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 边境 一路往北上,出了边境的城门关,初秋的天气就越发冷冽起来。 车队里的人衣服穿得单薄,一日下来,双手纵然是缩在袖子里,仍是都僵得合不拢。 眼见着天要黑下来,领头的将军索性一抬手,示意整队人停下来修整。 冒着寒意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惹地人鼻腔有些不舒服。 风将气味拖卷着刮散,近处的人不由几声干呕,却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李显闻声,这才转头,看向队尾一直被马匹拖着的尸身。 路面多是粗粝的石子,将那具尸身也磨的没了什么好肉。 似乎是从昨日晨起,那人就没再喊过疼,他也就逐渐忘了这一茬,眼下才想起来。 眼瞧着周围的人脸色都不大好,他微一别头,示意下属把尸体解下来,自己也整了整盔甲,几步走到尸体身边,抬脚踢了几下。 “都看好了,有家人关押在京的,如果敢有逃跑的心思,这就是你们家人的下场。” “至于没有家人的,只要被我抓到,死法也只会比这个人更难受。” 说完这话,他瞧了一圈神色各异的脸,这才冷不丁一脚将碍事的尸体踹开,自顾自坐到马车边扯着手里的干粮啃起来。 北境多山,这一路出了雁门关,连烟火气也见得少了。 护送和亲公主的差事本就最是折磨人,一路上苦寒不说,到了胡人跟前,还要受不少折辱。 众人纷纷推诿下,这顶高帽就架到了他头上。 也怪他自个儿官气小,纵然心里一百一千个不乐意,也只能耐着性子接下来。 果然,刚行出南宋境内没多久,就有不少人生出了叛逃的心思。 虽是腌臜了些,却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那些心思飘忽的人安分下来。 胡人生性残暴,说到底,这一队人原也活不下来几个,只是现下仍是在护送的路上,多些人手,才能震慑住图谋不轨之人,防止有变故发生。 干粮下肚,李显眯起眼,想到些什么,看向一旁紧闭着的车厢。 他叩指在剑柄上敲了敲,随手扯起来个丫鬟,“去,看看公主如何了。” 丫鬟听令,诺了一声,起身,凑到车帘边,小心翼翼对着里面开口,“公主,若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可得及时告诉咱们。” 里头的人回得很快,声音顺着风传到耳朵里,轻的像根羽毛,轻轻挠在人心上,“无碍,不必担心。” 瞧着无事,李显才收回目光。 这十年里,南宋送往前凉的公主统共六个,大都坚持不了多久就没了命。 这位,已经是第七个了。 国势低微,生出来的公主也都是为了平息边关战事,至于是死是活,送出去后,南宋主就不再关心。 不过传言来看,这些公主到了前凉人手上,也早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了。 有些是乱箭射死的,有些是叫挑在刺刀上祭旗的,有些,则是被扔到乱军营里,叫人活活折磨死的。 思及至此,他啐了一口。 真晦气。 这趟差事,权是来送死人的。 ··· 歇少行多,又全速赶了七日的路,才算是到了前凉王帐。 李显操起不大熟悉的胡话,对来迎人的军官开口:“公主并金银都已经在后面了,清单在这,您可以点一点。” 这些年来,南宋主年事渐高,身下这把椅子坐得越发不稳当,对周围人也逐渐都起了猜忌之心。 原先那些个在战场出生入死的老武官都被连根掀了个干净,剩余的人也都是岌岌可危,一来二去的,朝廷里竟再没了可用之人。 前凉人骁勇善战的势头下,南宋节节败退,十年间已被吞并了大半疆土。 如今南宋主亲侫远贤的荒唐事远传四海,前凉人尽皆知,南宋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之境,所以对南宋来使也向来是瞧不起的态度。 眼下李显来献礼,纵然是殷勤地学了一大段胡语,却连可汗的面都见不上,只能和眼前这趾高气扬,无名无份的小官赔笑脸。 那人随意看了几眼清单,轻飘飘道:“可汗有令,下回再送来的银子,该翻番了。” 没人再开口,是在等李显应答了。 说是等应答,也只能有一个答案,毕竟上一个使臣说了几句他们不想听的,后来是直接被人扒了皮挂在边关墙上送回来的。 李显暗自捏紧了指节,咽下不甘,垂首应下,“臣自当禀报皇上。” “既然如此,人我也送到了,就先行一步。” 那人没多为难他,只是清点着人数,随口道:“走吧。” 李显最后看了车队一眼,握着缰绳翻身上了马,唇边低低一喝,双腿轻夹马身,独自踏上了回路。 女人要被充做军妓,男人要被砍了喂狗。 从始至终,能回南宋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天色还算是早,李显脸上也总算是露出了几分松缓。 虽说受的折辱不少,最终也算是平安将人送到了,此行倒还算是顺利。 不想他方驱着马蹄行出没几步,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破风利箭声。 李显觉出不对,眸光一瞬间紧缩,利落翻身一躲,不想那箭却似乎打一开始就并非冲他而来,如同料想到他会躲开一般,猛地贯了肉身,正破骏马喉头。 腥血如同撒了闸,泼雨般溅了他满头。 李显尚未反应过来的功夫,身侧的爱马已经没了生息,轰然倒地。 他愣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转头看向出箭的人。 那人见他转头看回来,不紧不慢收了弓,阴声一笑。 “我说,走。” 美人 似是他满头是血的模样太过荒唐,一旁的人也都挤了眉眼,接连笑出声。 讥笑声顺着风传过来,似乎抚弄在他脸上,狠狠下了几个耳光。 李显在原地顿了一会儿。 北风肆虐,割过他粗糙的脸颊,刮起他头冠上殷红色的长穗。 落又起,伏又跃,将他泛起冷意的眸光遮的若隐若现。 忽然,他一把拔出了剑。 剑光粼粼一闪,透着令人胆寒的光。 周围陷入一片静谧,方才出箭的人也双眸一眯,握着弓的手一紧。 气氛诡异的档口,似乎有什么在蓄势待发。 李显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头,眸中有人看不懂的意味。 僵持之下,他眉头终是一凝,手里的剑直接破风而出,挥出一招,砍入血肉。 铮铮声响回亘耳际—— —— 胡人被这声激得一凛,循声看过去。 一阵短短的宁静后,却是接连的笑声又喧嚣而起。 还以为有多大的骨气。 不想方才这南宋来的大将军恶狠狠使出的一剑,最终竟是落在了一旁的死马上。 李显却仿佛再听不见旁人不加掩饰的低嘲声一般,只是面无表情地专心拆解着尸体,任由坐骑仍滚烫的血喷溅在脸上。 血肉纷飞,腥味浸满了身体,好似一并融进了他的骨血里。 直到最后一点筋骨被斩断,没多停顿,他扛起一只马腿,一步一步地,缓慢行出了众人的视野。 来接见的人见他人影远了,这才冷嗤一声,收回眼神,慢悠悠挪了腿脚,对着后面的小兵随口吩咐了一句。 “老规矩。” 