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来了一位县太爷》 弼马温 县衙缺人 嘲讽 病了 探病 巴结 断袖 升堂 升温 阿芙蓉 当街动粗 救人 什么都会 智谋k𝒶w𝒶𝔂i8.čô𝓂 有染 心起波澜 脱险 神助 审案 约酒 Pö18čb.čöm 夜访 pö18𝓂x.𝒸ö𝓂 结案 酒后乱…… 荒唐事 命案 连环(800珠加更) 还裘 请帮手 怄气 淫梦 ρō18čκ.čō㎡ 心病 自愈 表明心意 гóuщeп8.čóм 成事 漏网之鱼 共枕眠 君子佳人 晨光好53сé.сoм 有冤 商乱 虎皮褥子 俗人 嘴上小毛病 小酒鬼(3000珠加更) 误会了 约县太爷 i yuzhaiw u.xyz 摸不得 开工大吉 吃醋 阿云 犯病 这场雨下了两天,之后便是阴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久不散的潮湿,衣裳都有种湿乎乎的感觉。 傍晚,屠云从城外骑马归来时看到亓官的马车跑得非常焦急,车架子都快颠散了。 殷施琅问:“明日几时去?” 屠云望着马车,没听见他的话,暗自念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本公子跟你说话呢。” 屠云仍是盯着看,直到马车拐弯,她看到车里坐着谢赁。 “屠云,你...” “驾!”屠云如离弦之箭飞出去,殷施琅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策马跟上。 街上人来人往,屠云的马屡屡受阻,等到李酡颜家的时候,亓官已经进去多时,门都没来及关。 屠云下马跑进去,声嘶力竭的痛喊声回荡在院内,任谁听到都不免心颤,屠云脚下一空,趴到在楼梯上。 她即刻起身,声音正是从李酡颜房中传出来的,可房门紧闭,怎么推都推不开。 “李酡颜,李酡颜...” 屠云奋力砸门,里面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她趴在门上竖耳听,隐隐听到痛苦的呜呜声,像是在嘴里咬到什么东西。 “亓官,你开门,是不是李酡颜出事了?”一种绝望的恐惧感正在吞噬她,捶门的手也丧失痛觉。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亓官红着眼眶说:“我主子没事,县太爷请回吧。” 屠云眼神冰冷,一脚踹开门,结果看到李酡颜手脚被捆在床的四角,像个疯子一样咬着布,通红的双目狰狞,身体痛苦抽搐,床上一片凌乱。 祥叔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住他,谢赁在一旁温针,然后刺入他的脚踝、膝盖、手腕... “主子,忍忍,忍忍就过去了。”祥叔哽咽地说。 屠云捂嘴怔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坠落。 许久之后,李酡颜终于恢复了平静,谢赁收针,祥叔脱力,双臂隐隐打颤。 床上李酡颜眼神呆滞,发丝狂乱,与垂死之人无差,疲惫到极致。 祥叔抬头看到屠云,怒喝:“谁让你进来的。” 仅剩躯壳的李酡颜动了动眼珠,但有被子挡着,他什么都看不到。 屠云默不作声,把捆在他手上的布解开,眼泪不停地掉。 解开双手后,屠云又去解双脚,她终于看到李酡颜残跛的脚踝,与另一只脚对比起来有种畸形的纤细,上面布满凹陷的环痕,浅得还能看到淡淡的粉,深得看不到肉,只有骨头。 都解开后,她又拿开李酡颜嘴里的布,用袖子给他擦汗。 李酡颜悲凉一笑,眼里蓄满粉饰太平的水意,“县太爷来啦。” 听到如此无关痛痒的话,屠云突然泪奔,把李酡颜搂到怀中崩溃大哭。 屠云的反应震惊到所有人,尤其是距离最近的祥叔,他以为屠云会感到害怕,或者嫌弃,或是落荒而逃,但都没有。 亓官也跟落泪,说明主子没看错人。 祥叔说:“谢先生,借一步说话吧。” 谢赁点头,背起药箱出去,却在门外看到殷施琅。 他怔怔地看着床上发生的一切。 祥叔什么都没说,关上门,引谢赁下楼。 李酡颜睡过去,醒来便是第二天,屠云趴在桌上,滚着黑云的天让屋子也跟着发黑,唯她不曾暗淡。 发病的时候知道她来,他求祥叔堵上嘴巴,让亓官把她打发走,结果这人竟然强行冲进来。 他敲敲床,屠云闻声醒来。 “县太爷怎么睡在这儿?” 屠云撑膝站起,走到床边,俯身看他红色未褪的眼睛,“感觉好点了吗?” 李酡颜淡淡看她,眼眸里看不到痛苦之色,唯剩余满满的苍白无力。 “还以为县太爷不会哭,没想到也跟平常女子一样。” 他记得屠云搂着他痛哭,也记得屠云为他解开捆绑,那他的腿,她肯定都看到了。 “嗯,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比男人还坚强。” “害怕吗?” “嗯?”屠云不太明白。 “看到我的腿。” 屠云无力摇头,“你应该早点让我看到。” 李酡颜诧异轻笑,“为什么?” “那我就会告诉你,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是你想不到的程度。” 李酡颜惊讶之余,又感觉心中荒芜干裂的地方被滋养,一点点地修复起来。 “我不懂,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是你对自己认知不清晰。” 他惨笑,“我是个废人,不止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的。我从来都没有过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也没有我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淡然。” “我怕麻烦别人,更怕被别人麻烦,自私狭隘,难以相处又思想极端,自己都觉得很累。” 屠云眼眶再度翻红,将他嘴巴捂住,恳求道:“不要说了。” 李酡颜哭到干涸的眼睛深深凝望她,“屠云,我害怕。” “怕什么?”她隐隐感觉到这个,可始终不敢多问。 “说不清害怕什么。”他极为平静地说:“大抵...是怕得后又失吧。” 这些年他封闭自己的生活,枯燥乏味的同时也向往波澜起伏。 但外面的风波对他而言太沉重,一点小事他都会翻来覆去地思考,会承受不住。 有时候,他真的羡慕殷施琅,可以肆无忌惮发泄心中的不满,可以不计后果对人品头论足,可以直白表达喜恶。 他做不到,也学不会。 屠云抱住他,“不怕,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 度过阴天便是晴空,天气刚凉快一天,转瞬又炙热如烤。 屠云这几日都住在李酡颜家,有时因为太热,发发牢骚,有时又觉得无聊,趴在窗口唉声抱怨。 可就是不出去,像是有意说给谁听似的。 李酡颜闲来摸出古琴,说:“那你就出去,你总待在这里,我也烦。” 屠云“唰”转头,“那你跟我一起出去。” “我的病还没好。”他理由充分。 “你就该多出去晒晒太阳,又不是鸟,总把自己关在这个大笼子里。”再好的人也被关坏了。 “县太爷忘记我上次怎么发的病?”他阴阳怪气道。 “那是你大下雨天往外跑,你不难受谁难受。”她干脆翻脸不认人。 “铮——”琴弦绷出一声悲壮的低鸣。 屠云把琴夺走,“心情不好就别弹了。走,本县太爷带你上街逛逛。” 说完,她拉着李酡颜出门,亓官端着汤药上楼,看到两人手牵手,一点都不背人。 “主子要出去?” “嗯”,屠云替他答了,又将药转手递给李酡颜,霸道命令:“现在喝了。” 李酡颜无奈,一口饮了。 之后两人便上了街,李酡颜第一次出门没坐马车,跟屠云形影不离。 他们在大街上看看这,望望那,举止亲密。 鹿灵县的百姓早知道他们之间关系,也不觉新鲜,顶多看两眼,然后各忙各的。 屠云说:“中午在酒楼吃吧。” 李酡颜说:“我不想。” “不想也得想。”说完她就把李酡颜拽进一家酒楼,要上几个菜,一壶酒。 外面日头热,进屋反而凉快,见她胡吃海塞,不喜热闹的李酡颜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你为什么不开酒楼呢,好像也能挣不少。” 李酡颜观察酒楼里的格局,笑笑:“县太爷是想找个免费吃喝的地方吧。” “谁说的,我去你哪个店没付钱?”她可太冤枉了。 “酒楼在鹿灵已经饱和,再开也没意思。而且北襄这地方土地太穷,种不出什么好菜来,如果从关内买,成本太高不说,也不新鲜。况且大多菜户都被提前垄断了,要想买到好的,要出高几倍的价格。” 这里面还牵扯到商户的竞争问题,商帮中开酒楼的不少,硬挤进去里子面子都不好看。 “这倒也是。”她不过就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 李酡颜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若有所思,“物以稀为贵,要开就得开个与众不同的,旁家难以效仿的。” 屠云对生意场的事一窍不通,也提不了什么好意见,干脆闷头吃菜。 吃过饭,两人就回去了,李酡颜的腿不宜走太长时间。 一骑快马冲开人群,停在屠云面前,殷施琅在马上紧皱眉头,“出事了。” 屠云问:“怎么了?” 殷施琅看了眼李酡颜,说:“死人了。” “在哪里?” “山路旁边。” “去看看。”屠云回县衙牵马,看到李酡颜独自往家走,一把拉住,“你跟我一起去。” “我?” “对啊,就当是出门散散心。” “看尸体散心?” “嗯,这风景可不常有。” 李酡颜哪有拒绝的余地,屠云上马后就把手递下来,一举把他也拉到马上,坐在她后面。 遇狼 dan meixs8.com 由殷施琅带路,三人两马火速出城,一路马蹄不停,两旁风景转瞬即逝。 李酡颜手臂环住屠云,清晰感受到风拂过脸颊的感觉,如此富有力量。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原本狭隘仅仅可过一辆马车的山路如今已经拓展到两倍宽,地上突出的石块也被清理掉,路面平整干净,道路两旁是高高的碎石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timi x s.c o m 飞快的马蹄带起灰尘,屠云背后是一片烟雾。 终于到了目的地,在石碓的背面围着一帮人,个个露出惊恐的神色,有几个还在呕吐。 “就是那。”殷施琅抬手一指。 屠云的腿从马头绕过去,双脚轻盈落地,随后扶着李酡颜下来。 屠云走上石堆,往下俯瞰,密密麻麻的红色蚂蚁正在啃咬一具尸体。 尸体血肉模糊,表层是成千上万的蚂蚁在蠕动,可辨认身份的面部已成为血色骷髅,场面不可谓不惊悚。 从所剩无几的衣衫来看,这人应该是修路的苦役,可身体被啃成这样,估计亲娘都未必认识。 “我们有少人吗?” “回大人,只有王庆不在。” 南坳村的同乡站出来说:“他就是王庆,昨晚我们收工回家,以为他先走了,没想到” “去王庆家看看王庆是否在家。” 一个人同村的人急匆匆跑了,屠云揪住衣摆一角,掖到腰带里,掩鼻蹲到死尸面前。 “大人小心。” 大家纷纷提醒,因为看起来是在太吓人了。 李酡颜镇定道:“找点干树叶,围住尸体。” 大家虽然不解,但还是做了。 等树叶将尸体围成一圈后,李酡颜拿出火折子,点燃。 这样等同于画地为牢,防止蚂蚁到处爬。 感受到炙烤的蚂蚁肉眼可见的躁动起来,一会往东一会往西,企图寻找出口,但没有一个能跑出火圈。 屠云将手指凑过去,一只慌不择路的蚂蚁爬上来,她迎着光仔细看,细长的蚂蚁肚子里,好像藏着通红的血沫,又鼓又红。 李酡颜的眼睛跟着那只在强光中隐隐透亮的蚂蚁,说:“这蚂蚁好奇怪。” 屠云转动手指,蚂蚁也跟着跑,“是很奇怪,它不怕人。” 顾念现场人多,她说的比较含蓄,这蚂蚁岂止是不怕人这么简单,它围着手指乱转时,更像是在寻找可下口的血管。 “大人,这人死了应该生蛆,怎么会生蚂蚁呢?” 终于有人说出了这个疑问。 在大家印象中,蚂蚁最多就是成群结队搬搬粮食,怎么会像这样聚集在死人身上。 而且这里阳光普照并不潮湿,蚂蚁就算筑巢也应该寻找遮光阴凉的隐蔽之所才对。 屠云不答,起身,“殷施琅,等一会火烧完了,用布把尸体裹了,送到县衙里。” 殷施琅爽口答应。 屠云转头对众人抱拳,“今日且休息半日,大家都到凉棚底下歇歇吧。” 一个吐到脸色煞白的男子说:“大人,我……” 屠云了然,“身体不适者可以先行回去,有一点,此事没查清楚之前,不可泄露出去。” “是” 一听可以先行回去,三三两两走了一大半,屠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南坳村的人回话。 天渐渐褪去白光,被吹散的艳丽云缎舞在天边,屠云是逆光坐着,后背被晒的十分燎热。 李酡颜知晓她心里藏着不快,捻住袖口,抹去她额上渗出的细珠。 “大人,宋莲来了。”凉棚底下传来如此呼喊。 屠云抬目看去,只见宋莲赶着牛车,由远及近,神色复杂。 “大人”她声音异常脆弱,如同握成团的柔沙,一触即散。 屠云问:“你相公呢?” “从昨晚就没回来。”宋莲眼眶发青,凹陷的瞳眸暗淡无光,许是路上知道了什么。又迫切地说:“我男人穿着一件灰白短褂,脖子上系着我求得平安符。” 屠云听出她哽在喉咙里的祈求,祈求死者不是王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她撇开脸,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李酡颜见她这般,对宋莲说:“还未确定死者身份,你稍安勿躁。” 宋莲强撑精神点点头,魔怔似的嘀咕:“不确定就好,那我回去等消息,等……等确定了我再来。” 她说着说着就疯癫走远了,屠云见之心疼,默默垂下眼眸。 夜幕,黑色吞噬了光线,本就不起眼的大地与天色融合,空荡寂寥的山路上暑热飘荡。 屠云与李酡颜乘坐一匹马迟缓而归,一路无话。 发觉她心情沉重,李酡颜双手搂住她,下巴枕在她单薄的肩上,探问:“县太爷在想案子?” 屠云呼出一口忧伤之气,说:“我就是心疼宋莲母子。” “命运向来如此,及时找出真凶才最重要。” “你也觉得这不简单?” 李酡颜望着前方飘渺的暮色,“我在北襄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蚂蚁,甚至听都没听过。” 此刻就他们两个人,屠云也不做隐瞒,说:“开山路以来,连个蚂蚁窝都没发现过,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蚂蚁?而王庆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你已经确定他是王庆?” “嗯”虽然她也不希望是,但事实不容抵赖,“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平安符。” 对宋莲一家略有了解的李酡颜一下懂了她方才失态的原因,“用不用找谢先生来看看?” “当然。”就算李酡颜不说,她也会主动张口的。 走着走着,两旁山路发出划破云霄的狼嚎声,听起来像是一群,屠云自脊背升起一股凉气。 南坳村的村民说过,这里狼出没。 听到声音越来越近,屠云心底寒意更甚,“你抱紧我。” 李酡颜双臂系住她的腰,屠云扬鞭,重重打在马屁股上,骏马仰天长啸,凄厉的嘶鸣声回荡山林。 突然间,无数头野狼从林中窜出,轻松翻跃碎石堆,对屠云和李酡颜丧心病狂地追逐起来。 李酡颜的衣袍在夜色中翩翩起舞,更像是挑衅,饿狼不屑于奔跑,四肢用力一蹬,狼身往前残暴生扑。 “呲啦”一声,李酡颜的衣摆被狼牙撕掉。 屠云马鞭精准一挥,打中狼的眼睛,趁机逃奔。 看到前方有棵粗壮的大树,屠云勒马,终身一跃,双臂挂住树干,收腿上去。 “抓住我。”屠云将双脚挂在较高的树枝上,倒立放下双臂。 李酡颜抓住的同时,无数凶残的狼扑过来,将一匹高大的骏马当场活活咬死,“噗通”跪倒在地。 尽管如此,狼群仍不肯放过,对着悬挂的李酡颜发出阵阵恐怖的威胁声,还有几头狼踩着马的尸体,像一条条鲤鱼,牟足力气窜跳。 危难之时,两人力量也即将耗尽,屠云如同一把拉到极致的弓,再这样下去就会断裂。 李酡颜看到她充血爆筋的脸,“屠云,你放了我吧,再这样下去,都会死” “闭嘴!” 屠云牙都要被咬碎了,双腿紧紧绷弓,躯干因拉坠而剧痛难忍,但就是不肯放开他。 狼群坚持不懈地跳跃,一次比一次接近李酡颜的双脚,如果屠云不放手,那势必会被拖拽下去。 他痛苦地哀求:“屠云,你放手,算我求求你。” 感受到他懈怠松开手指,屠云双臂颤抖,大喊:“不,你要敢松手,我就跟你一起死。” 李酡颜瞬时不敢轻举妄动,屠云苦苦坚持,“那么难都过来,死在狼嘴里算什么?抓紧我!” 李酡颜明白,如果屠云不松手,那他真被狼拽下去,屠云也会有危险。想到此处,他咬紧牙关,拼死一点点往上爬。 屠云将他往上带,终于李酡颜碰到低处的树枝,有了新的支撑点,屠云的撕裂之痛有所减轻。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树下一双双幽灵般的眸子分外明亮,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两个。 “没事吧?”因为看不清楚,屠云的手不自主在他身上乱探。 李酡颜抓住她冰凉的手,安抚道:“我没事。” “那就好”屠云心有余悸,真害怕他刚才放弃,攥拳挥过去,“你如果死了,我怎么办?” 李酡颜接住软绵绵的小拳头,把她拽到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旧友 狼在树下狂妄乱嚎,屠云说:“这些狼不对劲。” 