她,拉开了椅子示意闻一坐。 闻一落座他对面,他当着她的面儿嚼了面包又喝口牛奶,眼神直勾勾的,含着“就跟你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的意思。闻一想到,今天来的大约是很重要的客人,所以他才会留下来,具体是什么人,又是关于什么事儿,她不得而知。 岑煦把手边的早餐吃完了,闻一仍没动筷,他抽张纸,对折,擦拭嘴角,“看我干什么?” “我看你什么时候走。” “怎么,我在这儿你吃不下?” “对,瞅着你我没胃口。” 话语里的火药味儿特重,偏偏说这话的人说完后看也不看他一眼,低下脑袋。他笑,挪椅起身,“起床气这么重。”脚步声渐远。 碗里的粥温度刚刚好,味道也是,但闻一只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胃轻微的抽,没什么胃口,只是想到接下来大概要面对的结果,把粥坚持吃完了。空碗放进厨房里时,松垮的发丝从皮筋里漏出,挠着她的后脖颈,于是扯了重新绑,边上楼边咬着拽下右手腕上的皮筋,左手隔着纱布松垮抓着马尾。 到二楼,皮筋刚绕上马尾一圈,她抬眼,目光落在走廊,岑煦在书房门外站得笔挺,没玩手机,姿态也不闲散,门关着,他的视线从落在门板上,再接着慢慢侧过头,落到楼梯旁。此时绕到第二圈,闻一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以及嘴角边的淡淡笑意,勾皮筋的食指蓦地一松,piu,轻噗一声弹开,刚扎了两圈的马尾再次披散下来,皮筋儿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闻一眼睛朝下扫视一圈脚边,没看见,抬头,却见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换做平时,闻一只会以为他在嘲笑自己连个马尾都扎不好,但从昨天之后,不一样了。白他一眼,散着头发朝三楼走。与此同时书房门咔哒一声打开,岑煦侧回脑袋,走了进去。 ······ 这场待客谈话时间颇长,直到闻一吃了午饭睡过一觉,才结束。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这得归功于岑煦。 十分钟前,闻一被敲门声吵醒。 拉开房门时嘴上哈欠没停,“你最好有事要说。” “小白眼狼。” 没说事儿,倒是丢了个疑似骂她的称呼。闻一瞪眼,“我?白眼狼?” “你听错了。” 他又露出在二楼看见她扎头发时那个笑容,边说着,还要从她身边空出的位置走进房间里,闻一表情懵,眼睛睁大了,“这是女孩子的房间,”伸手拦他,“不准你进。” 像头护食的小狼崽儿。 眼一眯,“我爸妈在一楼,你要不想我到他们面前把昨儿对你说的话再嚷嚷一遍,你就继续拦着我。” 扶着门框的手臂秒收,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了。闻一还是第一次让异性来自己的房间里,尽管这不是她家。心里总感觉怪,特别怪,但是这股怪里没有排斥在里头,她暂时说不清是为什么。 他倒知道寻位置,拉过梳妆台前的圆凳,背着露台的光,面对她坐下,还没开口,闻一抢先在他之前说话:“如果你是来说昨天的事,不必。” “我是来问你,做事儿之前,把可能要承担的后果想好了吗?”一肘抵着梳妆台面,一手撑着凳沿。 哦,不是给她找尴尬来的。 “想好了。一是,从你家搬出去,”闻一坐床沿,左手下意识要撑上去,碰到纱布,又收回,规规矩矩搭在腿上,“二,从崇高转学。” “想挺周到,做得也挺绝。要一件事儿都没办成呢?” “那我认命。” “怎么认?牙又不是你打掉的,这事儿也该蓝也自个儿找她哥来办。”他又开始笑,不过这次是笑她的无知,“闻一,你就算再想躲我,你也该考虑什么事儿才能让你自己妥善处理。你知不知道刚刚在书房里和我爸妈谈话的是谁?教育局里的。” 闻一不解。而岑煦站起来,走两步,居高临下,背着光,眼睛看着她,表情不甚好看,闻一知道,他不太高兴。 “教育局局长姓薛,昨儿牙掉那个,也姓薛。” 轰。闻一似乎听到心里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耳鸣阵阵,崇高这所学校的学生,家里非富即贵,要么从商,要么从政。所以她想象中的自个儿去和明芸主动承认错误这个事根本不存在,对方已经直接找上门来了。 狼狈,特别狼狈,甚至上一秒还意气风发的样子在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急于想脱离现状,却忘记了这所学校里学生的背景都是如何。搭在腿上的左手,手指蜷缩,摁在了伤口上方,隐隐约约传来痛意,下一秒岑煦伸过手,穿过她掌下,拨开紧握的手,拇指慢慢在上头摩挲着,他的气息如昨日,再次侵略着闻一。 “还嫌好得不够慢?” “这不都是你。” 还有闲情逸致和她开玩笑,闻一可没兴致应,没好气的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开,“那你特意来我这里,是为了看我怎么收场?看笑话的?” “我妈在二楼等你。” 耳鸣仿佛更重了,闻一因他的话语惊得突然站起,脑袋猝不及防磕上他的下巴,两人各自捂着后退,“嘶。这么怕?不是想好说辞了?” “你是不是认为这事儿挺好解决的岑煦,你一直问我有没有想明白你说的那些话,那我也想反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我跟你的起点本身就不一样,何况我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不谨小慎微,不小翼翼,我要怎么办?” 闻一讨厌他这么莫名其妙却又对这事儿游刃有余的态度,仿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很气,气到一下子把内心最深处的话不管不顾的对着他丢出来,像发泄。而他靠在墙边,背压着纱帘,放下捂下巴的手,脸隐在阴暗处,对着她点头,又做出个伸手的动作。 “你脑袋不清醒,现在没什么好谈,你自便。” ······ 计划内认为还能再拖一会儿的事情就这么突然的被推到她眼前,闻一站在紧闭的书房门外,她的心情可没楼上那人这么轻松,刚刚下楼后不久,三楼的房门传来被甩上的声响。 在书房外的一方天地这儿来回小幅度踱步,把说辞在心里过了一遍,深吸气,抬起手要敲门,手指还没触上,门咔哒一下开。 岑严毅站在门边,西装笔挺,手正搭在门把上,看见闻一,回头:“你有小客人要招待了。” 她愣怔,回过神来打了声招呼,而岑严毅从书房出来,将门完全推开,“别紧张,闻一。”说完,从她身旁路过,松了松扯紧的领带,从二楼下去。 明芸正坐在书桌前,桌面上摊着一本翻开的书,页脚被压着。她沏好了茶,说:“一一,进来吧。” 她戴了副眼镜,热茶雾气氤氲了镜片,她摘下擦去,又重新戴好。 闻一站在桌边,没往下落座。 “紧张什么,别怕,坐吧。” 明芸对着她笑,二次示意她坐,闻一这才坐下了,再一次深吸气,然后开口:“阿姨,对不起。我想跟您坦白一件事儿。” 低着头的明芸稍抬起眼,看她,“怎么了?” “岑煦跟我说······今天教育局的薛局长过来做客,他儿子的牙齿昨天被打掉了,是我做的。”仍旧没选择说出所有实情,一味的定性分析这件事在对方眼里早有结果。 “一一,这是真的吗?” “是。” 她应答完便一直低着头,脑内模拟了不下五种明芸可能会委婉提出让她搬走的话语。 但,“可是,一一,我认为这不是你的错。” “什么?”秒抬头,特懵,明芸摘了眼镜,将书本合起放置一旁,看着她,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也没丝毫的变化。 “维护自己的权益没有错,主动挑事的不是你,反击又有什么问题?何况动手的也不是你,我很清楚事情始末。一一,自古以来,女性在社会上的地位大多处于弱势,不管是什么事件,都一样。而我也一直呼吁遇到不公的事要奋起反抗,抛开我日常的身份,私下以长辈的身份跟你聊天,我认为,你是没有错的。” “不要为此自责,好吗?” 闻一还是懵,按理说,对方的家里人找上门,那明芸是怎么解决的呢。 “阿姨,那教育局······” “大人的事大人来处理。” 完美,不愧是外交官,一句话就能把闻一想问的问题回答了,还把她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喝茶。阿姨亲自泡的,要凉了。”她抬下巴,示意闻一。 闻一端起白瓷杯,慢慢把温度适宜的茶水喝光,没细品,喝得还有点儿急,而这一期间明芸一直看着她,把闻一看得特不好意思,她妈都没用这么慈爱的目光盯过她。 “一一,我觉得,有些话在你刚来的时候没说,大概造成了你内心的一些落差,但我想,现在说也不晚。” “什么话?” “孩子,我把你当自家人,在这个家里,你不用害怕。” 似懂非懂,但闻一点头,表示明白。 自家人吗,真好。 ———————— 提个问:百珠加更是不是有点难达到?要不要改成五十? <26>正轨 闻一从书房里出来,心里那块石头彻底落下,她边顺着胸口的气,边回三楼,房间里露台门没关,纱帘被风带起,闻一走近,手掌扶上门框,往边沿推合。 忽而。 “岑煦,你在这儿干什么。” 元以若的声音。 闻一循声,目光朝下投,半小时前气冲冲摔门的人此刻正在后院这儿,吊儿郎当提着根水管,滋啦啦的往花丛浇水,嘴里还咬着根条状饼干。而元以若抱着只小比熊,从前厅走进后院里,嘴上絮絮叨叨的。 “自己不会看?” 语气凶巴巴,她早就习惯,放下比熊,拍拍它背,“去玩吧。” 再接着问:“谁惹你生气?”手指敲下巴,故作思考状,“让我想想,你家的‘新成员’,让你不高兴了?” “不关你的事。” “你喜欢她,那就关我的事。” 这话引得岑煦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一肚子坏水,你少打她主意。” “那你别喜欢啊。说我一肚子坏水,你呢,你做的事儿,她知道?” “哦,我忘了,人家现在可是有人眼巴巴在追求的。” 再次引来一眼,这一眼特不爽,元以若懂,但她不怵,捞过身后白圆桌上摆放的一盒饼干,走近他,挨近了,手同时从里扯出一根,慢慢递过去,嘴唇动了动,闻一听不清了,脚步往前,元以若忽而抬眼往三楼扫,闻一极快朝后退一步,但目光仍能看见一楼,她手上的那根饼干被送进他嘴里,一寸一寸。 从闻一的视角看,岑煦腮帮子缓缓动,在饼干即将吃到尾部碰到女孩儿的手指时,他咔嚓一下,咬断,下一秒,捏着水管的右手朝右边一偏,水柱顿时朝着元以若的裙摆淋过去,她当下尖叫一声。 先是裙,后是脸,一点儿情面不留,把人精心化好的妆滋得一点不剩。随后关了水,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勾着,坏笑着,走到花丛前把在里头撒欢儿的比熊单手捞起,慢悠悠插着兜进厅内。又帅又欠。 元以若发梢滴着水,气得不行,捋头发,一手的水珠。刘妈急忙拿了条大毛巾披在她身上,闻一也眼睁睁看她裹着毛巾回家里。 类似这样捉弄对方的事儿一看他就没少干,却也能侧面表现出来两人关系多亲近。闻一默默看完全程,门拉上,纱帘也拉上,耳机塞入耳,放音乐,试图挥散心里异样的情绪。 晚饭时间,岑煦没出现在餐桌前,闻一没忍住问了句。 明芸摸着匐匍在腿上的白雪,头也不抬:“犯错了,自个儿主动领罚呢。不要帮他说话,一一,他该罚。” 闻一觉得大概又是什么她不知情的事儿,没再问。两天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蓝也和闻一在课间再次被朱主任叫到办公室内,这回还有其他人在,蓝也的哥哥以及几个男生的家长都在,除了薛局长。这样更像是双方家长交流,只有闻一代表自己。 蓝也和她哥哥蓝清许眉眼间极为相似,可见父母基因有多好。瞅着自家妹妹进来,话也没说,眼神也没往门这儿撂一下,反而侧头看一眼身旁的男助理,助理从公文包拿出几份文件,挨个儿递到茶几对面。 “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位中年妇女皱眉问了句。 男助理回答:“和解协议。” “人薛局的小孩牙都掉了你们还想和解吗?”女人顿时不乐意,眉毛横着,表情凶,语气也不善。 蓝清许抬茶杯喝了口朱主任刚沏的茶,把瓷杯放下,盖子扣上发出一声响,不大不小,女人却止住话头,直觉对方有话要说。 他翘起腿,黑色西装裤腿往上扯了几分,神色漠然望着对方:“不和解就上法庭。十五六岁的男生在校园当变态狂偷拍女生,其中一个是教育局局长的儿子,这新闻标题有意思。” “上法庭?!你妹妹名声不要了?你怎么当哥哥的。”女人不满,却又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拿蓝也来说事儿。 “诶,不好意思啊陈阿姨,名声这事儿我还真不在乎,再说我里头穿了安全裤,谁怕谁啊。您要听到您儿子搁卫生间里头意淫女生说的那些话,您今儿都不好意思说这话。”蓝也没忍住插了句嘴,得到蓝清许回头的一眼警告,秒闭嘴望天花板。 朱主任也看了眼蓝清许的脸色,他充分发挥了在其位谋其职的作用,出来打圆场:“是这样的陈女士,您不想上法庭说事儿,又不愿意和解,但对方家长给出的解决办法就这一个。牙这事儿呢薛局那边已经私下和这位家长沟通好了。您这边呢只需要给出个解决方法就行。” “那我儿子被吊你们学校后山围墙的事儿怎么说?现在还发着高烧在医院。”陈女士愤愤不平,说到这,其他家长也纷纷点头,应和着。 “蓝也,”这时,蓝清许回头叫了她一声,蓝也松开闻一的手走上前,闻一神情恍惚,思考着被吊后山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边,蓝清许已经开口问,“后山这事有没有你手笔?” “哪能啊,我一女生怎么把他们几个都吊树上啊。”蓝也耸耸肩,确实不知情,也不是她干的。 “这,这就说明跟你没关系了?!万一你私下雇人了伺机报复呢?小小年纪,看这脸就不学好。总之你们得赔偿我儿子。”陈女士仍不肯示弱,情急之下说出这句,中年妇女的市侩嘴脸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蓝清许点点头,反问身旁的助理,“录下来了?” 助理点点头,“一字不差。” 陈女士一愣,随后看向身边几个等着她继续反击的家长,又看向蓝清许:“你什么意思?” “人身攻击,污蔑。谈不妥还是法庭见吧陈女士,赔一颗牙的钱我还是出得起,但我妹妹以及她朋友的精神损失费以及一系列赔偿,我要开的价就不清楚你们能不能付得起了。”面容清俊的男人一字一句的将话语吐露,声音清淡,像凌迟人的刽子手,一刀一刀割在对面人身上。 因小失大,不值。 ······ 事情最后如何解决的就跟她们俩无关了,闻一挽着蓝也的手从办公室出来时仍觉得不真实,几个成年人刚刚在办公室内挨个儿跟她们俩道歉,有点爽。 闻一说:“你哥刚刚说的那些话,蛮像霸道总裁。” 蓝也:“我可不敢这么说他,他平时不这样的。” 闻一笑了笑,“你们俩长得挺像的。尤其是眼睛。” “每个看见我们的人都这么说。” 铺垫好话题,闻一把想问的问出来:“李文彦他们几个被吊树上了?” “对,”蓝也仿佛是刚想起来,“就出了事的那天,下午放学你回家了,不知道谁干的,这几个被人扒光了衣服吊在树上,嘴也堵着了,等到天黑保安巡逻的时候才发现,人都快烧傻了,”说完这,她语气里还带着股可惜,“然后学校这边迫于教育局的压力装了监控在后山,本来那片是盲区的,这下好了,我抽烟的地儿没了。” 天气已然入秋,夜晚风凉得很,也难怪陈女士这么急着要说法。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事儿。”闻一料想还没闹大,毕竟班级群里两天都没风声,贴吧也是。 “我哥说的,他一开始也以为是我雇的人,天啊,姑奶奶拿钱买包都不够花的,还雇人揍几个未成年男生,怎么可能,自己动手不更好点?”蓝也说这话时接连翻了三个白眼,单手插着腰,声音娇俏,特可爱。 家庭的优渥,哥哥的宠爱,都使她拥有底气,天不怕地不怕。 闻一承认,她很羡慕,起码蓝也的家人关心她。 “不过我确实挺好奇是谁看不下去收拾了这几人,做好事不留名啊。闻一你知道吗?”她看向闻一。 半晌,闻一避开蓝也的视线,轻轻回答:“不知道。” 闻一在这所学校里学到的第二课,金钱能使人昂首,也能使人匐匍,权势亦是如此。 随后出神,她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 从办公室回来,又过了一节课,闻一起身,轻轻拉开椅子,从位子上出去,没吵醒趴着睡觉的蓝也,出了班级门口,边走廊尽头走边侧头看向对面楼层,都下课了。 往下一层,穿过横亘两栋楼中间的长廊,左右两侧的秋风往衣领里灌,她踩着洒在地面的金光缓缓踱步而过,两手插在浅灰外套兜里,事情发酵了两三天,热度仍没过,依然有人在见到她时低声与同伴议论,闻一不在意,双手在口袋里握紧成拳,因即将要做的事紧张,也因或许要面对的后果紧张。 一班门口,她站在前门,走廊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一眼就能望尽班内情况,岑煦坐在位子上,转着笔,垂目盯着桌面的课本,身旁玩着新款手游的良楚郁一抬头看见她,对她笑,然后胳膊肘往右一怼,他接着抬头,看见闻一,转笔的手停,搁到桌面,腿借力往后推椅,站起,转身朝后走。 闻一看见了他的动作,咬咬唇,屈指敲敲门口,“钟鼎,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找你。”声音刻意没收,也没让人传话,走到后门边的人脚步一停,侧过头朝她看来,目光沉静。良楚郁也听到了,头往后转,又往前,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徘徊。 闻一没有对上他的眼睛,而在位子上给人讲题的钟鼎听到她的声音才意识到她来了,急忙站起来,快步到她面前时脸微红,局促得很:“怎么了?” “我想问,周末可以一起看话剧吗?”手心握得特别紧,在口袋里握出了汗,后背都沁了些许,心跳砰砰,话都说得不够流畅。 剧情反转,前几天被拒绝的人现在反而成为被邀请的那一个,走廊里偷瞄的,教室里竖耳朵听的无一不低声一句我靠。 钟鼎反应比她更大,脸爆红,推了三四次滑下鼻梁的眼镜,“可以,当然可以。我的票还一直在,”边说边从口袋拿出来,保存完好,“我只想跟你去看。” 这句话跟表白无异,闻一却没应,接过时指尖微抖,这时耳侧重重一声砰,被声响吸引,侧目,后门晃荡,晃着砸向墙面发出巨响又弹回,站那儿不知道听了多久的人从教室出来,元以若正从走廊尽头过来,也刚好到后门,还没搞清状况,就突然被他一手搂过脖颈,调转了步子,再次带离这里。 闻一看不到岑煦的神情,他离开的步调与平时无异。她再次侧回头,将话剧票工整对折,放进口袋,“谢谢。” 回归正轨。 ———————— 300珠加更,十点还有一章。 <27>风暴 星期五晚,闻一放学回到岑家,进门脱下板鞋时发现明芸也在,她摆了张桌子在落地窗前,落日余晖在身后,而她正洋洋洒洒地写着毛笔字,听到关门声,“一一,回来啦。” “嗯,阿姨,下午好。” 明芸抬头,看她一身崇高秋季校服,笑弯眼,“不错嘛,校服合身吗?” “挺合适的。”比起她初中的校服好看多了,她初中那会儿的是运动装。 “看到岑煦了吗?”明芸知道两个人一般不会一块儿上下学,低下头,随口一问。 闻一愣了愣,“没有。”随后脱下外套挽在手臂间。 明芸轻点头,毛笔仍在宣纸上写着,再抛出话题,“周末有没有什么安排?” 这个问题抛出时,门开,关门声响明显比上一个更重,闻一还没来得及回答,往那边看,明芸再次抬头,“岑煦,下回关门声能不能轻点儿?” “正常男人的力道罢了,妈。”他没看闻一一眼,脱了鞋要上楼。 “一会儿下来吃饭。”明芸说,接着看向闻一。 她回答:“明天我约了人一起看话剧。” “男孩女孩?”明芸揶揄地笑,“约人一起看话剧,是有约会?” 闻一深吸气,说:“是男生,阿姨。” “那么祝你玩得开心,乖女孩。” ······ 回到三楼,挺着的肩膀顿时松,闻一看了眼旁边紧闭的房门,心里想,这不就是你自己选的吗,闻一,认了吧。 手摁门把,吱嘎一声缓缓推开房门,旁侧闭紧的那扇门也在这一刻忽而打开,闻一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进房内,转而被对方扣着手腕压在门板上,房门也因这力道合起,岑煦的手压在她的左掌根,那儿已经没有纱布了,而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的贴着。 他注意到,问她是不是今天拆的。 闻一低着头,轻轻的应,睫毛颤。 “钟鼎陪你去拆的。” 这是陈述句。 “是。”她应着,抬起头想要回视他,结果面前倏然压下一片阴影,接着嘴唇触到温热,扣着手腕的手变成了捏着她的下巴,少年清冽的气息猛钻入她的鼻间,身高差使他微微弓着背,腰部也被扣得死紧,闻一推不动他,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然初见男人的模样。 吻很长,也很窒息,结束时两人都在喘,岑煦的唇之后挨在闻一的侧颈,轻啄着,话也在她耳边荡,“我不管你明儿是不是要答应他。我只知道,我刚才亲你,你没躲,闻一。” “那是因为我推不动你。” “狡辩。”他说,“钟鼎知道他喜欢的人这会儿被我压在房门上亲,而且还没有丝毫反抗吗?” “你别说了。”闻一闭着眼,手心被他强制性的撑开,与他的相扣着。 “能不能别答应他?”岑煦真停下不说了,却问了这句,语气低缓,像请求,也像恳求。 闻一躲开他炙热的目光,“我不喜欢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斩断你对我的那点念想,那些都不是真的。” “说谎。”这两字丢出来的同时掐她下巴的那只手捏紧,疼得她皱眉,他的下巴也近在咫尺,上头还有着淡淡淤青,闻一就看着他笑,带着讽意,“闻一,你把我逼急了有什么好处?钟鼎挺可怜,被你拿来当作挡我的挡箭牌。” 闻一下一秒抬手就给他淤青的下巴来了下,加重伤势。 “嘶。” 偏偏这人被打了还继续笑着,松开她的腕后退一步,“你记着我说的。” 闻一不看他,往门旁的墙壁挪,他也上道,揉着下巴拉开门就走。 她听着隔壁房门关上的声响,低声:“混球。”初吻就在这情况下被夺了,闻一能预见今晚她注定睡不好觉。 果不其然,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晨跑也没去成,下楼时眼下挂着的俩黑眼圈还让明芸慰问了一句,“昨晚没睡好吗一一,是不是要去约会,太激动了?”后半句仍带着打趣。不得不说,明芸真是个很开明的家长,起码在闻母这儿,早恋是不被允许的,她反倒支持。 话音刚落,岑煦对面无人坐的椅子呲啦挪开,明芸立马抬手在岑煦背上拍了下,“毛病犯了是吧,腿给我收好,瞎踢什么。” 他闷头吃饭,没应,桌下的腿却听话收了回去,闻一自然清楚他这什么意思,把椅子拉回坐下时回答明芸,“只是做了噩梦,没睡好。” “晚上睡觉前可以喝杯热牛奶。” “好。” 问完闻一,又到岑煦,“你今天还要去打球?” “嗯,”闷声应,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路越叫我。” “那你小心点儿,别再给撞到,这下巴怎么感觉更严重了,你昨晚又磕哪去了?” “白雪划的。”他面不改色撒谎的功力比闻一还深,甚至还甩锅给不会说人话的布偶猫,她低着头翻了个小幅度的白眼。 “拉倒吧你。”明芸显然不吃他这套,“反正你自个儿小心点,这个月你犯的错够多了,别再让你爸瞅着你就头疼。” 岑煦腮帮子动着,说不出话,但皱了皱鼻尖,表示知道。 ······ 话剧在七点半,闻一六点就要出门过去,他下午已经去打球,此刻人不在,但消息从五点半开始一刻未停,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的来,闻一被吵得受不了,直接把号码拉黑,要点进微信也把人拉黑时,就看到一句,你今儿要敢去,我人都给你绑走,你信不信。 闻一看得生气又好笑,从没觉得这人能这么幼稚,反手开了免打扰,忽略狂轰滥炸的信息,挎起包到外边打车。 七点整准时到话剧院门口,却发现钟鼎已经在那儿了,闻一小跑到他面前,“等久了吗,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六点半到的。” “这么快。为什么要来这么早?”闻一顺了顺翘起的发丝儿,看他。 钟鼎不自在的揉鼻尖,“因为想早点见你。” 学霸还挺会说情话的,闻一挑挑眉,“抱歉啊,我来得晚了点儿。” “没关系的,我会等你。”他双手无措的摆,着急解释的样子让闻一觉得新鲜,但这新鲜劲儿很快过了。 两人提前五分钟进场,按票根寻位置坐下,七点半准时开始,舞台亮起的一刹观众席便暗下。闻一是第一次看话剧,好奇心驱使她看得认真,看了快半小时才反应过来,这一场的主题是暗恋。 也就在这时,身旁的钟鼎忽而伸手,手心覆盖上她的手背,闻一能想到他要做什么,仅仅是刚触碰到,手便极快从下抽回,随后感到不妥,低声:“抱歉。我看得太入迷,有点吓到。”臀也挪了挪。 好一会儿,身旁才传来一道轻又郁闷的回答:“没事,是我太唐突。”之后再没任何动作。 结束时将近九点半,时间点偏晚,闻一走到门外时还在想着路程有多长,到岑家是几点。她在话剧院外的咖啡馆门口被钟鼎拽了拽手臂,脚步倏而停下,问他:“怎么了。” “闻一,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又露出了面对她时局促羞涩的神情,闻一看了眼他抓着自己小臂的手,钟鼎便立马松开。 “你说吧。” 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起伏。 于是他便开始娓娓道来,只是目光总不会专注在闻一身上,仿佛羞于与她对视一般,反倒是闻一坦坦荡荡的看着他。 “我喜欢你,闻一。” “从军训那会儿就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或许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你说什么?”闻一问,在他愣怔的表情下重复,“第三句。” 钟鼎稍一回想,“你不喜欢我这样的。” “下一句。” “或许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那我答应你。”他刚回答,闻一立马接了。 “啊?” 这下轮到钟鼎不明白了,他几乎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 “试试看吧。” ······ 咔哒,闻一轻手轻脚关上一楼的门,换好鞋。一楼只开了盏小灯,她扶着楼梯,慢慢往上走,一路低着头,怕磕到台阶,也怕发出声响吵醒这幢楼里的人。 刚到三楼,“精彩,够精彩。”未开灯的走廊忽而响起这么一声,闻一看过去,岑煦正站在房门外,两手搭着栏杆,懒散地站着,身后的房间灯光照着他的这一方天地,他也不知道站在这儿多久,又以这个姿势看了闻一多久。 闻一没心思和他辩,疲惫,只想洗漱了早点休息,但他不让,扯住她要将钥匙插进锁孔的手腕,再把人往自己身前一拽,使闻一也站在了那片光里,更使她看清了岑煦此刻的神情,到底该怎么形容,他的眼睛里像是正蕴含着某种风暴,暴风前的宁静,又像是漩涡,要把她整个人都吸入其中。 “闻一,如果你眼睛不瞎,就不会喜欢一个连你手都不敢牵的人。” “你怎么知道?”先是疑惑,随后秒反应过来他这句话,后背一麻,“你跟着我去了?” “还真被我说对了?“他笑,捏着闻一手腕的力道加重,拇指和食指接连在她的皮肤上按着,按着她皮下的筋,”闻一,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钟鼎的人品以及性格我比你更了解。” 闻一被他捏痛,挣扎,手臂使力,试图从他手心里抽回,想也没想就张嘴刺激他,刻意加重语气:“岑煦,我希望之后我们能保持距离,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和其他异性走太近。” 但她当下始终是不够了解他的性格,也就是这句话实实在在的把岑煦的脾气激出来了,下一秒闻一便被他扯进房里,包甩在地,里头的小玩意儿七零八落的也跟着甩出来散落在地。闻一则被他揪着衣领抵在门侧的墙壁上吻,仿佛不够解气,结束时拇指摁住她的双唇,不让她出声,额头紧紧挨着她的。 “我没去打球。我一直在房间。” “从你六点出门到现在,我等了你将近五个小时。” “你知不知道,我听着你房门关上的时候我多想把你扯进来,让你别去。”他说到这句时,额头稍微离开了点儿,拇指也松了松,语气更是放轻数倍。 “但我不想惹你生气,更不想你再也不理我。” 岑煦的喜欢像股风,来势汹汹,又毫无征兆,就这么嘶吼着吹进闻一心里。说没感觉不可能,但她今晚已经做出选择了。 “我给不了你回应,岑煦。” “我答应他了。” 岑煦的手在这一刻彻底离开她的唇,炙热的身体也不再紧挨她,只是低沉的目光直望着闻一:“什么时候。” 他非要一个将他凌迟致死的答案。 闻一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想逃的心情达到顶峰,但话撂了,就得说完,刽子手当了,事儿就得办。 “就在今晚,话剧结束的时候,钟鼎向我告白,我答应了。” ———————— 300珠加更达成,感谢大家(鞠躬 两章Bgm:《Cry Baby》——Melanie Martinez <28>玩火自焚 岑煦生气了。 闻一很肯定,这次是真的,并且只冲着她一人来。她从起初的惶惶不安逐渐变得顺其自然,反正一开始也不是一条道上的,现在桥归桥路归路,再好不过。 “阿姨,我去学校啦,晚上见。”闻一在玄关旁穿鞋子,又从边上的衣帽架提过下楼时顺手挂那儿的外套,缓缓套上,开口。 “晚上见,路上注意安全。”明芸大概还不清楚家里两小孩从周六晚悄无声息开始的一场硝烟战争,她起身,看到餐桌上的一瓶牛奶没拿,又叫住闻一,“一一,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岑煦又忘记拿牛奶了。”她笑得无奈。 “好,可以的。”闻一慢半拍反应过来,不知者无罪,伸出手,“我等会到学校给他。” “谢谢你,”明芸将牛奶递给闻一,转身时又嘀咕着,“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起得比平时早,早餐也没吃两口,还让陈叔送了一趟。” 后半句闻一没应,把牛奶瓶放进背包里,再侧身出去,轻轻关上半开合的门。 她知道自己今天去学校后要面对什么,钟鼎在告白当晚按耐不住,于深夜一点半在朋友圈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拍的是闻一的侧脸,那会儿她正在路边等出租车,背景是告白时所在的咖啡馆橱窗外,以及穿行而过的路人,小巧的鼻尖,挺巧的鼻梁,淡粉的唇,微低着头,双手插进外套兜里,没看镜头,盯着地面,在发呆。 第二张则是牵手图,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钟鼎单方面的伸出食指,勾住了闻一的,再拍下。 这两张相片一经出现在朋友圈里,再配上他用一个红色爱心配出的文案,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微信列表里添加的崇高学生全都炸开了锅,加上有其他关系较为熟络的学生来向钟鼎求证得到确切答复之后,共同好友便开始一个传一个,一夜之间,挤掉即将到来的辩论赛话题热度,成为炙手可热的校内八卦新闻。 这些闻一都知道,她默认了钟鼎的行为,任之发酵。就连良楚郁当晚半夜在聊天框里对她发来的一个问号,闻一都没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是因为觉得他大概都从岑煦那儿知道了,就没必要解释太多。 辩论赛从今天开始,持续一星期,闻一到校才清楚,此前一直都未关注过,而她也是到校门才看见,学生会的都在,和纪检部的一起,围在一块儿,互相对照手中的参赛成员名单,闻一时不时还能听见些许字眼,类似于“负责”、“纪律性”之类的。 闻一而后注意到,岑煦也在,这群人都穿着校服,唯独他最不规矩,将领带拿在手里。另只手拿着文件夹,食指在上头点,又翻页,偶尔侧头和旁边的人交谈两句,他面朝闻一这儿,却始终没朝她看一眼。她步伐慢,迈进校门时才被这群人注意到,登时有人拍了拍坐在一旁写着记录的钟鼎,让他朝校门这儿看。 钟鼎先是不解地朝拍他那人看了眼,脑袋再往校门口方向瞥了瞥,随后立马放下东西小跑到闻一面前。 “早上好。” “早。”闻一停住步子,回应他。而身后那一票人,除了岑煦以及他旁边的元以若,其他人都在悄悄的,自以为很自然的,打量着二人。 挺奇怪的,闻一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钟鼎这个“正牌男友”就在眼前,闻一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他身后瞥,不是好迹象。看着晨曦洒在钟鼎的发间,于是伸手拉他的手臂,侧头,看钟鼎的同时周边的情景也纳入眼里,元以若在帮他系领带,而他两手张开,左手始终拿着蓝色文件夹,微仰着头让她系。 是该这样的,这才是正常发展流程。 闻一将钟鼎拉到一旁,避开那些好奇又八卦的眼神,手松开,想和他说什么,但对上钟鼎的眼睛,闻一又放弃,还是别让他掺和进来。 “累吗?你们在这是要?”随口问了句不着调的。 “还好,我不累。今天是裕高和三中的学生要过来参赛,学生会的得在门口接待,你们班没收到通知吗?” 其实收到了。 “我没注意看。那,我先去教室了。”说完要走,他手掌适时往下滑与闻一手心贴合,整个人又被拉回。 “闻一你等等。”钟鼎把她拉回来后手没松开,闻一使了力道抽回,一言不发看他,“中午一起吃饭吧,辩论赛结束后。” “嗯。” “那我到时候去找你。” “好。” 应得快,像是根本没在认真思考对方的提议,走的时候眼角余光能看到那人一直站在树荫下,却不能确认目光是不是朝着这边。 走远了,那股愧疚感才从心底里浮出。 ······ 闻一是在一楼走廊撞上良楚郁的,而她也确实找他有事,便出口喊他。良楚郁大抵是因为钟鼎的事儿,加上闻一没在微信搭理她,故而对着她没什么好脸,鼻音嗯一声,又问她有什么事儿。 她低头从背包里拿出那瓶牛奶,递给良楚郁:“早上他忘记拿走的牛奶,阿姨让我拿给他。” 良楚郁没第一时间接,轻淡淡的扫她一眼,“是明阿姨让你拿,还是你自个儿想拿?” 毫不犹豫回答:“阿姨让的。” 年轻气盛,性格热烈的少年鲜少能掩藏自己当下想要表达的情绪。闻一能看到,良楚郁在听到她的回答时嘴巴抿得平直,眉心也跟着皱,看她的眼神都不再如往日一般带着笑,定定盯着闻一将近一分钟,直到确认她没撒谎,才伸手极快接过牛奶。 “闻一,我算是明白个事儿,你确实是块硬骨头,啃不动,也确实是块冰,火都化不了的那种。” “什么意思,”闻一不太明白,良楚郁这番大智若愚的点评是从何而来,但也能听得懂,他在嘲讽自己,“良楚郁,你很了解我吗?如果设身处地站在我的位置想一想,你也会做跟我一样的选择。但如果你没有换位思考,那就别随意评价别人。” 良楚郁这才露出他平时二世祖一般吊儿郎当的笑,“所以你是觉得自己把这所学校里的人都看得门儿清了?别自作聪明了闻一,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想的或是当下看到的那样。” 他说完这一段,仿佛觉着自个儿把她唬住了。闻一肉眼可见,他嘴角笑容逐渐扩大,随即越过闻一离开教学楼,不给她继续发问的机会,手上轻抛着牛奶瓶,嘴里吹着口哨哼着歌儿。 闻一确确实实,被他的话震慑到,当下有几秒的时间是懵的,然后脑袋不停思考良楚郁到底在说谁,边想边上楼,在五班后门被蓝也搂住,蓝也劲儿不小,把闻一从后门边揽到栏杆旁。 她没笑,语气一本正经的:“先斩后奏可不是对好朋友该有的做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抱歉。”闻一是真对蓝也怀有歉意,怎么着也该提前知会一声。自个儿没有提前说就算了,蓝也在事发后也没像其他人一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问过她一句,闻一感到抱歉的同时也感激她。 “你找挡箭牌也不该找中央空调啊,多没说服力,小心玩火自焚。”钟鼎此人在蓝也这儿就落得个中央空调的称呼,她甚至都不记得这男生叫什么。 “有说服力。他已经生气了。”闻一声音轻轻,回应她。 蓝也一顿,正了正神色,“你对岑煦这人就没一点感觉?反正在我眼里他确确实实比中央空调好,而且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不打算试试?” “我已经答应中央,”闻一及时刹车,差点儿被蓝也带偏,摇摇头,“钟鼎,我已经答应他了。” 蓝也听着她说的,说:“你对岑煦没感觉的吗?闻一?你否认我也不信。” 好半晌,闻一从进校门一直保持紧绷的神色,在蓝也面前蓦地松了,回答她:“有,”在蓝也灼灼的目光下再补,“怎么可能没有。” 但是她不能承认,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是不能。 蓝也摇摇头,无奈,没接着问了。而此时从校门方向走来两拨人,动静不小,闻一的袖子被蓝也稍微拽了拽,跟着低头朝下看,大概是裕高和三中的学生,穿着不同的校服,分成两边,走在崇高学生会左右一侧。 “裕高的校服还挺好看。”蓝也点评一句,确实不错,红格子束腰百褶裙,红领结,白衬衫。三中则是一贯校服的样式,蓝白色的运动服。裕高在服装上确实略胜一筹,旁观的学生都意识到这点,更别说参赛者本人,个个昂首挺胸,傲气不自觉的外露。 “裕高排头那个,怎么挺眼熟。”蓝也看着看着突然来一句,闻一没太注意听。 从她的视角能看见岑煦,而他手里拿着刚刚她让良楚郁转交给他的牛奶,他指间夹着瓶口,手上慢慢拆着吸管包装,侧头听着身旁裕高学生说话。吸管拆好,包装纸往兜里放,尖头戳开牛奶瓶上的锡纸。然后,头也没回地往旁边一递。 元以若接了,咬着吸管低头慢慢吸一口,再侧过头在他耳边笑着说话。 代为转交的良楚郁人没在队伍里,其他人便都心照不宣的看着他的这一行为,没起哄,没打趣,岑煦自然的态度使他人都认为两人这样的发展才是正常并且应该的。裕高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女生见状,原本倾向岑煦这边儿的身体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不再抱着臂,肘部也不再有意无意磕碰到他的手臂。 空气滞闷。 闻一深呼吸,再缓缓吐出那口气,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蓝也这儿,“你刚说什么?” “我刚问你,快刀斩乱麻的滋味怎么样。” 闻一真思考起来她这句话,歪着头,抿唇应她,“感觉,还可以。” 只是痛了点儿,仅此而已。 29鹊巢 中午闻一按时赴了钟鼎的约,只是到学校餐厅后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变故。 刚迈进门,学生会的一票人里就开始有人注意到这儿,而后一个接一个的叫钟鼎的名字,面上是八卦意味极浓的表情,钟鼎没法,一个部门的,他只能先过去。闻一站在门边,朝那瞥了眼,何止是学生会的在,裕高今儿格外显眼的女孩子同样在。 而闻一仅凭后脑勺就认出那人,烦,挺烦。 钟鼎大概是被部门成员说服,向岑煦征求了意见,这会儿他才慢悠悠回头,往闻一这轻飘飘的看一眼,连带着他对面裕高的女生,以及身旁的元以若,都看了过来。闻一刚要回视,他已经转了回去,那一眼极快,转回后点点头,接着钟鼎便快步过来询问闻一要不要过去和他们一块儿吃饭。 “他们让我邀请你一起吃饭,好吗闻一,可以一起吗?”像是询问,手却已经拉过她的朝那边走了。 闻一被带着走,认命落座在唯一的空位上,身旁是裕高的女生,她灼灼的目光短暂从岑煦身上移开,扫了闻一一眼,又转回。裕高的学生都在不远处的一桌,只她一人在崇高学生中间,目的性太明显。 闻一坐下时顺势看一眼她胸前别着的名札,裕阳高中,高一三班,秦浣。 元以若对闻一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不乐意,刚点好餐就对钟鼎发难,“学生会聚餐,但没说可以带家属。” 钟鼎一下犯难,“刚刚我也是问了会长意见的,何况是部门先发出邀请。” 闻一没吭声,静静看着,看元以若还能瞎扯出什么理由,与此同时,对面的岑煦合上菜单,仿佛是意识到,这张餐桌上又多了一个人,于是把那菜单往闻一这边推,没参与元以若单方面燃起的硝烟。 她见状,盛气凌人的神色微收,随后对上闻一的视线,对她轻微扬起嘴角,像是确认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后,表情略带得意。 “你吃什么?我跟你点一样的呗。”秦浣两肘抵着桌面,掌根捧着脸看他,眼睛亮。上午岑煦的举动不仅没让她退缩,反而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更为激进。 “广式煲仔饭。”他敲着桌面应,头也没抬,看着手机,划了几条信息后又抬起将手机抵嘴边摁着语音键说话,“和他们约下午。” “约下午?干什么去?和良楚郁约好的?”元以若瞥了眼对面喜滋滋的跟着点煲仔饭的秦浣,小幅度的翻白眼,再侧头向他发出三连问,期间眼睛就没离过他。 身旁的钟鼎也问闻一要吃什么,她说跟你一样就好。 “良楚郁和裕高下午约了场球。”他一句话便能答完对方三个问题。 这会儿轮到秦浣发问:“和裕高的球赛?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一裕高的坐在崇高生这儿,而你们学校的人就在后面那桌。”元以若应她,那意思是你自个儿不知道能怪谁。 “你火药味别太冲呀,”秦浣一双笑眼弯弯,对她回呛的话毫不介意,“有些东西,我们各凭本事就好。” “那当然。青梅竹马多少还是比鸠占鹊巢的有优势。”元以若微扬起下巴,轻视般的目光扫过对面一桌人,包括闻一在内,表面上看她是冲着秦浣,可闻一知道那句话是对着她。 这顿饭有点太没意思,闻一伸手拍了拍钟鼎的椅背,引得他抬头后来一句:“我不吃了,你们慢用。” “诶,闻一,别走啊。”与她隔着几个位子的纪检部成员率先出口挽留,钟鼎见状,下意识要拉她手腕的那只手也缩回。 “对啊闻一,菜都点了,先吃吧。” 一个接一个的出声,唯独那三人。 “不用了,我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她摇摇头,一边腿离开座位,结果手腕被钟鼎一拉。 “但你是我女朋友,闻一。”他说,目光炙热的望着她又带着一丝请求。 “wow,钟鼎,没发现你还挺man。”闻一没回话,纪检部的那几人又接。 啪。 蓝色文件夹被人从手里甩到桌面,闻一右手的桎梏也倏而松开,众人又看向声源处,岑煦已经起身,视线仍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嘴上却说不吃了,还有点事儿。 元以若没搞明白,但也只能任他走开。 闻一早就没心情,依旧没顾钟鼎的挽留,拿过搭在椅背的外套离开这儿。 ······ 闻一刚买好面包和牛奶从商店出来,在教学楼二楼的楼梯平台便撞上刚刚嘴上说有点事儿提前离席的人,仍旧是手腕被他拽过压在墙面,领口扣子在他扯拽的力道下弹开,露出一小块皮肤。 “怎么样,和你刚上位的男朋友玩得还开心?”岑煦边说,边强制性的将五指扣进她空着的左手。 闻一盯着他,应着,“挺开心。” “不顾你的意愿将你拉进一个你自己都避之不及的圈子,让你被他人冷嘲热讽,你觉得很开心?”他再问,人也走近一步,膝盖抵开闻一的双腿,挤入。 “元以若冷嘲热讽我是因为你,岑煦,这都是因为你。” “那你有没有发觉自己现在在为了这个事儿冲我发脾气,不开心了?” 他找重点的能力真是让闻一佩服。 “我的不高兴只是因为她没礼貌。鸠占鹊巢,我目前还看不上她心心念念想要占的鹊。” “你是真嘴硬。” 岑煦似乎内心仍带着气的,但手已经贴上闻一的侧脸,说话间下巴随即靠过来,贴上她的,含着她的下唇轻咬。 闻一对于他这一行为又惊又气,这是在学校里。勾着袋子的右手举起不停推他胸膛,塑料袋子滋啦响,眼睛睁大,他的眼也近在咫尺,没闭,吻她吻得投入。抵在腿间的膝盖也就在这一刻突然往上一顶,直顶腿心,某个部位被触到,闻一浑身一抖,想也没想咬了他。 岑煦立马松开闻一,下唇红艳艳的,还没和她算账,目光先锐利的朝左侧扫,闻一也想看过去,被他伸手挡住脸,再使力将她往自个儿身后一扯,闻一心跳更加快,从他身体挡住自己的缝隙里能看到楼梯台阶站着一女孩儿,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双手捂着嘴,目光惊惧,是没想到看似没交集的两个人此刻竟然搞在一起。 见着岑煦发现她了,她声线抖得厉害,“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说也没事。”他应,身后的闻一听到,立马踩他一脚,岑煦又改口,“最好还是别说。” 女生边点头边往后边的台阶退,整个人都差点儿摔得人仰马翻,转过身便立马跑着离开这里。 危机短暂解除,闻一往旁边空地迈,根本不想搭理他,刚走一步又被立马扯回原地,他的身影覆盖着她的,嘴唇的血丝被舔了个干净,细看能看出些许痕迹。 “我还在生气,闻一。”他说,“但要我不理你,我舍不得。” ··· ··· 怎么走的,闻一忘了。整个人迷迷糊糊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脑袋里还充斥着岑煦在楼梯里说的话,心跳快,特别快,人也燥得要命,这感觉闻一熟得很,在军训期间有过一次。 等她回到座位后,又是一懵,桌面上摆着一份食盒,看样子是打包好的东西。盖子一揭开,广式煲仔饭的香气扑鼻而来。 同时,一张字条贴在食盒盖子上,落拓不羁的四个字,好好吃饭。 下午,高校辩论赛开赛前,蓝也和闻一提前落座大礼堂,占了前排的位,蓝也中午听说了食堂那事儿,玩着手机小游戏的空档还不忘记说一句:“这事儿我懂,我支持你踹了钟鼎奔向岑煦。” “······”闻一无语,“我和你倾诉的本意不是让你给我出主意选谁。” “但你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岑煦了,从你吐槽开始。”头也不抬的回闻一,手指还在屏幕上划着,里头的小人随着她手指的动作跨越一个又一个障碍。 “难道我们不是在说秦浣和元以若?” “你的两个情敌,我知道,影响不到你。”蓝也又笑应,而后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手指一顿,小人撞在障碍物上,游戏结束,“不过你刚说的那个是谁,秦什么?” “秦浣。” “哦,是那女的。” 蓝也像是终于想起这个让她倍感眼熟的人,眯着眼,把手机放进抽屉。 “有过节?”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八卦的味道,闻一难得感兴趣。 “还行吧。我初中跟她一个学校,那会儿她想泡我哥,没泡成。后来见着别的长得还行的男生就撩,不怎么挑食。” 蓝也点评人一向有梗又犀利,闻一没忍住笑。 “你还笑,现在人可缠上岑煦了。”蓝也朝礼堂前门抬抬下巴,示意闻一看向从正那儿进来的学生。 中午按着她在楼梯亲到最后反而被咬了一口的人,正插着兜闲庭信步的进来,穿着崇高的校服,黑色绒面大衣外套也规规矩矩的在身上。身旁依旧是元以若和秦浣,两人一左一右的,嘴皮子上下动,他一个都没搭理,视线在礼堂内扫视,到闻一这儿时短暂停留一两秒,而那一眼,令闻一莫名就想到他用膝盖对自个儿做出的动作。 耳根开始发热。 然后这人抬步朝这边走,好巧不巧的落座在闻一前面。他坐下的那一瞬间蓝也的肘部也同时怼了怼闻一手臂,暗里打趣她。秦浣没跟过来,去了参赛选手专门的位。 没过一会儿,良楚郁和路越也来了,坐进岑煦边上的空位,良楚郁和他中间还隔着元以若,于是手臂越过她拍拍在看参赛名单的岑煦,“来一把?” “一会儿当评委。” “学生会就是做牛做马的?这事儿也要你干?”良楚郁被拒绝,又去拉边上的路越打游戏,这一期间他看到身后坐着的闻一,但只往她这看了眼便转回头,招呼也没打,是什么原因闻一知道。 距离开赛还有十分钟,学生会里的一名男生拿着张表格来找岑煦,挨着桌边,俯下身和他说着话,大礼堂座无虚席,校领导还没出声维持纪律,吵得很。 那男生和他交代完具体事项后还没走,大约是关系略近,张嘴开了句玩笑,“你嘴怎么回事儿,给咬了?以若干的?”说完还捏着纸张拍拍岑煦的肩侧,“别太激烈。”说话间眼神也往元以若身上瞟。 她当然注意到了岑煦下唇的伤口,只是闷不作声的接对方的调侃,冷着脸。 岑煦同样没说话,低着头,在笑,那笑意不敛,大大方方的,像是在默认对方说的话。 而后方的闻一知道他笑什么,恼得很,烦躁的调整了坐姿,身子往蓝也那边靠,蓝也何其精明,看都看得出是谁干的,以一种“这事儿有点意思”的眼神看着闻一。 随后时间到,岑煦将掌心的手机摁灭,站起身。与此同时,闻一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 他走到舞台前的那排评委席,落座正中间的位子。而闻一将手机从口袋拿出,两条一分钟前的微信消息显示在锁屏界面。 :可惜,你男朋友没这么亲过你。 :而我亲过。 ———————— 本章Bgm:《Kiss me,Kill me》——ARI HICKS 十点还有一章加更。 在末尾跟大家聊一件事,本文即将连载进入一个小高潮部分,同时也要开始进入收费章了,有一直追连载的小宝们应该都知道每章字数是较多的,信息含量也大,我不分章节,写多少就是多少,一般都是三千字打底一章。 我主要想商量的是两个问题,一,大概在三十五章开始入v章可以吗? 二,剧情100po/章,含肉与剧情的110po/章,这个价格可行吗?如果高了的话我适当降低一些?大家可以接受吗?麻烦评论区告诉我一下哦。 30梦醒时分 闻一这一觉睡得昏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那混蛋高中时期对她做过的,桩桩件件的混蛋事儿,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都无比清晰。 这体验感不好,更为崩溃的是,醒来那会儿,混蛋的手就搁她腰上。臂横亘腰间,掌心扣着乳,他下巴还抵着闻一的肩头,两人皆是一丝不挂,光溜溜的贴着。她稍微动了动,那人便醒了,接着是用了她昨儿晚上做梦梦到他在楼梯里对她使坏时的那姿势,膝盖顶进腿心,隔着层底裤蹭她。 “你他妈······”起床气瞬间来了,还没说,扣胸的手掌往上移,捂住她嘴。 “你昨晚说梦话,一一。” 闻一瞪眼,刚张嘴,又闭合,含混着问他说了什么。 “你说,岑煦,我去你妈的。”这句脏话经他嘴里说出来一点儿都不粗俗,反而带着些许痞气。 “不可能,”闻一在他怀里转身,给他不规矩的腿来了一下,“我很尊重阿姨的。” “但你就是那么说的。” 他仍闭着眼,闷不吭声的受她撒的起床气。 “我不承认,我住寝室那会儿我室友都没听见我说过梦话。” “那是因为你没梦到我。” 这混球睁眼了,撑起上半身低头看闻一,头发凌乱,语气笃定,非要说闻一昨晚半夜就是说梦话了,坐起来靠到床头后捏鼻梁,又伸手从边上拿过手机。 梦到岑煦是事实,但闻一敢肯定她是绝对没说梦话的,瞪他,巴掌紧跟着要往他脸上落时,岑煦掌心的手机开始播出一段音频。 先是播了一段断断续续引人遐想的低喘,他手指一动,拉了进度,于是瞬间快进到他半夜在闻一耳边说的一些脸红耳热的诨话,接着大约是床在弹动,窸窸窣窣,那声响也被露了进去,这录音内容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闻一要抢过来,他举高了不让。 她抓起臂下的枕头摁胸前,边夺边问他:“你变态是不是?” “这不是找证据证明我的清白?”岑煦抬高了手臂,笑着盯她趴自个儿身上闹,左避右让,就是不给闻一得逞。 眼见着那音频要播到最令人脸红心跳的部分,他才悠悠的摁了暂停,又锁屏,最后再把手机重新塞回枕下,接着来和闻一玩夺枕头的游戏,把她胸前抱的抽走,再给人压身下,满脸“我很满意你反应”的表情看着闻一。 食指拨开闻一嘴角边上吃进去的发丝儿,“录音不是我故意,但你总得给我留点儿能让我回味的东西,”对上她气冲冲的表情,又笑,腿压着,手摁着,仿佛这样才能跟闻一好好说话,“你多久才和我做一次,你数数?” 闻一忍无可忍,“我换新公寓还没半年,换了三次门,五次锁。咱俩这频率,虽说是你单方面想要,但是你一周来这儿一回,一回就要两三次,岑煦你他妈肾怎么还没坏?!” 而她控诉这么一长串话儿的时候,岑煦的双臂一直撑在闻一脸侧,他在她身上笑,笑声沉闷,没发出多大声响,但嘴角弧度翘得高,“我坏了怎么造福你?” “饥渴的是你不是我。”指尖用力戳他胸膛,一字一句的声明。 “你也想要的,一一。” “我不想。” “那是谁昨儿晚上腿挂我身上挂得······”最后一个字没出来,闻一已经红着脸两手摁住他嘴巴了,不管两人认识多久,闻一对他随口而出的调情话语仍然不适应。 而这也恰好给了岑煦机会,手掌圈住她两只细细的腕,从嘴前移开,上半身俯下啄吻她侧颈,“你说我一回就要两三次,”空出的手托上闻一的一侧软臀,五指收拢,“但昨晚才两次。” 岑煦清楚闻一身上的每一寸敏感点,自从两人在床上滚到一块儿后,他就乐于去开发,去发现她的敏感点。 把人整个儿背过来以擒犯人似的姿势压着,两指夹着乳尖儿轻扯,闻一头皮麻,两腿不停扑腾,后脚跟朝上踢三四下都落空,反被他膝盖压住,然后,听着抽屉被拉开,里头东西噼啪互相碰撞,岑煦从里拿出一副情趣手铐,垂着眉眼,往闻一手腕上一圈,咔哒,落锁。 闻一的头皮随着手铐上锁后立马炸开,毛孔都跟着炸,谁能想到,高中就有高不可攀禁欲系男高中生称号的岑煦,私底下却是这副模样,他爱看闻一在床上反抗他,又爱看她被铐住圈住绑住之后动弹不得的样儿。死变态。 看不到身后场景之后感官便更为清晰,闻一听着他撕开安全套包装的声音,浑身发热,这混蛋,不管过多久,不管她心里是否有气,他总是轻易就能让她身体软,此刻,双乳中心都微微冒出汗,发丝儿黏后背,认命了,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底裤边儿给撩开,炙热抵在湿润窄小的入口,浅浅没入再退出,来回几下磨得闻一几乎出了满头汗,“你他妈做不做?不做就赶紧的穿上衣服滚出我家。” 那人又笑,笑声愉悦,昨儿晚上被她弄出脾气的样儿浑然不见:“你每次都这么说。” “还不是你拆我门口······操!”他就在闻一回嘴的空档进来了,就这么硬生生的挤进来了。 五指按着她肩作为固定点,每一下都又深又重,力道比之昨晚喝了酒后还要大。胯骨贴着闻一的臀肉,硌得她难受,偏偏他动作又急又密,闻一嘴里的话音渐渐变成布满情欲的喘音,配合着他。 而岑煦,就在她情欲上脑这会儿解开了手铐,揉着手腕把她转过来,闻一的腿被他稍微一提就挂上去了,他还是用回面对面的姿势,闻一迷迷糊糊记得,岑煦说过喜欢这样儿,因为闻一会不自觉的抱他并且搂着他,兴致高了还会搁他耳边儿说点他爱听的话,那声音特别奶,他很喜欢。 这回她没说,换成他在絮叨。 “你上回因为我拆你门所以生我气,然后半个月没理我,要不是昨儿我让你去接良楚郁,我这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进得了你的门。” “你拆了门······可你还是有钥匙,而且又拿楚郁哥来骗我。”闻一的背再次与身下床单摩擦一下后,缓了几秒才回他,汗津津的额互相抵住。 男人头发丝儿仍保持刚睡醒的状态,凌乱翘着,动作猛烈,说话语气却像是可怜兮兮在控诉主人行为的大狗,“但你半个月没理我。” “这重要吗,岑煦,我理不理你重要吗?”闻一偏过头,避开与他相贴的额头,他目光炽热,垂首捉住她微张的唇瓣,当下没回答她的问题,辗转着,汗津津的额头再次贴到一块儿,交缠的舌头湿漉漉,岑煦眼里的情欲颇浓,两手捧着闻一的臀奋力撞入她的身体里,撞得入口嫩肉朝外翻,交合处也噗呲噗呲的响,汁水淋漓。 这样儿的姿势并不能让他完全过瘾,干脆把人抱起来,但这样就苦了闻一,小腹被撑得鼓起,他的物什也因此戳到最深处,热,特别热,他把人抱下床还不忘拿遥控器开空调,顺带操控着把窗帘也打开,主卧内一时大亮,这期间唇没离开过闻一的,咬着,吮着,没一会儿又松开,脑袋低下埋进白嫩嫩的双乳里,含咬着中间那道深深的沟壑,闻一的背随即贴上洁白冰凉的墙壁,手掌朝后撑。 情到浓处,抬头靠在闻一耳边喊了她一声宝贝,他很少很少会这样儿,只有在床上,在她这儿爽到极致了才会有的甜腻称呼。 莫名其妙对他昨晚不请自来的行为消气了,十指从撑墙变成交扣穿进岑煦的黑色短发间,被顶得也很爽,情不自禁扯他头发,力度不大,头皮酥酥麻麻,于是两人从浴室旁的墙壁又进了浴室里,没一会儿,啪唧,一打了结的,鼓鼓囊囊的安全套被随手扔到地面。 ······ 情热退却后的浴室。 浴缸旁的金色小圆桌上摆着份帕尼尼和一杯热牛奶,闻一懒散趴在沿边,湿漉漉的手握上杯壁,小小的抿一口,嘴唇上方一圈白,而后看着镜子前正刮着胡茬的男人,舔奶渍。 “等会儿你走,钥匙留下。” 岑煦洗漱过,裹了身灰色浴袍,头发胡乱梳理过,还有点儿凌乱,闻言看她一眼,接着剃须刀嗡嗡的声音停住。 “怎么,你做梦还没醒?” 闻一不接他话茬:“你别逼我换我家里的锁。” “那你别逼我换你家的门。” “那我搬走,跟别的男人同居。” “你试试,看看到时候你新公寓的床睡的还是不是我。” 一来一回对呛,往往是更不要脸的胜出。 闻一被噎回,他好心情的放回剃须刀,开了浴室门在衣柜前挑衣服,刮完胡茬后莫名多了几分少年感,她也就顺着他这模样想起昨晚的梦,梦里有高中时期的岑煦。 恶从胆边生。 “没名没分的关系,你倒是挺乐意?”浴缸水波哗啦响,闻一就这么全裸着站起,抬脚迈出,胸脯轻轻弹动,说完话后不顾他侧头看过来的赤裸眼神,取下挂着的浴袍,当他面儿,手臂穿进袖子裹上,带子再穿过腰间,打结时刻意在最后一下使了力道系紧,胸前松垮的衣袍随后紧束。 “看你什么时候气消,什么时候乐意给我个名分。”岑煦看完她一系列挑衅般的行为,又转回头,紧绷的胸膛松懈,应她。 “你别把耐心放我这儿,我不想应付你。更有耐心的人一直在你身边,自个儿回头看看就行。”边说边咬着那帕尼尼,拨了拨黏在颈侧的发丝儿,从他身旁路过走出房间。 那人依旧没回头,专心致志挑着放在她这儿各式各样的衣服,只应她一句,“闻一,我回过头只看得见你,你说怎么办。” 闻一脚步一停,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随后又像个没事人,嘴里嚼着吃的走开。 ······ 岑煦大概是下午有课,半夜那身略显成熟的西服现在仍躺在闻一卧室的地板,他则穿了件连帽卫衣和长裤,挺帅,和昨儿晚上那禽兽样是不一样的帅。闻一盯着那件卫衣,莫名眼熟。 估计是她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岑煦主动帮她唤醒记忆:“你买的。” 哦,想起来了,恍然大悟一秒,随后又面无表情的补充:“你缠着我买的。” “你不说喜欢我这样儿?身上都是你的东西。” “滚。老娘只是对着服务已久的按摩棒大发慈悲而已。” “······?”她语出惊人,岑煦有一秒的愣怔,随后又笑,习惯闻一这样儿气他,捞过桌上她吃了一半腻了不想吃的帕尼尼,咬嘴里,又到冰箱里拿了瓶乌龙茶,轻车熟路的样看得闻一烦得要死,她出的房租,这混蛋弄得像他自己家。 忍到他吃完东西在玄关前要穿鞋出门了,闻一再次提醒他:“钥匙,留下。” 他不接这茬,反而问:“一一,两年了,你气消了吗?” 一提这事儿就等于是踩闻一的雷区,原本好转些许的心情再次差,当下便皱眉,回答他,“没有,你想都别想。别以为睡几次咱俩之前的事儿就算完。你亏欠我在先。” “行,”岑煦点头,“这我知道。我意思是,你气我可以。但是,找别的男人这种事儿,别想。”说这话那会儿他人已经一只脚迈出公寓门口了,又回过头来一句,“再说了,别的按摩棒有我好用?” 闻一的雷彻底被他点炸,看不惯他挑衅似的这么说话,立马抓一抱枕朝门口扔,岑煦轻轻松松的单手接了放在玄关,脸上挂着欠扁的笑容,闻一从沙发走到门口把人推出去,这么大个人她推得倒是毫不费力,等他站在门外后,才听着闻一气冲冲的来一句,“你活儿超烂!” 然后便是当着岑煦的面,嘭一声巨响,甩上门。 他挺能气人的,这点闻一一直都知道,摔了门还不够,拿过沙发的手机要给人拉黑,结果发现这人给她发了条信息。 :活儿烂,你不也挺爽。 日。 回他一个竖中指的表情包,再反手拉黑,一套流程特顺溜,早干过百八十回。 ······ 人走了,但留下的印记还在,气味也是。 闻一冷静下来后抓着抱枕躺倒在沙发,因着最近的事情,她莫名其妙就回想起岑煦问的那句“气消了吗”,再结合她做的梦,思绪不由得回到高中那会儿。 那些纠葛,算计,争吵,决裂。 ———————— Bgm:《Onto Something》——Jayla Darden 怕饿着你们,浅吃个成年后的肉。下章回归剧情,接回29的内容。 350珠加更完毕,感谢大家(鞠躬 31戏码 两条微信消息带着调戏,但更多的是结结实实跟她接吻过后隔空对着钟鼎的挑衅。闻一将手机锁屏,辩论赛恰好开始,她没心思观赛,视线看向舞台时总不由自主下移到台前的评委席。 他不让闻一翘二郎腿,自个儿翘得欢,手就搁膝盖上,腿晃一晃,手指就点两下,偶尔侧过头跟边上的人交谈几句。少年的耳廓,低头时的颈后痣,未曾生过茧的干净指节,翘腿时露出清晰的脚踝线,都在这一刻,伴着台上两所学校辩方代表一来一回的理论,涌入闻一的脑海。 岑煦似乎永远都游刃有余,也总是一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的模样,闻一敢肯定偷拍事件的后续有他的手笔在里面,至于他是怎么参与的,闻一不清楚,她只是对于这样强势的人会打从心底里犯怵。太不真实,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存了别的心思。 闻一没遇到过这样儿的人,她的家庭情况普通,自身的交友关系也趋于平淡,自己内心本就不热络,当然不会拘泥于去维系其他关系,然而有一天来了这么个热烈的人,闻一摸不清他的内心,猜不透他的行为,说不怕是假的。更别提他做的事儿,对于闻一来说,是真的担心,担心有天会偏离轨道,来到岑家这个事儿已经偏了不少,她不能让自己的心再跑偏。 把手机再度摁亮,点进钟鼎的朋友圈页面,看着那条“官宣”状态,又退出,点进和钟鼎的对话框,打着字,问他等会儿能不能提早五分钟出来,有点事和他说。 钟鼎没一会儿就回复她:好,但是应该要晚点,等会儿我得和学生会的一块,你在礼堂后门等我吧。 ······ 辩论赛接近尾声,自不必再继续看下去分辨哪方胜出,闻一提前五分钟独自出来到后门站着,蓝也嫌无聊早溜了,具体去哪儿她没说,闻一也不问。 十分钟后礼堂内人声鼎沸,嘈杂的讨论声三三两两从门内传出来,而后是成群结队的人,挨个儿从里走出,瞄到门旁的闻一,视线也有短暂停留,但很快挪开。她两手插入外套兜,里头一件灰色的套头针织毛衣,此刻静静站在礼堂外的长廊,靠着后门。 下午开始刮起风,呼啸着穿过走廊吹进闻一的衣领内,她低下头,发丝从肩后滑到颈前。礼堂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最后出来的是参赛人员以及学生会成员。从三中和裕高学生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哪方胜,一方垂头一方昂首。 三四排人一块儿,钟鼎在第二排,他出来了先往后门看,看到闻一,眼睛微亮。其他人接着注意到他的状态,看这边,打趣的目光随即在二人身上转悠,岑煦也朝这看,眯着眼,似乎是想看闻一要做什么。元以若亦是,两人打量她下一步行为的目光几乎一致。而闻一将右手从兜里抽出,垂到腿侧,才转身,往前门踱步,那拨人不约而同停下,都意识到,她是冲着这边来。 她来到跟前时第一排站在钟鼎面前的两男生自动让开空位,闻一顺势伸手,拉过钟鼎同样垂身侧的手,当着这群人的,岑煦的,以及元以若的面,五指穿进他的指缝,扣紧,“放学了,来找你约会。” 于是有几声小小的“哇”冒出,是惊讶的,也是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热情。 钟鼎同样没料到闻一的主动,愣愣地任她将自己从队伍里以牵手的方式拉出来,盯着她,闻一把人带出来后走了两步,而后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够妥当,又回头,“学生会还有什么事儿吗?没有的话,我就先把我男朋友带走了?” 就这样轻飘飘的承认两人的关系了,她的亲口承认以及行为举止,远比钟鼎的那条朋友圈更有杀伤力,一个个儿的都愣,然后看向学生会目前最有发言权的那位。 岑煦目光沉静,闻一在那张脸上甚至都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和他之间距离三四米,对视着。