跟着车队的汉人听不懂胡语,却触到小兵们陡然兴奋起来的目光,如同饿狼盯着猎物的眼神一般,泛着幽幽精光。 仿佛他们不是在看活人,而是在看供人分食的肉。 汉人神色纷纷涌现出几分不安,逐渐凑成团,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轿内,郑婉被忽然四起的尖叫与砍杀声一惊,蓦然抬睫。 血红的盖头下,她的长睫如同浅影一般颤了一颤,顿了许久,盯着眼前的一片带着火红色的虚无。 耳侧的嚎叫似乎已经非人所能发出的声线,如同一柄利刃,借着风剜进耳道,针刑一般,扎着她脑仁也细细密密的疼。 听了一会儿,郑婉淡淡垂下了眼,方才下意识交迭攥紧的手也松了开。 果然,一切都与传闻中大差不差。 或许是瞧不起,或许是不给安插进奸细的机会,贡礼送到,前凉总会将护送的人斩草除根。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才算没了声响。 浓重的血腥味却仍是难以消散,透过层层阻隔,绕环在鼻端。 “吱——呀——” 透过盖头,能听到厢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兵器在门棱上慢悠悠敲了两下,大约是要她出去的信号。 郑婉依着意思起身,摸索着下了马车。 一路上大都在车里待着,她也仍穿着在南宋时的薄鞋薄袜。 下了地,行过没几步,足尖就逐渐被浸湿。 还尚温热着。 是已流成了一片水洼的血。 被人领着进了王帐,郑婉在中间站定,用有些生涩的胡语,低身一拜。 “妾拜见可汗。” 南宋势微,近来每每送来和亲公主,也会着人略微教些胡语,到了可汗面前,总不至同一个哑巴般败兴。 只是南宋通胡语之人本就廖廖,语义也并不详熟,纵然是教了些东西,也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福身的动作僵持了很久,才听到面前传来沉沉一声应。 郑婉方起身,前方不远处忽然冷不丁袭来一只器物。 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档口,那东西便猛地擦着她细白的耳廓掠过,铮地击碎珠宝,一并带离了盖头。 珠饰上的琳琅红石坠落一地。 宝珠四溅的清脆声响中,少女眸光几不可察地一颤,身形勉强维持住了安稳,缓缓抬头看来。 正是晌午,日头也温润,合雾一般,映在她周身。 内侍纷纷一愣。 山影眉,水波眸。 少女安静立在那里,略一抬睫,翦水秋瞳便似白鹤惊鸿,余韵点在人心头上。 南宋献来的美人从来不少。 这位公主称得上其中最美的一位。 她方受惊吓,脸色还有些苍白。 细白的耳廓被利箭划出一点伤口,断了弦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打落在肩头,四溅在脖间,流出几道鲜艳的血痕,更衬她比山巅雪还要光洁的肌肤。 原是没什么兴致的可汗也一愣,随后敛了懒怠,坐直起身子。 鹰眸一凛,缠在她身上,隐约透出几分邪。 方才那箭,是他射地莽了些。 可汗盯了她一会儿,朝一旁勾了勾手指,随从十分顺意地躬身呈上了贡礼清单。 十六岁,照那些宋人的话来说,还正是二八芳华。 原本他年事已高,对这些汉室女也已尽磨光了兴趣,还想着将这回送来的女人随便赏给哪个儿子,不想这回的来人竟有不俗美貌。 既然如此,他倒不介意再品一品。 兴致渐起,他索性随手扔了礼单卷轴,将拦在身前的酒桌抬脚踹了开,三两步拦腰扛起郑婉,往里间走去。 内侍习以为常地避开一条路,默默收拾好被掀翻的酒桌,又点上汉室刚刚送来的熏香,才颔首退了出去。 哭什么 北境苦寒,穿衣也只求保暖,向来不比南宋在衣物上的奢华。 眼下这女人捏在手里,身上的绫罗布段尽是光溜溜的,简直让人抓也抓不住。 可汗几步进了内室,一把将人扔到榻上,也不待什么,两手接着一撕,不承重扯的衣裳就碎成了几片,留了几缕细碎的绸丝,还顺在人身前。 雪白的肌肤在嫁衣碎缎中半遮半露,如水一般透出温润的光, 可汗眸间精光更甚,索性三两下除了身,也倾身上去,先狠狠在她身上咬了一口。 “呃...”痛感传来,郑婉低低一嘶,将将往后退着一缩,又被人拽着脚腕扯了回去。 他向来对女人无甚怜惜,下手也不曾收过什么劲,一口下去,登时留下了一对鲜红的牙印。 前凉日日都受风沙粗粝打磨,无论男子女子,大都是一身糙肉,甚少能见到南宋女这样水嫩的肌肤。 每每南宋公主来朝,他尚有几分兴趣,也是为的这柔嫩的触感。 只是这人生得娇嫩,自然也受不得多少折腾。 他在床上向来喜欢把女人当猎物调教,更不会顾忌什么手轻手重,自己玩得尽兴也便罢了。如此一来,那些女人每每过不了几日就浑身青紫,沉痕遍布,看着也不如一开始时赏心悦目,不免让人失了兴。 不过无论日后如何,眼前郑婉却仍是能让人尝个鲜。 齿间柔弹的肉感让他浑身一凛,下身也没花费多长时间,直接挺着怒立起来。 可汗憋守不住,直接将她身上的衣服尽扒了扔至一旁。 尚在发育的浑圆胸脯没了肚兜的遮挡,在眼前颤着轻轻一跳。 少女初经人事,一对乳只是在人前显露,甚至没有碰触,乳尖便胆怯着,顺着急促的呼吸立了起来。 可汗瞧着,更是心急,粗粗一喘,直接狠狠地揪上右粒,嘴一口咬上左胸,将大半都扯进了嘴里。 算不上多大,但是软嫩得不像话,让他沉迷着使劲啃吸,发出滋滋的声响。 身下的少女似是受不了这样的撕痛,有些痛苦地含哼了一声。 似有似无的声响像是拉开了洪水的闸,让他的下身更狰狞地暴涨起来。 他索性一把扯着郑婉的腰拽到身前,在她下半身上胡乱揉搓了起来,也不顾那穴前尚是干涩的,便并指一撞,将紧壁撑出个豁口。 郑婉痛得浑身一凛。 穴前乍一受破,分泌出些粘腻的水液来缓解,勾连在男人指间。 可汗伸舌尝了一口,腥甜得很。 他揪过郑婉的脸,索性把手指也都填进她唇里,把淫水用她的唾液消解干净。 “小骚货,你们汉室女,都是不禁干的废物。” “咳——咳呃— —” 掏弄着她唇腔的力道让郑婉一阵干呕咳嗦,绵软的舌头被迫含吮在他指间,湿滑地裹含着指节,生涩却带着难言的快感。 他已憋到了顶,索性一口咬上她的唇瓣,随即直接挺着后腰,整根刺了进去。 郑婉眉头被痛意折磨地拧起来,双手紧紧抓捏起身下的被褥,才算没有痛晕过去。 “真他妈紧啊,”他粗粗一喘,舌头全无章法地往郑婉唇腔中搅,汲取少女口中微甜的津液。 紧吸的逼仄感像是要把他的命根连根斩断在里头,他只能狠狠拧着她的臀肉,大力往里操弄,才算破开了些宽豁。 处子血被他大开大合的动作带出在穴口,滴答流出狰狞的红色。 可汗低低吼着攻陷身下的女人,嘴也放开了她的唇,在她身上乱咬,时不时吸出一片淤色的痕 他向来爱听这些汉室女高亢的求饶,可眼下郑婉任他怎么操弄,却只是紧缩着身子,时不时泄出几声闷哼。 少女死不松口的模样让他心底有些焦躁,他索性狠狠刺了几下,一把拧着她的肩将她掰正了来。 大手扬起几分,刚想甩下一巴掌,却见少女正紧咬着下唇强忍着痛,这会儿乍然与他目光相撞,忽然憋不住委屈一般,闯出了怯怯一泣。 湿漉漉的眼含蓄着水光,顺着流在颊边,随着被他狠撞的动作一路滑到了颈窝。 眼前这一副比含苞花还娇婉的模样,竟是叫他一时下不去手。 那一巴掌莫名转了方向,落在她随动作颤着的酥胸上,甩得已布满红痕的乳肉都荡出暧昧的软波。 “贱人,怎么跟个死人一样,叫几声啊!” 身下的少女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被他的动作又刺激着一缩。 逼仄的穴肉里仿佛是长了一张小嘴,每次进入都裹吸着他的阳根一般,爽感像是真正射出来的那一刻一般激烈,简直让人上了瘾一般只想这样天长地久的一直被她含下去。 可惜到底是年岁大了,肉根也不似壮年时持久,他堪堪操弄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再守不住精关,整个颤着泄了出来。 快意释放后,可汗浑身松懈下来,便索性在榻上歇了会儿。 深喘平息下来,他转头往一边看,身旁的人缩在被子里,也不知再干什么,没出什么声音,只是莹白的肩头透着牙印,细细看去,似乎似雨打的花一样,颤着极细微的弧度。 他微眯起眼,直接把着肩头把郑婉一把扯了过来。 少女脸颊透着嫣色,额际尚有细密的汗珠,一双水眸里,泪要掉不掉,透出些馋人的红。 这是哭了。 他平生最厌人哭,眼下却是一顿。 原来这女人的哭,好看和不好看,给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哭的难看的,像从前的那些汉室女一样,每每在他身下声嘶力竭,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叫人看着就没什么兴致。 但像郑婉这样哭的好看又安静的,只会叫人刚消下去的火腾地又窜上来,掉下来的泪珠也融在人心尖上,生出几阵酥酥麻麻的痒。 若非他如今身体不比从前,必还要把她按在榻上狠狠再发泄一番。 可汗握过她的脖颈,将人掐到身前,粗粝的手在她眼尾一拂,“哭什么。” 这话出了口,他才心道无用。 汉室来的女人向来胡语不精,也大都听不懂他的话。 少女透过朦胧的眼看他一瞬,长睫沾着水珠,随着眨动映出细密的影。 她咬了咬唇,忽然瑟缩着,一步步试探过来,直至趴伏到他怀里,细腻的肌肤也贴合在他粗糙的皮肉前,如同落单无措的小兽寻求慰藉一般,虚虚依附进他臂弯中。 纵然对汉人从来厌恶,不过被这样的女人投怀送抱,任谁也是不想推开的。 可汗散漫一笑,索性在她细嫩的乳房随手一扇,瞧着软波如水,泛在眼前,才餍足地缓缓一叹。 南宋此次送来的礼,倒颇得他心。 欲火 出乎意料,对此次南宋送来的人,到了第七日,可汗仍是没有倦了的苗头。夜夜承欢不说,平日纵然人前,也大都将这公主置于膝上。 护卫军前来觐见时,见这情形也不由一愣。 现下正是处理公务的时候,不想可汗就这么将人留在了怀里。 下意识地,他默默抬头看了一眼。 被人囚在身前的人低垂着眼,唇被齿关印着,力道似乎有些大,唇瓣也透白。 她脸却是含着红晕。 晕在颊间的粉如同晨起的雾,透着影绰的缠绵。 生来便模样清媚的人,纵是如今这副看起来有些难受的神情,竟也偏给脸上添了几分活色生香。 单是看上一眼,都像要把人魂儿也勾了去一般。 护卫军一时竟是有些挪不开眼。 他视线微一展,忽然瞧见少女宽大的外衫下,探进去了一只手。 随着手深浅相合的动作,衣衫也鼓起有些突兀的形状。 周围宫人神色平常,男人探动的幅度也不算大,似乎无人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 但若是仔细留神,便能发现周围安静过了头。 “什么事。” 冷不丁的一句话,将护卫军猛地一惊。 一股厚厚的冷汗瞬时在他背后沁出。 可汗手上动作没停,眼略抬,轻飘飘地将视线落在了前来传报的护卫军身上。 护卫军将头埋得很低。 “三...三少主回来了。” “嗯。” 方才还只是慢条斯理地剥动她衣衫的手忽然钻过了松垮的肚兜,冷不丁贴合上肌肤。 男人手心粗粝的质感贴合在肌肤上,磨出一阵疼。 郑婉低了低眸,齿咬得更重。 “让他进来。” “遵命。” 脚步声去又来,稳稳停在殿前。 有人声自前方传来。 “臣完颜束里,拜见可汗。” 郑婉低着头,也瞧不见来人,只能听到问安的声线。 嗓音有些低,不似北境人惯有的粗犷,反倒多出几分莫名的薄。 像在人手心融化的冰块,带着一股流进血管里的凉。 “如何?” 衣袍下的手不顾人前,继续往上侵占。 粗糙的指尖拨弄到樱尖,上下一挑,将乳尖浅浅勾到指缝中间。 随即又一合。 略微一停后,男人的指腹也贴了上来,忽然用了狠劲,磨搓着撮弄起尚柔软的乳尖。 痛意递上来。 郑婉眉头一皱,被逼出生理性的一股泪。 钻进外衣里的手变本加厉,伴着动作,又收紧了指缝,将她整个乳尖拽着拉扯。 郑婉颤抖着深深一吸气,指尖也扣进掌心。 回应的声线仍旧如常,似是察觉不到这头的不妥当。 “抓住了族群头领,已经关起来审讯了。” “下去吧,”肆意地拧磋了一番,那手才算放过她一般,转而把整个嫩乳裹弄在手掌,不轻不重地捏玩,“还有。” 脚步声一顿,“可汗吩咐。” “方才那个兵,”可汗轻飘飘揩掉郑婉颊边的一滴泪,“眼睛挖出来。” 那头的应答没有片刻停滞, “遵命。” 脚步声渐远,随着合门声,转为轻而又轻,逐渐消失在了耳边。 帐内再没了人声。 郑婉这才缓缓放开手,低低地呼出一口气。 静谧十分的档口,可汗忽然一把掐起了她的脖子,逼她抬头与他对视。 “贱人,白日里也不肯收敛这副骚样。” 郑婉一惊,顺着抬头望去,眼底乍现几分懵懂。 可汗的眼神裹着些冷,锁在她眸际。 颈间的手半轻半重,似是在摩挲她的肌肤,又似乎是在丈量着能将她一把掐死的分寸,叫人拿捏不准力道。 郑婉迟疑了一瞬,随即眼底一动,忽然自己抬手,主动缓缓将衣服褪至了肩头。 莹白的细骨仿佛叫人稍微一掐便能碎成片。 酥胸也现出浅浅一片,似霜雪清白,上头还有他弄出来的红痕,若隐若现的铺开,顺应着她的呼吸,半起半伏。 郑婉小心翼翼抬眸,对上他阴沉的目光。 纵然可汗心中还窝着火,现下看见这一幕,怒意反倒被邪思盖了大半去。 他向来在房中下手不轻,不过郑婉的身子也着实奇了,从来第二日只会留些淫靡的淡红痕,没烙下过丑陋的青紫色,叫人看了不光没有败兴,反倒欲火更旺。 他听服侍的宫人提过,每每完事,郑婉都会在身上涂些药膏,瞧这效果,似乎是不会留痕的药。 总归是为他花心思,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反倒比从前那些女人要赏心悦目得多。 内侍不知何时都退下了。 郑婉见他怒意似乎消了些,索性又试探着将衣衫褪了大半。 丝滑的衣理一寸一寸顺着肌肤滑落,在乳前。 落到臀上,略因起伏减缓了速度,又流连着往下坠,最终滑落在桌角处,堆成了一团,叫人随意踢到了更角落处。 余留成一片片雪白的肤,主动蹭贴到他掌心,少女皮肤生来滑嫩,摩挲在他掌心,传递着比衣料更丝滑的触感。 乌黑的发尖顺合在肤前,被他玩弄成硬点的乳尖从中冒头。 发如墨,乳如苞,透着半含半露的情色。 微凉的手摸索着探至他衣前的襟扣,一颗一颗往下解。 少女的小手无意间贴弄在他火热的身上,星星点点的凉逐渐种成五脏经脉里的烫。 身下的欲望叫嚣起来,可汗低吼一声,直接把她下身的衣服也一把扯烂,丢至一旁,也顾不得去内室,直接猛掰开她的双腿,囫囵撑指一拓,便在堂座上一个挺身,整个插了进去。 