李酡颜也觉得奇怪,“他们不吃这马,只是把它咬死而已。” “对,狼群绝对不会这么有目的性的出动,除非是复仇。” “可我们第一次见到狼,怎么会这样?” 李酡颜掏出火折子,往下一照,头头饿狼仰着嘴,狼毛根根耸立,喷张的狼牙中黏液淋漓,像是积攒了莫大的仇怨,势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越接近天明时,这帮狼就越暴躁,甚至踩着其他狼的脊背往树上窜。 屠云爬到高出,折下一根树枝,去掉多余的旁枝,攥在手中,时刻提防狼群。 两人一夜没敢合眼,拂晓时分,狼群暴利之气没了,一个个仿佛受到指令一般朝山林撤退。 这下屠云的疑惑更大了。 屠云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查看被咬死的马匹,每一处咬痕都血肉撕裂,“你觉得,王庆会不会也是这样死的?” 李酡颜抱着树慢慢滑下来,“这个简单,我们守着就会知道答案。” “等蚂蚁?” “嗯” 屠云扶着李酡颜坐在远处,等火红的烈阳从东方浮出,转到头顶,也没看到一只蚂蚁,不过有些苍蝇绕马飞来飞去。 “大人...”阿四和阿超一人一马狂奔而来。 “来的真及时。”屠云截下他们。 阿超打量他们一身狼籍,又看到惨死在地的骏马,问:“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下来,马给我。” 屠云骑上阿超的马,对李酡颜说:“你在这等我。” 说完,她扬长而去,赶到王庆死亡地点。 按照昨夜狼群的疯狂程度,如果是被狼咬死的话,周围肯定能发现很多狼蹄印。 李酡颜问:“你们怎么会来?” 阿四:“我们去衙门没看到大人,公子就派我们过来这里看看。” 李酡颜点头,“麻烦二位一件事,去趟东升药铺,请谢先生到衙门验尸。” “那...”阿四挠头发愁,“他未必听我们的吧。” 李酡颜:“就说是我说的。” “哒哒哒”沉重的马蹄声飞踏而来,屠云冲李酡颜摆头,“什么都没有。” “那就不是狼杀。” 阿四和阿超相对一眼,犹犹豫豫道:“现在城里都在说,是修路惹怒了神明,所以王庆才...” 屠云打断:“你们骑马去请谢神医来衙门,我们随后就到。” “是。” 两人骑上马就消失了,屠云与李酡颜慢悠悠返城。 晌午,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屠云思绪神游没有看路,一个矮小的人影险些被马蹄碾住。 她惊神勒马,那人身高不足五尺,穿着带帽半身斗篷,下身褴褛,头裹得严严实实,鬓角飞舞出几缕斑白的发丝。 “没事吧老人家?”她在马上问。 那人根本不搭理,继续往前走,极为神秘。 见他斗篷破烂,缝着大大小小的不同颜色的补丁,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等奇装。 “站住”,屠云下马,手从后按住他肩膀。 斗篷下忽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诡笑,随后激灵弯腰,一转头,对着屠云的脸就喷出一股白烟。 这种江湖伎俩屠云早就见过,也心有防备,当即一脚将人踹出好远。 “哎呦,杀千刀的,不尊重老人。”那人痛哼,扶着腰站起来。 听到猥琐的声音,屠云不确定地问:“焦佬儿?” “嗯?”焦佬儿一抬头,痛苦的五官顿时舒展,“这不是屠云吗?您不是在南方吗?怎么在这儿也碰到您。” 屠云厉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焦佬儿指鼻,呵呵一笑,“我是干什么的您不是清楚吗?来北襄办点小事。” 他故意打马虎眼,不予详说,凸出的眼睛溜溜顺着马腿往上瞟,看到李酡颜,惊艳道:“呦,这么俊的相公,跟天上下来的似的。” 李酡颜看他与屠云相识,便好奇多看了两眼,此人身材短小,稀松花白的头发用木簪随意挽住,小头凸脸,嘴巴与眼睛分外突出,嘴里几颗锈色烂牙,一副市侩小人之相。 “啧啧啧,我焦佬儿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俊俏的人儿。”焦佬儿发痴地朝李酡颜摸过去。 屠云拽着他斗篷,将人拉回来,“什么小事?” “这...这我不能说。”焦佬儿生气道:“知道您本事大,但也不能管这么宽不是,哎哎哎...” 话没说完,屠云就抽了他的腰带,捆住双手,一手牵起李酡颜的马,一手将他拽到衙门。 焦佬儿自然不乐意,大喊:“屠云,我又没犯罪,你凭什么抓我。” “貌丑惊悚,恐吓市民,够不够?” “什么?你敢歧视我。”焦佬儿抬头对李酡颜说:“这位相公你给评评理,我丑又没碍他什么事,再说我都裹这么严实了,凭什么对我动粗。” 李酡颜冷淡道:“我一个平民百姓,管不了县太爷的事。” “县太爷?”他鬼精鬼精的眼睛瞪得极大,跑到屠云身侧,“你来北襄当县太爷了?” “管得着吗?” “那..那那那...”焦佬儿脑子一合计,嘴都不利索了,“那你放开我,我现在就离开北襄。” “晚了。” 眼前就是衙门。 屠云回眸问李酡颜,“你是先回家,还是?” 李酡颜:“我回去换身衣裳,等会来找你。” “好” 屠云将焦佬儿栓到门口,送李酡颜先回去。 衙门前人多眼杂,焦佬儿成了一只猴,被大家观来望去,恨不得扒个老鼠洞钻进去。 见屠云终于回来,他心急如焚道:“你快些给我解开。” 屠云将他拽进去,谢赁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 “大人,不知尸体在何处?” 屠云用眼神询问淡定喝茶的殷施琅,他抬手一指仵作间。 屠云拉着焦佬儿一起过去,路上与谢赁说:“这尸体上都是蚂蚁,拆开必然四处乱爬,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这不难。”谢赁从药箱中抽出一张纸,卷成拇指粗细的直筒,灌入不知名的碎草药,压紧实后点燃,“麻烦大人掩住口鼻。” 刺鼻的味道弥漫在仵作间,没一会就烧尽了。 谢赁用剪刀将裹成蝉蛹的尸体“咔嚓咔嚓”剪开,一副带血的骸骨赫然映入眼睛。 蚂蚁都被熏死了,而尸首比昨天屠云看到的更为寒森,昨天还能看到基本人形,而今天只有血淋淋的一把骷髅和片片残布,胸膛前的肋骨活像是草原上被秃鹫啄空了一般。 死者脖子上挂着被红血浸透的平安符,身上的衣衫与宋莲所形容的也一样。 焦佬儿被尸骨吓得目瞪口呆,突然胃里翻涌,扶墙呕吐,“你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屠云充耳不闻,问:“谢先生,这样死因还能看出来吗?” “我尽量吧。” “那麻烦了。” 屠云见焦佬儿直吐酸水,手一拉,将人拽出去透气。 出了仵作间,焦佬儿大口大口呼吸,心有余悸道:“你怎么总是查这种惊悚离奇的案子啊。” “你想帮忙?” “不不不”焦佬儿头摇成拨浪鼓,“我可没有这本事。” “这是哪来的丑八怪?”殷施琅坐在院子里,眼神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嘿”焦佬儿不服叉腰,横眉怒瞪,“你凭什么说我丑。” 其实这个长得也不差,丰神俊朗,仪表堂堂,不过比起刚才见到的那位还是有些差距,而且出言不逊,欠缺礼教。 殷施琅哼笑,“丑还不让人说了。” “你你你...”焦佬儿急得乱转,回到屠云身边,“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逼我发火。” 屠云一概不管,问:“你是自己来的?” “我...”焦佬儿眼神滴溜溜乱转,又知晓瞒不住屠云,委婉地央求:“你该知道,我是个尿炕都不挪窝的人,若不是真有急事,绝不会来北襄?你就饶了我,让我走吧。” “叫焦小儿出来。” “那不行,他今日有正事要办。”焦佬儿收起笑容,坚决不肯。 既然如此,屠云也没空跟他打哈哈,“阿四阿超,找个铁链,锁到房檐底下。” “哎哎哎,真要撕破脸是不是,屠云...你不能这么对我……” 树神 殷施琅冲焦佬儿挑衅抖眉,问屠云:“你家的亲戚啊?” “我家没有偷鸡摸狗的亲戚,朋友。” 焦佬儿听闻此言,一阵暴躁一阵得意,冲殷施琅昂首挺胸道:“听到没有,朋友。” “你怎么跟收破烂似的,什么朋友都交。” “你怎么说话呢?”焦佬儿气得抬腿乱踹,“我跟屠云,那是生死之交,比你们这帮无知过客可强多了。” 这时,李酡颜与亓官走入后院,还带来一桌好菜给大家充饥。 “本公子吃过了。”殷施琅傲慢道。 “我没吃我没吃”焦佬儿振臂高呼,腕上铁锁乱撞,眼巴巴望着桌上美味,揉着肚子装可怜,“俊相公,你给我点吃的吧,我都快饿透气了,” 李酡颜用眼神示意亓官给他端过去,焦佬儿兴奋的差点原地起跳,直接用手抓着吃。 李酡颜问:“谢先生在里面?” 屠云拿起一个包子,“嗯,正验尸呢。” 少时,谢赁背着药箱从里面出来,与李酡颜拱手后才对屠云说:“因尸体受损很难辩出死因,不过此人内脏被啃噬的一干二净,而体表组织还有剩余。” 殷施琅不悦,“啰里啰嗦,到底什么意思啊?” 屠云道:“就是说,蚂蚁是从内往外咬的。” “正是,在死者的骨干上我发现很多微小的空洞,敲开骨头一看,里面全是蚂蚁的尸体,可以证明,蚂蚁早已经寄居在骨髓中。” 此言一出,众人静若寒蝉。 屠云说:“谢先生辛苦了,留下吃顿便饭吧。” “不了,药铺还有病人,我就先回去了。” 谢赁走后,后院依旧鸦雀无声,焦佬儿突然的一声哭喊,打破了宁静。 “我就知道遇见你没好事,早知道你在北襄,我说什么都不来。” 屠云无奈白眼,“如果你现在能挖个洞钻进去,我就放你走,” 焦佬儿抽抽,他现在被锁链困住还怎么走,“你这分明是为难人。” 李酡颜暗自沉思,“那蚂蚁是怎么进入王庆体内的呢?” “水?”阿四说。 阿超否认,“不可能,水大家不都喝了吗?” 刚说完,阿四阿超相视一惊,慌张道:“如果是真的有问题,那我们不也惨了。” “谢神医等等,有没有杀虫的药啊” 阿四阿超跑出院子,屠云闷头思索,沉默着移步回房。 两天后,命案再次传来,这次死的是崔萍儿。 屠云听闻噩耗后就骑马赶到凉棚,现场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只见到凉棚摇摇欲坠,棚顶的杂草散落在地。 陈娇与其他女子抱头痛哭,眼泪啪嗒不停,问什么都摇头不说。 幸好山路附近浮沉较多,经过必留下脚印,屠云在附近勘察时发现地上有条蜿蜒宽状擦痕。 痕迹柔软均匀,隐隐有道道细纹,屠云想了想会留下这种痕迹的动物——蛇。 这种宽度和体量,只有可能是——蟒蛇。 “大人,问清楚了。”阿四擦汗跑来,“翠萍儿是被蟒蛇吞了。” “什么?” “工人说,翠萍儿晌午来送凉茶,后来碗不够了,她就折返到凉棚里拿碗。不久后就听到她突然尖叫一声,大家赶紧跑过去,结果看到翠萍儿昏倒在地上,一条又粗又长的黑青色大蟒蛇趴在凉棚顶。” 屠云看了看从凉棚掉落的草,“后来蟒蛇下来了?” “对,不光下来了,还把翠萍儿囫囵吞了。” 说这话时,阿四表情已经用语言无法形容,仿佛有人提着肌肉往四面撕扯。 从他的反应,屠云明白了大家为什么闭口缄默,这件事对大家而言已经到了鬼神之论,不敢妄加勿断。 “有人看到蟒蛇朝哪里去了吗?” 阿超抬起手臂,颤巍巍指着那片诡秘的丛林,“回林子了。” “又是林子。”那天的狼群也是从林子里出来的,“这林子蛇虫鼠蚁还挺多的。” “大人,大家都说这是是树神娘娘派来的,我们炸山修路,惹怒了她,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们。” 这种说法屠云听腻了,说:“还有其他传说吗?” “有,有人说您断案不公,是树神娘娘替天行道的。” “好了,闭嘴吧。”屠云跨步越过碎石堆,问:“这片林子平时有人去吗?” 阿超抢先摇头,“没有,就连打猎的人都不敢往里去,据说里面连个路都没有。” “好,叫上几个人,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啊?” 屠云准备去挑几个身手好的人进去,可大家听说这件事后,别说是去,一个个连路都不想修了。 “大人,不是我们怕苦怕累,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得罪了树神娘娘,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大人,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这就是树神娘娘给的警示,如果我们不照做的话,那后果不可预测啊。” “大不了我们把钱还给你大人,人就一条命,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低头啊。” 蹲着的男人突然站来,破罐破摔将头上毛巾往地上一扔,“没错,反正我是不干了,你们谁要干谁干。” 众人纷纷打起退堂鼓,屠云也不愿意强求,吩咐阿四:“问问还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不愿意直接遣散。” “是” 屠云凝望远处发树木高大的密林,远看犹如一块未经雕琢的黑绿色翡翠,灵秀诡谲。 阿四统计好了,除了苦役不得不留下来,雇佣的工人全部都打了退堂鼓。 “苦役也回家去,暂时停工。” “好”阿四当屠云是知难而退,即刻把消息告知下去。 苦役们感激不尽,对着屠云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等群众都散了之后,屠云骑上马,朝山林狂奔而去。 “大人大人”阿四喊不住,但又不敢往林子里去,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殷施琅驾马而来,马鞭直指两人鼻端,发怒道:“工人怎么都回去了?谁宣布的停工?” “公子来的正好,县太爷县太爷他” 殷施琅一鞭挥过去,“到底怎么了?” 阿超战战兢兢朝树林一指,屠云已经翻过山丘沟壑,即将入林。 殷施琅见状大怒,“谁让他去的?” 未听到什么回答,殷施琅驾马赶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屠云,你快回来。” 林中,灌木高遮日月,密不透风,此刻已过晌午,但脚下的落叶上仍见潮湿。 这林子确实没有人踏足的痕迹,树木长得极为紧凑,参天大树更是多不可数。 “屠云” 一声呼喊从背后传来,屠云回眸,殷施琅跌跌撞撞跑过来,脚下不小心跨住藤蔓,“噗”摔倒。 “蛇蛇”他惊恐大喊,一个青色小蛇从树叶里顶起,弓起身子朝他吐舌信儿。 屠云抓住一根垂落的藤蔓,轻若飞燕荡过去,掏出匕首,“唰”将蛇头砍下,血溅绿林。 殷施琅惊魂未定,执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火道:“你没事跑到林子里干什么?” 屠云收起匕首,潇洒转身,“赶紧滚出去。” “你怎么说话呢,我” 殷施琅一抬头,眼前的屠云已经抓着藤蔓飞荡到树上,单手摸树干,两腿蹲下,机敏地观望四周,像是生活在丛林中的精灵。 这份强大的适应力以及迅速做出的调整,让殷施琅由衷感到可怕。 “那那我在林子外面等你。” 惊鸿 屠云随意道:“还是躲远一点吧,不然遇到猛兽,你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你...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我是为了你才进林子好不好。” 屠云站在树枝上,自如的模样仿佛是到了自己的擅长领域,对他轻蔑一笑:“谢谢了,不过殷公子还是多保重吧。” 说完屠云就消失了,林中回荡着一句轻描淡写的警告:“这林子有野兽,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你...”殷施琅语塞,愤然转身。 屠云像个野人,每飞到一棵树就会在树上用匕首抠下一个三角形树皮。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子比外面暗的要快,屠云不知走了多久,在树林中发现一棵比井口还要粗壮的树。 这棵树的周围芳草鲜美,树根在地上盘亘错节,桃形树叶隐隐散发着凉凉的霜亮,无比壮美。 屠云站在树下,顿觉自身渺小如尘,“难道你就是树神娘娘?” 一片落叶飘落下来,屠云两指捏住,并无新鲜妙处,不过就是树木罕见了些。 意外看到被枯叶掩盖的树根狭窄缝隙里有个粉色冰丝手绢。屠云拿起,凑鼻一闻,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可见刚遗落在此不久。 围着树根绕了一圈,还发现地上好酒好菜,按食物的霉变程度和菜品昂贵可断出祭拜之人非富即贵。 屠云出林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殷施琅躲在远处,看到她安然无恙出来,即刻上马挥手,“屠云。” 屠云驾驭轻功飞去,悠然落在马背上,“还没走啊。” 殷施琅一副当然的傲娇表情,“本公子可不是临阵脱逃的人。” “别说了,月黑风高杀人夜,想活命就快走。”屠云调转马头。 “什么?” 他刚问完,屠云便飞腾向前,同时一匹孤狼站在凌空的山峭上,对月长啸,呼朋引伴。 殷施琅打个寒战,“等等我。” 仅仅一天光阴,关于屠云惹怒树神娘娘的传闻在城中铺天盖传播,不分青红皂白的百姓对屠云指责不休,怨声载道。 亓官得知后即刻回去告诉李酡颜,抱不平道:“这帮人可真会推卸责任,当初说开山铺路的时候哪个不叫好,现在出了事反而把矛头都指向县太爷。” 李酡颜搂着阿云,愁眉紧锁,“她回来了吗?” “好像没有,刚才我看衙门黑灯瞎火的。” 