深秋的风呼呼刮,闻一额前的碎发被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颈前的发丝都朝后扬,几缕撩过钟鼎的脸颊,他转头注意到闻一脖子空荡荡,单手解围巾,往她脖子上绕,围巾余热仍存,暖了闻一的颈。 闻一看他,又看岑煦。 他亦是看完全程,下一秒丢出一句随便,再平淡的移开视线,从另一边迈步离开,在他人眼里表现出了一副对眼前上演的小情侣戏码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其他人倒是没发现什么,连元以若都没察觉到任何不妥,倒是秦浣,走出一段距离后还回过头遥遥看了闻一一眼,若有所思。 相扣到出细汗的手松开,手心黏,闻一随即解下围巾递给钟鼎,“谢谢,我先回教室了。” “嗯?”钟鼎接围巾时疑惑了,仿佛上一秒她的宣示主权成了梦幻泡影,“不是要一起出去吗?” 一语惊醒,做戏是要做全套,闻一冷淡的表情微敛,“啊······对,我是要去教室收拾东西的。” “那我等你。我没什么要收拾的,作业我写了。” “嗯,在一楼见吧。” 脸上像戴了层面具,转过身后卸了个干净,原以为初恋是双方心甘情愿下的美好境遇,可现实并非如此,还给她迎头痛击。 边上楼边看手机,微信消息列表空空荡荡,意料之内却又非要不死心的确认结果。 “唉。” 一声短促的叹息散在席卷楼道的风里。 ······ 七点半准时回到,穿过铁艺门,一楼大门敞开,白雪在门旁的盆栽前小憩,顶上的灯照在它身上,耳朵动,睁开眼睛,看到闻一,闻一也恰好蹲下摸它脑袋,门内传来两声小狗叫,白雪毛茸茸的尾巴翘起蹭蹭闻一的手,喵喵叫,要把肚皮敞开时闻一站了起来,“我得回房间啦。” 它不满的叫,跟着她,扯裤腿,闻一没法儿,只能把猫抱着打算带上楼。进了门后狗叫声更加清晰,是那只比熊,身上穿条明黄色格子的小裙子,围在岑煦的腿边转,而他好兴致,一手拿着小零食,笑看着比熊蹦跳着怎么都咬不到的样儿。听到门边的声响头也不抬,蹲下身,伸手掌,语调懒:“多多,握手。” 沙发前随即传来一声,“岑煦,多多还不懂这个。”是元以若,她回头时也看到了闻一,不像岑煦那样毫无反应,先是看他一眼,才重新把视线转回到闻一这儿,之后脸上又带着某种略含深意的笑容转回头,低下脖颈看手机,三秒后客厅的蓝牙音响传来一句:蓝牙已连接。 接着播放歌曲。 厨房里亮着灯,闻一面无表情越过沙发往那儿走,刘妈正在里头把碗挨个儿放进碗柜里。见着她来,扬起笑,“一一和同学去玩回来啦。” 闻一有提前告知自己不回来吃饭了。 “嗯,刘阿姨,我帮你?” “不用不用,那小猫还赖你这儿要抱呢,我来就好,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元元小姐来家里吃饭。” “阿姨在家?” “不在呀。” “那她怎么会······” 疑惑,想问,又觉着不该这么问,刘妈懂闻一的意思,回答她,“和阿煦回来的。” 点点头,从水池旁洗了摆好的果盘里提了一串葡萄,原本还满盘的葡萄因着她的缘故空了一侧,葡萄水淋淋的,滴着水珠,闻一张嘴从尾部咬进一颗,酸酸甜甜,她眯着眼,“谢谢刘阿姨。” “没事儿,这季节葡萄酸了点。” 吃到了喜欢的水果,脸上终于带点笑,手也捏了捏白雪的肉垫,触感不对,闻一低头看了眼,问刘妈:“阿姨,您给它剪指甲啦?” “不是我,是元元小姐刚刚剪的,她每回都记着料理白雪的爪子,怕它挠伤人。” 闻一又咬进一颗葡萄,含混着应刘妈:“这样啊。那她还挺上心的。” 捏着葡萄出去时两人还在前厅,音响的歌放着,闹腾的比熊此刻窝在元以若盘起的双腿间,她坐沙发前的地毯上,岑煦在她边上,同样盘腿,敛了之前和小狗玩闹时的表情,两手捏着游戏手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里的游戏界面,拇指摆动手柄操控里头的赛车,茶几台面摆着部手机,黑色机身,边上两罐口味不一的气泡水,闻一随意扫了眼,往楼上走。 不一会儿,楼下电视机传来赛车被撞毁的声音,嘭,紧跟着元以若一句吐槽。 “你心情不好?这么暴力。” 听不到他的应答,闻一关了房门,上锁。 ······ 等到闻一把作业写完,已经九点,白雪用尾巴将自个儿圈了起来,在她床尾酣睡着,闻一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手机就搁在淋浴器旁的置物架上,放着歌。 水声停时歌曲的播放定时也恰好到。她边擦着头发边到镜子前接了水刷牙,左手抽了两张纸擦拭镜子上的水雾,冷白肌,乌黑发,满嘴的白泡沫,一侧脸颊鼓,头发湿漉漉,这样儿素净的闻一就这么映入镜子里。 手臂动着,睡衣袖摆着,浴室里安静得只有她擦镜子的声音。咔,忽然,隔着一道门传来声响,像是门把被摁下的声音,闻一愣住,把纸巾捏成团丢进垃圾桶时外边儿又传来两声猫叫,听这声音似乎是没炸毛,还是疑惑,快速漱口,一下拉开浴室门。 岑煦这混蛋不知道怎么进了她的房间,此刻正抱着白雪,开了门,把猫给放门外边儿的地上,听到浴室的声响,侧头看她一眼,又对猫说:“回你自个儿的窝。”随后在白雪略带抗议的叫声下关了房门。 “你很惊讶?” “你怎么进来的。” 同时发问,他没想着卖关子,自个儿答了,对着闻一举了举右手,食指指腹挂着根钥匙,“备用钥匙,刘妈的。” “变态。”她翻白眼,低声骂他,而后把毛巾盖过头顶,擦拭湿发。 “我在外边敲了十分钟的门。”岑煦没计较这句骂,笑了笑,坐在上回进来时坐的椅子上,把玩着那根钥匙,从右手心抛到左手心。 “哦,那就是误会了,抱歉。”就算是误解了,闻一面上对他也没有丝毫愧疚感,只是擦头发的动作慢了慢。 他又笑,动作停下,往后靠上梳妆台,“是吗,以为某人从学校出来了还跟我玩着‘装不熟,谁也不认识谁’的游戏呢。” “本来就不熟。” 她反驳一句,扯下毛巾,站在房间中央,和他隔着四五步的距离,“你出去。” 岑煦站起来,点点头,“对,是不熟,也就是亲过两三次的关系吧。” 随后一白毛巾飞过来,他手一抓接住,往后搁到梳妆台面,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觉着有意思,但又没忘记自个儿不请自来的原因,笑意持续两秒立刻下去,问她,“你现在考虑好了是吗?” “我考虑什么?”闻一先是问,在岑煦启唇即将要吐出字时反应过来,抢先答:“这事儿根本不需要考虑。” “我向你确认过不下三次了闻一,你非要以远离我的名义淌这趟浑水?我就这么让你害怕吗?怕到你连直面一次内心都不敢?”他很高,站起来时影子在卧室地板上拉出斜长一条,此刻对着闻一连续丢出反问,语气里压迫感十足。 闻一发梢湿润,披在身后,连带着睡衣也沁湿了小块,贴着肌肤,冰凉。卧室内寂静,他丢出三连问后便将手插进长裤口袋里,等着她的回答,心里有股溺水般的窒息感涌上来,闻一撇开和他对视的眼睛,说:“是啊,你就是这么让我害怕。” 他的神情似乎沉得更厉害,闻一不太确定,她侧着头,目光聚焦在床边的台灯上,慢慢说着:“岑煦,我跟你家庭起点不一样。我的父母是出于什么原因将我送到你家里,你的父母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以资助我的名头让我来你家里,我统统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身边不会出现你这样的人。偷拍事件,薛局之后来这儿是因为他儿子被人吊树上,吊到肺炎发高烧,烧到脱水住院将近半个月才能出来。而吊他儿子的人,是你,对不对。” “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是什么人?”岑煦没回答闻一是与不是的问题,反而挑了她话里的其中一句,低声反问。 闻一起初没答,他便走近两步,影子渐渐逼至她身前,闻一便没法儿了。 “偏执,过激,报复心强,不择手段的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我很害怕,这有错吗?说出来或许会让你瞧不起,每个人都有害怕担心的权利,我的社交圈子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我应付不来你,我永远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好事还是坏事,我不喜欢这样心里没底的感觉。” 闻一絮絮叨叨的,到后边儿完全没逻辑性了,想到多难听的话就说得多难听。 岑煦就站那儿听她话里话外骂着自己,废话了一堆,到最后闻一停下时,他才问出刚刚话里的关键词,“偏执,过激,报复心强,不择手段。我这样的人?” 然后点头,退一步,影子也朝后拉。 “钟鼎就好,所以你喜欢。你很了解他吗你就喜欢?”他脸上挂着浓浓的讽意,手心里的钥匙接着往梳妆台一丢,使了劲,碰倒了桌面上一瓶未拆封的护肤品,接着瓶瓶罐罐哐当的一个个倒下。 “以后我不会管你了。既然你觉着自个儿眼神够好,认为我就是十恶不赦的人,那随便吧。”说着,岑煦大步走到房门口,拉开,又侧头对着门边上的她补一句:“哦,对,既然认死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千万别回头,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别回头,我这儿可没后悔药让你吃。” 随后房门被大力关上,力道大得墙壁都震了震,闻一身子也跟着抖。她低着头,半晌,才砸了两滴泪到地板上。 32赌资 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又似乎没有。岑煦不再跟着她的时间点早起,也总比她晚一步出门,不再跟着她一块儿在别墅区外等公交,反而选择让陈叔送一程。大约是为了回应闻一对于二人关系的观点:看,我俩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闻一在岑家基本上跟他的行动轨迹错开,吃饭时间他也不在。偶尔也能在清晨等公交时看到陈叔驾驶的那辆车从公交站前驶过,车后座的少年背靠座椅闭眼小憩,不曾往外看一眼。 辩论赛接近尾声,钟鼎作为学生会成员这一星期忙得很,直到星期一,他才稍微空闲了点儿,课间来找闻一,问她待会儿还要不要一起吃饭。 闻一问:“跟学生会的吗?” 钟鼎摇摇头说就我们俩,又问她为什么会问这个。 “没,随便问问,我和他们不太熟。” 钟鼎点头,伸手把闻一脸侧的发撩到耳根,略亲密的小动作他做的是越来越熟练,而闻一站在栏杆前,目光下移到了二楼,静静看,那人在走廊外喝完水回教室,钟鼎停留在闻一耳根后的手指同时缩了回去。 “等会儿有个送别仪式,你也可以来。” “看情况吧,如果有时间的话。” 闻一听着他说话,视线仍没拉回,秦浣从楼梯口进了这栋教学楼,身影随即在二楼出现,钟鼎察觉到闻一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也往那儿看,主动提起:“秦浣,对岑煦有意思。” “嗯。”闻一应着,秦浣已经让边上路过的一班学生进教室把岑煦重新叫出来了,看不太真切,他背后的门口边上还有一女孩儿,靠着门框,两腿交叉站,“她是蓝也的初中同学,所以我才看了一下。” “其实他们都在打赌秦浣要等多久才表白。” “他们?”闻一疑惑。 “就是学生会的那些人。他们还赌了岑煦会不会答应。” 闻一眨眨眼,换了只手腕撑脸,以一副看热闹的口吻,“这么八卦,那你当初来向我递话剧票的时候,他们也打赌了吗?” “这个······”钟鼎大约是意识到闻一语气里的不对劲了,表情略显为难。 “没关系,我不生气。而且我是你女朋友,我有权利知道这个,不是吗?”语调慢又柔,目光短暂在他脸上划过,又回到对面楼层。 钟鼎看着她的神色,再三确认毫无异样之后才应她,“赌了的。” “大概都说什么?”闻一又问。 二楼的秦浣插口袋的双手伸出,试图拉岑煦的手臂,他后退一步,身后只露着双腿的女生随即上前,整张脸露了出来,站在他身侧,一同面对着面前的秦浣,长廊里的学生偷偷看,悄悄听。 钟鼎回答:“也没说什么,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我不太记得了。” “是吗,那你们打赌秦浣和岑煦的时候,又说什么?” “就是······看她能不能追到岑煦吧。总之概率不大。” 闻一又看他,“为什么?” “因为岑煦不怎么搭理她,对着元以若的话都比跟她的多,所以他们一致认为秦浣追不到吧。” “是吗,”闻一压了压耳边被风吹起的缕缕发丝,“那你押哪边?”语气不自觉的低下。 秦浣大概是与岑煦的交谈不顺利,离开时的表情不愉快,连带着转身时差点儿撞到人都步履未停,脚步生着风,极快的走下楼。 “被拒绝的那一边。”钟鼎边说,边往闻一身后的教室里看,身子微微探出。 是这样啊,闻一点点头,“回去吧钟鼎,快上课了,我突然想起来中午我和蓝也有点事儿要说,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抱歉。” 钟鼎微愣,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书生气更浓厚,“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秦浣这段时间在崇高对岑煦所表达出的浓烈兴趣每个人都清楚,会成为谈资是不可避免,毕竟漂亮的女孩儿放下身段靠近出色又帅气的男生,是较为吸引人,更别提男生身边还有着一位或许是“正牌女友”的青梅竹马。三角虐恋,是一出好戏,谁不爱看。只是闻一没想到,除去成为谈资以外,还能成为赌资。 秦浣走之后没过一会儿,元以若的社交平台便更新了两张几乎一致的相片。 明黄格子裙的小比熊被一双修长的手抱着,拍了对方的上半身,领带松垮,尾端被比熊咬着,抱它的人露了下巴与微微勾起的嘴角,左侧胸口名札是“岑煦”二字。 像宣示主权,也像隔空宣战,但更多的是对于失败者的嘲笑。这个阶层女孩儿之间的战争,真有意思。 闻一当然也看到了,她看到的那会儿还是在上数学课,蓝也睡醒了刷着手机,恰好刷到,轻微的靠了一声,然后递给旁边的她。闻一没什么表情的看完,递回,随后猜想到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嘴唇才抿了抿。 “和我无关了。” 但闻一没想到秦浣会来找她,就在中午放学之后。她在两栋楼之间的回廊那儿站着,身子骨懒散靠在栏杆那儿,手指慢慢捋头发,路过的学生都看见了,没搞明白秦浣在等谁,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是谁会上前跟她说话。 而她见着闻一出来,才站直身子,两手拨好滑肩的书包背带,闻一也正好看向她,稍一对视就知道秦浣的意图,于是让蓝也先下楼了。 闻一还没上前,秦浣便过来了,到她跟前,开口:“闻一,其实我不是输给了元以若。” “我不太懂你意思,你特意来这里等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闻一也将身子侧靠到栏杆边,暖洋洋的日光晒着她的半边颈部,照入领口内,那片肌肤在光线下几近透明。 秦浣干脆不卖关子:“我是输给岑煦的执着。他心里有人,并且只想要那个人,但不是元以若。” “嗯,和我无关。我有男朋友,和我说这个不合适。” 秦浣被她这句话逗笑,“岑煦是我见过最不同的男生,你和蓝也熟,估计也知道我初中那会儿什么样。但他是真的不同,外貌出众不提,是身上有着同龄阶段的男生都没有的东西,那股劲儿,这也是他最为吸引我的地方,可惜了,他喜欢的是你。” 闻一眉头皱,心漏跳半拍,“你从哪儿得来的结论。我和他根本不熟,你在崇高一星期见过我和他说半句话?” “没见过,”秦浣耸肩,“不过有一点我能观察出来,他这一星期目光就没放同一个女生身上超过三秒,也不会频繁看对方,但你一出现,就单食堂吃饭那一次,他看了你不下十次。这说明什么,闻一?” “当然啦,你不承认也行。反正我现在是放弃了,我就在这待一星期,就算泡到他我也不放心,那青梅可不是吃素的,我懒得陪她打擂台了。来找你也是我有点不甘心,说一说罢了。” 闻一速升的心率平复下来,听她说完,“谢谢你抬举我,但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八杆子打不着的。” 秦浣又笑了,“那有什么的,反正岑煦喜欢的不是那小碧池我就高兴。哦对,提醒你一句,少跟学生会那票人待一起,一群八婆,男的女的都一样。” 她对元以若的称呼令闻一微怔,又听她后半句的“提醒”,点点头,心里有谱,“谢谢。” “好了,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我还真是失败得很,一星期了连人微信都没弄到。”秦浣自嘲着,再次提好背带,对着闻一挥挥手后往楼梯方向走,“走了,估计之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 ··· 闻一下到一楼时蓝也立马迎上来,张嘴就骂:“岑煦这人是不是有病!” “怎么了?” “他点赞了元以若那条状态。” “哦。” 不是很在意。 蓝也见状,挑起一侧眉,“什么情况啊闻一,你怎么一点儿反应没有?” “我跟他说开了,人不乐意在我这浪费时间,就迷途知返了呗。再说了我现在不也是个有男朋友的?能给什么反应。” “你有这男朋友还不如没有。”蓝也对钟鼎各种看不顺眼,不止一次和闻一说过这人特别奇怪,要说具体是哪儿怪,她又说不上来。 “嗯,所以我打算考察一下再做决定,还得等一段时间。” 闻一从来都不是一个性格多么好的人,这点她自己清楚,利用钟鼎对自己的喜欢当作避开岑煦的挡箭牌这种事儿她都能做出来,配不上多好的称赞了,以至于她面对钟鼎时都或多或少的带着心虚感。 蓝也问她:“为什么要等?” “等一个人彻底死心。” 这蓝也就懂了,她能理解闻一的处境,却不赞同闻一的做法:“我还是那句话,你小心玩火自焚。” “不会的。” 她很肯定。 ······ 岑煦的点赞记录随后浮现在他主页里,崇高贴吧内部又小幅度的沸腾了,截了两人社交账号的图片专门开了个贴细品。百十来张嘴说来说去,最后一致认为他俩谈上了,不然怎么会在秦浣表白了之后还点赞元以若发的与自己相关的状态,这不是变相认同吗。 一条评论被顶到最前: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势均力敌,配。 底下一堆认同的,附带着“赞了”、“我同意”之类的回复。而一条“岑煦喜欢的另有其人”的评论则被淹没在众多回复里,有人看见了,也没当回事儿,溅不起任何水花。 33搅局 钟鼎避而不谈的事在一星期后被推到了闻一面前。 课间,闻一作为课代表,去年级组办公室交随堂测验,进门时才看到岑煦也在,他站二班班主任办公桌前,两手背身后,站姿规矩,偶尔颔首。二班的老班边喝着茶边跟他说着话。 闻一收回视线,来到与他隔着两张桌子的办公桌旁,把手上抱着的试卷轻轻搁到桌面,提醒埋头备课的班主任,“武老师。上节课的随堂测验卷子。” “嗯嗯好,谢谢你。” 武老师头也没抬,而他放在边上的手机这会儿亮起,震动,发出细微的声音。他仍旧没任何反应,备课太过投入,没注意。闻一往动静方向扫了眼,提醒他:“老师,有电话。” “啊。”武老师如梦初醒,拿起手机看,眉心拢起,胸膛提了气,鼻息则舒气,这期间还捏捏山根,不忘挥手让闻一先出去,接起时疲惫的口吻立刻换下。 闻一思衬着要下楼去上体育课,全程没往岑煦那边儿看,以至于没注意到他这边谈话也已结束,人跟她一样的步伐走到门边,身影覆盖过来时闻一才回神,抬头看他,他也低下头。 而后,闻一避开,站到一侧,将出口让给他。 “你先吧。” 她让开位子他便走,一句话没说。这态度让闻一愣了愣,随后想起来,她自个儿把对方惹恼的,有这态度也怨不得谁。 办公室在二楼,闻一朝下走,发现人站在楼梯平台那儿没离开,插着兜靠墙边,见着她下来,也没任何反应。闻一不解,以为他在等谁,慢慢踱步靠近楼梯口,走过岑煦身旁就要下楼,而也就在她手即将扶上扶手时被他拉过,整个人随即转了一圈被带回去,两人一起贴到了墙面。 “有没有点眼力见?没听着人在楼下谈大事儿?” 闻一两只手交迭,岑煦边低声说,边从后将她手扣在身前禁锢着,令她动弹不得。 这一过程中脑后扎得松垮的低马尾散开,皮筋儿不知道掉在哪,闻一皱眉回头瞪他,手臂使力摆动着挣扎,让他别抓着自己。 而后一楼楼梯旁的动静吸引她注意力了,一开始只有女孩儿的声音,像在控诉,话语里情绪激动,一长串的说着,楼道里风大,闻一无意要听,是这人一直在身后箍着她的手,她忽视不了当下环境。 女生尾音落下,几秒后,一道耳熟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我真的有我自己的苦衷。” “我不相信你!”这道女声闻一也熟,只是暂时还没想起来,到底是谁,她疑惑。楼下还没吵完,“你知道贴吧里都怎么说你女朋友的吗?你怎么喜欢这样的人!” “我没有喜欢她。”男生应着,似乎是有难以启齿的理由,“我知道上边怎么说的,这事你先暂时别看了,我有我的原因,但是不能告诉你。” 嚯。 闻一身后的桎梏在这时松开,她也随即肘部抵上岑煦的腹部借力直起身不再挨着他,听到了,底下的对话全听到了,闻一回头看他,岑煦面上仍是没反应,但眼里带着别样的含义,努努嘴,对她摆出一副“这可跟我无关”的样子。 闻一朝后退两步,底下的“争吵声”渐小,她挨到楼梯边朝下看,没人在了,又回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好奇他刚刚一副不让她下去搅局的行为。 “不知道,你的事跟我无关。”又努了努嘴,那样子又帅又欠扁。 闻一皱起眉:“那你拦着我不让下干嘛?” “这不在吵架?你非要下去掺和一脚?不尴尬?”语气里不乏嘲讽。 生气。 为什么自从这人露出表象本质之后就总能轻易的激起闻一的情绪,仅凭三言两语,还持着云淡风轻的看戏态度。 “既然不想管我那刚刚就别拉着我啊,神经。” 闻一白他一眼的同时骂了句,脸颊侧的发丝随风飘,她摸了摸两边口袋都没找到皮筋,便直接没理,散着长发边下楼边用手压着头顶因静电乱翘的发丝,去操场上体育课。现在有更让她急于想要探索真相的事情出现,当下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看不到岑煦听了她的话之后是何种反应。 体育课上得心不在焉,想也想不起来,刚刚楼梯边说话的女孩子到底是谁。直到体育老师接了通电话,朝着队伍里问:“钟冼在吗?钟冼?” “老师,我在。” 一名站前排的女生举手,应了。刹那间这道声音便跟闻一听到的对上了。 哦,是她啊。 “你们老班现在找你有事儿,在办公室等你。”体育老师传达电话那头的意思,接着挂了。 钟冼却显得很为难,站在原地踌躇了几秒,才应:“好。”她离开的背影缓慢,慢走出五米,才稍微加快。 热身解散后,闻一专门登了许久没使用的贴吧账号。蓝也在旁问她看什么,她说听到了点好奇的事。 蓝也手却覆盖上她的屏幕,说:“我建议你别看。” 闻一问:“为什么?” 她答:“话不太好听。” 闻一:“所以你也知道。” “全都知道。学校里,看贴吧的都知道。因为你不常看,我想着也没必要跟你说,这话是真不好听。我没亲自看,也是今儿才知道,刚好瞅到周颖手机屏幕里的东西。” “跟钟鼎有关吗?”闻一又问。 蓝也面上的表情仿佛是在思虑该怎么跟她说,好一会儿,盖屏幕的手挪开,“这得你自己看。话题跟你有关,但话题主导者我不确定是否跟他有关。” “行。”嘴上应着,手下点开。 随意扫了两眼,把内容大致概括好了记录在脑海里,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星期前秦浣的“忠告”,也懂了楼梯里岑煦的表现。 其实他们都懂,懂闻一是怎么被抛在水深火热里被翻来覆去的议论,那些剖析她行为的语句,剖析她和钟鼎谈恋爱细节的提问,以及钟鼎避而不谈的,不尊重人的赌注。 “所以你做事之前考虑后果了吗?” 他问过。 很早之前就问过。 闻一从没当过一回事放心上的话在某一天被推至她眼前,她为了拒绝一样自认为握不住的东西,想了百般法子来推拒,现在被人议论是自食其果。 她表情没变化,握机身的手在颤,蓝也看见了,拍她肩膀,“我帮你把发帖的人揪出来。” “不用了。” 其实闻一从上学开始在学校里就不爱说话,一开始因漂亮而吸引人注意,但之后也渐渐因为她淡漠的性格开始把她抛之脑后,慢慢便没了存在感,所以她才可以在他人眼皮子底下做着他人认为叛逆的事。 因为安静,所以都认为她安分守己。这些评价和标签扣死在闻一身上,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的性格其实就该是这样的。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岑煦在岑家把她堵着时说的话了,不得不说这人目光是长远的,能懂她的行为在之后迟早要玩脱。 想着想着,闻一突然骂了句:“操。” “嚯。说脏话了。”蓝也丁点儿不好奇她怎么突然这样,反而新鲜,“你要是生气,你就把这些账号都记下来,到会儿挨个儿揪出来。” 闻一摇摇头,她没这精力跟这群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问蓝也:“钟冼和钟鼎什么关系?” “这我不知道。不过,”蓝也重复了一遍这两人的名字,鼓了下掌,“和初恋男友身边疑似亲近的异性在开学前有过节。这个有点意思,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闻一去了,在体育课下课后就去了,不过蓝也非要跟着来。站在她身后,靠着围栏,插着兜,那模样像极了闻一身后的门神,谁从闻一旁边路过盯着看的都得接受一下蓝也的眼神洗礼,挺有趣。 钟鼎很快被叫出来,而在他之后走出的还有岑煦和路越,这人哥俩好的搭着路越的肩,右手腕的袖子朝上扯,手腕上戴着什么东西,一晃而过,空出的那只手和对方的在一块比划着,像是在说暗语,过会儿都笑起来,他没往闻一这儿撂一眼,闻一也懒得看他。 看向钟鼎,对方脸色不佳,闻一把原因归结于楼梯旁吵的那场架过于耗费心神。 “怎么了闻一?突然来找我。” “钟冼是你什么人?”她问。 钟鼎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闻一怎么突然就知道了某件事的样子,推眼镜,回答她:“她是我妹妹。” “亲的?” “嗯。” “好,我明白。”闻一说着,目光又被门后出来的人吸引,“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钟鼎面露疲惫,摘下眼镜,没注意到闻一看向他身后的眼神。 闻一与那人对视着,目光过于强烈,吸引对方也看了过来,随后,对着闻一缓缓地笑了笑,闻一问钟鼎:“学生会的赌注是什么?” 声音大,大到身后那人都听见,边走边继续朝闻一这看,而闻一这声含着质问,甭管看过来的究竟有几人,闻一只想要她的答案。 钟鼎却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闻一,这个我们上周不是说过了吗?” “我想知道你来追我是不是源于一个赌局?”她不肯让步,问题再度逼近,钟鼎脸上的难色显露,此刻二人之间的对峙在他人看来,一个气势过盛,一个就是被逼问的小可怜。 去了卫生间一趟的岑煦二人此刻回来,从走廊尽头并肩踱步着,元以若因着闻一的二连问停下脚步没再继续走,反而调转步子来到钟鼎身后,“闻一,你这是该问问题的语气吗?” 气氛扭转,一人发声之后就会有接二连三的声讨,蓝也收起散漫的样子,亦往前,二班的人似乎在这一刻意识到了,哦,闻一是来找茬的。不明真相的人会下意识选择相信自己班级的人,这下便将注意力放在这边,盯着闻一。 那哥俩终于接近舆论中心边缘了,路越往这看,然后侧着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后岑煦也看过来,伸手挠了挠眉尾,看着,审视着当下情况。 闻一像是再也受不了元以若种种行为一般,脱口而出一句:“我在和我男朋友说话。” 好了,这下还有兴致想管管这事儿的岑煦顿时放下挠眉尾的手,元以若还想回嘴,被他从后单臂揽着脖子,制衡着往身后拉,他袖子再次朝上扯动,手腕又露了一截,一根黑色的皮筋儿圈着冷白的腕骨,闻一只看到一眼,还想再度确认,袖子已经滑回,而他冷然丢一句:“多管闲事。” 这四个字也不知道说的谁,闻一当下就特燥,眼神都刺人,凶巴巴的扫过那些看戏的或是想要效仿元以若试图为钟鼎说话的人。幸而都有眼力见儿,都清楚这两人目前的关系确实不是他们该随便插手看八卦的事。 等人都散了,钟鼎才应她,“不是赌局,我是真心的,闻一。”他还是温柔,即便被闻一咄咄逼人的问,也没生气,好脾气的回答她。 闻一那刀子顿时就飞不出去了,沉默半晌,“哦,是吗。你最好如你所说的是这样。” ··· ··· 从回廊走过,蓝也点评她刚刚的战绩,“太心软了。” “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除了急于确认也没想到其他办法了,人好声好气的,我撒不出气。我现在好烦,但我好像烦的不是钟鼎这件事。” “你快玩脱了,闻一。建议你先冷却一下,把你自己的心想清楚了再去理这些事。而且这星期要期中考了。” “嗯,你说的是。不过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跟他断了。” 而钟鼎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当晚给闻一发了信息:一一,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最近要考试了。 之后还有一大段类似于开导她的热鸡汤消息,闻一逐句看完,没回,把手机关了。 她不会想到,正是因为长时间的冷处理,才导致之后她在这些事情多到理不过来时,选择了自毁的方式。 34过山车 期中考成绩于考完试后的周日当天晚上八点出。 傍晚,闻一抱着手机窝坐在露台的藤椅里,手指摁着屏幕登陆校园网,输入学号和密码。白雪似乎爱上窝在她怀里睡觉的感觉,这会儿吃饱了就自个儿从她半开的房门里踱步进来,自己跳上她怀里,尾巴圈住身体,窝好了。 到点儿了,成绩页面仍在转圈圈,闻一等了会儿还没出,口渴,将两腿放下,穿好白棉拖,单手捞着白雪下楼进厨房热牛奶。刘妈不在,大厅灯开着,闻一走到玄关关掉一盏大灯,留了小的。这期间一直单臂抱着趴肩上的布偶,没忍住掂了掂,“重了。” 等着微波炉热牛奶的间隙,人靠在料理台沿,手也抱得酸,幸好猫还通点人性,知道自己什么体格,自己下来跑出厨房去了。 终于得空看手机,闻一摁亮屏幕,还停留在查成绩的页面,于是重新退了再进,输入密码,这次挺快,转了两下就弹出来,只是闻一还没来得及看。微波炉“叮”一声响,还夹杂着有人迈步进厨房的脚步声,循声看,与元以若对上视线,她指尖正挂着串钥匙轻甩,轻快的口哨音也戛然而止。 挺尴尬,是一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尴尬,闻一收回视线转身取牛奶,身后的元以若也“砰”一下拉开冰箱门,然后嘴里开始轻点里头的饮料。闻一觉着两人还没到能互相打招呼的关系,便一手拿牛奶一手拿手机从她后边过。 结果人头也不回给闻一叫住了,“诶,闻一。” 语气挺平静,似乎真就是为了叫住她有话说,闻一也就停着了,玻璃杯壁厚,左手握着的热牛奶源源不断向手心里传递温度。 “你说。” “我家里在办小型party,你要不要来?” “不用了,谢谢。”闻一秒答,心里还诧异着,这人能这么好心吗。 下一秒,“是岑煦的生日趴,”她边说,边拿过料理台上空着的收纳箱,挨个儿将冰箱里的冰啤以及汽水之类的饮品放进箱子里,再“啪”,关好门,钥匙也随即丢进箱子。 闻一当下确实有几秒是愣神的,而后又答,“嗯,那我也不去,谢谢。”还是要走,结果二次被叫住。 元以若将一小箱的饮料哐当往料理台一放,整个人倚靠过去,手撑着台面,在里边找出那串钥匙放手心里把玩,问她:“所以你挺怨近期你被放在贴吧上议论的时候他没帮你,是吧?” “有什么好怨,我和他不熟。” “别装。你知不知道一句话,敌人反而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存在。我喜欢岑煦,而我知道,你也喜欢。他这人性格就是那样强势,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你拒绝不了,你只能拿钟鼎来挡着。这事儿,”几根钥匙在她手里叮叮当当响,说到这儿停顿后,又继续,“岑煦知道,他身边那几个知道,就连我,也知道。” 原来是刻意示威来的。 闻一把熄屏的手机放进口袋,两手捧着牛奶杯,回:“先不说你所得知的信息来源错得一塌糊涂,我就想问你,这事儿谁跟你说的?” “你先别管。我问你,要不要来打个赌。”元以若笑着,说出提议。 赌,又是赌。 闻一烦透了,“学生会的职责,除了完成学校安排的大小事之外,还包括玩一些不尊重人的赌注游戏?” 元以若笑容微敛,又平直的扯扯嘴角,“钟鼎告诉你的?他对你还真是用情至深,他妹妹讨厌死你了,钟鼎还要不顾她的意愿跟你在一起。而你,”她拨出一根钥匙,直指闻一的方向,“利用他当挡箭牌,你的行为没比这个所谓的‘赌局’好哪儿去。” 话音刚落,元以若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拿出看了眼来电信息,又抬眼看向闻一,当着闻一的面儿接通,“喂。” “这么慢?拿我钥匙进我房间做贼去了?”开了免提,岑煦的声音就这么从她手机里,猝不及防的传出来,站在几步之外要走的闻一听到,不由得停下来。元以若没骗人,确实是办他的生日趴,不是一厢情愿,他也在场。 元以若似乎是很满意闻一当下的反应,挑着眉,对着电话,“你家冰箱饮料挺多,我挑得慢。打我电话干嘛?想我?”语气熟稔又带着娇憨,也就是从小认识才能这样心安理得的撒娇开玩笑。 闻一莫名有点不太想听他的回答了。 对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在撕零食包装袋,好一会儿才应:“别废话,少整那套。把乌龙茶和酸奶留下,其他全搬来。” “哦,那我要不要上楼叫闻一?你家的新成员。”手机尾端的小挂饰晃荡,声响欢快清脆,一如元以若现在对着喜欢男生时的甜嗓。 电话那头不出意外的沉默,随后,“元以若,”先是警告性的唤她本名,又接一句,“别给我添麻烦。”岑煦略带不爽的话音落,电话也挂断。 元以若的指头哒哒敲着机身,用一种,“看,你听到了”的表情面对闻一,又来一句:“看来好像也不太需要打赌了。” 说完抱过那箱喝的,从闻一边上过,声响惊动猫窝边的白雪,见着是熟悉的人,跟在脚边一块儿出去了。 不过一分钟,铁艺门关上的声音从前院传进厅内。 闻一站在那儿,握杯壁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手指头都泛白,晃荡出两三滴奶渍在虎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成绩没看,伸手从兜里拿手机,动作缓慢的开屏,解锁。成绩页面赫然出现在眼底。 年排到一百五十名开外,呼吸一滞,又返回到总榜。拇指朝上滑,滑到年级前十那一栏,岑煦以及元以若的名字赫然在列。 紧咬嘴唇的牙松开,她接着返回厨房,将牛奶倒进洗碗池里,洗干净杯子,再洗手,没调水温,冰冷的水就这么直接打在闻一手背,而她恍然未觉。 回房间了才想起来,把成绩单给她爸妈各发了一份,然后躺在被子里等着回复。她爸照例没回,朋友圈倒是在前两天更新了一条,工作时拍的,没什么好在意。 闻母这次回得挺快,说:一一,怎么成绩下降了? 这句询问像个开关,打开了闻一情绪的闸口,她没打字,直接拨了电话过去,闻母似乎正看着手机,接得快,“一一?” “妈。”唤得轻,声线带着不自知的颤,“我成绩退步了。” 那边环境安静,偶尔两声翻纸张的声音,“是不是因为在新环境待着不习惯了?” “您什么时候来接我?” 她不想在这儿了。 话一问出口,眼泪紧跟着滑到枕头,为成绩也为近期让她难以解决的事,更为那句似是而非指向性说她是“麻烦”的话。 “一一······”这问题像是把闻母难倒,不再有翻书的声音传过来,她同样不再开口。闻一却莫名懂了她的沉默。 “骗我的,是不是?说半年是骗人的。” “不是······你听妈妈解释,工作调度问题,现在我在外地,不方便把你接过来。” “嗯。”闻一抽抽鼻子,枕头湿了小块,“我知道,我不过去了,您别来接我了。” “那你现在还······” 没等对方问完,闻一径自把电话挂了。 她坐起身擦泪渍,越擦越多,眼眶也又酸又涩,挺没劲儿的,真特没劲,其实她没什么资格埋怨,人是她死命推开的,到现在这样,闻一该满意的。 不敢想,越想就越难受,干脆下床找衣服进浴室,开了水,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哭都不敢大声,是这样了。 ··· ··· 大哭了一场,也洗了个澡。 闻一在浴室里待到近乎憋闷才从里出来,热蒸汽从她开门的缝隙里争先恐后冒出。她哭得嗓子干哑又疼,头发披散着挡住脸,再次下楼烧热水喝,一楼大厅灯已经关了,只有厨房这儿开了灯,她挨着料理台,五指搭上,十一月底的天气温度降至个位数,没开地暖的室内连台面都冰凉。 水壶咕嘟嘟冒着泡,从出气孔滋滋散热气。指示灯灭,她握着水壶柄往玻璃杯倒水。 与此同时大厅玄关传来钥匙哐当落地的声音,热水仍咕噜噜往杯子里灌,闻一没注意身后往这来的动静,眼睛疼的都睁不开,只想着喝完水回去睡。 “闻一?” 突如其来的声音,闻一握水壶的手一抖,热水差点洒,她急忙放回,转过头,岑煦立在厨房门旁,脸颊浮起酡红,眼睛半睁着望向她,上前几步,以不太确定的语气,又叫了她一次。 闻一始终没应,直觉告诉她这人醉了。 “认错了。她才不可能对我态度像这样好。” 见她不应,岑煦自顾自的垂下眼看她,说着。 “······” 挺无语,不说话还是对他态度好了,什么逻辑。 “但你怎么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像为了确认,他再次往前,离闻一更近,少年身影笼罩着她,睁着眼,神色迷离的看闻一,“你好像就是。” 确认了的下一秒便伸手,从后环住了闻一的后腰,脑袋也跟着低下,身上的酒气逼近她,越来越浓厚,闻一话都不敢说,被他毫无逻辑的行为弄愣,当下也没第一时间推开他。 那张脸近在咫尺,每次呼吸喷薄而出的气息都带着醉意,唇也越靠越近,只差一点点,闻一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不由自主地出声:“岑煦。” 而在这时,他脑袋突然往旁边一偏,脸颊滚烫,贴上了闻一的侧颈,她脖子也接着烫。岑煦将脸埋在那儿,腰上的手虚揽着。 “差点忘记了,她不能喝酒的。” 闻一的心跳没因为躲过他的行为而放缓,反倒愈加快,像坐过山车,到达顶峰时,天空随即炸开了一朵烟花。 35酒醉 失眠了,再次。 全因趁着酒醉对她耍流氓后又断片忘了干净的那人,也幸好闻一没给出什么反应,除了眼睛底下挂着的黑眼圈。 大概是醉得厉害,今早起来吃早餐时岑煦整个人看着没什么精气神儿,嚼面包的动作慢,喝牛奶较多。 闻一坐他对面先吃完,揉着眼底黑漆漆的一圈起身,挺埋怨的瞟对面一眼,他仍在吃,手背撑着额,看桌面放着的手机,那页面闻一熟,查成绩的。 今早起来微信里躺着昨晚闻母发来的未读信息,说等闻一期末考结束后把她接回外婆家过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吧,于是闻一回了个好。 她爸也回了消息,没对那张糟烂的成绩单发表什么意见,反手往她银行卡转了笔钱,留言:不够再说。 不太像父女,但确实是父女。 闻一今天起晚了,没打算等公交,拦了辆出租,挨着车门坐,呼吸间冒出白雾,她低头滑着社交页面。 同校好友圈推送了元以若昨晚的状态。 九宫格的照片,岑煦的身影就占了八张,她像是追星族,每一张都要把爱豆照片放入排版里,剩下那张是蛋糕图片。他看起来挺开心,寿星帽戴头顶,压着额前的发,一手拿着刀往蛋糕上切,一手又抠着桌面的可乐拉环,嘴角轻勾,手上动作两不误。 看到这,闻一退出点进微信朋友圈,发现明芸在周六就已经发过与岑煦有关的生日祝福,配图就一张,这张的他看起来又比元以若发的那些照片笑得开心些,是张夹在书里的拍立得,他和良楚郁哥俩好的合照,皆是捧腹大笑,少年气息强烈得冲出屏幕。 “到了。” 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唤回闻一的神思,她把手机锁屏放进包里。 有些事儿,还是别多想了。 日期进入十二月后,时间每一天都在飞速流逝,闻一下意识的屏蔽有关于岑煦的信息,任他过得再风生水起,在人际交往里多游刃有余,都和闻一无关。 她逐渐相信钟鼎似乎对她是认真的,早午餐没落下过,每天放学提出要送她回家不止一次,闻一次次都拒绝,他也毅力十足,每天都问。 就像现在。 “闻一,我想问。” “不行。” 她照样拒绝钟鼎的提议,他摇摇头,“不是,我想问的是,跨年夜可以一块儿过吗?”那眼神太过诚挚了,让拒绝他数次的闻一真有点儿不好意思,在说了明面上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行吧。” 然后转头找了蓝也,“你和我一块跨年吗?” “啊,恐怕不行,我哥刚好出完差,有空。我跟他还有我爸一起。”蓝也眨巴着眼,“跟你那男朋友过去,剪不断理还乱了你。” 蓝也每回拿这取笑她,闻一头就疼:“最后一次,行吧,最后一次。我得确认好一件事,才知道要不要和人家说明白。” …… 跨年夜当晚,闻一要出门时撞上了同样要出去的明芸和岑煦。 她乖乖打招呼:“阿姨。” “一一啊,今天要出去玩?跨年,人很多,不如坐阿姨的车一起吧?” 她往脖子上绕围巾,笑得乖软:“不用啦,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 岑煦这时就在边上说了句:“今晚人很多,你打不到车。” 挺突然的,就这么说了这几个月来对着她的第一句话,大概是为了维持在长辈面前的和平迹象,闻一还挺愣,明芸已经反应过来了,“对啊,而且外边冷,等车时间长。一一,和我们一起吧。” 拒绝不了,闻一只好点头。 岑严毅将车停在外,岑煦先二人几步出去,拉开副驾驶门又拉开后座门,手臂间挂着外套站在旁,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身姿挺拔,禁欲气息也更明显。打算绕到一旁上车的闻一没法了,从他旁边过,顺着他的意坐了上去。 砰,车门关,岑煦从车尾绕到一侧上来。闻一和岑父打完招呼,自动靠着车门坐,整个人能有多贴就多贴。 实在太怪,也太难忽视身边这人了。余光瞥不开,一举一动都在内,岑煦俯身顺了顺裤腿,又坐直了在玩手机小游戏,期间被明芸叨了一句才把手机收回口袋,捏捏鼻梁,而后肘撑窗沿,手指抵在嘴边,不作声,听他爸妈在前头夫妻唠嗑。 “一一啊,”明芸突然叫她,闻一回过神,“你过年要和妈妈回外婆家是吗?” 这事儿闻一前段时间和她提过,没想到明芸还记得。 “嗯对,要回乡下陪长辈。” “这样啊,”明芸颔首,又以遗憾的口吻,“那怪可惜的,以为你会和我们在家里过年。” 闻一笑笑,没接话。 十分钟后,岑严毅把车停到路边,“闻一,到了。听说这边今晚零点有烟花看,祝你玩得开心。” “谢谢叔叔。” 闻一道谢着,推开门迈步下车,回身关门时对上了岑煦扫过来的那一眼,他就像是随意一看,对上她的目光也没有丝毫要收回的意思,闻一先扭头避开,随后把门关上。 钟鼎在广场中心等她,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此时接近八点,闻一过去时主动唤他,没第一时间接他递过来的糖葫芦,说了句,“我们去看电影吧。” “可是,最近的场应该都爆满吧,买不到位子了。” “我提前买了,八点半的场,看完大概十点多,然后呢再来这里看烟花,怎么样?” 她将行程安排得太明白,钟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问她怎么会想到看电影。 “突然感兴趣。” 只是在临开场就出了岔子,钟鼎接了个电话,那边似乎是有急事找他,而他也火急火燎的要回去,脸上布满歉意的看着闻一,“对不起啊闻一,我······有点急事,今晚或许不能陪你跨年了。” “哦,那你去吧。” 没生气,也没什么情绪,甚至没把给他的电影票要回,一个人抱着那桶爆米花,看着他出电影院门口,胸口起伏频率稍缓,这才进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跨年夜的电影场播放题材历来都这么无聊,尽管无聊也座无虚席,只有闻一成了这场次里的异类,所有人都成双成对的,而她位置旁空了一个。 开场二十分钟后她稍有困意,这一期间蓝也还特意发来信息调侃她:怎么样,和你的书呆子男朋友出去玩,有没有意思? 她回:人有事,我一个人呢,看完电影就走。 蓝也那边似乎在忙,过五分钟才回:小可怜,收假给你跨年礼物。 再之后,闻一没回,她睡着了。 睡得特别香,任凭大荧幕的剧情再怎么曲折,再怎么嘈闹,她也没醒,一觉睡到了电影结束,观影群众陆陆续续起身退场时,有人碰到闻一的膝盖,她这才醒了。 是瞬间惊醒,然后秒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家,睡得脑袋都发懵,也是后知后觉的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的那件深褐色外套。 不知道谁给她披的,把衣服从自个儿身上揭下来挽在手臂间走出观影厅,中途还掏了掏衣服口袋,倒真让她摸出了个东西。 一根黑色的皮筋。 呼吸变重,脚步也迟缓,百思不得其解。到售票厅前台向工作人员买了个纸袋子装着那件外套,闻一低头时左侧颈部酸疼,睡落枕了,她便一手揉着,一手拎着袋子出电影院。 围巾都被冷风吹散开,脖颈儿凉飕飕,这一期间钟鼎也没来任何微信消息解释他的行为,不过闻一无所谓了,打了辆车回去。 也就是在回到岑家,临近十二点时,看到的那条学生会聚餐的合照。 好巧不巧,蓝也给她发的,发过来之后带一句:这就是他说的有事? 呼出的白雾模糊视线,闻一敲三个字回:随他便。 蓝也:什么时候才肯分。 是打着字发,但闻一莫名透过这行字听出了对面人的暴躁语气,先发了个表情包安抚她,又告知还不是时候。 蓝也像被她的行为气到,不再发过来了。 闻一则点开那张合照看了又看,背景是在酒店包厢里,面前一桌子菜,衣服还是今晚见面时的那身没错,而钟鼎人坐在最边上看着镜头腼腆微笑。 这是学生会的大合照,他没在。 闻一总觉着不应该只有这张,又找了学生会的官方社交号看,仍是没有,蛮奇怪。配文也引人深思,先是:学生会14级成员祝大家新年快乐~ 然后在评论区底下又补,PS:会长特帅,但人没来。 时间也是在这时候从59分跳到凌晨整点,2015年了。先前隐约的烟花声在这一刻清晰入耳,给闻一发新年祝语的寥寥无几,蓝也算一个,她消气了,于是信息来得很准时。 :新年快乐,祝你前路坦荡。 闻一回:谢谢。 接着她便给闻一截图发了张岑煦个人社交账号零点时分发的一条状态。 是一张单人照。拍照时岑煦挺配合,背景是黑漆漆的江面,夜空中炸开的烟花,以及靠着围栏的群众。拍照的人还开了闪光灯,映得他脸部亮白,而岑煦将双臂折起伸直,只竖起食指,黑高领毛衣束颈,他抬下巴睥睨着镜头,嘴角笑意淡淡。 这张照片没配文,蓝也便贴心的截图了评论区唯一被他回复的一条发言。 有人问他:这拍照姿势,都只竖了食指?什么意思? 岑煦则回:11。 ··· ··· 蓝也随即问她:你要确认的事,确认好了吗? 确认好了。 36锁 回忆暂停。 闻一时至今日仍然好奇,岑煦这人当时怎么知道她去看了电影,挺不明白的,于是拿过手机给刚离开没多久的人发信息。 :来,我有话问你。 他回了个问号,又发,在开车。 闻一看见了,仍打字发出去:14年跨年夜那天晚上你怎么知道我在电影院,而且还知道我看的哪场电影,钟鼎连这都告诉你? 没秒回了。 她手指敲着机身,突然反应过来,学生会那天晚上怎么好巧不巧的就聚餐了,还要求钟鼎一定过去。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电话来了。 岑煦直接拨了视频,闻一接起。 画面里,他把车停到了路边,对镜拨了拨碎发,说:“你要问这个?” “对。” “怎么,为你的初恋小男友兴师问罪?给他抱不平?”岑煦动不动就拿闻一以前眼神不好的这茬儿来说事。 闻一翻白眼:“我只是想知道这事里面有没有你手笔?” 问题一出,岑煦的视线紧跟着瞟过来,那一眼挺心虚,闻一看出来了,“有,但是我现在,挺后悔当时那么做的。” 闻一嗤笑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嘲他:“你还有后悔的时候?算计我那么多次,给你牛逼坏了?” “当然后悔,”他说,随后似乎是边上来了交警,岑煦将车重新发动上路,“要是知道当初把你逼这么紧会让你怕我怕得要死,我绝对不会再这么做。” 是这样的。 也就是因为他的步步紧逼,没带来好的反响,反倒是有种适得其反的感觉。 不管是醉酒后的亲密行为,还是跨年夜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回复,都让闻一对岑煦这个人望而却步,同时也更深刻体会到他“势在必得”的性格,究竟是怎样。 这期间也数次和她妈提过能不能搬回去和她住,闻母每回的回答都模棱两可,闻一渐渐反应过来这事儿难谈,也就不提了,歇气了。只要求每周末能去和闻母一块儿住就行,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闻一这样有意无意躲避岑煦的行为持续了大半年。在高一下册放暑假的第二天,终究还是被他找上门来了。 房门被叩响,闻一把迭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起身去开,没料到是他,愣在门旁,“是你啊。” 而岑煦手上拿着一长方形的绒布黑盒子,握在手心里,半年过去,他又长高些许,低着头看闻一时,莫名让她想起了去年夏天初遇的那一晚,细雨丝,打火机,颈后痣,还有热气腾腾的生滚粥。 “嗯。”他应,又问闻一,“要走了?” “对,下午的车,等会儿先去找我妈妈。你有什么事儿吗?”他熟稔问候老朋友的口吻反而让闻一莫名尴尬,也无所适从,右手扒住门框,手指在上头抠着。 岑煦说:“来拿我落你这儿的东西。” “什么东西?”闻一没反应过来,外套当时她回来后就挂他房门了,还能有什么。 他答俩字:“皮筋。” 这回答直接给了闻一当头一棒,刻意忽略已久的东西在某天被人突然提起,他的态度又是那么自如,可闻一总觉着,他像是终于坐不住了。 “那是我的东西······”答得都有点底气不足,她自个儿都不明白不足在哪,明明就是她的,可岑煦一来问,闻一心就虚。 “我捡的。” 反观岑煦的姿态,不卑不亢的,就像是,我东西放你这儿够久了我来拿回的意思。 一而再再而三的结果都宣告了闻一试过的各种方法都没用,她盯着面前人,豁出去一般,直接问一句:“就非得是我?不能换个人?为什么?” “不知道。”岑煦没正面回答,身子骨侧挨着门框边,把手上的长盒子递给闻一,“你的,生日礼物。” 她今年没过生日,而他礼物照样不落。 “不用,你别给我了。真不需要。” 拒绝得义正严辞,神色认真且严肃的对上他的目光。 也不是没感觉,但认死理,觉得没可能就是没可能,闻一死守着自己那丁点儿心动,不想对人倾诉,也不打算对他挑明。 闻一难得认真的口吻,让岑煦察觉到,她不是开玩笑,弯了弯嘴角,开口刺她:“闻一。你不想我靠近你,不想我逼你太紧,我就真老老实实等了你将近一年,结果呢?我就看你和别人谈恋爱谈了也快一年?” “真那么烦我?” 不是。 不是的。 “真就烦我烦得每周末都不肯待我家里,非得出去?真就烦我烦到要和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在一块儿恶心自己,就为了让我放弃?” 闻一挺想开口否认的,但在他一句句的反问甚至称得上是逼问下,她说不出来。而不否认的态度在岑煦眼里就是默认。 他了然于胸,点点头,后退两步,想起手上还有个盒子,又向前,往她手里大力一塞。 “行,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比起上一回被闻一逼急后的恼火放话,这回相对平静了,闻一在他脸上都看不出一丝丝的火气。 接着,房门如同上次一般被大力甩上,闻一肩膀也跟着颤,指尖抠门框抠得发白,嘴唇死咬着没出声,低头看向那盒子,上头的logo她不认识,这会儿慢慢打开,一条银色手链赫然映入眼帘。设计很新颖,一圈的星星与月亮中间挂着把小小的锁,锁孔部分打空,说明是能打开的,也说明了这是一对情侣手链。 那么“钥匙”在谁那儿不言而喻。 岑煦很快就用行动说明他是真的在生气,最明显的便是把跨年夜那条社交状态给删了。这回连蓝也都不站她这边儿,反问闻一在作个什么劲儿? 闻一回她:我也不知道。 怪难受,真是怪难受的。说完违心话之后闻一反而不得劲,暑假连着一个月都打不起精神,连晨跑都不去了。而她妈像是知道点儿什么,却一直没提。 这份平静则在开学前一周,闻母给闻一收拾行李时被打破。 起因是,闻母放衣服时摸到行李箱内层有两块凸起的地方,一块还挺硬,于是拉开内夹层的链子看了眼,是闻一放置在里头的打火机和烟盒。闻母当时就挺惊讶的,是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碰这样的东西。 拿着两样东西到她房间质问:“你现在还学会抽烟了?!” 闻一那会儿刚睡午觉起来,人挺懵,看她手中的东西一眼,淡声应:“嗯。” “你爸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碰这种东西,学坏了你!” “我爸会管我?别开玩笑了妈。” 边揉眼睛边露了一特嘲讽的笑容对着她妈,那态度,看,不就是你们不管我,我才会这样吗。而闻一接着以为她妈会给她好好说道一回关于吸烟有什么害处,但不是,闻母拿着那两样东西,看着闻一进洗手间的背影,问:“资助你的那家人清不清楚?” “不清楚。” 她在卫生间里抬高了嗓音回答,心里疑惑了会儿这跟岑煦家有什么关系,人仍低着头,往脸上扑冷水,随后闻母脚步声不停往这儿来,再是哐当两声,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洗手台面上。闻一听见了,抬额,水进了眼睛,她抽一旁的纸巾擦脸,才看清楚躺在瓷白台面的打火机和烟,而闻母站她身后,身影映在镜子里,抱臂看着闻一。 “什么意思?”她问,自个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被教训一通了。 闻母只是静静看她,看她把脸上的水珠都擦干净,“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了,你管好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别让资助你的那家人知道就行。” 闻一愣住,再侧头,闻母已经走开了。她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冰毛巾捂上发汗的后颈,来回反复擦着,擦到皮肤泛红发疼,目光始终发愣的盯着某一处地方,嘴角缓缓挂上讽刺的笑。 ··· ··· 返校日前一天,也是回岑家的那一天。 闻一下午回到岑家门外,铁艺门开着,她还诧异,要拉着行李进去时里头接连走出几人,男男女女,勾着肩,搭着背,见着闻一,又面带诧异互相低头询问这是谁,言辞间含着“是她啊”、“原来是这样”诸如此类恍然大悟的语气。 闻一同样觉得奇怪,绕过这几人,拉着行李箱往里入,这才看到了前院的场景。 大约二十来号人都在前院,烧烤炉子架着,遮阳篷支着,草坪修剪过,几只小狗搁那儿滚着闹,女孩儿们脸上妆容精致,男生则穿着帅气,各个身上潮牌T潮牌鞋。闻一站在门边,像个异类,提着行李,满头大汗。 她用一分钟来适应这些人在这儿开趴的事实,同时面无表情的拉着拉杆向里走,一楼的门向两侧敞开。幸而人都在嗨,酒杯互碰,说说笑笑,没人注意到她回来,并且人已经顺利进了房子内。 刚进去就碰上提着香槟要到前院的元以若,她似乎也没反应到闻一是今天回来,愣了下,而闻一则把她的穿着从头到脚看了眼,挺辣,露背的浅蓝色吊带裙,很少女,也很性感,两种气质在她身上丝毫不显突兀。 只是说话一如既往的不好听:“你怎么今天回来?” “明天开学。” “噢,”元以若恍然大悟,“我忘了。那你自便。” 以主人家的姿态应付完闻一,随后抱着香槟和开酒器出去,在门口边倏地打开,“pong”一声滋了离门口最近那几人一身酒,瓶盖还弹到其中一人的后脑勺上,吓得那人一激灵,回头怒瞪,她笑得乐滋滋的,乐得欣赏对方的“惨样”,而那几个男生抹了一把湿哒哒的后背,指着她,“你再闹我让岑煦收拾你了。” “你喊呗,他来也压不住我。”应得特得意又娇憨,抱着那瓶酒,见着人就洒。在他家的院子里丝毫不忌讳,而一块儿来做客的男生也知道这俩关系好,嘴里不停开他们的玩笑。 这一幕被闻一尽收眼底,人晒得发懵也出神,早该预料到是这样。 闻一的世界,和岑煦的,大相径庭,格格不入。 37百试不厌 费老大的力气把行李箱提到二楼,在平台歇了会儿,三楼房门砰一声关,听到响音,闻一挨坐在行李箱边沿,抬头望。 岑煦似乎刚睡醒,头发挺乱,穿了件白背心,黑短裤,插着兜往下走,还捋着头发,脸上睡意未褪,躁意外露,脖颈儿挂了条银链子,替代了那块由黑绳子串起的玉。他下到一半才看见二楼平台的闻一,招呼没打,脚步未停,甚至一眼没往她这儿瞥,就这么轻飘飘路过。 闻一能理解岑煦对她无视的反应,毕竟他的先天优势摆在那儿,又放下身段来追一个女孩,三番四次追不到,面子里子全无。现在不乐意陪她玩儿了,闻一也没什么好怨,她自个儿憋屈着,忍着一段时间,离开这了就好了。 歇好了要重新提着行李上三楼时,身后一串挺急的脚步声往上来,闻一又回头,良楚郁几下跨步上楼梯到她面前,“闻一闻一,等等。我帮你拿。”说完没等她回答便拉过那箱子朝上提。 闻一挺懵的,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来帮她了,她还以为良楚郁也不乐意搭理自己,反应过来便跟着上去,“你也在这啊。” “在啊,”男孩儿力气就是大点,提着重物上楼还能面不改色接闻一的话,“我在后院盯白雪吃东西,它最近没什么食欲。” “是这样吗?”闻一看着行李箱被他放到房门,问了句,“为什么?生病了?” “不知道啊。”良楚郁耸耸肩,“可能因为该喂它吃东西的人不在吧。” 这活儿之前都闻一来的,每餐都是那个点儿,没落下过。饶是闻一现在被晒得脑袋再懵,也能清楚知道良楚郁在暗示她,出于对方帮自己提了行李的前提下,闻一还是说了句,“那我等会儿再去找它吧。” “行,那麻烦你啰,他们都在前院催我下楼喝两杯。谢谢你啊闻一。” 洗澡换过一身衣服之后清醒点儿了,思考能力也回来不少,带一身温热水汽下楼,没往前门一堆男男女女那儿看,到一楼冰箱那儿挑饮料,大门以及后院门都开着,厅内空调也开着,冷热交替。 闻一打开冰箱,饮料排列整齐,齐刷刷的全是乌龙茶,挺懵,除此之外没别的了,只好拿一瓶,拧开喝一口。又到橱柜拿了包猫粮和碗,把上头封口的夹子拿下。 踱步前往后院,闻一见到了除白雪之外的布偶猫,还有其他品种的猫狗,元以若养的比熊多多也在。后院像个宠物天堂,主人在前开趴,宠物在后聚会,挺好玩。 她蹲在泳池边的躺椅旁朝那堆玩闹在一块儿的猫狗喊了两声白雪,猫来得挺快,穿一身浅蓝色小裙子,更显高贵。看上去还记得闻一,围在她腿边儿转圈,时不时抬头对着她叫两声,特别奶。 心内有一瞬间的松快,倒了小半碗的猫粮推它面前。白雪也没挑食,吃挺欢,闻一看它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有什么郁郁寡欢吃不下东西的情况,正疑惑,比熊多多忽然对着闻一身后叫了几声。 她人仍蹲着,脑袋朝后侧,岑煦此刻正站在那儿,插兜,靠着门框,手里捏一罐冰啤,姿态懒散,见闻一回头,也没避开视线的意思,看向她这边,接着,慢慢蹲下身,插口袋的手抽出,对着比熊招招手,“多多,来。” 小比熊撒腿朝他跑过去,支起上半身站立着,脑袋顶他手心。看得出来,多多很喜欢他。而这人,手是在逗狗,但视线仍往闻一这儿放,她才反应过来,人是冲她来的。随后站起身,走到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问了句,“干嘛。” 干嘛看我。 “等会儿,”岑煦慢慢喝口冰啤,站起身,垂头,比熊在他腿边窝着,颈前银链子在光线折射下反射耀眼亮光,有一瞬间刺了闻一的眼睛,“他们天黑转场泳池。” 闻一当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沉吟不语,细品了会儿,懂了,人让她腾地儿呢。 “那我现在上楼,等会儿出去吧。” “你去哪里。” 他问。 “······出去吃饭,”闻一被他这么突然砸了一句盘问行程的话,懵,“顺便给你们腾地方。” “后院有地方,多你一个不多。” “我和蓝也约好了。”随口编出一理由,让她留在这,闻一能尴尬到爆炸,和他什么关系啊留在这。 “她今天没空。”岑煦应她的同时捏扁手中的易拉罐,嘎吱响。 “你怎么知······”秒回答,嘴比脑子快一步,而后反应过来,这人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蓝也这会儿应该是在飞机上,她暑假旅游去了,还没回。 得,最后一个理由都没了,闻一在他略带揶揄的目光下,点点头,补充:“我跟你朋友不熟,我回楼上待着也可以。” “他们很吵。” 言下之意,是会吵到闻一,还不如在楼下待,“良楚郁会在。”岑煦说。 这话可太耳熟了。 去年把她“强行”带出去吃饭时给她的定心剂也是良楚郁,这招百试不厌,闻一只能点头。 ······ 七点,夜幕低垂。 闻一在三楼露台看着人堆从前院逐渐转移到后院,有人从元以若家搬来了一张旧沙发,就搁在泳池边上,还有一张透明的长方形酒桌,放置在沙发前,忙着搬东西的几个男生热得满头汗,脱了上衣散热气,这期间还不忘使坏,把泳池边上的同伴往水里一推,而后自个儿也跳进去,其他人见状,觉着有趣,接二连三的往里跳,跟下饺子似的。 元以若就在人群喧闹时抱着狗往岑煦那边去,他半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一手握手机,在看。她过去,挨在那张椅子边沿,脑袋也往他那边侧,一同看着手机内容。 从闻一视角看下去,她是靠着岑煦坐的。而人刚挨过去没多久,他就站起身,蹲到池边,歪头示意边上的阿拉斯加去把泳池里的球捡上来。 没能欣赏多久这幅“俊男靓女”的画面,房门被敲响,闻一猜到是谁,过去开门。良楚郁站在门口,侧着身,没往闻一房间看,脸上表情不太自然,“到点儿了,下去吧。” “哦,好。” 而后无话。 闻一和他并肩着一同下楼时,良楚郁突然说:“闻一,我不讨厌你。相反,我觉着你这人,挺有意思。”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闻一跟着他下到二楼,脚步不停,继续走。 “你在教学楼和我说的话,我后来想过,我觉着你说的没问题。” “所以你是站在我的角度思考了吗?” 良楚郁摇摇头:“没有,如果真的要完完全全在你角度,或许我并不能设身处地的去思考,去想。而且就算是换位思考,以我所接触的层面来考虑你这个事,不够完整,对你也不公平。因为没能亲身经历过你经历的这些事,所以我没法评价,也不能主观臆断的来猜测你,之前是我的问题,我郑重跟你道歉。对不起,闻一。” 将近一年过去,良楚郁的转变尤其大,似乎是年龄大了一岁,心理思想层面也就更上一层。闻一挺开心,有人能懂她,也说明她没看错人。 她答:“没事。我后来想了下,我也挺理解你,毕竟你是以岑煦朋友的身份来看待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要怪罪我,我没意见。” “所以后来我也被教训了一通。”他笑,两人下到一楼,朝后院方向,那儿隐约有音乐声传出。 “什么?” 闻一不解,问。 “没什么,小问题。你信任我,我开心,以后就是朋友了,啊不对,本来就是。”良楚郁适时岔开话题,习惯性地伸手要拍闻一的肩,掌心刚触上又收回,懊恼低咒一声。 良楚郁也是一家底殷实的公子哥儿,但给闻一的认知还挺不一样的,比较没心眼儿,性格也爽朗,脾气比起某个人,是好的没话说。 话就这么说开了,闻一心里多少也好受点儿了。 接着人就被他拉到那张旧沙发坐着,良楚郁还记得闻一喝不了酒,倒了杯橙汁儿给她,从前院烤好的串,甭管闻一能不能吃辣,统统往她手里塞,把人照顾得特妥帖,有弥补的意思在。 闻一不好意思拂他面子,两手抓得特满,哭笑不得:“良楚郁,其实我吃不下这么多。” “哦。那我帮你分点儿?” 热情过头了,接下她的“旨意”,从她手里拿出几串,随手塞给边上路过的男生,“喏,拿着。”然后就在对方“你小子能有这么好心”的诧异神色下重新坐回沙发,坐到闻一边上。 闻一这个“生面孔”,其实从下午一进门,就在这群富二代的讨论圈里,更别说她这会儿素面朝天的坐在沙发中央,边上还有个保护神似的良楚郁,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怪。 一男生没忍住问:“那妞谁?没化妆吧,正点啊。” “你问良楚郁啊。这他泡的妞吧,看这么紧,寸步不离的。”泳池边上一剃平头的二世祖嗤笑着,喝了口酒,又答,“是挺正。” 几人所处的位置前放了张高脚圆桌,几张高脚凳围着坐,一人开了话头,议论声就出来了。 “不是吧。你们没听说岑煦他家里资助一女孩儿的事?” “没听说,可能瞒着呢吧,资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但人现在住他家呢。” “我去,那元以若没表示?”平头男呛了口酒,“现在什么情况?良楚郁要泡住岑煦家里的漂亮妞?什么狗血剧情。” 闻一确实漂亮,她连妆都没化,唇粉嫩,脸颊白里透红,长长乌发乖顺披在身后,穿着也简单,一件宽T恤和运动短裤,腿长又白,看着就喜人,连猫都喜欢她,岑煦家里那只不爱理人的布偶都主动往她边上蹭,草坪地中央放置的旋转镭射灯时不时滑过那张脸,别样的色彩。 她的素与满场精致妆容的女孩儿相比反倒显得脱俗,清泠泠的,是人为打造的欢乐场所里唯一的纯净。 闻一侧头看着良楚郁在玩手机游戏,指头哒哒摁屏幕的声音比音响里放的音乐还要清晰,而这会儿闻一把手中的东西吃了个干净,有点儿饱,她觉着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于是想走了。但对面始终空着的沙发位来了人,元以若端了两杯饮品,放到桌面后,人也落座在闻一对面。 “喏,请你喝。” 挺有主人家待客那意思。 这会儿蓝牙音箱炸耳朵,鼓点重的歌曲被人换了,换成了别的。闻一饱得不想吭声,可这人又是冲着她来,不理也不行。 开口想应,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从音响那边过来的人五指握上桌面中央的玻璃杯,抬起,满满一杯橙红的不知名饮品被岑煦喝了个干净,他的背心领口还溅上几滴。 元以若不满:“你干嘛,我给她的。” “我不能喝?” “岑煦你很奇怪哦。” “下回别再调酒了。” 他应完,朝闻一这边迈一步,俯身,手掌越过闻一身前,拍一下良楚郁的后脑,力道不小,那声儿闻一在边上听得清楚,梆一声,拍得沉迷游戏的良楚郁都抬头。 而后岑煦手掌穿过挨在闻一身侧那只布偶猫的肚子,整个儿捞起,闻一就眼看着白雪被他提走了。 没能忽略他俯身时跟着垂下的背心领口,以及手指划过她手背时的轻微触感,慢调歌曲在放,少年抱着猫越走越远了。 喉咙干涩,后颈发热。 38一腔孤勇 元以若不死心。 重新倒了杯递给她,“刚刚那杯本来就是给你的。”话刚出口,递到半空的酒杯又被一旁的良楚郁拦截,他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的游戏,握着那杯酒,力道挺不温柔的,劈手夺过。 “你别折腾了。” 说完一饮而尽,而元以若有一瞬的愣怔,随后眯起眼,双手抱臂靠到沙发,“过了吧,良楚郁。” “我过什么了,自己不安好心。” “不是,我就给她递杯酒怎么不安好心了。”说完,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微怒的表情敛下,“你知道的吧,有些行为表现得太过了反倒会让人怀疑。” 良楚郁当下没搭理她,自个儿挑过桌上摆的几种酒,往空杯里混合着倒,应:“我意思是你调的酒难喝,就别折腾人家喝了,我刚喝了都想吐,没听见岑煦让你别调了?” “没天分就别跟他屁股后边学这学那了。” 他挺不给面儿的,尤其是不给元以若面子。 闻一见过良楚郁在饭局上发脾气,这算是第二次。她没劝,也不想搭理。 果然,元以若是受不了良楚郁这毒舌的,白他一眼站起身便走了,到别的地儿,三三两两的男生女生主动上前跟她搭话,总有人愿意捧着她,只不过不在这儿罢了。 良楚郁连一眼都没撂给元以若,自顾自调着酒,往杯里丢冰块,这期间问了闻一一个问题:“和钟鼎还谈着?” “你有话可以直说。” 没说实话,反倒丢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听得出闻一跟自己打太极:“闻一,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咱们下午才把话给说开,我怕又给整得彼此不好受了。” “没事,你说。” “其实你真没必要为了拒绝岑煦去和钟鼎谈的。看看你俩现在,多尴尬,住一屋檐下,半句话都不说。” 闻一有心理准备,知道良楚郁当下最想和她聊的就这个事儿,她点头的频率和他说话的语速一致,虚心求教的好学生样。 “你们的事,我没法评价太多,但从我这个外人角度来看,你要选盾牌也别选钟鼎这人来当。” “什么意思。” 闻一没明白,但类似于说钟鼎不怎么样的这些话,她从蓝也那儿已经听了不少了。 “也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背地里说别人什么。有些事门儿清也没必要告诉你太多,知道的越多,你心里的期待值就越低,对于你来说有失公平。我只有一句忠告,这所学校,是一个染缸,里面的人,也和你之前所接触的其他学生不一样。有人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己,出卖自己的朋友。也有的人,内心肮脏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高中三年注定都做不了自己。” 长长一段话,信息量颇多。 良楚郁说完也口干,把自己调的酒给喝了个大半,“还有个人这么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只是我个人私心想告诉你,他本意是不让我说的。他说你很好,”停顿几秒,像在措辞,又继续,“他宁愿你不搭理他,也不愿意你知道太多不在你接受能力范围的事。” 这个“他”是谁,闻一心里很清楚,说不动容是假的,岑煦其实很了解她,可以说连她爸妈都没他了解自己。世人都有自己不愿为人知的阴暗面,闻一也不例外。 是怎么样的呢,闻一其实想告诉良楚郁,她真没岑煦说的那样好,起码不是至纯至善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当下唯一能狠下心来伤他心戳他肺管子的人。 她肘抵着膝盖,掌心撑下巴,脑袋往泳池一侧偏,周边环境杂,欢笑声,谈论声交杂入耳,年轻男女倒着酒推杯换盏,脸上皆是浮夸笑意。而岑煦是这儿唯一的例外,这是他的家,他的场子,他倒是一人安静蹲在池边撸猫逗狗,姿态怡然,这期间有女孩悄悄拍照,他也随对方拍。 闻一就这么看着,回想,岑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能自察到与他同住一屋的女孩儿的敏感情绪后对闻一提出“你做你自己”的人。 是能清楚闻一家里什么情况于是转而告诉她“我爸妈很喜欢你”的人。 是能在闻一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她心里对自己有气而后跟她开诚布公谈心的人。 … 岑煦懂她。 懂她青春期的纠葛内心,懂她女孩子独有的小情绪,更懂她难以启齿的卑劣感。 闻一的父母只会告诉她,要乖要听话别给爸妈添麻烦也别给资助你的那家人添麻烦。但是只有岑煦说,做你自己,别有心理负担。 他太好了。 是闻一活了将近十七年来遇到过最热烈的人,她对感情这方面认知总是模糊的,没人教她怎么喜欢怎么爱,以至于曾经遇到的点头之交都说,闻一你性格实在太冷淡了。她承认,确实是,她不会维系感情,只觉毕业后该散的都会散。 想到这,闻一也就想起暑假前自己刚把人给有多远推多远,当下叹气。 “良楚郁,你不懂,有些事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你是他朋友你比我了解他,他想要一样东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我受不来,起码现在我受不来。” 良楚郁这下没话说了,“那大概你得经历一些事才会改变现在的心境吧,人不会永远一成不变的,而能让你改变心境的事情恰恰是他不想让你经历的。” 闻一将头往回偏,视线没再往那边飘,不敢再看了,站起身:“就这样吧,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可能有些人注定是要错过。 良楚郁没留她,挨靠在沙发喝着酒。闻一要从后院回去,必定是会经过岑煦旁边的,她从余光里瞥到泳池里咬飞盘的小狗上岸甩了他一身水沫,岑煦没恼,喉咙里漏了两声笑音,沉,但愉悦。 他没回头,她也照样没回。背后的世界喧闹,她一人孤勇向前,不后悔。 ······ 闻一搬了行李回来又坐了长途车本就疲惫,加上在底下吵闹的环境待了会儿,上来才感到困,可身上沾了烧烤味儿,于是又进去洗了个澡,出来倒头就睡,耳塞都用不上。窗没关,半梦半醒间还能听到露台外的说笑声,困到极致,手指都软得抬不起来,实在不想去关,翻个身,软被往头顶一盖,继续睡。 睡前烧烤吃多的后果就是凌晨被渴醒,闻一上楼时没怎么喝水,这会儿口干舌燥的醒来,睡前被子盖得实,导致后颈和背部蒙了层薄汗,怪黏糊的,她坐起来,先把空调开了吹会儿,醒醒神,才下楼去倒水喝。 这会儿是十二点多,大厅灯还开,但楼下没动静了。闻一下楼时脚步放轻,扶着楼梯扶手慢慢下,心里还纳闷人走的时候怎么没关灯,眼睛却已经先看到了餐桌边站着的人。 岑煦,还没睡。 闻一当下停在楼梯边,不知道是该上去还是继续过去的时候,两手撑在餐桌边的岑煦回过头,语气低缓:“干什么?” 他的白背心被泼了酒,一滩黄褐色印在上头,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的闻一都能闻到冲天的酒味儿,而岑煦的脸很红,那抹红从脖颈蔓延到了耳根后。这场景她太熟悉。 闻一觉得他是喝醉了,应:“我口渴,下来喝水。” “那你喝。” 边说,还边朝厨房方向小幅度摆手,这模样绝无仅有,闻一更加断定他喝醉了。 结果她在料理台前倒水时那人就跟过来,站闻一身后,是她一转身就能撞到岑煦胸膛的距离。没喝水,喉咙本就干涩,更别说加上他的行为,涩得更厉害了。闻一手肘抵他腹部,往后推,“你别靠我那么近。” 他没应,但真退了,背靠着墙看她喝水,看她手把落耳旁的发丝挽耳后。闻一转过来,看着岑煦,是怕他再像上次那样做出让自己内心动摇的行为,喝醉的人是该好好盯着。 “你怎么没回房间睡觉?” “头晕,没力气,站会儿。”口齿清晰,回答得挺有逻辑。 “你是真醉了?” 闻一还是有点怀疑。 “没有。” 哦,这下确认了,是真醉了。 于是非常人道的给岑煦弄了杯温热的蜂蜜水,抓过他手腕,杯子塞手心里,引导着他的五指握上杯身,“解酒的。” “嗯。” 岑煦问也没问,端起杯子,慢慢喝,话更加少,行为比平时也更迟缓。 闻一盯着他俊逸的侧脸,心口热,特别是当下只有二人所处于这片天地,有些话,有些情绪,更难忍耐。 “岑煦,我知道你喝醉了记性差,会断片。有些话,我就在这跟你说一次吧。” 岑煦没应,撇了撇头,看她。 “我不知道良楚郁会不会把今晚的谈话内容告诉你,不过我想,就算不说,你也清楚的。我很感谢你,感谢你爸妈资助我,感谢你那么认可我。其实我这人真不好,性格差,脾气也差。你是第一个,对着别人说我好,对着我说做自己的人。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 闻一说着,五指慢慢顺了顺额边的头发,再攥上衣角。 “我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感觉的。” “我的顾忌比你多,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你,我也心有不甘。但是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 “虽然不清楚你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但是现在吧,我想对你道个歉。” 话到这儿了,喉头哽咽,眼圈也红,他垂下头,低着眉眼,手上握着那空杯,看不出情绪。 “真的对不起,辜负你的良苦用心,辜负你的真情流露。以后,你的用心就不要放在我身上了。我这人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 好了,摊牌了,话已至此,彻底摊了个干净。 闻一上楼时眼眶蓄满了泪,没回头,她急需逃离这里回到安全区。 … … 而厨房里的那人,保持着左手握杯的姿势良久,等到脚步声不再传入耳,右手抬起,慢慢揉了揉脸,再加重力道按眉心,几不可察的一声叹气随之蔓延开来。 “怎么这么好骗。” ———————— 到底是在哪儿体现出好骗了? 怕饿着你们,多放一章,主要是我自己也想放,信息量较多,是一个转变章,具体是哪种转变,细品下。 39厮混 九月底,开学分班考的最后一天,也是国庆放假的前一天。 上午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崇高学生接连卸下将近一星期的紧张复习心情,心头松快,加上下午便开始一星期的长假,活络的气氛也慢慢回归,具体表现在学校餐厅里络绎不绝的交谈声,可谓是人声鼎沸。 蓝也刷着微博,到相邻的教室外等闻一,告知她:“我今天想吃二楼的炸酱面。” “嗯,可以。但你不是减肥?” “我爸不让减。我就偶尔吃点,没事。” 九月底的天气温度也出奇高,闻一所在的考场只开了风扇,她出教室时一脖颈的汗,沁得短袖领口都湿了小块。 蓝也笑那考场的监考老师太小气,空调也不肯开,把闻一拉到商店,进门后先站门框下吹冷气,手还从包里拿纸巾,窸窣拆包装,抽出一张贴上闻一后颈,“擦擦。” “嗯。” 接了捂着,餐巾纸都微微变润。 “你们俩打算在这站多久啊?” 良楚郁略带笑意的声儿从后方来,闻一回头,见着他们三人站在商店搭起的遮阳篷下,路越还有半边肩膀被烈日晒着,岑煦右肩上挂着一背包,也给晒着。于是闻一抓着蓝也的手臂,将她往门边带了带,两人让出位置。 “热死了吧?闻一你那考场的老师是出了名的抠,忍过这场考试就好了。”良楚郁走到她们面前,笑着对闻一说。而另外两人则从他身后空位过去,没什么表示。 “嗯。我没关系。你来买什么?” “我不买,他们俩买。”良楚郁应她,侧头对着饮料柜那边抬抬下巴。 闻一也是要买冰饮的,松开蓝也的手朝那边走,她过去的空档,那两人已经从饮料柜这边换到了另一侧,与闻一隔着一排货架。 蓝也跟过来:“我拿罐冰奶咖。” “冰的?你不是快生理期?”闻一低声问,总记得她的日期和自己差不多。 “就得趁着没来,放肆一下。” 说着拉开柜门,冰柜冷气丝丝缕缕打在面上,沁凉又舒爽。蓝也伸手去够里头的易拉罐,嘴上还问闻一要不要。 “我喝橙汁。” “那行。” 两女孩儿挑得快,等在柜台前要结账,计价器扫过饮料瓶身上的条码,闻一用现金结了账,等着老板找零那会儿良楚郁还靠在门旁等着,时不时往货架前看一眼,出声催促:“诶你们俩,不就买个饮料,至于这么慢的?” “闭嘴。” 路越侧头丢他俩字,还伸手指了指,那会儿这两人在零食这边挑不到想买的,又折回饮料柜前。 岑煦拉开柜门,拿了瓶橙汁,转头问了良楚郁一句:“喝什么?” “我随便啊。脉动吧。” 应完后两秒,“行。”他慢慢悠悠砸一字儿。 “喏,你的零钱。”老板将几张纸币递给闻一,她接过道谢,往背包里放。 外头太阳仍旧烈,闻一从店里出来时蓝也已经撑着遮阳伞在外边等她了。 踱步前往食堂,上二楼,炸酱面那儿没多少人,蓝也去排了,闻一则到西餐那点了份意面。 挑了靠窗的位子坐,只是吃的时候总觉着有人在盯自己,闻一抬头往旁侧看,对上了左前方钟冼的视线,她挺烦自己,闻一知道。 钟冼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并且毫不避讳。闻一也就这么接着,和她对视着,让她看,等她什么时候瞪够了,也就能好好吃饭了。 也确实是这样,眼神震慑没用,钟冼看了会儿就低下头,和边上的女孩儿嘀咕。 她身后是休闲区,半弧状的白色围栏围着休闲区里的座椅,那片儿空着,没一会,陆陆续续有人过去,在商店短暂碰了一面的良楚郁也来了,手里提着两个背包,往空着的两张高脚椅放,用于占座,而后从自个儿包里拿出笔记本,摆桌面,开机。 敲键盘的过程里,占的那俩座来人了,把背包往桌面放,再往旁边空位一推,和良楚郁一样的流程,拿笔记本,开机,三人的手侧皆放了瓶饮料。岑煦的页面和另外两人不一样,像是在浏览什么网页。离得远,看不清。 闻一餐盘里的面吃完了,托着腮,等蓝也,而她吃了大半停下,手盖上小腹,看了眼闻一。 “闻一,你信不信女人的第六感。” 相处久了,闻一从她的神色以及肢体动作能看出点端倪,当下严肃起来。 “不会吧,你带了吗?” “好像没带,我得先去下卫生间看看。” 蓝也说完,从背包里拿出件防晒外套,往腰上系,站起身直往洗手间入,闻一就在外边儿等她,恰好包里放了今早老师考前留的随堂作业,拿出来写。 手边放着喝了小半的冰橙汁,瓶身上的水珠融得差不多了,桌面湿了小块,闻一把手机拿远了点,刚拿起,手机因进了新消息亮屏,蓝也刷刷发了十条左右,全是让她救命的。 :快,闻一,江湖救急,生理期来了。 :再也不喝冰奶咖了。 闻一看完信息,无奈笑笑,在包里搜寻了番,夹层恰好还放着片存货,把桌面东西略略收拾了下,背着包,拿着饮料到卫生间外,提着东西也不好进,于是全搁置在卫生间外的物品存放椅上,而后进去找人。 蓝也在里头烦躁得要命,从门缝底下接过东西时还低咒一声,“你等我下,我马上好。” “嗯,在洗手池那等你。” 等她的空档里,闻一还顺便洗了把脸,拎起衣领闻,淡淡汗味,皱眉,松开领口,两手撑洗手台面,额前被打湿的发丝滴了两三滴水珠。 蓝也出来时闷闷不乐的:“怎么才九月底就来了。” 闻一指指她眼圈底下的乌青:“你熬夜了吧最近。” “嗯。”答得不情不愿的,“我也不想,但是不熬夜领不到工资。” “你干嘛去了?” “接了个兼职。” “你哥断你零花钱?不应该啊,你少熬点儿,不然内分泌都给你熬乱。” “知道。”蓝也开了水龙头洗手,应她一句,“我没和我哥说呢,偷摸来的。” 而后并肩出洗手间外,椅子上的包还在,闻一过去两指夹起瓶口,包甩肩上挂着,手指从瓶盖再挪到瓶身,放手心握着,和蓝也一块走出几步后察觉到不对,又停下。 “怎么了。”蓝也回头问她。 闻一没应,只是抬起饮料瓶,细细看,还是同样的橙汁,只是原本还有大半瓶的饮料此时已经快见底,“我刚好像没喝这么多橙汁。” 不止。 瓶身上裹着的那层塑料包装纸也奇怪,一侧凸出一块儿,还用透明胶带粘住了,十分突兀,像是在遮掩什么。闻一顺着胶带撕开,只见一张浅黄色的纸条夹在了饮料瓶和包装纸的中央。 蓝也同样意识到不对,退后两步,站闻一身边,和她一块儿看着。闻一则把那张纸条从里取出来,展开,纸条只有正方形大小,刚刚好覆盖闻一的手心,确切的说,这是张正方形便利贴。 而有人用黑色水性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一点的时候我在艺术楼教室等你,二楼最里那一间。 “这是谁的恶作剧吧,还挺有意思。” “不是的。这不是恶作剧。”闻一摇摇头,抬眼看向蓝也,“这字是钟鼎的。” 闻言,蓝也挑眉,“真那么笃定是他的字?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理,不会还跟之前一样,置之不理吧?” 她这一年,确确实实是烦透了闻一和这人一块了,虽然什么进展都没有。 “现在十二点四十五分了。”闻一说了句,“不瞒你说,我还挺好奇的。” 闻一能看出来,是有人刻意把纸条夹在了饮料包装纸里,以此方式来告知她。 “那,看看去?” ······ 确实去了,在距离纸条上的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提前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教室,是平时上音乐课的地方,也是艺术生培训的地儿,有几张桌子上还放着摊开的音乐课本,目前这儿还没人,闻一和蓝也提前到了,没打算在这等人来,到隔壁的空教室坐着。 一点整。 钟鼎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侧走廊尽头,蓝也探出后门的脑袋秒缩回,拉着闻一靠窗蹲下,“来了。” 等到他从这儿走过,两人身板才稍微直起,双手一齐扒着窗檐,透过大开的窗户往外看,钟鼎在音乐教室外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走廊外。 蓝也低声嘀咕:“他等谁啊这么着急的,看样子约的也不像男生。” 走廊外,钟鼎不再频繁看向一楼,踱步的步子一停,转而进了教室,不过五分钟,一道脚步声从挨着音乐教室的楼梯口传来。等到脚步声戛然而止,隔壁教室的两人才从窗子底下往教室后门挪,皆是半边身子探出去,耳朵竖着听。 “你找我有什么事?” 靠。 听到问话声那一瞬,两人对视,口型无声说了仨字:元以若。 “我想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停止做这个事?我不想帮你了。”再是钟鼎的回话,语气中不乏抗拒,以及透出浓浓的无奈感。 “怎么不想做了?是闻一跟你谈恋爱这事儿满足不了你那点龌龊心思?不就是女孩儿,她不比你喜欢的人更优秀?你不要的总有人排着队要,学校里多少人明里暗里喜欢她,你自己清楚。” “可是元以若,”钟鼎打断她,“开学考前两天闻一已经和我摊牌说分手了,她是因为什么才和我在一起你最清楚。” 听到这儿,蓝也讶异看向闻一,眼神里透出一股“你怎么不早和我说”的意思。闻一则朝她挑眉,蓝也便接着瞪了她一眼,继续挨靠后门听着隔壁的对话。 门窗没关,两人谈话内容丝毫不避讳,估计是没想到会有人来,音量也没刻意降低,情绪表露无遗。 元以若接着说:“是,我当然清楚。所以你得等我的事儿彻彻底底办完了,你才能把她甩了。现在,我跟你没什么好谈,这件事还不能结束。你能用什么办法把她追回来你就用!不管是什么手段!” 钟鼎平时对谁说话都好声好气,是众人眼里公认脾气最好的男生,就连这会儿被逼到这地步都没生气,还在试图和对方讲道理:“你能办什么事?你和岑煦从小认识到大,他要喜欢你早就喜欢了,元以若,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劲儿强求就能求来的,崇高里的学生都不瞎,有不少明眼人都清楚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半晌,音乐教室里传来东西掷地的声响,再是元以若厉声道:“钟鼎你也好意思和我提强求?那你他妈的和你妹妹***就不是强求了?” 这句彻底把闻一和蓝也听懵了,闻一脑袋思绪当下停滞三四秒,脑门突突跳,血液全往上涌,涨,特涨。 她稍一回想,这些事儿不是没露出马脚的。一年前楼梯口的争吵,钟冼除去军训矛盾外,对她表露出的无端恶意,以及岑煦和良楚郁三缄其口的事情,都在当下,被元以若一句反问重新打到眼前。 她就那么不管不顾的说出来,懵的何止两人,还有钟鼎,他脸色唰一下煞白,身躯止不住抖,嘴皮子也上下打颤。 元以若还没完,心有快意欣赏着面前人的惨状:“行了,既然你真不想做这个事,那么你的利用价值就到这里。我本来也没想过闻一会同意跟你交往,没想到她真的傻到同意,现在岑煦也不想管她什么了,不然也不会任由贴吧上的那些人这么骂她。” “发现你和你妹妹之间的事情,算是给我的一个助力,之后不需要了,你把嘴巴闭好就行,不然别怪我让你之后两年不好过。这种事儿说出去,谁不恶心?” “哦对了,我也感谢下钟冼,贴吧那个事,有她一份功劳,一口一个说人闻一廉价又好泡,自己还不是一样。亲生的哥哥,厉害。” 最后两字尾音落下,还伴随着元以若嘲讽至极的两记鼓掌声,像是在宣告这场对峙里她赢得有多彻底。 ··· ··· 所以这所学校的阴暗面是这样的。 捏着别人的把柄,就可以肆意在上践踏撒盐。 闻一蹲得腿麻,站起来时顺带拉了蓝也一把。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是耳朵阵阵鸣嗡得难受,她往右迈一步到走廊,音乐教室后门半掩,她站到那儿,腿一抬,砰—— 门被大力踹开弹到墙面,落下些许墙灰。里头站着对峙的两人吓了一跳,尤其是元以若,脸上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收,见着是她,立刻换了另一副神情,反应过来什么,上前两步双手用力揪住钟鼎的衣领,“你他妈告诉她了?” 钟鼎整个人被她接二连三的话语打击,垂着头,蔫巴得很,应都没应她。 元以若松开手,没打算在这停留,转身要往前门走,蓝也先她一步堵在前门,伸食指,指头推她肩,“站着。” 闻一右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往钟鼎那儿走,手心跟着蓄力,手背青筋绷起,等她疾步来到男生面前时,钟鼎脑袋也动了动,抬头看她,还没说话,闻一率先抬手给了他清脆又响亮的一下耳光。教室安静,以至于有回音飘荡,钟鼎眼镜都被她扇掉,脸颊迅速泛红,红了一片。 “分手。” 丢下这俩字,满腔怒气仍未得以抒发,心知自己与他都是各取所需,活该入圈套,只一巴掌足够。 而钟鼎也没说什么,该听到的闻一都听到了,再解释也毫无意义,他蹲下捡起眼镜,低声说句对不起后捂着脸离开。 元以若全程看着,看着闻一撒完气朝她这来,面上表情才略显慌乱:“怎么,难道你也想打我?” 闻一摇头,应:“打你太没意思了,一巴掌你是不会知道有多痛的。跟你算算账吧。” “你自以为做得够好,够隐蔽的事儿,其实在他人眼里就如同跳梁小丑。去年八月底我被猫抓伤那次,我知道有你手笔在里面。你只是想警告我,我知道。” “军训递乌龙茶那次,你截的胡,我也知道。” “你没证据。”元以若打断她。 而闻一也只打算随便一提,耸耸肩:“桩桩件件,不细数你做了多少,但你自己想想,我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你觉得,岑煦会不知道?他那脑袋多聪明你不知道?” 就在这会儿,被闻一点了之后,元以若后知后觉才回想到,岑煦近期的举动,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也就是意识到的那一刻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断了,耳鸣得厉害,她捂起耳朵,腿都跟着软,背靠上讲台,胸膛剧烈起伏,嘴巴开开合合,始终说不出话。 闻一的心口也同样起伏着,眼里厉色不减半分:“军训那会儿我就说过,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根本不想要。” “而我现在最他妈后悔的就是对你这个人一忍再忍,你不是喜欢岑煦?我就让你看着,你好好儿的看,看我是怎么跟他在一块儿厮混,看我是怎么把你喜欢了十几年都追不到的男生追到手。看看你和我之间,是谁他妈的先脱层皮。” 她改主意了。 40喜欢你 一个月前的闻一对岑煦仍心怀感激,感激他能懂她,也感激他即便被她拒绝不下一次,也没把如此肮脏的事情推到闻一面前。可现在不同了,之前有多感激,现在就有多气。 走出艺术楼时那股气仍未消减半分,蓝也一直在旁不出声,知道闻一需要冷静,也知道她得自己来缓解来接受这样的事,也就是在这会儿,火气达到顶峰这会儿,闻父打来了电话。 闻一看到来电人时恍惚两秒,记不清上回跟他通电话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蓝也有眼力见,往左走了一段距离。 “喂,爸。”低下头,鞋尖与烈日投射在地面的光影仅差几厘米。 “一一啊。今天是开学考试吗?最近成绩有没有提升?” “您怎么知道开学考。” 应着,问他。闻一忍不住将右手伸到日光下,任由光线漏进指缝,她的手掌在地面投出一道影子。 闻父停顿,呼吸声重了重:“我问你妈的,她刚刚和我通了电话。” “说我什么了。” “你学会抽烟了,女儿。” “这不是没爹妈管?有爹妈管我至于这样?”刚撒完气,火没消,话语间都带着刺,丝毫不觉着自己现在没理智的话多难听。 闻父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出所料被她噎回,长篇大论就这么哽在咽喉里,两人之间的沉默氛围长达三分钟,他才说一句:“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转了钱。抽烟这个事,不要让那家人知道。” 又是这样。 闻一应都没应,直接挂了电话。在日光下晒着的右手举到发酸才收回,整座学校像个蒸笼,即便人没站太阳底下,扑面而来的热气也把人闷到后颈发汗。 闻一现在逐渐分不清了,她到底是热昏头,还是气上头。脑子里快速闪过不少和岑煦相处时的细碎画面,甚至是去年被她刻意忽略在记忆角落里的男澡堂那一幕,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而她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个,无比疯狂的想法,那念头怎么都抑制不住,巨大的阴影从后笼罩住她。 为期七天的长假开始了,下午学生争先恐后涌出校门,商量着七天长假该去哪儿旅游或是在家里要做什么。唯独闻一,脸上神情与他人差异分明,耳机被头发遮挡着,她背了满满一书包的假期作业,肩膀沉甸甸,疲得很,也累。 公交车内挤满了学生,车厢轻轻左右摇晃着驶过跨海大桥,天边是层迭分明的云,日落将云层染上橘红的光,那一轮衔接海边的日散发着金光,车厢内被眷顾,一波又一波的璀璨金光从外至内洒在每个人的肩身。 闻一直面那片光,被刺得眼睛眯起,盯久了,眼也酸涩,耳机内放着歌,听不到周边同校生在看到她时低头与同伴窃窃私语的交谈。 去年闻一在答应钟鼎时贴吧上到底是怎么议论她的呢。“廉价”这词提及次数最多,也有不少主页资料显示男性的账号发帖说她太好泡,一张话剧票就能骗到手,过多的付出根本不需要。不明真相的群众高举手中名为“真相”的铡刀,一刀又一刀划破闻一身上的遮羞布。偏偏闻一怨不了别人,选择是自己做下的。 她可以忍受诸般言论,但要是知道了这一切全是别人设好的圈套,她便不能忍。 到别墅区外边儿的公交站时,车上已经没什么学生了,橘红云朵也消散不少,残阳西下,一缕随着闻一下车,随着公交开走,跟着她的步伐跳跃而下,拉出一道斜长影子。 公交站对面就是24小时便利店,而岑煦此刻在里面,他侧身倚靠在柜台前等着店员结账,耳朵同样塞了耳机,黑色挎包斜背在身前,上身着一件白衬衫,领带卸下挂在手心里横贯绕着整只手掌,下身搭了条深色工装裤,脚下一双高帮板鞋,身板儿挺得直,气质却懒散,又潮又帅。 闻一脚下最后一抹金光悄无声息溜走,天色渐暗,她没再看,转身朝他家的方向走。 …… 晚饭时闻一不大有胃口,没吃。而刘妈做好饭之后就回家去了,岑家两夫妻在外出差也不回,偌大的房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八点那会儿闻一才感到饿,在床上躺得骨头都发软,下楼找吃的时发现刘妈留了一份饭菜在微波炉里,闻一便按了加热键,等待饭菜加热的途中人侧挨着墙,脑中思绪混沌,心里小人也打着架。 一阵拖鞋趿拉声在背后响起,听这脚步,是在往这。闻一还没缓过神,微波炉叮了声,饭菜热好了,她刚要拿,身后冰柜门也轻轻砰一声,被拉开,闻一吓一跳,回头。 岑煦往她这极快掠过一眼,又把目光放在冰箱那儿,另只手还拿着手机,嘴里应:“嗯,订明天中午的票,身份证号发你,酒店我定好了。”说完停顿,听着对方说,再回一句,“等会儿?嗯,我九点到。” 然后终于挑好喝的,单手抠着拉环,边走边拉开喝了,喉结滚动着,吞咽声儿闻一都听得清清楚楚,全程把她无视,确确实实做到了闻一曾经期盼过的模样。 而他看样子是要出去。 不知怎么的,微波炉里香气四溢的饭闻一突然就不想吃了,搁置在那儿。回到房间,脑袋乱,心跳快,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忽而,闻一目光聚焦到天花板顶灯旁的一个呈螺旋状的东西上,她坐起来,从抽屉里翻出打火机和烟,有段时间没碰了,夹烟的姿势都生涩不少。 先点燃一根,烟雾徐徐的飘,她再抽一口,从口腔里漫出的飘渺雾气更为多,这期间打火机不停咔哒咔哒响,火苗一簇簇接连不断的窜起,烟雾也一缕接一缕,朝天花板飘着,闻一定定地盯,盯着,她在赌。 直到那螺旋状的喷头突然长长的“呲”一声并且迸发出大量水珠,将闻一手里燃着的烟浇灭了,她才合上打火机。紧接着一楼的消防警报器随之响起,呜呜长鸣,闻一无动于衷的坐在喷头底下淋着,她的发顶以及身上的衣服,逐渐湿透。 不出三分钟,隔壁房门被大力甩上,再是楼下大门门铃不停有人在外按响,那人下楼把警报器处理了,顺带把来按门铃的人也应付了,复又上楼。 很快,房门被敲响,响声不疾不徐,对方似乎已经知道了闻一要做什么事,三下又三下的叩着门,耐心十足。叩到第九下,闻一下床,几步过去,拉开。 岑煦上衣没穿,单手插着兜侧身站在门外,眼睛在她开门那一瞬间瞥过来,他看闻一房内环境格局时目光从不避讳,光明正大得很。他显然刚洗好澡,闻一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气味,相反闻一则被消防喷头淋了个透心凉,狼狈得很,浑身湿透,胸衣紧贴着白衬衫,什么颜色一清二楚。 岑煦没开口,只是敲开了她的房门,他把话语权留给闻一,她明白,也肯接。 “岑煦,我承认我玩不过你,”她捋了把额前湿漉漉的发丝,沾满水珠的眼睫抬起看他,眼中神色无畏,“我对你有感觉,我心里有你。” “所以,你还要不要我?” 没问他想不想,是问他要不要。 ··· ··· 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是以在人被他抱着扔到自个儿房间的床上时也没有丝毫紧张和后悔。唇舌互相缠着,手掌游走在对方身体的每一寸。湿透的白衬衫,纽扣被岑煦挨个儿解开,解到后来他开始心急,甚至连内衣扣都等不及解他便扯下胸衣一侧,张嘴含住了那颗淡粉色的乳尖,舌头来回拨着,舔着,吸着。 闻一胸口起伏,嘴里也止不住发出娇哼长吟,手紧握住他的上臂,任由他把校服裙褪下,那层薄薄的的布料也褪下。 津液互换,于双唇间拉出暧昧的丝,岑煦稍微直起身,拉开边上抽屉,从里拿出东西,直起身,当着闻一的面儿开始撕包装,包装盒外的那层透明膜他扯了很久,最后不耐烦,上嘴咬开。 等到他重新覆在闻一身上,“岑煦······”她忍不住叫他名字,上方的人停住动作。 “嗯,要反悔了吗。”边问边低头咬住闻一的肩膀,“我还能忍。” “我想说,你等会儿轻点。” 答案出乎他意料,闻一能感觉到岑煦咬她肩膀的动作也停了,侧回头看她,贴着她的额角,又和她重新接着吻,“这事儿我想了很久,也酝酿了很久,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你心甘情愿。怕你生气,也怕你再次不想搭理我。” “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闻一。”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闻一基本都没入耳,下身异样的酥麻感以及心口难以抑制的别样情绪,都让她没法忽视。 大开着的阳台门,窗外一声滚雷,初秋的第一场雨来势汹汹,风声呼啸,雨声哗哗,阳台都被打湿。而不管屋外是如何的狂风暴雨,也影响不了房内的二人。 岑煦很生涩,闻一也是,除了亲遍她身上每一处地方,他其余的动作再也没有。直到扶着她的腰,性器缓缓推入闻一体内时,痛感才逐渐传遍四肢百骸,她这下是彻底懂了岑煦的表里不如一。 性教育知识这方面的东西,没人教过闻一,也没人以打趣的口吻来和她聊这些,是以她根本不清楚这事儿是他妈的有这么痛,痛得她揪着身下的被子,抬手接连甩他三四记耳光,腰部也麻了半边。 痛,特别痛。窄成一条缝的入口被硕大撑开了个圆洞,鲜红液体印染了一小块在被子上,岑煦看到了,拥紧她,自不必说,心里早就单方面对她许下千百个承诺。也不打算说,是因为说了当下的她也不会信,要自己记着,一辈子都记着。 而这感觉闻一这辈子也都会记得。 岑煦两手轻扶她的腰,慢慢地,一下一下的朝她体内最深处撞着,眼睛盯着她,要看着她当下每一个微表情。 之后又换了个体位,闻一被抱着坐在岑煦身前,他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一侧乳。她没力气,腰眼儿酥麻麻,出力的自然是他。岑煦咬她的肩,她便咬他的侧颈。贴后背的发丝儿随着他的顶弄动作在后不停晃,肩前的则撩着他的胸膛,他的手臂。 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这样的事儿更甚,第二次到后期已经渐入佳境,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闻一舒服。以至于到最后闻一被他弄得浑身都软,被哄着叫了不止一次他的名字,其中还夹杂不少脏话。 岑煦被她骂了一通,问候了祖宗也不止一通,脸上挂笑,挺乐。 身上体温滚烫,心口也烫,两座彻底爆发的火山碰撞在一块儿,熔浆喷发,火星子四溅,连对视都含着柔情火光,秋雨淅沥,仍在下,却浇不灭这场大火。 41溏心蛋 蒸腾水汽涌进闻一的毛孔里,她稍微清醒点儿了,身后挨靠一具炽烫胸膛,人则身处于水波荡漾的圆状浴缸内,小腹酸,腰眼麻。 岑煦左臂展开搭着缸沿,两人赤条条泡在热水里,他正接电话,断断续续应一声,又说:“加个人,我不开车。”听着那边说完,随后挂电话。 挂了之后对着闻一说:“我给你订了机票,下午三点的。” 第一时间没明白,问:“什么机票?”鼻音浓重,问出来后脑内思绪迟缓地又反应过来了,昨晚,也就是在第二回结束的时候,岑煦的下巴抵着闻一的肩窝,唇贴着她的耳,让闻一和他一块去某个海岛度假,也就是那会儿脑抽了才把身份证号告诉他,只提了一嘴,他倒是记得清楚。 “不行,我去陪我妈。” “小白眼狼。” “我有恩将仇报?” “我指的是你上完我翻脸不认人。” “······” 泡得指头都发白起皱,闻一当下想起身,莫名羞耻,而后又想到昨晚该看的都看过了,于是拨开他扣在自己颈前的手,一手撑墙壁,一手扶沿边,站起来。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在滴着水,这期间还甩了不少到他脸上。迈出浴缸后扫了圈,一件浴袍都没放这儿,回头:“衣服。” 她很坦诚,坦诚到即便一件衣服都没穿的站岑煦面前,那脸也不会红一下。 “和我去海岛。” 那人还搁里头泡着,撑额将闻一当下的样子从头到脚看了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 “不去。” 稍微想起来,昨晚他到厨房拿饮料时说的订票是什么意思,大概率是和良楚郁或者路越约好了国庆长假出去玩玩。 岑煦又笑,撑额的手改为按着边缘,“那就别穿,我兴致还在。”说完,也从里站起迈出,往闻一那儿踱步,同样的坦诚,什么胸肌腹肌人鱼线他都有,而且别的男生没有的,他也有,甚至更为出色。 其实闻一大可以从浴室出去随便抽件他的衣服穿,只是他话语里的兴致二字总让她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昨晚那些旖旎的,又激情四射的种种细节,在每一下使力时对她说的那些耳根热乎的话。 实在不想再经历,腰酸,“我去。”在岑煦即将到她面前时闻一伸手推他,又重复了几遍。 推拒的手腕便被顺势扣着了,湿淋淋的,岑煦看她一眼,嘴里溢出笑音,另只手越过闻一身后,拧开浴室门,俯身,从门外的藤椅上拿过浴袍,灰色,是他的,转而披在了闻一身上,这还没够,两手接着揪起浴袍领把她紧紧裹着扯向自己。稍侧额,唇对准贴合,勾缠着她的舌,手上攥得用力。 “等会儿把你衣服放我行李箱里。” “我的不能用?” “消防喷头把你的箱子淋湿了,渗水。” “······” 自找的。 于是之后的情况就变成了这样,岑煦非要闻一穿他的T恤下楼吃饭。高二这一年他身高已经183,而闻一还是166,T恤套她身上直接下衣失踪,尚且摸不清这人的癖好,先顺着。而后就穿着那件黑T,挨靠在厨房门边看他在里头忙活,先前闻一点过菜谱,他网上查询了一下后套了条裤子便直接光着上身下楼了。 这会儿人就站料理台前,手机搁台面放着,里头显示着菜谱步骤。他切菜的途中偶尔往那看一眼,也会回头往门边的闻一这儿看。两人身上的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岑煦的胸前,肩头,侧颈,咬痕吻痕一个接一个。闻一的也没好到哪儿,只是他还有点人性,没留在特明显的地儿。 门铃响了。 响起时那份煲仔饭刚开了火焖着,而岑煦也才终于得空洗了手过来,手搭在她后脑,想接吻。被打断了,眉心褶皱明显,闻一踢他一脚,“去开。”等他人走到门边了,又提醒,“你穿件衣服。” 岑煦侧头看了看门口的电子显示屏,径直开门出去,闻一则走到他刚刚站过的地方,也往显示屏看,穿一身黑白制服的男人站在铁艺门外,看到岑煦过去,微弯腰,毕恭毕敬的模样,随即两人交谈着,不多时他掉头返回。 “谁来了?” “物业。来问我家消防安全系统还经不经造。”说这话时脑袋也往闻一这儿偏,接着把她人给按门边继续刚刚没完成的。闻一因为他那句话心还虚着呢,这会儿又猝不及防被他亲,慢半拍的感觉到那股旖旎气息自打昨晚开始到现在就没消散过,反而更盛了,她总觉着岑煦有哪儿变了,又说不出具体变化在哪。 随后,岑煦让她到落地窗前的地毯坐着,前段时间他购置了投影幕布,就架在落地窗前,投影仪也给买了回来,现在恰好能派上用场,拍拍她后颈,哄小孩儿似的说:“想看什么你挑。”又打了个电话让人送新鲜水果过来,葡萄成串洗好的,哈密瓜剖开切成块的,全都搁在一旁的置物架,把闻一安排得妥妥当当,自个儿到厨房专心盯火候去了。 闻一接他的殷勤接得心安理得,只是看电影的途中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昨晚在冷水底下淋着,感冒了,今早刚醒那会就有点感觉,现在越来越明显,厨房里的人估摸着也听到了,把煲仔饭端餐桌时还额外放了杯感冒冲剂在边上,冒着热气,杯壁雾蒙蒙。 “看你下回还玩不玩儿消防喷头了。” “你懂什么,这叫聪明人的做法。”闻一关了电影过来坐着,怼他。 “聪明人把自己折腾感冒了还叫聪明人吗?下回直接点儿,过来敲我房门就行。” “不会有下次。”闻一白他一眼。 “那我敲你的。” “······” 真够不要脸的。 两份煲仔饭,闻一的那份多加了个溏心蛋,戳开蛋白,金黄蛋液汨汨流出,她拌进饭里。胃口大开,但份量过于足,比外面的还要多,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往前一推,“太饱了。” 岑煦吃的比她快点儿,闻言,拉过那碗还剩大半的煲仔饭,用她刚刚用过的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吃完了剩下的。闻一想制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归结于,什么都做了,吃个饭而已,不过分。 吃完后上楼收拾东西,闻一的房间一片狼藉,床摸上去仍旧湿润,她盯着残局,莫名有点认同岑煦说她的那些话了,确实不该玩消防喷头。认命,把衣橱里要带走的衣服挨个儿取下来,再一并抱到他房里,丢床上,一件件的迭好,放进行李箱。 收拾间隙还叹气:“我房间这几天都住不了人了吧。” “从海岛回来你就能住。” “我是担心,怎么跟阿姨交代。” “不会怪你头上的,”岑煦蹲下,把衣物放进行李箱内,挨着她的一块放,“所以让你做事之前想想后果,现在知道了?” “嗯。”瘪了瘪嘴,闷闷应。 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闻一就眼见着岑煦把医药箱里的感冒药,以及抽屉里的一整盒套往里扔,又当着她的面儿合上了箱子,闻一在旁踢他小腿。 小腿受力,岑煦侧过头,挑眉,那意思是你有什么意见,直说。 “把套拿出来,别带。” “不戴?那对你伤害很大的,闻一。”他边站起来,答非所问回了一句,手边碰上她一侧脸,力道轻,揉一揉。 “我说的是,不做。”闻一气死了,流氓一个。 岑煦没应,揉脸揉得挺欢,闻一抓过他搁在自己脸颊的手,咬虎口,当初见到他那会儿怎么没觉得这人绅士皮下是禽兽样啊,特混蛋。 他就任闻一咬,眼角含笑,被咬被骂也没想拿出来,看上去心情尤其好。 闻一没一会儿就泄气了,甩开,气冲冲的捡起地上散落的裤子要朝他砸,就在这会儿,一张白色小票从裤子里掉落出来,闻一看眼地面,再看手中那条裤子,他昨天穿过的工装裤。 岑煦这会儿也想起来了,戏谑的目光敛下,盯她,又盯向地面那张纸,往这边快步走来,闻一立马蹲下身拿起来看。 是附近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发票,只买了一瓶乌龙茶,还有一盒避孕套。 再要细看,小票被他劈手夺过,再是两声嘶啦,成碎片了。闻一抱臂,也学他挑眉的表情,“你心虚?” “我虚什么?” 那堆碎片随即进了垃圾桶,岑煦折回身,问。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纸条是你给我的,你还顺走了我喝的橙汁。你不就想让我知道钟鼎的那些事儿。我现在知道了,如你愿也分了,睡也跟你睡了,海岛一会儿也要跟你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觉得呢?”他偏头看过来,目光灼灼,“我心虚?虚就虚在我演了一个对你漠不关心的角色演了大半年,现在突然被你发现我就想对你那么做,一直很想,想很久了,”往前,食指戳上闻一的心口,戳两下,“换你,你虚不虚?” “我行事坦荡,我对这当然不虚。” “那我之前为什么不坦荡?是谁不让我坦荡的?” 岑煦说话的间隙脑袋一直朝下低,闻一这会儿也被他话语里突如其来的严肃弄懵,脑内还思考着用什么话回怼,忽略他越来越近的脸。 只差一寸。 哔——— 长长鸣笛响起,二人如梦初醒,各自后退一步,楼下那车喇叭先是长按,随后换成短促又连续的按,吵,吵得三楼的人齐齐皱起眉。 岑煦不和她闹了,拉过行李箱:“良楚郁来了。” “他知道我们的事了吗?” “你指哪件?”岑煦单手提着箱子下楼,反问。 闻一白他,这会儿情商怎么就低了,平时脑袋不挺灵光的,“你说呢?” “昨晚的,暂时不清楚,”到一楼,轮子触地,他应着,将冲锋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部,又回身拉过闻一的手,不容她反抗,手掌将她的包住,抓得紧,带着人出门,“但我对你什么心思,他们清楚。” ··· ··· 确实。 良楚郁很清楚,以至于人从车窗探出大半个身子,看到岑煦拉着闻一从里出来时也没丝毫惊讶,笑眯眯地招手。 那模样挺像只哈士奇,闻一想。 42双人床 租了一辆商务车,闻一上车时环视整个车厢,除了前排的司机和良楚郁,后排还有一男生在,帽子盖着脸,脑袋侧挨椅背,环着臂,身上还盖了一毛毯。与此同时,他边上的空位坐着一只阿拉斯加,毛发蓬松又多,显得体格特圆润,这会儿正憨态可掬的歪脑袋,看到人上车,发觉没见过闻一,冲她汪汪叫了两声,吵醒了旁边休憩的人。 男生身子动了动,摘帽,拨头发,是路越。他对着放完行李跟在闻一身后上车的岑煦抬抬下巴,两人心照不宣的笑,而后,抬手呼了一巴掌到那狗的脑袋上,“良楚郁,管管你的狗。” 前排的良楚郁身子刚从窗外缩回来,听见了,回头,“它没见过闻一,唤两声,碍不着你。” “碍着我睡觉。” 应着,又给那狗脑袋拍了下,闻一坐好后朝那看,上回似乎没在岑煦那趴上见过这只狗,憨,见着闻一看过来,吐着舌头扒拉着前肢下椅子,脑袋挤到座位中间的空隙来,对着闻一举爪子。 岑煦说:“巧克力跟你打招呼。” “巧克力?” “嗯,良楚郁起的名。”他应,拉过闻一的手,和巧克力握了握,而后那狗眯眼睛,吐舌头,在笑,这模样,说是良楚郁养的狗,闻一立马就信了。 她说:“挺像的。” 于是后排的,身边的,两男生不知道被这句话戳到哪个笑点,对视了一眼,开始笑,那笑声毫不掩饰。 良楚郁搁前排,正往手心里倒两粒木糖醇,接着回头朝两人身上丢,丢完问岑煦:“你家那白雪公主呢?” “刘妈带回家了,没空看。” “你是懒得管,但闻一比你上心,让她带着,和我们巧克力做个伴。” “她也没空。” “怎么没空?” “陪我。” 话一出口,左手虎口被边上的人掐,他抬右手按住,良楚郁啧啧咂嘴,转了回去。 闻一使了劲将手从他手心底下抽回。把手机从口袋拿出,亮起屏,蓝也给她发了挺多条信息,现在还没停,一条接一条的,闻一能猜到内容大概是什么,来问关于钟鼎的事儿。她和钟鼎的事传得快,原因是他将一年前公开发布过的那条关于她的状态删了,随后把账号注销,让想问的人都不知道上哪儿问,据说发微信也不回。 蓝也发来的最新一条则是:想开了? 低着头,呼着气,瞄了眼边上用平板看球赛的人,这算是想开吗,闻一回三字:可能吧。 之后又在屏幕上敲着字,支脑袋思考要不要跟蓝也说昨晚的情况,也不知道算是玩脱了还是没脱,想着想着,就开始打哈欠,饭后的感冒药渐渐起了作用,脑袋挨靠车窗,手机熄屏放进口袋,紧了紧外套,眼皮彻底撑不开。 ······ 再次醒来时听到一连串的狗叫声,闻一的脑袋也从侧靠左车窗变为了靠向右,她睁眼,稍一动,颈下垫着的什么东西也跟着动,是岑煦的手,他在闻一睡前还保持着挨靠车座看球赛的姿势,这会儿车子停了,后座车门开着,他则换了方向侧对向闻一,手搭她后颈那儿撑着,另只手还捧着平板。 闻一迷蒙问:“到机场了?” 他抬头,托后颈的手随即挪到右侧颈,揉着那块地儿,“难不难受。” “还好。”也跟着扭了扭,没什么感受,除了背部和腰略酸,腿上还盖了张毛毯。 良楚郁在车下,牵着狗,和司机交谈着,给人递了瓶水。身后哐一声,路越在后打开了车尾箱,往下搬行李。 闻一困巴巴的不想动,侧过身子挨着岑煦的手,说话时还带点儿鼻音,看他放下平板,从前座椅背置物袋里抽出一支水,两指扭开瓶盖,递她嘴边,颈下那只手揉得力道刚好,闻一摇摇头。 他点头,将水朝自己那儿递,半仰头喝一口,随后,揉颈的手指倏而用点力扣紧,闻一被带动,往岑煦那边靠了靠,他接着低下头,侧额,唇对唇往她嘴里渡了水,手朝上移,摸着闻一后脑,上下捋着披散的头发,往左偏的脑袋慢慢辗转往右,舌尖舔舐她的,闻一被亲得发软,眼睛不由自主看外面,怕距离商务车几步之遥的人会看见,也怕有人路过这辆车。 她的不专心过于明显,岑煦离开前咬了她一口。 再看时间,距离起飞还有一小时,良楚郁那边和司机交谈完毕,把狗绳递给对方,人往这儿走,扶车顶,头朝机场大门小幅度偏一偏,“行了,走吧。” 闻一随即被岑煦牵下车,扣着手心,进机场前还回头望了眼,商务车不在原地,“巧克力呢?” “送去托运。明天到。” “噢。” 他推着行李,牵得太紧,闻一稍微挣了挣,先她一步的岑煦回头,看一眼她,手上力道随之放轻。 长达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在车上睡了一觉,飞机起飞时闻一反而没丝毫困意,就是无聊得很,岑煦比她有先见之明,把电影提前下到了iPad里,向空姐要了两番毛毯,一番盖她腿上,又打开调了部影片,耳机塞她耳朵内,把iPad也放她手里。闻一看向他问了句那你呢。 “补个眠。” 他眼底挂着层淡青色,边答闻一的问题,边展开自己腿上的毛毯,裹身上,闭目。 闻一目光从他脸上移到屏幕,电影是他们出门前闻一看的那部,进度条也恰好停在她当时暂停的部分,毛毯料子软,轻轻刮蹭着她的手指,心也紧跟着变得软乎乎。 ··· ··· 下机后打了的士,到酒店楼下停,岑煦拿着几人的身份证在前台办理入住,酒店前台随即递了房卡给他:“岑先生,这是您订的三间房。” 闻一撑下巴在旁玩手机等着,偏偏耳朵听见了这句话,脑袋迅速反应过来“三间房”这个信息,当下出声:“订少了吧。” “没少。”他说,偏头看过来,眼睛和她的对上时有一瞬间的亮,闻一多少了解岑煦这表情了,不知道想了什么坏招儿要往她身上使。 摇头,连续四五下:“不行,四间。”语气坚决,就是不和他住一间。 身后,良楚郁和路越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想笑,憋得厉害,嘴角快要抑制不住飞到太阳穴。 这边,岑煦点点头,拇指食指并用滑开三张合并的房卡,低垂着眼,从里抽出一张,啪一下拍前台桌面,“这间房,换成双人的。”说了这句还不够,像是怕对方听不懂似的,重复,“双人床。” 闻一眼睛瞬间瞪大,无数句脏话要飙出来了,背后那俩终于憋不出,开始爆笑,良楚郁最夸张,捧着腹,弓着腰,眼睛还止不住朝两人这瞄。 “你不是不肯吗,满足你。”那边儿已经接了退还的差价,侧头慢慢砸出这句,四目对视,火光滋生,噼里啪啦响。 气死了。 闻一一进房间就把包甩其中一张床上,再一屁股往上坐,抱着臂,怒瞪缓缓推行李进来的人,她今儿是怎么都不会和这人说话的。前边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那点子柔情滤镜瞬间被岑煦的行为打碎个干净。 这混蛋还真就任由她气,兀自打开箱子拿了套衣服进浴室,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淅沥水声,磨砂玻璃隐约透出人影,闻一特想往里砸点什么,瞄桌上的杯子,瞄床头柜的遥控器,想想砸了要赔钱,忍了。 水声停,岑煦穿好衣服出来,用毛巾擦着滴水的湿发,问闻一:“饿了没。” 闻一就坐在床边,看也不看他,留个侧脸,也不应,听到他笑两声,随后往这儿来,快到的时候她一把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盖过头顶,闷声:“别和我说话。” “闻一。” “别叫我。” “怎么才可以跟你说话,才可以叫你?” “换房间。” “······”他沉吟,“那就先别说。” 人就站床边,隔着被子戳了戳她,闻一也不动。大概过了一刻钟,岑煦接了一通电话,随后房门被打开再合上,室内寂静了好一会儿,闻一才把憋在被子里的脑袋探出来,他出去了。 还真一点儿耐心都不肯给她啊。 也不知道岑煦是出去干嘛了,闻一毫不关心,在这一时间里,到阳台找了个角度,接起蓝也的视频通话,闲聊了会儿,提到钟鼎的事。 “你速度挺快,估计那一巴掌给他打醒了。元以若呢?找你麻烦没。” “没,见不着面。” 她人都被拐海岛来了,碰不上。 蓝也往嘴里丢颗石榴粒,嚼着,问闻一:“那你国庆打算去哪玩呢?” 闻一没吭声,心内斟酌该怎么告诉蓝也她和岑煦出来的事儿,还没得出结论,消息框弹出来电,顶掉了和蓝也的视频通话,她打字回复说信号不好,转而接起岑煦的电话,没好气:“干嘛。” 结果,“闻一,下来,我们在一楼等你。”不是岑煦的声音,良楚郁咋咋呼呼的嗓门儿从电话里传入耳,吓她一跳。 闻一刚刚凶巴巴的,那边的人对她说话时语调含着笑,还补了句,“别生气,我替你揍他。” 然后啪啪两声。 “等我一下。”挂了电话,快速从箱子挑出件衣服,换衣服的空档手机又来两三条消息,岑煦的,让她记得带件外套下来。本来就生他气,见着更没好脸,对着消息框翻白眼。出电梯时步调加快,到门旁后将将停住,不知道这几人从哪弄来的辆颜色亮眼的牧马人,轮胎比别的车大几倍,底盘也特高,岑煦等在门边,嘴里咬着根棒棒糖,见着她的穿着,微皱一下眉,很快松,拉开副驾驶的门。 等到闻一坐好了,安全带拉好了,那门才甩上,随后人又绕到一侧上,上来关门的同时甩出一句:“外套呢。没带?” 闻一理直气壮两字:“没带。”那语气意思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人听着,听出她还气着,也不恼,笑,回一句:“到那儿别喊冷。”说完还嫌不够,火上浇油似的补,“自找的。” 后座的人乐得听他们修罗场,又开始憋笑模式。 闻一不应了,攥着安全带,岑煦也不接着说了,再扫一眼她穿的,嘎嘣咬碎嘴里的糖块。 43退烧药 到了傍晚,闻一开始后悔了,吊带裙外边套的薄吊衫扛不住风,而他们目前处在一家餐厅,订的位在二楼,露天,靠着海,风特别大,夜风将每个位子顶上支着的篷吹打得噗噗作响。 闻一第三次两手交迭互相上下抚手臂之后,岑煦脱了身上的外套,转而从后披她身上,“你的倔脾气就知道往我这使。” 她轻撇嘴,没呛声,先把外套抖落,脱下吊衫,再穿上他的外套,“不是你气我在先吗?” “哪里气你?” 岑煦问她,手从桌底下伸过来,捂上她搭腿的左手腕,顺带敲敲她翘起的二郎腿,“要我再给你念一遍跷二郎腿的坏处?” 闻一依言照办,放下,“不用。” 良楚郁坐对面,把这一画面通通看在眼里,撂了手里锃亮的叉子:“不是我说,太腻歪了。吃不下了。” “明天巧克力来陪你。”岑煦收回挂闻一那儿的视线,看向他。 “路越人是来了,但这会儿跟没来似的,”良楚郁偏头看一旁的路越,人是坐在这儿,也吃着东西,但这目光就没离开过手机,吃一口,看一眼。 良楚郁推他一把:“路越你眼睛长手机里了?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爱看手机。你那店修整完了吗?” “嗯。”路越被他推搡了下,手机也往外滑,他熄屏收起。 良楚郁继续问:“前段时间不是说缺人?打架子鼓的,喏,”他朝对面抬下巴,“这不现成的一位,他会,不用白不用,工资也能免了。” 闻一聚精会神的听,听到这儿,狐疑看了岑煦一眼,他还会架子鼓,岑煦低下头,笑了笑,“谁说工资要免?加三倍。” 路越则摇头,往岑煦那儿偏了偏脑袋:“不缺,招到人了。再说了,他忙着呢。” 男生之间心照不宣的笑话,说完之后三人都互相看着对方在笑,闻一偏偏听懂了,也低下脑袋,拿过桌面的果汁酌了口,耳廓泛起点点红。 “你说的对。我目前,大忙人一个。”话音落下那瞬间,扣闻一左手的那只手,拇指刮了刮她虎口,人没看她,手下接连不断刮着。 ······ 良楚郁和路越吃完自觉退场,一块儿找乐子去了,留下两人在这坐着。闻一吃得慢,吃一口就停一会儿,她这两天胃口不佳,小腹那儿还是隐约感到酸软。岑煦人离开位子也有一会儿了,她裹紧外套,刚想继续拿起叉子吃时,他回来了,走到桌边站定,垂头:“走吧。” “嗯?我没吃完呢,浪费了。” “不要勉强自己。”说完,手抚了抚她额头,顺势朝下拉她手臂,将闻一整个人从座椅上拉起来,等她站稳,手再从手臂上往下滑,变为搂她后腰。 闻一吸吸鼻子,一侧塞了,难受,摸了自个儿额头,微烫,见着岑煦把她带下餐厅后,以为要往沙滩去,刚听良楚郁说了今晚这里有篝火大会,但方向却不是朝着沙滩,而是停车场的方向,“我们去哪儿?”说话间呼吸也热,鼻音听着似乎更重了。 “回酒店,”他摁了车钥匙解锁,拉开副驾门,叩两下车身,“你发低烧了,闻一。” “是吗?”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怪不得总觉着头有点儿晕乎,挨靠车座,指尖一下下划着侧额,看岑煦给她拉好安全带往驾驶座这边来。 牧马人平稳驶出停车位,他看着路况,时而看路边有没有药店,又时不时伸过手轻触闻一前额。住的酒店楼下就有一家药店,车停在酒店大门外,下来时先到副驾这边开门,闻一软得没力气,他便拉着闻一的手,将她从座椅中心拉过,拉得人靠近座椅边缘后,再单手搂着腰,把她从座位上拦腰抱下来,接着把钥匙给了负责泊车的服务生。 而后扣过闻一的手心,往药店那儿去,在柜台前向店员买了根体温计,让闻一含着量,随后看温度,37.8摄氏度,快接近高烧,从她嘴里取出体温计时揉了把闻一的后颈,随后跟店员去货架上取药。 结账时店员看到二人相扣的手,嘱咐了句:“回去之后用冰毛巾给你女朋友敷额头,毛巾要常换。空调就别吹了,最好是热一晚上出出汗,这样退烧快,人就好受了。” 岑煦递付款码那会儿听到这几个字,抬眼看向店员:“谢谢。” 出来玩的第一天就发烧,闻一不知道这是什么运气,晕乎乎的被他带回房内后,便自觉往自己那张床上躺,人往被子里埋,身子也靠向里墙。 岑煦烧了两壶热水,把杯具挨个儿烫一遍,再泡药,唤闻一吃药那会儿她已经昏昏欲睡,整个人都懵,咕哝着说不想吃,刚说完,床榻边下陷,颈下伸过一只手,将她整个人往床边带,再按着背借力把她搂起来,“听话。” 药的温度刚好,她一口喝光,又往床上躺。岑煦也不叫她,打电话让酒店前台送了点冰块上来,包在毛巾里,往闻一额头上放,她就那么迷迷糊糊睡着,感受额头一会儿热一会儿冰,冷热交替。 毛巾大约换了三四次,不知道那人守了她多久,只知道最后一点儿冰块用完之后,闻一开始感到热,“开空调,岑煦。”声音又低又沙哑。 他说:“发着烧,安分点。”说完,手往她额头探,仍有点热乎。 “我热。”他的手因频繁触摸冰块,冰冰凉,闻一感受到了,主动抓着,不肯松,岑煦稍微一抽,她眼睛就睁开,看着他,因为发烧,神色迷蒙,脸颊泛着红晕,眼里也含水。 心软,于是躺上床抱她,把她人往里墙拱了点儿,岑煦身上温度比起她的稍低,闻一也顾不得什么理智问题了,主动贴着他,贴得紧,额头就挨在他手臂内侧,脸贴着他颈窝,呼吸间往脖颈喷洒热气,唇时不时也碰着那儿。 是不想趁人之危,但她好乖,于是逮着这会儿她失去大半意识的时候,拇指摁着她下巴一侧,低头亲她,她舌头也热,触上他微凉的唇,有点儿停不下来了,手从被子里探出摸他侧脸。 一旦亲上,人便失控,闻一主动坐到岑煦身上,撂下他的T恤,他的手也从后摸索吊带碎花裙的拉链,她今晚这身漂亮,他看了很久,浅紫色的碎花吊带长裙,衬得她肤白,人更高挑,也更瘦。 拉链刚拉下,带子也从肩头往手臂滑,胸前衣料朝下掉,露了白色裹胸,昨晚欢爱的痕迹还在,岑煦低头往乳沟中央亲,边亲边解了裹胸扣子,一对白花花的乳肉弹跳出来,他两手捧着往那儿吮,加重了未消退的印记,随后位置调转,闻一在下,长发披散在白色枕席,眼里水汽四溢,岑煦要下床拿套,她伸手拽他,“你去哪儿?” “拿点儿东西,给你出个汗。” “嗯。”她含含糊糊地应,不疑有他。 这模样绝无仅有,娇娇软软的,看得他眼热,心更加软成一滩水。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岑煦更加熟练,闻一进入状态也更快,他的粗长抵在入口,那儿流了一小滩水,是闻一动情的证明,岑煦两手轻托起闻一的腿,胯慢慢向前顶入,她的背同时轻轻和白色床单擦了擦,嘴里闷出吭音,叫他,“岑煦······”手也伸出,想抓点儿什么东西支撑着。 “在。”他俯下身,主动把肩膀往她身前靠,让她掐着自个儿的臂膀,闻一的双腿因他的行为张得更大,她搂住岑煦的脖子感受律动,清醒了点儿,明显感觉到这回性事和前两回的不同。 岑煦被她搂着,脖颈往下低,唇贴着闻一的肩膀,“可以亲这儿吗?嗯?” “哪······” 人还懵,呆呆地问。 他便低头轻吮了下,“这。”同时腰腹一撞。 “嗯······”上方的人忽然一记重力,闻一闷哼,“太深了···啊···” “可以吗?” 她被弄得一点儿思考能力都没有了,却渐渐找到了这事儿令人愉快的地方,“都···都可以。” “明天穿不了裙子不要对我发脾气,嗯?” 闻一不应了,她身上开始浮出一层薄汗,岑煦亦是,他额前滴落的汗全都到了她的颈,白嫩乳肉晃着,他腾出一只手往闻一腿间摸索,两人胯部相撞,耻毛相缠,她底下流的水越来越多,岑煦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力道愈加大,手往顶部摁,手指朝里探,摸到一粒凸起,便反复摁着碾磨,闻一受不住,哼哼唧唧的,叫声染上泣音,“岑煦,不要摁那里···我好难受。”她小腹一抽一抽的,似有尿意。 他空出架腿的手,抚上闻一的侧额,摁着那儿,手指从她体内退出,连续十几下的抽插,比前面的速度更加快,闻一被弄得叫声都断断续续。 最后,岑煦手臂的青筋浮出,闻一小腹抽搐的感觉也愈来愈明显,他的腹部一缩,脊背绷紧,抚侧额的手指也忽而使了劲,紧紧的按着发根,唇抿着,反复插入的动作缓下,闻一胸膛起伏的厉害,急急叫了他一声,下边儿泄出大量的清液,他也同时卸了力。 ··· ··· 床一片狼藉,简直不能看。 岑煦给闻一洗完澡后,突然觉得双人床也不错,把人抱着往自个儿那张床放,给她穿了件自己的T恤当睡衣,人也跟着往她旁边躺。 这会儿凌晨一点半,闻一又累又困,眼睛都睁不开,那人还摸摸她这儿,又亲亲那儿,然后像是把她当成什么宝贝疙瘩,手往她腰间一横,紧抱着。 室内漆黑,闻一睡过去前,感觉到他手心贴着自己额头,低声:“退烧了。”接着,听到两三声嘀,几秒后有微弱风声,岑煦的呼吸则在闻一的头顶,格外轻柔。 ———————— Bgm:《over and over》——sky 一句话介绍岑煦:闻一专属的退烧药罢了。 44可爱女人 隔天闻一再醒来,天光大亮,身后的桎梏感已经没了,她面对着白花花的墙壁,慢慢眨了三四下眼睛,轻轻呼吸着,鼻子通畅了,腿在被子下动了动,这酸涩感,令闻一瞬间记起昨晚。在床上调转身子,朝向外,岑煦人没在屋内。接着坐起身,掀被下床,注意到自己这身穿着,长至大腿根儿的T恤,里头空空荡荡。 她提领子低下头看了眼,行,一身他的杰作。 站在地毯里往前走几步,到电视柜前,撇过头,才看到,岑煦其实是在的。人在阳台,俯着身,两肘搭栏杆那儿,穿条沙滩裤,嘴里叼着根烟,阳台外的风把他额前的发吹乱,整个儿就是一清清爽爽的少年,如果手臂上没那些抓痕的话。 闻一定睛看几秒,才折身往洗手间方向走。 洗好澡想起来,衣服没拿进来,隔道门喊岑煦两声:“帮我拿衣服。” 外边的人应了,又问拿什么样儿的。 “裙子吧。” 闻一站在门后,浴巾一圈圈裹身上,包着锁骨以下的部位。 他先是安静了几秒,问她:“裙子?你确定?” “不行?” “瞅你脖子底下那个样,再看看你带来的这几块布,你确定?” “不是,岑煦你——”两人仅是一门之隔,闻一被他噎到短暂失声,“合着你是故意把我弄这样的?” 然后轮到他不吭声儿了,闻一接着输出:“那你他妈给我随便拿套衣服来!遮严实点儿行了吧!” 骂完,没够,再隔门吼出三个字:“快点儿!” 