下身严丝合缝地交融在一起,纵然内壁里还有些干涩,紧致带来的快感与火热却也是要人命的舒爽。 吸绞着,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紧密地吞裹进去。 他一边狠狠咬上她的乳肉,一边疯了一般地往上挺身,直将她整个人都顶得上下起伏。 “骚货,呃...你们汉室,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铺天盖地的痛感遍延在四肢百骸,郑婉眉头紧皱着,低低痛吟出声。 少女痛苦的声线落在耳际却像是兴奋剂。 男人猛地站起来,将她翻了个身,直接压抵在桌前,大手打着她的臀肉啪啪作响,更卖力地抽插起来。 “夹的老子这么死,贱人,真会夹。” 郑婉半身贴抵在冰冷的桌前,半身被男人不尽兴地圈套在怀里,如同开疆拓土一般肆意冲陷。 她一手伏桌,按出失血的乌色,贝齿磨磋着唇肉,在因震荡而模糊的视线中,缓缓看向殿中空无一人之处。 尽情的宣泄过后,可汗才将她随手扔进屋里,合衣走了。 郑婉歇了一会儿,坐起身,进了下人准备好的浴桶。 新添的伤口被水浸着,几缕血丝氤氲而出。 郑婉垂眸,凝视着血漫成几团,被水波推拂着,逐渐弥散,直至消失不见。 升腾起的雾气中也绕上淡淡的腥味,她肩侧略微一松,抬睫,往浴桶后轻轻一倚。 北境似乎总是与血挂钩。 一如她。 一如那个在殿前平静着流了一地血的三少主。 他叫,完颜束里。 夹好 前凉旧主是游牧民起家,自立了国以来便是举国极北,山漠连绵。 莫说庄稼作物,连带绿叶的树都是少见。 耕种不便,前凉人的日常温饱也是一桩大问题。 除开时不时去南宋打劫,也只能靠在马背上闯出一片天。 国势之下,不似南宋设有文武双科,前凉子民真正重视的,只有骑射之术。 凛冬将至,万物齐喑之时,便是一年一度的冬猎。 距日出也有段时间了,太阳已挪到了人脑袋顶上,却时不时有阴云遮着。 瞧着虽不是要下雨的模样,天却也是半阴不晴的,看着不大爽利。 已到了出发去围场的时辰,各亲王重臣也都整装待发,一早在宫墙外头候着了,里头的人却迟迟没有出来的动静。 可汗素来行事不论章法,当下宫人互相使了几个眼色,终是无人敢上前去询问。 旁人等一会儿事小,若是一个不长眼扰了人兴致,便是掉脑袋的罪过了。 一番纠结下,眼见着找不出个胆大的,众人只好安分下来,默默垂首在殿前候着。 门外时不时传来众人低低的交谈声,身后是人发了性的肆意顶撞。 郑婉被男人压着腰箍住,动弹不得,只好压指按在墙前,堪堪受着。 墨色的发,雪白的肤,被激烈的动作带动,一并如软波般荡漾在眼前。 可汗眼尾猩红一片,大手自她背后延至胸前,抓握着她嫩乳的动作愈发粗鲁。 力道之大,几乎是要将她五脏六腑皆顶碎了。 郑婉年岁尚小,此前又未经人事,每每只是挤进去,便能吞人不少力气。 待蛮着破几下,下头出多些水,便是拿什么都不换的快活了。 冲插在少女体内时被裹吸着的温热快感,直叫人心中脑中尽是烫的,把理智也一并搅碎了,同登天的极乐一起熬煮。 此时此刻,即便是要溺死在她的紧穴中,他大约也全无悔意。 身后的男人呼吸急促,听着是兴奋到了顶。 性事于他是世间最上瘾之事。 于郑婉却是难以消解的折磨。 男人的性器像一把锋利的闸刀,大开大合的动作,顶着干涩撞进去,几乎次次都像是要将她的下身撕成两半,完了事后也会有一阵子止不住血。 若非郑婉自小便是能忍痛的性子,怕早已被他折磨地失了理智。 夹杂着厉痛的攻陷逐渐加快,升至巅峰,耳边只剩肉体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身后的男人这才顿了动作,粗哼着贯在她体内,尽数释了出来。 肉根从体内抽离时,穴口已经变得红肿不堪。 被撕裂的痛感方有些缓解,郑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体内就又忽然被人抵进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差距过大的温度让她不适地低声一喘。 “呃...” 体内被塞进来的东西借着血的湿润滑了进去,将她狭窄紧致的幽径撑得满满当当。 可汗探指,将最后一点末端也平了进去,才满意地一拍她愈发丰满的臀肉。 郑婉还正是发育的年纪,才到了前凉不长的功夫,身材便已经比从前又勾人了不少。 酥胸挺翘,腰肢又软又细,再加上这张脸,近来光是隔着衣服瞧两眼,就叫人憋不住身下的火。 说是南宋来的公主,却活脱脱是个做妓子的身段。 郑婉咬唇直起身子,刚要将那异物拔出来,却被男人一把拎住了脖子。 眼前一双鹰眸打量着她,虽有餍足,却仍是遮着阴恻恻的雾气。 耳侧尚含着烫的嗓音让她陡然一缩。 “夹好了,不准掉出来。” 说罢,可汗将衣物往她身上随手一扔,自己也拾起骑装着身。 郑婉缓缓弯腰,仅是拾起衣裳的功夫,脸就已经白了几分。 体内的东西太过坚硬,稍稍一动便让郑婉呼吸难畅。 异物尽贯在下体,底端被她鼓涨起来的穴口包拢,时时刻刻研磨在敏感的内壁上。 麻涩感一时不顿地折磨着她,莫说走路,只是这样站着,下身仍是在源源不断的传递着痛意。 可汗似乎很是满意她的不自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动作。 瞧出她的手颤抖无力,勾动指节的动作都十分困难,他目光又往上一挪,落到她浮起一层薄汗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森森的笑。 “贱人,既然这样能忍,本汗倒要瞧瞧,你能忍到几时。” 郑婉咬牙穿戴好衣物,被男人一把勾着出了殿门。 ··· 宫人在外候了多时,这会儿见两人出来,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前凉人历来不甚在意男女大防,于性别从来也无过多桎梏,故而子民无论男女,大多都精于骑射之能。素来冬猎,女眷也能一同加入。 下人早提前备下了两匹良驹,见状也牵了过来。 可汗先利落上了自己的烈马,随即却将正要上马的郑婉拦腰一扯,隔着空往身前一拽,一并锢在了自己马背上。 臀落马身,那硬物又入体几分,捣杵一般根深在郑婉体内,重重一撞。 她脸一白,几乎虚脱。 可汗瞧着她的脸色,勾唇一笑,猛地扬鞭一挥,骏马登时极速狂奔起来。 下体如同扎着一根刺,穿骨凿肉,将她捣得神魂俱裂。 颠簸带来的痛苦将她摧成一抹枯叶,在煎熬中浮沉。 身后的男人似乎是铁了心要折磨她,速度忽而放慢,忽而猛进。 郑婉死死掐捏着双股,用更大的痛感盖压着不适,才将将保持住了清醒。 男人快活地跑了一会儿马,才状似漫不经心地将注意力放回郑婉身上。 拧着她的脸回头。 他视线一顿。 跑 他脸色一阴,手边的缰绳一扯,将正肆意狂奔的马生生扯慢了下来。 该说是蠢,还是在她这掐一把就碎的身子里,当真生了一根叫人碾不碎,打不弯的硬骨。 一会儿没吭声的功夫,少女的脸色已经苍白如雪,气息也微弱不堪。 连抬眼来看他的力气都被消磨尽了,似乎随时便能化成一片虚无。 