闻言,李酡颜心间一寒,难道被什么绊在野外!“你带几个人快出城去找。” “哦,好。” 亓官领命出门,祥叔出现在门外,“祥叔,你有事?” 祥叔:“你先去找人吧,我有事要同主子说。” 亓官下楼远去,祥叔将门关上,落上门闩。 见他这般小心谨慎的动作,李酡颜心头直跳,问:“怎么了?” “主子,最近瓷器店被人盯上了。” “什么?” “有人乔装打扮在瓷器店附近盯梢,老奴建议,最近您还是不要出门。” “知道是什么人吗?” 祥叔摆头,如果知道是什么人倒还好办,现在这帮人如同苍蝇一样守在门口,不咬人但膈应人,最关键是不清楚目的。 “这里是北襄,我不算入关。”他执拗地说,但眼底的恐慌已经出卖了他。 祥叔:“这些人脚步非常轻,应该都身手不凡,昨天您在书房画的锦鲤图也不见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危机,已经有人胆敢潜入书房,轻而易举盗走他的画作。 李酡颜强定心神,暗示自己不要自乱阵脚,“我去趟衙门。” 祥叔抬臂挡住去路,“县太爷现在自身难保,往后还是各顾各的吧。” 李酡颜不理会,张开出汗的手掌,慌张抓过木仗,打开门闩,仓皇下楼。 屠云入城时已过亥时,本该寂静的鹿灵城却危机四伏,杀气凝重。 “怎么了?” “你快点回家吧,一个孤身男子黑夜独行,很容易出危险的。”她悠闲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随便你,爱信不信。”屠云驾马往前走,银色月光下“嗖嗖”飞过一个又一个人影,简直不要太忙乱。 “什么人?”殷施琅憨乎乎大叫一声。 屠云流汗侧眸,“你是生怕别人忘记没杀人灭口是吧?” “我..” 话没出口,从屋顶的脊兽上“嗖嗖”过去两个清晰的魅影,两片叶子朝他们撒过来。 屠云徒手接住一个,一个深深刺入青石地板,杀伤力绝不比有棱有角的暗器差。 殷施琅顿时缩头噤声。 屠云说:“还不快回家。” “哒哒哒”殷施琅驾马跑的比兔子还快。 屠云看了看指尖夹住的一片尖头绿叶,“飘叶门的飞花落叶。” 她迅速驾马回到县衙,一盏暖暖的烛光映红北屋的窗纱,也融进她糟乱慌麻的心,还未激荡起波澜,就平静下来。 焦佬儿仍锁在屋檐下的柱子上,睡得如同一头死猪,抱着柱子直打鼾。 她走过去,一脚踢醒焦佬儿,“说,你到底来北襄干什么的?” 焦佬儿擦擦口水,说话带着几分朦胧困意,“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办点小事。” “小事?”屠云将手中树叶亮给他看,“为什么突然这么多江湖中人朝北襄来?” 飞花落叶是飘叶门的绝技,刚才摆明只是为了震慑他们,如果真要行凶的话,那她和殷施琅必有一个人血溅当场。 “你跟他们遇上了?”焦佬儿琢磨,又嘀咕道:“不应该啊。” “你不说是吧。”对这种老油条光动嘴是不行,必须上点真刀真枪的东西。 屠云进屋去,李酡颜见到她平安,刚要开口说话屠云却把桌上烛台端走了。 他拉住袖子,“你要干什么?” “带你看出好戏。”她顺势挽住李酡颜的手,走到院子里。 焦佬儿见蜡烛大惊失色,“你...你要干啥?” “不干什么,闲着无聊,想纵火玩玩。” “你..你怎么还跟从前一样不讲理呢。”焦佬儿急得上窜下跳,抱着柱子乱转。 屠云稳准狠一脚蹬在他后小腿,焦佬儿单膝跪地,随后蜡烛步步逼近,从衣角烧起来。 “啊...你来真的,你这个小疯子,会烧死人的你知不知道。”胶佬原地乱蹦,往柱子乱撞,试图压灭身上的火焰。 但火烧的实在太快,呼吸之间就烧到腰部,焦佬儿大喊:“屠云,你烧死我,我弟弟会找你报仇的。” 屠云不为所动,焦佬儿又喊:“啊啊...烧坏腿了,我完了..完了..” 看他满身是火,李酡颜淡然坐到桌旁,劝道:“县太爷没什么人性,您还是老实交代了吧。” 焦佬儿:“你..你们,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屠云:“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来北襄干吗的?” 眼瞅自己要被烧死了,焦佬儿不得不妥协求饶,“小祖宗,你放了我就告诉你。” “好”屠云用匕首“咣”砍断锁链,焦佬儿“噗通”纵身跳到井里。 李酡颜手颤了一下,对屠云说:“别真出事,还搭上一口井。” “放心。” 刚说完,井内“腾”一声飞上来一个烟熏火燎的人影,焦佬儿苟延残喘趴在井口,身上衣衫被烧毁了七成之多。 “屠云,亏我还是你好友你都这么对我,那换做别人,你不得把人家挫骨扬灰啊。不对...”焦佬儿踉跄爬起来,笑意猥琐地指着李酡颜,“他你不会。” 这两天他看出来了,屠云对这个李酡颜绝对是搁在心尖儿上的,有时候真让他怀疑这是不是假的屠云,这么有情有义。 “说吧。”屠云将烛台搁在院内桌上。 焦佬儿自暴自弃道:“算了算了,他们搞这么大动静,你迟早是要知道的。我们来北襄是为了一个人。” 李酡颜:“什么人?” 焦佬儿:“公子惊鸿你们听过吗?” “什么惊鸿?”屠云撩袍,仰身躺到藤椅上,“吱扭吱扭”地晃起来。 “你个大土鳖,就是十几年前,一幅画可借十万兵马的李惊鸿!” 屠云长长“哦”了一声,平视繁星,“略有些耳闻,不过他不是死了吗?” 双无常 “没有”焦佬儿小碎步跑到屠云身旁,低声窃语,“一个月前,突然有人放话说他根本没死,而且就藏北襄。” “是吗?”屠云反应平淡,“就算他没死,你们找他又能干什么呢?” “你又聪明又会算计的,怎么这都猜不到,当然是为了钱啊。你想想,他当年一幅江山万里图可以借来十万兵马,那现在一幅画岂不是天价。” 屠云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你们都是为了这个来的?” “差不多。一旦找到李惊鸿,那往后我就发达了。” “这么牛的人他能给你画?” “哈哈哈,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他了。”焦佬儿狡黠一笑,“江湖人齐聚北襄,不出五日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他说的兴致勃勃,眼冒金光,突然耳朵一疼,将他从美轮美奂中强拉回现实。 屠云毫不客气,越扭越狠,“你不好好在鬼市待着,竟然趟这个浑水,之前跟你说的都当耳旁风是吧。” “疼疼疼...放手。”焦佬儿挣开,边揉耳朵边往外挪,“放心,我答应过你不再作奸犯科,我对李惊鸿没兴趣,只想要他几幅画。” -“等他被带走了,那画作肯定就绝版了,我淘几幅留着,在鬼市也能混下去不是?” 屠云摇摇头,“十几年了,没想到李惊鸿重现人间还是能引起骚乱。” “那当然,当年不是有句话嘛,得李惊鸿者,得天下呀!” “行了,天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屠云从藤椅里坐起来。 焦佬儿“哎哎”两声,小心翼翼问:“那我就走了?” 屠云指着后院仅剩的空屋,“住这儿,什么时候你弟弟回来再说,你要敢擅自离开,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焦佬儿噘嘴,又不得不从。 屠云与李酡颜回到北屋,她问:“刚才你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 他极为平静道:“同情李惊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现在又要遭遇劫难。” “你认识李惊鸿?” “凡是画画的人,谁不认识李惊鸿。” “哦对,差点忘了这个。” 屠云褪去外衣,双臂展开,大大咧咧躺在床上,“如果你是李惊鸿,会怎么办?” “不知道。”他淡淡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对了,你之前总是问京城,是不是京城有你挂念的人?可以跟我说说,等来日我回京,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时过境迁,即便有了消息,也没什么用,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过不愿承认罢了。 “你呀,总是这么悲观。”屠云在床上翻了翻,想到袖子里的手帕,抽出来给他看,“你看,这个是在林子发现的。” 李酡颜仔细端详,一揉一嗅,“这种冰丝手帕在北襄不多见,全城也找不出几张,上面杏香很淡,不像是刻意熏得,应该是沾染的。” “全城也不出几张?那这个人过的够奢侈的。” “未必,也有可能是料子太少,只够做手帕。” “那城里谁家用得起?” “商帮里的商户,多少都会有一些。” “这么大范围啊。”她无力长叹。 “不大”李酡颜说:“杏香能安神杀虫,虽然不昂贵,但太过浓郁的话会让人昏睡不醒,所以很少人用,除非是家中有昂贵字画,或者藏物较多的。” 屠云一联想林子里的贡品,恍然大悟,“对啊,王翦去世,王夫人肯定也睡不好,熏杏香也是情理之中。” 她搂着李酡颜“吧唧”亲了一口,豪放大笑,“有你在,我什么案子都能破。” 李酡颜腼腆低头,即便已有肌肤之亲,但也难以招架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县太爷夸奖了。” “你受得起。” 李酡颜褪去外袍,刚躺下屠云就贴过来,手臂从腰上伸过去,然后紧紧拥住,说:“我要是早点来北襄就好了,就能早点遇到你。” “没有我,你也会遇到别人。”这点他早就设想过。 屠云聪明智慧比男子更胜一筹,即便没有旁人,她也能独当一面,应对自如。 屠云:“那不一样,我可以错过千万人,但绝不会错过你。” 李酡颜将被子盖到腰间,单臂搂住她,嘴角不经意上扬,“县太爷的嘴成天都抹了蜜似的。” 屠云将脸埋在他颈间,浅浅亲了一口,像羽毛一样轻。 李酡颜倏然心颤,大手在她后背捋动,喉咙发紧地警告:“你别招我。” 屠云咯咯笑,贴耳暧昧道:“如果不是明日有事,我一定现在吃了你。” 一盏茶功夫屠云就睡着了,李酡颜却熬着眼睛,夜不能寐。 翌日清晨,李酡颜起身为她梳头,屠云梳完头就迫不及待冲出门去,命令阿四和阿超去趟王翦家。 阿四阿超不解,“干嘛去他家?” “把王翦的夫人捉拿归案。” “属下这就去。” 殷施琅问:“这跟王夫人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用管了。”屠云回房洗漱。 这时正屋的门开了,焦佬儿打着哈欠,烧毁的衣裳随便伸伸胳膊就露肚脐,两条腿黑的像烧火棍,整个人像是从灶台里刚拉出来似的。 “能吃饭了没有?” 殷施琅皱眉,“谁给你解开的?” “那还用说,我与屠云是患难兄弟,他不过就是跟我开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哼,狐朋狗友。” “嘿,你这人就是看不得人家好是不是?”焦佬儿目光锐利,绕着他打量一圈,瞥见他腰间黄玉带,指上玛瑙玉扳指,哼哼笑道:“我说这么盛气凌人呢,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 从头到脚这一身行头,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以北襄这里的民情,能随便穿上这些东西的,只有殷家。 “看不出来,你这臭乞丐还挺识货。” 敢说他是臭乞丐,焦佬儿怒道:“你身为县衙衙役,县太爷都没穿金戴玉,你倒穿的人五人六,我要是屠云,先将你拖出去杖打三十大板。” “你说什么?”殷施琅一脚扫过去,不料焦佬儿原地一个空翻,躲掉了。 “要动手是吧。”焦佬儿扭扭脖子,动动脚踝,“正好大爷也好久没动弹,今日就陪陪耍耍。” 说完,焦佬儿就对殷施琅出手,殷施琅慌乱不及,出拳应对,焦佬儿单手撑地,一脚踢开拳头。 殷施琅被震得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正欲反击时,面前的焦佬儿忽然不见了,之后便听见耳边一阵诡异的嘻嘻哈哈之声,脖子上猛地一沉,耳朵被人揪住。 “我早就看你这小子不顺眼了。”焦佬儿骑在他脖子上,“噗”放了个屁。 殷施琅气得面红脖子粗,抓着他的腿,将人朝地上摔打。 谁知焦佬儿又顺着他胳膊缠上来,双脚夹住脖子,轻松绕到背后,骑在后背。 屠云一听院子里有动静,急忙拉着李酡颜出门看热闹。 殷施琅完全被压制,又无计可施,最后急得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李酡颜没想到焦佬儿竟然有如此缠人的本领,不管殷施琅作何反应,焦佬儿总是有四两拨千斤的应对之法。 他疑问:“这人多大年纪?” 屠云倚靠在柱子上,“你别看他长得老,是个少白头,其实才四十岁。” “难怪,身手如此矫健。” “他不算什么,你没见过他弟弟呢,即便是偷传国玉玺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真的?”李酡颜难以想象。 屠云解释说:“他们二人是孪生兄弟,从小就在人鱼混杂的鬼市长大,哥哥摆摊做生意,弟弟焦小儿专门摸寻宝贝给他,人送外号双无常。无门无派,谁碰上就只能自认倒霉。” “那你怎么认识的?” 游刃有余的焦佬儿说:“三年前,他在鬼市炫耀自己身上有个神仙水,能使童颜永驻,专门卖给有缘人。我弟弟见他吹得神乎其神,于是就给偷了。” “然后呢”李酡颜继续问。 “事后我弟弟将琉璃瓶给了我,我打开一看,只是普通的茯苓水掺了玫瑰汁。” 焦佬儿提起此事就觉得生气,从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我刚准备丢掉,屠云就牵着狗来了,顺着味道找到我在鬼市的石窖,逼着我帮他查案,不然就炸毁我的石窖。” 这确实是屠云能干出来的事情,李酡颜笑问:“你不是武功高强吗?” “这正是他的阴毒之处,琉璃瓶内还加了一味麻散,我一闻,浑身没劲儿,连我弟弟都没有幸免。” 焦佬儿摸了一把脸上黑灰,顺道涂到殷施琅脸上,“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查完那个案子之后,鬼市大多都受到牵连,唯独我们两兄弟没事,此后就成了朋友。” 贼来 “你给我下来。”殷施琅赤目凶瞪,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照这么说,你弟弟的身手应该在你之上?”李酡颜问。 “那是自然,我弟弟生性嗜武成性,偷学了无数门派的绝学,已达到踏水无痕的境界,除非他自愿现身,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他。” 正聊天,亓官拎着早餐进门,原本骑在殷施琅脖子上的焦佬儿迅若猫影飞过去,一眨眼就抢了食盒,坐在方桌上。 “你...”亓官望着空空的两手,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什么功夫?也太快了。 焦佬儿掀开食盒,将小菜和包子狼吞虎咽塞到嘴里,两腮如同鼓起的钱袋,再塞多一点,就要从袋口漏出来。 殷施琅气不过,抓住他衣肩,欲要再交手。 屠云说:“还打?当心胳膊被他拧断。” 焦佬儿笑吟吟地用筷子指着他,“拧断胳膊不算什么,我会把你的每个手指全部错位,让你感受叫断指之痛。” “你这孽畜。”殷施琅负气松开。 李酡颜没往前凑,喊道:“亓官,我们回去。” 屠云看去,“你不吃点?” “不了,阿云还在家。” 亓官前脚扶着李酡颜走出衙门,后脚王夫人就被抓进门,她哭天喊地,口口声声嚷着没天理。 屠云闻声过去,王夫人云鬓松散,金篦摇摇欲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怨天尤人,丝毫不见初见时那般端庄贵气。 “怎么弄成这样?” 阿四道:“回大人,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跑了。” 屠云蹲下,明知故问道:“好端端,王夫人为什么要跑呢?” 王夫人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说:“都是因为你断案不公,任凶手逍遥法外,我才会去恳求树神娘娘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屠云将人扶正,“你的意思是说,你去林子里祭拜树神,就是为了让它帮你主持公道?” “没错,崔萍儿杀害我夫,害得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她罪无可赦,就该下黄泉。” “那你详细跟我说说,你求树神娘娘什么了?” 事到如今,王夫人心愿已了,干脆全部说出来。 “我求娘娘杀了崔萍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不出三日就应验了。” 旁人一听,皆倒吸一口凉气,崔萍儿是被蟒蛇活吞,岂不就是无葬身之地嘛。 屠云不为所吓,问:“你是怎么知道树神娘娘有这本领的。” “此事鹿灵县人尽皆知,王庆肯定也是树神娘娘惩罚的,他们两个全都该死,都该下地狱。” 王夫人义愤填膺,唾沫星子乱飞。 屠云后退一步,躲开她的喷射,问:“那之前你怎么不去求树神娘娘,反而在这个时候才去?” 王夫人恶狠狠地说:“是树神娘娘显灵,召唤我过去的。” “怎么召唤的?” 阿四和何超也异常好奇。 “那天夜里我正睡觉,突然有只黑猫跃窗而来,这个黑猫会说话,她告诉我,如果有什么不公,可以去找树神娘娘。” 这话比鬼故事还要惊悚,阿四和阿超听得鸡皮疙瘩直冒。 