憋着气,站原地,没过一会儿岑煦在外叩两下门,闻一随即把门开了小半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这期间手指触碰到他的腕,上边儿挂了东西,触感微凉。闻一没细想,白他一眼,砰地关起门。 穿了衣服出来气没消,擦头发那会儿都没往门外的他身上瞟一下,盯着镜中的自己,有谁来海边玩还T恤长裤啊,烦死了。 受了不下一次白眼的岑煦摸了摸鼻尖,没忍住,说一句:“你这不刚退烧。” “那我这几天根本就穿不了裙子。” 她身上那些痕迹,没个三四天消不掉。 往阳台圆桌旁的椅子坐,盘着腿,端起那碗粥,一勺勺往嘴里送,桌边另一张空椅接着吱嘎一声发出轻响。 岑煦撑下巴,看一眼外面,再看回闻一这儿:“说你是白眼狼,还不认。” “我怎么了又?” “昨晚谁尽心尽力把你照顾到退烧的?” “你用错方法了吧?” “我倒觉得挺正确的,”他笑了声,“不挺有效?药到病除。” 闻一一口粥呛在喉咙里,咳嗽着,咳到眼里都蓄满泪,转头瞪他,结果就见这人侧颈那儿一块红红的印,衣服穿了,身前的遮住了,但颈上的还在,而他撑下颌的左手腕上戴着根银链,链条上还挂着根小小的钥匙,大小与他去年送给闻一的锁是一样的尺寸大小。 视线很快从那收回,喝粥的速度不自觉加快,岑煦则起身回房,不多时,一杯热气腾腾的药轻轻搁到桌面,“最后再喝一次就行。” “嗯。” 闻一放下空碗,端起杯,而他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薄荷糖,从裤兜里掏出,放了两颗在桌面,对她抬下巴,“喏,乖乖喝完药,吃颗糖,奖励。” 像哄小孩,放完糖就走,闻一也乐得接受这点小甜头,她还记得,小时候闻母带她去医院打疫苗那会儿,护士都会在打完针后给每个小朋友一颗糖,想到这儿,盯着那颗小花状的薄荷糖,笑了笑。 十五分钟后,闻一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化淡妆时探头出去问了外边的人:“一会儿我们去哪,现在时间挺早。” “先去接巧克力,然后,带你去海洋馆。” “海洋馆?”闻一对这边不熟,行程自然都指着他来,听到这儿,再次探头出去,“良楚郁和路越对这个感兴趣吗?” “他们没睡醒,不然接狗这事儿轮不到我。” “哦。”点头应,身子缩回,想到什么,再次叫他,“你过来下。” 随后,外边那人走入卫生间,微垂下颈看她。 闻一举着遮瑕液,“你转过来点儿,我帮你遮一下。” “遮什么,”他不肯,“这不挺好的。” “你不害臊的?脸皮这么厚?” “嗯。” “快点儿,要不你今晚别跟我睡一块。” “你那床睡不了人。”他笑。 “那我重新订一间。” 刚还站得笔直的人,脊背微弓,低下头,侧着颈,“遮吧。” 行,真挺能屈能伸。 半小时后,两人下到酒店大堂,刚出电梯,闻一就眼见着岑煦走到待客区,从桌面上放零食的小盘子里抓了一把,再往她这儿来,伸手递过,一手心里满满的花状薄荷糖。 “原来你从这拿的。” “不是我,良楚郁昨天拿的。” “那现在怎么抓这么多,”闻一从他手心里挑走两颗,“你喜欢吃?” “我是看你喜欢。” “我哪有······”闻一剥开糖纸往嘴里递一颗,凉又甜的味道在口腔内散开。 岑煦则挑挑眉,“是吗,你对着这糖笑得都比对着我开心。” “······” 什么比喻。大早上的,闻一白了岑煦不下五次,等着他开车过来,上了车也没好脸,她这两天特燥,也特容易被激怒。 他却像是没察觉,启动车那会儿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还转头问她听什么歌,要听谁的。 “林俊杰吧。”闻一秒答,也秒听到身边人的一声笑,皱眉,懊恼改口,“周杰伦。” 他又笑了笑,“哪首?” “七里香。” 说完,挨靠在椅内,等着歌曲前奏播,但响起的却是另一首,《可爱女人》。闻一立马转头看向开车的他,坐直了,那眼神意思是,你干嘛呢。 “听歌。”他应。 随即,Jay独特的嗓音以及独一无二的音乐曲调从音响内传出来,闻一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和她对着干,故意在惹她生气。深吸气,重新靠回去,听着,看向车窗外逐渐加速倒退的景色。 目的地离这儿不远,半小时便到,闻一把车窗全降下,扒着窗沿看宠物托运公司的人牵着巧克力过来,那灰桃阿拉斯加特大只,见着熟人了,还耷拉着的尾巴立马翘起来,晃啊晃,像把大扫帚,不停扫着身后人的手臂,躯体也庞大,往车边冲,后边的工作人员都快拉不住了,直到岑煦下车,对它比了个坐下的手势,巧克力汪汪叫两声,就安静了。 随后他与对方交接,这期间把牵引绳往左手腕上绕,低头签字,狗也安安静静蹲坐在他腿边,这会儿车内的音响播着晴天,再配上眼里的这一幕,莫名和谐又温馨,闻一不禁举起手机拍了张。 车门被拉开,巧克力前腿蹬上后座,安顿好后大脑袋立马从后边儿伸过来蹭闻一的肩膀,那模样太可爱,闻一忍不住双手从两边捧它的头,摇啊摇,它想伸舌头舔闻一的脸,她脑袋往后仰,“不行,我化了妆。”边说边摇头,巧克力就像是听懂了,舌头登时收回去了。 太可爱,真的太可爱。闻一越看越喜欢,笑容放大,一人一狗互相脸蹭脸,贴着。 这时,边上拉好安全带那人来一句:“要不,给你俩涂胶水,黏一块得了?” “干嘛,”闻一看他,“狗的醋也吃?” 他不答,反问,“你给我吃醋的身份了吗?” “······”暗示性太强烈了,闻一嘴角上扬的弧度立马垮,极快的皱一下眉心,松开巧克力,扭身调整坐姿,“问这个就没意思了。” 岑煦大约是意识到,她真的快要炸了,问她:“很喜欢狗?” “嗯。”她应,拿他手机,问密码,他说没设,于是直接解锁,在音乐app的搜索框里输入几个字,跳出来一堆信息,“小时候想过要养,因为总是一个人在家,很孤单。” “那为什么最后没养。” 找到了,轻点播放键,车载音响内还在播的歌瞬间被切,换成了别的,岑煦因这一插曲看她一眼,是林俊杰的《江南》。 “因为我爸妈不让,我妈对这过敏。” 闻一答完,他却没应了,专注开着车,中途导航了去海洋馆的路线,再看向闻一,她脑袋轻轻斜靠着车椅上挂的小枕头,睡着了,而巧克力脑袋搭在她车椅背,也闭起了眼。 岑煦转回头,没出声,只是腾出手,穿过颈下,手掌把她脑袋慢慢的,轻柔地拨正了。 ··· ··· 闻一后来是被巧克力一嗓子吼醒的,那会儿整个人直接给吓得身子一抖,眼睛睁大,过几秒才反应过来,车停着,副驾车门开着,狗就在车下,牵着它的那人站车旁,持着一嘴角的坏笑,秒懂是他让巧克力干的好事,起床气瞬间就上来了,下车那会儿岑煦想牵她手,她都不让,躲来躲去。 他说:“我怕你睡到闭馆。” 瞪他一眼,“那你也别用这个方式,多吓人,它嗓门儿有多大,”又眼睛朝下看看狗,“你又不是不知道。” 岑煦只是笑,不作声了,在闻一步子放缓,警惕降低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从她右后方来,左手又快又准的穿过她右手指缝,瞬间扣紧,链子上的钥匙划了她手腕好几下,人也被他的动作带得往左侧走一步。闻一试图挣脱过,挣不开,算了。 海洋馆禁止宠物入内,岑煦给巧克力戴好嘴套,拍拍它头,“等会儿就来接你。别闹事。”而后把它交给了工作人员。 馆内的海洋生物有许多,闻一不大认得出种类,岑煦牵着她走在冗长玻璃隧道里,左右以及头顶皆是鱼类,通道内呈蓝色调,像是坠入深海,她看到长相奇特的鱼,会靠近玻璃壁,手触上,好奇的看。 闻一看得入迷时不大在意周边环境的变化,这会儿就和一只黑红色的鱼隔着玻璃壁对视着,鱼尾轻轻摆,她触壁的手指点一点,这鱼长相奇怪,像是京剧脸谱里的某个人物一般,脸上有一条或两条白纹,闻一暂时想不起来那人物叫什么,头也没回叫了岑煦一声,“岑煦,这是什么鱼?” “笨,旁边摆着块介绍牌呢,不会看?” “······” 真受不了他的直男,闻一站直,侧头瞪他,她生气时脸颊微鼓,嘴也撅着,撅得似能挂油瓶。 他笑,抬手摸上她一侧脸,揉两下,不疾不徐的说:“小丑鱼。” 话音刚落,两人后方传来几声咔嚓音,闻一循声看,一女孩儿正放下手机,对她腼腆的笑,随即走上前,把手机递给岑煦,“拍好了。” 岑煦颔首接过:“谢谢,麻烦你了。” ······什么情况? 闻一还没搞清楚状况呢,那女孩儿接着说:“不麻烦,你女朋友好漂亮,随便一拍都很好看。你们很般配。” 这下终于搞清楚点儿了,看向旁边那人,他低头看着手机,手指滑屏,在看相册里的相片,听到这句,抬头,“谢谢。” 随后那女孩儿朝两人招手道别,后退,和同伴一步三回头,边窃窃私语边捂嘴笑着离开。 “我看看。” 闻一伸脑袋凑近,非要看看这人让对方拍了什么照片,岑煦将手机一侧,让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是几张双人合照,把闻一在聚精会神看着鱼,他看她,以及闻一对着他闹脾气,他盯着闻一笑的那几幕全拍了下来,两人的手在照片里始终牵着,闻一的脑袋高出他肩膀些许,抬眼瞪着他,他则一副随你气的悠然姿态,嘴角挂着十分纵容的笑,而左手腕间的钥匙手链在半空垂挂。 闻一把照片反复看了几遍,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就想看,想多看几遍。结果岑煦突然把手机收起来,闻一抬头,刚想问为什么,他脑袋也在这空档里突然低下,唇恰好与她的碰了个正着,后脑接着被轻轻扣过,吻得更深了。 ———————— Bgm:《可爱女人》——周杰伦 岑煦眼里的闻一是什么样?答案在这首歌里。 45打个报告 闻一后来没说什么,只是用他手机把照片传了一份到自己这儿,递回去时上方弹出新信息,内容一下就入了眼,无意看,只轻轻瞥了眼,咔嚓锁屏,放回中控台,靠着椅,呼吸缓了缓。 进入海滩区的停车场,岑煦把车窗降下,探头朝窗外看,打着方向盘找车位,海岛日照光线足,以至于他左边肩身以及手臂被眷顾,鼻梁上还架着副墨镜,目光盯着外边。十分钟后,车稳稳停入位,他则拿过手机拨电话,等到对方接通,第一句便是:“过来接狗。” 等待良楚郁来的时间里,两人各玩各的手机,没出声,良楚郁来时动静大,突然敲了闻一这边的车窗,她抬头,岑煦已经先行解了车锁。车门一开,后座的阿拉斯加看到主人来,立马跑下车。 良楚郁给狗戴嘴套时问:“还没打算下车呢?搁这儿坐?” 他说:“等会儿。你先带狗玩玩。” “那行,先走了。” 说完甩上门,牵着狗离开这儿,刚走几步人便被巧克力兴奋跑动的步伐拽得跟着跑起来。 闻一看向他,他也转头看着闻一,似乎知道她是有话要说,所以刻意在这儿坐着。闻一便冷不丁出声问:“岑煦,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 他摘墨镜,镜腿折起,又看向她,反问:“那你是什么类型?” “不知道。” “你是什么类型,我就喜欢什么类型。” 之后也不清楚是这句话触到闻一身体的哪个开关,她咔哒一下解开安全带,探身,一手揪住他T恤衣领,把人拉向自己这边,侧着头亲了上去,岑煦起初愣怔两秒,很快作出反应,拖着她臀把人抱自己身上,两人脑袋时不时小幅度转动,闻一十指穿进黑发间,揉乱脑后的发,紧紧揪着发根,和他吻的深,贴得紧。 而后在岑煦稍稍分心,手碰上她衣摆时,闻一倏而推开他,也就是在人还愣着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按上椅背借力回到自己的座位,从包里拿口红,拨开车顶的镜子,对镜描摹。这一期间他一直看着闻一,喘着气儿,胸膛起伏着,揣摩她的行为究竟是什么寓意。 “什么意思?” “没什么,兴致来了突然又没了。”闻一把口红膏体旋回,应他。 岑煦那气喘得更厉害,胸膛起伏更剧烈,按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开门下车,甩得重,到车头那儿站着,点了根烟,夹烟的手再次揉了揉额头,眉始终蹙着。 没一会儿闻一也下车,车随即被锁上,岑煦没看她,咬着烟,低头看着手机,兀自往前走,始终在她右前方两步的距离,没回头看她,也没过来牵她。闻一知道他什么意思,同样的,没吭声儿。 这样奇怪的双人氛围,在两人一齐落座到沙滩折迭椅的时候,被良楚郁发觉了。 他撺掇着闻一一块儿打牌,三人斗地主,岑煦没参与,搁一旁看着,看就算了,他个场外人员,还上手指导良楚郁出牌,“这儿,她没特别大的牌,出这张。” 连续堵了闻一不下五次的牌,让原本顾着女孩儿打算放放水的其他两人都齐齐看向岑煦,良楚郁眉头都快挑上天了,这人还是专门针对闻一。 偏偏闻一也没其他反应,神色平静的看他,那意思是我看你能作多久,使劲儿作。 岑煦被闻一盯了会儿后,不出声了,拍拍腿边匐匍在沙里的巧克力,拉起狗绳,带狗到沙滩上玩儿去了。 良楚郁见状,也不玩了,肘抵了抵身旁的路越,“待会儿再玩。” 然后看向闻一,“你俩刚在车上吵架了?” “没,”闻一翻了翻放在桌面的菜单,想喝点什么,“没吵架。” “那他怎么吃了炸药一样?” 几人所处的位置是开在沙滩上的一家小清吧这儿,位子在店外,露天,脚下是柔软的沙,头顶是巨大遮阳伞,光线过于强烈,她眼眯着往后招招手,点了杯喝的,才应良楚郁,“我也不知道。” “啧。”他咂嘴,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问了。 “咯”一声,路越将他宝贝了两天的手机放到台面,说:“你生日是不是五月份?”看着闻一,这问题明显是朝着她。 “对。”闻一也看他,应。 良楚郁歪头,眼神在二人之间徘徊,“你也看出来了是吧?那手链。”他边冲着路越说,脑袋边朝沙滩那儿偏。 路越不置可否,同样偏偏头,两人像在打暗语,独独不跟唯一在状况之外的闻一表明,还是等到饮品端上桌了,良楚郁那头才转回来,对着闻一:“你们整情侣手链?” 闻一刚喝了口果汁,被他猝不及防的问题呛到,捂着嘴狂咳嗽,果汁流了一手,路越递纸巾盒,良楚郁狂抽十几张,全塞给闻一,嘴里不停:“抱歉抱歉。” 她处理完这突发状况,回答:“没有,他自己戴的。” “娘们唧唧。”良楚郁评价,说完又笑,目光揶揄,“看来是没谈妥,发脾气了。” 路越摇了摇头,淡笑,不作声。 三人坐了一会儿,面朝着海,偶尔搭几句话,而岑煦人就一直在沙滩上,拉着狗,在那儿来回跑,时不时扔飞盘,拍拍手示意巧克力去叼回来,迎面海风将他T恤后摆吹得鼓起,在半空翻飞,露出他的后腰线条,侧额的发也被吹乱。 这混蛋皮囊极佳,就算是发型乱,单单休闲的插个兜,也有女孩儿上前搭讪。 先是一穿比基尼的姑娘,握着手机走到岑煦面前,看着他,指指脚边的狗,大约是问能不能和他的狗合影,岑煦后退一步把位置留给对方,那姑娘就当他面儿蹲了下来,胸前波涛汹涌,腰窄,臀翘,而他目不斜视,侧头看近处拍打的层层海浪,一言未发。 闻一看着这一幕,贝齿抵吸管,咬着,慢慢吸杯里的果汁,没出声。 后来,那姑娘拍了好一会儿,边上陆陆续续开始有女孩儿走向他,估计是看他好说话,朝他递着二维码,岑煦身旁很快围了四五个穿着火辣的女生,他挨个儿扫了一眼,终于从兜里拿出手机,女生们的眼睛也瞬间亮,有几个那手机都要递到他身前了,却只见他单手摁着屏幕,随后,把手机抵到耳边。 闻一盯着他的一系列行为,总觉着有哪儿怪怪的,下一秒,她放在桌面的手机亮起,震动着,铃声大作,机身都因这震动而在桌面微微旋转。 良楚郁和路越的目光也如期而至,看到上边显示的来电人“岑煦”二字,嘴角随即带上揶揄的笑容,看她要怎么做。闻一看看手机,又看看他,他已经抬手作出一个退让的动作,面前的几名女生退后两步,手机仍被他按在耳边,人则慢慢转身,看向闻一这里。 隔空对视,海风咸涩的气息卷进闻一鼻间,她单腿盘坐,整个人懒洋洋靠着折迭椅,嘴里是酸甜冰爽的果汁儿。任那铃声响了快一分钟,才终于接起那通来电。 “喂。” 听筒里是连绵不断的海浪声,他身子骨有一瞬的松,姿态比她还要懒散,开口:“一一,过来救救你男朋友。” ··· ··· 闻一后来当然是没过去,这人有的是办法拒绝接踵而至的桃花,他偏要用这一招儿,还顺带治了闻一。 刚说完,那几个女孩儿都朝后退,尴尬的不行,而他空着的手抬起,手指在侧颈揉搓一通,今早闻一给他遮得干干净净的红痕在他的动作下逐渐显露出来,这就是最好的拒绝方式。 良楚郁有眼力见儿,主动站起身往那边走,接了遛狗的活儿,他外形不差,也有的是女孩儿紧跟着要微信。而岑煦得了空,慢慢朝着闻一的方向走回。 闻一不知道他心里一直记着车内那一笔,记着闻一故意撩拨他却又撒手不管的那一笔,耿耿于怀到在很久以后都想着在车里跟她做一次。 事实证明,只要在车上没办成的事儿,回了房间他总有机会办,闻一如他愿升了套房,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还特意告知了房内有浴缸可以泡澡解乏,闻一一进门就想往洗手间内躲,那人不让,动作比她还快,单手圈着她腰,行李箱往墙边一推,身子就从后贴上来了。 像是憋狠了,人也比前几次还猴急,将闻一压在门旁的墙壁上,门卡都没插进槽内,室内一片黑,她被压着,他的脑袋就在闻一胸前,两手将她衣摆从下至上推到颈前,头随即埋进那道沟壑,咬着胸衣,湿热的舌舔舐那团软绵。 闻一也如同车内坐他身上那会儿一样,十指曲起紧紧揪着发丝,没配合但也没抗拒,任由他来,是知道躲不过那就没必要躲,两腿夹着他腰部。 后来岑煦闲她身上的T恤碍事儿,抓着那衣摆提起脱下,两手抱着她臀侧身往旁迈步,踢开碍事儿的行李箱,把闻一往床榻中央压,膝盖抵着她的大腿,手去寻她的裤子拉链儿,再把裤子给拽了,这过程没说一句话,直到闻一听见他撕包装的声音。 岑煦抓着她的手给自己戴上,期间闻一的拇指不经意划过其中筋脉,他喘气声都粗了几分,“下午那会儿幸灾乐祸,高兴吗?小白眼狼。” 戴好了,却没急着进,手指抵在入口,指头轻轻没入又退出,闻一胸膛起伏逐渐加大,两手揪身下的被料,曲着腿,不吭声,但岑煦有的是办法让她说话,刚意识到这一点,手指已经整根没入,先是慢,后来快,闻一都快要把自己的唇咬破,想着还能忍时,他突然就停下了,就在她即将腰椎酥麻的感觉来临时停下了。 随后,闻一感觉到床榻弹了弹,他人压上来了,拇指摁着她的嘴唇,将唇齿分离,把她死憋到嘴边的吟就这么释放出来了,闻一发出了极为羞耻的一声吟哦,反应过来后脸颊在黑暗中爆红。 岑煦则在她上方闷笑,在她平复好呼吸的这空档,两手忽而向下快速掰开她腿,腰再对准一挺,就这么进去了,是实打实的进去了,一丁点儿都没留在外的那种,一下就给了闻一一击重力,撞得她背与床单磨擦,擦出去一段距离,又被他控着腰拉回。 她那声“操”立马就从嘴里飙出来,上方那人垂首含着娇乳中央的软粒儿,再一撞,她腰部酥麻的感觉立刻来,原本刚刚就在状态里,被他这么一弄,来得特快。 感受到她下身的异样,岑煦停下,腰部不再耸动,只是依旧在里边儿,闻一呼吸比他还重,身体细密地颤,好半会儿才带着哭腔娇娇软软的骂他,“混蛋。” 岑煦又笑,抬头去寻她的唇,手也从后抬起她颈部,连续照着那儿亲了三四下,“我的错。” 闻一声音渐渐沙哑:“我还没同意。” 岑煦头埋在她颈窝里,第三次笑,答:“你说的对,那我现在向你申请一下?打个报告?” “……” 神经病。 46树袋熊 后来那几天,良楚郁和路越很有眼力见儿的没把行程跟两人的安排在一块。 而岑煦这几天带她玩遍了整个海岛,闻一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租了观光车载着她环海,会在人少的路口忽然急刹,让闻一整个人倒他身上,他还带她去骑海上摩托,让闻一控着油门,自个儿坐她身后教她,闻一一开始不会,平衡也掌控不好,导致摩托艇总侧翻,翻的时候岑煦就会从后搂着她腰,两人一块翻海里,弄得浑身湿透,海水呛进口鼻里。 她印象深刻的不止这些,还有双人蹦极,岑煦显然经常玩这类娱乐项目,给她戴护具戴得熟练,闻一站高台边紧张着,心跳声都荡在耳边,他边给她调整,边笑她,“没看出来,胆儿也有小的一面。” 闻一没应声,调整着呼吸,手臂不自觉抓上他的,人也靠着他。她已经开始在面对一些事情时会下意识的去依靠能让她信任的人,面前的岑煦便是。 旁边的工作人员倒数着,闻一脑门突突跳得更厉害,就在这会儿,对方数到“2”这会儿,岑煦突然斜额凑上来,极快一句:“我在。”说完吻住她,双臂圈着她的身子,两人齐齐倒了下去。 这感觉太过清晰,闻一忘不掉,那个吻在极速降落时断开,耳边尽是风声将她的神思割裂开,脑袋也在这一刻瞬间充血,太阳穴都特别涨,但闻一统统不在意,她眼里只有他,只有面前的岑煦。 ······ 返程当天上午闻一生理期准时到来,她不疼,就是人虚得很,没精气神儿,走到哪都得跟着岑煦,额头挨他的背,手里抱着瓶温热的水,那黏糊程度,良楚郁看了都调侃一句:“阿煦你背后挂了个树袋熊。” 那会儿在排队进行登机前的安检,岑煦听了,只是笑,手往后拍拍闻一的侧腰,再拽着人手臂,把人拽到自己跟前来,按着背搂进怀里,手搁脑后顺她的头发,低声问她难不难受。 闻一摇头:“就是累,没什么力气,想睡觉。” 他听着了,没应,下机回到家后进厨房给她弄了杯桂圆红枣枸杞茶,家里没人,家政已经提前把闻一的房间收拾好了,她人就挨靠在床头,捧着那杯热茶小口小口的酌。 岑煦扯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两手抵着肘,时而看手机,时而看她,闻一喝茶间隙瞄了眼他亮起的手机屏,停留在崇高的贴吧页面上,问他:“你也会对这种八卦感兴趣吗?” 他低着脑袋,回她:“那得看是谁的八卦。”意有所指。 “你们学校事儿太多了,”闻一懂他什么意思,“我就还没见过这么空闲去聊别人生活细枝末节的人。” 她确实没见过,就算是在以前她不合群,也没人会对她的行为过多关注和探讨。 岑煦没反驳她,笑了下,随后站起来,揉了揉她脑袋,“看你漂亮。”说完把椅子搬回原位,离开她房间时还带上了门。 只不过这句玩笑式的安慰没起多大作用,他人刚走,闻一便放下手中的热茶转而拿过手机,其实多少也能预想到她和钟鼎分手之后会受到多大的关注。她去海岛这几天没特意看过论坛或是贴吧里的帖子,这会儿注意了,再看,几乎全校人都知道两人掰得彻底,钟鼎将关于她的动态删得干干净净。 让闻一感到啼笑皆非的是,那些话里话外说她廉价的帖子已经没了,转而换成了一些匿名表白,还有人在里头说出高价买她的联系方式。人单身或是非单身,影响真的有这么大吗。而不管她是怎么样,岑煦似乎都没受到丝毫影响。 他们之间有避之不谈的问题,在深夜里,在他堂而皇之推开闻一的房门,自然而然把枕头往她床上放,人再一躺时,被提及。 后天要返校,闻一这趟去海岛玩耗费了大量精力,实在是没力气和他闹,推他手臂,“回你房间。”推不动,有点儿泄气,懊恼得很,在被子里转了个身。 岑煦接着掀开被子,一手捞着她腰,把闻一整个人都往他怀里捞,身上的气息霎时钻进她鼻腔,他说:“没你我睡不着。” “你前面十几年不也这样睡的吗?”什么歪理。 “那不一样。” 闻一以为他想做,手肘往后推他胸膛:“我生理期。” “我没想做,闻一。”他手撑着脑袋,边笑边捏她耳垂,“有这么禽兽吗?” “我发烧那回呢?” “谁抱着我不撒手在先,下床拿个套都想跟着。” “······” 岑煦这嘴可太毒了,这种自损八百的谈话对她无益,闻一自觉岔开话题,“你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 他确实有,开口丢了一句:“后天返校,戴上那条手链。” “我不要。” “给我个理由。” “我不想谁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想要明面上受人瞩目的关系。”是脑子里想好了岑煦想谈的事,心里也酝酿好了回答他的话,在他提出要求时便字字句句回应,只是人始终被他箍在怀里,背对着他,动弹不得,说话时一侧脸埋进枕头内,轻轻呼吸着。 “你喜欢这样?喜欢连个名分都没有的关系?” “你说做事时要想好后果,我想好了,就是这样,跟喜欢与否无关。”她应完,腰上那只手挪开了,接着肩膀被他按着,人也被掰着换了方向面对他。 岑煦低下头看她,目光幽然深邃,闻一不懂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安安静静跟他对视着。 “你对我太不公平,闻一。” “很公平,我权衡利弊过,在海岛这几天我很开心,可以说是这一年里最开心的一个星期,我跟你床上确实合拍,怎么刺激就怎么来,但是要我谈跟你的关系,我只能说,我们不合适。你耳提面命让我做事之前想想后果,我想过了,我不希望学校里的人知道,更不希望你爸妈知道。” 闻一已经尽量以平和的态度来表述她内心的想法,但上方那人脸色是越来越沉,扣她侧颈的手也更紧了,手指抚着颈动脉,那双眼盯着她,听完,不作声,好半晌嘴角扯了扯,轻笑,“拿我以前的话柄来堵我,你行。你要真觉得地下关系刺激,那我就陪着你玩儿,陪着你刺激。” 说着,慢慢直起身,再笑一记,这回笑容饱含讽意,“你还真是利用完就丢。” 岑煦如闻一的愿,没在她房里睡。 他关上房门那一刻闻一紧绷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抒发而出,接着喘得厉害,她知道自己这行为不道德,和他上床这事儿,喜欢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原因,绝大多数还是因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这学校里先有人不想让她好过,那就慢慢还,挨个儿的还。 47适可而止 返校当天上午。 岑煦破天荒和闻一同一个时间点起床,吃早餐那会儿两人还端着,谁也没吭声,只是他倒牛奶时顺带给闻一也倒了杯,闻一扫他一眼,他没看她。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之后就立马破功了,闻一嘴里还咬着片面包片,被他搂着腰带到门侧,“帮我系领带。” 闻一瞪他,那意思是你没手吗。 “你提前熟练熟练,”岑煦嘴角淡淡的笑意,拿下她叼嘴边的面包片,“以后都你来。” “你自己不会?” “会,但我让你来不行?” 行,怎么不行,闻一接了他手心的领带,从后绕到衣领下,打圈,最后一下刻意扯得紧,扯得面前人呼吸都紧了几分,这还没完,她踮脚,含住他颈部凸起,吸,持续五秒。 再退后两步,拍拍他肩膀,“你就这样儿上学吧。”说完,面包片也没拿回来,拨了拨滑下肩的背包带子,往门外走。 岑煦随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她“丢弃”在自己这儿的面包片衔嘴里,慢慢咬着,而后,摸喉结,笑了笑。 除了突然谈恋爱又悄无声息分手的闻一和钟鼎这件事儿让崇高生炸锅之外,又多了两件让校园气氛沸腾的事情。 一是分班考试成绩已出,分班详情表也张贴在了公告栏里。闻一到学校时看过,她从五班到了二班,蓝也跟她一起,而岑煦几人则去了一班。钟鼎和元以若调到四班。她挨个儿看了遍,改动不大。 回教室收拾东西期间发生了第二件事,元以若对着岑煦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起因不明,但实打实的令人惊奇。 元以若憋了将近一星期的气,来到学校时终于有机会问出,她到二班,看到岑煦坐在位子边收拾书,于是往他那儿走,脸上表情差劲,气势汹汹,路过的人都看得出她此刻情绪的不对劲,偏偏他没反应,连她人都站他面前了,眼皮也愣是不抬一下,把抽屉里的书拿出来挨个儿堆迭在桌面。 站那儿五分钟,也被无视了整整五分钟,举手掌奋力拍一下桌面,拍得手心又疼又红,岑煦堆砌好的书也霎时被推乱,元以若不管,炸出一句:“躲我一星期了,总该给个说法吧?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去你家找你,你人也不在,这样有意思吗?” 这句质问在清晨的教室内显得格外突兀,看书的,收拾的,补作业的,全都看了过来,意识到有热闹看,目不转睛的看这对“青梅竹马”的修罗现场。 “你说有没有意思。”也就是弄好的书乱了,岑煦才抬起头,回一句,没在笑,而就是因为这个抬头的动作,脖颈前那道红才清晰的显露,鲜艳又刺目,刺得元以若往后退一步,之后意识到他脖子上的究竟是什么,手撑上身旁的桌子,整个人都在颤,连质问都没了力气。 “已经到这地步了?你们。”她问,声线不再平稳。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也都敏感的发现岑煦脖子上的东西,心下了然。 他没答这个问题,站起来,手随即插进兜,居高临下看她一眼,“适可而止。” 四个字像忠告也像警告,偏偏元以若这会儿气上头,听不进他的任何话,满脑子都是闻一和他私下究竟做了什么,心口提着,牙关绷得紧,想也没想的抓过身后桌面的水杯就往他身上砸,岑煦没躲,只偏了偏头,水杯从脸侧滑过,衬衫湿了大半,他的脸颊以及下巴也遭了殃,场面一下炸裂,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元以若红着眼,恨声:“你和她······” “元以若。” 这声唤彻底拉回她一丝理智,旁边有女生给岑煦递了纸巾,他接过慢慢擦着下巴,没忘记制止她接下来的话,也就只喊一声,目光沉着,元以若和他认识时间太长了,凭着这一眼,她就知道,他在生气,并且气得不轻。 她将水杯重重往身后搁,哐当,人也快速转身,拨开周遭看热闹的学生,边走边擦着眼睛,步伐极快的离开。 这件事在半小时后传得沸沸扬扬,闻一很快便听到了,那会儿东西都陆陆续续搬进了二班,他人不在,笔头敲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拿出手机发信息。那边回得很快,告诉她自己在大礼堂。 于是人一下站起,趁着高二生因分班搬东西的混乱场面,没人注意她,快步下楼。 闻一从礼堂前门进,吱嘎一声推开门,一眼望到头的大礼堂,岑煦人在最前排坐着,门外的光线从闻一背后直射到他脚前,他将手机搁在掌心转,一圈又一圈,低着头,不好奇来的人是谁,看也没看她。 轻轻合上门,闻一往他那儿走,到跟前停,两手抄进外套口袋,也低头。 “她泼你了?” 也就是这一问,岑煦才抬起头,随后手臂展开,身前湿润水迹还在,让她看了几秒,手又迭回。 “那,生气了?”她再问。 “闻一,别明知故问。” 他突如其来的应答使闻一笑起来:“那你气她还是气我?” 这句问令岑煦再度抬起头,盯着她的脸,几秒后突然站起,身下椅子弹回,两人视线一下交错,换了位置,岑煦在高她在低,随后闻一肩膀被他一推,人就挨靠到臀后的桌子,顺势坐了上去。 岑煦两手撑在她身侧,恰好覆盖她的手背,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也太急,却在闻一的意料之内。 她从容闭上眼,抬下巴迎合,没一会儿他手摁着闻一的下巴,使闻一后仰退开,结束了这一带着火气的吻。 闻一以为就这么完了,刚要开口继续说点什么,他的手从她下巴挪到左侧衣领,食指挑开,摩挲领下的小块肌肤,对她勾出浅笑,闻一因他的笑容皱眉,觉着他还没完,刚这么想,岑煦脑袋瞬时低下,在那块皮肤上嘬吸出一个小小的红印。 他说:“讨点儿利息。” 闻一懊恼,皱眉朝他肩打一下,捂着领口,“现在消气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闻一。” “什么?” 问他。刚问出口,便逐渐在他揶揄的目光下渐渐反应过来,神色也从疑惑转为恍然大悟,于是又打一下,“就他妈满脑子想这种事儿!”说完跳下桌子,头也不回的走,期间扯了几下领口,遮盖住那道红印,悔得不行,就不应该因愧疚过来哄他,岑煦这人在她这儿是从来不肯吃半个亏的,在别人那儿因为她受的气迟早要在她这儿讨回来,闻一早该意识到了。 ··· ··· 新班级,许多生面孔。 吴易也分到了二班,经过军训的事情之后她性格变了一番,人更开朗了点儿,这会儿帮老师发成绩单,发到闻一这儿,先是对她笑,而后把纸张放在桌面。闻一也笑了笑,把成绩单折好放进书包里。 蓝也还趴着睡,眼见着老师目光扫这儿来了,闻一推推她,把她叫醒,“怎么回事儿,国庆一星期玩疯了?” 蓝也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揉眼睛,侧头给闻一看自己眼下的乌青,“玩屁,被老板压榨了。” “我还没问过你,你到底搁哪儿兼职?怎么休息时间都不给。” “也不是不给,我上的晚班,睡不够。” “晚班?不能调一下吗?”闻一不解,反问。 蓝也困倦得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闻言,笑着伸手轻掐她脸,“酒吧都是晚上开业的,怎么调班?笨。” 闻一拨开蓝也的手,又将自己的放在她颈后托着,怕她撑不住又睡过去,“你在酒吧兼职?老板怎么还招未成年啊,违法了吧。” “老实说,我还没见过老板呢。”蓝也又笑,“不过没事儿,我能顾好自己,周末没事儿可以来看我打架子鼓,如果岑煦乐意让你来的话。”后半句带着揶揄。 闻一没话说了,皱了皱眉,想起没和她说岑煦的事儿,“我跟他。” 刚开了个头,蓝也手就伸到她领口这儿,指尖稍稍拨动,小块红痕浮现眼底,“不用说,我懂,这不挺配?比和中央空调在一块儿强多了吧。” 闻一红着脸将衣料从她指间抽开,抚平,“也就那样儿。” “嘁。你就嘴硬吧。反正你别再拿钟鼎那种人当理由就行,他现在分到四班,和姓元的一起,你以为他会好过吗,还有,他妹妹钟冼,那成绩也是低得没眼看。” 蓝也边说边嫌弃的摇头,闻一默不吭声,她没告诉蓝也自己和岑煦之间的事具体是如何。 她内心十分清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未能浮出表面。 48正常操作 周一。 岑煦不知道脑子抽哪门子风,清早非跟她挤一班公交,上车那会儿没几个人,他挨着闻一坐,手臂从后搭着公交椅背,手心贴着闻一侧颈,按着,两人都没吭声儿,他的周身气压比闻一的还要低。 而闻一知道他“低气压”的原因是什么。 周日晚上八点,闻一对照着班群里发的通知,检查自己的周末homework,有道题不会,想问岑煦,便拿着课本以及作业去了他房间。 他房门半开着,闻一稍微一推,往里看,岑煦人也在写,坐在书桌前,水性笔于指间三百六十度的转着,侧头,见着她来,转回头的同时手下拉开一旁的椅子,闻一顺势坐下。 作业摊开在桌面,她指着留白的大题:“这题我不会,只写了第一小问。” 岑煦听着,转笔的动作停下,将作业扯过去看时手指顺带挽了挽闻一耳边微润的发,“你们进度慢了点吧,一班已经上新课了。” “对,老师上课那会儿光顾着侃大山了。” 他都没问是哪个老师,像是知道她说的哪位,笔在上点一点,“那老师讲课方式就这样,习惯就行。这题的步骤其实课本里有,”岑煦边说,手边伸过,扯了扯闻一面前摆的课本,拽着书脊到跟前,立起,刚翻开,一封信随着他翻动的动作,从课本扉页里掉落,轻飘飘的落到地面。 闻一看着那信,又看了他一眼,要弯下身捡,岑煦抬手一挡,比她快一步捡起,翻到正面看,上边写着高二2班,闻一(收)。 闻一也好奇是什么,凑过他身旁看,岑煦瞥她一眼,当着她面儿撕开牛皮信封上的胶带,抽出里头折迭的纸张,打开,大致扫了两眼内容,又瞥她一眼。 “你看我干嘛?这是什么。”闻一问。 岑煦只是对着她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而把信封拍她手心里,“自己看。”那态度挺莫名其妙的,闻一皱着眉,低头看,没过一分钟,懂了,是有人往她课本里夹了封情书,字写得挺歪,而且还没有署名,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整封信内容给理顺了。 她挺无所谓,将信往桌面一拍:“看了啊,匿名信件。” “是匿名情书信件。”他又开始转笔,边转边应,朝她又看一眼。 “你别阴阳怪气的。” 似乎是有了身体上直接又深入的接触,才对他的心理性格有些许了解,闻一知道人现在不爽着,她没打算往枪口上撞,站起来,椅子朝后推,把作业从他胳膊下使劲抽出,夹臂下。 步子刚转,腰部从后横过一只手,将她连拖带抱的搂到自己腿上坐着,十月中旬的夜晚仍闷热,闻一还穿着夏季的短睡衣裤,后腿肌肤贴着他的腿,背也贴着他的前胸,岑煦的下巴还抵在她左肩,脖颈瞬间热了。 夹在手臂间的课本登时散落在地,他起初一言不发,手又攥她腰攥得紧,闻一呼吸都难受,“你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了,岑煦。” “正常操作,闻一。” “那么,我收到情书这个事儿也是正常操作,我初中的时候一课桌都是,怎么了。”闻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幅度翻了白眼,毫不犹豫回怼他,“上高中要不是高一那会儿钟鼎拦我前面了,我收到的比现在还多。而且,我为什么让钟鼎拦着,你心里没数?和我闹什么呢。”越说语气越差,人也在炸的边缘,翻旧账这事儿闻一熟。 岑煦听着她的控诉,起先不吭声,拦腰的手渐渐松了力道。 而后说:“那你现在怎么就不知道把我搬出来,拦你前面?”脑袋朝旁侧偏,唇恰好贴到颈旁,他在后盯着她颈部的皮肤,半晌,往那儿亲。 说来说去,关系是否明面成了岑煦唯一在意又计较的问题。 闻一挺头疼,本来真就只想过来问个题,此刻人坐他腿上,一触即发的炸裂场面因为他放缓的语气,熄灭了将要燃起的战火,但是看这人的行为,听着他说话的语气,闻一深感自己不做点儿什么,这事儿过不去,只是她人还没说话,他的手便从睡衣衣摆往里钻,掌心微张,握住一侧乳,收拢。 颈后吻的力道也变了意味,闻一心口起伏,起先还平淡的说话声渐渐带起断断续续的喘音,“不能好好儿谈吗。” “第六天,讨点儿利息。” 这混蛋。 “你收高利贷?我哪有这么多债欠你?!”闻一确实生理期走干净了,只是她没想到岑煦把这儿都算好了,借着情书的事儿发挥,特别混蛋,仿佛脑子里除了这事儿,就没别的了。 来不及。 闻一怀疑他是不是私底下找谁学过实践过,明明两人做那事儿的次数也没多少次,但他就是能两三下把她弄软了。脚背绷直,在半空晃着,颤着,睡衣排扣散开,她起伏不定的乳被掌握在他手心里,眼睫都在颤,声线抖,“关门……”她刚进来时没关上,此刻半开着,心口突突跳。 他指头将上衣剥落在地,闻一人被抱着转方向面对他,随即腾空,岑煦抱着人到门边,伸腿踢上门,反锁了,才偏头去寻她的唇,鹅黄色内衣包裹小巧的乳房,岑煦低着头往乳沟中央吮出零星红点,哑着声音回答闻一刚刚的控诉:“我只对你一个人放贷,也只对你一个人高利息。” 闻一浑身上下每个部位他都喜欢,但独独钟爱她绵软白腻的乳房,吮出红点不够,舔舐上头那淡粉的软粒儿,闻一手揪着他领口,躺在床上,被他舔得痒,摆着腰往上躲,岑煦腾出手按着腰将人扯回来,手穿过脊背下,解开搭扣,小巧的乳房没了束缚,晃荡而出,乳尖在空气中轻颤,硬挺着,闻一脑袋开始涨,渐渐感到下身濡湿,特难受。 进入正题前,岑煦慢悠悠拆着安全套,低声问她:“喜欢看情书?” “没有……”那会儿人都是麻的,被他弄得也特想要,曲一条腿挂上他后腰,“你别墨迹。” “喜欢看?回答我。”戴好了,灼热抵上闻一腿间,慢慢挺腰,玩儿似的往里进又立马退出。 “真没有……”闻一快被他磨死了,室内没开空调,露台门开着,微风灌入,她一脖颈的汗,发丝儿黏在颈间,呼出的气都热乎。 闻一的腿白,又直又细,岑煦将她两条腿扶着,挂上自己的腰,手又摸索上她的臀,那儿的肉也特别软腻,两手抓不住,臀肉溢出指缝,听她欲求不满的喘音接连三四分钟,气都消了,越看她越可爱,也更加喜欢,心内这么想,眼里这么看,腰往前送,灼热慢慢的,寸寸填满了闻一。 他忍了一星期,动作和力道是半点儿没收,每一下都直入尽头,屡次顶得闻一挂腰的腿往下滑,原本就虚着,人受不住他几下力,没一会儿就开始抗议喊着不要,那会儿已经换了个体位,闻一腹部垫了他的枕头,岑煦则在后扶着她的腰往她体内撞,他胯骨撞击闻一臀肉的声音啪啪荡在她耳边,倒是不害羞,但脸真的红。 第二回他让闻一坐自己身上,人靠床头,手臂折起垫脑后,特有兴致的看着她在上头时无措的模样,见着闻一半天都没动一下,没忍住,腰往上挺了挺,插她体内的物件儿也顶了顶,顶得她身子都晃,两手按他腹部扶着,“我不会……” “那就学。” 铁了心要她会,要她自己来。闻一委屈极了,脸红,鬓角的发湿润,浑身上下呈淡粉色,她跨不过羞耻的底线,哼哼唧唧半天,也才前后挪动一下,而后抬眼看他,双眼水汪汪的,像只撒娇求主人抱抱的小奶狗。 “岑煦……” 闻一都快哭了,委屈巴巴地喊他,两边柔顺的黑发披散身前,搭上她当下的表情,又纯又欲,在他眼里莫名像极了一幅圣洁的仕女图,岑煦心口软,不逗她,将人重新压身下,拇指摁着下颌侧,垂首亲她。 “别哭。” …… 公交车司机忽然急刹,闻一瞬间回神,侧头看他,岑煦也正看着闻一,挑了挑眉,“想什么。” 昨晚是做了两次,但闻一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看他现在的样子,显然是没完,闻一想到昨晚脸都开始热,站起来,“我去坐地铁,你自己搭公交吧。” 说走就走。 这人似乎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跟着站起来一块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地铁站,闻一步履生风,他在后不疾不徐。 地铁恰好到站,门一开,闻一率先进,站到角落里,背靠着车厢,岑煦很快跟上来,站到她跟前,眼睛盯着她,和她对视,手慢慢握上头顶的拉环。 他问:“你躲什么。” 闻一回想到昨晚面前这人是怎么“捉弄”她的就生气,而且,她没见过气量这么小的人,把她从里到外欺负透了,情书这个事儿还是跟她计较着,小气鬼。 早高峰的地铁里都是学生和上班族,而两人周边还有不少穿着崇高校服的学生,闻一想说点什么,动动唇,目光扫了圈四周,还是选择闭嘴,抱起双臂,一眼神儿都不稀罕给他。 “还生我气。”没得到闻一的回答,他自顾自下结论。 地铁车厢摇晃着停下,车厢内语音正播报站点,闻一看了看路线图,还有五个站,身子放松往后靠,地铁门重新关上。 岑煦就在这会儿突然松开拉环,往前走一步,挡在闻一身前,闻一见状,想往后退,但退不了,人已经在角落里了。他一手撑在闻一脸侧,一手在她腰侧,整个人堵着她。 “消消气?” “不是你应该消气?” 闻一白他一眼,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你昨晚太可爱,我气消了。”岑煦说话音量没收,以至于旁边一拿着公文包的男人听到了,往两人这看了眼,闻一瞪他,作口型让他别再说。 岑煦笑着,低下头,慢慢挨靠到她耳边,“可爱。坐我身上那会儿,最可爱。”这话特别十八禁,闻一两手捂上他的唇,余光瞥到他身后穿着同样校服的几名女生正和同伴一块看着他们这边,嘴里动着,似乎在讨论这儿的情况。 不想被认出来,她脑袋朝前低,埋到他身前,捂他嘴的手改成揪他的外套领,挡着自己脸,岑煦如她愿,人再往前走一步,完完全全罩住了她,声音在她头顶,只有二人能听清,“我没气消,闻一,你说我幼稚说我莫名其妙我都认,我就是在吃醋。但你昨晚太可爱,我不舍得跟你生气。” 闻一听到了,脸埋在他衣领前,闷闷地应,心里烦死他了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太乖了,即便是现在因情势所迫紧紧挨在他身前,也可爱。 又到一站,旁边的男人提着包下地铁,车厢内人一少,身后崇高学生的视野一下宽阔了。几个女生眼睁睁看着对面角落里穿着同校制服的男生,双手扯着自己外套两侧衣摆,挡住了女生的脸,随后脖颈再朝下垂,把人严严实实堵在角落里,旁若无人的亲吻。 49热豆浆 几个女生直到下了地铁也没看到那对情侣的正脸,挺可惜。彭妮走出地铁站时还在念叨:“我总觉得,那男生背影,好眼熟。” “熟吧?我也觉得熟,我以为是岑煦,”旁边的同伴拿着手机,来回划动刚刚拍下的几张照片,嘴里喋喋不休,“但我想着,人家放着好好的司机接送不要,来和我们挤什么地铁?” 彭妮往她手机那儿看了眼,越看越觉得好般配,于是说:“有道理,那这几张照片能传我一份吗?” “行。” 闻一和岑煦坐过站了,硬生生错过两站。 她有理由怀疑岑煦是故意的,一直把她堵角落里就算了,还骗她说没到站。挺烦,摸了摸咬破皮的嘴唇,往前面那人的小腿踹一脚,踹得他步子停下,回头看她,闻一则趁机步子加快越过他身侧,没等他,径直出地铁站,那人也没追上来,正合她意。 十月清晨微凉,闻一到校外的早餐摊点那儿买了杯热豆浆,一手握着,吸管插入,慢慢嘬了一小口,有点烫,烫到了嘴唇破皮的地方,她轻轻嘶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买地铁票留下的零钱,递给老板,继续往校门走,低头看向掌心亮起的手机屏幕时避开迎面而来的行人,闻父按时打了笔生活费,闻一看着,心内盘算银行卡里还有多少钱,开销都花在哪儿,想着,点进微信里照例感谢了她爸一通。 闻一是在校门对面等着过马路时碰上钟鼎兄妹的,两人当时正在马路旁争执,闻一无意在那停留,她目不斜视站在路边等着人行道绿灯亮,期间拨了拨背包带子,顺带撩了撩头发,那两人离她不远,钟冼脸上情绪激动,抬手时不时朝她指来,钟鼎也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来,看到是闻一,头极快侧回,手也不停按着钟冼的手,不让她再指着闻一,看来是没忘记前段时间那茬儿。 但钟冼明显没完,推开钟鼎就快步朝闻一这边来,边走边吼她名字,“闻一!你别走!”那架势,挺像来找她算账的。 闻一猜想她是知道了钟鼎被扇巴掌的事儿,但看起来还不清楚事情经过的细枝末节,觉得确实该跟这姑娘理理,于是身子往左边一侧,杯里豆浆微晃,热气弥漫,钟冼距离她还有叁四步,闻一抬右手,掌心向外,做了个逼停的手势,“停,就站那儿,别上前。” 钟冼下意识停,又懊恼,“我凭什么听你的?”说着又要往前。 “我豆浆还烫着呢,钟冼。”举起左手朝她示意那杯热腾腾的豆浆,嘴角勾了勾。钟冼见状,迈出的步子退回,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激动,放缓了,问她,“你为什么打我哥?” “难道他没告诉你是为什么挨巴掌?”钟鼎从后跟上来就听到闻一这句反问,看她一眼,闻一很确定那一眼饱含愧疚,也在下一刻看到他拽了拽钟冼的胳膊,低声对她说:“真不关闻一的事,我们是和平分手的。” 钟冼明显不信,“和平分手也不至于到被扇巴掌的地步,哥你还不肯告诉我实话吗?” “怎么不至于?”钟鼎还想开口解释,闻一出声打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然是对方做了令我不爽快的事,我那巴掌才会落他脸上,你宁愿听其他人的一面之词,也不肯听听自己身边人说的,”她边说边抬起左手,钟鼎看到她的动作,往前一步挡在钟冼面前,闻一笑了笑,将豆浆吸管送嘴边,喝了口,“钟鼎,你把你妹妹保护得太好。一直被置于保护圈里,人是会变蠢的。” 说完,侧头看对面,绿灯亮起好一会儿了,没看那两人什么反应,步子一转,刚想走下斑马线,但眼角余光一闪而过的衣角太眼熟,立马侧头看。 十五分钟前把她堵在地铁车厢里亲的混蛋这会儿人靠路灯下,闲闲的站着,手里捏着杯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热豆浆,不知道在那多久了,没看她这边,他面前还站着一男生,直到闻一看过去了,岑煦的视线才悠悠的朝这瞥来,嘴边接着漫开笑意。 神经。 就爱看人在这儿掰扯是非。 闻一隔空送他一白眼儿,往对面走,这回步子又稳又快,不再停留。 …… 进教室那会儿远远就看见蓝也右手捏着封信,朝她挥,又伸出左手食指,勾了勾,“你的情书。” 情书,又是情书,闻一已经对这俩字厌烦了,接过,拆都没拆,只看了眼上边写有她名字的那面,字迹眼熟,是同一个,那就没必要看了,往抽屉一放。 “不好奇?” “嗯。最好别再有人给我递了。” “干什么,惹着你了?” “也不是,”书包也往抽屉里放,脚背勾过椅子坐下,“就不太想要。” 万一有人狂犬病犯了,再把她堵哪个角落啃怎么办。 之后,情书几乎每天一封,大抵是接连送了叁四天都没得到回复,对方按耐不住找上门了。 闻一是在去图书馆还书的路上被堵着去路的,那会儿她怀里抱着一小摞书,人也刚走到礼堂外,这时节桂花开了,花香四溢,她每经过一次都要打个喷嚏,也就是在停下脚步打喷嚏的空档,有人从后喊了她名字。 闻一抱着书,没回身,小幅度转头看了看,一个儿挺高,肤色略黑,穿着蓝色球服的男生,正被其他几个男孩子簇拥着,推搡着将他怼到闻一面前,等到人站定在她跟前了,几个同伴跟大功告成似的,要走前挨个儿意味深长的拍拍他胳膊。 “闻一。”他又喊了一次闻一的名字。 闻一没应,只是抱着书看向他,对上她的目光后男生的脸一下红了,说话都开始结巴,左手也不停挠着后脑,眼神闪躲,“就是……我给你写的情书……不对……信……是信……你没收到吗?” 闻一一下就对上了,这段时间的匿名信件,“收到了。” “啊……那你怎么从来不回复我?”男生挠头的速度慢了,歪了歪脑袋,满眼疑惑的看着闻一。 闻一则看向他球服上的字,上边绣着“崇高校队”的字样,是校篮球队的体育特长生,俗话说,体育生大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而这男生看起来就像脑袋缺了根筋儿似的,这么直。 她理解,不打算跟钢铁一样的直男计较过多,右手在书底下掂了掂,把滑落的课外书掂上来点儿,而后回答他:“同学,你的信并没有署上自己的姓名,我不认识你。而且,情书这个东西,送出去得不到回应已经相当于是被单方面拒绝了。最后,你连送的是情书都不敢承认,为什么要求我回复你的普通匿名信件?” 两人之间的对话音量皆没刻意压低,有从身边走过要去图书馆的学生,听到闻一的话,侧着头往这儿看,步伐也放慢,想听完全过程。以及刚刚推搡着男生一块来的同伴也没走,就在几步路之外,全听见了,有人比了个手势,低声丢了个语气词出来后,小小的炸锅了下。 其实闻一的话说得够明显,男生也以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听着她说的话,等到她停下,那男孩子立马将背在身后的右手抽出,上边儿捏着封信,接着,换成两手捧着,朝闻一递去,“那你这次可以收下我的信……情书吗?我署名了,我是高二4班的林博然。” 她略微皱眉,对上林博然清澈又炙热的目光,眼见着他一副不接受誓不罢休的模样,怀里的书再度往下滑,太重,闻一快要抱不住,深吸气,呼出,语速颇快:“如果你不介意得不到回应的话。” “不介意!”她刚说完,林博然立马将信塞到闻一怀里的书面上,兴奋的低叫一声后跑开了,和他一块儿来的男孩子都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的,没搞懂,这是拒绝呢还是考虑考虑。 闻一懒得管周遭的眼光与讨论,快步朝图书馆走,还完书之后才卸了力,抱得两边胳膊都酸软,边从里出来边捶打着一侧手臂,手里仍捏着那封信,慢慢回教室。 这件事在之后又被拎出来引起小幅度大议论,还有人拿出闻一军训那会儿“大放厥词”的光辉事迹来旧事重提,而后忽然发现,其实她这人从入校以来就没变过,还是那么爱教训人,还是那么无礼,也还是那么的与众人叁观不合。 这些都跟她无关,闻一也不在意,她只知道这会儿,她的门卡连同钥匙一起放学校里了,这会儿站在紧闭的铁艺门外翻着包,期间烦躁得抖了背包两下,里头的东西噼里啪啦响,摁了几下门铃,也没人来开。 她没法儿了,拿出手机拨岑煦的电话,不清楚他到没到家,先拨出,几秒后手机开始响起嘟嘟音。 渐入夜色,天际将将昏暗,闻一靠在铁艺门外,曲起腿,鞋底一下下敲着身后的门,她低着头,等待电话那头接通时左侧一束炽白车灯在这会儿照到闻一身前,开的还是远光灯,光束过于亮,直接把这一条冗长的道路照得明亮。 闻一伸手挡了挡眼睛,车子缓缓驶过她面前,与她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透过指缝,后车窗降下大半,后座里的人也从她面前一晃而过,那人挨着椅背,侧着脸,只露了个下颌角。灯光太亮,闻一看不太真切。 想扭头追逐车尾细看,电话通了,那边两叁声咳嗽,闻一等他咳完,道:“我没带钥匙。” “放哪了。” “学校。” “你人现在在哪?” “门外。” “站多久了?” 岑煦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让闻一感到奇怪,平时也没觉得他是个这么磨叽的人,没细想,如实答,“有二十分钟了吧。” “哦,那就接着站。” 话音刚落,闻一还没反应过来,骂声也还没出口,那混蛋率先把电话给她挂了。 “去你m……”带有问候家人含义的词汇刚飙出一个字母发音,闻一急忙刹住嘴,“去你的!” 50私有物 闻一不用想就知道,那人又脑抽了朝着她撒气,气得往门踹了脚,哐当一声,又立马弯下身手指抚过鞋印。 等了五分钟,人还没下来开,看来是铁了心让她在外边罚站,最后也没站多久,没一会儿刘妈便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买了一堆的食材,步子快又急,风尘仆仆的,闻一上前帮她提,等着她开门,听她嘴里念念有词的。 “也不知道阿煦在家是怎么了的,打着电话让我快点儿回。” “……”闻一闷着气在心里,当着刘妈的面儿也说不出这人脑子有病的话,憋着,憋到东西都搬回厨房了,刘妈才反应过来,“一一,你刚刚怎么站在外面,没钥匙?” “啊,放学校里,忘带了。” “阿煦不是在家?” 刘妈不清楚她是被人故意晾外边的,闻一也不好解释,轻轻磨着后槽牙,笑:“他可能没听见我敲门,耳背了吧。” 就在话音落的这一秒,厨房门一下被人从外拉开,闻一回头,岑煦着一身浅灰家居服,站在门边,手掌扶着门框,“闻一,你过来。” 她皱眉时,他又补一句:“不是要问我题?刚没空,现在讲讲。” 闻一还没动身,刘妈在身后说:“要讲题啊,去吧,一会儿就能下来吃饭了。” 闻一微不可察叹了叹气,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他出去了,刚远离厨房几步,岑煦的好好少年模样立马破功,手臂横过闻一肩后,往前,圈她的前颈,制衡住,扯着左手腕,半强迫的将人带上楼,甭管闻一那会儿是咬他掐他还是踹他,松都没松一下,略过闻一的房间,直往他房里去,房门大开着,浴室门也是,岑煦将人拽进来后,往她后腰推一把,将人推得往前几步,反脚踹上门,咔,落锁。 “你要干嘛。” 她这会儿眼里都是火气,抱着臂,站在他房间中央站得笔直,气氛静默,浴室里没关水,哗啦啦响,岑煦人靠着门,盯她,那眼神看得闻一慢慢开始感到不自在,手刚从身前放下那一刻,男生也立即动身,大步流星的过来,到她面前,弯腰曲背,手臂从大腿穿过,环住一双玉腿,毫不费力将人单手扛抱起来。 “岑煦!” 闻一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住,尖叫一声,下意识先搂着他的脖颈,小腿扑腾,岑煦将人带进浴室里便放下,浴缸里的水满溢而出,湿了他的鞋,满不在乎地踢开,随后两手并用拽开闻一身上的校服外套,闻一力气没他大,衣服一下被拽开,又叫了他两次,还是不应,心里也有气,扯着滑到一侧手臂的外套甩到他脸上,岑煦避之不及,扣子划过他的侧脸,上头立马浮起红印。 “你到底想干嘛!” 胸腔憋闷的怒气抒发,闻一揪着外套又往他身前甩了叁四下,这会儿怒气更冲的似乎换成了她,岑煦则突然就静了下来,任由她对着自己撒火。他这会儿和平时的样子太不一样,以至于闻一卸力停下来靠在浴室墙面后,还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岑煦还是没应声,等她发泄完,力气失了大半后,脱了家居服,上前,按着她再次要甩外套的手,把挂在手臂的外套扯下扔到地面,摁着她两只手腕贴上墙,脸一下逼近,棱角分明,近在咫尺。 “我他妈想跟你做爱,听懂了?” 直白,特别直白,带着如此强烈的性爱明示的话语闻一是第一次听见他说,也是因为第一次听见,以至于整个人听到了,瞬间愣了,满眼都是他盛怒的脸色,耳边不停回荡着那句话。 岑煦就算是在生气,做爱这个事儿,还是会偏向照顾她,只不过这照顾的方式,闻一也是第一回在他这儿体验。 那时候人正被抱着放到了洗手台,他两手从臀后褪下校服裙摆里的轻薄布料,左膝缓缓着地,以单膝跪地的方式,双手格挡开她要闭拢的双腿,那张俊脸也往她腿心凑近,之后的情景,闻一看不到了,被裙子挡住了,只感觉,岑煦缓又轻地,吻住了她的下体。 腿一下打颤了,未曾有过的感觉从脚背直直传到脊背,腰背一下酥麻,人也一下软成了一滩水,仅有的感觉在身下,他的舌绕着那条细软的缝打转,将周边舔得湿漉漉之后抬起头看她一眼,舔着唇,声音哑得要命,“爽不爽。” 闻一脑袋立刻炸了,嘴唇咬得殷红,仰着头,脸颊也红,吭不出声儿,气都快出不来了,听到他的两声笑,压台面的手都快撑不住,随后,岑煦脑袋又重新覆盖上去,含着那片颤巍巍的芳草地,两指扩开一个小口,舌便钻进去了。 闻一五指握着台沿,抓得指关节都泛白,受不了他这样,绵延的呼吸瞬间急促,胸膛起伏剧烈,好一会儿,指尖卸力的同时耳内听到一连串水滴砸地的清脆声。 人终于支撑不住,软得彻底。 往前靠,脑袋挨靠在站她面前的岑煦肩上,那会儿两人贴得紧,他的手还在闻一体内,两指并用进出着,速度不快,但也不慢,对于刚高潮了一回的闻一来说,受不了。哼哼唧唧的低喘,连咬他的力气都没有,“岑煦……”这会儿,念他的名字仿佛成了一种本能,闻一轻轻喘着,哼着,接连叫他叁四声。 岑煦问:“我想跟你做,听懂了吗,现在?” 闻一知道他想听什么,唇挨着他耳廓,“听懂了。” 他又问:“那你爽不爽?” 得来的回应是她抬起几近无力的手,柔柔的朝他侧脸刮了一下,那意思岑煦懂,她这会儿要有力气的话就是一清脆响亮的巴掌落他脸上了。 ··· ··· 啪嗒—— 热水灌满浴缸,不停从边缘荡出,滴落到地面形成水花。闻一上身的白色衬衫浸湿,紧贴着身上曲线,淡蓝色内衣也湿透,颜色变深,高扎的马尾此刻披散开,落到水面湿了大半。 岑煦腾出一只手关了水,另只扔掐她腰,死死按着,让她整个儿坐自己身上,严丝合缝地,黏连在一块儿,深入,腰部挺动往里轻撞几下。 闻一咬唇扭头避开他亲吻,他刚刚莫名其妙的对着她撒火,之前做这事儿还有商有量的哄着让她同意,今天问也不问。 “再躲一下试试。” 愣住,低垂的眉眼抬起,瞥他脸色。两人额前发丝湿漉漉,眉梢滴着水。 “你为什么生气?” 不问还好,一问他那股火就要冲破天,止不住。 “我让你接那封信了?” 他指的是今儿有人给闻一递情书这回事。 浴室门大开,连通着房间,房外,刘妈已经二次上来敲门,唤岑煦下楼吃饭,但她并不清楚闻一也在房里,还是以这种方式。敲完岑煦的门,又到闻一房门前敲。 浴室内。 热气蒸得闻一脸颊红,她单手撑到边缘,脸色不变,“岑煦,我不是你的私有物。” 刚说完,面前人两手揪着她领口,一使力,水声哗啦,衬衫排扣崩开散在水面,闻一愣怔看着,校服突然就这么废了一件。 岑煦则掌心控上她白腻的乳,斜额,唇堵着她的,“那我是你的。”边说,手边伸到她背后互相配合解开扣,垂首咬她湿漉漉的肩颈,内衣从手臂滑脱,漂浮于水面,岑煦双手下滑,捧着她的一对嫩乳,腰部耸动往上撞,碧波荡漾,水流因他的动作不停往外洒,洒落至地面。 在刘妈第叁次上来敲门时,他正咬着闻一的耳廓,低低喊她一声,“配合点儿,嗯?刘妈是有备用钥匙的。” 闻一心口微滞,呼吸也缓了,才想起有这一茬。没一会儿,便主动的,缓慢的,前后摆动腰肢,心不甘情不愿的“配合”他。 刘妈隔了段时间再次上来时拿了备用钥匙,她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来到岑煦房门前,轻叩,“阿煦,在房间吗?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我拿了钥匙上来。” 当时,闻一被他抵在浴室门后,深又重地往体内顶弄着,听到刘妈的声音了,忍不住回头,又被掐着下巴掰回脑袋亲,他话都不说,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的把力气都使在闻一这里,闻一仿佛听见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清脆,悦耳,但她头皮发麻,抠他肩胛骨的手极其用力,“岑煦……门……” “你再不专心,我就把门开了。” 他仍是不理,灼热的吻落在闻一胸乳间,任由刘妈把房门给彻底打开了,刘妈探头往里看,见浴室关着门,往房里走几步,这脚步声像催命符,闻一身体霎时紧绷,也猝不及防的夹了他一下,岑煦立马埋在她身前,低沉闷哼一声,随后抱着人转了个位。 “阿煦,你在洗澡是吗?” 没人应,闻一瞪他,用口型让他说话,而岑煦盯着她,饶有兴致欣赏闻一难得慌乱的模样,掐着细腰,性器退出体内大半,再度挺腰重重撞入,闻一那声溢到喉咙口的喊差点儿憋不住,眼睛瞪更大,里头渐渐积起水雾,她瞪得眼睛都快酸涩了,这人才终于开口:“对,刚泡了个澡。” 刘妈本想退出房间了,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回话,又问:“那一一呢?我敲她房门她也没开。” “刚聊完题,她说有点困,睡一会儿。” 他连谎话都能说得那么自然。 “那好。泡完澡可以下来吃饭了,菜要凉了。”刘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说完就走了,走之前还带上了门。 二十分钟后,这场情事终于彻底结束,闻一捡起湿透的内裤和裙子,挨个儿套上,内衣也穿上,只是衬衫已经要不得了,扣子全崩了,她穿好后拿起同样落于地面的外套,挡着胸前春光。 人要走,岑煦从后扯着她手臂将人拉回,闻一眼角微红,抬头看他,岑煦则是脸颊一侧红,刚刚被她扇的。 闻一不是故意的,手碰了碰,他也配合的轻轻“嘶”一声。 “戏精。”她白一眼,又问,“阿姨要是问起来的话怎么办?” “刚扇我的时候挺有劲儿,这会儿怕了?” “你别阴阳怪气。” “我爸妈忙着呢,没空回来吃饭。” “那刘阿姨呢?” “瞎操心,”岑煦食指指节弯着,刮了刮她鼻尖,“不会问的,也不会怪到你身上。” 闻一低下头,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是不怪我,但我要怪你,我校服坏了。” “衣柜里的随便你挑,你要敢穿的话。” 思量了下穿他校服这个事会带来后果的可能性有多大,闻一摇头,“那算了。别赔了。” “赔,怎么不赔。”岑煦再次拦住闻一要走的动作,“我肉偿,行不行。” 51“汪。” 闻一当然没答应,他太会借题发挥。 下楼吃了饭后打算出去散步消食,白雪也跟着,岑煦这会儿反倒没想黏她了,跟路越约了去打夜场球。 闻一出门前提了袋厨房垃圾,他从楼上下来,在玄关旁立定,戴护腕时问她:“真不跟我去?” “跟你去干什么?在场边给你当拉拉队?递水?加油助威?那不是我该干的事儿。” “怎么不该。” “你找元以若,她乐意。” “你怎么知道她乐意。” 岑煦丢了句回话,外套甩肩上,轻轻撂她一眼。 也是这一眼,闻一才想起来,青梅竹马前几天刚因为她吵了架的,于是幸灾乐祸的笑,“那没办法了,反正我不去。” “也行。”岑煦推开门,目光落到自己手腕,倒退两步回到室内,摘腕表,“要扔垃圾从后院走。” “为什么?” “近。” “那还是前门吧,”闻一没听岑煦的,绕过他身边迈出门,“远一点我就当散步消食。” 他没再说什么,随她去了,白雪跟在她后两步窜出去的,窜到门边时还被岑煦伸腿拦了拦,抬起头不满冲他哼叫。 “你也是白眼狼。” …… 闻一在小区里绕了一圈,扔完垃圾往回走,这时才深觉岑煦的提议也不无道理,这小区太大,走了一个来回,闻一已经略感疲意,更遑论怀里还抱着只分量不轻的猫。 她踱步到距离岑煦家还有四五幢楼的地方时,站在一户庭院外的树下歇了会儿,忽而,院旁的车库门缓缓升起,闻一抬头看,食指还被白雪前爪包着,她抽出,点了点猫额头,再继续看,一辆全黑轿车驶出,拐出车库后往左转。后车窗半开,车速不慢,没一会儿驶离闻一视线。 闻一目不转睛望着轿车尾部的车牌号,回想后座一闪而过不甚清晰的侧脸,若有所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响了将近一分钟,对面的人才接起,轻喘着气的少年嗓音穿过电流进入闻一的耳朵,混着周遭篮球拍地的沉闷声响,他问:“怎么。” “我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 “说。” 岑煦边应她,边从挎包里拿出水,单手旋开瓶盖,仰头喝。 “你家当初资助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个问题一出,周遭的世界仿佛安静了,闻一听着岑煦吞咽的声音,等他回答,抠机身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我要说这决定是我做的,是我想要你,你信不信?” “那我不信。”力道松懈,闻一抬步往前走,“我们那会儿还没见过。” 四周刮起风,她从树下走出才发觉天边飘了细雨,雨丝接连不断飞扑在发间,衣间。 岑煦没否认,笑了笑,应她,“那不就得了。”而后,在闻一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又抢在她之前,“下雨了,回家吧。” “嗯。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岑煦没挂电话,听着她开门的声音,拎起挎包,和路越并肩走出球场,下了雨,场上正打着球的人皆停下,纷纷往边上走,匆忙收拾着东西要离开这儿避雨。 闻一同样没挂,进了屋把猫放地上,才意识到,他也没挂,“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岑煦。” 