可汗本就是为了折磨郑婉,如今见她这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原是该心下生愉,这会儿却叫烦躁浇了头一般。 搁在旁人身上,莫说是跑了这几里,怕是刚上马背就要连连求饶。 郑婉却半点不顺着人心。 照她现在的模样,再跑下去,怕是喘口气也要问阎王爷借一借,可她仍是不肯吭一声。 可汗被她磨得没了耐性,当下将缰绳扯在手里又是狠狠一拽。 马受痛停了蹄。 他冷着脸将郑婉往马下一扔,也不再管她死活,直接挥鞭而去。 郑婉踉踉跄跄站稳,未试着去追上他的马,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修整。 待到呼吸逐渐平静,下半身要被撕裂的疼痛也被逐渐被冲淡下来,她才静静抬头,看向大雁展翅的行踪。 略微辨别出方向后,她开始慢慢往回走。 虽然花心仍是被磋磨着难耐,却始终比马上要好得多。 猎场内是一片生得极茂密的松柏林,现下天光本就算不得亮堂,如今头顶的柏枝黑压压一片罩下来,眼前更是透不下什么光色。 冬日将至,暮起也比平日里快得多,郑婉撑着身子方走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天边便已擦了墨色。 四周与她隔得很远的跑马声随风递来,似有似无。 亦有野兽低鸣穿梭于林间。 郑婉理了理微乱的发,手又垂回身侧,合紧了手心。 柏林深密,寒阳浅淡,东风透过算不得厚的衣裳,像是要往人骨子里头逼。 又慢慢走了一会儿,郑婉浑身的气力也几乎要被消磨光,这才顿了脚步,找个了地方坐下休整。 时间顺着风声在指间掠过,她双手置于膝上,慢慢地,轻轻一绻。 林间落叶声起了又平,吹拂着在脚边滚过。 郑婉垂下眸,在风声隐约的侵袭下,渐渐察觉到一股诡异的宁静。 风声,松叶声,与缓缓盈舒在她体内的呼吸声。 偏偏少了一种声音。 因为那一种声音的缺少,周围显得异常安静。 几乎是死寂。 心室内低频的震动逐渐清晰起来,郑婉脚下几不可察地一动,缓缓一退。 她忽地抬眸,直直望向眼前幽深的密林。 脚尖磋地,松针受力的沙沙声乘着风递出几步。 交换着信号一般,她听到暗处传来与她的呼吸声截然相左的深喘。 如同离她越来越近一般,一下一下,变得清晰。 —— —— 两点绿眸在暗色中如同须臾鬼火,自虚无中燃起,同她的视线猝然一撞。 跑。 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郑婉顾不得身下的疼痛,转身飞奔起来。 藏匿在暗色的野兽也四爪刨地,跟着在林中破出身形。 郑婉跌跌撞撞地往前奔,也余不得功夫去瞧身后究竟是何物,只在匆匆中慌忙一瞥,瞧见在暗色中奔扬起的一身雪色毛皮。 身后传来的蹬地声低而沉,在她耳边不可遏制地增大。 双腿终究难敌袭速,堪堪几步的功夫,她便被身后的猛兽一掌掀翻,猛地跌撞在地。 爪上的利刃将她皮肉划开,伴着血四绽在身上。 郑婉忍痛翻了个身,这才看清了袭击她的野兽。 通身雪白,唯额前三道墨痕,此刻正双目紧盯着她的,竟是只白虎。 前凉人生来身形高大粗壮,眼前这白虎却比之身形还压了两倍不止。 血腥入鼻,它双耳一动,眸色更显嗜狂。 许是存了些逗弄猎物的心思,见郑婉仍存着挣扎的力气,它并不急于吞食,而是又一掌袭来,将她刮蹭着挥出一丈远去。 后背被树干猛击,硬如铁板,郑婉胸中一痛,呕出几口血。 白虎伏耳等待了片刻,少女被撞回地面后却没再动了,只剩胸前微弱的起伏能证明她还存了些生息。 嗤出一口气,白虎弓着腰,了无新趣地往前踱。 郑婉静静地趴伏在地上,呼吸间,她感觉方才的攻击下,她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撞碎了。 空气入体,也同刀割。 松针与虎掌的摩擦声朝她走近。 兽息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自无至有,不紧不慢地抚弄在郑婉脸前。 感受到狩猎者的逼近,她微微睁开了眼。 白虎的尖牙近在咫尺,她一动不动,气息也几乎于无。 片刻的停顿后,白虎忽然猛地张开了嘴。 郑婉盯着眼前的景象,利齿排排密布,血红的喉咙里似乎有个深渊,要将人魂魄也拖进去烬灭。 她捏紧了手,微微垂眼。 赫—— —— 一柄羽箭凌空而来,在白虎全无防备的档口,一击便猛透了喉。 箭刃定在她眼前半寸之遥,带出咸腥粘腻的血,溅湿她半面。 郑婉收回怔愣,在虎身坠过来前撑着一口气躲了开。 巨物轰然扬尘。 响动几乎要将她耳膜震破。 借着最后湮没在地平线前的一抹天光,郑婉看清了来人的脸。 前凉与南宋相隔千里,国土有异,子民模样也大相径庭。 南宋文弱,前凉粗悍,素来一眼便能辨出分别。 眼前这张脸却有些出人意料。 他有前凉人的高大锐利,眉眼却偏偏掺了一抹独似汉室的风姿。 被形状温润的眼尾剥离了莽色,他眼底濛着的,只有淡漠。 随意抛下一眼,马上的人便引绳锁住死物的颈部,略微一拽,将猎物拖至了身前。 那庞然巨物被他毫不费力地提起,向马后扔去。 见他要走,郑婉忍着痛站起身,低低一鞠。 少女虚弱而低的声线如同一抹即消的雾气,堪堪萦过耳侧,又被风声吞并。 “三少主。” 接下来的话,却不是道谢。 “前方有埋伏。” “二十一人。” 马上青年的身形瞧不出丝毫停滞,只是扬鞭一挥,消失在尽黯的夜色里。 郑婉直起身子,又被逼咳出几口血。 耐着行出几步,终是被疼痛折磨得失去了意识。 ··· 固执 已是逐渐逼近午夜,殿内仍是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人匆匆来回的走动声。 冬猎后按照习俗,是该邀着众人开宴庆祝,给狩猎所得最多之人也封个头彩。 今日可汗原也是打算照常参宴,只是坐到了主席上,看着眼前一照如旧的烈酒佳肴,他倒不知怎的没了兴致,吃喝入嘴也无滋味,反倒是只觉得耳边吵闹。 他索性散了宴,拾了壶酒,自己在外殿檀椅上坐着。 他手上把玩起汉室送来的珠串。 外殿萦了烛,火光映在珠身,透出温色浅浅的光。 一珠一珠往下按,手串时不时在掌中发出清粼粼的声响。 浅浅淡淡,挂在耳中,尚留余韵。 他想起郑婉每每在他身下痛不可遏时的喘息。 如珠音一般,碰撞在汗液里,叫人欲罢不能。 女人的倔强,从来说不上是好是坏。 倘若只有固执鲜明,叫人看着也败兴。 但若有旁的作衬,那便不大相同。 郑婉的固执,恰似一桌酒肉,边沿处摆着的一碟清口小菜。 看似平平无奇,却能叫人解腻的。 娇妇软骨,温香软玉吃的多了,偶尔现出一点带着凉意的违逆,不光无伤大雅,反倒是让人觉得不上不下,被那一点儿莫名的悖纲勾着兴致,从而延伸出淡淡的痒。 他向来对汉室的人没什么耐性。 毕竟女人,身下一张嘴,都是一样的东西,用腻了换新的就是。 郑婉这回撑得时间算是久。 其中也大有缘由。 他总有些不甘心。 乖顺皈依也好,投怀送抱也罢。 郑婉在他面前从来不肯求饶。 今日下得手狠了,差点将人折磨死,他其实也有些后怕,却不想承认。 无论如何,也先将她扔下马,不叫人死在马背上再说。 为着面子,他便耐着性又调远转了几遭。 想着若是郑婉叫兽吃了,便是她运气不好,自个儿也能省份心,省得总叫他心中憋着一股气。 