焦佬儿啃着包子前来,殷施琅紧跟其后,大爷似的站在一旁。 屠云又问:“那黑猫长什么样子?” 王夫人:“就是普通黑猫的样子,两眼冒绿光,通人性,能开言。” 屠云:“那猫呢?” 王夫人深信不疑道:“没了,说完话,它就被树神娘娘召唤回去了。” 屠云长舒一口气,“来人,将王夫人送回去。” 王夫人顿愣,“你不抓我?” “我不抓你是因为不信鬼神邪说,不证明你没罪,安分回家,随时等候衙门传唤,倘若再想逃跑,那就数罪并罚。” 王夫人愕然,眼泪颤颤停住,怀疑道:“你真的放我走?” “你再不走,我就要改主意了。” 王夫人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屠云一声在背后幽幽念道:“您也是有女儿的人,假如崔萍儿的遭遇放在您的女儿身上,你身为娘亲,又该如何?” 王夫人脚步委顿,抹泪走了。 殷施琅愁问:“难道真的有树神娘娘?” “狗屁。”焦佬儿咬了一口包子,“装神弄鬼还差不多,这摆明是冲屠云来的,让大家都以为这个县太爷不行。” 屠云不在乎道:“焦佬儿,你弟弟到底去哪儿了?” “我要是知道,还能在你屋檐底下受这几天的罪吗?”焦佬儿理所当然道。 与此同时,李酡颜在书房将一副画悉心卷好,塞入画筒之中。“亓官,把这画收好,绝不能有半点差错,过两日送给郡守大人。” “什么画让您这么紧张?”亓官疑惑,从前可从没有过。 李酡颜抚摸画筒,“这画是我呕心沥血之作,兴许以后也画不出这么出彩的画了。” “公子,您怎么突然变得没自信了。” 李酡颜含蓄一笑,“你把它放得隐秘些。” “交给我吧。”亓官接过画筒,放在书案下方的暗格中间。 日薄西山后,夜影在壁上摇动,一记苗条人影倒挂在窗外。 他如同猫头鹰般观望完毕,双手开窗,脚步轻柔如风落入房内。 书房虽然大,但他来过数次,什么抽屉暗格都已经熟记于心,几番寻摸便将李酡颜交代要画筒拿到手中。 他迫不及待打开,倒出画轴,从中流出细细的红色粉末粘在掌心。 他解开画轴一看,上面只粘贴了半幅古香古色的李惊鸿真迹。 “怎么只有半幅?”哥哥说过,半幅画不值钱,要一整幅才行。 他翻来覆去寻找,画筒里还有一张纸条,上写:另外半幅在县太爷身上。 窗户“咣当”微响,房中黑影已不见踪影。 黑影直奔县衙,在后院“嗖嗖”乱转,动作之快,乃至分不清楚是人是鬼。 屠云半睡半醒,刚听到后院里来来去去犹如百十人的脚步时,窗户就“呼——”开了。 随着一股冷风袭面,她倏然睁眼,正巧看见在床边“唰唰”瞬移的黑影。 屠云掀被子下床,黑影“嗖”不见了,跟看花了眼似的。 她点燃蜡烛,房中红色手印触目惊心,桌上、床帐、凳子...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连她枕头上都有。 屠云停在房梁之下,将蜡烛朝上一扔,差点烧着梁上之人的眉毛。 “呼”黑影翻身跃下,弹弹衣襟浮灰,朝屠云背影伸出手,像个孩子索要糖果般,“给我画。” “什么画?”屠云转身。 黑衣人认出她,又圆又亮的眼睛又惊又喜,“怎么是你啊?” 屠云无奈抿唇,走过去把他脸上黑布扯下来,露出一张稚嫩如少年的脸,“你哥哥到底让你出去偷什么了?” “画”焦小儿将自己从哪来的说清楚,然后把纸条抻开给屠云看,执拗伸手,“另外半幅呢。” “我没有,不过有人有。”屠云打开门,李酡颜和亓官正好提灯入院来。 她打趣,“公子比我可阴险多了。” 李酡颜让亓官将一碟碟如花似玉的点心摆到桌上,“我帮县太爷找人还不好?” “嘭”一声,焦佬儿闻着香味出来,动动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哥哥”焦小儿喊的同时,身子已经瞬移到焦佬儿面前。 焦佬儿将虎头虎脑的弟弟扯到一旁,“你...你偷到了?” “嗯,但是只有一半。”焦小儿将画轴单手往下一甩。 焦佬儿瞥了眼画,又抬眸望他红彤彤的手,拍额,欲哭无泪,“大傻子,你被骗了,这个是赝品,而且你手上的红色颜料,根本洗不掉。” “啊?”焦小儿憨憨往身上蹭了蹭,衣服上蹭出一片红,手上却未见褪色。 屠云见兄弟两人窃窃私语,悄悄问李酡颜:“他是不是偷了你很多画?” 李酡颜将灯笼中的蜡烛取出来,放在桌上,照亮一方,“不止是画,还偷了不少的点心。” 亓官俯身小声说:“这人到底是谁啊?” “焦佬儿的孪生弟弟。” “赝品” “啊?”亓官嘴巴长大,“那为什么像隔代人?” 一个邋里邋遢,像是花甲老人,一个眉清目秀,与十七八岁的少年无差。 李酡颜也有同样的疑问,在没猜出偷盗者是焦小儿时,他还以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毕竟偷了这么多甜腻的吃食。 屠云答疑解惑道:“从我认识的他的时候就这样,焦佬儿说是因为偷学过驻颜术。” 李酡颜轻笑:“智力也停驻了?” 虽然接触不深,不过依照屠云口中所描述的,以及他略施小计就让焦小儿上当的种种迹象,这焦小儿肯定不如焦佬儿脑子诡计多端。 屠云看了眼兄弟两人,压低声音说:“功夫练得太杂,以至于走火入魔,脾气秉性有点像个孩子,比较单纯。” 有点喜怒无常,易爆易怒,只要懂得如何操用,绝对是个办案利器。 少时,焦佬儿拉着弟弟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郑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弟弟,焦小儿。” 焦小儿亮晶晶的黑瞳左顾右盼,见到屠云就龇牙笑笑,见到李酡颜立马绷住脸,收放自如,爱憎分明。 焦佬儿介绍,“屠云你认识的,这位是李酡颜。” 焦小儿知道自己被李酡颜戏耍,不肯给他好脸,稚气未脱的脸特别像个包子,脸圆眼圆。 李酡颜不跟他一般见识,捏起一块点心,“忙活这么久,应该饿了吧。” 他刚拿起来就被夺走了,焦小儿捏着刚要下口,又递回去,“你先吃。” 李酡颜油亮白润的指尖捏了点心上一点酥皮,放到嘴里。 焦小儿这才放心,两口把点心吞了。 屠云见他满手红色颜料,问李酡颜:“这颜料能去掉吗?不然他到处做记号。” 李酡颜道:“用锅底灰一搓就掉。” 焦佬儿听屠云语气不对劲,将弟弟一把带到身后,故意怒着脸,“你们二人合力将我弟弟骗出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们没有合谋。”李酡颜清闲道:“是你弟弟偷了我的画,我报官而已。” “报官?”屠云短暂思索后明白这是李酡颜给他送帮手,一下笑了,扭头对焦佬儿说:“没错,你弟弟所犯乃行窃之罪,不光要把之前的东西原物奉还,还要脊杖三十,罚款一百两。” “...”焦佬儿见两人一唱一和,忽然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感觉。 焦小儿扯扯屠云衣角,纯真无邪地问:“你要打我?” 屠云抬手扯扯他的包子脸,“我当然舍不得打你,不过呢,你要帮我一件事。” “什么?”焦小儿一脸茫然。 “帮我查案。” “行”他大方答应,反正屠云是他朋友,应该帮。 “哎呀,你这个憨货,你知道这案子多棘手吗?”焦佬儿急得原地乱转,想伸手打骂,又怕焦小儿急眼。 这个弟弟从前打还行,现在他可打不过他。 “哥,你不是说屠云是好朋友,你还给他跪下过呢。”他单纯发问。 焦佬儿抓耳挠腮,有苦说不出,只能负气蹲在地上,自认倒霉。 屠云忍笑,勾手让焦小儿过来,“你轻功好,帮我留意一下半夜有没有黑猫在街上乱窜,有的话就抓回来。” “抓猫?”焦小儿果断点头,“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去。” “等等。”屠云将桌上点心包起来给他,“这个你带着,饿了就吃,绝对不能偷别人的。” “好” 别看焦小儿说话愣头愣脑,但功夫迅如闪电,“嗖”一下就没影了。 李酡颜撑桌站起,“事情已经办妥,我就先回去了。” 屠云朝他灵动眨眼,“谢了。” 焦佬儿坐在台阶上抱头悔恨,早知如此,说什么他都不来北襄,钱固然重要,但命更重要。 屠云蹲到他面前,“我问你,为什么焦小儿会到李酡颜家偷东西?” 焦佬儿虎躯一震,紧忙将焦小儿扔下的赝品画拿过来,翻来覆去品鉴。 弟弟虽然痴傻,但真伪还是能分清的,不可能让他轻易蒙混过去。 “这...这不算是赝品。”他大惊。 “什么意思?” 焦佬儿慌声指着画中廊亭,“这确实出自李惊鸿之手,点笔着色都是他的习惯,就是廊亭有些古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就因为这个,他刚才一眼便觉得是赝品。 屠云耐性渐失,“你到底跟焦小儿说什么了?” 焦佬儿抓了抓头,“也没说什么,放话的那个人说,李惊鸿在北襄做生意,我逛遍了整个鹿灵,终于在一家瓷器店找到很像李惊鸿的画,不过又不太像。画线润色都比李惊鸿差远了。” “你说的就是李酡颜的瓷器店?” “嗯”,事到如今,焦佬儿隐瞒也没意思,反正纸包不住火,迟早要被屠云猜到。 “所以那天在街上,我们不是偶遇,而是你故意为之。” “算是吧。”焦佬儿辩说:“但我真没想到会遇见你。我听说李酡颜出城了,于是就在必经之路乱晃,想看看李酡颜到底长什么样子。” 屠云说:“李惊鸿已经消失了十一年,而且从小生活在宫中,你即便真见到,也未必能知道是他。” “不错。我只是怀疑,李酡颜应该认识李惊鸿,虽然他的画远不及李惊鸿,但有些落笔之处与他非常相似,有可能是他徒弟。” “你确定?如果真是那样,岂不是早就被人发现了?” 焦佬儿瞪大眼睛,硬气道:“你也不看我焦佬儿是干什么的。我从小就在鬼市中摸爬滚打,早在李惊鸿名气鼎盛的那几年,江湖上赝品满天飞,知道是谁干的吗?” “你?” “没错。”他骄傲道:“李惊鸿的真迹都在我的石窖里,那些赝品全是我临摹放出去的,自然知道李惊鸿的画作有多么精妙,不愧是丹青国手,配得起“惊鸿”二字。” 言到此处,焦佬儿不由惋惜,“可惜喽,这样的人皇宫不知道珍惜,竟然将他秘密处决。恐怕往后百年,我朝都不会再出现第二个这样的惊世奇才。” 屠云听后淡淡一笑,“听你这么说,我都对李惊鸿好奇了。” “你...哼”焦佬儿忽然端起几分清高,蔑视道:“你不过是朝廷精心培养的爪牙,又怎么会知道李惊鸿在文人骚客心中的地位。” “听你的意思,分明是李惊鸿的仰慕者,为何要来北襄裹乱?” “我也不想啊。”焦佬儿来回踱步,“要怪只能怪放话出来的人,李惊鸿既然能死里逃生,为何要不放过他呢。” -“江湖中人听闻李惊鸿没死,个个都像是豺狼看到肉一样,拦都拦不住。我也是想来看看能不能再找点李惊鸿的真迹,就算人没了,画作也可以流芳百世嘛。” “这江湖人,找李惊鸿干什么?” “我猜测有两个,一是借用李惊鸿的名声壮大武林,二是有人会将他据为己有,囚禁起来,用他的画来满足自己的宏图野心。” 屠云摇头,“师父果然没说错,人之恶,不可测量,心之暗,不可窥探。” “哎呀,你就不要拽你师父的名言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查案子吧,你来北襄没多久吧?怎么就被人当成眼中钉了?” “我也不知道。” “那你对案情,有没有什么苗头?” 屠云坦诚摆头。 焦佬儿心间一凉,原地暴走,“那现在怎么办?已经死了两个人,死状还如此凄惨,你现在还把我弟弟拉下水,万一凶手丧心病狂,继续杀戮该怎么办...算了算了,我还是走吧,小命要紧。” 屠云汗颜,“你胆子怎么还这么小,不能跟你弟弟学学嘛?” 焦佬儿抱怨:“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办理这种稀奇古怪的案子,凶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鹿灵藏了这么多江湖中人,乱...太乱了。” “越乱越好,乱,才容易露出马脚。”她仰望皎月,眼底寒意暗涌。 审猫 停止修路之后,所有苦役充当衙门捕快,一时之间衙门人手壮大许多。 屠云命阿四和阿超带人兵分两路,在四处逮捕黑猫,每抓到一只,就送到王夫人面前辨认,是不是树神娘娘的“使臣”。 城中议论纷纷,都道县太爷已经被逼疯了。 殷施琅也觉得不靠谱,哪个查案不抓凶手,改成抓猫的,“就算你抓到了猫,它又不会说话。” 毕良点头赞同。 屠云正与李酡颜下棋,这次她执白子,李酡颜执黑。 “那天你们没听到王夫人说吗,那猫,会说话。” 殷施琅茅塞顿开,说:“那你倒是跟阿四他们说清楚,不光要找黑猫,还要找会说话的黑猫。” 棋盘上放眼望去全是黑子,屠云已被李酡颜围杀殆尽,奄奄一息的与命运挣扎。 毕良见他们没人说话,急道:“我这就去通知阿四他们。” 毕良走后,殷施琅又明白了什么,说:“不对,如果猫会说话,那不就证明真有树神娘娘了,你还真信啊?” 屠云拿起黑子,眼睛盯着黑压压的棋盘,“现在大家一口咬定是我触怒树神娘娘,不由得我不信。” “你这是助长歪风邪气。”殷施琅骂骂咧咧走了。 屠云看准地方,刚落下一子,另外一处却被李酡颜吞了。 她叹口气,“其实这盘棋我注定是输了,就是耗费我这么多精力,不甘心这么放弃。” 李酡颜将吃掉的白起收掉,“县太爷虽然棋艺不精,但人生的棋盘,却步步精湛。” “你猜到了?”屠云微微抬眸。 “没有。”李酡颜气态悠闲,说:“感觉县太爷要唱一出大戏。”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屠云仰头看看天,灼光充沛,“时辰也差不多了,焦小儿该回来了。” 刚说完,从天而降一个黑影,正是抱着黑猫的焦小儿。 “给”他直愣愣递给屠云,猫竟然是晕的。 “就发现这一个?” “嗯” “在哪儿发现的?” “屋脊上。” 屠云用手拨拨猫耳朵,“怎么没反应?” “我摔的。”焦小儿憨憨道:“太凶,像小豹子一样。没死,还有气。” 李酡颜望着即便沉睡也觉得凶猛的大黑猫,“一般家养的猫入夜后很少出院子,它为什么会在屋脊上?” “不止如此,现在鹿灵城夜里可比白天乱,到处都是江湖探子,寻常的猫早已经被吓得不敢出门,而这个猫还敢明目张胆在屋脊上。”屠云捋了捋,“可见它训练有素。” 一晃眼到了晌午,阿四阿超一无所获回来了,热得满面通红。 阿四捶腿道:“大人,全城这么多黑猫,根本就不好找。” 阿超也说:“是啊,腿都跑细了。” 黑猫已经醒了,大约是焦小儿摔的太重,醒来四肢稍微有些不协调,走道有些倾斜。 屠云用绳子拴住它脖子,线绳交给阿四,“猫已经找到了,你们牵着去找王夫人,让她辨认一下。” “这...”阿四俯身端详走路都打颤的黑猫,“这肯定不是,今天找了好几只这样的,王夫人都否了。” 李酡颜拄杖站在北屋前,说:“县太爷说它是,它就是。明白了吗?” 阿四反应一小会儿,慢慢悟了,“哦哦,我这就去。” 屠云笑道:“记住,王夫人确定是了之后,立刻散布消息出去,今日未时,升堂审猫。” “好,属下这就去办。” 阿四匆忙忙跑走,屠云安心回屋,伸伸懒腰,四仰八叉躺下。 李酡颜将门关上,脱了她的长靴,坐在床沿,“困就睡会吧。” “你不困吗?”屠云突然睁眼,将他扑倒在床上,“吧唧吧唧”对嘴亲了几下,“一起睡。” 李酡颜扣住她后脑勺,一翻身,将屠云反压在身下,俯身吻住。 细细绵绵的吻极尽温柔,屠云不由动情,手臂挂住他脖子,意识昏沉。 李酡颜也沦陷在香齿软舌中,平和的呼吸变得狂乱,将她的唇吻到变形,极具侵略性。 他真恨不得现在就剥光衣衫将她占有,但理智却把欲望狠狠压制住。 小腹被硬物顶住,屠云耳颊漫起胭脂红,她在难舍难分的吻中抽掉李酡颜的腰带,小手灵活滑入衣襟。 李酡颜身子微凉,气息紊乱,在察觉到她越界的一瞬突然抬身,按住游走的小手。 “县太爷又想占我便宜。”他玩笑着说,但眼里疯狂滋长的欲望却把她融化。 屠云以退为进,抽回手,“你可真会恶人先告状。” 李酡颜又低身吻她,脸、嘴唇、脖子,每一吻都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克制又隐忍。 “屠云,记住我。” “嗯?”屠云正视他,李酡颜浅笑的眸像一汪醉人的美酒,让人见之陶醉,“你怎么了?” “没怎么。”李酡颜抱住她,“睡吧,我也困了。” 午觉之后,屠云精神抖擞苏醒,坐在凳子上,李酡颜拿起木梳为她梳头理妆,穿官袍,戴官帽,威风凛凛走上公堂。 一听说是审猫,公堂外围满了百姓。 院中,黑猫蹲在实木圆凳上,线绳一端系在凳子腿,两侧衙役“威武”大喊,阵仗与人一视同仁。 “啪”惊堂木朝桌一落,屠云指着黑猫,“本官问你,是不是树神娘娘派你去通知王夫人的?” 黑猫临危不惧,歪着头,十分冷静。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速速回话。” 黑猫不为所动,高冷置之。 屠云震喝,“本官劝你早些坦白,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 黑猫冷漠,完全不看屠云。 公堂外百姓一阵轰笑。 “县太爷这是被逼疯了吗?” “就是啊,竟然逼一只无辜的猫回话。” “之前他还不相信树神娘娘,现在知道怕了吧。” 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凳子上传来,“大人何必恼羞成怒呢。” 哄笑声戛然而止,百姓惊恐望着院内黑猫,心肝幽颤。 这时屠云说出大家的心声,“原来你真会说话?” 黑猫道:“不会说话又怎么能为树神娘娘办事呢?” “你为树神娘娘办了什么事?” “那可多了。这么说吧,鹿灵县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树神娘娘的掌控之中,包括县太爷。” “这么说,真是我惹怒了树神娘娘?” 黑猫发出一声人的嗤笑,肥硕的身子站起来,猫尾高傲翘起,猫瞳狠戾,“不光是你,整个鹿灵县的百姓都得死,只有这样娘娘才能得以永生。” 