屋外,雨势渐渐大,淅淅沥沥地下,落地窗外水雾朦胧,岑煦弯身坐进出租后座,球衣湿了大半,他没管,砰一声关上车门,对着电话那头说:“今年跨年一起过吧,闻一。” 现在才十月份,他就已经开始向她发出两个月后的邀约了。 闻一听着,侧身,看向没关稳的门,风争先恐后灌入,把门吹开,吹得人脊背沁凉,电话那边发出邀请的人似乎不着急听她的回复,说完后没出声,耐心等待,她的眼里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耳内同样是他那边的雨声。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答:“好。” …… 大概是从闻一这儿得到回应,心满意足了,球没打完全场也不恼,情书的事儿都不提了,就连林博然之后接连几天给闻一送这送那,岑煦也没发作,闻一以为他不再计较,安心了,即使她从来没接受过林博然的好意。 周日晚,岑煦没出门约球约局,反而赖她这儿,以一周得交流叁四回的流氓理由,将闻一骗上了床。 此刻夜间九点整,家里就他们两人在,这会儿,两人鼻抵着鼻,唇贴唇,岑煦的手掌压着闻一高举头顶的两只细白手腕,气息粗重,另只手搁在闻一的腿间肆意往里进犯,唇稍稍分离,他哑声问她:“新沐浴露?” “你属狗吗?” 闻一喘着,呼吸起伏间乳尖轻轻划过他裸露的胸膛,在她体内抽送的手指突然退离,无名指与中指濡湿,指间拉出暧昧清透的丝,转而握上她的乳,五指收拢,闻一轻哼,他头微侧,唇贴着她的耳垂,极轻一声,“汪。” 接着,闻一左耳垂被他含住,含得耳廓湿润通红,而那根硕大灼热贴着她的紧致,他轻挺腰,头部顶开入口往里进了几寸,闻一身子瞬间麻了,私密处的异样感充斥全身,他的尺寸与闻一的不符,每回都得将前戏做到极致,进出才顺利。 岑煦松开扣她手腕的那只手,转而穿过后腰,摩挲着,安抚她,“放松。”边哄,边往里蓄力,送一下,整根没入,“啊──”,闻一失去桎梏的手随即掐上他肩部,嘴里吭出吟哦,那声音柔得不似她平时,在喉头绕了不知几个来回,娇媚得不行。 腿接着被他架到自己肩头,这样入得更加深了,闻一感觉自己快被他顶穿,手往后撑床,盯着他的眼睛,后退,脊背刚贴上床头,立马被扣着腰拉回身下,一击冲撞,他人也朝下低,手臂压着她的臂,掌心撑床,再度蓄着力,又往里深深撞了撞,节奏不快,但力道重,以至于闻一感觉来得快。 那会儿被他抱着抵到床头,两边腿窝在他手心里,岑煦双膝贴跪床面,抽送的速度愈发快,额前有细密的汗,闻一亦是浑身汗津津,手指软得使不上力,紧致的甬道被他撞得嫩肉外翻。 随着他动作慢下,密集的抽送变成缓慢而有节奏的顶撞,闻一再没力气靠着床头,身子往下滑,手紧揪床单,揪起一片褶皱,眉心也皱,唇微张,呼吸变得急促,岑煦亦是,肘部抵上闻一的肩,同样喘得厉害,到最后手环过闻一的肩背,从轻吻变成重重的啃咬,快感达至顶峰,闻一感到下身一大片的濡湿,两人同时浑身轻颤,在同一时刻卸了力。 后来清洗完毕,岑煦要求在她这儿睡,闻一没力气管他,困得要死,随他去,而这人上了床还不准她睡觉,非要搂着她说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闻一应都不想应,腰肢酸软,被他禁锢在怀里,眼睛几度快要合上。 “明天周一,要穿校服。” “我知道……你好吵。”她的应答声从清晰渐渐变得含糊。 “你得穿我的了。” “为什么?我有衣服穿,”闻一这会儿还记得上周被他扯坏的,应,“还有一套。” “明天就没了,先说好,你不能生气。” “嗯。” 闻一闷声应,困意满满,还带点儿奶音,后来岑煦再说了什么,她听不见了。 … … 而后第二天清晨,闻一怎么找都找不到衣柜里的备用校服,最后被刘妈告知在后院里看见时,那表情是相当好看。 她的衬衫和领结,连带衣架,被人刻意挂在了后院的栏杆,恰逢半夜下了场大雨,一直到今早才停,草坪湿漉漉的,泥土松软,闻一整个人都是懵的,快速踱步到躺在草地上的那一套校服前,捡起,衬衫外套都湿透了,湿得还能拧出水。 也就是这会儿秒想起昨晚岑煦睡前和她的对话,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儿,那一瞬间火气冲到天灵盖,反身回屋,上楼,踢开那人的房门,将湿透的衬衫整个儿甩他身上,当时岑煦正在穿衣服,衬衫扣子没系,前襟大开,露着胸膛,闻一这一甩,衣服从他身前滑过,从左肩部斜至右衣摆,一道水痕清晰明了。 “你神经病是不是!”她就这么骂了句,单手插着腰站他面前,“干嘛糟蹋我的衬衫?” 岑煦被她骂了一通,没生气,还笑,弯身捡起地上那件,回她:“穿我的。” 闻一咬咬牙,瞪他:“你早算计好了?” “是,早在上星期。”他拉开衣柜,从里拿出一件男款衬衫,朝她递,“肯不肯穿?”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闻一盯着岑煦脸上得逞的笑容,气不打一出来,扯过那件衣服的同时往他手背重重打一下,巴掌声清脆。 之后,她就穿着那件大了不知几码的男款衬衫去了学校,衬衫在她身上尤其宽松,袖口朝上折了叁四下,衬衫下摆插进裙摆里束紧了看起来才没那么怪异。只不过这一变化逃不过蓝也的眼睛。 闻一进教室入座一会儿后,蓝也才姗姗来迟,她今天比平时晚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踩着早读的点儿进来,包甩到桌面坐下,随后在人声鼎沸的读书声里侧头,审视的目光将闻一从头到脚扫了个遍,问她:“怎么还穿男款的校服啊宝贝,一个周末激烈得两套校服都没了?” 闻一正恼火呢,还记着岑煦那一茬儿,蓝也这么一提,更躁,偏过头想说点什么,结果从她斜脑袋的动作瞄到后颈的异样,便趁蓝也不备直接上手挑开她后领口,一块拇指大小的紫红色痕迹印在上头,要换做之前闻一还不懂,现在不一样了。 于是反过来嘲笑:“你也不赖啊,有情况?” “啧。”蓝也拨开闻一的手,扯下皮筋,散开束紧的马尾,手往后理顺,让长发披散着挡住后颈,懊恼低斥一声,再回答她,“你当我脑抽,图个爽。” ———————— 十点还有,记得来。 52德芙巧克力 下午。 一班男生在放学后向四班发起球赛邀约这个事儿传到闻一耳朵里时,她才后知后觉,岑煦其实从来没明面上说过不计较林博然的事,而那会儿她已经被蓝也以看热闹的理由拽到篮球馆外了。 是岑煦亲自发起的邀约,并指名道姓让林博然一块儿来比,大多学生都不清楚内情,只觉得岑煦第一次向人发起挑战,新鲜,有趣,于是放学后全都没急着走,偌大的篮球馆里挤满了崇高的学生,不止高二,另外两个年级的也闻八卦而动,纷纷在放学后来了球馆。 良楚郁厚道,在前排刻意让人占了两个位给闻一她们,闻一是在下半场进行中场休息时进的球馆,俩顶好看的女生,一个气质闲散双手插着兜,一个默不作声低头看手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丝毫不管周遭嘈杂的声音。 当两人慢条斯理踱步走入球馆时便吸引了整个馆里,场上场下,如潮水般的目光。 那会儿闻一手机不停震动,岑煦给她发了不下五条信息,催着她过来看,她才刚进馆内就又收到了,最新的一条是:过来给你的追求者增加点信心,人都快给我搞哭了。 闻一边走边从兜里拿出手机,看到这条时刚落座,坐稳后立马翻了个白眼,打字回:人是体育特长生。 发完抬头,往场边的计分牌看,皱眉,她好像把话说早了,目光一转,林博然正站在球馆中央,弯着腰,两手撑膝盖,不停喘粗气,在听同班男生说话。 岑煦则立于场边,姿态悠然,右手插着兜,颈后挂条白毛巾,手指在屏幕轻点,手腕上的银链轻轻晃。而元以若此刻站在他身边,前段时间在众人面前的对峙仿佛被她抛之脑后,她拿着瓶水,扭开瓶盖,往他跟前递,将要递到嘴边时岑煦斜了斜脑袋躲过,同时闻一手机又进了第二条信息。 低头看,他回的。 :让你权衡利弊,看看谁更行。 幼稚死了。 睡都跟他睡过了,还计较别人给闻一送情书的事儿,轻笑一声,撑下巴,场边裁判恰好吹哨,休息时间到,闻一不再回他,专心看比赛。 比分差距过大,加上一班上场的叁个主力都不是省油的灯,四班也就林博然还能打,其他都不太行,于是下半场结束得快,裁判吹长哨宣告赢的那一方时,球馆内一班的或是非一班的学生全都站起来鼓掌欢呼,喝彩声入耳,大多是女孩子,声音大,吵得身旁的蓝也忍不住捂耳朵,顺带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开始放歌。 挑到了一首喜欢的,把一边耳机摘下塞进闻一右耳里,“这不错。” 曲风挺嗨,配现下热烈的氛围刚刚好。 岑煦人在中央,被一班的男生簇拥着,他笑着,挨个儿拨开围着他的人,到场边从包里拿过放在座椅上的手机,对身后跟过来的人比了个后退的手势,对方懂了,没再上前,转头找其他人玩儿去了,他则低下头。 闻一侧头往他那儿看,只见岑煦点了几下屏幕后,将手机抵到耳旁,人转了个身,对上了她的目光。 接着,闻一搁置腿上的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岑煦,她先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蓝也,蓝也没注意这边,听着歌。于是闻一把耳机摘下,拿起手机,接了。 岑煦在赢了比赛,身后人声鼎沸为他这一方而欢呼时,拨通了闻一的电话,隔着几排座椅看向她,问:“牛不牛?” 闻一立刻笑了:“幼稚。” “我今天特高兴,闻一。” 岑煦很少如此直白对她表露自己内心的情绪,闻一也很赏脸,问他:“为什么?就因为赢了场跟情敌的球赛?” “是因为,你穿着我的衣服,来看我的比赛,我高兴的是这个,闻一。”岑煦说这段话时语速不快,一直望着她这边的方向,眼睛特亮。 而他这副少年气满满样子在球赛之后被人拍了下来传到贴吧,专门开了个贴,热度持续了半个月,都在猜测他的这通电话到底是打给谁,笑得像在热恋。 闻一起初愣了,而后反应过来岑煦近期种种惹她发飙的行为都是在铺垫这场球赛,又笑,骂他:“心机。” 这一幕,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闻一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 人声鼎沸的球馆,少年身后是为他声嘶力竭欢呼呐喊的人,而他满心满眼都是身处于座位前排,那个穿着他校服衬衫的女孩。 … … 2016年8月中旬,升入高叁的闻一提前半个月开学,开学前一晚她还被岑煦压在床上闹腾到半夜才睡,导致第二天差点儿起不来,眼下挂着一圈淡淡的乌青色进的校门,因为升了高叁,刚开学那一个月闻一都很忙,直到9月中旬,周五,闻一才有时间和闻母见上一面。 闻母提前了半小时到崇高对面的咖啡馆坐着等她,闻一进来时目光在店内扫一圈,定格窗边,往那儿踱步。 近日,闻母将头发剪短了,剪至齐耳,颇有女强人的味道,闻一坐下时随口问:“妈,最近升职了?” “你怎么知道的?” “笑容满面,太明显了。” “是吗?”闻母抚了抚脸颊,招手唤服务员过来点了杯冰果汁,随后想到什么,又看一眼手机,改口,“热牛奶吧。” 点完单,对着闻一解释,“你最近不是生理期?妈妈还记得的。” 闻一感到热,脱下校服外套,说:“没呢,推迟了。” 这段时间作业太多,熬了几个大夜,导致生理期没按时来。 说完这句话时后迟迟没听到闻母应答,抬头,闻母的目光正落在闻一颈前,略带疑惑:“一一,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没有,”闻一将外套挂在座椅扶手边,“怎么这么问?” “那你的脖子怎么回事?”闻母抬了抬下巴,“别挡,手挪开让我看看。”这句话就带着压迫感了,还有点儿长辈盘问后辈的语气在。 闻一微愣,脑子里秒想起今早岑煦头埋她脖颈间种了个什么玩意儿在上边,她还忘了遮,内心把此刻在校内吃饭那人骂了个百八十遍,脸上却仍持着笑,笑意不达眼底,扯过扶手的外套重新穿上,热也得穿着,重复,“我说了我没谈恋爱。” 她语气忽而强硬,闻母也愣,再开口时没先前那般咄咄逼人,“我也是关心你,为你好。你已经高叁,快成年了,也不小了。有好感的男孩子很正常,只是要注意彼此之间的分寸。” “这些话以前没说,那以后也不必说。要真为我好,两年前就该把我接走,”闻一打断她,“现在越来越忙,除了寒暑假和过年,其余时间我见都见不到你,还有我爸。” 和闻父见面的次数比闻母还少,而且每回见的时间都不长,最近他越发忙,经常连闻一的电话都接不到。 “闻一,你就熬过这最后一年,行吗?”闻母干脆直呼她大名,支着额,眉心蹙,仿佛这个问题是天大的难事一般,不肯再费心应付她。 服务生在这时端着热牛奶上来,轻轻放置桌面,闻一挥挥手让人拿走,站起身,“不用了。这几年虽然我的金钱来源基本上都来自于你和我爸,但这钱我也攒了不少,过段时间我会出去租房子住。” “岑家的人知道你做这个决定?” “我会提前告知他们的,走了妈,再见。” 刚走出咖啡馆的门,心里头骂的那人电话就来了,闻一接了,侧着头将手机夹在耳朵下,卷起外套袖子。 “干嘛。” “和你妈见完面了?” “嗯。” 那边放了碗筷,在洗手,水声哗哗传进闻一耳朵里,挺吵,她拿开手机,离远了点,“你有什么要说的。” “慰问你两句,不行?” “行,当然行,拜你所赐,事儿差点败露了。” “什么事?” 岑煦身旁没人,他将手机搁置在洗手台面,开了免提,抽纸巾擦拭手上的水珠。 闻一踱步到校外的美食街这儿买了个饭团,烫呼呼的,小口小口的咬着,吹吹热气,还不忘应他:“我脖子,你干的好事。我妈差点发现了。” 岑煦问:“发现了不好吗?” 闻一答:“为什么好?你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她这句话音刚落时,洗手间门外进来个男生,进来时往洗手台这瞟一眼,目光下落时,岑煦伸手取消了免提,手挡住了来电人姓名,随后拿起手机重新抵到耳边,走过男生身旁,出了洗手间才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的闻一站在校门外,正咬了口饭团,饭团烫,隔着层包装纸,烫得她指头发红,她咽下那口,才回答:“你情我不愿的关系。” “白眼狼。” 他轻笑,又斥她一句,挂了电话。 下午放学,闻一刚回到小区门外就接到了闻父的电话,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儿来找她,第一时间没接起,先到对面便利店买了罐巧克力奶,单肩抖了抖滑落的书包带,走进小区门内,这才一边喝一边摁下绿色通话键。 “喂,爸。” “闻一,放学了?” 闻一下意识点头,又嗯一声,恰好进了条新信息,是前阵子加了联系方式的房东,这会儿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看房子,她开了免提,等闻父开口的空档,脑子里想着,具体哪天才有空。 闻父在电话那头问:“你妈妈说,你想搬出去住?” “对。” 她应着,人已经慢慢走到了岑煦家门外,回了两字给房东,又将手机调回听筒模式放到耳边来,喝了口甜腻的巧克力奶,铁艺门开着,跨过低矮的门栏走入前院,旁侧两声狗叫,闻一顿时脚步一转,踩进草坪。 闻父显然是不同意,说了一大堆在闻一听来全都不是事儿的理由。 “爸,我十七岁了,会做饭会做家务也有安全意识,我出去住怎么了。这里不是我自己的家,我待太久也不是个事儿。”边说边蹲下,挽好滑落的发丝,摸摸面前趴在翠绿草坪里的德牧。 “爸爸不同意。”闻父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那边忽而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同事,闻一隐约听到,女人说来上交资料,闻父及时刹住话头,“爸爸这边有工作要先忙,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而后没等闻一回答就先行把电话给挂了。 闻一也没多想,把手机收进包里,面前的德牧抬脑袋拱她手心,轻哼着,她笑,“德芙,怎么自己在这儿。” 德芙,一只德国牧羊犬,是去年岑煦十七岁生日时闻一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想养狗,最想养的品种是捷克狼犬,这个闻一清楚,但目前国内禁养,没办法,最后便选了德牧。 要买狗这个事他不知情,一切都是闻一和良楚郁背着他来的,德芙这名字也是良楚郁起的,那天去把小德牧接回来时他带上了巧克力,回来的路上看到巧克力和德牧一块儿玩的样子,脑洞大开,想着干脆起名德芙,跟巧克力一起,组合起来就是德芙巧克力。 闻一事先也不知情他要给德芙起这名字,提前把狗接回来那几天,闻一以保密的名义将狗寄养在良楚郁家,等到岑煦过生日当天再把狗送来。 结果送来那会儿狗已经认名了,一时之间改不了,闻一觉得没什么,也就这么叫习惯了,但岑煦没有,他一直不喜欢这名,问他想给狗起什么名字,他又不说,而且闻一一直觉得,他也不太喜欢德芙,养了快一年,没怎么给狗一点好脸色,动不动就是“喂”、“诶”这么叫着。 可奇特的是,德芙居然也乐意黏着岑煦,每天傍晚跟着他出门遛弯儿,屁颠屁颠的。 53猫和老鼠 德芙委屈吧唧的,脑袋朝一楼门口方向撇,轻轻呜咽,闻一摸摸它,看它这反应,顿时知道是谁来岑家了。 去年刚养德芙的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德芙和元以若家的比熊一点儿不对付,见着面就得互掐,甭管是谁带着出来遛弯儿,总之一碰上就互相冲着对方吠,德芙体型越长越大,看不惯比熊也看不惯养着比熊多多的元以若,扯坏她裙子衣服的次数不下五次,小比熊多多干架更是干不过它。 久而久之,元以若再带着比熊来这儿的话,刘妈就让德芙到前院待着,闻一和岑煦也没什么意见。 “别不开心,晚上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大骨棒,嗯?” 德牧通人性,听得懂闻一说的话,吐吐舌头,耳朵立了起来,抬脑袋拱她手心两下。 也就在这时,元以若出来了,手里抓着遛狗时用的牵引绳,多多走在前面。 闻一还没察觉,德芙已经站立起来了,表情凶,朝她身后吠两声,比熊被这两声吼得也进入备战状态,呲着牙要往这边冲。 元以若霎时停住脚步,手臂使力拽着牵引绳,训斥:“多多!” 闻一回头的同时手臂圈着德芙的颈,轻拍它顺滑的黑背,听它在耳边粗重的哈气声,哄着:“别生气,别生气。不能乱咬人,不然要被送去狗肉馆的。” 岑煦经常拿这来吓唬它,德芙刚刚还立着的耳朵立马耷拉下来了,脑袋也低垂,前肢重新伏到地面,呜咽着,眼珠子还往草地旁的鹅卵石过道瞄。 那边,元以若也训好了自家的狗,火没冲狗撒,反而冲着闻一来,“你要是实在不会养大型犬就别买回家养,这一年以来给岑煦家里惹了多少麻烦?” 闻一知道她对自己的敌意一直在,也清楚她一直想找自己的错处,说她行,但说她的狗不行。 “我会不会养狗用你来教?”手从德芙的颈部挪开,拽起落地的牵引绳,整个人站起,看向元以若,“我看你是挺会养,把自己养得不错。” 元以若脑子不笨,听得出闻一话语里的含沙射影,她松了松狗绳,比熊跟得了指令似的汪汪叫着往闻一这跑,闻一腿边匐匍的德牧登时进入备战状态,站起来挡到闻一面前,冲着奔来的小型犬龇牙低喘。 德芙现在长成大型犬了,一有什么大动作闻一扯都扯不住,所以平时遛弯都得岑煦带着去,当下,闻一便被德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往前一步,手心拽着的绳也将将滑落,于是她快速转手,将牵引绳往手腕绕,把狗往回拉。 她劲儿抵不过德芙,将要拉不住时,门边缓缓走出来一道身影,抬手,两指并拢朝下,指节往里弯了弯,“过来。” 这声叫的是狗,德芙动作快,耳朵动动,在比熊即将冲到自己面前时头一扭,拉着尚未反应过来的闻一朝门口奔,闻一始料未及,被它带出去好一段距离,踉踉跄跄来到岑煦面前站定,略有狼狈感,握着的巧克力奶晃荡而出洒了她一手背,奶液滴滴答答落在门边瓷白的台阶上。 闻一清清楚楚听到与她隔着两级低矮台阶的岑煦笑了声,蹙起眉,手上的奶罐之后被他接过,牵引绳也到了他手里,他转着绳绕到臂间,对着闻一说:“去洗手。” “哦。”闻一走上台阶,又听岑煦对着元以若来一句:“小型犬跟大型犬合不来,下回别把多多带德芙面前,躲着点儿。” 元以若蹲下身把比熊抱起来,看向不远处的他:“为什么要多多躲着点?怎么不说拴好德芙?” “你权衡利弊看看两只狗打起来是它先咬着德芙还是德芙先把它咬死,养狗之前没查过资料?不知道小型犬爱招大型犬?” 岑煦插着兜站那,一副“懒得跟你多说,说了你也不懂”的欠扁样儿,闻一听见了,不带情绪扯扯嘴角,地上的德芙也能听懂,知道他护着自己,背一下直得很,得意洋洋昂着头。 元以若气冲冲的姿态被岑煦叁两句话打消了气焰,站那闷不吭声了好一会儿,他也没出声,拿着那罐巧克力奶,抬手往嘴边递,喝了口,皱眉心,咽下之后没再碰过。 闻一从厨房洗了手出来,岑严毅与明芸一前一后的,正从二楼下来,闻一与两人打了招呼,叁人一齐到门边,岑严毅今晚要去参加个慈善晚宴,明芸作陪,故此不在家里吃晚饭。 岑严毅先行进车内候着,明芸落后一步,路过德芙旁边时蹲下身,摸了摸那只黑背德牧,眼里看着狗,但出口的问题是朝着岑煦来:“晚上要不要一块儿?你许叔叔的儿子也会去,人早听说你了,想跟你认识认识。” 岑煦稍回头看了眼闻一,闻一没在看他,靠着门低头抠指甲,接受不到他的视线,脑袋又轻轻瞥回,对上了元以若的目光,又垂首看蹲着的明芸,“妈,算了吧。德芙没人陪着吃饭,寂寞得很。” 闻一听到这句,抬头,他也在这时目光向她这里偏,被她瞪了眼,唇边露出浅笑。 明芸站起来,手中小包朝他背拍一下,“就你理由最多。”随后也没勉强他,走下台阶。 元以若适时跟着她的步伐,问她:“阿姨,那之后我家里举办的宴会,您和岑叔叔还有岑煦都会去的吧?” 闻一看向那边,明芸停下来,侧过头看着元以若,“当然,如果到时候你岑叔叔有空的话。但是岑煦这儿,他就不一定会去了,你们再私底下接洽就好,我们不过问。” “谢谢阿姨。” “客气了,孩子。”她拍拍元以若的背,弯身坐进车内。 元以若站在原地,朝车内二人挥挥手道别,看着车开远,回身重新走入院内,踱步来到岑煦面前,他那会儿正把巧克力奶塞到闻一手心里,“你就爱喝这样的,太甜。” “我爱喝怎么了,管得着吗你。” 闻一瞅着他就想起中午和闻母在咖啡馆的对话,没好气白一眼,接过时踹他小腿,“喏,你的青梅。” 他从闻一这儿得了一脚,笑吟吟侧头,元以若站在几步开外的过道问他,“你到时候来不来?” 闻一不好奇是什么情况,脚往前抵,逗着德芙。 岑煦回:“两个多月后的事儿,着急什么,到时候再说。” “所以我才提前两个月邀请你,让你到时候预留个时间过来,不止邀请了岑氏,但凡是有合作的公司我妈全邀请了。” “嗯。再说。” 这就很油盐不进了,元以若一下泄气,而后来一句,“随你,你总要顾全大局。”说完就走,不想待在这儿也不想看这两人的互动。 闻一没问,岑煦同样对这件事丝毫没有要提的意思,往厅内走。 楼梯边,白雪已经从楼上下来了,找它的好朋友德芙玩儿,说来也奇特,白雪傲,但德芙初来乍到那会儿它对着狗没一点架子,一猫一狗玩得欢,它这会儿缠着德芙,闻一便得了空,也进厅内。 岑煦弯身拿起茶几台面的香槟色邀请函,朝楼上走,边走边拆开封层,低头默不作声阅览上头的字。 闻一随他去,拿出手机看房东刚刚发过来的详细地址。 …… 十一月底,崇高校运会正式开始举行,作为体育特长生的林博然一下报了几个项目,其中包括一千五百米的长跑,在能全然展现自己魅力的特长项目上,男生们总归是希望喜欢的女生能来看自己的,因此,他向闻一发出了邀请,去年那一场球赛还没能使他放弃闻一,只是情书不再递,换了更为直白的表达方式。 闻一当下便拒绝了,没想法就不要给对方任何希望。 “送个水行吗?就送个水,不需要你为我加油打气,拜托了。” 林博然双手合十,上下轻搓,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真诚又热烈。 “就只送水?多的不需要了吧。”闻一对他多少有了点了解,不会轻易向自己提出什么要求。 林博然语气认真,作出承诺:“对,送个水就行,不会多要求别的,我知道分寸。我是以同学的名义向你发出邀请。明年就要毕业了,估计我们也不会再见,我就只拜托你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闻一稍作思考,想着人也没对自己造成过困扰,而且都是同一届的学生,点点头,“嗯。就这一次。” “谢谢你啊,闻一。” 但一千五百米开赛那天闻一遇到了阻挠,这一阻挠的人自然是岑煦。 当时校内广播正播放着赛程,让一千五百米的运动员到跑道边集合,而她在教室里写题,听到广播,站起身,想着去商店买水。 也就是起身这会儿岑煦从前门慢悠悠拐了进来,瞥一圈,发现教室里只有她在,便直往闻一的座位来。 闻一还没走出座位便被摁着肩膀推回原位,“去哪?给那特长生买水?” “嗯。”承认得很痛快,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闻言,岑煦眯了眯眼,往蓝也的桌子上一坐,抱起双臂,开口即是讽刺:“闻一我发现你这人对我怎么就那么严格呢?对别人倒是能放宽要求准则,对我就高的不行?” “我对你还不够放宽?”闻一靠着墙,捋头发,双手插进口袋,不带情绪的看他。 “放宽了吗?什么都做了,就是不肯承认我在你这儿的位置,把我当什么。”他脚背抵着蓝也的椅子边,使了点力翘起,椅子一晃一晃,另只脚也咚咚敲着地面。 “你又犯病?” 闻一再清楚不过岑煦的“老毛病”又犯了,逗他:“送个水而已。这么玩不起?急眼了?” “你还能明面上给人送个水,我呢?走在学校里碰上了要跟你搭个话都得避着人,你说我急不急眼儿?” 操场舞台前的学生已经拿着话筒在解说一千五百米的比赛进度,开赛了,闻一懒得搭理他,再次试图要从他身边过,又被拽着臂拉回,接着腰部横过一只手,将她一提,整个人便坐在了桌面上,双腿腾空着,下一秒,岑煦膝盖朝前抵,分开闻一闭合的双腿,人也站在她腿间。 他揪起闻一的大衣衣领,她人瞬间被扯近他几分,岑煦这人小气得很,闻一知道他就是看不得自己跟别的异性有半点进展的可能性。 “人稍微求你一下,你就能心软答应。我呢?在你这儿要个名分的事儿就要了将近叁年,而且第一年你躲我躲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公平吗,闻一?” “那你现在要怎么样。”闻一深知自己再过去送水也来不及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着拨蓝也的电话让她去送,结果拨号键还没摁下,岑煦的脸已经出现在她眼前,紧接着双唇触到温软。 起初吻得不急不缓,闻一还挣扎了会儿,而后渐渐被他带进节奏里,仰着额,手掌往后撑桌面,他的右手在她左腿外侧,隔着裙摆轻柔摩挲着。 这一吻太长,期间换气分开过两叁次,间隔时间短,很快又重新贴到一起,直到广播通报一千五百米长跑赛已结束,二人才分开。 “满意了吧?” 她没好气的问,得来他一声轻笑。 之后闻一特意在校运会结束后去向林博然道歉,并告知他当时自己突然有事儿,过不去。钢铁直男林博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呲着大牙乐,对这事儿显然没放在心上。 “没关系啊闻一,”他挠着后脑勺,对闻一笑,“没想到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是为了这个事情专门过来道歉的,我没关系,你也不要在意,那天跑完之后特别累,累得我都瘫地上了,没注意你没来。” 他笑容过于真诚,嘴上还说着安慰闻一的话,反倒让闻一更加不好意思,心里骂岑煦也骂得更狠了。 … … ———————— 闻一你就宠着他吧gt;nlt;! <54>走马灯 距离跨年还有一周,期末考也即将来临,就算是周末,闻一也没想着放松,她最近数学成绩下滑了点儿,这两天闲暇时去书店买了不少数学习题集回来。 晚上吃过饭后,岑煦带着德芙出去遛弯,她则上楼洗了澡,在书桌前写着刚买的练习。 她戴着耳机听歌写题,房门没锁,以至于岑煦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闻一也丝毫不清楚。 左侧耳机被摘下,音乐声漏出,闻一才如梦初醒般回头,停下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未全出口,岑煦弯下腰双手穿过闻一腰部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话,他出去遛了趟狗回来,情绪有点儿不对劲,脸埋在闻一侧颈,轻轻呼着气,闻一闻到他身上一丝极淡的酒气,皱眉心,轻轻推他,“你是和良楚郁喝酒去了?还是路越?” 岑煦没应,随后手掌移到她腋下,将人从椅子上提起,不由分说的亲她,他今晚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又不对劲,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也和平时很不同。 闻一没问,接了他这一含混酒精气息的吻,其实不难闻。 停下时,她问:“你怎么了?” 岑煦只是轻笑,手从前解开她厚实的睡衣扣子,“想你了。” “……”闻一按住他的手,“你是想我,还是想跟我做爱了?” 她这两年说浑话,飙粗口的行为是越来越炉火纯青,岑煦喜欢这样真实的闻一,往她侧脸蜻蜓点水般落了两个略纯情的吻,“都想。” 而后挺莫名其妙的就跟他做了。 岑煦的手不似平日那般温热,冰凉得触在闻一光裸的身体时令她止不住的泛起颤栗,他话也比之前做爱时少,额头抵着闻一的,在她身上使着力,出着汗。节奏由慢至快,掌心始终撑在闻一身侧,眼睛也始终睁着看她,闻一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他似乎醉了,眼底像覆了层薄雾,看着她时比平常还要缱绻几分。 事后,闻一也没想明白那天自己怎么就这么好说话。或许是他难得露出这般模样,也或许是他在闻一面前鲜少如此柔和。 跨年夜当天,周六。 闻一约了房东去看房,前一户看的不满意,于是找中介又重新联系了一个,这些事儿全是背着她爸妈以及岑煦来进行的,她还想着面对岑煦要找个什么理由出门,结果下午他人刚好不在,家里也没人,闻一乐得自在,换好衣服,联系好时间地点便出去了。 这回看的是一所中高档小区,在崇高附近,小区门口有地铁,坐两站就到学校,租的是两室一厅的房,房东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大姐,就住在闻一楼上。带着她在小区楼下转一圈后,又上楼去看室内,没什么问题,闻一点头,签了半年的租期合同。 房东大姐搓搓手,往嘴里哈气,十二月底的天冷,她给手心搓热了,才拿出手机,问闻一:“小姑娘你什么时候搬过来呢?我好安排人提前帮你搞卫生。” 闻一给她先转了两个月的租金,思考着,“还没确定,应该年后搬来吧。” “你现在是读高几?” “高叁了,阿姨。” “明年就要高考啦,好好加油啊。” “谢谢您。” 出来时房东没送她,只给了备用钥匙,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从刚刚签合同那会儿开始就在震,进了电梯才得空拿出来看,但电梯里没信号,消息转了半天也没出来。 到一楼时,闻一才发现屋外下了雪,今年的初雪来得刚刚好,在跨年夜这一天。 颗颗雪粒从空中洋洋洒洒飘下,她戴上大衣帽子,裹紧围巾,边低头看手机边走出小区门。 蓝也发了一连串的信息过来,现在还没停,一条接一条的,估计是见着闻一没回,便在下一秒直接弹了个电话过来。 闻一接起:“喂,蓝也。” “你人现在在哪?” 她语气含着焦急,闻一意识到她有急事要跟自己说,问:“在外面,怎么了?” “你看贴吧了吗?岑煦知不知道这个事?” “什么事。” 直觉告诉她是关于岑煦的,但嘴上仍维持着平静问。 “你先看我发给你的吧,不过你看完先别着急,也别生气。” 蓝也说完挂了电话。 闻一将消息往上滑,看到了一条贴吧链接,点进,页面自动跳转至另一个app里,贴子已经在崇高吧里盖了几十层楼,闻一点进去时热度还在不断攀升着。 看到标题的一刹那使闻一整个人停在原地,任由雪粒落在自己的衣间,发间,连眼睫都快落满,她滞闷的气息才重重呼出,标题只有几个大字:谁才是插足者? 开帖的是个原始头像,ID为一串乱码的小号,以提问语气起的标题,而后在楼里甩了两张图。一张是从二班后门拍摄的视角,闻一当时正被岑煦堵在桌前亲吻,她还记得,是校运会那天。 第二张则是在庭院里拍摄的,元以若和岑煦相邻而坐,对面则是一对中年男女,两人的手互相牵着,男人脸上打了马赛克,女人的脸完整露出,闻一认识,是元以若的妈妈。 整张图看上去就像是和谐的家庭聚餐,岑煦背靠着藤椅,眉眼低垂看向桌面的点心,双手交扣,德芙则趴在他脚边。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空了的高脚杯,其余叁人的杯子里还盛着酒。 两张相片还在右下角贴心的标注了日期。“家庭聚餐”那张的时间就在上周六,岑煦遛狗回来后的那一天。 闻一往下翻着评论,几乎能预料到披着一层皮的这些人会怎么说她,但她还是执着的非要看。 “嘁,很明显是闻一啊。人家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父母之前互相都认识,家境也旗鼓相当,闻一家又是什么背景?我可不清楚/摊手。” “我想知道他们算是正式见家长了吗?元以若对面那个,是她爸妈吧?我听说她爸妈之前离婚了,这是又找了一个?” “我特么更关心的是闻一怎么和岑煦搞上的!我的女神!/心已碎。” “楼上的,你女神看起来更喜欢有钱的呀,你还是努力努力吧~” “怪不得甩钟鼎甩得干脆利落,又看不上家境还不错的林博然,原来是攀上了顶层的岑煦啊。” “好吓人,两人怎么还有这层关系,根本看不出来。” “其实……我见过他们在楼梯里接吻,高一的时候……但我不敢说,怕被……你们懂。” “哈,压闻一一票,谁还记得高二元以若当众冲着岑煦发飙那次?指不定当时就是因为知道被插足了才生气的。” 字字句句,漫天的恶意中伤皆是奔着闻一来,她慢慢走出小区,挨个儿把那些话都看了,心口始终提着,又返回最顶层,点开那张和谐的聚餐图,视线在图中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一遍,直到她看见被打马赛克的男人与元母相扣的那只手。 尚还温热的血液登时从头凉至脚底,像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刺骨的寒凉。 “一一,这是什么?” “我送你的父亲节礼物呀,爸,你上班辛苦啦。” “谢谢我的宝贝女儿。” … … 久远的记忆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看清男人手中腕表的那一瞬间闻一胃部一阵剧烈翻滚,突如其来的恶心感,她身体陡然失力,蹲坐在雪地里,捂着嘴干呕,呕得脖颈发红,额头青筋突突跳,头也晕,脊背麻着,不停冒冷汗。 蓝也好一会儿没得到她的回复,信息不停地来,电话也一个接一个,闻一手指缠着接了,“闻一?!你怎么不回我信息,你没事吧。” “蓝也,你能不能弄到元以若的电话?发给我。” 极力维持着情绪,声线也尽量保持平稳的跟蓝也进行对话。 “你要她电话干什么?找她算账?那带我一个,在哪,我去找你。” “不不,我找她有事,你能给我吗,求求你。” 闻一突然开口相求,电话那端静默,蓝也意识到或许不止是因为岑煦的事,应了。 她人脉广,没一会儿就把元以若的电话发来,闻一双手撑着地站起,身体还是软,颤着,她弯身捂住膝盖,到路边拦了辆出租。 路上不停拨岑煦的电话,没人接,直到下了车,仍是显示忙音,而后闻一慢半拍的想到,今天是元家举办晚宴的日子,这会儿他应该在元以若家,想着,她没在岑家门口停留,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踉踉跄跄跑去,雪仍在下,身上的雪粒化开后成了水,浸透了衣衫,闻一冷得要命,一路上也摔了几跤,从未这么狼狈过,她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快到元家时拨通了元以若的电话,她接得快,像是早有预料闻一会找自己,声音轻快:“闻一,你终于知道找我了。” “元以若,你想做什么。” 她一字一句问着对方,牙关打颤,却还保持着冷静情绪,心里头不停给自己暗示,别慌。 元以若轻笑两声,她身后有乐队在演奏着今夜的晚宴曲目,悦耳动听的旋律以及宾客交谈声通过听筒进了闻一的耳朵,她几乎能想象那边现在是多么和谐又隆重的场面。 紧接着,她抛了一连串的话。 “人性的游戏,怎么样?好不好玩?这个阶层的诱惑多大,看清楚了?” “我跟你玩人性的游戏,玩过两次,一次是钟鼎,跟你无关紧要的人你一旦经历过,看清楚,就可以立马抛到脑后。那现在呢?现在是你的至亲,是跟你有着血缘关系的,把你养到十五岁就抛弃不管的,爸爸。” “如何啊,闻一?你是有本事撬了我得不到的男人,现在呢?你看看你爸是他妈的要钱要权,还是要你?你敢赌吗?” 闻一浑身抖着,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对着手机那端吼:“你他妈先出来见我!” “闻一。不能你说什么我就听你的。之前我怎么警告你别动岑煦,你也没听我的呀。现在,我还想继续跟你玩个游戏,门口有给你的礼物,你接了,我就见你。” 说完立马干脆利落的挂了,闻一再怎么打都打不通。 元以若将手机关机,交给一旁的佣人,从侍者手中托盘拿了杯红酒,穿过往来宾客,直往后院走,良楚郁和岑煦在,他今天把德芙也带来了,那只黑背德牧如同护卫一般守在岑煦身边,元以若每每要靠近,它便喘着粗气冲她呲牙。 元以若快走近时唤他一声,良楚郁有眼力见儿的避开了,“现在进行到一半了,应该能用手机了吧,我去给你拿,看给你无聊的。” 岑煦闭目半靠在泳池边的藤椅这儿,指头轻轻点动玻璃圆桌,没应,只有德牧警惕性的直起上半身看着她,岑煦似有所感,拍拍它的背,“乖。” …… 闻一到前院时便被门边的保镖拦着了,因为她没邀请函,说什么也不让进,而在听到她姓闻的时候,保安看了看她,随即递出了手中的袋子。 “元小姐说,这是送你的礼物。” 那是一瓶未拆封的红酒,开瓶器也“贴心”的放在了袋子里。 闻一冻得手指僵硬,大衣扣子也在刚刚跑来的路上散开几颗,露出了里头的毛衣,围巾已经跑丢了,她吸了吸堵塞的鼻腔,在飘着鹅毛飞雪的天空下,已然感受不到丝毫温度了。 闻一问:“元以若什么意思?” “我们家小姐说,喝完,就让你进,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元以若,真他妈有你的。 闻一再问他:“我想问问您,元家今天是举办什么宴会?” 她其实一直都清楚自己是个脾气多倔的人,心里早有答案,但仍是不服输,仍然想要个结果。 保镖如实回答:“当家女主人的订婚晚宴。” 声音穿透进耳膜,震得闻一耳朵发疼,落在身上的雪粒此刻似斩人心绪的刀,她连难过的情绪都感知不到了,夜晚风大,刮得她身体好冷,脸也好疼,缓缓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将红酒从袋子里拿出,开瓶器利落弹开木塞,酒香四溢,她鼻头通红,眼底更加红,冷着脸,抱着瓶子缓缓递到嘴边。 人性有多丑恶,闻一现在清楚了,这是她来到岑家的第叁年,也是她进入崇高的第叁年,她亦学会了第叁个道理。 红酒醇香,但对于闻一来说极为苦涩,像极了小时候她生病时不愿意喝的药,一闻到药味就难受,那时候闻父总哄着她喝,每回都捏着她鼻子,说捏着鼻子喝就不会闻到药味了。 此刻,手缓缓捏上发红的鼻尖,闻一连哭都哭不出来。胃空空荡荡,才喝了小半,胃部已经开始发出抗议,不停痉挛着,抽搐着,疼得她蹲在地面,保镖面无表情的看着闻一,他得了指令,即便心有不忍也不能帮。 元以若一连跟岑煦说了好几句话都得不到回应,今晚是订婚晚宴的同时也是慈善晚宴,按规矩,宾客进门后通通上交手机,因此他才百无聊赖的坐在这里。 她没泄气,反而笑了笑,将红酒递过去,“岑煦啊,尝尝这杯酒,我特意让我妈托人在国外带回来的。” 岑煦低着头,看也不看她,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 元以若笑容更加灿烂,将酒杯挪到嘴边轻抿一口,“难道你不想跟闻一一起品尝这杯酒吗?” 是这句话里出现了令岑煦格外在意的人,他才肯抬头看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元以若没应,再次喝了口杯中的酒,这时良楚郁握着手机快步朝泳池边来,“煦,出事儿了。” …… 闻一已然支撑不住,人躺倒在地面,红酒因瓶身倾斜而洒了一地,浸湿了她的衣领,保镖终于看不下去要进去叫人,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后院快步而出,拨开厅内挡在身前的宾客,不顾他人发出的埋怨声,直奔前门。 闻一其实不清楚自己酒精过敏有这么严重,头晕,特想睡,意识是模糊的,胃部抽搐得厉害,寒意渗进体内,骨头都冻得发疼,她想吐但吐不出来,眼睛也快睁不开。 模模糊糊间,似乎看见有人从门内,跑着朝她来,身边还跟了只体格壮硕的德牧。 走马灯般的,闻一恍然想起去年问过他的问题。 “岑煦,你家当初资助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说是我想要你,你信不信。” 岑煦,我还能信你吗。 55求而不得 晚宴被迫中止,德牧连绵不绝的吼叫冲破夜空天际,闻一身上酒气浓重,整个人了无生气的侧躺在覆着薄薄一层雪的道路地面,脸颊贴地,嘴唇发紫,面色隐约透着青,红酒瓶倾倒在她身边,岑煦上前时一脚踢开,而后毫不犹豫双膝跪到地面,两手穿至闻一背后抱起她,身体抖,手更抖,掐着她的人中。 “闻一。” “醒醒。” “看看我。” 他一遍遍低声唤着,从最开始的正常音量,到后来声音愈发小,闻一的脸颊随即接了两三滴水珠,晕开时沁凉,人依旧没动静。 门口逐渐围了些许听到动静出来察看情况的宾客,也有认出岑煦的,低声与身旁人议论着。闻一体温低得可怕,岑煦脱了外套包住她的上半身,德芙趴在她脚边呜咽,头顶时不时拱拱闻一的小腿,她一动不动,良楚郁在此时拨开层层包围圈,嗓子都快喊破音:“岑煦!” 雪越发大了,落在他的背上,也落在她的脸颊,没一会儿,两人的发间皆覆了层雪白。 岑煦面上没露丝毫神情,跪在那紧紧抱着一个连面容都看不清的女孩,听到良楚郁的声音,回过头,双眼通红,嗓音含着丝不易察觉的哽:“去开车!然后把路越叫来医院!”说完右手穿过闻一的腿窝,打横抱起她往家的方向走。 …… 叮—— 电梯门开,蓝也快步从里出来,跑动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冗长的医院走廊,跑得她外套往一侧肩滑落,顾不得那么多,来到岑煦面前张口便问:“闻一怎么样了?” 岑煦两手交扣,肘部抵着膝,上半身俯下,脸埋进双手交握处,这会儿身板不再如往常硬挺。蓝也看着这样的他,隐约意识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垮了,被抽走了。 于是缓了缓气息,刚想继续问,他抬起头,神色间透出浓浓的疲惫感,“路越呢?” “你先告诉我闻一怎么样了。”蓝也边说,边拽过他放在椅边的外套,丢到他身上,“先穿衣服,别等会闻一还没出来你先垮了。” 岑煦依言,木着脸穿上外套,半晌,在蓝也即将要问第三次时,捏了捏鼻梁,眼底的红未褪,“酒精中毒,高烧昏迷,洗胃。”说完又问她,“路越什么时候到。”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电梯再次叮一声缓缓开,急救室外等候的二人闻声侧头望。 路越和良楚郁到了,但他们之间还有第三人,路越嘴里咬着根烟,火星明灭,他面容冷硬,左手扯着元以若的衣领,没有丝毫怜惜之意,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拽着元以若从走廊尽头往这边来,路过前台时被护士提醒了一句医院内禁止吸烟,他抬右手拿下,把人带到岑煦面前后才折身到垃圾桶前将烟摁灭。 元以若靠着墙面深呼吸,心中一阵快意,她时而侧头望向急救室亮起的红灯,时而望向面前垂着脑袋坐在铁制排椅上看不清神情的岑煦。 他正将左手腕的链子拆下,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她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浑身的精气神儿被抽走,傲骨也尽数折了个干净。只可惜,这个样子不是为了她。从一开始布下这个计划时就得想到之后要承担的后果,元以若不后悔。 良楚郁接完电话过来,低声提醒岑煦:“明姨和岑叔在过来的路上,你尽快。” 岑煦听见了,慢慢直起脊背,将手链收进大衣口袋,看向贴墙而站的元以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很累,身体无力,心里疲惫,他满脑子都是半小时前躺在雪地里没了生气的闻一。 蓝也冷眼看着这一切,路越灭了烟之后往她这边来,两手抓起她的手,砸吧嘴啧了声,“穿了几件衣服,手这么凉。” “三件,听到闻一出事,出来太急。”她应着,没看路越,任由他包住自己的手给她捂着。 岑煦站起身,一步步往元以若那边走,元以若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可对上岑煦一脸厌恶的神情,心口还是窒闷得难受,人也在他的步步紧逼下贴着墙挪动,逐渐被他逼到角落里。 这一年的岑煦身形更加高大,元以若曾数次见过他以这样的姿势把闻一堵到角落里,缠着她索吻,想到这儿,眼眶慢慢红了。 “岑煦……” “你一肚子坏水,行,我不管你,但你别往她身上使这些招儿。”他一字一句念,左手掌重重拍到墙面,带起一阵响亮回音,走廊巡视病房的护士往这边看来,岑煦则继续问她,“我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嗯?” 说过,早在闻一刚去岑家没多久,岑煦在知道她当时做的一些小动作之后,警告过她。 “她倔。遇到事儿宁愿自己扛着,自己解决,都不肯告诉我一句,我跟她有交集还是我单方面以向她赔罪的名义才能缠着她。”他提到闻一,神色中不自觉带着温柔,元以若全都看在眼里,心口从窒闷渐渐转为细密的抽痛感。 “你把我当成求而不得的人,但我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她一开始还躲了我一年。两年半了,我还是没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元以若,你不傻,难道这些你不清楚?” “从来都是我要她,不是她贴着我。” 贴吧上那些话,岑煦全都知道,上边的诽谤式言论全是元以若想要看到的结果,而他就记着那一条条的话,在这儿一句句的回答她。他顾着两家人的面子,从没当众撕开过元以若那层遮羞布,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彻彻底底,从里到外,把岑煦得罪透了。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要她,在我这儿表露对她的深情,有意义吗?不还是照样瞒着她家那点儿破事瞒了快三年?”元以若冷笑着,手指死死抠着瓷砖缝隙,身后是墙壁死角,她退无可退,干脆也不要那层脸皮了,“我跟你没结果,无所谓。但现在,你们两个,也不会有未来了。” 也就是这一句,令岑煦胸口明显起伏两下,垂至腿面的右手握成拳,骨节咔咔响,而这时走廊响起一阵连续不断的,高跟鞋哒哒踩地的声音,很清脆,从远到近,直往这边来,岑煦充耳未闻,动了动右手—— “岑煦!” 一道极为严肃的嗓音从后方传来,试图劝阻他的行为,那阵高跟鞋踩地声在他身后戛然而止,紧接着岑煦后衣摆被揪住,他也被迫转过身,转身时衣摆在半空甩出弧度,轻划过元以若的手臂。 明芸站在他身后,神情极为凝重,从拽着他衣摆的动作变为扯着他的手臂,“儿子,你想要做什么?!” 她清清楚楚看见了岑煦眼底的寒意。 岑煦没应她,抬眼看向明芸身后的那对中年男女,皆是身穿着礼服,女人气质依旧雍容华贵,元以若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像。 他的目光缓缓落到男人那张与闻一相似度极高的脸,随即轻笑,使力从明芸手中抽出胳膊,转身,抬右手,在明芸惊惧的嗓音下蓄力,动作极快极为利落的甩了元以若一个耳光,声音响彻整条长廊,惊得那对男女挨个儿喊他名字,“岑煦!” 岑煦这一突如其来的行为也惊到了身后的良楚郁,路越在他侧后方快速踹了他小腿一脚,“干什么呢还不快上前拉着他!” 谁也没想到岑煦会做这样的事,岑父扶稳明芸后快步上前要拉回他,可还没完,岑煦力道极大,掐上元以若的脖颈,瞬间掠夺她的呼吸,闷得她脸色发白,蜷缩在角落里,想叫喊,喉咙被桎梏,嘴都张不开。 “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个多道德的人,而我也从没说过自己不打女人。” “这一巴掌,我替她给你的。” …… 最后是良楚郁和路越合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岑煦给扯走,元以若失了桎梏后整个人脱力滑落到地面,元母立马上前搂着她,检查她脖颈那一圈被掐出的印,闻父没动,他站在原地,望着急救室始终亮起的灯,抬手慢慢抹了把眼睛,肩膀塌着,仿佛老了十岁。 明芸这下是真的生了好大的气,抬手就给了岑煦一个耳光,力道大,扇得他脑袋向一旁侧,这声音清脆,走廊边还有正坐在长椅上候诊的病人,闻声,朝这儿看,有几人发觉站在这儿穿着大衣的女人特眼熟,慢慢开始往这边靠,想看得更加清楚点。 明芸未察觉,她手指颤着,打完又心疼,盯着岑煦脸颊的巴掌印,指着他,眼圈浮起浅浅的红,哽咽着:“岑煦,你怎么能打女孩子?啊?” 她始终不敢相信十分钟前将元以若堵在角落里扇耳光又掐脖子警告的人是她那平日里待人有礼的儿子,他是心思活络了点,深了点,心眼儿多了点,但不至于这样,不至于。明芸仍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岑严毅注意到即将要踏入这一方天地的几个围观者,手拎起外套衣摆一侧,挡住妻子的脸,同时向路越和良楚郁使了个眼色,两人立马上前将围观者支走。 好半晌,岑煦才轻轻瞥回脑袋,他垂下头,缓缓向着明芸道:“妈,我爱闻一。” “我非她不可。” “如果今天她撑不过,我也绝不独活。” 56学不会 刺目,晃眼,大片的白。 以及阵阵眩晕感。 闻一花了将近五分钟来接受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事实,缓缓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耳边有轻微滴答滴答声,胃部隐约的灼痛感。 “一一?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和妈妈说。” 闻母从洗手间回来,看到病床的动静,快步上前,弯腰的同时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手心触摸闻一的发顶,拇指轻轻抚过她的额头,眉心始终皱着。 “妈,”闻一躺在床上,声音沙哑低弱,没力气动,往闻母身后看,病房门半开着,走廊是来往的医生与病人,她朝那看时,门旁晃过黑色外套衣角,轻缓呼吸着,喉咙干疼,“我爸呢?” 闻母还没答,半合的病房门大开,走进来一名医生,闻母立马让开位置,医生上前察看闻一的情况,没什么大碍,叮嘱闻母注意输液进度就走了,病房门晃了晃,闻一再次问:“我爸呢。” “在外面。” 闻母抹了抹眼睛,问她饿不饿。闻一摇头,掌心动,撑住床面想坐起来,闻母上前扶她,垫了个枕头在闻一腰后。 “妈,我想喝点粥,什么都行,您能帮我买吗?” “好,妈妈现在去。”闻母说着,转身,闻一再次叫住她,“我爸在外面的话,让他进来吧。”边说,边轻轻的咳了咳。 闻母脊背一下僵住了,好半晌才应她,“好。” 闻临生将手停留在门把上快一分钟,深吸气,推开。 闻一听到声响,却没看他,目光望着窗外,昨夜的雪已经停了,她手里捧了杯闻母出门前倒的热水,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衣袖挽起几截,露出的小臂有几处淤青,闻一转回头,看向闻临生,忽而咳嗽,脊背颤着,塑料杯里热水晃动。 闻临生上前几步,想帮她顺顺背,闻一摇头,“您别过来了,就站那儿聊,挺好的。” 她咳得面容都浮起些许红晕,摇着头始终不肯他再走近一步。 闻临生当真停在那了,亲生女儿抗拒自己的靠近,说来也是可笑。他低下头,掌心揉脸,苦笑着,嗓音带哽:“一一。” “爸,我想问,权势和钱财,真有那么重要吗?对于您来说。” 像一记迎头痛击,闻临生听到这直击内心的提问,不自觉后退两步,面露惊惧看向闻一,她神色平静,等待他的回答,闻临生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她点点头,一副十分理解他的模样,复又开口:“您还记得自己成功考上公务员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这么快就把之前的努力推翻了?” “一一,你别说了。” 她每问一句,闻临生的脊背就多弯一分,他从揉着脸,慢慢变成双手捂着眼,渐渐漏出泣音,中年人的失意崩溃只在一瞬间,“我想当公务员,但我不想只当公务员。” 闻一听到闻临生带着哽咽的回答,低下头,默不作声的盯着杯里的水,飘起氤氲雾气的寂静水面忽而荡开水花。 谁说父爱如山,闻一的山已经塌了。 闻临生什么时候出去的,闻一忘了,但在他出去后没多久蓝也便进来了,她没换衣服,在医院待了一整晚,闻一抬头看她时眼睛红,鼻头也红,两人对视,看着看着,闻一突然对她来一句:“蓝也,你怎么穿这么少。”语气轻柔却又涵盖了天大的委屈。 这下蓝也眼睛也红了,上前,搂她颈,脸埋在闻一颈侧,“你昨晚要把我吓死,闻一你以后再做事儿能不能提前打招呼啊。” “以后可没这种事儿了,别担心了。” “有也没关系,只是别再瞒着我们了。” 蓝也这句回话让闻一欲要抬起拍她背部的手顿住,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躲不过的。 “蓝也,岑煦在哪。” … … 岑煦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在蓝也出去后不久。 进来时关门动作极轻,闻一似有所感朝那边望,岑煦正往这边来,什么也没说,帮她掖好被角,又把闻一手心里的那杯凉透的水拿走,重新倒了杯热的放她手里,他的手在这期间不经意碰到闻一的,使她手瑟缩了下,没第一时间接那杯水。 岑煦注意到了这行为,眉眼低垂,还是把杯子往她手里放,而后直起身,站到她床边,没走,看起来似乎就只想给闻一倒杯水,顺带看看她。 闻母从医院外提了保温盒来,刚要进房间,蓝也急忙上前,“阿姨,等会儿再进去吧。” “怎么了?” “岑煦在里面。” 闻母一愣,目光朝走廊瞥,的确,守了一晚的岑煦不在,而闻临生此刻坐在长椅上,俯身,捂着脸,肩膀塌着,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闻母内心叹气,点点头,也往长椅坐,坐在了与闻临生隔着一个空位的椅子上。 “岑煦,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闻一食指动了动,轻轻点动杯壁,点出一个浅坑。 他问:“嗓子难不难受。” “你别岔开话题。” “头疼不疼?” 她皱起眉,看向他:“岑煦。” “恨不恨我。” 所有不经意的提问仿佛都是在为这句作铺垫,闻一就那么看着岑煦,他似乎有哪儿不太一样,清俊面容透着股浓浓的疲惫感,说话间也带了鼻音,裤腿还沾了层浅浅的灰,闻一自认识他以来,他没这么狼狈过。 闻一轻轻笑了笑,回答他:“没什么意义。” 是真没什么意义也没恨他的想法,换做是昨晚,怒气充斥大脑时还有想要质问的冲动,但大病一场后是真累,有心也无力了,只觉自己从来都看不透他,再这样下去,没意思。 她接着说:“我们就这样吧,岑煦。” 他答得更快,预料到闻一要说什么,几乎是和她一同开的口:“我不同意。”语气冷硬又带着不容拒绝。 这下轮到闻一不解了,是嫌事儿还没摊开得够清楚吗,想说话,嗓子发痒,她咳嗽,从醒来时一直维持的冷静情绪在岑煦面前逐渐破功,“你是嫌昨晚闹得还不够难看吗?就非要互相亏欠?这样很体面?” 岑煦忽而说:“贴吧上面说的我都知道。” 闻一嘲讽他:“然后呢?知道又怎么样。贴吧上说的那些我从不在意。如果你非要计较,那我问你,平安夜那天傍晚你说出去遛狗,最后人在哪里。” 没等他回应,闻一边咳边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话:“你敢不敢承认,你当时就他妈的坐在她家院子里,对面就坐着我爸。那是我亲生的,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岑煦你人脉多广,你会不清楚对面坐着的人是谁吗?你清楚。你不但清楚,你还喝了她家佣人给你倒的酒。” “而且,你回来之后,想过跟我坦白一句吗?” “你没有。” 她咳得脖颈和脸都泛红,手心颤着,杯里的热水洒出些许,浸湿了盖在身上的被褥,岑煦想上前,闻一吼他,“你别靠近我!”他刚迈动的步子被迫中止,人也停在原地。 “你瞒了我三年,我也吊了你快三年,该扯平就扯平。” 岑煦静了几秒,始终垂在腿侧的手伸到脸前,从上至下抹了把脸,身板略微松了,眼皮垂着,这会儿才撩起看向她,“那些事归那些事,我从头到尾都只要你,闻一。” 昨夜隐忍的怒气卷土重来,此刻在闻一胸腔内不停翻涌,她紧咬后槽牙,两侧太阳穴都绷起了青筋,想不通,他时至今日仍然这么自大又偏执,表面上的平静被打破后就成了横在两人中间的鸿沟,闻一自认为跨不过,也不可能跨。 她紧紧闭了闭眼,睁开,看着他,出口的话比两年前拒绝岑煦时说的还要伤人。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迟迟不肯松口跟你在一起吗。” “我在你家,我对着你爸妈,总是带着愧疚感。所以在昨天,我去见了房东,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其实我想,我搬出去,那点儿愧疚感能少点,我也能痛快点答应你。我真的想过跟你好好谈恋爱的,岑煦……我们之间,就差那么一点。” 闻一向他陈述着,先前平静的嗓音逐渐带了哽,眼底浮起红,“但现在不行了,岑煦。去年我问过你,你家资助我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可你没有,你选择再一次的隐瞒我,欺骗我。” 越说,心口的起伏力度越大,频率越快,“你现在要是还想知道我始终不肯松口的原因,那我告诉你。” “就是因为你他妈的永远都学不会坦诚!” 最后这句出来时,闻一嗓子都快喊破音,始终握在手里的杯子也被她奋力掷出,杯中水温炙热,洒了岑煦一身,从肩膀斜泼一道,还有些许飞溅到他的下颌。 岑煦没动,接了她突如其来的怒火以及泼出的热水,眼也没闭,直望着她,神色依旧沉静,她放的话够狠,也够绝情。 闻一不想看他这副样子,别过头,胸腔那股气终于得以抒发,心口却始终窒闷难受,好一会儿,闻一才听到他问。 “你不要德芙了?闻一。” “不要了。” 她侧着脸,语气冷淡又生硬。 “那也不要我了,是吗。” 第二句一出口,闻一立马听出了他话语里卑微到极致的态度,手紧揪住被褥一角。 “我跟你,到此为止。” 不再是我们,是我跟你。 …… 岑煦离开了。 病房门关上的一刹那,闻一攥被褥的手应声松开,她低头呆愣望着指腹的白,想起了曾经在岑煦房间书柜里看到过的一本书。 “岑煦,你看这句话,有点意思。” “哪句?” “就是这个,‘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比喻人大梦一场,到头来皆是虚妄,落得空欢喜一场。我觉得,这应该是告诫世人不要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吧?” “嘁,闻一,拐着弯儿骂我呢。” 当时的闻一啼笑皆非,认为这人绝对是理解能力有问题。现在想想,原来岑煦早就已经清楚与她之间的结局了。 还真是,南柯一梦,空欢喜一场啊。 —————————— 800珠加更,感谢从开文陪伴我到现在的读者(鞠躬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出自《南柯太守传》 Bgm:《还是会想你》——林达浪/h3R3 《Running Up That Hill》——Meg Myers 57第二场雪 病房隔音一般,更别提闻一刚刚歇斯底里的音量,穿透墙壁直达走廊几人的耳内,岑煦在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下开门出来,外套内的衬衫是湿的。 蓝也没问什么,他主动上前,看了闻母一眼,才对着蓝也说:“这几天麻烦你照顾好她。” “那你呢?” 大致听到了先前的谈话,也清楚两人没谈妥,但她还是得把岑煦的打算问出来。 “我不会再来了。” 岑煦应着,朝边上的闻母轻轻颔首,稍转步子,两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慢往电梯口走,身板依旧直挺。可蓝也清楚,他已经垮了。 闻一身体状况恢复得不错,在医院待了两三天就申请出院了,收拾东西时闻母问她要不要搬去跟自己住,闻一没作出任何反应,扣好外套扣子,手握成拳抵唇边轻咳,“不用了,您那边太远,我在外面租了房,前几天签的合同。” 之前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就算现如今被推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闻一也不想要了。 闻一是陈余秋生的,她有多倔,陈余秋知道。 又下雪了。 在闻一出院的这天,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 医院门外的松柏枝桠挂白,她站在大门旁,避开了互相搀扶着进入大厅问诊的一对母子,随后紧了紧围巾,提起些许挡住下半张脸,等身旁的陈余秋撑开伞面,说了句走吧,才轻轻点头。 出租车司机帮忙将东西搬到车尾箱,闻一上车后坐到窗边,玻璃窗外起了层薄雾,手心贴上,冰凉传透全身,陈余秋提醒了句玻璃凉,她没听,手掌一划,抹开朦胧,窗外景色瞬间清晰,离车不远处,松柏树下的人在同一时刻将手中握的伞柄一斜,挡在身前,挡住了闻一将要望过来的目光。 车内,她额头轻轻挨靠上去,呼吸间散出温热气息,司机也在这时上了车,闻一说:“走吧师傅。” 二人去了闻一新租的房子,陈余秋看了一圈屋内设施,见着没问题,放心了,于是到房间给她铺整理床褥,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 “一月份是最冷的时候,你要保暖好,妈妈过会儿给你买个电热毯回来。” 闻一抱着腿蜷缩在飘窗前的榻榻米这儿,瞥额头,往下望,轻嗯一声。 陈余秋忽而问了句:“一一啊,你心情好点了吗?” “嗯。” “妈妈想问你个问题,你和那男生,是什么情况?” 闻一没看她,只说:“没什么情况。” “这样吗,那就好。他看着也不是什么好男生,昨晚病房外面那女孩儿为他要死要活的,”陈余秋将被褥套好,拉上被套拉链,“妈妈平时太忙,没在感情这方面对你多加叮嘱,现在你也快成年了,这种让你当了第三者的男生以后就不要再有来往了。” “妈,你在说什么。” 她抬眼,看向陈余秋。 这一眼外露出的情绪过于明显,陈余秋一愣,“女儿,难道他不是和……” pong—— 闻一抬手重重拍向了窗户,陈余秋被这一声响震慑住,接下来的话就这么硬生生憋了回去,她眉心蹙紧,五指贴合玻璃窗,收拢,牙关绷着,鼻腔频繁吸气又呼气,她忽而迸发出的暴戾气息使陈余秋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闻一说了句,“妈,我饿了。” 陈余秋才应道:“好……那我去买点东西。” “钥匙在柜台。” 而后,陈余秋拿了闻一的钥匙下楼去附近市场采购食材,闻一则在卧室里睡了一觉,这期间班主任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校,闻一睡醒后想了想,回信息:8号。 也就是下个星期一。 起床后发现陈余秋做了一桌子菜,但她人不在,留了短讯告诉闻一自己临时有工作,得赶回去忙,过段时间再来看她,让她照顾好自己,记得吃药。 知道陈余秋以工作为由离开这儿的原因,闻一嗤笑一声,扯扯嘴角,坐下。 尝了几口后胃里泛酸,接着一股反胃感涌上心口,再是喉头,闻一立马撂下筷子捂着嘴跑到卫生间吐了一番才好受,不是菜不好吃,是她实在吃不下。 接着,闻一在新出租屋里待了两天,期间专程出去过一趟,置办了些许生活必需品,也在逛超市时接到过闻临生的来电,他的语气听起来不甚好,估计是闻一的事儿让他跟元家那边也闹得够呛,和她说话时语调都有气无力,先是嘘寒问暖,说了些有的没的,最后告诉她,“一一,爸爸往你卡里打了生活费。” 