可在周遭跑了一会儿马,偏偏他心中不起丝毫快意,总想着扯着缰往回走。 等想着时间是差不多了,他才调头回去。 不想再看见郑婉时,已是浑身浸在了血里。 从吩咐随行的人送医时,到如今寒月高挂,已过了两个时辰的功夫。 若是就这样死了,倒叫他说不上来该作何反应。 正想着,殿门缓缓开启,里头的大夫走了出来。 “可汗,现下已无性命之忧,人要醒过来,还该再将养些功夫。” 话毕,身后的人呈上一根粗长的玉器。 大夫迎上他的视线,欲言又止,“这物件...不慎将人伤了内里,如若这几日强行房事,大约会有性命之忧。” “知道了。” 仰首灌下一盅酒,可汗索性将手里的珠串往一旁一扔。 串身不慎勾到桌角,当下四分五散,滚了一地的珠。 撇了一眼,他起身去了偏殿。 好歹也是捡回了一条命。 ··· 略微一动身子,浑身连着筋骨都像是被石头碾过一遭。 郑婉蜷卧着消解了一会儿痛感,才缓缓起身,从床侧的矮桌上握起杯凉茶。 一盏将歇的烛火涌动着落霞般的光,流淌在来人脸上,给他面目添了几分莫名的温绻。 郑婉看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话音起,烛火簇簇,也被轻声搅动着一般,推波出一片片潮。 “三少主,可有受伤?” 青年靠在一旁的椅背上,淡着眉眼瞧她的动作。 烛光很温和,他人生得漂亮,相应相合的,一眼瞧过去,像青山映湖,似绕风流。 待他一开口,却像是凉过冰,半点起伏也无。 “今日来袭,只有二十人。” 果真是通汉文的。 郑婉酌了口茶,莫名一笑。 “听着口风的确是有二十人,但那些人既下了刺杀的心思,保不准还有旁的准备。” “多说一人,三少主回程的路上大约不会掉以轻心,若逢变故,也好应对。” 近来可汗时时留她在身边陪着,前凉人又皆以为她不通胡语,在她面前说话并无忌讳。 那些人打算如何手段虽也听得一清二楚,但郑婉莫名觉得,只同他提点一番人数便够了。 陷在烛光里的人起身,静步行了过来。 “既通胡语,却这样轻易告诉我。” 他手中匕首忽然出了鞘,反握在掌中。 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落在她颈前,力道强硬地将她往后墙上一摁。 两人离得过近。 侧墙上的人影亲昵般相融在一起,如同爱侣颈首合贴。 青年的目光凝注在她脸上。 无情无波,似乎有种能将人尽数看穿的锐利。 他语调沾着懒散,含了些谑。 “公主,你所图为何啊。” 筹码 郑婉依顺着刀锋的力道后缩,明明是弱势一方,她的眸光却异常平和。 如同一汪湖水,平静地吞纳了所有的攻刺。 少女开口的语气轻而缓,如同娓娓道来一般。 细听她的话,却是答非所问。 “前凉人赐名,皆以胡语为准,落到我们汉人耳中,未免晦涩难懂。” “一如大少主,完颜呼赤,以汉话为译,应当是完颜琼,取玉石出类拔萃之意。” “五少主,完颜哈努,便是完颜晟,秉前途璀璨之望。” 明明颈前横着刀,她姿势却很放松,面容恬静而温雅,透出一点游刃有余的婉约。 “至于三少主你的名字,胡语是完颜束里。” “用宋话叫你,则是完颜异。” “异类的异。” 她缓缓抬眸,借着烛光,盯着他形状漂亮而文气的眼睛。 她笑得有些淡。 话声很浅,像是怕打扰了谁一样,呼吸着,低声在人耳边徘徊下一句。 “异族的异。” “今夜对三少主设陷之人究竟是谁,少主,可还需我多嘴告知吗?” 郑婉得知完颜异会遇刺一事,并非巧合。 完颜晟冬猎前在围场布置的人手被可汗捉了形,原以为是有人要借冬猎对他不轨,不想将人抓到殿前询问后,才得知他要刺杀的对象是完颜异。 可汗当时的语气莫名古怪,“为何同他过不去?” 他的意思似乎不是怪完颜晟要伤害手足,而是不懂他为何费尽心思放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原因也很简单。 单纯瞧着完颜异不顺眼。 完颜晟自小是骄纵的性子,可汗听了也没劝阻什么,只是随口说了句,“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野种,你想教训也随你。只是我留着他还有用,注意分寸,莫要弄死了。” 那时父子的对话很是平常,连宫人都安安分分地在一旁扫洒,仿佛谈论的话题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只有郑婉几不可察地长睫一垂,掩住了神色。 原来在这前凉用尽百般手段求一线生机的人,与周围人皆格格不入的异族。 除了她郑婉,还有一个完颜异。 完颜异盯着郑婉。 这南宋的公主自来了,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像一把经不起雨打风吹的花,将他那个父汗迷陷在寝宫里,日日缠着交欢。 如今在他面前,倒像是块被供奉上来的玉石。 瞧着晶莹如许,手当真触上去,才发现是冷到了骨子里。 他的刀仍是在她颈前搁着。 说话间细细摩挲了几分,如同是在抚摸人一样,力道轻轻痒痒,几乎要让人忘了这是个能割断脖子的东西。 “既已在可汗这坐稳了位子,公主难不成是蠢昏了头,竟要同我来递个橄榄枝。” “坐稳了位子?” 郑婉呢喃着一笑,反问他,“可汗对我的兴致究竟能维系多久,三少主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完颜异挑眉,不置可否。 眼前的人倒实在是个清醒之人。 能安安稳稳在可汗这个位子上坐了二十年的人,十年间率领众部开疆拓土之辈,不会轻易因为什么小小伎俩便昏了头。如今的片刻沉沦,不过是被一线兴致吊着,能持续多久,怕是连可汗自己都说不准。 刀刃离了颈,在他修长的手中略微一挑,转而挑起少女白皙的下颌。 他又往前一近。 密如风林的睫几乎蹭在她脸侧,勾起淡淡的痒。 “公主的筹码,是自己?” 郑婉不畏不缩,只是顺应着刀身的力道,视线一抬,对他平覆过来。 “郑婉不才,少主心中所求,愿意一助。” 完颜异笑了。 眉眼沾了懒,整张脸都添了几分朗月般的风流。 “助我?” 他这话不遮轻蔑,郑婉倒不觉冒犯,只是浅浅一笑,温和道:“莫非少主以为今夜这些内侍都恰好睡得极熟?” 话毕,她略微一近,唇贴上他耳际,缓缓道:“我所通的,远不止胡语。” 少女身上不知名的清幽香气环绕周身。 她分明脸色仍是苍白,一双润眸却是极亮,漾着如冷月般清寒的光。 “三少主,还望慢慢考虑。” 异的由来 过了冬猎,年关便也不远了。 郑婉那头虽时时派人盯着去瞧,但那日的确是伤到了内里,始终见不得好转,一时之间倒叫人碰不得。按理说汉室送来的人到这时早也该被可汗腻弃了,此次不知是郑婉姿貌太过难得,还是可汗自己心中留了桎梏,眼下倒没多为难,瞧着是愿等上一等。 憋着身火候了多日,虽说可汗没说过什么,瞧着面上的烦躁却是一日攀一日的更甚。下面的人瞧着眼色,小心翼翼地侍奉下来亦是不好受。恰逢小年夜设宴,底下的人便张罗着挑选了许多身姿出众的舞女,一轮一轮登台献舞,若有能入青眼之人,帮着解解燃眉之急,也能叫大家都舒坦些。 管弦温软,满殿奢靡,宴中央的舞女个个媚眼如丝,瞧着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可惜几曲下来,主座上的人仍是未起什么兴致,反倒是眼眸沉沉,一副阴晴不定之态。 