惊悚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衙役们也惊惧后退两步。 “永生?”屠云大胆追问:“能说清楚点吗?” “还不够清楚吗?”黑猫双眸亮起诡异的光芒,盯着屠云不放,舔了舔三瓣唇,“只要用人血来浇灌,娘娘就能永生。” 屠云拍案震怒,“为了永生,树神就可以滥杀无辜?” “是你们人类不团结在先,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黑猫回眸看了看堂外,“一帮勾心斗角的贱民,能为树神娘娘献出性命,是你们的荣幸。” 候在一旁的殷施琅只觉得肌肤一冷,火冒三丈道:“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树神娘娘,这分明是妖孽。” 说完殷施琅拔出阿四的佩刀,一刀砍过去。 黑猫灵敏夺过,刀刃刚好砍断绳子,只见黑猫飞身一跃,消失在墙头上。 殷施琅抓过被吓得精神恍惚的阿四,“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去追。” 说完,衙役们软着脚被殷施琅硬带出去衙门,门外的百姓愣愣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走水 s e xiao shu.c om 屠云背手走出去,深感痛心,“好了,大家先回去吧,现在鹿灵忧患当前,希望各位往后不要再犯糊涂了。” “大人”一个男人突然扑跪在台阶上,掌掴自己巴掌,“我也去了林子,还求树神娘娘杀了殷施琅,是我混账,是我混账”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屠云问:“你细说。” 男人优柔寡断,在众人的一番挤兑下,终于说出实情,“我平日就喜欢喝两口小酒,是殷家酒馆的常客,可没成想喝着喝着就上了瘾,整日喝得醉生梦死,家中为数不多的银钱全都搭了进去,娘子也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后来事情水落石出,才知道酒水中掺了阿芙蓉。我气不过,所以才信了黑猫的话,到林子里拜了妖树。”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 y ushu wen.c om 屠云发现端倪,“你说你请求杀了殷施琅,为什么死的是王庆?” “我”男人抖若筛糠,“我在林子里也顺口提了一嘴,如果不是王庆知法犯法,也不会让我妻离子散。” 事情原委竟然是这样,屠云对男人失望摇头,“其实殷施琅在酒里所用的阿芙蓉微乎其微,而且酒馆开张时间较短,并没有传言中一顿不喝就骨如虫噬。归根究底,还是你贪杯无度,嗜酒成性才落得如此田地。” 男人泪眼一抬,瘫坐在地。 到这里时,一辆马车停在衙门墙角,李酡颜抽身上车,扬长而去。 黑猫吐言太过不可思议,鹿灵县百姓将公堂上的见闻口口相传,被人信奉成神的树神娘娘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孽,信誉全无。 鹿灵县由此笼罩着不可言说的诡异之气,百姓都闭门不出,看到黑猫便退避绕行,警惕于心。 对屠云来说,好歹百姓暂时不会再去林子,也不会借由树神的传言,肆意伤害旁人。 殷施琅当然是没追到黑猫,查了两天也不见猫影,一行人全部空手而归。 屠云没有出言责怪,反而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我怎么看你还挺高兴的?”殷施琅叉腰追问。 “有吗?没有吧。”屠云拎着祥福楼的烧鸡往外走,乐乐呵呵,凡事不往心头搁,“你也快回去吧,这两日辛苦。” 不用看,肯定又是去找李酡颜的。 殷施琅懒得一顾,两人分道扬镳。 屠云走到不见光亮的李家,有些纳闷,以往这个时辰李酡颜肯定是没睡的,今天是怎么了? 屠云没敲门,直接飞上墙头,推开李酡颜的窗户。 床褥都不见了,桌上茶盏也没有,阿云亦不见踪影,整个屋子空静静的。 屠云跃窗跳入,发现不光是李酡颜的屋子,连书房的书也被收起来,偌大的李家已然成了无人之楼。 怎么会这样?屠云不死心在房中乱闯,将一扇扇门全部推开,亓官、祥叔的屋子也都空了。 “李酡颜”她一下丧失行走的力气,身子忽地倦软,跌坐在门槛上。 他走了。 屠云在幽暗空旷的李家坐到半夜,才终于接受现实,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衙门。 她怔怔躺在床上,望着黑漆的房梁,灵魂出走了一般。 忽听见焦佬儿大喊一声:“着火了,着火了。” 焦佬儿拿着铜盆,站在屋顶上拼命乱敲,“都别睡了,着火了” 周围的几户人家纷纷亮起烛光,只见衙门里浓烟滚滚,汹涌的火焰被夜风一吹,声势雄伟,眼看就要烧到他们的房子。 邻居们赶紧提水救火,还召唤来更多的人,焦佬儿一看目的达成便飞下屋脊,“奇怪,屠云呢?不会还在睡觉吧。” 这场火几乎惊扰了整个鹿灵县,殷施琅一听说就骑马赶到县衙,焦佬儿刚把灰头土脸的屠云扶出来,呛得直咳嗽。 焦佬儿指着失魂落魄的屠云,“你不想活了是吧。” 旁人还在沸沸扬扬的救火泼水,屠云则一脸无畏,冲到屋子里把银子拿出来,将床上的虎皮褥抽掉。 焦佬儿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屠云问:“你弟弟呢?” 焦佬儿一挥手,“他去追纵火的人了。” 屠云点头,又去帮毕良把小兔子一个个装到筐里。 火焰已经烧到房顶,殷施琅怒从心头起,一边帮忙一边发火,“李酡颜呢?他不就住在后面吗?这么大火他看不到吗?” “他走了。”她两眼半阖,没精打采。 “走?”殷施琅哼一声,“大难临头他比谁跑的都快,亏你还当他是个宝。” 屠云身心俱疲,懒得接话。 经过一夜的抢救,县衙后院的三间瓦房几乎全部烧毁,只有黑炭似的房梁还在空中苦苦熬撑。 屠云让大家都散了回家吃饭,独自坐在院子里望着冒黑烟的衙门,恍若一缕孤苦无依的亡魂。 此刻她的心里比眼前场景好不到哪里去,一片黑烟残骸,了无生机。 她抱着虎皮褥,悠悠念叨:“我没有不让你走,至少跟我说一声。” 一个慌乱的脚步走到后院,看到屠云伶仃坐在院子里,心间揪痛,“屠云。” 屠云僵硬转头,眼泪一下涌出来,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哭喊:“你去哪了?” 她像是一股强大的风,差点撞散了他,李酡颜饥渴拥紧,“对不起,我不该走。” 李酡颜内疚万分。 从离城的那一瞬间他就千万次的后悔,不该这么样不辞而别,不该在她身有危难的时候走,不该只顾自己,将她一个人抛下。 屠云泪如江水,滔滔不绝。像个在外逞强的孩子,终于回到家人的怀抱,可以肆意释放满腹的委屈。 她越是哭,李酡颜越是后怕,心肠都缠在一起,难受到说不出话。 “你不要我了。”她啜泣,口吻充满抱怨。 “我没有。”李酡颜用为数不多的力气搂住她瘦弱的身子,心碎一地,“我答应你,再也不走了。” 听她哭得如此伤心,别说是不走,就是要他的性命,他都给。 屠云哭得天昏地暗,直到眼泪干涸,仰起头,看到李酡颜暗青无光的双眼,“真的?” 李酡颜郑重点头。 屠云破涕为笑,抽抽颤颤告状道:“本官的县衙让人烧没了。” 李酡颜指背刮去她眼泪,“县太爷不嫌弃的话,可以住我家。” “不嫌弃。”屠云狠狠一抽鼻涕,转身把银子和虎皮褥抱上,“走吧。” 这人刚才哭起来还如同天塌地陷,转眼说好就好了。 李酡颜轻笑,一步一趔趄跟她出门,双腿内侧疼得厉害,腰也直不起来。 屠云将虎皮褥霸气朝肩上一甩,扶住他,“你怎么了?你的手杖呢?” 不光这些没有,连亓官也不在,门口停着一匹精疲力竭的骏马。 “你你骑马回来的?”屠云惊讶。 “嗯”李酡颜亦步亦趋往李家走,羞赧道:“不太会。” 屠云这时才注意到他衣袍,全是泥泞尘垢,估计是中途落过马,“身上有没有受伤?” 李酡颜摇头。 到了李家,屠云先把他扶上楼,从衣柜里拿出被褥铺上。 李酡颜抚摸桌上的虎皮褥,问:“房子都烧没了,你还惦记这个。” 屠云说:“那当然,这东西你自己都舍不得用,我可不能弄丢了。” 铺好床后,屠云把李酡颜的外衣脱了,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半旧不新的袍子,估计是东西太多没带走的。 李酡颜忍不住伸手抹去她脸上黑灰,自责不已。 如果他没有走,两家距离这么近,县衙着火的时候他肯定会及时发现。 屠云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顾傻笑,李酡颜回来就好。 “你饿不饿,我出去买点吃的。” “你不累吗?歇会吧。”刚经历这番折腾,竟然还有精力上街。 “不累,县衙着火,正好出去看看情况。” “那你小心点。”他担忧道。 “放心,大白天的,敌人再凶也不敢。” —— 小剧场: 焦佬儿:你不是走了吗? 李酡颜:又回来了。 焦佬儿:走一天? 李酡颜:嗯 焦佬儿【汗颜】:你可真出息了。 同房 屠云上街买吃食,恰好撞见殷施琅和焦佬儿,两人见他突然又活蹦乱跳,精神焕发,好奇对视一眼。 殷施琅抢先道:“你怎么从李酡颜家出来?” “你能不能少关注我一点,这样搞得我压力很大。”屠云懒懒暼他一眼,“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让你爹给你娶个娘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殷施琅不知因何而恼,反正就是不爱听这个。手一捏,白软的包子烂了,馅儿从面缝里挤出来,“狗拿耗子,昨晚就不该救你。” 屠云没心没肺,哼着小曲走了。 焦佬儿“哎哎”追上去,“现在县衙被烧成这样,我住哪儿?” “放心,我们这么好的关系,我怎么会让你无家可归呢”屠云敷衍一指,“住侧堂,衙门没人看门不行。” “你让我当看门狗?”焦佬儿皱巴巴的老脸一黑。 屠云称了一斤玉米糕,悠闲往前逛。心想,一个破县衙确实没什么好守的,像焦佬儿这等武功高手,放在身边比较安妥。 “我住在李酡颜家,等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他同意的话再通知你。” “他回来啦?”焦佬儿立刻马后炮道:“我就猜李相公不是殷施琅说的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不用你商量了,我自己同他说去。” 说完,焦佬儿原地消失,只留下一抹飞舞的烟尘。 “哗——”窗户吹开,焦佬儿飞到房中,朝李酡颜拱手,“李相公好。”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短促的“喵”,一个橘猫蹬着焦佬儿的肩膀,钻到李酡颜怀中。 “阿云。”李酡颜大喜,当时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及带上它,没想到它竟然自己摸回来。 “李相公,是县太爷让我来的,他说让我住您这儿。”焦佬儿撒谎不带脸红的,厚着脸皮说:“你也知道衙门的情况,实在住不了人。” 李酡颜没有推辞,反正他们是帮屠云查案的,不是外人。 “住下可以,不过麻烦先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莫说一件,两件我都答应。”毕竟能住这么好的房子,有点牺牲也是应该的。 “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入房,进门前要敲门,否则立刻离开我家。” “我当什么事呢,放心吧,我肯定遵守。”焦佬儿美美答应,乐滋滋望着屋子摆设,看到值钱的手心就犯痒。 “下楼,左手第一间就是客房。您如果不嫌弃,可以同弟弟住在那里。” “不嫌弃,我这就去看看。”说罢,焦佬儿乖乖把门关上,鬼鬼祟祟跑下去。 / 屠云与李酡颜暂且就在李家住下了,一连两日没再发生过任何祸事。 晚间,李酡颜与屠云洗过澡,干干净净,舒心躺在床上。 房中吹了灯,皎亮的月色投入房中,也不觉得多黑,起码同床共枕的两人能看清彼此。 李酡颜手探过去,箍住屠云曼妙的寸腰,许是习武的缘故,小娘子前凸后翘,妖精似的勾人。 “焦小儿回来了吗?” “嗯,刚回来。” “知道是什么人吗?” “他被人撒了迷药,眼睛差点废了。” 李酡颜心惊,“连他都不是对手,这人岂不是太神了。” “无妨,现在不管凶手做什么,都只能证明黑猫说的没错,我是戳穿了妖物的谎言,才会被报复的。” “嗯”,这没想也有道理,不过李酡颜还有另一层顾虑,“有没有可能,是这人想让你知难而退?” “也有可能。”屠云说:“如果我不屈服,兴许下一次就是要我的命了。” 刚说完,屠云就觉得腰上手臂倏然一紧,李酡颜在害怕。 屠云笑笑,拍拍他的小心脏,“放心,我命大着呢。对了,亓官和祥叔呢?” 她总是三言两语引起他的惊怕,又一笑而过。 李酡颜将鼻子凑过去,嗅小娘子颈间的馨香,“他们应该明早才能回来。” “明早?你们不是一起的吗?难道你是偷偷跑的?” 李酡颜的沉默说明她猜对了。 屠云伏在他心口颤颤发笑,“你这个公子怎么当的如此狼狈,还怕家奴?” 李酡颜沉吟片刻,“亓官倒是不怕,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他都同我一条心。我不想忤逆祥叔。” “我看的出,祥叔不太像个下人。”不光对主子出言不逊,还敢对县太爷横眉冷对。 “如果没有祥叔,就没有今日的我。” 李酡颜不想回首往事,只含糊其辞地说:“他是真的为了我好,所以这么多年,我凡事都不会与他意见相左。” “我看,他是套在你脖子上的枷锁,控制着你。”屠云说。 李酡颜无话,枷锁二字言之过重,想了想,终究用另外两个字取代了,“约束才更准确。” 如果没有祥叔,他的意气用事、浮躁不安都将冲破界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祸端。 “行”屠云没必要在这点上与他僵持,靠在他心口上,“不管怎么说,我都感谢你冲破束缚,回来找我。” 李酡颜将她的手按在头顶,深情的眸子里隐藏着灼热的欲望,“因为你不知道,在我心里,你何等的重要。” 与她分开,他第一次深深感受到那种生离之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烫耳的语言让屠云心潮翻涌,搂住李酡颜的脖子,恨不能一吻天荒。 李酡颜热情如火地回应她,想与她融为一体的心,已如烹在热锅上,坚定且迫切。 两人翻来覆去地吻,繁琐的衣裳纠缠到一起,李酡颜没有宽衣解带的耐心,直接摸到娇嫩的下阴,褪去屠云的裤子。 情欲已然浓烈待放,屠云光溜溜的玉腿主动张开,缠上他的腰身,毫不遮掩的玉户朝君娇羞敞开。 没有任何前戏,李酡颜粗鲁地撞进来,疼得她张嘴无声。 坚挺巨物仿佛把她劈开,屠云还未来得及嚷叫,李酡颜便动身抽插起来,下身肉莲被顶的极致张合。 “啊...李酡颜...”她痛苦地叫,又情不自禁沦陷在粗暴的顶弄中。 以往他们从未试过这种不做铺垫就横冲直撞的性爱,疼痛的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快意。 李酡颜亦是同感,一下下直捣穴心,干得屠云在床上无声娇颤。 这种强烈的征服感对循规蹈矩的李酡颜兼职前所未有,他越肏越沉迷这种身心双重快意,单臂托起眼神迷离的屠云,坐在自己身上。 “不要...啊..” 他深深往上一冲,屠云的惊叫声瞬间消失,上次她就是不知厉害地坐在李酡颜身上,最后被搞得两三天下不来床。 “不要...”她眼中含着星星点点的泪,软烂的身子在李酡颜怀中起伏。 李酡颜锢住她的腰,将她一下下往上送,两人结合之处严丝合缝,啪打出细细绵绵的泡沫。 屠云无力反抗只能改成抱住他,低低在他肩上啜泣,痛爽并行。 原本缠在李酡颜腰上的细腿在撞击中一点点松开,屠云精致的脸油光泛红,在他身上欢愉地仰头呻吟。 “蝉衣。”他动情吻她,抽掉屠云衣带,将肩上衣领剥下来。 屠云低低地回应一声,三层衣物被他半脱在手臂,酥胸半露不露。 殷红肉梅在上下颠颤,一如媚眼如丝的屠云娇艳欲滴,他张口含住,用力往嘴里嗦吸。 “唔...”屠云低头看,李酡颜像个没吃过奶的孩子,将她的乳儿吮得油亮红硬。 每次李酡颜吸这里就会没轻没重的,她不由提醒,“轻点。” 李酡颜的舌头从奶头往上一舔,屠云顿时一个震颤,太刺激了,身子像过电似的。 看她这样敏感,李酡颜嘴角得意上翘,将衣衫扯得更大,好好侍弄双乳。 屠云被他舔得天旋地转,忍不住抱住他的头,娇滴滴喊着他名字。 没多久她就喷潮了,下面一片水淋,但李酡颜的东西却气势不减,凶巴巴杵在腿心不肯撤退。 一个天旋地转,李酡颜将她背过身,跪在床上,然后摸准了下阴,深深捅进来。 再度被填满的屠云依旧觉得饱胀感十足,李酡颜再一冲撞,她差点软在床上。 在喘息之间,李酡颜的手已抓住沉甸甸的奶儿,一边捏弄,一边对她狂插猛操。 屠云被撞到失魂,灵魂都支离破碎了似的,拼尽全力抓着床褥,“啊啊”呻吟。 两人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结合,流水的阴穴绞住肉刃,既无比契合,又觉得微微不适,李酡颜气势如虹,直把屠云弄得跪都跪不住。 屠云缴械投降,摆手说:“我不行了。” 李酡颜低头咬住她漂亮的蝴蝶骨,“马上就好。” 屠云勉强忍一忍,李酡颜忽然一顿暴冲,再也控制不住地颤叫。 丢了 偃旗息鼓后,两人黏糊糊躺在一起,屠云双腿酸软,私处胀痛,侧卧在李酡颜怀中。 床上凌乱到惨不忍睹。 刚经历一场酣畅之爱的小娘子生出几分柔和娇媚,引李酡颜心痒难耐。 李酡颜捏住香滑的下巴,亲了一口,又亲一口,热情不减反增,意犹未尽。 