那会儿闻一正在饮品柜前挑喝的,食指触到乌龙茶瓶身,听到这句,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挪开,拿了旁边的茉莉花茶,反问:“爸,补偿这种事,您是不是只想到用钱了?” 闻临生被她呛回话头,呼之欲出的长篇大论随即止住,“不是的。一一,我是你爸爸,养育你给你生活费都是我应该的,不要把这个行为归类到补偿上面,好吗?” “好,那爸,您想说什么就说吧。”闻一实在疲于应付这些话了,也听出闻临生有别的话对她说。 闻临生也不再提补偿,顺着闻一的话接下去:“一一,我知道你的梦想之一是考取H大,”H大是省里极为出色和有名的大学之一,但因为这几天的事,闻一有点动摇这个想法,她没想到闻父清楚这一点,“爸爸想跟你说,不用改主意。以若今晚的飞机要出国。” 往推车里添饮料的动作一顿,闻一问:“今晚就走?” 不清楚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元家和岑家最后得出的解决方案是怎么样的,元以若会选择出国,在闻一的意料范围之外。 “是。以若太偏激,和我们说了一些事后,她妈妈认为她心理方面出了些问题,让她到国外治疗一段时间,高考的时候会回来,但不会在国内读书。” 闻一不是很关心元以若的心理健康,她在意的是闻临生话语里的其中一句,“她跟你们说了什么?” 闻临生静默,似乎在想该怎么措辞,才能委婉的告诉闻一,“你和以若才十六七岁,看错了人走错了路,谈了一段不好的恋爱而已,没关系。” “什么恋爱?谁的恋爱。” 闻一可不记得自己跟岑煦确认过恋爱关系。 “是她和岑煦,以若亲口说的。”闻临生告知她,随后还想继续说,闻一立马打断,语气也加重些许:“所以爸你听了她说的你就信,信我是插足的那一个?” “是那男孩儿的错……怎么能怪你。” 这句够清楚了,闻临生三言两语就把岑煦打在一个始乱终弃的位置,也把闻一钉死在插足者的耻辱柱上。 “爸!”头又开始疼,闻一懊恼,食指揉上太阳穴,略略提了气,“如果你始终不能把自己放在一个公平公正的审判官位置上,那就少来管我的事。你要权势要钱财,我不管,但请你记清楚了。我、不、是、第、三、者!” 说完立马挂电话,甭管之后再打过来几个,统统不接。提起的气又绵长的抒发而出,闻一推着车到收银台结账,也是闻父这个电话提醒她了,她得去岑家把自个儿的东西搬走,出租屋里没几件过冬的衣服。 雪一连下了几天,今儿总算小了点,蓝也得知她要来岑家搬东西,人在学校走不开,于是特意让自己家的司机过来搭把手。 在这儿住了三年,到最后也就塞了一行李箱的衣服,其他的闻一都没带,要走前,她在二楼书房与明芸促膝长谈了一回,进门后,明芸照例泡了杯热茶给她。 闻一小小酌了口,率先说:“阿姨,谢谢您,照顾了我快三年。” 内心是真的很感谢,她喜欢明芸这个长辈。明芸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也数次维护了闻一的自尊心,她都懂。 “一一,不用谢,其实我应该跟你道个歉。我和我先生工作都太忙,导致我们对岑煦,疏于管教,伤了你的心,我很对不起。” 明芸这回没坐在书桌对面,反而将椅子挪到闻一身旁,温热的双手包裹着闻一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知道闻一要走的原因,也清楚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明芸有双慧眼,一眼便能看清是谁亏欠谁,即便岑煦是她儿子,她也做到了绝对公平。 人和人真是不同的。 时隔几天,闻一面上终于露了浅浅笑意,“阿姨,他没欠我什么,其实我对他不怎么好。” 明芸摇摇头,没反驳她的话,一手抬起,摸了摸闻一脸颊,“起初本来没有资助这个事,而你当时也应该按照你爸爸那边,跟着他去元家。但是有些事不太好跟你明说,元家的环境不适合你。我和岑煦爸爸看不下去,所以主动提出要将你接来我们家,觉着你在这里起码能好一些。不清楚其中有多水深火热的人总是会快乐一点的,闻一。至少在我认为是这样,但我独独忽略了你的感受,也是真的很抱歉。” …… 半小时后,闻一轻轻关上书房的门,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找到其中一根,边走下楼边将那根钥匙从圈里拨出来,连带着口袋里的门卡,一同放到了玄关处。白雪意识到她要走,上前蹭了蹭闻一的脚踝,极轻的一声,“喵。” 刘妈这时从厨房出来,拿了杯热牛奶递给她,闻一摇摇头,蹲下身摸了摸白雪,身后忽而有吭哧喘气声,这声音太耳熟,导致闻一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经常待在后院的德芙来了,回身便把狗抱了个满怀,德芙黑黝黝的眼里含泪,不舍的用脑袋来回拱闻一的侧颈,低低冲她呜咽。 闻一将一猫一狗都抱着,挨个儿拍脑袋,什么也没说,心尖泛酸,眼眶也酸涩得要命,站起身时往三楼看了看,那扇门始终紧闭。而后再低下头,最后看一眼白雪和德芙,立马转身开门出去了。 蓝也家里的司机在外等候多时,闻一穿着雪地靴,撑开伞,踩进浅浅雪地里,往铁艺门外走,与此同时,三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一道身影从里走出,快步下楼梯,到一楼时刘妈提醒了一句穿外套,他置若罔闻。 走到车前,还没伸手拉开门,一连串的狗叫声以及裤腿扯拽的力道使闻一止住手上动作。回头,德芙死死咬着她的裤腿将她往回扯,而始终待在房里没出来见她的人此时就站在闻一面前,只穿了件浅灰色毛衣,胸膛不甚明显的起伏,头顶还落了点雪花,于是,闻一将伞往他那边挪了挪。 刚伸过去的手在半空被岑煦握住,岑煦往前一步,俯下身,与闻一同样苍白微凉的唇贴靠过来,她眼睛稍稍瞪大,右手失力,伞尖倾斜,漫天雪花顿时落在了两人身上,唇瓣也落了些许,化开成水,融进双唇之间。 他闭眼吻,她睁眼望,望着他眼上微颤的睫毛,没反抗,没后退,也没回应。持续快三分钟,岑煦停下,将歪斜到一旁的伞拨正,再提了提闻一的围巾,挡住她的小半张脸,而后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头顶伞面摇晃,闻一侧脸挨着他的颈,呼出的朦胧雾气模糊了视线。 他对闻一说:“最后一次。” 58食言 这是闻一离开岑家的第一个春节,亦是没和陈余秋在一块儿过的第一个春节。 除夕当天闻一在蓝也家里过,起初闻一不乐意,是蓝也说了家里没什么人她才过来,确实,蓝父时常不在家,过年也只有蓝清许陪她过。今年多了闻一还有蓝清许的女朋友,也就是蓝也的好友之一,白凛,也来家里了。 年夜饭这事儿轮不到两人操心,白凛拉了蓝清许到厨房,靠在一块儿研究菜谱,闻一注意力不在电视机这儿,偏头往厨房那边瞄,小情侣的黏糊劲儿莫名让她想起和岑煦刚发生关系后的第二天,也是这么黏着,到哪儿都恨不得贴一块,没继续往下想,碰了碰身旁的蓝也。 “除夕,怎么也没听你说和路越去约个会之类的?” “吵架了。” 蓝也头也不抬的应她,目光始终放在屏幕里的电影画面,语气平淡。 “为什么?” 不怪闻一好奇,这两人也是够黏糊的,身上就跟涂了胶水似的,见了面手不牵一块儿就难受,居然还能吵架,稀奇。 蓝也先往厨房看了眼,见蓝清许没注意这边,嗓门压低:“我不跟你说我在一新开的酒吧打鼓吗,我这几天才发现,那老板是他。” “那你不就是老板娘?好事,有什么可吵的。” “不是。那他早说不就完了,这么不坦诚,天天压榨我有意思啰?我每天在那兼职到半夜,都有黑眼圈了。” 说来说去就是对方不坦诚的问题,跟闻一这儿情况差不多,她又不可避免想到岑煦,心里烦闷,随口应蓝也:“原来你是想钓鱼执法。” “……”蓝也静默了几分钟,“闻一,你少说点冷笑话吧,真太冷了。” 闻一被她逗笑,她又补一句:“今年你的红包我要少给点儿,让你取笑我。” “别啊姐姐,”闻一身子斜靠过去,挨着蓝也的肩膀,“我不笑你了,我站你这边行吧,都怪姓路的,满意了?” 蓝也好哄,伸手挠挠她下巴,说:“满意满意。” 冰雪初融,春意渐浓,新生活的开始。 步入高叁下学期之后闻一和蓝也玩乐时间更少,蓝也在酒吧打鼓的事情败露,被迫辞职,把心思都放到备考来了。 闻一同样没时间去想别的,她最近越来越没胃口,吃得少,也总是在食物下肚后出现反胃感,失眠次数渐渐增多,时常半夜惊醒,也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心理上的焦虑感。 再一次吃完饭将胃里食物都吐了个干净后,闻一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原来她一个人生活并不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而蓝也是她身边第一个发现这一问题的,叁月份的某节体育课结束后闻一突然晕倒,蓝也把她扶到校医室时才发现,她怎么这么瘦了,脸颊的肉感消失,两侧微微凹陷,唇色也比往常更苍白了。 于是不顾闻一的抗拒,把她拉到医院检查了一遍身体,出现了贫血症状,但还不够,蓝也再之后让蓝清许预约了业内知名的心理咨询师,又带着闻一的身体报告去了那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闻一有神经性厌食症,幸而是在初期,干预治疗及时就不会出现后续问题。 拿到报告单那天蓝也顺道带着闻一去取了药,她紧皱着眉细细察看单子上的数据,又忍不住看向闻一,拍她额头,“你对自己好点儿,行吗?” 闻一看着蓝也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各种操心,也于心不忍,在她的盯梢下总算能按时吃饭吃药,虽然最后总会吐。 崇高举办的一场作文大赛在叁月底出了结果,叁个年级皆有学生参加,每个年级主题各不相同,高叁所出的题目是:谈谈你眼里的爱情。 闻一便是冲着这主题去的,像是鬼迷心窍,总觉着得试试。琢磨了快半个月才下笔并提交,结果不负所望,她撰写的那篇文章被校方刊登在了公告栏供来往学生阅读,其中有一句让当年那届崇高学生的印象都尤为深刻。 “爱是一件没理由的事儿,是‘爱’这个字,才让人们心中有了理想型。” 任谁都觉得,这女孩儿文采够好,而这也让不少高叁学生想起闻一在高一军训时说的那番关于“世面”的话,不得不承认,闻一这人敢想敢写,更是敢于表达别人都不敢表露的观点,这篇文章刊登在这儿,都心服口服。 高叁下学期崇高增设了晚自习,二模考试即将来临,闻一学习更为刻苦,经常是教学楼关了灯才走,也是二班走得最晚的一个。 今晚,她照例最后一个离开,锁好前后门,耳机塞入耳,夜晚地铁里人照样不少,学生居多,这个点儿基本都是下了晚自习回家的。有挨着车厢背题的,也有结伴而行的,坐在一块儿聊着时下流行的穿衣风格。 闻一坐了两站就到,出地铁口即是小区门外,她的耳朵里放着周杰伦的往期专辑,怎么听都听不腻,四月初春意料峭,夜风微凉拂过她露在外的小腿,慢慢踱步到单元楼下,左右摸口袋掏钥匙,抬头望见单元门外站立的人,一愣,没了下步动作。 几个月与闻一没有任何交流的岑煦,此刻就站在她这栋楼的单元门外,微微垂头,一手插在衣兜,嘴里咬着烟,另一手还提着个袋子,周遭光线暗,闻一看不清那袋子里是什么东西,可就算是光线再暗,她也一眼就认出了岑煦。他很明显是冲着闻一来,将烟按在门旁的垃圾桶里,随后往她这里来。 闻一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岑煦自然也看见了她这明显的后退动作,停在原地,低头笑了笑,偏头往旁看了眼,随后转回,在她平淡的目光下吸吸气,下定了决心似的,继续迈动步子,而闻一将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干嘛”,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堵了回去,当下人都是懵的,后脑麻掉,四肢亦是。 他说,我想你。 叁个字便将闻一近期刻意忽略的,关于他的种种信息,统统拼凑起来了。 岑煦就如闻一最开始所希望的那样,和她在校内彻彻底底当了陌生人,任谁在贴吧上如何细究,都找不出两人有过交集的细枝末节,于是闻一插足感情这个谣言也不攻自破,他还是那个性格随意,行事风格令人琢磨不透的岑煦,成绩一如既往在顶峰,人也还是颇得各科老师的“宠爱”。 闻一当下没反抗,骨子里对这人还是带着信任感,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做不好的事。而岑煦确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手指蹭过闻一的脸颊,眼睛始终看着她,而后手再往后移,移到后颈上下抚着,手心稍微使力按,闻一整个人就向前倒,贴到了他胸膛前,岑煦温热的呼吸在她颈旁,温软的唇亦是轻轻碰过那儿。 闻一呼吸重了几分,举起手推他,“岑煦,你食言了。” 她不乐意,他便真的往后退,不再靠着她,但把手里的提着的东西挂到她手掌上,按着闻一的手指合拢,将袋子紧握住,说:“拿回去,别拒绝,不然我今晚不走了。” …… 挺神奇,直到闻一回到小公寓,盯着茶几台那食盒,仍觉得神奇,自己怎么就听了他的,说拿就拿回来,袋子上的logo闻一知道,是市区里一家粤式茶餐厅的,那餐厅有名,生意火爆,很多人都爱吃那儿的东西,闻一也喜欢吃,只是要排很久的队,她不乐意。然而今晚岑煦买给她了。 今晚的岑煦,就像14年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岑煦,闻一还记得和良楚郁还有他一块儿去吃的路边摊,他全程都很顾着闻一的感受,也不怪闻一当时对他的初印象就是觉得他很会照顾女孩子,也很尊重女生,直到现在崇高校内学生们对他的评价里也有这条。 想到这,闻一也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高二两人感情最浓烈的那段时间,当时恰好有节体育课,二班老师没空,让一班的老师代课,于是便两个班级一起上。 那会儿操场上有个高一的新生跟着班级跑步热身,生理期突然来了,没注意,裤子上脏了一大块,周边许多人都在跑道旁嘲笑她,那女孩儿后知后觉发现了,也是很无措,红着脸站在人堆里,不知道该怎么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岑煦注意到那边的事儿了,当时闻一在他边上,他问闻一,介不介意借个外套用用。 闻一当时对他挑眉,“你要英雄救美还是怎么的?”边打趣他边脱了外套递给他,岑煦没应,只是对她笑,而后拎着闻一的校服外套往人堆那边走,拨开围观人群,把闻一的外套披到了那女孩儿身上。 闻一那会儿也跟着他的步子过去了,只是她慢悠悠的走,落后他几步到圈外,刚到,就见着岑煦扫了眼那堆围观的,说:“怎么,是都没上过生理课?” 他这句话语气过于平淡,但又透着股明晃晃的瞧不起,在场的有男有女,甭管跟他熟不熟,皆是被他这句话抽了个响亮的耳光。确实,都高中了,生理课多少都上过,女孩儿来个月经而已,也能嗷嗷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丢不丢人。 闻一就抱着双臂站在外,微歪头看他训人,挺有意思。 而岑煦事后也跟她解释了为什么没用自个儿的外套,“我的衣服只有我女朋友能穿。” 他太了解闻一,他知道闻一如果率先看到这件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一件外套而已,无所谓。 闻一想到这里,低头笑,慢慢揭开食盒,盒子上贴了张字条,字迹熟悉,不仅是字迹,还有当下的画面,字条内容仍是那四个字:好好吃饭。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眼眶蓦地酸疼。 岑煦在把袋子“半强迫”的令闻一收下之后,手心贴上她的脸颊,轻声说:“瘦了。” 语气里不乏心疼,闻一听不得他这语气,也看不得他这样,偏了偏头,想躲,他没让,食指抚着她的耳廓,问了一个问题:“你在那篇文章里写的理想型那句话。我不死心,想来问问。” “那我呢,我符合你的理想型吗?” “不符合。” 而这叁个字一出,脸旁力道蓦然松开,他声音更加低,他说:“一一,你对我真的很严格。” 岑煦如此控诉她,但他不清楚,闻一撒谎了。 ———————— 调了下价格。 59顺路 像一记忠告,也像一针推进剂,更像是一下在紧要关头时刻的支撑,在那之后,闻一的状态好了许多,她意识到这一改变的原由是来源于什么,挺懊恼,没选择和蓝也说,自己憋着了。 “闻一,之前我还挺担心,你这身高是长了,但是体重一成不变,现在好了吧,肉总算长回来点儿了。” 蓝也把她拽下体重秤,指着上边的数字,嘴里念念有词。 “是是是,别操心啦。”闻一无奈,冲她笑,伸手拨了拨蓝也黏在颈侧的发丝,问她热不热。 蓝也点头:“挺热的,我也想剪头发了,最好跟你现在的一样短,但是路越不让。” 她也伸手,摸了摸闻一的齐颈短发,前段时间剪的,没翻车,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显得人更嫩。 “为什么不让?” “不清楚,”聊到这个,蓝也神色带了点不自然,眼神往一侧飘,“他就爱管东管西,烦。”后半句是一句埋怨,但又含了甜滋滋的味道在里面,两个情感热烈的人谈恋爱是这样的,闻一懂了,她大概永远都做不到这样子。 时间逐渐步入六月份,闻一在高考前一天见到了元以若,那会儿是晚自习,高叁学生都仗着是最后一晚,在教学楼里搞起了撕课本狂潮。 几个皮点儿的男生在走廊里边跑边往下扔纸张,老朱搁楼下喊,学生搁楼上撕,书本碎片从半空飘下,漫天雪白,实打实下了一场“人工大雪”。闻一也就是在走廊看完热闹想要回教室时,转头便看见了站在楼梯旁的元以若。 元以若也正往她这边看,两人遥遥对视,长廊喧闹声如风般呼啸着过,二人皆是静立在那,没丝毫反应,闻一很久没见她,恍如隔世般看了又看,最后是元以若先移开目光,继续往楼上走,她的变化很大,起码对闻一来说是这样。眼神中不再带着敌视意味,仿佛把闻一当成了陌生人看待。 不清楚自己住院之后元以若遇到了什么事,闻一短暂好奇过,去问了蓝也。 当时蓝也就说了句:“这都她该得的。”只这一句,听不出什么好赖。 其他的不管闻一怎么问,蓝也都不再提,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她便不再好奇了。 为期叁天的高考,随着考试结束铃声的打响,闻一停下笔,黏着手臂的卷子随即被监考老师收走,终于松口气,始终僵直的脊背这会儿软了软,提起的心也落下,考场闷热,汹涌人流逐渐朝外涌动,凉快几分,闻一落后一步出考场,收拾好文具慢慢往外走着。 闻一在本校考,此时崇高校门拥堵,有记者专门蹲守在校门旁,就为了能抢先采访第一个出来的考生,闻一低着头,边走边用皮筋扎头发,周边学生无一不结伴而行,讨论着试题难度,她被迫停在校门旁,太堵,走不得,凭着身高优势,抬起头往前看,被一众记者围在中央的那道身影,不是岑煦又是谁。 太熟悉,是凭着后脑勺就能认出对方的熟悉,他正被记者围着提问,闻一旁边有人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低声说:“长得好看就是自带光环,不是第一个出来也能被采访。” 岑煦在各种闪光灯照映下以及话筒前点点头,那颗颈后痣也跟着上下浮动,闻一在熙攘人流里与他之间就隔着几个人,却像是跨越不过的长河。 她边看,边将手机打开,调到摄像模式,在他脸稍侧时,按下快门,身旁一男生注意到她的行为,挺惊讶,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闻一丝毫不理会,像是没察觉,拍完照片就把手机收起,跟着前方的人慢慢挪出校门,不再往采访区域看,也不好奇他被问了什么问题。 当初与房东签下的半年租期快到了,闻一没续租,考完试在家歇了两天就着手准备搬家的事,她要搬去陈余秋那儿住,搬东西那天蓝也没空来,但她给闻一找了个帮手,良楚郁。 这哥破天荒起早,甚至比闻一还早,电话拨过来那会儿闻一还在睡觉,接起时声音又懵又低,得知是来帮她搬东西的,强打精神从床上起来了。 良楚郁还贴心的给闻一带了份早餐,进门时随手放在玄关,说是顺路买的,闻一订了十一点多的高铁票,急着收拾行李,便也没在意太多。 而后她才发现,蓝也让良楚郁来帮忙简直大材小用,她没多少东西,最后也就两个行李箱,其他的可以快递过去,良楚郁将行李箱搬上后尾箱时,闻一还挺不好意思,说了句:“我不知道东西有这么少……太麻烦你了。” 良楚郁拉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闻一,你面对我还不好意思啊,认识叁年了都。你是和那谁没联系了,但也不用把这圈儿的人全屏蔽了,多伤我心。” 闻一没回答这句,笑了笑,装着温热早点的纸袋子一直被她提在手心里,一路上都没打开过。 良楚郁把人送到高铁站,下车时,闻一郑重对他道谢:“良楚郁,谢谢你,开学之后有空了我请你吃饭,地点你随便挑。” 良楚郁乐了,关上车门,帮她推着行李箱到进站口,说:“倒也不用算得这么清,我比你大点,叫声哥就好了,饭也不用你请,怎么样?” 闻一思考了下,这叁年良楚郁对自己照顾颇多,确实不赖,点点头,“楚郁哥。” 良楚郁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了。”而后对闻一摆摆手,“去吧,快到点儿了。” 闻一接着道了句:“再见。”随后转身推着两个箱子进站安检。 “拜。” 良楚郁眼瞅着她进站了,身影彻底看不见后,才转身,指尖挂着车钥匙,慢慢甩,到出站口,望见靠门框旁正拒绝路人搭讪的那人,露了笑意,吊儿郎当往那边走。 “把人送进去了?”岑煦问。 “必须啊。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你这是专门过来的?刚见着人了没?我特意把她送到进站口,在那停留了会儿。”良楚郁抛了个叁连问,而后沾沾自喜的向面前人汇报战果。 “别说得自己做得很好似的,她在那儿站的时间超过叁分钟吗,德行,还吹。”岑煦嘲笑他,直起身子,不再靠着门框,瞥他一眼,回身朝门外走。 岑煦这欠扁样儿看得良楚郁可就不乐意了,“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人肯让你见着一眼就不错了,”也有样学样的讽他,“德行,还骂我。” 岑煦不跟他呛,反问:“那早餐她吃了没?” 良楚郁答:“没呢,路上一口都没动过,别不是知道这是你专程买的了吧?” 岑煦又问:“你提着早餐去的时候,怎么说的?” 良楚郁回想了自个儿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我说我顺路买的。” 岑煦因他这句话停下,站在原地,侧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直把良楚郁看得心发虚:“这话有什么毛病吗?” 岑煦瞥开目光,摁车钥匙解锁,揉眉心,语气挺躁:“良楚郁你也不想想你家离那早点店的距离,顺路是这么个顺的吗?不会想别的理由?” “你别想太多好吧,别把人看得这么敏感,万一她没察觉呢,”他边跟在岑煦身后,边叨叨,“我说你现在是有点惨了哥们,眼巴巴的送个早餐不能留名就算了,追到高铁站也就为了能看她一眼,何必呢。” 岑煦拉开车门,头也不回给良楚郁撂了俩字:“闭嘴。” …… 高铁准点出行。 闻一位子靠窗,她戴好耳机,接起蓝也拨来的电话,问闻一出发了没。 闻一说:“刚出发呢。”目光落在折迭桌的纸袋子上,伸手,轻轻提开一侧,拎出里头温度尽失的豆浆,戳开封口慢慢喝,边盯袋子上的商铺logo,边听蓝也说话。 “没想到良楚郁办事儿挺靠谱嘛。”蓝也在那边夸了夸。 “确实,他还给我买了早餐,黎记的,就我跟你提过我很喜欢吃的那家早点店。有百年招牌的,整个市区就那一家,没分店。” 闻一说着说着,声音渐小,盯着纸袋子上的黎记二字,回想良楚郁家的住址与黎记的距离,再想了想从黎记到闻一公寓的距离,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 空腹喝了小半杯豆浆,胃里不舒服,又伸手从纸袋子里拿出两个木制食盒,食盒上也刻着黎记的logo,里面是一盒小笼包和烧麦,闻一最爱吃这两样,她看着桌面两份恰好在她爱好范围内的食物,发怔。 良楚郁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这两样东西。 耳机里,蓝也好一会儿没听到闻一说话,连续喊她几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闻一。” 闻一被她唤回神,掀开食盒,夹起一个小笼包,缓缓咬,应着:“在听。” “那我刚说了什么?” “你夸良楚郁靠谱。” “……你听个屁。”蓝也翻白眼,“你要有事我就挂了,我刚跟你说的是,到家了告诉我,知道了?” “好。” 闻一答,任蓝也挂掉通话,手指点进地图导航App,输入了良楚郁家的地址和黎记的地址,从良楚郁家到黎记,开车都得一个半小时,更别说黎记七点开门,早班峰又堵,良楚郁从那儿买了早餐到闻一公寓怎么着也得十点到,但他今天提早了一个小时在公寓楼下。 闻一想寻求更加确定的证据,往纸袋子里看了眼,还有张小票在里面,黎记是可以打电话预订了再过去自提的,是以,在小票上会有客户信息。 白色纸张上,那一个“岑”字吸引了闻一的目光,心跳砰砰加速,腮帮子嚼动的速度都放缓,她直望着上边的字发愣。 与此同时。 岑煦手机来了条新信息,他正堵在高铁站回程的车流里,余光瞥到屏幕亮,伸手拿过,是一条来自黎记的自动回复,内容是提醒用户记得给个好评,但也就是这条回复,他想到了一件事儿。 骂良楚郁骂早了。 60导火索 闻一最终没有因为外界因素改变自己的理想,收到H大的通知书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开学前那三个月她没闲着,在H大附近报了个跆拳道班,最初半个月每天总是一回到公寓就得自己按摩筋骨,四肢酸疼得要命。 后来逐渐习惯了,大一开学忙也还是会进行每日踢板打卡,那跆拳道班的教练看她领悟得快,挺满意,就是觉着闻一太瘦,每节课结束都叮嘱她要多吃点。 闻一也每每都用一句话驳他:“教练,瘦也不妨碍我一脚踢翻一个人。” 教练多少听说过闻一在H大的各种战绩,笑得无奈,摇头不作声。 嘴上反驳是一回事,闻一私底下真的有在好好吃饭,锻炼之后胃口大开,但不管她怎么吃,就是不长肉,能怎么办。 大一很忙,闻一总会下意识的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不管之后多累都没关系,似乎只有忙起来,她才不会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因为岑煦总会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 他也选择了H大,不过跟闻一不是一个院系,这人还秉持着高中那会儿的习性,散漫得很,大一一整年参加过的活动十根手指都数得出来,社团也没参加,相比起其他永远在忙碌的新生,他反倒像是大三大四阶段“养老”的学长。 岑煦唯一场场不落的活动便是院里举办的辩论赛,居心如何闻一在当时尚且不明,但她也参加了这个比赛,秉持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赛事准则,也照样“杀”到了决赛圈,决赛时校方给出的辩题闻一已经忘了,只记得两人皆是队里的一辩,对视时不带情绪,话语里却又夹枪带棒,实力相近,辩论点新奇,之后便没分出胜负。 但自从那次之后,甭管大大小小的辩论赛,只要能跟闻一对上的,总有他的身影在,于是H大里的学生总算嗅出点端倪,这俩人是有什么过节吗,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是死对头吗?还有不少心仪对象是岑煦的女孩儿来向闻一打听过他,闻一对外一概声称:不认识。 好在这样的情况也只持续到大二结束。大三时岑煦在校内出现的频率大幅度降低,其他人不明原因,闻一同样不清楚。 闻一遇到事儿爱衡量利弊得失的习惯也是从岑煦身上养成的,他用高中三年来教会闻一,不管什么事,做决定之前要首先考虑好后果。想到这,闻一轻笑出声,不带任何情绪,她和岑煦认识这几年,经历太多,两人都不谈爱,却又在身体上进行最为炽热的交缠。 挺怪的,闻一觉得怪,但情愿接受这样的局面,她没跨过那条线,岑煦亦是。 具体是怎么重新滚到一起的?那得归功于良楚郁。 良楚郁就读于H大隔壁的高校,和蓝也路越一起,但他真不乐意跟这两人待一块儿,有自知之明,觉着自个儿身上够亮,自动远离小情侣去开辟属于自己的欢乐场,脑子灵光的人在哪儿都玩得风生水起,人脉逐渐扩展起来后,也就听说了H大王牌辩手的“传说故事”,一时间挺乐,大二过生日时,便在路越持股的酒吧里组了个局。 要赴约的那天下午闻一恰好就跟岑煦带的那队打了场辩论赛,当时他言语用词表达过于犀利,是跟平时大相庭径的辩论风格,闻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状态也不佳,就这么输了。于是人挺躁,晚上来到酒吧那会儿仍躁着,窝坐在中央的软沙发,表情闷闷不乐的,蓝也提早到了,给闻一端了杯苹果汁来。 放到桌面后,闻一瞟了眼,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她每回不高兴来这儿的时候,蓝也都给她点杯苹果汁,味道酸甜酸甜的。 蓝也嘴角勾了勾,伸手挠挠闻一的下巴,逗猫似的:“要不找块镜子给你照照,看你脸臭的,闻一你情绪特容易挂脸,自己不清楚吗?” 闻一拍开她的手,娇嗔瞪她一眼,道:“今天打了场辩论赛,输了。” “你不是说过最后基本都不会宣布输赢的吗?友谊第一,怎么就输了?” “反正我觉得输了。”闻一喝了口果汁,应她,哪有单方面输出不让人反驳的辩方,岑煦就是,一句接一句的噎她,烦死了。 没来得及说导火索是谁呢,那索就自个儿送上门了。 三个男生还跟高中那会儿一样,同一时间点到,又一齐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进来,但大部分都是良楚郁在说,其余那两人听着,偶尔丢几句意见。 位子在正中央,半圆状的两侧真皮软沙发相对摆着,三人从蓝也和闻一身后过,路越伸手从后捏了把蓝也的右脸,被她回头一掌拍了手背。 闻一没动静,捧着果汁,后颈轻贴沙发,目光放到正对沙发的舞台,今夜酒吧的驻唱歌手抱了把电吉他,悠悠唱着慢情歌。光线幽暗,她仰头喝苹果汁时,左耳垂被什么东西剐蹭了下,力道轻盈,像羽毛拂过,耳尖发痒,闻一抬手挠时侧过头,岑煦已经落座到她对面。 他抬了抬手,向走来的服务生打一记响指,服务生随后俯下身,听他在耳边低语吩咐,又点点头,往柜台走,用托盘装了几种闻一叫不出名字的酒,挨个儿开好瓶塞后放置桌面。岑煦从桌面中央拿了个空杯,往里加冰,倒酒,几种混着来。 当闻一发觉自己的视线一直在他那边时,岑煦已经将酒调好,闲散挨上沙发靠背,眼皮一抬,对上了闻一的目光,她来不及撤,给人这么抓了个正着,这时候躲也不是个事儿,显得她多怵似的,便迎着了,而岑煦似乎就只是随便看看,挑了挑眉,跟她两两相望不过五秒,就被良楚郁揽着肩膀侃大山去了。 二世祖过生日,叫来的人可就多了,接近零点时室内人流熙熙攘攘,很挤,酒吧被包场了,闻一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人,她也快没落脚点了,来参加生日的人挨个儿过来跟寿星唠嗑,封闭空间里混合各种烟酒味,呼吸都难受。 闻一看了看和路越玩嗨了的蓝也,指腹揉额,总有种看着女儿出嫁的无奈之感,随后从沙发边起身,想到吧台前让调酒师再给她弄杯苹果汁。 驻唱歌手早早撤离,换了打碟师上场,动感电音伴着冲破耳膜的尖叫,就挺吵耳朵,闻一站起来后寸步难行,男男女女在舞池里贴身热舞,斑斓灯光无规则乱晃,晃眼睛,呼吸不上来,脑袋似乎有点缺氧,开始犯晕,拨开面前几个乱舞的人,慢慢踱步,穿梭在人群中,酒精上头的人们甩掉平日里的包袱,再不顾忌周边的环境。 狂欢场里,有人踩到了闻一的后脚跟,逼停了她的脚步。 闻一被迫停下,身旁不知是谁摆动手臂时肘顶到了她的腰背,那力道没收,顶得她捂着腰往前踉跄两步,眉心皱,挺想回头训话。 而就在这会儿,腰间横过一只有力的臂,将闻一往后带,她也就被带着顺势贴到了对方怀里,回头,岑煦下巴在她额角两公分处,两人身体贴得很近,闻一愣怔间隙,被他半搂着到吧台前,他侧头对调酒师说:“一杯苹果汁。” 拦腰的那只手又抽出往后格挡开闻一身后要撞上她的人。 调酒师认得他也认得闻一,很快弄好饮品推到闻一面前,她还愣在那儿看着他,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以为两人还得再保持一段时间,彼此当个陌路人。 岑煦右肘抵上深色吧台,掌根支撑脸,对那杯苹果汁抬抬下巴,又挑眉,那意思是:不喝? 岑煦的气质相较于高中那会儿不太一样了,张扬的少年气内敛,经过岁月的打磨洗礼,转换为成年男人的那股子深沉,也让闻一更加看不懂他现下的行为。 拿起那杯解热又解渴的冰饮,抬首灌了大半,闻一喝多久岑煦就坐那儿以这姿势盯了多久,两人下午刚唇枪舌剑的“吵”过一场,这会儿心平气和坐在这反倒奇怪,更别说他刚刚的目光是那么的赤裸裸。 闻一想说点什么,张张嘴,恍然发觉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太吵,于是从口袋拿了手机,备忘录里打两字:谢谢。 再递给他看。 岑煦看到了,坐直身子,撑脸的手改为撑上高脚椅,屏幕亮白光线映照面庞,他唇边露了点笑意,闻一确认他看到了,想缩回手,岑煦立马伸手捉住她手腕,再一扯,闻一始料未及,上半身被他扯过,脸一下跟他的靠得极近,唇也只差将将几厘米就要碰上。 岑煦问:“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他打断:“辩论赛。” 这人…… 闻一答不出,满脑子都是哪有在这种风月场合下跟她讨论比赛的,唇抿着,左手还一动不动撑在他大腿根那儿。 “我送你回去。” 岑煦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图,把她扶稳后丢了几个字。 “不用,蓝也会送我。” “你要不看看你手机信息?” 闻言,她低下头,蓝也两分钟前刚发来让闻一自个儿回去的信息,而当时闻一恰好把屏幕给了岑煦,他也就顺势看到了那条消息。 猪队友。 深吸气,回他:“你刚刚喝酒了吧?我可以打车。” “就一杯。” “什么?” “我意思是,”岑煦单脚撑到地面,下了椅,“我只喝了那一杯,就你目不转睛盯着我看的那会儿喝的,忘记了?” 说话是一点面儿都不给她了,前两年好歹还迂回一下让她自己细品个中含义自己做选择,现在意图明晃晃的,还带着不容闻一拒绝的意思。 反正也就这一回,闻一点头了。 但人从高脚椅下来,手心被他拉着十指相扣带出酒吧那会儿,闻一又觉得,这事情发展开始奇怪了,可也就拉了下手,岑煦也没干什么,闻一不禁反思,是不是她对岑煦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是以,总认为他对自己仍有所图。 …… 车子稳稳停在闻一新租的公寓小区外,咔哒,安全带收回原位,右手扶上车门把手,推不动,闻一皱眉诧异回头看主驾驶那人:“我到了。” “闻一。”岑煦挨着椅背,目光朝向前方,“辩论赛是我故意,我承认。” 他挺突然就提起这事儿,闻一还懵着,她今晚早气消了。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么跟你玩辩论赛,你才能跟我好好说话?才肯这样看看我?” 岑煦低着头,边问边将安全带解了,身子斜靠向她,右手忽而扣上闻一的后颈,将人往自己这边带,额头接着相贴,两人的衣料浸染了一身酒气,浓烈萦绕周身。 闻一想否认,他已经自个儿抢先了:“我不知道你给我判的期限是多久,要多久才能跟你好好说一次话,我熬了快两年。就今晚,就这一次,你破个例,对我心软一回,行不行?” 岑煦这人,其实一点儿没变。 61春寒 岑煦没变的地方就在于还是一如既往懂得拿捏闻一心软的限度,并且拿捏十分得当,是以她反思过自己,是不是自己内心其实如他所说真就想这么做。 至于他说的只有辩论赛才能好好说上几句话的事儿,也是真的。每回就着出的辩题你来我往的问答以及正反方辩论时,闻一才会把目光短暂放在他身上,辩论赛结束甭管他是谁,一眼神不给他,除了比赛之外,其余的话一句也不带多说的。 岑煦当然知道,这都他该的,只是人总有压抑不住情感外泄的时候,不止他,闻一亦是。 所以今晚她心软了,把人带回了新租的公寓,就当她喝苹果汁喝醉了吧。 墙面暗影交迭,衣衫尽褪,温热的躯体,滚烫的掌心。岑煦没急着把人抱进房里,选择在客厅沙发,今晚闻一穿了件薄薄的开衫,解开第一颗扣子时,岑煦低声问她:“原谅我了吗?” 她摇头:“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第二颗,“还要不要我?” 太久太久没跟他这样亲密了,以至于岑煦的手碰着她的身体时,闻一才发觉,她是想他的。 于是遵循本心,“要。” 而他今晚出乎意料的会哄人,耐心十足,解完剩下几颗,剥掉开衫一侧,“不想原谅我,但又想要我。” 重复着刚刚对话的内容,“那以后肯不肯搭理我,嗯?” 矛盾,很矛盾,理智告诉她之前的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身体又昭示着自己有多想他,闻一没回答,一手扶他后脑,将人压向自己。 将吊带下摆撩开,右侧乳肉拢入掌心时,岑煦才想到一事儿,没买套,刚被闻一拉着上楼那会儿满眼都是她通红的两边耳廓,买什么劳什子避孕套,全给忘了。深吸气,捏着下巴吻她,胸腔颤着,手从衣服里退出,把下摆扯好,抚着闻一后颈,而后给她把散开的扣子挨个儿重新扣上,喘音粗:“我去买样东西。” 闻一舔舔唇,也喘了喘气,说:“我跟你去。” “饿了?”斜了斜额,问她。 “嗯。” 她说想吃馄饨面,于是岑煦开车带她来了市内老城区的夜宵摊这儿,摊点在路边,马路对面是7-11,闻一点好面,擦了桌椅板凳后坐在那儿等,拆了筷子放手心里转悠。 三月初的夜晚微凉,她身上披了件岑煦刚刚离开时脱下的外套,左掌撑脸,侧了侧脑袋,透过玻璃将里头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岑煦刚挑完东西,还额外买了烟和打火机,避孕套被他大剌剌地揣进裤兜里,嘴里咬着根烟,走到7-11后站在门边点燃了,而后插着兜往这边踱步,夜风略略吹起他额前碎发。 岑煦来到跟前时闻一已经吃上了,两筷子挑起面,轻轻吹气,吃得缓慢,他则撑着脸,边抽烟边看着她慢吞吞吃东西,脸颊一动一动的,是很久没这么近距离坐在一块儿了,看得他心尖儿软。 凌晨两点再次回到闻一租住的小区外,车子停靠在路旁一排树下,刚熄火,两声咔哒,安全带解锁,都在同一时刻侧头看向对方,酝酿太久,都心急,互相搂上对方的脖颈,往自己这儿压,接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岑煦这回没耐心解扣子了,一下全拽开,开衫扣子崩了几颗,飞散到车内各个角落。 他两手将吊带和胸衣往上推,卡在闻一脖颈前,握上一双乳时胸膛没忍住提了提,气息凝滞,快两年过去,发育得又饱满了点儿,低头往上咬,肌肤太过娇嫩,侧面留了一圈的牙印,闻一呼吸不稳,手往后撑住方向盘,反复呼气又吸气,胸前疼又痒,他像是仍处在哺乳期的小孩,脑袋埋在乳沟中央,反复嘬吸,嘬到两边乳尖红艳艳,挺立着,直到破皮才停下来。 车外春寒料峭,车内热气腾腾。 他的两指并拢插入温热源头,搅动着,速度不慢,额前的汗滴落在闻一的腹部,她的后背同样覆了层湿黏汗渍,后腰还顶在方向盘前,硌得难受时,岑煦拆了丢在中控台的套,额前碎发遮眼,他边拆边捋了把发丝,弄好之后将闻一往下拽,手随即垫在她腰后,粗长抵着湿热穴口,托着腰,扶着腿根,胯部往前挺,徐徐挺入体内。 这一感觉实在久违,以至于两人状态都进得特快,他刚撞几下,闻一就被这力道顶得手拍上车窗,梆一声,稳稳扶住,而后开始配合他,摆腰,脖颈往后仰,这样主动的闻一对于岑煦来说太难得,她可以用最纯情的表情做着最浪荡的事。 高二那年闻一没同意岑煦车内做一次的要求,在今晚让他愿望成真了。 结束时车内闷热得要命,岑煦把车窗降了些许,拽下闻一脖颈前的衣服,软掉的性器抵在她腿侧,岑煦毫不避讳,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拽下避孕套并打结,那套装得挺满,闻一喘着气,没从刚刚的极限运动里回过神,半眯眼,没忍住,问他:“怎么这么多?” 以前也没发觉能装这么满。 “你说呢?” 岑煦不答反问。 “你们男生不都会时不时自我解决一下?” “我不会。” “片也不看?”闻一不信,她刚大一那会儿寝室夜聊时室友就说过,男的基本都看过片子,也会三不五时打个飞机什么的。 岑煦笑了声,拿过副驾散落的开衫给她穿上:“我以前需不需要看片,你不清楚?” 她嘀咕:“我怎么知道你这两年有没有看过。” 他又笑,换了个话术:“闻一,有些东西这辈子都只能给一个人,你懂不懂?” 这下轮到闻一笑了,撑着方向盘从他腿上起来,坐回副驾,“岑煦,你别把下流话说那么纯情,跟我装什么。” 这两年何止是岑煦有变化,闻一同样有,看,这不修炼得三两句就能噎回他了。 他无奈捏了捏眉骨,“我说我不看,你不信,说不自我解决,你也不信。你要不自个儿问问它,有没有你控诉的这些事?” “……” 姜还是老的辣。 …… 回了公寓后,闻一筋骨酸软,说要进浴室洗个澡,他在这爱干嘛就干嘛,就这么把岑煦丢在大厅不管了。 而这刚好遂了岑煦的意,因此逛了圈她的公寓格局,从厅内转悠到阳台,窗里窗外都看了看,把安全系数在心里盘算了遍,多少放心了点,觉着这姑娘还是挺会过日子,不亏待自己,懂得挑什么公寓住最舒心。 这么一圈过来进了她的卧室,坐在床边抽了今晚的第四根烟,肘抵膝,掌撑脸,掀眼皮盯向紧闭的浴室门,脑内思考着与今晚无关的一些事,辛辣烟气弥漫,盯了好一会儿,浴室门倏尔开了个小缝,闻一在喊他。 “你帮我递一下浴巾,我放沙发上忘拿了。” 岑煦应了声,起身扔掉烟,边走边脱下上衣,露了一身斑驳痕迹,拿过浴巾后返回。 闻一洗澡前扎了个丸子头,额前,鬓角的发丝能扎的全给扎了上去,将遮挡了些许的额头也完整露出来,此刻,那张清丽的小脸挨在门边眼巴巴看着他,伸出裸露的一侧胳膊,问他要手上的东西。 就这样,岑煦快到门边时改变了主意,又不是很想给她了,干脆手握上她的腕,突然一扯,将没反应过来的人从里拽了出来。 于是。 凌晨五点,天边接近破晓时分,岑煦在今晚二次进了闻一的身体。 左掌心与她右手心贴合相扣,五指穿插进对方的指缝,扣得死紧,指节泛着白。闻一双腿迭起贴着他的侧腰,膝盖也顶着两侧腋下,身体轻颤,岑煦偶尔看她的脸,偶尔低头看着进出的地方,那儿正潺潺流水,噗噗响,他很用力,劲腰挺动着,每一下都尽力入到最深处,是在身体力行的告诉闻一他这两年是真囤了不少好东西。 “这回信了吗?” 二次完事后闻一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前一夜那股冲动劲儿过了之后便开始懊悔了,也没原谅人家,怎么就睡一块儿了。而当时岑煦也是非常懂得顺杆爬这道理,见闻一醒了,就让她留一份公寓的备用钥匙给自己。 闻一提醒他:“你知道的吧?我俩没和好。” “知道。”点头,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拉到卫生间洗漱。 “我还在生你气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 “那你还问我要钥匙?” 她第三句问话一出口,岑煦正好拧干毛巾,往闻一脸上一放,给她擦了一通,擦得脸颊微微湿润,再上手捏一把:“我俩没和好跟做爱这事儿不冲突。” “……”闻一懵了,这是什么道理,她可没听过,“岑煦,你这是求原谅的态度?”她也就心软这么一回,他还挺懂得寸进尺。 刚走出洗手间那人,听到这话,回头:“是不是求原谅的态度,你昨晚不清楚?” 是这样的。 昨晚岑煦问了不下十次关于原谅与否的问题,闻一皆给出否定的回答,但又很满意性爱这方面跟他的合拍度,好脾气的同意了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 “可以不原谅我,但别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好。” … … 是以。 两人目前的关系是,明面上的王牌辩手,暗地里的最佳情人。 —————————— Bgm:《Hush》——The Marías 我对本章标题的解释:初春仍有寒意,冰雪已见消融。 62三缺一 行了。 烟都燃到第三根了,这几年跟岑煦的事儿也就简单回忆到这里,多的,她不敢想了。 闻一如此总结着,将猩红渐淡的烟头往烟灰缸里摁,烦躁捋头发,是说着不原谅,但两人之间目前确确实实断不了,闻一即便不住岑煦家了,每年过年都还照例去拜访明芸和岑严毅,没办法,那三年夫妻俩照顾她颇多,闻一就算烦岑煦也不可能不记着他爸妈这一笔恩情,她不是白眼狼。 岑煦此人心思过深,心眼颇多,到这阶段了,闻一也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连这一步都算好了,算着她是不可能完全丢弃岑家这边的恩不管,也算准了闻一的性格做不到绝对狠心,退路都给她铺得明明白白。 但这些都只是闻一单方面的臆测,也只是出于对这人的了解才会率先得出的结论,这样总归不公平。 那天岑煦从闻一的公寓离开后,将近三个月没来,闻一不太关心,他的行程闻一从不过问,他想说就说,不说也罢。 之后气温日渐降低,季节步入深冬,又一年新春佳节来临了。 大年初三当天上午,闻一接到了明芸的电话,那会儿她人在外婆家里,正打算带着亲戚家的小孩出门买糖吃,电话来得突然,闻一好一会儿才接起。 “一一,新年快乐。”每一年,明芸的新年祝福都不曾落下,闻一盯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小胖墩儿,笑了笑。 “阿姨,新年快乐。” “一一,阿姨打这个电话也没别的意思,除了新年祝福之外,还想跟你说的是,明天就是大年初四了,阿姨想邀请你来家里吃饭,今年我和你岑叔叔不忙了,都在家。” 去年大年初四这天,闻一照例上门拜访了,只是当时两人都不在家,东西放下后她没待多久就离开了,闻一没想到明芸还记得。她还思考着到底去不去,抱着腿的小娃娃先忍不住了,两手晃着闻一的小腿,说要吃糖。 闻一被吵得没法,无奈,竖食指对他噤声,同时开口朝电话那头说:“好的阿姨,我会准时到的。” 前脚刚答应,后脚就懊恼了,吃饭,那不就代表闻一要在岑家停留不少时间,她揉额头,眼睛朝捣乱的小屁孩那儿瞥,小胖子什么都不懂,见闻一看自己,傻呵呵的笑,还处在换牙期,一笑,门牙空荡荡的,说话都漏风,这会儿还奶乎乎的叫她:“姐姐。” 闻一没忍住,笑起来,捏他脸,“走,带你买糖吃。” …… 大年初四下午五点多,闻一抵达岑家门外,时隔一年再来这儿,挺懵,倒不是说别墅区变化有多大,只是门外道路向来宽敞明亮,现在两侧皆停了一排车子。 闻一抬头望向灯火通明的那幢楼,里头隐约有小孩子玩乐的喧嚣声传出,再回头看了眼面前这两排车,右手扶正头顶的贝雷帽,吸气再呼气,做好心理建设,按门铃,接连三下。 回应她的是三声狗叫,眼睛弯了弯,这声音她可熟,叫声还想继续,被一道嗓音训退,“德芙,坐好。” 就算隔着道厚重铁艺门,闻一也能听出这是谁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门开。 时隔几个月没见的人,此刻站门边看她,怀里还抱着个白嫩嫩的糯米团子,那小团子脑后扎着小辫,两手搂着岑煦脖颈,他还没出声,糯米团先开口了,声音甜滋滋的:“二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岑煦没回答,闻一也没,她问:“今天是家宴?” “对。” “那……”要迈进门的脚步在听到回答的一刹那停了,原地站定,把手上提的年货递过去,“那我不进去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家宴她凑活个什么劲儿。 “我妈不是叫你了?”岑煦没接,反问她。 “叫是叫了,但是……”里面都是岑家的人吧,她去算什么事。 “没什么但是,进来。”他边掂了掂怀里的小团子,边对闻一说,没有要接她手上东西的意思,挑着眉,“都来到门口了,年货要送就自己亲自送到。”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闻一点头:“行。” 德芙在前院老实趴着呢,看到闻一来了,一下就抻直上身不停吼,闻一刚想往那儿看,结果德芙刚吼了没几下又被岑煦训了,“德芙,安静点。” 奇特了,这人开始叫德芙名字了,不再是无名氏般的叫法了。 闻一走在前,岑煦在后,她左手提了两个大红色礼盒,还没走几步,换了右手拎,左手同时轻轻甩了甩,今天出门急,忘记戴手套了,礼盒挂绳勒得她手心通红。 还没到门边,右手被身后的人拉住,手心里的绳索随即也被拨到了岑煦手里,闻一侧头,那糯米团子没在岑煦怀里待着了,乖乖站在他右侧,手被他牵着。 “怎么没戴手套。” 岑煦接过后问了句,换只手拎,随后左手十分自然的牵过闻一右手,没等她回话,拉着她继续朝里走。 他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这样就让闻一感到很怪异了,从门外停的那些车来看就知道他家今天到底来了多少人,而闻一并不想在岑煦的长辈面前被盘问与他的关系,当下右手使力挣脱,岑煦明显感觉到了,快到门旁时松开她的手。 他俯身拍拍小女孩的背,让她进屋玩,再直起身,侧头:“怎么?” 闻一说:“别这样,岑煦。” 岑煦问:“我哪样。” 闻一抚额:“你家今天来了很多人,应该大多数都是你的长辈。我跟你关系不明不白的,在他们面前还是保持一下距离。” 他笑了声,笑意浅,不达眼底,“这么急着撇干净啊,闻一,你一身的倔劲儿,合着就全往我这使了。” 讽刺了一通,也没等闻一回应,提着她买来的年货推了门往里走,边踱步边伸手从口袋里拿手机,将东西往沙发边一放,拨了个电话。 她则站在门边,盯着半开合的门,神色漠然。 没站多久,伸手推开,人刚进去,明芸也恰好从楼上下来,看到她了,快步过来,“一一来啦,饿不饿?”说完拉起闻一的手,又一句,“冷不冷,手这么冰,冻坏了吧。” 在外面挺冷,进来后好多了,屋内开了地暖,闻一对她笑,目光越过明芸扫了圈厅内来来往往的人,摇摇头,解下颈前厚实的围巾,“阿姨,新年好。” “好好好,一年没见,长点肉了吗一一?有没有好好吃饭?”明芸轻轻摩挲着闻一的右脸,“你太瘦了,乖女孩。” “有好好吃的。” 岑煦盯着她呢,少说也长了三四斤吧,只不过这话闻一没对明芸说,转而问她:“阿姨,今天是家宴吗?我来这会不会不太好。” 明芸安抚性的拍拍闻一后背,手掌停留在她后腰,将闻一往前带,“不会,你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没有人会说你的不好。” 这边,两人正其乐融融的话家常,一道声音横插而入打断,“弟妹,这位是?” 闻一循声看去,一位身形修长,书卷气极浓的男人正望着她,身子不由自主往明芸身后偏,只是手还被她轻轻握着。 明芸回过头,颔首:“大哥。”随后介绍,“这是我们家的小朋友。” “哦,是那个女孩子。” 男人明显是知情的,再次看向闻一时脸上没了先前的疑惑,“你好。” 明芸拍拍闻一手背,“一一,叫人,他是岑煦的伯父。” 既然是岑煦的伯父,那便是岑严毅的大哥了,闻一之前搜索过相关信息,看他很眼熟,但这股熟悉却不是因为提前看过网页资料,而是总觉得在哪见过,但没什么深刻印象,“叔叔好。” 岑严栖点点头,目光随即落在明芸这儿,“阿煦人呢?” 话音刚落,“Uncle.” 岑煦接完电话正从后院往这边来,“找我?” “是啊。”岑严栖在岑煦过来时意味深长看了眼闻一这儿,又对着他说:“麻将,三缺一。” “Uncle,你注意形象,”岑煦拧眉,笑得好不无奈,“大学教授呢还是,这儿可有你的学生。” “什么学生?你?如果是你的话那就不用注意了吧。” “她。”岑煦斜额,朝闻一这点了点,“下学期你代的那门课,她要上。”?????? 闻一懵了,岑煦在说什么,什么课,唇紧抿着忍住没问出口,脑内不停转悠思考着,想起似乎真有那么一门专业课是有个教授来代的,因为原本要上的老师据说预产期在下学期,提前休产假回家了。 岑严栖明显也想到了这个事,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要不,这位同学也一起来搓个麻将?好歹是未来的师生关系,提前熟悉一下。” “……” 这回连岑煦都无语了,没吭声,明芸就笑眯眯的看岑严栖治自家儿子,不打算帮腔。 话柄抛到闻一这儿了,不应也不行,“我不太会玩这个。” 她当下其实更好奇的是岑煦怎么会知道她课表有变动这个事,连老师提前休产假都清楚。 岑煦半眯着眼,瞅她,闻一知道他这表情什么意思,是让她自己看着办。 刚在门口毫不心虚拒了他一次,这会儿单枪匹马上麻将桌之后心跳就开始快了,只因为其他三人都是长辈,一个他伯父,一个他伯母,还有一个他小姨。桌旁还围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小辈,一圈人皆笑眯眯的看着闻一,那模样个顶个的慈爱,慈爱里还带着八卦的意味。 闻一渐渐感到无措,下意识回头找目前唯一能让她信得过的人,结果他一个眼神也不给自己,到前院把德芙牵来了,在门口跟狗玩飞盘,好不快活。 闻一只能认命转回视线,手慢慢搓洗着桌上的麻将,暗自叹气,齐活了这下。 63旧照片 闻一玩了几把,筹码都输得差不多了,偏偏一开始教她的明芸不在,下厨忙活去了,闻一每打一张牌,目光就会往左侧飘,岑煦就跟没察觉似的,一直在那儿逗狗玩。 磨一磨后槽牙,想打出张二筒,旁边突然一道声音插入打断她:“你要是打这个的话,他们就胡了。” 闻一循声转头,她的右手边站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挺帅,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一手握着杯子慢悠悠喝水,另只手指指闻一这儿的牌,又说:“打旁边这个。”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这儿观望了多久,闻一疑惑着,感觉他挺懂,刚想换成旁边的四条,左手又被人及时摁住。 “原亦飞,你嫌她输的还不够多?” 是岑煦。 他过来了,按着闻一的手背没让她出牌,名叫原亦飞的男生耸耸肩,“有吗?我还以为你真不管人家了。”调侃完岑煦,他拨开挡在身前的几个小孩,肘部抵上闻一右手边女人的肩,道:“妈,你说是吧?” 闻一记得,这是岑煦的小姨。女人丢了原亦飞一个白眼,接着冲闻一笑,“一一,我儿子就是皮,你别怪他。” “没事的阿姨,”闻一边说,左手边从岑煦手底下抽开,“反正刚刚也没人在旁边教我怎么玩,您儿子来了刚刚好。”话里话外指责身旁来迟的人。 闻一就是仗着他的几个长辈都在,所以才这么怼他,结果岑煦偏偏不给她面儿,说:“那我现在不是来了?” “……” 怎么老不按套路出牌。 闻一皱眉看他,“那你来?我不是很会。”说完,挪动椅子站起身,给岑煦让位。 岑严栖和其他人对视一眼,已经察觉出这两人氛围有多异样了,他问:“阿煦,这姑娘是你什么人?” 岑煦落座闻一刚刚的位置,笑道:“Uncle,这你得问她,她说了算。” 得,又把皮球踢给闻一了,她咬咬牙,说:“普通朋友。” 闻言,岑严栖偏头闷笑,笑完才答:“阿煦,你这不太行,再努把力。” 他刚说完,对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原亦飞也跟上:“再努把力。” 而岑煦但笑不语,轮到他摸牌了,那块麻将在他指间摩挲,又被打出,接着把面前那一排麻将推倒,来一句:“胡了,刚刚给的筹码可以还回来了,Uncle,你再努努力吧?” 岑严栖满脸笑容瞬间垮了,垂头,默默从麻将桌抽屉里掏出从闻一这儿赢得的筹码,推向岑煦这边,而她小姨,也就是原亦飞的妈妈明伊,乐出声来,“让你们别打趣他,这下好了,报仇来了吧。” 闻一讶异看向他,这人似乎什么都会,才玩了不下五把,就将她刚刚输掉的全都赢了回来,直让岑严栖喊着以后再也不跟他打麻将了。后来是明芸从厨房出来,说是到饭点了,一群人才终止在麻将桌这儿的玩乐局。 第一次在他家里和这么多长辈吃饭,虽然不是多严肃的场面,但闻一心里还是紧张得不行,小尾巴似的跟在明芸身后帮忙拿碗筷,德芙和白雪很久没见她,特别黏人,也跟在她后面转悠,一猫一狗齐刷刷的当跟屁虫,画面异常诙谐有趣,众人纷纷要落座时闻一心底里那股无措感直达顶峰,她不知道坐哪,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来吃这顿家宴。 明芸立于餐桌左侧,对闻一招招手:“来这儿,一一。” 那个空位在明芸和岑煦位子中间,挺奇怪的,但闻一没多想,直走过去落座,想着长辈还没动筷,于是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餐桌对面则是刚刚与她同桌打麻将的两家人,进门时岑煦抱的小糯米团就是岑严栖的小女儿,岑年年,她正扒着岑煦的小腿,闹着要和他坐一块儿。 “二哥,二哥,我要跟你坐一起。” 软软糯糯的嗓音,甜滋滋的叫唤。 闻一饶有兴致的看他哄小孩,岑煦没搭腔,抱起她直往岑严栖夫妇那走,将小屁孩往她妈妈腿上放,“不行,二哥今天忙,看不来两个小孩儿,只能看一个。” 这话意味可就太明显了,对面的人全望向闻一这儿,闻一正乐得围观呢,无辜躺枪,扁了扁嘴低下头盯着面前瓷白的餐具,不吭声。而岑煦踱步到她身边的空位坐下。 岑严毅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落座明芸身侧,“大家吃饭吧。挺晚了,等会儿吃完了可以到后院放烟花,专门买给年年玩的。”后半句对着岑年年说的,刚刚因为被哥哥拒绝了而委屈巴巴的小孩儿立马乐开花了,特好哄。 闻一双手手指搅在一起,心里的紧张感多过胃里的饥饿感,看着几位长辈动了筷子夹菜之后,手才慢慢捏起面前的筷子,咬着筷尖,不知从何处下手。 餐桌底下,岑煦膝盖轻轻磕碰闻一的,她感受到力度想要低头看时,面前空碗哐当响了响,岑煦给她夹了块排骨放到碗里,“吃。” “谢谢。” 听到这句回话,他挑眉,接着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肉,闻一再来句谢谢,而后他又接连夹了几次菜给闻一,她每回都说句谢谢,到最后说得嘴皮子都觉得累时才反应过来,岑煦是故意的。 意识到了,快速瞪他一眼又低下头,慢慢吃着,餐桌上的几位长辈相互聊着天,偶尔有她感兴趣的话题时也会侧耳倾听。 家宴进行到一半,原亦飞中途离席,去拿了瓶从家里带的红酒来,挨个儿给长辈倒,轮到闻一这儿时,她刚想开口拒绝,身旁的岑煦已经伸手扶住原亦飞要向下倾斜的红酒瓶。 “她喝不了。” 闻一左手边的明芸注意到小辈这儿的动静,侧头,也补一句,“对,一一喝不了,不用给她倒。” 原亦飞目光在闻一和岑煦之间徘徊,似懂非懂点点头,下一秒,他拿过岑煦的杯子,往里倒酒,“那你喝好了。” 一副挺明显是在给岑煦找事儿的样子,岑煦按按眉心,语气无奈:“表哥,等会儿吃完饭了我要送她回家的。” “那今晚让她住这里就好了,”原亦飞将红酒放置桌面,坐下,“或者,我帮你送,也不是不可以。” 原来他是岑煦的表哥,闻一还没消化完这一信息,原亦飞接着就来这么一句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岑煦揉眉心的手松开,放下时无意间碰到闻一的右手,他目光朝下瞥,又毫无反应的看向原亦飞,与此同时,左手在桌下轻轻拉住闻一的右手,拉到自己膝盖上放着,摩挲她的手背。闻一一开始想抽开,他立马用了力道按紧,岑煦手掌温度比她的温热许多,没一会儿,捂得闻一冰凉的手逐渐回暖。 他则说:“原亦飞,你16岁那会儿无证驾驶被交警扣车的事儿我还记得。” “那是我年龄问题,跟技术无关。” “你这回喝了红酒还提出要送她回去,那就不是技术问题了,是交通法的问题。” “……” 原亦飞没少从周瓷那儿落个嘴欠的骂名,他只是没想到有人比他嘴巴更欠。 就在原亦飞暗戳戳记仇岑煦的同时,闻一也在内心同时骂一句:嘴真毒。 …… 吃了饭后,几个年轻小辈从厅前转移到后院,长辈们则围坐在后院廊下的圆桌前边泡着茶边谈笑风生。 闻一和岑煦落后几步,她吃太饱,坐在位子上揉小腹缓着,岑煦手托上她后腰,闻一抬手拍开,“夹这么多菜给我干什么,都怪你。” 他不答反问:“你说是为什么?” 岑煦当下这么一问,闻一也就照实回答了:“伺候我多了,但没得到过一句‘谢谢’,心里不舒服了呗。” 她当然清楚是因为每回两人私下吃饭时自己都乐滋滋享受岑煦的伺候,但从没道过一句谢,所以他内心不平了呗。她也就嘴上抱怨一句,没往心里去。 可岑煦却说,“对,但是也不对。” “哪里不对?不就是这样?”闻一看他,神情中带有不解,“那你说说不对的地方在哪儿。” 岑煦抬手,揉她右脸,拇指轻轻抚蹭着闻一眼下那小块淡青色,浅笑,“想让你多吃点儿,行了吧。” 他是回答了,可闻一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思虑再三,也没思出个所以然,埋怨他:“岑煦,我们也就三个月这样没见,你说话怎么跟打哑谜似的。” “不是我打哑迷,是你变笨了,一一。”岑煦说着,觉得她脸软,手感好,又揉了两下,“没高中那会儿聪明了。” 闻一皱眉,刚想跟他辩论关于变笨这个问题,原亦飞的声音在今晚二次插入,打断她:“阿煦,有没有打火机,年年要放烟花,咱们几个都没带。” “带了。”脸颊温热抽离,他站起身时手拉着闻一的,她也抬眼,被岑煦拉动,跟着站起往后院走,到门边时岑煦松开,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按动几下,随后到草坪中央去寻蹲在那儿看着哥哥姐姐们研究烟花的岑年年。 闻一没跟过去,她靠在门边安安静静看着岑煦的一系列动作,他过去后先屏退蹲在那儿的几个小辈,再把岑年年单臂抱起搂怀里,而后蹲下,用打火机点燃烟花箱尾部引线,做完这一切再站起身,后退大约五米的距离,烟花箱不一会儿便开始砰砰窜出烟花。 岑煦伸手指向夜空示意怀里的小团子往天上看时,一旁的原亦飞主动开口跟她搭话。 “闻一,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嗯。” “我见过你。”原亦飞说着,挨上门框右侧,“但不是见过你本人,而是你的照片。” 视线从岑煦身上移开,看向他,问:“什么照片?” “当时照片上的你应该也就十二三岁吧?看着挺小,有齐刘海,穿件校服,那照片是和你爸妈一起拍的。我本来还没认出来,趁着倒红酒那会儿多看了两眼。” 原亦飞用三言两语大概描述了那张照片里闻一的长相,用词浅薄,但闻一是立刻就想起来了。 刚上初一那会儿闻一去理发店剪头发时被理发师忽悠了一番,剪了个齐刘海妹妹头,剪完之后她爸妈乐得要命,特此带她去拍了个全家福纪念,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感情是那么那么的好。 想起这些,闻一低头轻笑,复又抬起,“想起来了。那么,你是在哪见过的?” 原亦飞也笑了,答:“岑煦的钱包夹层里。”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放得照片边角都泛黄了。” —————————— 900珠加更,感谢(鞠躬。 Bgm:《Yesamp;No》——XYL? 64无厘头 闻一久久没出声,耳边尽是烟花爆竹的响声,她在这片喧嚣中凹自消化着原亦飞告知自己的信息。 原亦飞像是没感知到她的情绪,继续说着,“本来今年我们是去严栖叔家里吃饭的,但岑煦极力要求把家宴安排在这,并且他和他爸,也就是我姨夫,私下签订了个什么协议,协议大概内容我不清楚,但有一条是今晚在座的都知道的,那就是一定要让你来。” 她问:“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 “这就得你自己去问他了。”原亦飞耸耸肩,“他之前有阵子问我要了几个比较信得过的开锁师傅的联系方式,大概也是因为你吧?” 确实是因为闻一。 两人关系起初刚“破冰”时,闻一总会私下谴责自己,反问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心软了,以至于内心时常纠结,没少看他不顺眼,一不爽就换门锁把人锁外边。 一边纠结要和好如初,谈一段正常交往的恋爱,一边又气不过当初的事,是以,闻一没少折腾岑煦。 而他似乎每回都是顺着闻一来,陪着她折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要换锁,行,给她拆了再装好。被她骂了之后,行,把门给拆了重新换一个,总而言之,是见招拆招,也让闻一每回想到这事儿哭笑不得,后来没再这么闹过,随他便。 