完颜异座列偏角,绫罗翻起时,他略一抬眸,瞧向可汗。 男人酒喝得快,目光却无波无澜,心思是半点未放在殿里。 他垂眸,落回眼前泛着冷光的酒水上,弧度极低地挑了挑眉。 即便只是一时叫情色昏了头,那郑婉也着实是有些本事。 汉室之人将她巴巴地送过来,若当真是未识清这柔弱下藏的寒,便实在是蠢过了头。 这样的人,对他却是开诚布公的坦白。 郑婉所图,着实是叫人好奇得紧。 汉室送来的贡品一年胜一年的精美,盛装锦潢之下,打眼一瞧倒像是进了南朝皇帝的宫殿。 眼前是辉光满殿,各色争欢,众人遥遥推杯换盏,唯完颜异这一头似往常的冷清,不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有意无意的打量中,完颜异微展眉眼,松散地瞧着殿中舞目。 青年斜眉凉眸,隐约透着几分醉态,衬有一番说不出的风流。旁人不免难堪的处境,视中所及的人却模样清闲,瞥不出半点颓色。 其实倒也怪不得旁人,众人行事如此明显,自然是事出有因。 虽说明面上是实打实的王室血脉,完颜异的身世,却是前凉人尽皆知的禁忌。 不为别的,只为他名字中,异的由来。 多年前南宋国力尚盈之时,曾出过一门沉家忠烈。 家主率领其众部戍关多年,英武非常,也曾叫当今的可汗狠狠吃过几次苦头。 原也是一方能将,可惜后来南宋皇帝见沉家势大,恐终有一日民心不定,便令人在边关最后一役时派人对沉家射了冷箭。 不仅沉家家主死在了战场上,当初沉家的独女也因在战场上孤立无援,重围之下,被可汗擒回了前凉。 沉家无子,只出了一女,自幼时便常常跟着沉将军游走于军营之中,后来还不顾父亲违令,多次冲杀于战场上,几次率部溃击过前凉军部。 那沉家女手上杀过的前凉将士数不胜数,是个在前凉只稍提上一嘴就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角色。 当日将沉家独女擒回,可汗却并未将其杀了泄愤,反倒是废了她一身武功,囚在身边日日折磨。 一来二去,一年之后便有了这位三少主。 原是为了磋磨她的一身傲骨,可汗还派人日日看着不许沉家女自寻短见,后来见沉家女有了他的骨肉,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一般,也失了最初反抗的劲头,便日益觉得失了兴致,逐渐地便不再上心。 后来那沉家女郁郁病死,完颜异更是无人照拂,每每被人欺压设局,几次险些丧命,全靠着不要命的厮杀才活到了今日。 说到底,可汗最初对沉家女也只是存了折辱的心思,故而对她诞下之子也无半分怜悯。 如今众人当面虽称完颜异一声三少主,却也都只是将他当做一把用完即弃的刀。 这一点,前凉的上上下下,包括他完颜异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明镜一般。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把旧刀,再如何趁手,终归也只能被扔回炉中再锻化回浆罢了。 这群起争权之局,从来容不得他半点位子。 众人各藏心思之时,不远处正开怀笑着的人忽然挺脖一梗。 只见他猛地咳嗦了几声,身形也一颤。 慌乱间手胡乱按住桌角,缓身的功夫,踉跄打翻了不少汤碗。 一旁的人纷纷看去,这才发现那人的脸转瞬间变得赤红非常,似是憋极之象。 在旁侍奉的婢女觉察出不对,刚要上前去扶一把,瞧瞧情况如何,那人便死死地攥着胸口,倚住桌角的身子猛地一翻,重重撞到地砖上。 珠玉瓷器碎了一地,宴上人听得动静不止,停住手脚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慌乱围上去。 “这是怎么了?!” “五少主?!五少主您可是有哪不舒服?!!” 灭口 旁边询问的人颇多,倒地的完颜晟却压根余不得心思回话,只是猩红着一双眼睛,自顾自地不断猛击胸口。 旁边有人试探着要去扶他,也直接被他一掌挥开,转而一手狠狠揪着脖颈,张宽了口粗喘,试图往里吸气。 来回几阵,难捱的喘声愈发粗重,几乎磨砺着嗓子一般透着劈哑,他脸色却不见丝毫缓和。 嘈杂中,完颜异也漫不经心地起了身。 他站得不远不近,透过层层众人,目光淡淡地落到完颜晟身上。 青年长睫松散地垂着,烛光被遮拦在眼前,衬他双眸如同深断的涯。 一眼望去,只蕴着墨色。 “怎么回事?” 可汗见势不对,眉头紧皱,起身令侍卫剥开人群。 他刚要近身,却见完颜晟面色已因窒息透出暴紫,双眼撑鼓,几欲爆开,模样十分骇人。 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完颜晟难耐地拧着脖口翻滚几圈,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了几下,甚至连给可汗回话的空档也顾不得,忽然在众人面前一口污血喷出,溅了身边之人满面。 人群一惊,下意识些微退了几步。 再回过神看去时,完颜晟却已僵直了身子,直挺挺面地轰然一倒。 变故陡生。 众人仍摸不清头脑的空档,完颜晟却再没了动静。 有人壮着胆子凑上前去,轻轻摇了摇完颜晟。 “五少主,少主,你醒醒!” 完颜晟被人一拨弄,身子顺着力道一滚,脸转回到众人面前。 他仍是睁着的眼一动不动。 烛光映照进去,只有一片使人毛骨悚然的虚无。 有人不慎同他一双眼对上,不由退了几步,呢喃着摇头,“死...死了...” 人群赫然一阵尖叫。 惊惧之下,人群也陷入慌乱。 完颜琼先警觉起来,猛地将可汗护到身后,厉声道:“保护可汗,宣大夫!!” “怎么...难不成是真的死了??” “方才还好好的,难不成,难不成菜中有毒?!” “看五少主的模样,嘴唇都已是青紫了,怕是猜得不错...” 不知是谁窃窃私语起来。 可汗被拦在远处,目光原本皱凝在完颜晟身上,闻言倏尔抬眸,扫射过去。 众人下意识躲闪了目光,脸色蒙上一层煞白。 完颜异夹杂在人群间,也看向地上已一动不动的身子。 他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只有眼底微光一闪,如湖面掠波,转瞬而隐。 大夫来得很快,几番诊治下,虽一声未吭,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可汗在一旁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一把挥开拦在身前的守卫,大步走上前去,“怎么回事,中毒了?” 大夫目光躲闪,支吾了几声,竟是一时答不上话来。 他眉头紧拧,厉声一喝,“哑巴了?!” “五少主...五少主他...”大夫吞咽几许,才壮起胆子,磕磕绊绊回道:“五少主他,似乎是中毒之象,已经...已经回天乏术了。” 此言一出,四方哗然,皆惊色看向满堂的吃食。 可汗眸光如利刃刺髓,骇得人阵阵发软,他直接将人揪着领子掀起来,阴声道:“你说什么?” 豆大的汗珠粒粒滚落,大夫紧闭起眼,索性破罐子破摔,颤着声回,“五少主他...他中毒身亡了!” 