屠云笑他突然腻乎,捂住他的嘴,“干什么?” 李酡颜不吭声,舌头舔舔她手掌。 屠云缩手,笑骂:“你也不嫌脏。” 李酡颜不必她知道心中如火山喷发的喜悦,只将她往怀里拉了拉。 这么多年,李酡颜没遇到什么心头之好,唯独她,成了唯一的心头好。 屠云安静静依靠在他心口,“如果将来我们有了孩子,最好像你,心细如尘,心胸宽广。” 李酡颜环住她后腰,不假思索道:“不要,对你而言是累赘。” 虽然县太爷不是大官,但当朝没有女人当官的先例,如果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只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有可能会祸及性命。 “谁说的。”她不同意这个想法,“我想过了,有了孩子就交给你带。” “让孩子没有娘么?”他口吻平淡,如饮水自然,无人知晓他心多么激荡难平。 “为什么这么说?”屠云眨么眨么眼,“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有耐心,有比我有才华,孩子交给你,我放心。” “可以,那你辞官。” “我...”屠云一下明白李酡颜的忧虑,笑说:“我不是官。” 李酡颜眼中漂浮淡淡的疑问。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相信我,有朝一日,我会把你所有的疑问都解开。”屠云并非是故意要卖关子,而是现在情势复杂,要等一切平息了才好说。 李酡颜点点头,“你先忙你的,不急。” 君子如此,叫她怎么不倾心呢。 亓官与祥叔在第二日终于返回鹿灵县,装得满满当当的大马车停在门口,肚子里也装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火。 亓官进院,迎面碰到焦小儿,他手里竟然若无其事的捏着一条红花细蛇。 “啊...你你,你..” 焦小儿不解看他,“怎么了?” “你玩蛇干什么?” “昨夜它咬我。” “咬你?”屠云开门一看,蛇胆已经被焦小儿取在桌上,“这应该是条毒蛇吧?” 焦小儿点头,“我打算把它剁了,烤着吃。” “等等”屠云说:“一条蛇有什么好吃的,你在房子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蛇洞,把它们一锅端了,省得害人。” “哦”,焦小儿将口袋里的另一条半死不活的红花蛇也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就去找蛇洞了。 “残忍。”亓官又指着屠云质问:“你们怎么都住到我们家了?” 屠云捏起奄奄一息的蛇,仔细端详,“你主子让的,县衙烧了。” 亓官:“那你倒是修啊。” 屠云眼皮都不抬,一心研究蛇,“经过开山路一事我就知道了,这个月不宜动工,容易折人折财,下个月再说吧。” “我看你分明是就想耍赖。” 祥叔走进来,正对上刚下楼的李酡颜,他失望低头,什么都没说,出门拿行李去了。 “主子,您没事吧。”亓官连忙跑过去,瘪嘴:“您怎么能趁我睡觉独自跑回来呢,但凡您跟我说一声,我肯定跟您一起回来。” “我也是一路犹豫下不了决心。”直到出了北襄郡,他在客栈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屠云有难,才不顾一切要回来看看。 幸好回来了,不然连屠云出事他都不知道,那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余生就是吃斋念佛也难求心安。 “哼,您不知道祥叔气成什么样,一路上都在奚落我,说我粗心大意,还说我伺候的不好,让您有了异心,被某些人给带坏了。” “这事我会跟祥叔说的,你先把东西搬进来。” 亓官应声出去搬东西,李酡颜走近屠云,看到桌上一死一伤的毒蛇,“我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连蛇都没见过,更别说是这样的毒蛇。” “岂止啊。”屠云仰头指天,“蛇一般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而且不会轻易冒犯人类。你这高堂阔院,阳光怡人,怎么会有蛇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蛇?” “不知道。如果是放蛇咬焦小儿,那可真就大错特错了。”他可比蛇要机敏,这等冷血动物一爬近,就等着被他凌虐吧。 屠云将反应迟钝的蛇扔远,没一会那蛇就缓缓朝屋里爬行,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吸引。 屠云与李酡颜跟进去,红花蛇竟然爬到焦小儿的房间,焦佬儿在床上鼾声如雷,连有人进来也没发现。 房中就一张床,红花蛇却没去找焦佬儿,而是顺着桌腿往桌子上爬,然后盘在桌面上。 屠云一下懂了什么,一脚踢醒焦佬儿,“你弟弟睡在桌子上?” 焦佬儿吧唧嘴,鼻音浓重,“嗯,这床太小了,睡不下两人。” 李酡颜仔细看了看桌子,“蝉衣,这上面有白色粉末。” 屠云凑近一看,红花蛇正卧在粉末上,“这些应该是焦小儿脸上的白粉,我都说了让他洗完脸再睡,免得被毒瞎。” 李酡颜断定,“这些蛇,应该被这些药粉吸引来的。” “嗯”屠云将红花蛇捏住,扔到焦佬儿脸上。 焦佬儿眼睛瞪大,一下清醒了,捏住蛇头,用小刀划开七寸,抠出蛇胆,动作一气呵成。 屠云将仅有的粉末搓到掌心,“我拿去给谢神医看看,你在家等我。” 李酡颜不放心,“让焦先生跟你一起吧,好有个照应。” 焦佬儿挠挠脖子,懒声懒气地说:“走吧,正好我肚子也饿了。” 两人一同出门去,结果到晌午还没回来,李酡颜等的心急如焚,又命亓官出门去看。 亓官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回来了,说:“谢神医说他们早就走了。” “那他有没有说,这个粉是做什么用的?” 亓官愁眉苦脸道:“我没细问,不过谢神医说这药粉是取材于人身上的,而且加了醒神的药,一般的动物倒没什么,可如果是食肉嗜血的动物一闻,很容易发狂。” 这就对了,那天他们在山路遇到的一群野狼就是一副癫狂之状。难道是屠云发现了什么? 李酡颜只能等待,直到天黑,焦小儿回来了,累的满头大汗,“我都找遍了,一个蛇洞都没见到。” 李酡颜低笑,“亓官,去酒楼买些酒菜回来,给焦小爷充充饥。” 焦小儿眼睛一亮,“我也去。” 两人乘坐一辆马车离去,路上见到好吃好玩的,焦小儿便伸长脖子看。 亓官觉得可怜,停住马车,“算了,看在你整日活的像个野人的份上,买给你。” 焦小儿清水透亮的大眼睛酿出亢奋的甜意,眼巴巴盯着亓官。 亓官买完东西就继续往酒楼赶,焦小儿捧着糯米糕,大口朵颐。 许是觉得亏心,焦小儿捏了一小块给亓官,眼里纯洁的不含任何杂质。 亓官笑:“谁说你憨的,这不是挺正常的吗?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喜欢。” 他刚这么一说,焦小儿将把糯米糕扔到嘴里,两腿一盘,开开心心吃起来。 在酒楼要上好酒好菜,亓官与焦小儿一起回去,可李酡颜却不见了。 “主子?”亓官放下食盒,迈步进入暗楼,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连祥叔都惊动了,也不见李酡颜踪影。 祥叔料想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了?” “主子不见了,我..我不过就是去了趟酒楼。”亓官浑身冷汗直冒,嘴皮子都哆嗦。 祥叔慌神,“快,快出去找。” 一老一少急忙忙往外跑,迎面撞见屠云与焦佬儿。 屠云见一把年纪的祥叔都出动了,笑问:“这么晚,你们要去哪儿?” 亓官眉梢拧皱,鼻子一酸,说话已经带哭腔,“主子不见了,每个房间我都找了,可就是不没见人。” 屠云笑意凝固,李酡颜平日除了去找她,不会独自出门,“什么时辰不见的?” “就刚才,我们去跟焦小儿去酒楼买菜,一回来主子就没了。” 屠云冷静道:“你先出去找找,我进屋看看。” 探子(加更) “好”亓官点头后就与祥叔夺门而出,焦小儿从食盒里的拿出几个热腾腾的馒头,闷头往外走。 焦佬儿喝住:“你干什么去?” “找人。”焦小儿脚步不停。 焦佬儿一把提住他衣领,推到桌子边,“你别瞎凑热闹,安分坐好。” 焦小儿噘嘴,继续啃馒头。 屠云上楼,将李酡颜的房中勘查,发现桌布被人拽偏了,茶碗已经离开桌心,再有一掌就要掉在地上。 桌上还有没喝完的一杯茶,这说明李酡颜很有可能不是自己出的门。 屠云迅速下楼,问焦小儿,“我问你,江湖中人都聚集在城中哪来?” 焦佬儿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能把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带走,除了江湖里的人,还能有谁。” 焦小儿指着东方,“又破又旧的客栈,然后西边,破寺庙,城南的一个老宅子。”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地方,这可害苦了连夜返工的捕快们。 刻不容缓,二十多人站在衙门口,屠云严肃地下达命令,“把这些地方的人一个个盘查清楚,发现有外乡人,来历不明者,全部带回来。” 阿四悄声说:“大人,牢房也烧没了,带回来关哪儿啊?” 屠云:“全都捆在院子里。” 殷施琅姗姗来迟,打着哈欠问:“是案情有进展了?” “是李相公出事了。”焦佬儿还是头回看到屠云这么着急,“不过这帮人可没什么人性可言,李相公怕是要遭罪喽。” 正是考虑到这一层,屠云才会心如火煎,她决不能让李酡颜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殷施琅不乐意道:“你让他们大张旗鼓去带人,竟然是为了李酡颜一个人,你这是以权谋私,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 屠云:“随你怎么说,反正天亮之前,我要见到李酡颜。” “他就这么重要吗?”殷施琅气不打一处来,“我就不懂了,姓李的是救过你的命还是救过你全家,值得你这么对他。” 焦佬儿觉得他的话有失公允,“你这话就不对了,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 “可他们是普通朋友吗?”殷施琅突然提高声音,唇线绷紧,脏话已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咬住,“我都不好意思说。” “不就是断袖之癖嘛。”焦佬儿开明道:“如果一个人真心对你好,你又何必在乎他是男是女,我看李相公和屠云挺般配的。” 殷施琅凝噎,“你..你竟然也知道。” “那当然,什么奸情能逃过我的法眼。”从李酡颜的眼睛里,他看到对屠云无限的包容和宠溺,不是爱又是什么。 殷施琅咬牙,对屠云冷笑,“你的丑事,大家全都知道了。” 屠云仿佛入定,根本没听到两人吵什么,拍拍焦小儿的肩膀,“你跟我走。” “去哪里?” “埋伏。” 这事焦小儿喜欢,“好” “等等,你要带我弟弟去干什么?”焦佬儿张臂拦住两人,维护道:“我弟弟的脑子不行,这么危险的事,还是免了吧,他帮不了你什么的。” 屠云还没说什么,焦小儿率先反驳,“我能行,之前不就是我跟屠云抓到的人吗?” 焦佬儿一番好意全部泡汤,焦小儿怀着壮志雄心与屠云出门去。 焦佬儿在后面骂道:“这个憨货,该沉默的时候乱说话,不该沉默的时候又惜字如金,我...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傻弟弟。真让人操心。” 屠云带着焦小儿飞到城中最高的一层阁楼,静静趴着,按兵不动。 焦小儿孩童心性,刚趴了一会就呆不住了,无聊地问:“还要多久?” “等阿四他们盘查了客栈,肯定会有人四处逃窜,我们要抓的是江湖探子。”这类探子知道的最多,每天夜里都是他们在飞来飞去搜集情报。 “明白了。”焦小儿压低身子观看周围,像个蝙蝠似的保持高度警惕。 焦小儿内功深厚,轻功更是无人能及,随便有个风吹草动便能敏锐察觉。 屠云目光凛然,按时间推算,此刻阿四他们应该已经到达客栈,对住客一一盘查,应该有人察觉苗头不对了。 这时候眼皮底下匆匆跑过几个拿刀遮面的人,焦小儿立马蠢蠢欲动。 屠云按住他肩膀,“这些是逃出来的,你要抓的是在天上飞的。” 这类探子仗着自己轻功好,经常飞檐走壁,脚不落地。 “天上飞的?”焦小儿扁了扁嘴,眼睁睁看着这帮人离开,就像是一头狼,亲眼看到大肥羊从眼皮底下跑了,连追都没追。 “呼——”一个人影从耳边飞过,焦小儿瞳仁兴奋,“天上飞的。” 话音还没落,焦小儿就追上去,摸出暗器,对准其屁股一掷,黑影痛哼一声,落在房顶上。 “谁?”黑衣人往后看。 焦小儿从天而降,骑到他后背,扭头对刚赶上来的屠云炫耀,“我抓到了。” “捆了,带走。”屠云干脆利落地说。 “好”焦小儿将黑衣人裤子撕下来几道,打个结,捆住双手,拎起来,动作一气呵成,无比熟练。 焦佬儿见两人踏瓦归来,心弦松一松,毕竟鹿灵县高手这么多,万一碰上个武功高强的,那他们俩可就惨了,“这么顺利?” 焦小儿把人从房顶扔下去,拍拍手,骄傲道:“当然。” 亓官闻声冲到院里,“是不是我主子找到了?” 屠云轻盈落在月光明亮的院子里,“还没有,阿四他们回来了吗?” “哪有这么快。”殷施琅没有气道:“估计到天亮都回不来。” 屠云将黑衣人拽起来,扯掉脸上黑布,单刀直入道:“李酡颜在哪里?” 黑衣人讥笑,“这是我们江湖中的事,县太爷管得太宽了吧。” “抓了我家主子,还有理了。”亓官怒冲冲道。 黑衣人:“你可别冤枉我,他失踪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屠云知道这些探子的嘴最严,毕竟冒死查看的情报自然不肯轻易泄露,“我知道你们江湖中折磨人的法子有很多,但朝廷里也有很多,你想不想试试?” “试试就试试,不过县太爷可要轻点折腾,万一不小心把我弄死了,您可就背上人命官司了。”他讥讽地大笑。 “放心。”屠云阴森一笑,命道:“亓官,去拿熏烟壶来。” 亓官疾步去拿来,是一个陶泥的烟壶,壶嘴鸡蛋大小,壶肚与夜壶不相上下。 屠云又说:“点上炙烟。” 亓官“哦”一声后急忙去着手准备。 屠云从屋里拿出一个长凳,让焦小儿帮忙,把黑衣人脱光,只留下一个短裤,面朝下捆在板凳上。 焦佬儿与殷施琅默默旁观,等看屠云要搞什么明堂。 “烟好了。”亓官拎着出来,刺鼻的烟雾呛得人嗓子眼发干。 屠云找来一个矮凳,将吐浓雾的壶嘴正对着黑衣人的脸,飘飘云雾熏得脸热,黑衣人起先是憋气不吸,但人哪有不呼吸的,刚谨慎吸了一口气,眼疼发酸,喉咙干噎,眼泪横流。 今夜无风,炙烟往上飘,正好将黑衣人的一张脸全部罩住。 屠云蹲下,说:“这个刑罚由来已久,手法优雅,也没什么痛苦。我知道你是探子,除了轻功重要,也要耳聪目明,这烟熏两个时辰就会失明,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你...你这野路子的县太爷,凭什么对我用刑?”黑衣人猛地一睁眼睛,烟雾瞬间刺激到瞳仁,疼得急忙阖眼。 什么没有痛苦,分明是骗人的。 屠云语气悠哉:“就凭你抓了李酡颜。” 黑衣人:“哼,李酡颜,李酡颜,你们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找他..” 屠云打断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就好好享受吧。” 屠云让大家回屋睡觉,只留下亓官一个人看着黑衣人,如果有任何情况,只要大叫即可。 寻踪 兵荒马乱的一夜悄然流逝,天刚见亮,公鸡的打鸣声撕毁清晨的静谧。 屠云担心李酡颜,一夜未眠,双手拉开门,焦佬儿竖在门口,脑袋一磕一磕的犯困。 “你在这里干什么?黑衣人招了没有?”屠云问。 焦佬儿揉眼,困倦地说:“我昨晚想了一夜,终于让我想通一件事。” “什么?”屠云下楼去。 焦佬儿跟上,“江湖人初来乍到,绝不敢造次,更别说轻易抓商帮的人,他们敢抓李酡颜,必然是非抓不可的理由,加上昨天那探子说的话,只有一种可能。” 屠云停在楼梯上,“什么可能?” 焦佬儿神秘低声:“他根本就不是李酡颜,而是李惊鸿。” 听言,屠云加快脚步,背后的手暗暗攥拳。 焦佬儿紧跟不舍,嘴上滔滔不绝,“如果他真是李惊鸿,那这件事就复杂了,我原先说过,现在朝廷压制武林,如果有了李惊鸿助阵,那便是如虎添翼。那你就不用那么着急了,暂时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焦佬儿一番分析,还以为能化解屠云的不安,没想到适得其反,屠云的眉头愈发深皱,面色阴翳,瞳光冰冷。 屠云说:“如果是那样,一切都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焦佬儿不理解。 屠云深知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走到亓官面前,“招了没有?” 亓官失落摇头,黑衣人熏得两眼发红,也没说一个字。 “稍安勿燥,我...”焦佬儿话没说完,就看到屠云从厨房抄了一把剁骨头的刀。 他惊目:“你这是干什么?” 屠云将烟壶踢开,薅住黑衣人头发,“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 “不可,绝对不可。”