而这件事从别人嘴里听到,心里不是没波动的。 闻一笑了笑:“原来开锁师傅联系方式他是从你这儿要来的。” 偏头,岑煦正给岑年年点着手中星星状的烟花棒,半空中炸开的绚烂烟花映在他一侧脸颊,闻一看得入神,已经逐渐感到迷惘,当初内心的那股气,是否早已消失殆尽。 “确实从我这儿来的,他对你,也是费了老大一番功夫,原本做事情处处都动脑子想的人,有朝一日追女孩也得靠无厘头的死缠烂打。” 原亦飞话里话外尽是对岑煦的嘲笑,说完没在这儿逗留,往长辈那边去了。 闻一没出声,挨着门框又看了会儿,感到冷,腿一动,人往后退,返回门旁,拿起挂在衣帽架的外套穿上,围巾往颈前绕,帽子也戴好,想起德芙,到厨房橱柜里拿了狗粮。 这两年岑煦把德芙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前院专门给它搭了个小房子当作它的窝,小房子外边还有模有样的放着个红色信箱,上头挂着块木牌,木牌上刻着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透着股稚气,内容是:德芙专用信箱。字迹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狗头,童趣得很,看得她没忍住,笑起来。 黑背德牧耳朵灵敏,老远就听到脚步声,耳朵竖起动了动,脑袋也从房子里探出来,黑黝黝的一双眼睛一下就亮了,先是对着闻一叫,而后立马从房子里出来扑到她面前,直起身,前爪不停扒拉着她,热乎劲儿不比当初少,反而更甚。 闻一好不容易才把它安抚好,哄着吃了点东西,又看手机时间,想到这个点儿一般都是它的散步时间,于是抓起牵引绳,问它:“要不要出去玩?” “汪!” 听得懂,应得也特快,那双眼就没离过闻一。 闻一笑弯了眼,重回厅内拿了些必需品,到玄关时目光投向上边放置的一盒烟,那是岑煦常抽的牌子,手一动,最终没拿。 而后在前院给德芙套件小外套,背上还挂了个小书包,嘴套也戴好,牵引绳往左手腕一绕,一人一狗出门溜达去了。 后院的绚烂烟火于半空消散,几大箱烟花终于放完,天色也陷于昏暗,岑煦将岑年年交给旁边的一名小辈,折身,目光一扫,微愣,随后踱步到廊下,原亦飞正饶有兴致的听着几位长辈聊生意场的事儿,右肩一沉,转头,岑煦站他身侧,问:“她呢。” “在门……”边呢。 原亦飞边应边转头示意岑煦往门口看,结果发现那儿空荡荡,毫无一人,“我不知道啊,人刚刚还在呢。” “怎么了,亦飞?”明芸沏茶时听到两兄弟的交谈,抬头问了句,“岑煦,放完烟花了?来喝杯热茶暖暖。” “妈,我得先去找闻一,失陪。”岑煦说着,步子一转,没接那杯茶。 “你等等。”明芸叫住他,从搁置在旁的包里拿出两个红包,递给岑煦,“我和你爸的,给一一,你少欺负她一点,她好不容易来家里吃一次饭。” 岑煦接过,郑重道:“谢谢妈。” “阿煦,还有我的。”岑严栖适时插了句话,和妻子一起,两人各递了一个红包给岑煦,“给那小姑娘的。” 岑煦照做,接过时依次郑重道谢。 明伊是最后一个递红包的,原亦飞在边上眼睛都要看直了,她不搭理,将红艳艳的利是递给岑煦,“之前的事我清楚,你妈妈也都和我说了,别太责怪自己,小姑娘是很好,但你也不差。” 他抿抿唇,刚想说点什么,明伊打断,“别道谢了,快去找人吧。” 就这么被几位长辈赶着离开这儿,随着步伐加快,背后,原亦飞说着自己没新年红包的抗议声愈发远了。 …… 一开始闻一真的只想绕着岑煦家来回走动散散步的,但耐不住德芙精力旺盛,她被带着跑了好几圈,这会儿人在道路尽头的转角处,靠着墙壁呼呼喘气,德芙还在不停咬着她的裤腿儿。 闻一蹲下身,两手捧着德芙的大脑袋,试图跟它商量:“别,我真的跑不动了德芙,咱们回家吧,好不好?” 也不知道岑煦平时都怎么遛它的,一出来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不知疲倦,饶是闻一天天晨跑,也耐不住跟德芙这么玩儿,本来是她遛狗,最后变成狗遛她。 好不容易哄着德芙从转角处离开,刚出来,一人一狗迎面撞上了一个令闻一意想不到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人,元以若。 她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袋子边缘往下歪斜,里头是些许食材,闻一猜想她是要回家,而这人变化极大,头发剪短染了浅棕色,身形消瘦,面容透着苍白,元以若见着来人是闻一,神情也带着惊诧。 昔日“情敌”将近三年没见,一时之间两人都愣,德芙率先进入备战模式,呲了呲牙,警告似的哈气,闻一收回目光,拍拍它脑袋,“德芙,别闹。” 随后无视面前的元以若,拉着狗从她旁边离开。 “闻一。” 元以若出声喊她,闻一步履未停,依旧走着,她再喊一声,“我有话想跟你说。” 脚步一顿,“但我没有,也不想跟你说什么。” 闻一再次迈出步子—— “我家和岑家断绝往来了!”两人相互背对着,元以若紧紧抱着手中的纸袋子,吼出这么一句话。 闻一缓缓转身,脑内慢半拍的接收了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你说什么?” 元以若也背过身来,将手里的东西一并放置一旁花坛下,几步到闻一身前,这期间德芙不停叫,冲着她吼,闻一没法,只能把狗往后拉,拴在了墙根底下的消防栓这儿,安抚性的摸它背,“别凶,乖乖待着。” 闻一将冻红的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下巴埋进围巾领,她觉着是该给对方一个说话的机会,于是站定到元以若面前,“说吧。” 元以若紧盯着闻一:“我说,我家,和岑煦家,断绝往来了。因为你,我们两家几十年的情分都没了。” “为什么因为我?是因为你吧,元以若。你要不整幺蛾子,还真没这些事儿。” 闻一轻笑着回答,她自始至终忘不了16年跨年夜自己倒在雪地里的感觉,也想不通元以若为什么至今还把错扣到她头上。 “是岑煦一手造成的,但他是因为你才这么做。” 元以若这话的意思是,源头还是因为你闻一,他才会这样。 闻一微愣:“一手造成?他做什么了?” 元以若也愣:“你不知道?” 闻一摇头:“你们两家的事我从不过问,他也不会跟我说。” 元以若笑得讽刺:“那你还能这么心安理得跟他在一起,今天是岑家家宴对吧,我都听我妈说了,你心真大啊闻一。” 闻一懒得听她在这儿话里话外的嘲讽自己,说:“你要继续这么打哑迷的话,我不奉陪。” “闻一,跨年夜你住院那天,岑煦打了我一巴掌。” 元以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将闻一迈开的步伐再次硬生生逼停了,脊背瞬间僵硬,她再度慢慢转回身,脑袋一下发懵,半晌,嘴皮子轻轻碰,唇间呼出寒气,“你再说一遍。” “他打了我一巴掌,闻一,”元以若眼眶发红,开始娓娓叙述,“从我记事起,我就认识他了,我们两家的关系甚至是在我和岑煦还没出世前就很好。因为他的家庭环境,从幼儿园开始他就被明阿姨严厉要求学规矩,其中耳提面命的一条便是要懂得尊重女性,岑煦也一直很听明阿姨和岑叔叔的话,我们这个圈层的长辈,谁都拿他来当作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但是从高三那年之后,不一样了。” “他因为一个女生,也就是你。他因为你,打了我。这种事儿在这圈子里一旦传开,他能瞬间成为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闻一你够聪明的,你也经历过流言蜚语,你能想明白吧,平时多么尊重异性的一个人,却因为一个女生打了他从小相处到大的发小。” 闻一当然能想明白,但是她却独独没想到岑煦当时居然做到了这地步,他有多尊重女孩子闻一再清楚不过。 “岑煦因为这件事之后也不太好过,明阿姨要求他来和我道歉,他不肯,说是这辈子再也不会跟我说一句话。”她说到这儿,低头擦着眼角泛出的泪花,手指抚过颈部,“闻一,他温和又谦谦君子的一面可以对着所有人,但他偏执易怒的一面只因为你才会触发。三年前我就意识到,我是彻彻底底失去他了,又或者,其实我从没拥有过。” …… 闻一盯着面前尊严尽失,哭到不能自已的人,脑袋仍是懵的,她抬手揉了揉两侧耳朵,反复确认自己没听漏元以若说的话。闻一不笨,相反,她从踏进岑家的第一天就知道,岑煦的家庭环境,注定让他不能在众人面前犯错,多的是想在背后揪他错从而以此进行诟病的人。 他为闻一做到何种地步,他只字不提。 而闻一现在只想知道,岑煦到底还瞒了她多少事。 65纵容 其实闻一没想过岑煦会为她做到鱼死网破这份上,就像她一直以来其实也不敢相信岑煦喜欢她已经持续快六年了,破冰之后到底是因为一时的欲望上头还是想要长情的拥有,闻一不太确定。她从始至终认为两人不是一条路的,可现在这个认知,似乎正逐渐破裂。 她住院的事情,蓝也,路越,良楚郁全都知道,但当时到底还有什么后续进展,没一个人告诉她,甚至是连她爸妈都瞒着她。 所以是这样。 元以若还没完,掌根捂着右眼,揉搓着,眼尾渐渐红,“闻一,你爸不甘于现状所以攀上我妈,但要求是连带着你也要来我家里生活。岑家听到这个风声,明阿姨和岑叔叔深知我家里内部情况不太平,他们不忍心,所以把你接走了。” “闻一,我是真恨你,要没有你,我和岑煦不至于闹成这样。” 事到如今还没醒悟的大约只有元以若一人。 闻一抬手拽下围巾领,没了柔软围巾的遮挡,冷空气一下扑到面上,“就算不是我,之后也会有别人,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就像钟鼎高二那时候对你说的,强求来的有什么用?” “说我强求,那岑煦对你又何尝不是强求?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看过他一眼吗?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睡过,他为你做了多少,我也都清楚。我是贱,但岑煦也没好到哪去,他喜欢你在你身后追着你快六年,他也挺贱——” 元以若的情绪被闻一三言两语的反问激起,越说言辞越难听,闻一右手始终插兜里,在她说话间隙时动了动,几乎是元以若话音刚落,闻一便迅速抽出手,甩了她一耳光。 “不应该是他替我还你。” “我亲自来还。” 到这时候,闻一才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听不得别人说岑煦的不好。 而这一耳光力道极大,打得元以若脑袋一偏,脸颊迅速浮起片状的红,她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轻轻触上被打的侧脸,眼睛都睁大了,感受着脸颊的痛意,“你打我?” 闻一懒得应,她发觉身后德芙的吼叫声没了,想转身看,刚转,发现岑煦就站在她身后,他正蹲在德芙面前帮它解开牵引绳。解好了,拍拍德芙的脑袋,说了句在原地待着,而后直起身往闻一这边来。 没看元以若一眼,手里拿着副厚实的保暖手套,先摸了摸闻一的手,眉头微蹙,圈着闻一的右手腕将人带离原地,路过德芙旁边时对它偏了偏头,示意德芙跟上。 “岑煦!” 后方,元以若声嘶力竭的呐喊从后传来,岑煦没回头,不甚在意,可闻一还想看,脑袋稍微一偏,便被他手掌轻拨回,他说:“别看无关紧要的人。” “那谁紧要?” “我。” “嘁。” 他笑,低着头,给闻一戴好手套,拍拍她后脑,“也不看看多少度的天?出门不戴手套,冻死你。” 闻一也笑,只是那笑没持续多久,她不接上一句的茬,问:“我倒雪地里的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他笑意瞬间敛下,复又抬手轻轻摸她后脑,眼里的情绪闻一当下解析不出来,只觉得像是面对着失而复得的宝物,“闻一,别提这个事。” “我想知道。” “我不想提。” 岑煦态度挺坚决,两人此时快到岑家门口了,他弯身拉过德芙落地的牵引绳,抬步的同时闻一步伐放慢,他到门前了,开好门先让狗进去,再侧头望向几步之外的她。 闻一就在这时来了句:“你又对我不坦诚了,岑煦。” 老实说,闻一最懂该怎么做才会让岑煦妥协,她刚在雪地里站了会儿,鼻尖冻得通红,现在抬着眼睫,皱起眉心,嘴巴也小幅度的瞥着看向他,像只受了伤的麋鹿,嗓音里也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感。 岑煦最吃她这一套,也拿她这一套没办法。 无奈叹气,上前拉她手,手套给扯了,两只手都包在手心里,“我确实打了她,这个事儿从16年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反思自己,我妈说她教我的东西全教狗肚子里了,而你当初指责我的那些话,也挺对,我这人确实就是偏激和报复心强。” “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的阴暗面。”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后悔那么做,因为我当时,只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和岑煦亲口说出的,对于闻一来说,那感觉实在不同,心尖酥麻感扩散开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问:“那,叔叔阿姨当时很生气吧?” “我怎么对她,我妈当时就怎么对我了。”他耸耸肩,一副挺无所谓的欠扁姿态。 闻一眼眶瞬间酸了,她知道明芸多疼岑煦,他犯错平时也就顶多罚他不许吃饭,在之后也会做好吃的补偿,哪有这样打过他,于是不自觉的伸手摸他侧脸,“疼不疼?” 岑煦摇头,反问她:“那你疼不疼?” 你当初躺在急诊室里,你疼不疼。 “我忘记了,岑煦。我已经不记得了。” 在冰天雪地里冻得身体僵硬的感觉还记得,但人昏迷进医院那会儿是真没什么记忆留存了。 摸他侧脸的手渐渐往下移到衣领前,轻拍着,目光也往那儿落,闻一低声说着:“与其说是你的不坦诚让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分崩离析,但其实我对你的信任感不足也是原因之一。我总固执己见,认为跟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即便你喜欢我已经要六年了,我也不敢全然相信你。一直以为,就只是高中那会儿对我这人的新鲜感以及性爱上的刺激感。” “高三那年我们彻底分开,在之后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我都一律归为,你在补偿我。毕竟你一开始就是找的这理由接近我的。” “但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真的已经喜欢我快六年了,岑煦。” 她说完,才抬头看向他,而岑煦目光一直在她这儿没离开过,闻一这一望,望进了他的目光里,二人四目相对。 岑煦眼里逐渐泛起笑意,唇角扬着,“一一,你今天很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要知道三个月前你还恨不得把我一脚踢出公寓门口的,今天这么温柔。是元以若对你说了这件事,所以你改变主意了?” “我不是改变主意,我是心疼你,岑煦。” 她大大方方的承认,承认自己在心疼他,也承认自己确实心有不忍。 “不太对,”岑煦摇摇头,“你一定是还知道了别的,一一,如果是别人在你面前变相为我说了什么话,你别听。” 闻一不解了:“为什么?有人帮你说好话,为你岌岌可危的感情助力一下,你还不乐意了?” 什么人呐这是。 岑煦挺正经,一板一眼的答:“这是我自己的事。” 那意思是,他自个儿犯下的错,自己会慢慢弥补回来,不假借他人之口。 “这么铁面无私啊。”闻一笑着,拍他衣领的手一顿,手指把玩着上头的扣子,挺刻意的来一句,“那我就当没听过今天的话好了。” 说完,松开手,转身,刚想推开半掩的门,岑煦极快抬手从后扯住她的后领口,把人揪了回来抱在身前,距离一下拉近,两人呼吸间漫出的白雾交缠在一块儿,几乎是他刚把闻一抱进怀里,唇便迫不及待的贴了上来。她没推开,闭着眼,手慢慢摸索着揪住他的两侧衣摆,用力一拽,两副身躯彻底贴到一起。 停下后都在喘,岑煦侧脸贴着闻一的,喘气音在她耳边连绵不绝,“闻一你别吊我,你现在但凡对我表露出一点儿心软的意思都是在给我输送信号,懂吗?” 闻一也喘着,问他:“我输送什么信号了?” 他就那么停住了,没回,安静了好一会儿,在闻一以为岑煦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又低下头,闷闷开口:“我今年要二十二岁了,闻一。” 她没反应过来,问:“二十二岁了,然后?” “想结婚了。” “……” 闻一惊了,眼睛都睁得老大,手将人推开了点儿,面对面的互相看,她看了好半晌,才确认岑煦没在开玩笑,“岑煦你真是一富二代公子哥儿吗?你看看你们这圈子里的,哪个不是嚷嚷着趁年轻能玩则玩,就你,这么快想跳进婚姻的坟墓。” 闻一一连串的控诉把他逗笑,他抬手又将人抱进怀里,“我不管他们,我只管你。我现在只知道,你对我心软了,而且已经软得不行了,闻一。” “但是我就这么对你表现一下,你就想结婚了?!” 她人都还没大学毕业呢。 “一直都想。是你我就想。” 岑煦似乎真的早早就把闻一规划进他的未来里面了,这会儿说起这话毫不心虚的,但不管怎么着,他是彻底把闻一给吓到了,她原本想着在之后的日子里好好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捋一捋,再进一步发展下,可没想过要一下迈出这么大一步子。 他把闻一抱得紧,她试着挣开,挣不脱,泄气了,只好换个方式,“岑煦,但我还没说我原谅你了。” “我知道,你就让我高兴这一会儿,不行?” 这太难得,岑煦很少,甚至是几乎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在闻一面前如此鲜明的表露自己开心的情绪。 得吧,那就让他抱吧,就纵容他这么一回吧。 66蜂蜜水 跟这人在门口抱半天,进来的时候闻一两边耳朵都冻得通红,两人一进门,就跟地上的一猫一狗对视上了,白雪快一晚上没露面,这会儿看到闻一了,扒着她裤腿要往上窜,闻一也顺着,蹲下身让它窝到自己怀里来,“好久不见。” 岑煦在旁摸了摸她耳尖,说:“家里长辈有点东西要给你。” 闻一侧身看他,“什么东西?” 下一秒,闻一眼睁睁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好几个红包,从红包鼓起弧度来看,纸张数量不少,红包份量不小。 “喏。” “不行,我不能要。” “过年习俗,给你你就要,收下。” 闻一推拒着:“我不要,这样不太好。”她摆摆手,实在不好意思拿。 “我和原亦飞都没有。这是他们专门给你准备的,别客气,也别拒绝他们的好意,嗯?” 闻一挺懵,“专门给我的?为什么?” 她想到了原亦飞今晚告诉她的,那份协议内容,但现在不适合问,问了岑煦也不会告诉她,暂且放一边。 “因为你好,所以大家都想对你好,这个理由你满不满意?” 满意,很满意。 闻一忍不住笑出声,“岑煦,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说实话而已。” “真的只给我一个人吗?那,”她伸出手,“我就不客气了。” 岑煦也笑,把那一小沓红包全放闻一手心里,再伸手捂上她两边耳朵,捂到回暖了才松开,“不是我会哄人,是你好哄。” “啧,你俩能不能别这么腻歪。” 原亦飞的声音在今晚第三次插入打断对话。 闻一往左挪一步,离岑煦远了点,他偏头看闻一,没说什么,又转回,对着原亦飞来一句,“多管闲事。” “是是是,我破坏甜蜜氛围,我多管闲事,那你别让我介绍开锁师傅不就行了。”原亦飞语气刻意,往这走,边说边打趣。 “原亦飞。” 岑煦唤他全名,他立马正经了,“行行行,我不说了。我妈今儿晚上住你家里,我明天再来接她,先走了,下回聚,就算不喝酒也要来,”气质吊儿郎当的男人倒退着走到门口,挥挥手,“记得,别一个人来啊,要带上闻一。” 岑煦点头,只应了一字:“行。” 两人一来一回聊完,闻一才注意到原亦飞手里拿着车钥匙,他道别后,越过二人身边时拍拍德芙脑袋,再离开这儿。 闻一看看手机时间,快接近十点整,挺晚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公寓了,先进去和他们道个别。” “行,我陪你。” 闻一和岑煦一前一后进的后院,她打算和明芸聊聊,不让岑煦跟着,他没说什么,到门旁后停在那,扭头朝后吹了下口哨,德芙便立马跑上前陪他了。 几个长辈恰好聊完正经事儿,打算起身离开,闻一挨个儿问好道谢之后,喊了明芸,“阿姨,我想跟您聊聊。” 其他人都知道两人有事儿要说,对着明芸颔首后离开这儿,岑严栖来到岑煦身旁时勾过他的肩,“走,喝两杯。” “Uncle,你和我爸喝,我等会儿要送她。” “对对,我知道,但你也得来,给我和你爸倒酒。” 岑严栖说什么都不让他待在原地,叔侄俩勾肩搭背的离开后院。 明芸到厨房热了杯牛奶递给闻一,“喝了暖暖,握着杯子也可以,你手太凉了。” 闻一小小酌了口,一圈浅白奶渍印在嘴边,她舔舔嘴角,“阿姨,我刚才在外面,碰到元以若了。” 明芸收着桌面的茶具,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以若?回来过年的吧,好久没见她了。” 闻一接着说:“她还和我说了一些事情。” 这下,明芸没再把注意力放茶具这儿,落座于闻一身旁空椅,揉了揉眉心,岑煦遇到烦心事时也爱这样,大抵是从他妈妈这里学来的。 明芸问:“一一,都知道了?” “嗯,阿姨,我都知道了。” 热牛奶向她的手心传递温度,闻一将杯子轻放到桌面,两手伸过拉起明芸的,“我总有一天是要知道的,岑煦瞒不了我多久。” “是啊,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倔呢。明知道瞒不了你多久,却还是想要瞒着你,不让其他知情人告诉你,”明芸颇为认可这番话,点点头,又问,“那你现在知道了,怪他吗,一一?” 要问闻一怪不怪岑煦,怪过的。一开始是怪他瞒着自己很多事,不够坦诚,现在则是心疼他不肯早点儿说。于是小幅度摇摇头,望着面前的人,期盼明芸能再多告诉她一点儿,告诉她,自己当初都漏了哪些不知道的事。 明芸轻轻叹气,说起她这个儿子,她也头疼:“高三那年,就在你出事进医院后的寒假。岑煦也住院了。” 心口一颤,闻一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地问:“住院了?为什么?” “孩子,你当时是以什么方式进的医院,他就是以什么方式住的院,那一年的春节,是我和他爸结婚以来过的最鸡飞狗跳的一个新年,”聊起往事,明芸仍是颇感无奈,抽出手按太阳穴,“岑煦,把他爸酒窖里的酒全糟蹋了个遍,为此,你岑叔叔气得够呛,但又拿他没办法,亲生儿子半条命都要没了,还怎么舍得跟他计较呢。” “原来是……这样吗?”闻一抽了抽鼻尖,说话声不自觉的弱下,“那原亦飞说的,他和岑叔叔立下的协议?” “协议?亦飞跟你说的?那个无关紧要,是亦飞夸大其词了,”明芸再度揉眉心,“岑煦近期帮公司解决了一些棘手的问题,特此向他爸邀功的,提的要求是让你今年来家里过年。” 闻一不明白了:“为什么提这个要求?” 她想起近三个月岑煦都没联系过她,原来是在忙家里的事。 “一一,他想让你来家里吃饭。” “只是那么简单吗?” 明芸点头,“今年家宴原本不在这儿,应该是在严栖家里,但是岑煦一定想要让你来。我和他爸一开始不同意,因为你没原谅他。后来他在公司里做出点成绩了,便以此作为要求,让我亲自打电话邀请你来过年。” 是啊,岑煦太了解闻一了,如果是明芸亲自来打这个邀请电话,闻一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但是,一定要让她吃这个家宴,为了什么呢。 …… 跟明芸敞开心扉聊了一通的闻一回到厅前,岑煦已经被叔伯们灌了个半醉,敞开腿挨靠着沙发,双眼闭起,怀里还抱着个方块软枕。 闻一走近,鞋尖抵着他的,弯腰,捏上软枕一角,轻轻一抽,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把枕头拿开了,岑煦也因怀里的动静睁开眼,脸颊浮着浅浅绯红。 他坐直了,抬头,“聊完了?我送你。” “你喝了酒,别送了。” 闻言,岑煦低下头,看了眼腕表时间,“太晚了,我不放心你自己回。” 闻一不接他话茬儿,手心朝上摊开,“岑煦,把你车钥匙给我。” “嗯?” 岑煦这状态显然是喝多了,反应能力慢半拍,脊背往前弓,双肘撑着膝,食指轻轻揉搓太阳穴。 “你别忘记,我也会开车。”闻一低头看他,又感觉不该跟喝多的人计较,“算了,反正你先把车钥匙给我,今晚你就在这儿睡吧。” “嗯。” 好一会儿,岑煦应了,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串车钥匙递给闻一,她接过,随即要进厨房,打算给他泡杯蜂蜜水,结果递她钥匙的那人寸步不离的也跟着她进了厨房,进来后还把门给拉上了。 他抬左臂从后圈住闻一的腰,将人往怀里压,垂首,炙热气息喷洒在她后颈部,闻一知道他这是老毛病犯了,喝点儿酒就想和她闹事,没管,照样拉开橱柜从里拿蜂蜜。 而后,岑煦开始找存在感:“一一。” 闻一充耳不闻,打开热水壶的开关,静等水烧开。 “你理理我。” “……” 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她在岑煦怀里转了个圈儿,双手抵上他的胸膛,“岑煦你别……”闹。 话音未落,余下的声音被他以吻封缄,人也在下一秒坐到了料理台上,两相平视,他身上浓郁醇厚的酒香尽数入了她的口鼻,搂腰的手向上移,从后挑开了闻一的围巾,吻随即落到颈前轻轻吮吸。 “你有话不能好好说?” 闻一难耐的仰着颈,身后热水壶咕嘟嘟冒泡声儿越来越清晰,水要烧开了。 岑煦在她颈部吮了四五个红点,脸颊从旁蹭蹭她的,像只撒娇的金毛:“我想跟你回家。” “哪?” “公寓。” “今晚住这儿不好吗?明阿姨会照顾你。” “我没醉,不需要照顾。” 他将下巴抵到闻一胸前,额前发丝蹭乱,些许遮了眉眼,闻一伸手挑开,手背碰他脸颊,挺热乎。 她说:“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再把蜂蜜水喝了,我就让你上车。”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比平时还要顺着她,“好,你问。”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你家吃这顿饭?这是家宴。” 岑煦听了,皱眉,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我妈告诉你了?还是原亦飞。” “你别管我从谁那儿知道,反正我要你告诉我。”闻一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儿,“很难开口吗?” “不难。” 他没再紧挨着闻一,往后退,只不过目光仍落在她这里,“闻一,有些事儿不是我不主动坦白,是我得衡量好你心里的底线,我得确保不会戳你心里的伤疤。” “友情这方面,蓝也能给你,爱情这方面,你有我你不缺。你只差亲情,你确实从没明着说过你缺少这一样,但我也想给你。” 所以要让你来家里吃饭,让你见见我的家人,让你感受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如果我能留住你。 后面这句他没说,但闻一懂了。 闻一收回撑台面的手,热水也在这一刻烧开,她揉揉脸,感受到脸颊热意,心头无奈,“你自己喝水,然后跟我上车。” … … 岑煦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确实不需要照顾,泡好的蜂蜜水一下喝光,之后牵了她的手就往外走,走过前院时闻一扭头看向德芙的小窝,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德牧此刻正在里头酣睡,特别乖,于是眉眼弯,心口软。 随即将目光移到小窝外的信箱,上头挂着的那把锁总让闻一倍感眼熟,但她没多想,随便看看又别回头。 岑煦自觉上了副驾驶,还把安全带也给拉好了。显然是累极了,他自打上了车便开始闭目养神。 四十分钟后路虎停在地下车库里,闻一看向岑煦,他仍闭着眼,丝毫没察觉到了地方。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落在了中控置物台,闻一从里拿了烟,再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最后降下左侧车窗,肘搭上,烟尾衔嘴里,咔嚓一声。 路虎车头灯照着前方空车位,闻一面无表情的看,等到烟快燃尽了,才听到身边人的些许动静。 她侧头的同时将烟摁到烟灰缸里,问他:“睡醒了?” “嗯。” “酒也醒了?” “差不多吧。” 他也学闻一,将肘撑上窗沿,手背支着侧额,懒洋洋看她,闻一当下没说什么,就这么跟岑煦两相互看,一直以来都看不明白这人,但今晚似乎对他多了点了解,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一小时前,明芸拍拍她的手心,“岑煦确实在这件事上对你亏欠颇多,我支持他对你的种种补偿行为,但他也是我儿子,看他心心念念追着一个女孩这么多年,我这个当妈妈的总归是于心不忍。所以,一一啊,如果你心软了,想要原谅他了,就告诉他吧。” 心软了吗。 确实。 想要原谅他了吗。 挺想。 那么就告诉他吧,闻一。 如果嘴上说不出,那就身体力行的做出来。 67“嘘。” 闻一率先收回视线,将车窗合上,低下头开始解围巾,而后是外套扣子,岑煦先前还琢磨着她刚刚那眼神,直到看见她这动作,渐渐意识到不对。 没等他问,闻一先叫他了:“岑煦。” “嗯?” “你车上有没有套。” 岑煦微愣:“什么?” 她转头,手伸到中控台里摸索,嘴上应他:“套,避孕套。” “没在这辆车上放。” 他不止一辆车,不一定是每辆都备了套,意识到这点,闻一当下有一瞬间的懊恼,随后,跟豁出去似的:“没就没吧。随意。” 说完看向岑煦,她此刻的目光浅显又直白,盯着岑煦时明晃晃透出一股“老娘现在就想要”的意思。 下一秒,闻一直接伸出手拽上岑煦衣领,使了不小的力道将人往自己这边拽,侧着额二话不说亲他,坦诚的姿态像个身经百战的老手,亲吻的技巧却又青涩至极。 岑煦意识到面前是谁在主动,酒劲一下全醒了,脑袋也直接炸了,在里头噼里啪啦放烟花。于是,他双手搂住她的后腰,指尖撩开衣摆从里钻入,手掌温热,她衣服下的肌肤更热,闻一身体轻颤,也学他,手钻进衣摆,结果冰得岑煦闷哼一声。 闻一的手一到冬天就凉,这点岑煦知道,他伸手将暖气调大,左手按上闻一后脑,五指穿进发间,收拢,耳垂被他咬着,一吮,激得她再一颤。 而后,闻一跨坐在他腿上,上身只一件胸衣,搭扣散开,肩带挂臂间,两只乳被岑煦握到掌心里,满满当当,他将头埋进闻一胸前,深吸,脑袋蹭了蹭,再度问她。 “真不戴了?嗯?” “不。” “闻一,你别搞我。我今儿晚上刚想跟你说结婚。” “结婚跟做爱冲突吗,岑煦?” 好样的,她还会拿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堵他,岑煦笑,应:“这是你说的。” 这话意思就挺多了,还含着点儿得到准许之后得瑟的意味,闻一睁眼看他,补一句,“你敢射里面,我就剁了。” “……” 操。 逼仄环境下的性爱更为刺激,闻一两腿挂到他肩头,肩背往后挨着副驾台,肘抵台沿,气息不稳,在岑煦又一下使力后闷哼,抬手捋头发,一手心的汗渍。岑煦掐着腰把人抱回来,将座椅调低,掌心摩挲着她光裸的脊背,同样黏腻。 下体黏连,他收缩腹部抽离了点儿,控着她小腿,再度往里撞,力道不重,但深,闻一鼻尖碰他肩膀,唇紧抿着,指甲挠他后腰。 岑煦低头,唇碰上闻一的,大汗淋漓的额头与她相抵,互相喘着气儿,他说:“现在是你要磨死我了,闻一。” 说完又是一下,她平坦的小腹隐隐凸出形状,岑煦坏心眼儿的上手往那摁,闻一立马叫出声,浑身抖着,声音立马弱了:“你别……别摁我这儿。” 他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两手捧她脸,拇指来回抚着眼下,垂首将她五官亲了个遍儿,又贴着她耳廓喊了俩字。 “谁他妈是你老婆啊,跟你做不代表我要跟你结婚。” 闻一扭头避开,脸红得厉害,身子也发软得厉害,觉得这人贼不要脸,伸手往他脸轻轻甩一耳光。 岑煦不管,厚着脸皮应她:“你迟早是。” 车里结束后,回到闻一的公寓又来了一次。 像是都清楚在车里边儿空间不足,怎么都不够尽兴,于是关上公寓门后,两人便挺默契的搂着对方亲上了。 公寓里备着套,闻一给翻出来了,此刻她跪坐在床面,撕开包装,两手并用着,往岑煦挺立的性器上套,指腹轻轻磨过上边的筋脉,她轻缓呼吸着,出了神,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容纳下他这尺寸的。 之后,他左手五指扣着她的,那根手链上的钥匙晃荡在闻一眼前,她过于不专心,岑煦刮了刮她鼻尖,闻一看他,“你的这个钥匙……” “嗯。”岑煦应她,低头含入一侧乳尖,手指往下伸,轻轻向里探入,感受到足够的湿润,又退出,抬起她一边腿,“专心点儿。” 说完,挺腰,“噗呲”,整根没入,腰眼在那一刻立马软了,她肘撑床面,皱眉,难耐的弓起腰。 身体被转了个面儿时,闻一已经快没力气了,张唇大口呼吸着,岑煦则双手摁着她的臀,将粗长从里缓缓拔出,带出了一连串的水渍,她仍在细微的颤,床单濡湿,交合处泥泞不堪。而岑煦还没完,他拆了新的套,边垂目看向她边给自己戴好,这回耐心足了,头部对准,慢慢朝里撞,再往最深处一送。 身下发软的人立马浑身紧绷,十指揪住枕套,脸颊贴着枕面,上下摩擦,没一会儿,上方的岑煦低下身子,整具身躯覆盖着闻一,手伸到胸前捏住她的一边乳房,鼻腔内粗重的喘息在她耳边荡,她高潮了两回,浑身泛粉,现下连耳尖都是粉嫩的,惹人怜,说话声也软软的,他一旦重了,她便撒娇似的喊着让他别太用力。 可爱,实在太可爱,可爱到岑煦巴不得现在就是11月,他一旦满22岁,就立刻要跟闻一结婚,谁拦都不好使。 今夜连续几回激烈的性事,快感充斥大脑和身体,闻一到最后,身体里,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岑煦,根本想不起来,她最初想问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 … 大三下学期第一堂课便是岑严栖的,是节大课,好几个班一块儿上。 闻一今早起晚了,踩着点儿进来的,此刻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这会儿全都齐刷刷看向最后一个进来的闻一,神情各异,音量收了些许。踩点没什么,关键是这踩点的人,是上学期深陷于“高中往事”八卦的闻一。 帖子热度在论坛内攀升到顶峰的当天,闻一“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后来者,而之后她再没回过学校住,想要八卦的人问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人问。 这会儿突然面对正主了,一个个儿的反倒全愣了。 闻一没管四面八方的视线,她竖食指朝上抵了抵棒球帽的帽檐,清丽眉眼毕露,只是目光犀利,在整间阶梯教室环视一圈,扫到中间的座位,赵倩三人坐在那儿,但旁边没空位。 闻一远远朝向三个室友看了眼,随后拨正背包肩带,两手插进外套兜里往上走,落座到最后排,这儿恰巧还有两个空位。 包往桌面上甩,声响将边上埋头打游戏的男生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她,人也一激灵,闻一没管,兀自坐下,抬眼,一圈人的目光还落在她这儿,见着她看来,又纷纷低下头佯装在做自己的事儿。 闻一见状,翻了个白眼,听风就是雨的一群人,无聊透顶。 上课时间过了将近五分钟,岑严栖才从外进来,与此同时,半开合的后门砰一声砸墙,众人刚被讲台前儒雅俊逸的教授吸引视线,立马又被身后动静夺去注意力,不少人转过头,又是一愣。 岑煦从后推开门进来,站过道里扫了圈,从前到后。目光最终定格在眼前唯一的空位,嘴角小幅度向上勾,抬步,落座。 闻一正戴着耳机打算听歌摸会儿鱼,右侧耳机线晃动,紧接着被人扯下,她皱眉抬头,顷刻之间便撞进了岑煦带笑的一双眼里,眉头随即舒展,低声问,“你也要上这节课?” “嗯。” 瞥了眼四周的人,她将嗓音再压低,头也往下埋,“开学第一课。你昨晚怎么不告诉我?” 昨晚闻一对课表那会儿还问他了,结果这人一句不肯透露。 “说了还怎么给你惊喜。” 他没看闻一,右手支着下巴,左手从桌底下伸过,扣进她的指缝里,紧攥着。 “……你看我像很惊喜的样子吗?” 闻一咬牙切齿的应,她同样没看岑煦,望向前方,仍是有人时不时回头看向二人这里。 “嗯,确实不太惊喜。” 他答得理直气壮,拇指还磨着闻一手背。 她一时抽不开,打着商量:“我等会儿要记东西。” 岑煦挑挑眉,力道松下,闻一抽出右手,刚要松口气,结果他手掌仍向上摊开在那,冲她弯了弯四指,闻一烦他,又不情不愿递了左手过去,非要牵手,麻烦精。 岑严栖讲课风格实在幽默,加上外形俱佳,课堂气氛火热,学生们没停止过提问,大家显然都知道他,一个个儿的把“严栖教授”四个字念得特热乎。 闻一撑着下巴,想听,但瞌睡上来了,这会儿脑袋一点一点的,于是想跟岑煦说点什么话,提提神,“大家都知道岑教授,但我就没怎么在校内见过他。” “嗯,就你不知道,你信息闭塞。” “你好好儿说话。” 别欠了吧唧的。 岑煦笑着,看她双眼都快完全闭合起来,应:“Uncle前两年一直在国外进行学术交流,去年回到国内还得开讲座。” “啊,这么忙……怪不得我之前没见过。” 闻一越说,脑袋越低,到最后侧着脸挨书面,眼皮沉重,她缓缓眨一眨,岑煦看着她,将手松开,闻一终于得以“解脱”,左臂弯起,脸垫着,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就这么睡过去了。 课堂氛围浓,学生们提问次数过于频繁,讲台前的岑严栖注意不到后排的情况。 岑煦就在这一刻,抬手轻触闻一脸颊,侧身,脸缓缓凑近,往她唇边落了一个极为轻柔的吻。 再抬头时,旁边打了快一节课游戏的男生正两手捧着手机,眼睛都瞪大了,呆若木鸡地看着岑煦,他也是校内八卦军的一员,清楚自己身旁这两人明面上是有多“不合”,结果??? 下一秒,面前这人竖起食指抵住唇,“嘘。” 靠。 接了岑煦明面警告的男生恨不得立马挪椅子站起来离开这儿,内心就差没大喊出声了,死对头变情侣,你俩还TM挺会玩?! 68考察期 后来,闻一睡到了下课铃响,那音箱就挂在后门墙角处,铃声响起时音量巨大,震得她整个人一激灵,直接坐了起来,身子坐直后下一秒脖子便是过电般的麻痹感,挺疼。 她揉着左侧颈,瞥一眼边上那人,手正搁在书面上翻动书页,这会儿才注意到闻一这里的动静,偏头看过来时眉眼带笑,“以为你打算睡到地老天荒。” “……下课铃响了。” 岑煦将手伸过来,手背探她额头,随后搭到闻一肩上,手掌拨开她的,给她揉着颈,“还知道是下课,没睡呆。” 闻一表情懵然,这一觉睡得沉,左脸布了一道红印子,她缓缓眨眼睛,发现铃响了但还没下课,岑严栖仍在讲台前说着知识点,只不过提问的学生相对少了,毕竟是连着上了两节课,多少都有些累。 她问:“还没下课吗?” “嗯,说完这个就下了。”岑煦屈指敲敲书面,回应闻一,“有这么累?” “你说呢。” 昨儿晚上滚到了一块,岑煦问她手链去哪了,闻一那瞬间脑子短路,她还有东西在寝室没搬空,偶尔有事回学校的话还是会住寝室里,岑煦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那手链似乎就在寝室里,没带走? 闻一老老实实回答他,结果这人吧,莫名就来脾气了,折腾了挺久,到最后把她折腾得说话都没劲儿。 “你今天,把东西找到了就戴上,嗯?” “岑煦我告诉你,你给我态度放好点儿啊,”闻一白他,肘顶他侧腰,“你在我这儿暂且还是考察期,少蹬鼻子上脸。” “床都上了,上个脸怎么了。” “……闭嘴吧你!” 真不要脸。 讲台前的岑严栖在这时终于把知识点讲完了,教室里顿时一阵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闻一也将书收进包里,刚想站起身,又被岑煦摁着肩膀坐下,闻一不解,朝他看,岑煦屈两指,再次敲书面,又撑起脸,“上学期末论坛那个事儿,你不管,那我管?” “所以你知道是谁了?” 听他这语气,像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什么信息都掌握了一般。 闻一也不是不管,只不过当时处在期末,没时间,该算的账迟早都会算的,“发帖这人明显是针对我的,把其他信息全都模糊,就我的清清楚楚,该不会是暗恋你吧,你的追求者怎么一个比一个烦人呐岑煦。” 说完,习惯性的抬起手想给他背来一掌,又注意到前排的学生挨个儿站起身要往后门走,于是忍了,放下手,只瞪他一眼。 “你要亲自解决也行,要是最后狠不下心,就交给我?”他笑眯眯地和闻一打着商量,活像只笑面虎。 “你这么上心这个事儿干什么,用什么手段还得看你满不满意?” “那当然,”岑煦忽而凑近闻一,别开头,到她耳边,“谁让他们这么说我老婆。” 说完站起身,包甩到肩后。 闻一视线紧跟着他的动作,嘴里反驳,“我都说了我还不……”结果下一秒,岑煦挪开身子时,过道里,赵倩叁人的身影随即入了闻一的眼,她及时刹住嘴,没继续往下说,而岑煦仍笑着,瞥嘴角,头往后门一点,迈步走了。 叁人自然是把岑煦刚刚的行为看了个彻底,赵倩神色惊诧,指指闻一旁边的空位,又指指后门,“一一,你刚刚是和岑煦一块儿坐的?” 闻一拎包站起:“嗯。” 林霜雨跟上闻一的脚步:“你们看起来很熟诶,我还以为只是高中同校,他刚刚跟你说什么?” “他?”闻一想起那人刚刚说的,啧一声,“跟我下战书而已,也没别的。” 黄馨是班里的学委,记得课表安排,她提醒闻一:“你们又要打辩论赛啊,最近我们专业的课表排得还挺满的,有时间吗?” “所以我拒绝了啊。”闻一笑着,应她。 辩论赛,她可没见过辩到床上的。 说完欲要离开,今天还没踢板子,也不知道教练会不会骂,如此想着,闻一脚步一转,身后,赵倩喊着:“闻一你等一下!” “嗯?”闻一停住,偏头。 赵倩说出自己的意图:“上个学期约你聚餐你没来,要不今天去吧?就晚上在学校后街那儿,我男朋友组的局,说他室友也会来,让我叫上我这边的人。” 闻一眯了眯眼,逆着走廊的光看向对方,语气淡淡:“还是上次那个?” 赵倩换男友换得勤,这点闻一还记得。 赵倩点头,而后,生怕闻一犹豫,小跑到她身边,轻晃闻一的小臂,“一一,你就去吧,你不在我不安心,你去撑撑场面嘛,顺便帮我看看他的人品,把把关,好不好?” 闻一挨不住赵倩用这语气撒娇,手臂从她手里轻抽开,挡了挡直射眼睛的光,赵倩脸上笑容微凝,而闻一想着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儿,应了,“好。不过我到时候可能会晚点儿,下午上完课还得去跆拳道馆踢板子。” “没关系,你六点过来吧?就在那海鲜馆里,你知道的。我们到时候先过去,在那边等你哦。” “嗯,知道了。” 闻一笑容浅淡,提了提背包肩带,朝楼下走。 “就这么走了啊……”赵倩盯着闻一走得愈发远的高挑背影,喃喃自语,“一一是不是不太高兴呢?” 黄馨问:“怎么这么说?” “霜雨今天没帮她占到座诶,还害她到后面和死对头一块坐。” “可这也不怪我呀,”林霜雨耸耸肩,“我到的时候确实就没其他多余的座位了。她不会那么小气吧,一个位子而已,她也没提前告诉我要占位啊。” 赵倩叹气:“嗯,希望没有不高兴吧。但是不知道今晚会不会顺利。” 林霜雨不解:“你怎么又有感慨?” “啊,就李炳元,他说他一个室友想追闻一,说是暗恋闻一挺久了,大叁下学期才有勇气找人搭桥牵线。但是我没提前和一一说,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李炳元是赵倩交往了大半年的男朋友,家里有点小钱,男友提出的要求,并且反复提了几次,她也不好驳回,只能应下。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闻一不会计较这些的。”林霜雨拍她肩膀安慰着,“你就放宽心吧,晚上好好打扮去赴约。” … … 下午只有一节课,闻一从跆拳道馆打卡回来后在寝室里睡了一觉,醒来那会儿手机在枕边嗡嗡震动,是岑煦给她打来的电话。 “喂?”接起时睡意朦胧,拖着奶音,“你干嘛,我好困。” “在寝室里睡的?” “你怎么知道。” “那App里你的位置已经一个半小时没动过了。” 哦。 闻一才反应过来,岑煦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款情侣软件,可以共享对方位置,他觉着新奇,自己下载不够,非要在闻一手机里也下一个,而且他最近玩得还挺上头,经常用这App看她在干什么并且用这软件给她发各种消息,烦死了也幼稚死了。 “嗯,是在寝室,晚上有聚餐。” “稀奇,不是从不参加吗?” “你话别说这么绝对好吧?”闻一坐起身,拉开床帘看一眼,没人在,于是开了免提,“我还是参加过几次的。” 那人被噎了也不气,欠扁得很,“不是勉强自己去参加的就行,”而后还盘问起她行程来了,“那么,今儿晚上去哪吃饭?” “你不是有那App?到时候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闻一接了杯水,慢慢喝着,睡醒时嗓音的沙哑感顿时消散。 二次被噎,岑煦在电话里笑了声,“那你猜我现在在哪。” “我自己看App!别提醒我了好吧!” 这人有毛病,自己玩得上头,还非得拉着闻一也一块儿玩,互相查看对方的行程,这感觉奇妙,闻一能感到自己正被岑煦慢慢带进一段恋爱关系里,尽管两人都没口头上确认过关系。 嘴上骂他,手下还是很诚实的点开App,他在公司里,“开会呢?” “刚开完。”岑煦边扯开束紧的领带边应她,这期间还顺带点了支烟。 “累吗?”她破天荒地关心了他一句,那头久久没回应。 直到闻一以为他把电话给挂了时,岑煦又突然开口:“不累,就是想你。” “……” 见闻一没出声儿,他开始得寸进尺了,“想抱你,想亲你,想跟你睡觉。” 接连说了叁个想。 “闭嘴。” 闻一拧着眉挂了电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他心软过度,这不,顺杆爬得够快,明明昨晚才刚睡一起。闻一想着,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别太惯着他。 六点整,赵倩叁人以及李炳元四人一同坐在了海鲜馆里,赵倩刷着论坛,时不时跟旁边的李炳元沟通点菜的事儿,滑到一个下午新发的贴,惊呼一声,“诶,岑煦又有新帖子了。” 林霜雨往赵倩手机看:“他不是经常被发上论坛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是,这回是和闻一一块儿的,就上午在教室里上大课被拍的。” 赵倩将手机屏幕斜了斜,让林霜雨看得更方便些,屏幕里,赫然是闻一和岑煦相邻而坐的画面,两人一个支着额,一个抬眼望着讲台,整张图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和谐感,以及,般配感? “是吗,可能是想拍岑煦,但是闻一刚好入镜了吧。” 林霜雨扯扯嘴角,视线从屏幕里的双人合照收回,拉开外套拉链,将外套搭到椅背,想卷起毛线袖子,卷了两下,又放弃。 “好像也有道理哦。”赵倩偏头看她,见着她的动作,提醒,“霜雨,要不你还是把袖子挽起来吧,等会儿吃东西怕弄脏了。” “没事,不用。” 两女孩儿聊着,李炳元忽而插进话题,“闻一要到了吗?都六点多了,什么时候到?廖宏飞可眼巴巴等着人呢。” 说完,朝边上叁个男生挤眉弄眼,还动手肘拱了拱旁边的廖宏飞。 坐在中间的廖宏飞咧嘴笑,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而廖宏飞身旁还有一男生,叫秦嵩,闻言,也接李炳元的腔:“是啊,她什么时候到,要不你们打电话催催呗。” 黄馨原本低头看书,听到这句抬头,“她今天下午和我们说了估计会晚点到。” “迟到不太好吧,”秦嵩摸摸下巴,“我们连菜都点好了,要不你们还是打电话催一下她吧。”语气含着些许不乐意。 黄馨皱皱眉,看了眼赵倩和林霜雨,见着二人没什么反应,瘪瘪嘴,不说了。 与此同时,六点二十分,闻一刚迈进海鲜馆门口,几人订的座挺好找,靠着窗边,她边朝那儿走边从口袋里抽出手捋了把半干的发,出门前洗过澡洗过头,来不及吹,这会儿发丝仍湿润着。 她刚到几个男生身后便恰好听到这段对话,稍稍抬眉,往前再迈一步,屈两指敲桌面,咚咚,惊了一圈低头看手机的人。 “不好意思,来晚了。” 说完这话,才轻飘飘瞥了眼刚刚出声的秦嵩以及默不作声的赵倩二人,随即落座于黄馨身侧。 69心魔 气氛瞬间凝固。 桌上七人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闻一看,她慢条斯理拆了一次性餐具,用热茶水挨个儿烫过,两根木筷互相磨着上头的刺,而后,并拢捏在手里,桌面的火锅炉咕嘟嘟冒泡儿,海鲜下锅煮开后的鲜香气息飘溢,闻一捏着筷,抬眉扫一圈这几人。 “不是要吃饭?吃。” 那无比自然的样儿,活像她才是组局的人,李炳元率先想到这点,咳两声,稍稍提高音量跟闻一打招呼,站起身,向前微弯腰朝她伸手,“闻一你好,我是赵倩的男朋友李炳元,今晚这局是我组的。” “哦。” 闻一瞟了眼赵倩的神色,没抬手,淡声应着。 李炳元的手在半空停留好几秒都没人接,悻悻收回,皱眉坐下,又不死心的向闻一搭话,“我们还以为你还要晚点再来。” “我确实和赵倩说了会晚点来。” 说完,闻一瞟了眼赵倩,似乎在等她回应,而赵倩还没开口,李炳元抢先一句,“没有吧,刚见面那会儿也没看你吭声啊倩倩?” 他这话一出,其他三个男生皆看向赵倩,她先前愉悦的神色隐隐有崩塌之势,眉头细微蹙起,肘轻轻碰了碰李炳元,心头埋怨这人是有多不解风情,“是啊,一一和我说了的,我刚才告诉你了啊,你可能没注意听吧。” 闻一听着她的回答了,低头笑,没想对这话发表什么看法。 随后席间氛围静,只有碗筷互相碰撞的声音,闻一知道这是为了谁,心下叹气,她真的不适合社交场面,即便是简单的寝室聚餐亦是,其他人似乎因为她的到来,话都不再多说了,还是赶紧吃完找个理由离开这儿吧。 …… 廖宏飞喜欢闻一,大概是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 他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说,是他泡的妞里,没见过。廖宏飞自认肤浅,爱看脸,而闻一那张脸,确确实实长在他心尖儿上,怎么会有人即便冷着张脸,或是随便做个表情都能如此好看。 大一那会儿是听其他人议论说系里有个长相特美的姑娘,廖宏飞起初嗤之以鼻,他家里有钱,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见过,真当自己是天仙吗,吹上天了吧。 抱着这一想法持续到了大一下册后的某天傍晚,廖宏飞从家里返校,开了辆明黄色的敞篷小跑,车身颜色高调又骚气,人也穿得骚包,鼻梁还架副墨镜,嘴里嚼个口香糖,单手掌着方向盘,将车停在校门外,刚要开进去,结果被门卫拦着了。 门卫说校内不允许进入非本校教师的车,这让走哪儿都大摇大摆的廖宏飞哪能忍啊,当即用力拍了几下方向盘,喇叭声嘀嘀冲破天,还伴随几声“诶”在里头,那门卫理都没理他,而廖宏飞的动作也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闻一,但他那会儿还不知道那就是寝室男生夜谈时每每都提到的闻一。 闻一当时正从跆拳道馆里出来,穿件白色冲锋外套,里头是件灰色工装背心,下身黑短裤,背包挎一侧肩上,她则扎着高马尾,低头看手机,马尾随着她走动的步伐在颈后晃,两条长腿在昏暗月色下仿佛发着光,脸蛋儿也是,特白。 人从围墙旁的树荫小道里慢悠悠踱步走出,那张脸,漂亮得把廖宏飞眼睛都看直了。那一瞬间他耳朵里听不到别的声音,心跳得厉害,砰砰声占据耳膜。 很快,闻一走到校门外,在闸门这儿刷了学生卡,看起来和门卫认识,进去时还打了招呼,门卫应答后随即发现廖宏飞那辆骚包的黄色敞篷还停在那儿堵着门口,立马从桌上拿起警棍往外走,气势汹汹训人来了,“诶这男生你干什么呢?!我刚跟你说了车不能停进学校,附近有停车场你停那边去吧!” 这一动静吸引了刚进入校门的闻一,她回头往廖宏飞这儿瞥了眼,只短短一眼,而廖宏飞接收到她的视线后,稍稍平复的心脏立马又开始狂跳,他快速撇开头,没跟门卫吵,只打着方向盘离开这儿。 到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闻一。廖宏飞深感他人吹嘘得都没错,闻一在他心里,确实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他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有这样的感觉,羞怯于表达,只能在远处偷偷看她。 廖宏飞望着闻一的目光都亮晶晶的,像极了疯狂追星的迷弟,轻蹙的眉心,乌黑的发,修长的指节,细白的颈,她正挽着滑落脸庞的发丝儿,偶尔挠挠耳廓,偶尔剐蹭鬓边,撑下巴看手机的模样慵懒又随性,漂亮极了。 而他这眼神看得寝室其他三人皆是一激灵,鸡皮疙瘩冒得厉害。 闻一倒是没注意到对方如此强烈的目光,她还在苦恼着手链的问题,她记得就放在自己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怎么会不见了呢,连带盒子一块儿,长翅膀飞了?而岑煦这人在下午给她打电话那会儿就说了一定要她找到,不是非要听他的意愿,是闻一自己也想确认一些事。 所以到底放哪了啊,难搞。她边想,指头边点着太阳穴。 恰好这时,林霜雨想喝碗海鲜汤,但她位子在最边上,勺不到,闻一发觉了,不再纠结刚刚的问题,放筷,两人中间还隔着个黄馨,闻一朝她伸出右手,“我帮你。” “啊,好,谢谢你。” 林霜雨依言递出碗,手臂伸直了,腕处的毛线衣袖子紧跟着她的动作绷直了,被拉动着向上扯,闻一往她这儿轻瞥一眼,接过碗,“盛多少?半碗够吗?” “嗯,半碗就够。” 闻一点点头,站起身帮她勺了小半碗,递回去时手臂却没伸得像刚刚那般直,林霜雨够不到,只得站起来伸直手接过,袖子再度向上扯,露出一截腕,闻一舔舔唇,悠悠叮嘱,“小心点儿,烫。” 她的关心过于突然,林霜雨微愣,“……谢谢。” 闻一顺带给自己也盛了小半碗汤,慢慢吹散热气喝了口,总觉着这汤没有刘妈煲的鲜,于是重新提筷,轻戳着碗里的扇贝肉,抛了个话题,“我住寝室时间少,今天有空的时候整理了下桌面,发现我有个东西不见了。” 这句话引得其他人都抬头望过来,黄馨问:“嗯?是什么东西?” “一条手链,连带着盒子一块儿放在抽屉里,但是今天呢我发现它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们要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忙找找?” 她支起额,一副极为苦恼的模样。 “啊,会不会是你搬去公寓之后给带走了?我没见过什么手链诶。”赵倩疑惑地回应,又问旁边的林霜雨,“霜雨你有见过吗?” 林霜雨摇头:“没。不知道长什么样,也没听过什么手链。” 黄馨看向闻一:“我也没见过,一一,你可以告诉我们具体长什么样,回去之后我帮你找找?” “都没见过吗?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但还是谢谢你们。” 闻一低头浅笑,捏着筷,指腹泛白,筷尖把碗里那块饱满的扇贝肉给戳穿了。 这时,廖宏飞旁边的秦嵩开口说话了,他快看不下去边上这人望眼欲穿的眼神儿了,主动抛话题,“诶,闻一,能跟你聊聊吗?” 闻一看他:“聊什么。” “就是,今晚跟你一块吃饭,能感觉到你和平时论坛上那些贴子说的都不太一样,方便问问你一些事吗,大家对你都挺好奇的。” 秦嵩的腿在桌底下撞了撞廖宏飞的。 闻一支着额,点点头:“你说。” 秦嵩见着有戏,眼神示意坐在最边上的室友把冰啤递过来,撬开瓶盖倒了大半杯,再让廖宏飞将酒推到闻一面前,“你有男朋友吗?就是上学期期末说的,你高中那些事儿,是真的吗?” 老实说,H大论坛里平时对闻一的议论也就是外形上的漂亮,性格上的难搞,关于她的“情感绯闻”,那是第一次见,不怪人好奇,八卦是人类天性。 “具体哪些,你说说。” 闻一放下筷,往椅背靠,没回答有无男朋友的相关话题,也没碰桌面那杯酒,任由杯口的泡沫朝外冒着,浸湿了桌布。 “啊,就比如说你谈的那个男朋友啊,你们之间的事儿呗。你真的有过那样子的感情纠纷吗?全校皆知?” “感情?纠纷?”闻一笑了,抱起双臂,“你指的是第三者之类的事儿吗?” “对啊,”秦嵩见她主动提起最核心的问题,越问越来劲儿,而廖宏飞已然察觉到不对劲,他今晚知道能跟闻一同桌吃饭,高兴得过了头,全然忘记了秦嵩这人是个嘴巴没把门的,“我们男生这边还私下聊过,很好奇,这人是岑煦吗?你们俩还是高中同学诶,这也太巧了吧,他看着不太像这么会玩的。而且我听说是你自己承认了。你真干过这种事儿?” 如果说一开始的询问是为了帮室友打探情报,那么后来的询问则是为了自己体内燃烧的八卦因子,表面清冷的系花实际上当过第三者,还是自己承认的,这料不够劲爆吗。 闻一听到这句,掀眼皮瞅向自己身旁的三个女生,嘴角弧度微小,这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又把人瞅得心里直发毛,黄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只觉得现下气氛不太对,开口调和:“秦嵩,你别管这些事情了,那是人家女孩子的……” 闻一则抬手打断她后半句话,朝着廖宏飞勾勾手,“同学,有个事儿拜托下你,你能不能跟你旁边这位男生换个位置?这样好聊天。” 女神突然发话,廖宏飞哪能不从,眼里又要开始冒星星了,立马站起身来拍着秦嵩的肩膀和他换了位,秦嵩感到莫名其妙,觉着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而后竟也依着闻一的要求来,坐下时他二次发问,“其实也别的意思,我真的只是纯粹的好奇。方便告知一下吗?” “方便,当然方便。” 闻一伸手握上桌边的冰啤,淡黄色酒液晃动,“对于你这种口无遮拦的,有什么不方便。” 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秒,她手腕翻转,啤酒登时整杯尽数泼到了秦嵩脸上,酒液冰凉,从脸颊流至颈部,刺得秦嵩低下头捂着眼,擦着颈,嘴里一句接一句的爆出脏话。 而闻一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席面其他人,这一桌的变故也吸引了其他来这儿聚餐的学生,认出是闻一,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举起手机对着这边拍。 “你他妈神经病吧不就问你两句吗?!” 被当众下了面子,自尊心也被踩在脚下,秦嵩不停骂着,甚至站起来抬手指向闻一,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寻回脸面。 闻一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阴鸷的眼神像头蛰伏森林深处已久的野狼,“不怕手指断的话,你再多指下试试。” 她之前搁这小吃街抓小偷的战绩现在还挂在论坛上供人谈论,H大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到这儿,秦嵩神情凝滞,手指抖了抖,气势立马虚了。 闻一体内的暴戾因子其实一直在,是以她才去学跆拳道,气性全都撒在这上面,生活中才能收敛些许戾气。她和岑煦之间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她也清楚。只是连养育她的亲生父母都不信她,单凭别人的一面之词就把第三者这名头冠她头上,久而久之,连闻一自己都自暴自弃。 她知道自己不合群,和室友关系也算不上热络,上学期期末三人这么问她,她也就这么顺着答,遂了发问者的意愿。而心魔一直都在,是因为她真的不明白,闻临生和陈余秋生她养她,为什么从来就不肯信她。 本来不至于泼这人啤酒的,说她就罢了,能忍,谁让他提到了岑煦。闻一现在是真听不得别人说岑煦的不好了,半句都不行。 … … “岑煦,你说要请我吃饭,结果呢,不是米其林餐厅,是你们学校后街?!” 原亦飞跟在岑煦身旁,左看看右看看,指指点点的,“靠,还有臭豆腐,熏死我了。” “怎么,吃个小吃街把你委屈死了?” 岑煦听见原亦飞的话,哼笑,看着手机上的定位,眼里笑意满满,去吃海鲜了啊。 他抬头,将手机收起,“原亦飞,我请你吃海鲜。” 原亦飞捏着鼻子问他,“哦?贵吗?” “不贵你还不肯吃了?胃这么金贵?” “那也不是,我说说而已,带路。”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调侃着走到了海鲜馆门口,刚推开门,两人立马便听到了闻一的声音,顺着这道声望过去,看见了她的动作,聚餐订的位靠近门口,一眼便能看到。 于是,岑煦和原亦飞把当下的情景都看了个干净,岑煦站在那儿,第一时间没动静,手机在掌心里缓缓转着,他朝那儿看,目光扫过那一桌人,审视着对方脸上的种种神情。 原亦飞则盯着闻一发飙的场面,总觉着这场景特眼熟,脊背瞬时感到凉飕飕的,脖子也打了个颤,他抬手不由自主捂住腹部,想要往下,又觉着不妥,只侧头问岑煦:“我说表弟,这就是你说的,你老婆,温柔似水?” 偏偏这人还笑着反问他:“嗯,不温柔吗?” 原亦飞翻了个白眼:“哇靠她都要把人家手指给折了你说呢!” 70男朋友 这个时间正是饭点,海鲜馆里人来人往,有名服务生小跑着到柜台向经理报备了这件事儿,经理神情焦急,还没来得及去制止,台前又来了人,是两名个儿挺高的男生。 其中一个伸手扣扣台面,指了指起争执的那一桌,说:“那边的账我先结了。” 经理起初不乐意:“您是他们什么人?”边问,边按着手机屏幕调到拨号键,想要报警,“万一又造成了额外的损失怎么办?” 岑煦又敲两下桌面,斜额示意原亦飞盯着拍摄视频的,“有损失我也会一起赔偿。” “您认识那几位客人?” 他回身,脊背挨上柜台边,抱起双臂,听到经理的问话,回:“我女朋友在,她知道分寸,不会损坏你们家东西。” 虽说这酒是尽数泼给了面前这不会看人眼色,嘴巴更是不会把门的人,但闻一的手也难以幸免,啤酒液滴滴答答的从指缝滑落,一圈儿的人或多或少探出头,站起身来围观。 秦嵩不容许自己那点自尊心被闻一踩脚底下,怒气上头,甭管她是跆拳道什么段位的,男人的面儿不能丢,这么想着,也就想要拿起桌面上的啤酒瓶朝向闻一。 廖宏飞这时回过神儿了,从后拖抱住秦嵩,“你干什么呢哥们,别气别气,”边说边踹身旁那俩傻愣愣看着的呆子,“干嘛呢,赶紧先帮忙啊!” 这一脚才使其他两个男生回神,而闻一充耳不闻,甚至一眼也没往那边撂,管他们闹成什么样儿,抽了纸慢条斯理的将右手擦干净,纸巾捏成团放到桌面,她抬眼看向右手边的三个室友,目光一一在她们脸上滑过,最终回到林霜雨这儿。 伸出手,手心朝上摊开,“手链。” 林霜雨心头一凛:“你说什么?”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林霜雨。” “你说什么手链,我不知道。” 林霜雨额头顿时冒了丝丝汗渍,她转身拿外套穿上,期间扯了好几下左手腕的袖口。 赵倩还因为闻一搅和了自己的聚餐局心生不快,加上闻一在她眼里咄咄逼人的态度,一时之间语气不善:“你在说什么啊一一?你的手链不见了,你觉得是霜雨拿的?” “不是拿,”闻一收回手,垂至腿边,凌厉眼神扫向赵倩,“那叫偷。” “你别这么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偷?” 赵倩前半句话被闻一噎回,她诧异转头,对上了林霜雨的求助目光,像是玻璃器皿,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摔就碎。赵倩想起论坛上对闻一的评价以及平日里自己与林霜雨相处时的种种细节,咬咬牙,面向闻一,“闻一,你说话要讲证据。” “其实我跟你们的关系也仅仅是同班同学,往深一层说就是同住屋檐下的合租室友,除此之外私下再没有任何接触。赵倩,你当然可以说是因为对我本人接触不深,不了解,所以选择相信她。我随意,也不是很在意,但是林霜雨——” 闻一今晚穿了件套头卫衣,下身一条运动长裤,她撇着头,两手插进裤兜里,姿态莫名带了点儿痞,她抬下巴睥睨着这俩人,朝着赵倩说完之后,话头一转,“你喜欢岑煦,于是因此从而对我使了一些小手段,但其实这么做明显又拙劣,自己明白吗?用不实的舆论来试图给人泼脏水,这事儿我在高中就经历过,你的段位还真不够看。” 