焦佬儿抓住屠云握刀的手臂,“你要是这么对他,那便是得罪了江湖中人。” “他们敢动李酡颜,那便是得罪了我。”忍到此刻,屠云理智覆灭,如果再不问出下落来,那李酡颜就救不回来了。 殷施琅阔步进门,正看见屠云的刀举在焦佬儿的头顶,“你这是干什么?” “你来的正好,县太爷疯了,你快过来阻止他。”焦佬儿身材矮小,能苦苦撑到现在属实不容易,而亓官又觉得屠云做的对,死活不肯帮忙。 殷施琅刚要上前,屠云直接一脚踹开焦佬儿,刀刃左右挥动两下。 麻绳被砍断了。 饱受折磨的黑衣人“噗通”滚落在地,快熏瞎的双眼隐约看到屠云阴冷无情的脸,愤恨的眸子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 屠云一脚踩住他心口,剁骨刀指着他鼻尖,冷声,“我再问你一遍,李酡颜到底在哪儿?” 炙烟虽然不如锋利刀刃那样痛苦,但熏两个时辰,跟闻毒烟差不多,黑衣人意志力到了极限,再经屠云这么恐吓,心里早就投降了。 “他...他被飘叶门的人带走了。” “飘叶门?”屠云将刀刃递进二寸,差一点就能割破他的脸,“他们在哪里?” “城西一个老宅院,听说原主人叫什么陈栩生,他人死了,宅子荒废无人看守,所以飘叶门的人就在那里借住。” “你确定是他们抓了李酡颜?” “确定,飘叶门已经让探子放过话,说李...已经是他们飘叶门的人了,让其他人都别瞎忙活了,打道回府算了。” 听完,屠云黑眸阴森似夜,将刀往下一扎,正好切断黑衣人食指。 “啊——!”黑衣人捂着手指打滚,红血顺着手往臂上流淌。 其他人见状无不胆寒,以往屠云虽然不正经,但从断案来看,还算是个有慈悲心的人,万万想不到竟然在他如实交代后还是断了他的手指。 “你...”殷施琅欲言又止,看到屠云肃杀阴沉的眸,又止住声音。 这样的屠云,他从没有见过。 屠云:“这是你耽误两个时辰的代价。” 言罢,屠云孤身一人走出李家,焦佬儿忙上楼晃醒焦小儿,说:“快点,帮忙去。” “帮什么忙?”焦小儿两眼懵懂。 “哎呀”,焦佬儿让他穿上鞋,边走边说:“屠云要去找飘叶门要人,自己肯定是不行的。你武功高,如果看人救不回来,那就把屠云带回来,不能飞蛾扑火啊。” “哦”焦小儿愣愣点头。 “我也去。”亓官大喊。 焦佬儿质疑看去,“你行吗?” “我行。”亓官拉着焦小儿夺门而出,眨眼就不见人影。 焦佬儿无奈,只能把房檐底下吱哇乱叫的黑衣人拖拽到屋里治伤,“你说你惹屠云干嘛,早说不就没事了吗?” 焦佬儿费半天劲把人拉到堂屋地上,一抬眼殷施琅在原地尴尬站着,问:“你一大早来这里干嘛的?” 殷施琅底气不足,既然已经知道李酡颜的下落,屠云对阿四带回来的那帮人也不感什么兴趣了。 “没事,我走了。” 焦佬儿来不及挥手殷施琅就出门了,他可惜叹道:“你小子单看也不错,谁还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但不知为什么,跟李相公放在一起,就差了一截。” 屠云三人赶到城西一处荒凉的老宅,周围人迹罕至,两人高的院墙周围都是一些低矮错落的农户,有些房倒屋塌,早就不住人了。 院门上钥匙铜锁被锈蚀,三人翻墙进院,荒废已久的院子里有很多蜘蛛网,且弥漫着一股腐朽之气。 “有人吗?”屠云朝正对院门的瓦房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急性子的亓官云步走进去,发现门只是虚掩着而已,刚要推门,几个树叶“嗖嗖”从身后飞来。 焦小儿挡在亓官身后,三两下脱掉外衣,飞旋在身前,将所有叶子纳入衣内,接着猛地一甩,叶子“铮铮”钉在几丈远的院门上。 “好功夫,焦小儿。”空中传来一声妖里妖气的夸赞。 屠云问:“既然是名门正派,何不现身说话?” 那人呵笑,“既然县太爷张口了,我哪敢不从啊。” 说话间,天降一袭青裙绿袖女子,云鬓堆翠,手撑一把竹叶清风油纸伞,一张桃花笑面,我见犹怜。 “原来是影子娘啊。” “哈哈哈”影子娘含肩轻笑,绿眼皮,红嘴唇,俗气中又带着些许淡雅。 “屠云,别来无恙,想不到才两年不见,你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县太爷。” “也不是什么大官,影子娘如果肯给面子,就把李酡颜还给我。” “还?”影子娘捏着兰花指,转了转伞柄,“县太爷来迟了,他已经是我门派的人了。” 屠云笑里藏刀,“影子娘可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 “我岂会骗你,我们飘叶门大费周章才请来公子,你如果早两个时辰来,他还不是我们飘叶门的人。” “李酡颜经商还行,但功夫一窍不通,江湖都是打打杀杀的,你们要他做什么?” “县太爷何必跟我装糊涂。公子惊鸿自小便名扬四海,一直为朝廷所用,朝廷不要他,是朝廷有眼无珠,但武林人却把他当个宝。” 这人一门心思跟她打太极,越耽搁下去,屠云越是忐忑不安,“真的不能让我带走?” “不能。”影子娘雨伞压低,那双嫣然笑眸藏着不容商量的戾光,“如果大人执意要带走,就先过了我这关。” 刚说完,影子娘后心就被人踹了一脚,直接吐血滚出几丈远。 焦小儿侧身站立,收起高抬的脚,说:“你输了。” 身份暴露 “你...你个傻蛋。”影子娘恼羞成怒,随意抹去嘴角的血,拍拍手,顿时四面八方寒气森森,一片片绿叶如骤雨来袭。 “亓官,你躲起来。”屠云喊完,拿起影子娘的雨伞。 这伞是特制的,伞柄上有个活动的圆筒,只要一拨圆筒,扇面也跟着高速转动,对付这些叶子绰绰有余。 焦小儿飞旋外衣,顶住飞叶,趁机越出墙院,将外面埋伏的人一个个扔沙包似的丢进院子里。 没多久院内哀嚎声一片,焦小儿绕宅子一周,但凡有个老鼠洞都要扒一扒看一看。 不消片刻,方才还空荡荡的院子里竟然多出二十几个人,亓官吓得跑到屠云身边,焦小儿找完人才一身轻松的回来。 影子娘被焦小儿吓得目瞪口呆,都说双无常的轻功登峰造极,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焦小儿,你这么好的功夫混迹在鬼市,实在可惜了。” 焦小儿穿上被叶子割破的外衣,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屠云见这么多人,硬碰硬肯定不占上风,谈判道:“交出李酡颜,我们现在就走。” “哈哈,屠云你几时变得这么天真,到嘴的肥肉,你觉得武林会吐出来吗?”影子娘笑得意味深长。 屠云一下意识到什么,逼迫道:“如果你现在不交出来,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她打算速战速决,江湖中人齐心寻找李酡颜,那肯定互相会通风报信,万一援兵一到,连他们都难以脱身。 影子娘笑声毛骨悚然,“你已经太迟了。” 墙头外脚步纷乱,不断有人越墙而来,屠云看他们的装束,是其他门派的,看来她猜的不假,为了得到李酡颜,各大门派竟然化干戈为玉帛,统一了占线。 影子娘:“屠云,我知道你是朝廷的人,你想活命的话,现在走还来及,如果再纠缠下去,那就不要怪我们武林人心狠手辣了。” 屠云眯起眼,“你们敢动我?” 众人低低发笑,“不就是大律馆的人吗?是有点麻烦,我们做的干净些就是了。” “没错。” 影子娘柔笑,“怎么样,你想清楚了吗?” 屠云悠然一笑,“不用想,李酡颜,我要定了。” “好,有魄力,不愧是秦公的徒弟。”影子娘假意赞赏,往后退了两步,其他人顿时蜂拥而上。 有徒步硬冲的,有腾空而起的,一个个将屠云三人紧紧包围,插翅难逃。 焦小儿是个憨大胆,见到这场景直接兴奋迎战,身影在人群众乱窜。 屠云尚且也能应付,但亓官不行,他的三脚猫功夫对付普通人还行,真遇到江湖中人简直就是花拳绣腿。 “亓官,你走。”屠云夺下一把刀扔给他。 亓官接刀挡住敌人,“还没见到主子,我不走。” 他们三人就像是蚂蚁,被一群人缓缓吞噬,刀光剑影映在眼中,形势惨烈。 见到亓官胳膊负伤,大刀“嘡啷”落地,屠云不得不掏出令牌,喝住众人,“都住手。” 影子娘扬手示意停止,凝神望去,金灿灿的腰牌在烈阳下刺眼夺目,“这是什么?” 屠云气势凌人,“此乃皇室令牌,见此牌,如见圣上。” 令牌上浮雕熠熠,绝不是赝品,影子娘暗暗胆惊,“你竟然是皇室中人。” “不错。”屠云举着令牌靠近她,“李酡颜是我皇室护的人,我看哪个敢动。” 此声一喝,如同警钟震耳,影子娘不甘心冷笑,“大人好本事,把李酡颜带出来。” 闻言,有人撂挑子不干了,对影子娘不客气大喊大叫,方才的团结转瞬成灰,一下四分五裂。 娘子娘震怒:“得罪了皇室的人,你们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本来朝廷就看武林不顺眼,屡屡想荡平他们,如果这件事真的不计后果做了,那岂不是刚好给了朝廷屠戮的借口。 这个糊涂,她不能犯,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屠云料想不到李酡颜就在院中的一口枯井里,被救上来的时候他手脚都被绑着,嘴里衔着一块湿布。 她拔步过去,“你怎么样?” 李酡颜躲开她的手,眼眶干红,“你是皇室的人?” 屠云缩回手指,怯在原地。 见她默认后,李酡颜痛到不能呼吸,捂着胸膛,仰天喘息。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亓官见他如此难受,跟着哭起来。 李酡颜心痛欲裂,逞强站起,紧紧抓住亓官的手,“我们回家,回家...” “好,我们回去。” 亓官带着李酡颜走出去,正好看到焦佬儿驾车前来,他见亓官手臂挂彩,问:“打完了?” 亓官不吭声,一心扶着双腿打飘的李酡颜上马车。 “那我弟弟呢?”焦佬儿飞上墙头,见屠云还在井口边狼狈坐着,急道:“打完了就走吧,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焦小儿不明就里,手在屠云面前摆了摆,“我哥说走。” 屠云瞳仁定定不动,焦小儿直接背起,两三下飞出院子,马车却不见了。 焦小儿抓抓头皮,“嘿,这人真够无情的,敢情把他主子救下来,他就不管我们了,这么远,让我们走回去吗?” 屠云深吐一口气,施展轻功去追,就算是秋后问斩,也得给她解释的机会 李酡颜到家时病容苍白无血,虚弱的仅剩一口气,祥叔见了急忙上前搀扶,“主子这是怎么了?” 李酡颜双眸涣散无神,骨头仿佛瞬间衰竭成朽,痴痴念道:“我不该回来,不该回来...” 如果不回来,就不会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他宁愿余生活在对屠云的亏欠和内疚里,郁郁而终,也不要像现在这样,一呼一吸都如利刃刮骨,痛不欲生。 祥叔心疼道:“主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酡颜摇头,惨白的唇紧抿。 亓官从没见过主子这样难过,擦了擦眼泪,“先进屋吧。” 李酡颜悲痛到连路都走不好,亓官与祥叔一左一右扶着才勉强进院。 轻功超凡脱俗的焦小儿先赶回来,一声喝道:“你站住。” 亓官回眸一瞪,“干什么?” 焦小儿大眼忽闪,气势弱了,有点害怕他这个态度,“屠云有话要跟他说。” “主子没话跟他说。”亓官扶着继续往前走,李酡颜一直没有回头。 眼看用说的留不住,焦小儿也不管了,大步流星过去,将李酡颜扛起来,扔到院子里的池台上坐着。 亓官气得要爆炸,卷起袖子要动粗,屠云及时赶到喝止。 焦佬儿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责李酡颜,“拼死拼活救了你,你就这态度?真是白眼狼。” “救我?”李酡颜强撑一口气,颤巍巍立住身子,问屠云:“那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屠云心乱如麻,“李酡颜,你再等我两日,案子办完,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李酡颜无望呵笑,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 “皇室是不会保我的,你出面救我只是害怕我为江湖所用,会对朝廷造成不利,与朝廷为敌,对吧?” “是有这个原因,我也是为了你好,朝廷与武林剑拔弩张多时,如果你...” “那如果我答应了他们呢?”李酡颜心若死灰,泪眸死死盯她,“你会杀了我。” 他太聪明了。 屠云做贼心虚,“李酡颜,你...你不要这么想。” “那我怎么想?”李酡颜心被戳了无数的窟窿,鲜血淋漓。 他猜想过各种可能,万万不敢想这一种,如果屠云出身皇族,比杀了他还难受。 悲痛交织之际,李酡颜“噗!”一口鲜血喷溅在树池边,星星点点的红,挥洒成片,绚丽凝重。 “李酡颜...李酡颜..”屠云接住他昏厥的身子,眼角淌出细细热溪,大喊:“快去请谢先生。” 旧事 r ouw enn p.m e 谢赁把过脉后,言说李酡颜是急火攻心所致,需要好好静养,千万不可再激动。 屠云听到这些交代,自觉从李酡颜房中退出来,如果醒来看到她在,估计会旧伤复发,又引他难受。 “屠云,李相公这是怎么了?”焦佬儿捅咕他两下,“你们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故事?” 屠云一个字都不想说,上街买了几坛酒,坐在县衙公堂前。 曲腿靠在柱子上,边喝边欣赏夕阳,企图一醉解千愁。 早上殷施琅做主把逮捕的人都放了,现在衙门里连个鸟叫声都不闻。 看到屠云在公堂前毫无顾忌饮酒,殷施琅坐到身边,宽慰:“不就是跟李酡颜闹掰了吗?你要没地方住,可以住我家,比他家可大多了。” 屠云不答,举着酒坛,“咕嘟咕嘟”灌到嘴里,衣襟上都被洒湿了。 殷施琅憋了满肚子的意见,“像他这种人,你早该离他远一点,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屠抬起一只脚,鞋底正对他的脸,“你再说一遍。”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殷施琅又生起气来,不忿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夲伩首髮站:w a n b enge.cc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你对李酡颜不满,大多数都是出自嫉妒。”屠云不得不郑重告诉他,“李酡颜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是我对不起他。” 其实闹开了之后,她反而如释重负,反正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 这件事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李酡颜,总想着等他们关系再近一些,兴许就能把伤害降低。 但她忘了,就是再心胸宽广的人,也不可能原谅刽子手。 他们的关系越好,知道真相的李酡颜就越难过,而她就是那把插进胸膛的刀。 殷施琅狡辩:“本公子要嫉妒他一个跛子,真是笑话。” 屠云笑了:“嫉妒李酡颜又不丢人,我都嫉妒过,同样是人,凭什么他就能一鸣惊人,名扬万里。” 都道天妒英才,殊不知人的嫉妒更加可怕,如果他不是那么优秀,就不会一生命运多舛,孤苦无依,而今又造成自囚自困的境地。 “大人,有封信。”毕良快步走来。 “哪来的信?” “说是京城来的。” 屠云放下酒坛,拆信一观,信中无他,不过是催促她快些办完案子返京复命。 “殷施琅,你去把陈栩生的所有宅子都搜查一遍,边边角角都不要遗漏。” “好。” / 天色乌黑,华灯升起。 几坛酒下肚的屠云走路有些不稳当,她叫来焦佬儿两兄弟,嘀嘀咕咕在耳畔说了许多。 焦佬儿:“行吧,我们兄弟俩就再替你劳累一回。” 屠云嫣红的眼睛泛起笑漪,醉醺醺拱手,嘴甜地喊:“多谢二位哥哥。” 临走前,焦佬儿低声提醒,“我刚才见亓官收拾包袱了,兴许李相公是要走,你赶紧去拦着点。我看得出来,李相公心里有你,兴许你去求求,又和好如初了。” 焦小儿嘴里嗦着蜜饯,含糊道:“亓官给了我好多银子,说有缘再见。” 这话显然是告别了。 屠云:“行,我知道了,二位哥哥多加小心,这人不好捉。” 焦佬儿道:“普天之下谁还能逃过我双无常的掌心,放心吧,肯定给你把人带回来。” 屠云颔首,再次表达谢意,随后一刻也不再耽误,朝李家跑去。 马车停在门前,亓官拎着包袱从院子里出来,“正好你回来,我就不用特意去找了。我们要走了,主子说这宅子就给你们住,什么时候县衙修好你们再搬走。” “你们去哪儿?” “还不知道,大约不会再回北襄了。” “李酡颜身体还没好,不易舟车劳顿。” 亓官叹气,“这我也知道,但主子坚持要走。我也怕也怕再等下去,主子就要熬不住了。” 这两日李酡颜的情况他全都看在眼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像没了魂似的,如果离开此地能舒坦一些,那还是走了好。 “我去找他。”屠云健步如飞,冒冒失失冲到李酡颜房中,正好撞见他穿衣理带,不见波澜的眼眸深深往里凹陷。 “你真的要走?” 李酡颜不言语,病容憔悴,腰间玉带松松垮垮。 他将屠云视若空气,与她擦肩而过。 屠云扼住他细腕,李酡颜身形一顿,半死不活挣脱开,又继续往下走。 “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她呐喊。 李酡颜泪湿眼底,每下踏一个台阶,脚步就如同重锤,沉沉砸在地上。 好不容易苟活至今,他再也输不起了。 现在心也给了屠云,他赤条一缕,已经输无可输,只能抱紧自己,落荒而逃。 “惊鸿哥哥”她追赶上去,从后一把抱住李酡颜。 李酡颜惊魂,“你你叫我什么?” 她哀声,“惊鸿哥哥,你如果走了,此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李酡颜掰开她的手,双手钳住她肩膀,不敢置信,“你是宁冬?” 屠云连连点头,“我是。” 李酡颜大悲大喜,忽然双腿一乏,坐在木梯上,“怎么会我听京城里的大官说,宁冬已经失踪很多年了。” “此事说来话长。”屠云将他扶靠在墙上,“我确实很早就离开皇宫,拜在秦公门下,后来进了大律馆,主要为朝廷查案,帮表哥分忧。” 她口中的表哥,正是当今皇帝朱召。 听到这些名字,李酡颜恍如隔世。好像多年前的奢靡繁华,又一下浮现在眼前,顿时泪流不止,沧桑道:“与他有十一年不见了。” 屠云点点头。 犹记得那年鹅毛大雪,齐州失守,父亲冒死将六岁的她送往皇宫,彼时她的娘亲已经死在战火纷飞中 颠簸一个月,她终于到了表哥身边,接触到权势滔天,风云诡谲的皇宫。 太子那时才十五,宁冬的娘亲是他的亲姑姑,念及宁冬年幼没了母亲,因此对她爱护有加,关怀备至。 皇宫雪深,红墙上梅花展枝,宁冬小心翼翼推开书房的门,发现表哥对面坐着一位白衣少年,如玉的模样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门徐徐开启,一股风雪灌进来。 朱召抬眸,故作生气,“你来干什么,这是重地,女子不让来的。” 她盈盈一笑,“表哥,我今日穿了新衣裳,想给你看看。” 朱召并无亲生胞妹,见她粉雕玉琢的机灵模样就心软,揽袖搁下画笔,“进来我看看。” 她得意笑笑,美美在朱召眼前转了一圈。 猩红的白绒边斗篷穿在伶俐的丫头身上,炫目柔美。 朱召说:“你要喜欢,就让人给你多做几件,反正皇宫冬日长,你邋里邋遢的,以免弄脏。” “我可干净了。”她小嘴一嘟,能挂下一个油瓶。 见白衣少年一直不吭声,她悄咪咪蹲在他面前,“漂亮哥哥,你是谁啊?” 朱召:“冬儿,不得放肆。这是教表哥画画的先生,李惊鸿。” “哦”宁冬发现这人固然长得好看,但眼睛死气沉沉的,她灿烂地笑说:“我叫宁冬。” 朱召欲要责怪,但见生性冷漠的李惊鸿并无厌恶之色,说道:“惊鸿,这就是我远道而来的小表妹。” 李惊鸿纤长的睫毛半耷拉,“郡主好,太子今日还画吗?” “不画了,今日带冬儿四处玩玩。”朱召捏捏她软糯的脸。 “那奴才先告退。”李惊鸿身子伏地,脊梁弯的比宫里太监都低。 他起身时,宁冬听到一阵“呼啦”声响,才发现他双脚戴着沉重的脚镣,不过被长袍掩盖住些许。 她问:“表哥,他为什么戴这个?” 朱召:“因为他是戴罪之身。” 宁冬好奇之心一个接一个。 “罪人为什么教你啊?” 朱召惆怅道:“因为李家的画技,惊世独绝。他母亲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了他,五岁起就被父皇囚在宫中,现在又被迫教我作画。” 宁冬粉嫩的小手扯扯他腰带,“表哥好像不高兴。” 朱召难以细说心中的复杂,“作为储君,这等人才为我皇室所用,理应欢喜雀跃,但从李惊鸿的角度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表哥的话宁冬并未理解,不过后来她才知道,她一眼惊艳的少年,自幼时便戴上脚镣,没有自由没有,没有父母,孤零零在宫中被人利用。 假画眉 初入宫的第一年,是宁冬最开心的时光,有太子的庇护,又有皇上的关爱,可以说是荣宠无限,风头无两。 美中不足便是她不适应京城的严寒,屡屡生病卧床,烧得糊里糊涂。 不过等病一好,她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没事就在宫里四处兜转,有时连宫人都跟不上。 “贵妃娘娘今儿穿的真好看。” “佟姑姑这是上哪儿去?” “嬷嬷好。” “....” 进宫一个月,她见谁都打招呼,都能热络聊上两句,像个小喜鹊,谁见到都喜笑盈盈。 宁冬拿着宫外买的风车在雪地里跑,远远看到红墙下走过一袭白衣的李惊鸿,飞奔过去。 “惊鸿哥哥好。”她朝人一弯腰,头上红色珠翠“哒”落在雪里。 李惊鸿吓了一跳,将地上珠翠捡起来,用袖子蹭去上面雪水,恭敬奉还。 宁冬摸摸发髻,憨乎乎笑了,接过珠翠,问:“你这是去哪儿?” “太子宫。” “那正好,我们一道去,我正要去找表哥。” 李惊鸿在前面走,宁冬兴奋跟在袍后,尽管脚步捣腾够快,还是跟不上李惊鸿的大长腿。 忽地袍子一紧,李惊鸿回眸,看到宁冬气鼓鼓的脸,颔首尊道:“郡主有何吩咐?” 宁冬并未真的生气,扯着袍衣左右摇晃,“你慢点走,我跟不上。” 李惊鸿拱手,压低头颅,“是” 宁冬见他手通红,衣袍单薄,问:“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李惊鸿刚要答不冷,宁冬就把她的手暖套在他手上。 “表哥说画画手最重要,冻僵了就捏不住笔了。” 她说完就跑了,深且长的雪色宫巷中唯余下身姿僵硬的李惊鸿。 到了太子宫,宁冬与朱召亲昵逗乐,李惊鸿缓步随到。 朱召问:“今日画什么?” 李惊鸿:“太子想画什么?” 朱召一看他拿的手暖,“冬儿的手暖怎么在你那。” “我给的。”看过去,发现李惊鸿根本没戴,而是谨慎拿在手中,等着归还似的,“惊鸿哥哥怎么不戴啊?” 李惊鸿:“奴才不冷,多谢郡主好意。” “怎么可能呢,你手都生冻疮了。”宁冬从太子怀里出来,想抓他的手力证自己没看错。 朱召一把拉回,脑子里顾虑千回百转。 李惊鸿虽然是阶下囚,但男儿总有傲骨,镣铐已是极大侮辱,冬儿如果再过去拆穿他的艰苦,无疑是处刑。 另一个,李惊鸿身份卑贱,宁冬是郡主,又年幼无知,太亲近难免落人口舌。 他点点宁冬鼻尖,“最近我可听说了,你最近到处疯,奴才都找不到你。” 宁冬大喊冤屈:“我没有,是宫里太大,我经常迷路,有时候出门就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朱召笑道:“那你还不让奴才跟着。” 宁冬委屈:“有人跟着我不习惯。” 朱召实在拿她没办法,命奴令烧起一个炭盆,放在李惊鸿桌案边,即便处在太子高位,也仅能给他这一捧短暂暖意。 “开始吧。” 宁冬跑开了,蹲在炭盆边,伸着脖子看李惊鸿的画作。 “哇”她惊叹,指着树枝上两只不起眼的灰褐色小鸟,“你画的这个小鸟,好像活了一样。” 朱召对丹青无甚意思,听到这么说,立马起身观看。 一副险象迭生的山川下泉水叮叮,这对鸟雀正是攀在泉边不起眼的一处枝桠上,如同画龙点睛,整副画作都鲜活起来。 他故意叹息,“本宫如果有此画技,父皇做梦都会笑醒。” 宁冬问:“这是什么鸟?” 李惊鸿:“回郡主,是灰雀鵐,又称假画眉。” 正说话,奴才进门禀报,说是什么扶大人来了。 朱召一听就心烦,“你们两个先退到里面去。” 宁冬与李惊鸿退到翡翠屏风后,随后便听到朱召大发雷霆,连太子的仪态都荡然无存。 宁冬偷偷从屏架旁探头,看到扶大人跪在地上,恳求太子表哥应允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人要长跪不起啊?” 李惊鸿犹豫该不该说,“事关太子妃。” “太子妃?表哥要娶亲了?” “嗯”太子钟情于董家娴静温良的庶女,但为了朝纲政统,必须要娶大将军的泼辣长女。 “娶亲不好吗?” “这位太子妃不是太子心中佳属。” 看表哥气得袍袖乱挥,暴躁徘徊的模样,宁冬似懂非懂,转过头,“惊鸿哥哥,你比表哥还大两岁,你娶亲了吗?” 李惊鸿轻轻摆头,低躬的腰背像是被雪压弯的青竹,“郡主叫我惊鸿就好。” “为什么?”她经常这么叫旁人,娘也交代,小孩子要懂礼数才不会惹人嫌。 “奴才不配。” “哦...”宁冬苦恼一想,“那我没人的时候叫你哥哥,等有人,我就叫你惊鸿。” 李惊鸿低头,耳尖涨红。 早听闻这位郡主与其他主子大相径庭,连个奴才她都纡尊降贵与其攀谈,一点架子都没有。听起来固然可贵,但处在深宫,便是隐祸。 不出一个月,太子就迎进宫一位太子妃,宁冬没见到,只是觉得那日朱召的脸色阴沉,明媚的阳光都难以补救。 太子成亲三日,她又到书房去,李惊鸿跪坐在条案前,案上白纸如新,而朱召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榻上说胡话。 “表哥,你这怎么了?”宁冬爬上塌,却被朱召一臂挥开。 李惊鸿:“郡主,让太子睡吧。” 宁冬下塌,蹲在李惊鸿身侧,甜甜叫道:“惊鸿哥哥,你教我画上次那个鸟吧。” 稚嫩的童音滑入心田,尽管知道于理不合,李惊鸿还是拿起笔,起身,手把手教她。 画完之后,宁冬捏起画纸,“哇”惊叹不止,“这就是表哥说的落笔生花吧。” 李惊鸿无忧无喜,“这连入门都不算。” “这还不算。”宁冬“哗啦”抽过一张纸,“那你画个入门的给我瞧瞧。” 李惊鸿迟疑,在她崇拜的眼神中,竟找到一丝丝为人的自豪感。 他再次提起画笔,调出橘红、橘黄等相近的颜色,随着房中薄光偏移、溜走,一只涅槃重生的火色凤凰跃然纸上。 宁冬将画拿起来,央求他把这画送给她,李惊鸿脑子空荡,点头答应了。 宁冬把画卷起来,如获至宝。 “咚咚”有奴才扣门,“太子殿下,太子妃求见。” 窗外斜阳已然坠落,房中隐隐发黑,宁冬打开门,“嘘,表哥现在不能被打扰。” “那...那奴才怎么回太子妃呢,都来了好几回了。” “不如...我去?” 没等奴才阻拦,宁冬“滋溜”就窜出去,跑下硬雕的白玉台阶,对太子妃欠身施礼,小甜音儿又亲又可爱,“表嫂好,我是冬儿。” 太子妃一听这称呼,堆到嗓子的火气顿时消散,一脸难为情。 李惊鸿在门内歪头瞥去,就见宁冬软糯白乎的小脸堆着笑容,小嘴喷着白雾,喋喋不休地说话,隐约间还能看到小豁牙。 不知她跟太子妃说了什么,太子妃还真走了,没发火,也没怪罪旁人,与听说的性情火爆有些不符。 宁冬冻得翘鼻发红,噔噔跑回来,缩到他身旁,跪坐好。 李惊鸿将炭盆拉近一些,什么都没问,倒是宁冬主动说:“我同表嫂说,表哥这几天闹脾气,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闹脾气?”李惊鸿没忍住好奇心,“闹什么脾气?” 宁冬被问住,眼神呆呆,“太子妃没问,我也没说,不能闹脾气吗?” 李惊鸿垂眸,“奴才不知。” 自幼入宫,这三个字他从未尝试过,规规矩矩仍过得提心吊胆,莫说是耍脾气这种恣意妄为之事,想都不敢想。 应该随时都会身首异处吧。 而太子,应该也是。 此后宁冬经常来书房,缠着李惊鸿教她画画,朱召笑她,“你呀,连书都不愿意念,还想学画画。” 被戳穿心事的宁冬说:“我自己在宫里太闷了嘛,就想跟你们在一块儿。” 小丫头耍赖也透着俏皮,这让无人亲近的朱召感到欣喜,“这么说表哥就原谅你了。” 宁冬嘻嘻笑。 山河图 一日,太子不在,宁冬请过安就跑到书房,双手托腮,手肘撑在条案一角,静静看李惊鸿作画。 画毕后,小丫头被热烟熏得有些犯困,靠在李惊鸿身上说:“我喜欢你画飞禽,特别像真的。” 李惊鸿闻言惊怖,郡主年纪虽小,却仿佛能看到他的心一样。 他与母亲截然相反,对山川河海都没兴趣,最爱的是飞禽走兽,故而特意苦练,疏忽其他。 李惊鸿望着窗外苍茫浩瀚的云空,“飞禽走兽没有束缚,可以越过宫墙,翱翔九天。” “我听表哥说你五岁就进宫,应该没怎么见过这些东西吧,那你怎么画的这么像?” 李惊鸿:“宫中来过一个驯兽师,那场百兽表演奴才看过。” “哦...”宁冬左右一思量,“原来动物也是不得自由的。” 这话如同惊涛,让李惊鸿平静祥和心湖一阵动荡。 他竟然还没有一个孩子看得清楚,天下再大也是王土,任你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皇室所需,也一样要臣服脚下,成为玩物。 李惊鸿心灰意冷,沮丧低头,宁冬竟然伏在他膝上睡着了。 她真像个小太阳,无忧无虑,永远阳光明媚,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春意。 入宫的第二年,宁冬的父亲战死沙场,无休止的战争也正式拉开帷幕。 太子妃娘家两位兄弟皆是朝中猛将,号角吹响的那一刻,城兵马尽数出征。 宁冬变得粘人,经常跟着朱召。 朱召知道她成了孤儿,对她更是疼惜有加,平日没事时一定带着她。 四月又发了一次兵,兄妹两人站在城楼上目送。 明明街上百姓熙熙攘攘,但宁冬还是感觉城中一下空了。 宁冬:“表哥,如果他们也回不来,是不是有多很孩子像我一样没有父亲?” 朱召将眼泪婆娑的小姑娘搂到到身侧,“怪我,不该让你看这些,早知道就让在宫里跟李惊鸿学画画了。”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 回宫后,朱召命李惊鸿教宁冬作画读书,但冬儿却萎靡不振,敷衍了事。 又一日教习,宁冬在纸上乱涂乱画,李惊鸿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 “任何事都不可操之过急,越是着急就越要平心静气,沉下心做事。” 宁冬突然眼泪“啪啪”砸落,一扭头钻到李惊鸿怀里,嚎啕大哭。 多日来她一直忍着失去父亲的悲恸,夜里也不敢放悲声,快憋死了。 李惊鸿放下笔,柔柔抚摸她的发,什么都没说。 宁冬哭了一刻钟,把他衣襟都弄湿了,抽声抬头,“惊鸿哥哥,你爹娘呢?” “都死了。” 听他同自己一样惨,宁冬分了神,“什么时候?” 他心如止水,极为平静地说:“父亲我没见过,娘亲是五岁那年。” 那比她惨,宁冬问:“怎么死的?” 李惊鸿望着她,“活活吐血而亡。” 宁冬一听,双腿跪直,抱住他,学着表哥那样拍拍后背,“惊鸿哥哥不要难过,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约莫是同病相怜,李惊鸿在宁冬心中渐渐占了很大一块地方,有任何事都与他分享,李惊鸿则是沉默聆听。 入夏,身上穿的轻薄,李惊鸿的脚镣便藏不住,走到哪里都拖着长长锁链,伴着聒噪的叮咣声。 宁冬看到他脚踝被镣铐磨出血水,连鞋袜都浸透了,于是央求朱召把脚镣解开。 当时皇帝被战事折磨的心力交瘁,太子帮忙处理政务,每日也忙得焦头烂额。 听宁冬这样请求,朱召有心无力,“冬儿,他的脚镣是要戴一辈子的,直到他死亡方休。” “为什么?”宁冬震惊,心想这也太歹毒了。 “因为她母亲曾经对太皇太后大不敬,所以他是代为受过,一辈子都是罪人。” 小小的宁冬坐在朱召身边,“什么意思啊?” “也罢,当时给你讲个小故事。”朱召叹口气,“当年他母亲奉命入宫为太皇太后作画,结果画了很多太皇太后都不满意,以为她是故意懈怠不尽心,于是下令把她留在宫中,何时画出何时放出宫。” 宁冬:“这也太霸道了,那她又不是故意不画好的。” “嘘!”朱召按住她不知天高地的小嘴,“李惊鸿的母亲在宫中住了近一年,眼看太皇太后的第二个寿诞就要到了,父皇便下令,如果再画不出,就视作藐视皇室,满门抄斩。” 宁冬小心脏倏然提到嗓子眼,“然后呢?” “然后他母亲通宵达旦,终于画出来了。结果....” “嗯?” “结果在太皇太后寿诞当日,她突然一口鲜血喷在画上。没多久,太皇太后就薨了。” “那李惊鸿的娘亲呢?” 朱召叹了一口气,“喷血之后,她就打入天牢,直至吐血身亡。父皇觉得正是她血溅寿宴才召开不详,因此迁怒于李家,特意下令,除非李惊鸿亡故,此生不得除去脚镣,要让他代母赎罪,时刻谨记李家罪行。” 不光如此,每年太皇太后忌日,他都要受鞭打之刑,以告在天之灵。 这是宁冬第一次感觉到权势的力量,轻而易举就可以毁人一生。 李惊鸿的脚镣声成了她心痛之源,每次听到宁冬都回想起这段恐怖故事,无法想象,经受过如此磨难的李惊鸿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八月初,李惊鸿受鞭刑的日子。 宁冬觉得自己一下长大了,喜欢蹦跳带风的双脚骤然发沉,老老实实在寝宫待了一个月。 朱召久不见她,特意过来探望,“怎么了?谁惹你了?” 宁冬望着他一身太子袍,忽然想到宫里人都说他最近经常发火,动辄板子伺候。 “没有啊。” “那为什么不出门?” 她坐在鱼塘边,踢踢小脚,“出去也没意思。” 朱召捏她薄薄的耳垂,“想不想出宫转转?” “能出去?”宁冬来了兴致,“就我们两个吗?” “还有太子妃,还有...”他故意卖关子,急得宁冬团团转。 当听到李惊鸿的名字后,她激动抱住朱召。 朱召忍俊不禁,嘱咐宫人收拾收拾,叁日后就乘车出宫。 朱召和太子妃同坐一车,宁冬和李惊鸿各自一车,路上风光无限,将秋季的悲凉风貌尽收眼内。 恰逢暖日,他们爬上云山之巅,饮露采花,惬意逍遥。 爬台阶时,朱召对李惊鸿说:“你说你自幼囚在宫中,没见过什么群山峻岭,画不出我朝锦绣山河,现在你看到了,回去就好好画吧。” 李惊鸿:“奴才会尽力而为。” 朱召满意点头,与太子妃走到前方亭子里休息,宁冬也跟上去,问:“表哥,为什么突然要惊鸿哥哥画锦绣山河?” 太子妃见朱召羞于启齿,便代为回答:“前方战事不容乐观,需要向邻国借十万兵马,但他们要一幅我朝的山河图。” 朱召愁容不展,“这幅图是小,他们分明是想知道我朝的地形,以便来日遣兵来犯。” 明知邻国借兵是包藏祸心,但又不得不妥协,谁让本朝重文轻武多年,没有精兵强将可用。 尽管他们二人忧心忡忡,仅有七岁的宁冬根本理解不了,她眼中只有立于悬崖峭壁上的李惊鸿。 宁冬生在南方,见雪心喜是常性。京城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却觉得雪依旧在 ——就是李惊鸿。 穿上纤尘不染的白衣,像冬天的雾凇一样,仙姿玉色,不惧千难万险,终年冰清玉洁。 父亲曾说,希望她品质高洁,知足进取。从前她觉得迷茫,可见到李惊鸿后,忽觉这些一下有了具体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