她娓娓道来,上一秒戾气满满的一面在下一秒立刻切换成了冷静自持的模样,收放自如,把廖宏飞几人都看得愣愣的。尤其是秦嵩,更是想不通了,刚刚说要把他手给拧了的是谁啊,靠。 赵倩被闻一当众下了面子,脾气瞬间炸,即便情况没搞清楚也不管不顾的冲着闻一开炮:“闻一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岑煦的,岑煦跟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啊?!” 闻一干脆直接挑明了:“上学期末的论坛贴,是林霜雨发的,自导自演的问到我面前,挺好玩吧林霜雨?” 其实她本来也没确认就是林霜雨干的,谁让岑煦今早上课那会儿说的话含义颇多,闻一便不得不开始细究了,之后拜托了计算机系那边关系还行的师姐查了下帖子ip,就在闻一所住的这间寝室里。 额头细密的汗已经化为豆大的珠子,林霜雨两手紧揪着衣摆,汗液一滴滴接连落在手背,她仍是不死心:“闻一,你没证据……你没证据证明这些事是我做的。” “你左手腕上挂着的手链就是证据。”闻一翻了一白眼,手段低劣就算了,心态还没元以若的一半好,“我谢谢你啊,这么爱惜并珍藏我男朋友高中送我的礼物。现在说得差不多了,手链,你不肯承认,不想给也行,那报警好了。” 赵倩已经不耐烦了,周边看客越发多,还有举起手机对准这儿拍的,内心感到丢人,肘用力顶了顶林霜雨,“你既然没拿她的,那你就把你手上这条拿出来给她看一眼是不是不就行了?”说完又看向闻一,“你这条是什么样的你仔细描述一下。” 闻一同样耐心渐失,不想跟几人在这儿周旋,但手链是必须要拿回来的,手掌逐渐攥紧,就在她想着是直接报警还是继续周旋时,后颈忽而被人抚摸,使她瞬间一激灵,手立刻握成拳,但又很快静下来。 熟悉气息从后包裹至前,抚摸力道轻柔,紧接着闻一感到阵阵温热,那人拇指与食指一块儿轻轻揉按着她的颈部,按了两下,又缓缓拍着,在安抚她。 随后,闻一听到身后的岑煦说:“是把锁。” 而岑煦的出现仿佛将氛围推向至高点,周遭一片哗然,小吃街不止H大的学生,还有其他高校过来的,他这张脸又向来引人注目,大学圈这一片儿很多人知道他,很快便引起馆内馆外的重视,原亦飞则仍靠在柜台那儿,抓了把台面放着的五香瓜子,边美滋滋嗑着瓜子儿边看,顺带盯梢是否有人在拍视频,乐得自在。 赵倩面对着岑煦那张脸,说不出话,她推着林霜雨,“你倒是给他们看啊。他都说了是把锁。” “那是,我网购的……” 林霜雨为自己辩驳的声音愈发小,知道是岑煦来了,声线都开始变抖,头埋得更低。 “这条手链是2014年国外高定珠宝设计师的私人设计图纸,设计完毕后再送去定制,中间等待时长大概四个月,全世界只有这两条,你和我说你网购的,凭证呢?” 岑煦抚她后颈的手下滑,滑到腿边,抽出闻一左手,扣入,十指扣紧的同时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腕上那条钥匙状的手链,这是他在闻一面前第一次不给女生面子,也是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二次当着众人的面以毫不留情的态度对待一名女生,而这两次皆是因为闻一。 林霜雨彻底说不出话,时间从未像此刻这般漫长,她缓缓撩起左手袖子,那把锁赫然从毛线衣袖口里滑出,赵倩眼睛都瞪大了。 岑煦漠然看着这一切,这期间目光扫过廖宏飞几人,在廖宏飞这儿短暂停留,把对方看得脖子瑟缩,后颈一片凉意。 … … 十分钟后,闻一右手攥着那条手链,左手在他手心里紧牵着,就这么被岑煦带出了海鲜馆,原亦飞跟在岑煦左侧,手里那一大把瓜子儿还没嗑完。 “你早就知道是林霜雨了?”闻一指的是发贴和偷东西的事儿。 “嗯。我也会查ip。” 语气可得瑟,说完还笑着瞅了眼闻一,那意思是“可不只有你会这样”,欠了吧唧的。 闻一将手链收进口袋,拍他手臂,示意他正经点儿:“发贴这个你知道,但是,偷东西?她藏挺好的,你又是从哪儿懂的?” 岑煦再次看向她,“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想听闻一的答案。 而闻一的答案必然是跟他有关,“因为某人高中时期就以这种方式吸引过我的注意力。”答完,又问他,“现在你可以说了?” 岑煦目光清亮,嗓音温润:“闻一,她是跟你有关的人,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懂?” 夜市小吃街烟火气息浓,人流穿行,香气四溢,原亦飞嗑瓜子的动作停下,想着这顿夜宵吃不成了,于是轻咳两声自觉离场。 闻一对上岑煦的眼睛,心都快跳出喉咙了,也是奇怪,什么好听的话没听他说过,怎么还是会如此为之动容。 是因为他很在意闻一,是以,连她身边的人和事都会加倍在意。 岑煦松开她左手,手心接着向上摊开,“手链。” 闻一依言照做,从口袋里拿出递给他,岑煦将她右手袖子往上捋,再慢慢的,将她一次都未曾戴过的手链,紧扣在了手腕处。 扣好了,袖子拉回,岑煦牵过她继续往前走,“刚才在海鲜馆为什么这样生气?气到连是人家组的局都给忘了?” 直接泼啤酒是一回事,泼完了还咄咄逼人,那就值得他细究了。 说到这,闻一可就不好意思再提了,她要直接承认是因为他的话,那这人不又得顺杆爬,指不定能荡漾好久,于是她便装作没听见。 但岑煦不给她这个机会,拇指轻刮她左手虎口,重复闻一的话,“我男朋友高中送我的礼物?” “岑煦。” 闻一低声唤他,耳尖滚烫,耳后根红了一片,她试图挣开岑煦的手,反倒被他握得更紧,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停放车辆的区域,岑煦按了车钥匙解锁,副驾驶门拉开,他使劲儿一拽,闻一身子便向前倒,微张的唇被堵,后颈也在那一刻被扣紧,没一会儿他调转位置,把人推坐到副驾位,左膝贴跪上椅边,再弯身,抚着她的下颌二次吻过。 岑煦有一下没一下啄吻着她的侧颈,手心也在她脊背上下轻抚,嗓音低哑:“你刚说男朋友了是不是?一一,说话?” 问出这一问题时,就跟故意似的,手指拨了拨她脊背处的搭扣。 闻一更不敢吭声,呼吸轻慢,揪他领口的手发软,怕岑煦待会就在这儿把她就地正法了。 好半晌没听到闻一的回应,岑煦贴着她的耳廓,笑了声,笑音模糊不清,而在闻一听来又是那么清晰,“行,不说话那我可就当真了。” “好好戴着你男朋友送的手链吧,宝贝。” ———————— 章节基调还是甜的,分两个部分配歌吧。 上半部分Bgm:《Daisy》——Ashnikko 下半部分Bgm:《Paradise》——Pink Sweat$ 71安定片 林霜雨喜欢岑煦,从高中开始。 她是裕高的学生,在高一时跟着学校去崇高参加了一场辩论赛,也就是在当时见到了岑煦。与她同级的秦浣追他追得紧,众人乐得看热闹,只注意张扬肆意的秦浣,却独独忽略了林霜雨的小心思。 秦浣这人胆大的很,历任男友众多,她喜欢一个人就会去追,追求得风生水起也放弃得轰轰烈烈,诚如她所言,岑煦心里有别人,这点林霜雨清楚。 初来乍到崇高的当天中午,她和同校其他参赛选手一块去食堂吃饭,位子就在岑煦那桌的后方,吃两口就得往他那儿看一眼,即便是只看得到个后脑勺也行。但他没在位子上久留,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离席。 崇高校方特意给参赛学生安排了宿舍便于休息,林霜雨吃完饭,落后了同行学生几步回宿舍楼,就在经过教学楼底下时,她远远便见着岑煦从校门方向往这来。 少年身姿挺拔,一手插兜,目光望着前方,短暂掠过林霜雨的脸,她知道岑煦为什么会看她,是因为自己站在楼道口。他腮帮子小幅度的动,嚼着口香糖,脚下走几步,嘴里就会吹出个泡泡来。 林霜雨盯着看了会儿,在他走近时垂头假装看向手中的英语单词,而就在她低头的同时,有人从她身侧折身而过,林霜雨没看到是谁,只听到塑料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几秒,岑煦也从林霜雨身旁路过,将嘴里的口香糖扔到楼道口旁的垃圾桶,抬步往上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好几秒,鬼使神差的,林霜雨也跟着岑煦上了楼。 快到二楼时又幡然醒悟,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没礼貌,恼自己收不住心思,也怪自己的行为,想着还能挽救,于是站在台阶间回身就要下去—— “怎么样,和你刚上位的男朋友玩得还开心?” 岑煦的声音十分突然地,在寂静的楼道内响起,也传入了林霜雨的耳朵,她顿时僵立在原地,不敢再动,也不敢回头。这句问话一出,顿时又有一道声音回答他,“挺开心。” 是个女孩子。 但林霜雨也只听到了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岑煦再开口时音量小了许多,她听不清,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塑料袋子互相摩擦产生的噪音,其中还夹杂着女生细小的呜咽声。 林霜雨没细想,背对着,她不清楚这是什么声音,认为自己该离开,该回寝室休息,想着,手扶上墙,脚步轻慢的朝下走。 可对于心上人的在意总让她觉得有哪不对,这段对话,是什么意思呢,那些声音,又是在做什么呢。脚步虚浮的下到一楼,背靠墙面,后背凉丝丝,待了大约五分钟,午休铃打响,林霜雨如梦初醒,直起脊背,转身要往宿舍楼方向。 同一时刻,岑煦从楼上下来,眼角余光迅速捕捉到他的身影,偏头,与岑煦目光撞在一块儿,只不过他很快瞥开,随后,步伐不快不慢的从林霜雨身旁踱步而过,她则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嘴角边衔起的一抹笑,相较于十分钟前更为柔和的眼神,以及唇上多出的伤口。 十一月初,深秋,流感多发的季节。学校里不少学生中招,教室里擤鼻涕的,咳嗽的,都有,那段时间学生几乎都戴着口罩上下学,而林霜雨也难以幸免,但她患上的不是季节性流感,而是一种名为“岑煦”的流感,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断断续续的影响着她之后的高中三年。 十分钟前,林霜雨眼睁睁看着岑煦牵着闻一从海鲜馆出去,她低下头,望向空荡荡的手腕处,原本戴在上头的手链现下已经回到了它该回的地方,她出神的想,四周指指点点的谴责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 其实林霜雨一早就知道闻一不是后来者,但她没想到闻一会这样自暴自弃的承认,作恶的念头一旦源于妒忌心而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好了,今晚的杀伤力够大了,迎头一击也够痛了,而她的流感也该治好了。 赵倩只觉晦气,站起身拽过包就朝外走,她不乐意在这儿丢人现眼,亏她那么相信林霜雨。黄馨揉着额头,盯向对面四个男生,廖宏飞人都傻掉了,已经独自陷入了单恋未明先失恋的状态,其他三个人黄馨懒得再细看,也站起身离席。 …… 甭管大学圈现在炸得有多厉害,闻一只知道,自己快要化了。 头顶抵着后座车门,连帽卫衣垫在背后,岑煦将她双腿迭起朝下压,她的膝盖抵上肩头,他人则跪到椅前,伏在她两腿之间,濡湿滚烫的舌拨开细软翕合的缝隙,舌尖朝里伸入,闻一右手掐住皮椅背,五指在上掐出印,左手成拳压紧双唇,压住将要破出口的呻吟声。 他的口活技术在她这儿日渐得以精进,每次都把闻一舔得全身麻掉,唯独下体感觉最盛。 而一旦到这环节,闻一往往支撑不过十分钟,浑身便开始发颤,迭起的双腿也颤,挂腿的三角布料在半空晃荡得厉害,左手食指被她咬出个牙印,感到水分从体内流失时,牙关松开,喘了从开始到现在极为粗重的一口气。 岑煦也终于直起身,膝盖贴着她的大腿根儿,嘴角边还挂着丝晶莹透明的清液,他抽过一旁的纸巾擦拭干净后,又垂头,盯着闻一当下的样子,唇边慢慢露出笑意,连眉眼都含着笑。 “舒服吗?” 岑煦边问,粗长边抵到了嫣红流水的入口,很烫,几乎是他刚抵上来,闻一便又开始细密的颤。 “你不要每次都问同一个问题……啊……岑煦!” 他就这么突然的进来,十分重的一下,一点儿过渡期都没给闻一,甚至是没循序渐进,一下便全部埋进她的身体里。 车身摇晃幅度细小,闻一在车内则被顶的五脏六腑都快散了,人坐在他身上,后背贴着前胸,两手抓紧前方椅背作以支撑,岑煦手握着她腰部两侧,有节奏的朝上撞,不追求速度之后力道更重,闻一唇微张,仰着头,眼角泛泪,哼哼唧唧喊他名字。 身后动作停了,接着,闻一被摆着换了个位置,面对面朝向他,岑煦手在后摸着她汗湿的肩背,手心摊开按她背部将人压向自己,吻她肩膀和侧颈,低声问:“今天也去踢板子了?” “嗯。” “累吗?” 他重新扶着性器向里徐徐送入,层迭软肉瞬间包裹着柱身,快感也逐渐从下腹攀升。 “有点儿。” 其实不累,但闻一得说累。 岑煦见招拆招,食指拨动她一侧耳垂,“嗯,那你不用动,我来就行。” 闻一愤愤不平,咬他肩膀,“……讨厌你。” … … 两小时后。 闻一身处于岑煦住处的浴室里,正泡着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他俩在车里完事那会儿,岑煦就说要带她来个地方,闻一问是哪儿,他说是他平常住的地儿。 “不是,那你都有地方住,你赖在我那一亩三分地干嘛?” “一一,你不是每次都让我进门的,我总得找个地儿落脚吧?” “神经病,”闻一赏他一白眼儿,“市中心天价的房都买得起,还老赖我小出租屋这儿,图什么。” 岑煦笑两声,手扶她后脑勺,揉一揉,“我这人恋家,没老婆活不下去。” “……” 于是就跟他来了,身体完完全全浸泡在热水里解乏之后,脑袋就清醒多了,后颈轻挨着沿边,又开始回想近几年的事。 闻一在高三那年确诊神经性厌食症的时候,老失眠,整夜整夜的失眠,睡觉这事儿在当时对她来说是种奢求,心理医生开了安定之后,勉强能睡了,但睡得少,缺觉。 这一症状直到高考毕业报了跆拳道班才好受一点,每天去道馆训练,练到没力气了,累了,就能多睡点。陈余秋每回瞅着她胳膊和膝盖的淤青老掉眼泪,以为她搁外头训练的时候给人揍了,劝过几次,让闻一不要再去,闻一不听,不去要怎么办,她睡不着,怎么办。 嘎吱。 岑煦推开半合的浴室门,手臂间挂着件衣服从外走入,闻一定睛一看,是件白衬衫,而衬衫上还搁着条……黑色蕾丝布料?他放到浴缸边的藤椅上,闻一问,“这你的衬衫?” “嗯。” “然后,你买的内裤?” “对。” “那你出去一趟都把内裤买了怎么不买套睡衣给我?内衣呢?!” “没买。” 岑煦理直气壮,放下衣服后又退回到门旁,插着兜身子侧挨在门边看闻一。 得,这澡瞬间没心情泡了,还不清楚这人肚子里又揣了多少坏水儿,闻一从浴缸里出来,抽下挂一旁的浴巾围住自己,余光瞄到岑煦仍站原地,侧头,“还不关门?要看我穿衣服?” 他挑两下眉,“我怎么记着我俩第一次那会儿,你泡完澡在我面前一丝不挂的站着也没害羞,现在这是怎么了?嗯?几个月前你也还不这样的。” 闻一也说不清楚,从今晚彻底确认关系后羞涩的情绪就没从心底里消散过,此刻被他一句接一句的话烦到恼怒,抽开遮体的白浴巾就往人身上砸,在他伸手接着的空档又提起衬衫快速穿了,等岑煦看过去时,那件宽大的衬衫已经盖住了闻一裸露的上半身,下摆恰好遮住臀部,只是衬衫扣子还没系,两侧衣摆软软搭在胸前,中间露着些许白皙又暧昧的曲线。 她撩起一旁的蕾丝布料,挂在指尖晃悠,斜他一眼,“岑煦,我要生气了。” 他再度笑,不逗她了,指节屈起扣扣玻璃门,“给你买了馄饨面。” 等到人出去了,闻一才低头,细致端详布料上的花纹,耳尖微粉,还挺会挑。 她从卧室里走出时身上还套了件今晚穿的卫衣,边走边将衬衫领口从里拨出,上身遮得严实,唯独露一双腿,岑煦坐在沙发边,抬眼,对她勾手,指了指台面的馄饨面。 “你还专门跑去老城区那边买了?” 闻一自从被他带着去吃了那儿的馄饨面之后就喜欢上了,隔三差五的会去那儿吃一次。 “嗯。”岑煦在她坐下后从沙发旁扯了条毛毯,给她盖好腿,手又伸到后拍拍闻一的腰,“吃吧。” 闻一慢吞吞吃着,期间偷瞄了眼岑煦的手机屏幕,见他界面停留在情侣App那,问:“我不都在你这儿了?怎么还看位置?” 他没说话,将手机递过,闻一看过去,发现原本隔着一段距离的两个小头像,在此时此刻重迭到一起了,说明两人在同一个地方,闻一瞬间意会。 这是岑煦在她面前少有的幼稚行为,但闻一挺喜欢的,当下没吭声,勺了面汤喝。 今儿晚上事不多,但挺乏,解决了与始终不热络的室友之间积压已久的矛盾关系,也把丢失的手链给拿回来了。 闻一躺到床上那会儿还抬着右手腕细细端详上边那把锁,没想出个所以然,床面弹动,紧接着岑煦撑在她上方,身躯覆盖着闻一的,伸左手将她右手压下,十指紧扣,锁与钥匙碰撞,叮当响。 岑煦问:“喜欢吗?” “喜欢,但是不明白,你让人设计这个,有什么含义?” 他将头埋到闻一颈窝处,回答她:“你得自己体会。” 闻一皱眉心,挺苦恼:“啊,钥匙和锁,除了比较简单的那层含义之外,我想不到别的。” “想不到别的,那就睡吧。” 岑煦不说了,吻她侧颈,低声哄她睡。 闻一也不纠结了,觉得自己改天总能想明白的,她提起被角,往岑煦怀里靠了靠。 …… 闻一现在不需要吃安定片,也不需要频繁的去道馆训练一整天才能睡个安稳觉,在岑煦怀里她总能睡得好。 高三那年她不愿意对蓝也承认的残酷认知,即便到现在她也难以启齿。没有岑煦,闻一睡不着,也吃不下饭,没有岑煦,她过得并不好。 岑煦是她独一无二的安定片。 72香饽饽 隔天下午,闻一从岑煦的公寓里出来,打算去趟学校,回寝室把东西都搬走,确确实实没有留在那儿的必要。 昨天的事儿在论坛上持续发酵,连蓝也那边都听到了风声,特意打电话来找闻一了解情况,手机响起时她刚坐进副驾驶,打了个手势,岑煦看到了,把音乐声调低了些。 刚接通,“你和岑煦怎么从高中那会儿就爱来这套啊?闻一?给我解释解释。” 闻一吸了口盒装牛奶,“哪套?” “就是喜欢玩儿把人打个猝不及防那套,但是我还好,没你们学校那些人这么惊讶,你俩和好是迟早的事。”蓝也此刻正在厨房里盯梢路越做吃的,偶尔指点两句,“不过,你室友这德行,怎么也没听你和我提过?” 她把牛奶喝了大半,身旁,岑煦冲着她手边的乌龙茶抬抬下巴,闻一放下牛奶,转而拧开瓶盖,递过去喂他喝,嘴上还不忘应:“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也没有天天都待在一块儿,有什么小毛病忍忍就行。” “说的也是。诶,那我就先挂了,吃个饭。改天再聚。” “嗯,你挂。” 闻一将黑屏的手机放到副驾台面,盘起腿,从置物台拿过岑煦买的曲奇饼,捏一块咬了小半,微苦,又喝口牛奶,瞄了眼乌龙茶,问他:“一直没问过你,你似乎很喜欢喝乌龙茶?” 恰好遇上红灯,车子平稳停下,岑煦也拿过一块饼干咬着,左手搭方向盘,应:“十五岁之前,还行,十五岁之后,爱喝。” “为什么?” “弥补遗憾。” 闻一想了好一会儿,直到绿灯亮起,她才想起岑煦十五岁那会儿跟乌龙茶的渊源事迹,“因为军训的时候没喝到我送的?我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他指头哒哒敲着方向盘,握紧之后慢慢打了个转儿,“所以说你白眼狼,闻一。” 闻一不服,这称呼他从高中开始就三不五时的这么叫她,“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岑煦,我有对你忘恩负义?还是我哪里长得像狼?” 她边说,边摇下车顶的化妆镜,对镜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也不像啊。 而闻一这一行为把岑煦逗笑,饼干恰好在嘴里还没完全咽下,呛喉咙,他又笑又咳,脖颈红了一片。 闻一抱着双臂,放下腿,眯眼瞅他,不明白这男人的笑点在哪,眼见着到校门口了,车一停,闻一推开车门时给岑煦丢一句,“你最好在之后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他听见了,嘴角动了动,闻一觉得他又要开始笑了,丢个白眼,再砰一下甩上车门。 进校这一路挺安静,许是周末,学生都不在校,闻一上寝室楼那会儿再度点开H大论坛,帖子还热乎,底下也多了不少评论。 闻一挨个儿翻看,时隔几年,她和岑煦的事再次被摆上台面供人议论,但是闻一的心态却平稳了,相较于高中那会儿不一样,让她放心的一点是,评论大多都和善,收敛了戾气之后的看客对于这段突然浮上水面的恋情皆是抱着祝福的心态,闻一翻了一圈下来,发现没什么人指责岑煦,那就够了。 推开寝室门,其余三人都在,闻一动作一顿,那三人也是一愣,随即,她反手关上门,一言不发的走到桌前开始收东西。 黄馨原本埋头看书,但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闻一在整理桌面,猜想她要搬离寝室,意会了,于是站起身,“一一,我帮你吧。” “没事,你看书吧,我就一点儿东西,很快收好了,谢谢你。”闻一摇头,拒绝了,想到昨晚黄馨的举动,加上她平日的表现,“对了黄馨,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改天请你吃饭。” 闻一这句话落在三人耳朵里,黄馨没反应过来,其他两人皆是一怔,赵倩正给自己描着眉,她晚上要和李炳元出去,此刻听到闻一的话,捏笔的手都紧了紧。 黄馨无措的瞄了瞄另外两人的背影,没第一时间回答,而闻一拍拍她手,“是岑煦,他要请你吃饭,你不是上岑教授的课有不懂的地方吗,那是他伯父,你可以问问他。” 黄馨极爱钻研难题,爱学习但为人不古板,也明事理,在海鲜馆那会儿还没了解事情全貌的情况下不轻易发表意见,这一点对于闻一来说十分难得,她遇到的人大多都会因为几句舆论瞬间变成墙头草,碎片信息化盛行的时代下,闻一对于这样能做到不仅凭一方言论就直接下定论的人,在心底里会留存几分好感,加上黄馨平时也没少关照她,额外的感谢当然有必要。 这话在黄馨听来就是个惊喜了,但另外两人可不这么认为,特别是极为好面子的赵倩,她昨儿晚上的局被闻一搅和了,面子里子都在李炳元以及他的室友面前丢了个干净,今晚出去吃饭就是为了重新挽回自己在那边的颜面。 可让她一再难忍的是,李炳元居然还问她,闻一会不会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大学将近四年交的每一任男朋友都会有意无意的向她打听闻一,就因为她是闻一的室友?闻一到底有什么好的。 想到这儿,赵倩连眉也不想画了,将眉笔用力拍到桌面,椅脚往后一推,刺啦,她站起身来朝向闻一,“闻一,你是不是挺得意。” 而她这一突如其来的反应,闻一并不惊讶,把手里东西放到桌面,臀部挨着桌沿,抱起臂,有些事儿确实该摊开说明白,昨儿人太多,不好谈,现在行了,“抛点饵就容易上钩。得意的不是你吗赵倩?每交一个男朋友都要对人家言听计从,把我约出去吃饭,我作为不知情者,应你的聚餐邀约去了不下一次,从一开始的欣然答应到最后百般推拒,为的什么?你不清楚吗?你好面子,你把我当作你能炫耀的资本,谈恋爱不是处处都要以争面子来这样谈的,赵倩。” “闻一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作炫耀的资本了!” “有没有这样你心里不清楚吗?每回都以帮你鉴定男人为理由把我叫出去,到底需要鉴定的是你男朋友的人品还是你的人品!” 闻一其实挺搞不明白赵倩这种性格的人,在恋爱当中过于卑微,男方提出的要求,即便再冒犯都能接受,甚至是冒犯到闻一头上,她对着闻一也没半点愧疚感。 赵倩被戳中内心想法,一时间憋得脸通红,指着闻一“你”了半天也没扯出什么话来,到最后说一句,“你别以为你和岑煦谈恋爱了就了不起!他们那种家境好的公子哥有几个对感情认真的!” 又来了。 又扯到岑煦了。 又完美的踩了闻一心里的那颗雷。 闻一发觉用岑煦激人真挺有效,他跟香饽饽似的,得不到他的,抓心挠肺,看着别人得到他的,愤世嫉俗。 她笑了声,“所以我说你,抛点饵就容易上钩。别再试图用谈恋爱来获得自身优越感了,甭管你认识几个有钱的二世祖,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管你谈的男朋友是骡子还是马,你想上哪遛就上哪。” 闻一第一次在寝室里说了这些过于直白的话语,赵倩心里一直认为,闻一是什么都不在意的,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化,才让她突然变得这样伶牙俐齿。可赵倩不了解的是,闻一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从高中开始就是如此。 她脸憋得通红,被闻一字字句句戳中心事,嘴唇嗫嚅,人往后靠,十指反握桌沿,抓得指节泛白。黄馨在旁脸色为难,寝室其他三人把矛盾摆到了台面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林霜雨就跟没听见似的,始终坐在椅子上,脑袋也没往这儿转,看似是局外人不在意,但闻一清楚看到她捏着笔的手动也没动一下,书页也长久没翻动过。 … … 将东西尽数打包完毕递给同城快递员后,闻一长舒一口气,站在宿舍楼前最后回头望一眼,她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该怎么去维持关系,到头来也就蓝也一个知心的同性朋友。 而她唯一剪不断理还乱的只有岑煦一个,想到这人,眉头皱,刚才小小的利用了他,现下莫名有了愧疚感,于是主动给人发了条信息:在哪。 五分钟后,岑煦回:药店。 又问:收拾完了?我来接你? 闻一思考着,这人去药店干什么,好一会儿,许是岑煦见她久久不回,在下一秒直接拨了电话过来,“还在学校?” “嗯,你去药店干嘛。” 闻一从包里拿出耳机,塞入耳内,跟手机连接上后岑煦的回答也随之而来,“给我妈拿点药。” “阿姨怎么了?” 边问,边推开校外便利店的玻璃门,门把手风铃叮当响,坐在门侧长桌前的几个女孩子循声望,见是她,表情有一瞬的惊讶,闻一没注意,她还等着岑煦的回话,他那边儿忽然有事,好半晌才出声,而她人已经到饮料架前。 他说:“没事儿,小毛病。” “那我今天去看看她吧,阿姨在家吗?” 闻一翻着手机消息,刚想直接发信息问,顶上消息栏里来了新通知,她有一个物流包裹已签收。 与此同时,岑煦应:“她不在,但你想来的话,也可以。” 闻一看着弹跳出的橙色购物App,最后再扫一眼饮料柜,抬手拿了瓶乌龙茶,“我确实要去一趟,给德芙还有白雪买了小零食,刚刚送到公寓驿站了,我顺便拿过去吧。” “嗯,让良楚郁送你,他刚好下课。” 闻一把饮料放到桌面,“他顺路吗?他住的那地方好像跟你家两个方向。” 计价器报价声传到岑煦耳朵里,他问:“在便利店买喝的?” “这你都知道,神了。” “你基本天天去那儿。” 确实,因为这是闻一去道馆的必经之路,而她一般都会在路过便利店时买上喝的去训练。 岑煦在电话那边笑了笑,回答她:“他今天得回家一趟,良叔让的。送你一程而已,顺路。” 又补一句:“刚和他说好了,现在来接你。” “啊,那行。” 闻一把电话给挂了,抬手示意店员先别结账,又反身到柜前再拿了瓶喝的。 中药馆里,岑煦盯着黑屏的手机,指骨节轻敲玻璃柜,发出的声响沉闷,等到老板从里头出来,他才停止这一动作,默不作声看向对方,接过那一袋子中药,颔首致谢后转身踱步而出。 73讨厌你 二十分钟后,良楚郁将车停到便利店外的马路边,他摇下车窗,对着闻一挥了挥手,她随即迈步过去拉开车门,将刚买的饮料递给良楚郁,“喏。” “一一,还是你对我好,岑煦使唤我做事儿从没给过我好处,”良楚郁接过,拧开喝了口,咂巴两下嘴,他的手机在这时来了通话,良楚郁看到来电人,皱皱眉,把通话摁掉,又补一句,“也不对,还是给过一次的。” 后半句闻一没注意听,用手机给他导航了从H大到她公寓的路线,“走这条路会快点儿,要到下班高峰期了,其他路容易堵车。” “行,听你的。” 良楚郁看了眼闻一的手机屏幕,心里有数,打着方向盘掉头离开这里。 先到公寓去拿了快递,一个大纸箱,里头都是猫和狗爱吃的东西和一些小衣服,良楚郁帮她抱着放到了车后座,再度上车时他手机进了第四个来电,而他刚要发动车子,铃声一响,良楚郁烦躁得很,重重拍了下方向盘,车喇叭短促哔一声。 闻一在旁看着,说:“楚郁哥,要不你接了吧,良叔估计挺急的。” 从H大到公寓这儿,都打了第四个电话了。 良楚郁点点头,开了车门下去接,还特意走远了点儿,闻一没往那边看,她支着下巴摁亮手机屏幕,岑煦问她到了没,她说刚到公寓这儿拿东西。 就这么闲聊着,没一会儿良楚郁回来了,大抵是没谈妥,一上车便将手机扔到置物台,关车门时都带着一股气。 闻一心中感到奇特,也才二十来岁的人,怎么家里长辈就对人生大事这么着急了。陈余秋自从高三之后都没再过问闻一感情方面的问题了,也不是完全不问,只是闻一总会回避,次数多了,她也就不再提了。 闻一侧头看了眼良楚郁的脸色,试探性开口:“楚郁哥,要不我开车?” “不用一一,没事儿的。” 声线还算平稳,闻一刚这么想,下一刻他便狠狠拍了车喇叭示意前边的轿车让道,路怒症犯了。 闻一无奈揉额头,想着说点什么让他消消气,目光在车内环视一圈,最后停留在置物台前的手机上,状似无意的问:“楚郁哥,你换手机了?” “没换呢,我之前那个昨天摔坏了,”良楚郁应着,也看向置物台,伸手拿过那部浅灰色手机,递给闻一,“给你看看,这我拿来应急用的。” 闻一接过端详,这是一部iPhone6,没有手机壳,纯裸机,机身几乎没任何划痕,也不怪闻一会以为是新的,“这不是你高中用的吗?” 她还记得,这手机是在他们高一那年出的新款,良楚郁还是第一批拿到的买家之一。 “是啊,昨天回了趟家,和我爸吵了一架,我那手机给他摔了,只能拿压箱底的用用了,谁知道居然还能开机,牛。”说到这,良楚郁似乎是想起什么趣事儿,笑了起来,“我刚是不是跟你说,我从岑煦那儿得过一次好处?喏,这手机就是。” “他给你买的?” 闻一听到这儿,挺感兴趣,也笑,手指轻轻划着机身。 “对,就岑煦买的,14年9月刚发布,在之后一上市立马就下单了,等了一个月才到我手里。一一,你大概不知道,当时岑煦欠我一人情,是关于你的。” 良楚郁挺乐呵,想到这事儿,笑容挂脸,就没下去过。 闻一这下是真好奇了,她可没想到过了几年还能听高中那会儿的事,还是关于岑煦的,并且是她不知道的事,“我?还和我有关?” “当然。高一刚军训那会儿你和蓝也不是跟寝室里几个女生有点矛盾?那几个经常欺负你们班的吴易,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叫这名儿吧?” 前方道路平坦,也没什么车辆,良楚郁松开一只手去拿饮料喝,“当时她们欺负人的画面刚好被住你们寝室对门的一女生拍了,我记得,当晚你和蓝也还上了贴吧才闹到教官那边的。岑煦那儿收到消息说有人拍了视频,他就去把视频弄回来了,并且还销毁了流传在外的。” 闻一听得入神,脑海中有些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细枝末节,似乎渐渐清晰了。 “起初拍视频那女孩儿不乐意出来澄清,毕竟出来了手机就不保了,估计还得背处分,所以没人肯背这锅。到最后,岑煦想了一特损的招儿,他把视频存到我手机这儿,然后交给了教官。” 良楚郁说完这句,笑个不停,“他欠我人情,之后重新买了一部给我补上。我军训那几天都没手机玩儿,结束了教官才还给我,差点没把我憋死了。” 想起来了。 闻一这下什么都想起来了。 高一刚开学的那一个星期,漫长又难捱的军训,闷热的下午,空荡旧寝室里的两相对峙,以及突然掺和一脚声称有视频的二班教官,还有突然被收了手机的良楚郁。 闻一将那部手机放回原位,低声问:“所以……他就给你买了这手机?” “是啊,一一你不懂,要让岑煦欠一次人情可太难了,他这人不会轻易让自己吃亏的。脑子太灵活,净让别人给自己做事儿,他就乐享其成。” 回忆起之前的事儿,良楚郁也乐得跟闻一聊,但他不清楚,他无形之中把岑煦卖了个干净。 良楚郁把闻一送到门口就走了,而闻一刚到岑家门口,岑煦就跟算好了时间似的给她打来电话,“到了?” “嗯,刚到。” 原本闻一对着他还有点心虚,刚刚知道了手机的事儿之后,顿时支棱起来了,打算等岑煦一会儿过来了好好问他。 “今晚在家里吃饭,我让刘妈煲了海鲜汤。我晚点儿过,先去趟公司。” 提起这道菜,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笑出声,闻一打断他,“好,那我先进去。” …… 闻一刚开门,前院的德芙和白雪就听到动静,齐刷刷扭头,德芙嗅到熟悉的气息,率先跑过来往闻一身上扑,她差点儿被撞得人仰马翻,幸而纸箱子在后放着,她得了个支撑点,才没往后摔。 而白雪动作就轻快多了,在闻一蹲下的时候一下窜进她怀里窝着,那蓬松的猫尾巴还不停晃着,一下又一下扫过德芙的脑袋,德芙脾气好,哼哼两声,没跟猫主子计较。 家里没人,刘妈大概是出门采购去了,还没回。 闻一把纸箱子拖进院里,盘腿坐在草坪上,握着剪刀剪开箱子表面的透明胶带,打算就地拆开,白雪就这么窝在她腿上,德芙前肢抵到纸箱一角,鼻子偶尔哼气,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个尽职尽责的护卫一直守在闻一身边,特可爱。 闻一从纸箱里拎出一件小衣服,放到德芙身前比对,想着给它试试能不能套上,德芙聪明得很,知道要有新衣服了,上半身支棱得更直。 闻一也直起身,摸索着要给它穿上,手刚伸到颈部,便碰到了一个触感坚硬的东西,还有些冰凉,她疑惑,直接上手拨开了它的毛发,这才发现它颈上挂了根银链子,而银链子中央还吊着根钥匙,因为藏在毛发里,闻一第一时间没能发现。 她眯眼打量这根钥匙,而刘妈这时刚巧推开门,见着闻一在前院,向她打招呼,“一一到家啦。” 闻一注意力被瞬间抽走,望向刘妈:“嗯,刘妈今晚做什么好吃的,我来帮您。” 说着就要起身,刘妈连连制止,“不用不用,你这不是手上还拆着东西,不用帮我,很快就能吃饭了。” “行,那您有事儿再叫我一声。”闻一接了她的话,重新坐回去,这一瞬间想到什么,又喊住刘妈,“您等等,我想问,德芙脖子上戴的这项链儿,最近才戴的吗?”她过年来吃饭那会儿还没看见。 刘妈稍一回想,摇头,“似乎有几年了,从阿煦上大学开始。前两个月它出去玩儿把链子弄丢了,回来还被阿煦打了一顿,”说到这儿,她笑眯眯地看德芙,“是不是呀我们德芙?被揍了一顿可疼吧。” 前两个月,那不就是过年她来吃饭那会儿,闻一问完她想问的,没再对刘妈说什么,反而看着德芙,右手捏着钥匙问它:“你爸给你戴的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钥匙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是能打开什么东西吗,又为什么要给德芙挂着,她这句呢喃被德芙听着,黑背德牧通人性,低下头,鼻子不停拱着闻一右手腕挂着的那把锁,见她注意力放这儿了,又咬她裤腿,要把人拽离这里。 闻一被这股力带得站起身,白雪从她怀里窜走,她则被德芙拽着来到“专属小信箱”前,它用前爪扒着信箱上的锁,一阵撞击,哐当响,闻一蹲下身,右手往前伸,与信箱上挂着的那块锁一对比,毫无差别。 想到些什么,她取下德芙颈上的项链,钥匙伸进锁芯,咔哒一转,开了。 信箱里面只有几张德芙的照片和一支录音笔,以及一根黑色皮筋。 闻一摁着录音笔的开关,发现还有电,她蹲在那儿翻看,里头有三十多条录音,但录音时间都不长。 她先从第一条听起,这条录音日期是2017年1月27日。 一阵沙沙电流声过后,响起两声闷咳,岑煦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他嗓音沙哑,还含着浅浅少年气:“录音笔刚送到,但我还不太会用。今天是除夕,路越刚刚来医院看我,他说你今年在蓝也家里过年,蓝也托他告诉我,她会把你照顾好。闻一,祝你新年快乐。” 闻一知道这个时间点的他经历了什么,心里开始窒闷得难受,她接着往下摁,“2017年3月16日。没忍住,翘了晚自习去买你最爱吃的煲仔饭,你最近瘦了很多,有没有在听话,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录音播到这儿,岑煦的声音停顿两秒,“闻一,其实你这人真的不会撒谎,你自己知道吗。” 听完这条,闻一眼眶酸又涩,心口除了闷还带了丝细密的痛楚,她眨了眨眼睛,模糊一片,眼泪都快止不住往下落。 … “2017年9月15日,辩论赛。原本报名的不是我,但我听说你要参加,我把室友的报名表给填上了,他当替补去了。” 说话的人似乎遇到了特开心的事儿,这话后边带着笑音,听得闻一也笑,眼泪大颗成串落下。 “2018年2月19日,大年初四,你来拜年。我想见你……但我不能。” “2018年5月12日,你的生日。礼物送不出去,但我给德芙定了一样的锁和钥匙。” 播到这段的时候,闻一不停哽咽,胸腔震颤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没注意前院旁的车库缓缓驶入了一辆车。 录音里,德芙在岑煦身旁,听到他念自己名字,叫了声,而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德芙最近老对着你的相片叫,挺吵,也挺烦的,要是你能回来管管它就好了。” “德芙,我很想她。你呢,想不想?如果你也想她,你就叫两下。” 他对着录音笔自言自语完之后又问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德牧。 下一秒,闻一听到德芙低低的呜咽了两声。 … 三十多条录音,闻一全听完了。 憋了许久的哭腔在一瞬间爆发,两手捂着眼,掌心湿漉漉,她瘪着嘴,吃进去不少眼泪,咸得要命。 同一时刻,院门被推开,闻一的身影以及她的哭声同时入了岑煦的眼睛和耳朵,心头一跳,他快步过去,从后抱着将人转了个面,余光瞥到地上的录音笔和边上一副犯了错委屈巴巴蹲坐原地的黑背德牧,心下了然。 抬手示意德芙先走,随后下巴抵着她额头,手掌在后轻拍她的背,低声哄着。 “不哭了,不哭了。” 听到岑煦的声音,闻一反而哭得更厉害。 紧揪他衣领,脸埋在他怀里,哭得衣衫都湿透,“……我讨厌你。” 讨厌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不够坦诚,讨厌你明明对我那么好,却只能藏着掖着。 <74>橙子与水蜜桃 闻一没在岑煦面前这么哭过,她有自己的倔强和傲气,掉眼泪这种事儿,怎么着也得背着人来,但这回她是真憋不住了,眼泪跟闸门坏掉的水龙头似的哗哗流不停,两手攥得他胸膛前的衣襟都发皱,皱了一片。 岑煦懊恼得很,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看到这东西,但没想到这么快,手始终在她背后轻拍给她顺气,怕她哭着哭着背过气去了,同时眼睛往下撇,那德牧还在两人边上打转。 它知道自己闯祸了,急的不行,转了好几圈,看得岑煦心烦,抬腿给它屁股来一脚,真有种儿不打不成器的感觉,知道它聪明,但这聪明劲儿使过头了。 “去后面待着反思。” 说完又来一脚,这下踹后腿上了,德芙抗议了两声无果,只能乖乖听话到后院去反思。 闻一哭得眼睫都挂满了泪珠,苹果肌那块儿以及鼻尖都红彤彤的,眼底也红了一片,她哽着嗓子,觉得自己丢人极了,两手捂着眼不让岑煦看,他不肯,使了劲扯开她手,不等她出声先低头亲她。 亲到人没话说了才离开些许,手指来回抚着她红肿的眼皮,“闻一,你这哭法跟要我命有什么区别?嗯?” “之前跟你吵架也没见你哭,这回怎么哭这么厉害?” “看看,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岑煦还有心思逗她,闻一都要难受死了,她想说不是因为听到录音才哭,而是心疼他,但现下她说不出来,嗓子哭得难受,声音沙哑得很。 偏偏岑煦是最了解她的,“心疼我?如果是心疼我,那就算了。” 他展开外套两侧,将面前委屈巴巴的人抱进怀里,用外套裹着,又低头,下巴轻轻蹭她脸颊,“之前的话没机会告诉你,所以录下来。现在好了,这不是每天都能对你说?” “我这二十几年过得挺顺利的,闻一,你不用觉得我多委屈。你只要知道,人这一辈子总不可能一帆风顺,都会遇到点儿坎坷,我在其他事情上顺风顺水,就会在一些方面吃点苦头,没关系。” “现在你回来了,我的那道坎已经迈过去了。” 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好。 闻一没回答,侧着头,脸颊隔层衣物贴着他的胸膛,默不作声听完岑煦说的话,她小幅度点点头,手上还环着他的腰,又抱得更紧了点儿。 岑煦也就这么看着自己怀里的人,那颗脑袋轻蹭了蹭他,跟撒娇似的,可爱得不行。 之前总还觉得有些遗憾,闻一是和他在一起了,但表达情感的话她从没说过,连句喜欢也没。现在不一样了,闻一从头到脚都在对他散发信号,每个动作都在对岑煦表达着,她有多喜欢他。 …… 吃饭那会儿刘妈先给闻一盛了汤,看见她脸色不对劲,问了句:“一一眼睛怎么红了?” 闻一不知道该怎么答,咬着筷尖儿没吭声,岑煦帮她答了,“眼睛进沙子了,然后搁外边儿哭鼻子呢,小孩儿似的。”说完往她碗里夹了块里脊肉。 刘妈听了,笑得欢,也是头一回听说闻一有这么稚气的一面,“一一还会哭鼻子呀。眼睛不舒服的话,等会儿吃了饭我给你找眼药水滴一滴。” 闻一头埋得更低了,快埋进碗里,腿搁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谢谢刘妈。” 哭了一场后精力都耗费不少,闻一晚饭吃了个九分饱,挺撑,挨着沙发消食期间也没忘记要喂家里的一猫一狗,她伸腿轻轻踢了踢坐身边打手游的岑煦,“我买的猫粮和狗粮到了,你去拆。” 这活原本是她来,但因为录音笔的事儿,就给耽搁了。 岑煦没动,只是侧了侧身子,腾出只手来给她揉肚子,“还撑着?” 闻一按住他手,“嗯。我让你去给德芙弄吃的。” “不去。” “为什么?” “笨狗。” 他还挺直接,毫不遮掩对德芙的嫌弃之意。 闻一白他一眼,“你跟它计较什么,德芙聪明着呢。” 要不是它,闻一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发现那录音笔,她眯眼,问了句,“你生德芙的气,不会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告诉我这件事吧?” 嘴上问着,手下拨开他挨着自己小腹的手。 这情况可就不对劲儿了,岑煦连手游也不玩了,把手机放一边儿,扭头看她,凑近了点,“我哪敢。” “那你就去喂它。” 他摇头,“吃太多对它肠胃不好。” 闻一拍开他二次要伸过来的手,坐远了点,“刘妈刚刚都和我说了今天没怎么喂,快点儿,你不喂,我就生气了。” 岑煦坐直了,幽幽叹气,指腹摁着额头,一副颇为难办的样子,闻一才发现他这么能演,又踹他一脚,“还演上了。你别把我哭的这口锅甩它身上,是因为你,都是你。”边说边戳他背,反复强调。 “行,我去。”他点头,起身时反手捏一把闻一的脸,“就你知道怎么治我。” 闻一撑得难受,都懒得理他,起身到冰箱前拿了盒酸奶喝,酸甜的味道一下肚,整个人都好受了,她咬着吸管,往后院那儿走,这人正蹲德芙面前,给它碗里倒狗粮,白雪也在边上,他两相兼顾,安置好这边,又顾着那边。 闻一就斜靠在门边看着,慢慢吸着酸奶,她没发出任何动静,岑煦也就没第一时间察觉她来了,还是德芙冲她这边叫,岑煦才回过头来。 于是狗也不喂了,猫也不理了,站起身朝她来,看到她喝着酸奶,皱了下眉,“很撑?” “还好,喝了酸奶舒服多了。你今晚住哪?” 酸奶喝光了,闻一把空纸盒往他手里放。 “你住哪我住哪。” “你不是要把药给阿姨吗?药呢。” 刚没看见他提进来。 “车里。” 岑煦仍看着她,似乎在等闻一给他一个今夜去留的答复。 闻一想了想:“我回我那儿,这里没衣服,之前都搬空了。” “嗯,那现在可以走了。” “不等阿姨回来吗?” 闻一被他带着,快走到门边了。 岑煦把她拉到自己身旁来,将她的手包进掌心里捂着,“不用,她这两天不在,药送到就行。” 闻一跟着岑煦上车,默认他今晚在自己那儿住,车窗外街景倒退,繁华都市的夜景映入她眼帘。 闻一想起14年刚来他家里那会儿,岑煦把她带出去打狂犬疫苗,那时候的闻一坐在车后座,也是这般望着车外的景色,当时她还认为,自己余下的人生就如窗外飞逝而过的街边路灯,抓不住,留不下。 闻一将车窗降下些许,手臂交迭,下巴搁在那儿,人趴着,一眨不眨盯着外面的世界,风呼呼吹着刮过耳旁,她任由夜风吹乱自己额前的发,吹了好一会儿,闻一回头看了眼,岑煦正两手握着方向盘,侧脸对着她,车开得认真。 大概是她注视的目光太过明显,他微微偏头,看向闻一,问她,“这么吹风,眼睛疼不疼?” 闻一撇撇嘴,又摇头笑。 现在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她有归属感了,也有能抓得住,留得下的东西了。 … … 到了小区门外,闻一说想去趟便利店,于是岑煦将车停到路边,没陪她下去,将半开的副驾车窗完全降下,捞过搁在中控台许久的手机,不少未读消息,他慢慢滑屏,时而偏头看窗外,闻一进去了,在零食柜那儿挑挑拣拣。 良楚郁半小时前发了信息,告诉他东西订好了,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今晚来不来。 岑煦看着这条,指头轻点膝盖,又瞥一眼窗外,闻一已经到柜台前了,她向收银员示意要了盒烟,等到对方拿出,她又临时改变主意,摇摇头,转而拿了两根棒棒糖。 结账那会儿,店员挨个将东西往袋子里放,岑煦就那么看着,闻一低头扫了圈柜台前,像是在思量,而后伸手抽出盒计生用品放到台面,一起结了。 行了,看到这儿他偏回头,摁着语音键回良楚郁:今晚过不去,改天。 闻一咬着根水蜜桃味儿的棒棒糖回到车里,把一袋子东西往腿边放,告诉岑煦她待会儿的安排,“我想看部电影。” “成。” 他从袋子里挑出仅剩的糖,橙子味的,窸窣剥开糖衣含嘴里,酸又甜。 之后两人就这么回去了,挺默契的,都不需要闻一再叮嘱什么,回到公寓后她先去洗澡,岑煦就在外边挑影片,顺带把她买的零食摆到茶几,冰箱里的水果也洗了切好,他把大厅的窗帘拉了起来,完事儿之后去了趟卧室,叩响浴室门,问她要看哪部。 里头水声停了几秒,闻一说:“One day.” 岑煦瞬间知道她说的是哪部,折回大厅,把影片找了出来,而后在等她洗澡的空档看了会文件。 十分钟后,沙发轻微弹动,闻一擦好了头发,坐到他身边,将毛毯摊开裹住二人,岑煦也在同一时刻放下手机摁了影片播放键。大厅灯没开,唯一的光源就是正对着茶几台的电视机。 其实闻一很喜欢这部电影,但是今晚似乎真有点儿无心观看。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闻一清楚的记得,是她先主动的,大概是在影片刚开始的十五分钟左右,闻一忽而倾身挡住岑煦望向电视机的视线,一手扶肩,一手将五指穿进发间,与他缠缠绵绵的接着吻,水蜜桃与橙子味交融。 随后人被抱着压回沙发里,毛毯从他肩背滑落到地面,又被他捞回垫到闻一身下,岑煦解她内衣扣的手法就跟他的口活儿一样愈发熟练,现在经常是单手就能解开。 他一手抚着她的右耳廓,一手从下至上撩开衣摆,雪白饱满的双峰挺立,峰顶一点红梅娇艳欲滴,雪团随着呼吸频率上下浮动,岑煦微微低头,鼻尖抵住乳肉之间幽深的鸿沟,侧了侧脸,张嘴含入,同时,手划拉着摆在台面快半小时的计生用品,边亲她边拆。 闻一胸前痒极了,还有些细密的疼,总觉着他每回都得吮破皮了才满意,偏偏她也爽,就也没想过制止他,只两腿蜷缩着顶在他腹部,手胡乱抓住他的小臂。 岑煦直起身脱下上衣,手在她两腿之间隔挡开空间,再抱着双腿将人往他面前一拖,闻一后背压着毛毯一块儿与沙发摩擦,胯间碰上他的,猝不及防被这么顶了一下,她闷哼一声。 他抬手将那薄如蝉翼的三角布料一侧拽下,勒住她的半边臀,再一手撑着沙发靠背,一手垫她腰后,腰向前缓缓推进,炙热破开层迭软嫩贝肉,胯部也跟她的重新贴合了。 磨成细绳的蕾丝边勒着她的臀,勒出了一道红印,也卡着那一杆火热,这样不太尽兴,岑煦撩开她被汗打湿的额前碎发,扶着她腰退出,闻一感到有一瞬的空虚,忍不住又伸出手想抓他。 岑煦笑了声,拍她臀,“别急。” 把碍事儿的布料完全扯下,岑煦低下身,鼻息挨着她的耳廓,呼吸沉又绵长,他再次慢慢进入她的身体,闻一手都软了,人被他抱在怀里,脑袋都晕乎乎的,微凉的躯体逐渐变得和他一样滚烫。 岑煦不是不清楚她今儿晚上有备而来,特意买了套,特意穿了上回他买的那蕾丝布料,还借着看电影的名义跟他亲密。 闻一确实从不会口头叙述,但她会用行为表达,她太会拿捏岑煦了,就那么靠过来亲他一下,不管什么事儿,都满足她。 电视机里,屏幕光映照着整张长沙发,电影台词正原声播放着,但其中还交杂着粗重的喘与短促的吟,岑煦没心思听也没想法看,闻一的哼音又低又娇,像只刚出生的奶猫,被他抱在怀里,两人下身交迭起伏,上身颈部交错。 她很香,连流的汗都是香的,岑煦想。 —————————— Bgm:《Girls Need Love》——Summer Walker 十点还有,记得来。 75一念之差 十月初,国庆节当天,闻一回了趟家,陈余秋的家。 将近大半年没来这儿,闻一感到有些陌生,进电梯那会还在跟岑煦通电话,只不过电梯里信号不好,他的声音在闻一听来断断续续的,她边盯着上升的数字,边打字回他,听不清。 但信号差得消息都发不出去,通话也自动断了。 没手机玩之后注意力就开始在别的地方停留,电梯里不止她一人,还有一个男人,挺高,站在角落里挨靠着电梯壁,戴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长相,手里还提着个红色塑料袋,里头是一把大白菜,还有其他食材。 叮。 闻一先行出来,推着行李箱,滑轮碾过地面,身后同时响起脚步,她回头,刚刚一同在电梯里的男人跟她是同一层,落后她几步从里出来。 闻一扭回头,伸腿蹬了下,箱子往前滑,她低头在包里翻出钥匙,插入锁孔,背后的步子停下,声响也没了,她没注意,而男人慢慢拿下头顶的鸭舌帽,看向面前开门的女生,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列表某个联系人,开始狂发信息。 门开,闻一将行李箱提进去时才发现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帽子还摘了,闻一这一转头,跟他对视上了,男人摘了帽子,长相俊朗周正,细看时神情里还带了丝无措,她诧异看着对方,“您有事儿吗?” “董成禹!你怎么买个菜这么慢!” 屋内,一连串哒哒脚步伴随着一道对闻一来说极为耳熟的女音,听上去气势挺足。 陈余秋从卧室里出来,到大厅时步子一停,欲要再次开口的话在看到门边的闻一时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一?!你怎么在这儿。” “国庆节,我放假,来你这住几天。” 闻一把包挂到门旁的挂钩上,扯下耳机,扶墙换好鞋,推着行李箱往里走,看也没看身后的男人,同样没看陈余秋,但两人都齐刷刷看着闻一,等站到大厅中央了,她才把剩下的话丢出来,“但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 陈余秋向董成禹使了个眼色,男人立马换鞋提着一袋子食材往厨房里走,还关上了门,随后她往闻一这儿来,把人拉到沙发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怎么不是时候,正是呢。” 闻一将水喝了个大半,又回了岑煦的信息,才问:“妈,你终于开窍了?” “什么叫我终于开窍……你不反对?!” 陈余秋原本战战兢兢的,还没想好说辞应对,闻一这话反倒把她整懵了。 “你一直没找的原因就是怕我反对?我之前哪里表现出对于这种事很抗拒?”她问,而后在陈余秋欲言又止的表情下恍然大悟,“哦,你以为,我是在意我爸当时的事儿?那不一样。” “妈妈其实也没定下来,这不是正在接触嘛,”陈余秋轻叹气,往厨房里看了眼,董成禹在里头切肉,动作麻利又熟练,“我想着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没想瞒着的。” 闻一笑了笑,从果盘里挑了个橘子,抽张纸巾垫底下,开始剥皮,“我知道。我对之前那事儿真没什么想法,都过去了,今天来也是因为好一段时间没跟你见面,想你了。” 剥好皮,她把橘子掰成两半,一半递给陈余秋,剩下的自个儿慢慢吃,“那,他人怎么样?”闻一冲厨房方向抬抬下巴。 “董成禹?”提到这人,陈余秋脸上浮出点点笑意,嘴角几度上翘又压回,一副努力抑制情绪的模样,闻一一看就懂了,“他人挺好的。离过婚,跟我一样。他还有个儿子,好像比你小一岁。” “我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好就行。” 橘子味道酸甜,吃了一个还想吃,闻一拿了第二个开始剥,余光瞟向陈余秋,见着她妈心情不错,觉得自己过来这一趟估计能把事情办得顺利。 陈余秋今天确实挺高兴,拍拍闻一的手,“那一会儿就吃饭,今晚吃火锅。” 闻一咽下一瓣橘子,“才十月份就吃火锅啦。” “你妈馋了不行啊。” “行行行。” 要开饭前,闻一坐在桌前玩手机小游戏等着吃饭,而陈余秋摆碗筷期间喊了董成禹好几声,没人应也没人从里出来,挺奇怪,她起身到厨房一看,董成禹人是在厨房,但他在里头来回踱步,脸上神色焦虑,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陈余秋问:“你干嘛呢?” 董成禹吓一跳:“我……我看菜。” “看什么菜,我都端出去了。”陈余秋上前拉他手臂,发现他额头竟然还冒汗了,心下了然,“你是不是看见一一过来,紧张了?” 董成禹抿唇,挺艰难的答出一个嗯。 陈余秋差点儿没笑出声,他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真紧张,第一次见她。” 陈余秋笑得更欢了,把他手掰开,问:“我女儿是不是特漂亮?” “嗯,像你。” “她性格也好,你别怕,她不反对我们两。” “……” 董成禹瞬间有种被戳中心事的窘迫,人到中年,难得一见的害臊了。 闻一不清楚厨房里的事儿,她全神贯注盯手机屏幕,直到两人从厨房里出来了,游戏结束了,注意力才回到桌上。 董成禹话少,席间一直都是闻一和陈余秋在聊天,他就负责下菜,熟了再给夹出来,挨个儿放进闻一和陈余秋的碗里,偶尔说话也只是问闻一有没有忌口的或是想吃什么菜,其余的更多是关心陈余秋,倒水递纸巾样样不落,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记得清清楚楚,把陈余秋照顾得妥妥当当,这些闻一都看在眼里,多少放心了些。 吃了饭,闻一说要帮着收拾,董成禹没让,陈余秋也没让,她拉着闻一到沙发坐着继续刚刚的话题唠嗑,到最后聊着聊着,陈余秋无意间问了闻一:“谈恋爱了吗,一一?” 天下间没有母亲是不关心自己小孩的,即便陈余秋平时不问,闻一也懂,她其实很想知道闻一的近况。 “嗯。”闻一点头,在陈余秋即将露出笑容时补了句,“是岑煦。” 得,她妈那脸立马就拉下来了,“闻一,你糊涂了?他之前怎么欺负你你都忘记了?” 闻一这大半年和岑煦待一块实在是过于快活了,差点儿都给忘记了,她妈对岑煦印象不好,心里的疙瘩还一直在,“妈,不是他欺负我,是我一直在欺负他。之前你和我爸都错了。” “我和你爸错了?不是这男生品行不端在先吗?你们两个要谈恋爱,行,你成年了我不管你,玩玩我不说,但你要这么一直谈下去的话,我不同意。” 陈余秋只要不发火,就还是个性格温柔的,但她好歹也是个职场女强人,手底下还管着不少人,现在横眉竖目的,平日里那股子训人的劲儿就出来了,说完还拍了拍桌子,惊得厨房里的董成禹探头看,又被她一眼瞪回去。 这话把闻一说得有点躁,可她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闭眼长吸气,又慢慢呼气,“妈,你的信息接收面就来自于我爸,但我爸信息接收面是来自于元家,不是我本人。他好不好不是你们说了算,是我自己说了算。而且之前那些事都不是事实,信息来源不实所以导致你对他印象不好,那我跟他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快三年,他这人怎么样,我自己感受不到吗?” “有时候觉着自己还挺可悲的,”闻一盘起腿,肘搭上一侧的沙发扶手,声色淡,“因为连生我养我的父母当年凭着别人几句话就认为我是第三者,所以我还真就连着三年都这样想自己,唾弃自己。” “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和他的事。你是我亲妈,你可以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二话不说把我送去别人家,我信你,所以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家庭就跟着去。现在我二十一岁了,我想和岑煦在一起,我也想让你信我一次,行不行?” 话音落后,二人之间沉默,连厨房里的董成禹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在里头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良久,陈余秋问她:“那你现在是想让我信你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她妈的态度算是软了,闻一长舒一口气。 闻一和陈余秋在今晚彻底敞开心扉谈了一次,她想做的事儿算是成了个大半。 … … 十一月,秋风拂起,桂花飘香。 闻一到班导办公室提交材料后从里出来,在办公楼下遇到了赵倩,她身旁还站着一男生,不是李炳元。 两人挨得近,姿态亲密,赵倩的手还在他臂弯里挽着,她跟男生笑着说话,一转头对上了迎面而来的闻一,笑容瞬间凝滞,反应极快的拉着男生的手侧了侧身,避开了对方会看到闻一的可能性。 闻一没太在意她的行为,蓝也还在校门外等着她。 往校门方向踱步,闻一远远便瞧见蓝也了,她今天开了路越那辆黑色大G,车窗全开着,而她人趴在窗边,见着哪个路过的男生帅,墨镜往下一扒拉,朝人吹流氓哨,这哨还是在路越那儿学来的,简直是有模有样,闻一无奈扶额,开门上车。 坐稳后问:“你车呢?不是嫌路越这车不好开?” 蓝也说:“借给白凛开了几天,她车技不行,撞了,但人没事儿。车现在还在她那儿。”她把车驶离这里,开到马路上后一脚油门加速,“今天怎么让我来接,岑煦呢。” “他前两天出差去了,谈个合同,今晚回,”闻一打开手机,调到地图,再递给蓝也,“到这儿停一下,定了个蛋糕。” “蛋糕?”蓝也看到了,点点头,“谁过生日,岑煦?” “嗯,明天。” “挺有心呀我们一一。” 蓝也揶揄地逗她,闻一笑了笑,低着头没说话。 蓝也把闻一送到后就离开了,她先提着蛋糕回了趟公寓,把蛋糕给放进冰箱里,又下楼去了趟附近的超市,买了点食材,等待电梯上行的途中,闻一发了信息问岑煦几点到。 他的回复是一小时后来的,说得晚点儿,当时闻一正在公寓里拆快递,她搬来岑煦这儿后买了不少东西,这几天陆陆续续都到了,她积压了几天的快递没拆,这会儿拆得起劲,看到他消息的时候,皱皱眉,盘算着时间,挺苦恼,万一赶不上点儿怎么办。 深夜,十一点四十分。 岑煦开门的动作轻缓,声音极小,像是担心吵醒屋内正熟睡的人。 箱子滑轮轻滚过大理石地面,吧台开了盏小小的灯,一楼厅前,闻一侧着脸,俯趴在茶几台面,身上披了条毛毯,电视屏幕还在播放着影片,不停变换的灯光打在闻一肩背,她则闭着眼,呼吸平稳。 而距离她脸颊旁二十公分的地方,摆着一碗面,里头还残留些许热气往上冒,面碗旁是一个6寸大小的巧克力布朗尼蛋糕,图案挺简单,正中间“22”的字样旁用白色奶油画了一把锁和钥匙,跟两人手腕上的那对极其相似。 岑煦捏了捏鼻梁,心里怨自己让她等了太久,想抱她回房睡,结果手刚碰到闻一,她便醒了,眼睛没完全睁开,却也知道是他,手摸索着往他腰后伸,再一抱,“等你好久了。” 语调拖得长,像是困极了,声调都软乎乎的,听得他心也软了,就让她抱着。 抱了好一会儿,闻一想到什么,忽而睁眼,抽手去拿台面的手机,看了眼,紧绷的神色又松下,她拽了拽岑煦的手,“你坐下来,把长寿面吃了。” “长寿面?” 岑煦依言坐到地毯上,把碗端过来,面汤香气一下入了鼻,顶上还有个溏心蛋,圆鼓鼓的,随着他的动作轻颤。 “嗯,长寿面,你要过生日啦,岑煦。” 闻一没告诉他自己是掐着点儿做的面,她两手捧着脸,眼里亮晶晶的,看他用筷子挑起送入口中。 再接着问:“好吃吧?” 像个拿了第一名便迫不及待寻求家里大人夸奖的小孩。 岑煦心软的更厉害,面也不吃了,先俯身过来亲她,亲了没一会儿,气氛正浓的时候闻一抬手往前推他,侧着脸躲开,而后没等他发问,起身到房里拿了打火机和蜡烛出来,她在岑煦的目光下,朝桌上的手机抬下巴,十一点五十八分了。 “先许愿。” 闻一边说,边把蜡烛往蛋糕中央放。 岑煦盯着她一系列早有预谋的行为,挑挑眉,按着她说的来。五十九分,蜡烛被火机点燃,一簇橙红火苗照亮了这一方小天地。 闻一说:“你可以许三个愿望。要闭着眼,虔诚一点。” 他听了,真对着那蛋糕闭上双眼,嘴角始终衔着笑。 闻一也笑,眉眼弯着,她转头,从沙发抱枕旁抽出一个盒子。 三个愿望在心里默念一遍也不过十几秒,岑煦知她有心准备惊喜,愣是等着客厅的时钟报时,十二点整才把眼睛睁开,他看过去的时候,闻一就跟变魔法似的,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双手,此刻举着两本红棕色的户口本,人也对他笑得甜滋滋。 “岑煦,你二十二岁了。” “我们结婚吧。” … … 一个多月前,陈余秋问她:“那你现在是想让我信你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闻一说:“我想跟他结婚。” … … 2014年,仲夏五月天。 元家最近不甚太平,家族纷争不断,直系与旁系的明争暗斗更为激烈,其中一方势力为了讨好上面的人,送了不少的大礼,这礼嘛,无非就是女人或金钱。 岑煦见多了这样的事儿,也清楚家里迟早会跟元家断交,帮着擦屁股太久,早都厌烦。据传,元家当家女主人近期与一位毫无背景的男人来往密切,对方跟她一样,离婚且带着女儿,女儿才十四五岁,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这一圈层皆有听到风声,感慨这男的傻,也感慨当家作主的人属实心够狠。 在这流言纷飞的五月,岑煦和路越从外露营回来,对这些事倒也略有耳闻,他一开始并没放在心上。 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一趟出去,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头野狼,这样的经历是首次,岑煦感到兴奋又新奇,这一兴奋劲儿回到家里来了还没消停,年纪尚轻,遇到事儿总还想跟家里人分享一二,但回到家后才发觉气氛不对劲。 明芸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时间几乎都在外面,忙得很,这会儿和他爸两人双双坐在沙发前,一个抽着烟一个喝着茶,岑严毅见着岑煦回来,把烟给熄了,看着明芸,朝岑煦的方向抬了抬手,明芸回过头,“阿煦,你过来。” 岑煦依言,踱步而过,只见台面上摆着一份档案,档案旁还散落了几张照片。 “妈,家里都准备好了?” 他神色一下凝重,看着档案上的详细信息,问了句。 “是。就差这么一步,但是,我们总不能害了这个女孩子,她才十五岁,还有大好的前程,”明芸重新倒了杯热茶,轻吹,慢啜,面上倦意浓,“所以我和你爸打算换个方式处理,以资助的名义把人接到家里,护着她三年,直到高中毕业。至于其他事,也能慢慢解决。” 几句话道出了当下形势,也给了岑煦选择,如果他愿意,就把人接来,他不愿意,也有别的办法能办,只不过这个女孩子未来的生活会更加难。 彼时,岑煦捏起薄薄几寸相纸,随意扫了两眼里头人的相貌,那是一张全家福,夫妻笑得和睦,只是坐在中间的女孩儿面色不太好看,留着一头短发,微皱着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 他只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抿的唇,她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倔强的幼狼。 …… 半晌,岑煦说:“到时候,我会亲自去接她。” 一念之差,天堂与地狱。 是岑煦片刻之间的心软,才有了和闻一的未来。 这便是故事的开始。 (正文完) —————————— 1050珠加更,感谢(鞠躬。 Bgm:《EYE(S)》——LüCY 一些碎碎念: 闻一和岑煦的故事就结束在这里。 这本文我写了快四个月,是我第三本长文,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很感谢大家将近两个月的追更和投珠,每一个读者我都记得,谢谢你们。 番外篇有,我会结合在一起之后放出来,不会太久,应该两到三天,都是一些婚后生活的小事,大家期待的话就等等我,不期待的话也没关系,我很感激你们。 不太会说告别的话,就一句吧,有缘的话,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