中毒而亡,眼前最可疑的,便是这晚宴上的吃食。 更重要的是,方才完颜晟从谈笑风生到断气,短短不过几瞬的功夫,难保不会有旁人也中了招,只是现下仍未察觉罢了。 现下完颜晟的死虽仍是疑点重重,眼下首当其冲的,却是要差人好好检查一下这满堂的吃食,瞧瞧毒究竟是被下在了哪里。 事态紧急,顾不得逾矩,完颜琼看了可汗一眼,先吩咐道:“来人,着银针,五少主桌上的东西,务必仔细查验,不许漏过一丝一毫。” 经过方才完颜晟的挣扎,原本桌上的东西都已被打翻的不成样子,一件件查起来着实有些难度。 虽说如此,眼下多双眼睛盯着瞧,内侍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试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一动不动地围在一边,已不知过了多久,却无人不满时间的长短,只是都紧缩着瞳孔,死死盯着内侍手上的银针,生怕是漏了什么。 直到内殿的烛换过一轮,内侍才咬牙直起身子,垂首颤声回:“禀告可汗,五少主桌上,并无可疑之物。” 方才东西都已被仔仔细细地查过一轮,连掉到地上的残渣也未曾被人放过。 旁边这么多人盯着,下毒之人即便是手眼通了天,也不可能在这个关头上蒙混过关。 那么就说明,饭食中的确无毒。 既不是吃食,却偏偏在宴上没了气。 菜中无毒,却因中毒而死。 其中缘由,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可汗仍是沉默着,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忽然一人惊呼一声,指着一个角落道:“那边桌角后,方才慌乱间,酒壶被拂到了那边,怕不是那里面有毒?!” 内侍闻言,忙紧走了几步,将壶拾了起来。 他先开了壶口查验。 鼻端只绕着一股石榴酒的清香,乍看并无什么异常。 前凉地寒物薄,向来酿不成什么好酒,向来设宴用得也多是南宋奉上来的。 这石榴酒味香醇烈,历来都是年宴时拿出来让大家共同品尝,从没出过变故。 如今若是真在酒中查出什么端倪,倒不知是前凉有人蓄意谋害,还是汉室其心可诛了。 人群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可汗的眸色显而易见地冷冽下来,见内侍面上犹豫不决,一槌定音道:“查。” 完颜异闻言,也略一抬眸,凝在内侍手中的银针上。 银针入壶,旋又拨,落复起。 怕旁人看不仔细,一旁的内侍将烛火又添了几盏,将整殿映出明熠的光色。 酒液一滴一滴顺着银针落回壶中,脱衬回清凌凌的银色。 没有一点发乌的迹象。 内侍抬眸,“回可汗,酒中亦无毒。” 众人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了地,脸色却仍不见轻松。 虽说众人脱离了危险,可完颜晟的死,如今却是彻底没了眉目。 完颜琼皱眉,又思索几瞬道:“父汗,或许五弟的毒,是参宴前被人所下。” 可汗盯着完颜晟的尸身,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仔仔细细的查,半点线索也不许放过。” ··· 晚风比前几日都要急,即便窗户被叩得严严实实,耳边仍是隐约透着铺天的风声。 放大,冲踏,消弥,复起。 扰得人不得安宁。 方剪掉烬黑的烛芯,郑婉被过亮的火光一闪,略有些不适的皱起眉头。 她低眸按了按眉心,索性闭上眼缓神。 内侍都被遣了出去,殿内被一时不断的风嚎声衬得有些空荡。 忽然,她的动作轻轻一顿,眸影微动,缓缓开口。 “来灭口吗?” “三少主。” 罪 颈前被冰凉的刃挑起个微妙的弧度,郑婉略微抬眸,看向烛光中的反影。 “果真是聪明人。” 耳侧的声音像浸了霜寒,隔得不远不近,也让人凉得一缩。 “公主有什么遗言,但说无妨。” 刀又近了一寸,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逼扼住血管的跳动。 灯影照着,她看见她的一缕发在髻间脱离,飘飘摇摇坠下来。 方一触到那刃,便被拦成了两段。 只剩断了的发绾着尾,轻轻扫在刃前。 郑婉静了一晌。 她虽不怀疑完颜异的狠心,眼下他这柄刀挥得却实在利落。 想到这里,她也禁不住轻轻一勾唇,笑了起来。 完颜异看她的表情。 少女长睫温顺地垂下来,将她的一双眸合在里头,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他略一挑眉,轻飘飘道:“看来是没有了。” 原本也就只打算留一句话的功夫,眼下瞧郑婉的模样,似是谱着一场大戏。 总归是人死前的那一套,他没什么心思陪着演。 指关正要施力,郑婉却忽然先毫无顾忌地一转头。 刀刃切肤,不消费力气,便拓出蜿蜒的血。 血如白袍点墨,迅速蔓延。 绛红的血滴顺着刀刃汇聚,勾连到柄,随后再往下漫,直至流入完颜异手中。 微热的触感并着腥淡的味道,牢牢攀附在他指间。 匕首割的口子不算浅,血一股股,似没有停歇。 眼前的少女却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带着清明的视线注视过来。 完颜异没有挪开视线,迎上她递来的眸光。 她的脸浸在烛光中,血色在她颊边如同雾气一般,逐渐扩淡,消弥。 她开了口,话说得很平和,听不出被人利用后的失望。 “这样急切,原来三少主想要除掉的,仅仅只有一个完颜晟吗?” 完颜异垂眸,视线落在指节前。 郑婉的血在他凸出的指骨上挂着,合成滴,挂成坠,展成地下四溅的痕。 他略一挑唇。 “公主,危险之人向来不好相与,我一介无能匹夫,自该知晓适可而止的道理。” 那晚初来郑婉宫殿,两人东扯西扯了一番,他眼见着也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没了兴趣,要走时却突然被郑婉叫住。 她递给了完颜异一瓶东西。 里面的液体色香都与年年奉来的石榴酒别无二致,酒液用银瓶所装,自证无毒。 那时她的脸尚苍白,在他打量的时候,直接抬手,将东西合在了他手里。 郑婉的手指很凉,像块冰,轻轻划在他掌心,转瞬又离。 她笑了笑,语气很是寻常,“这里头的东西,望少主宴时设法置于五少主酒中。” “见面礼,不成敬意。” 原是不该轻易相信的人,但郑婉的目的又实在让他好奇。 想着总归是无毒的东西,似乎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他便随手下在了完颜晟酒中。 前凉晚宴颇多,又从没出过什么大茬子,所以他的行动很是顺利。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他对郑婉多了几分戒。 虽说心中多少猜到了这东西的功效,完颜晟死得这样利落,还是叫他有些意外。 她说得没错,她所通之事,并非只有简单的胡语。 就如同现在,郑婉即便早就洞悉了他要来取她性命的心思,仍能轻飘飘勾起个笑。 刀横于颈,无惧无畏。 完颜异不知该不该荒唐。 他手底下死过很多人,也见过各种各样的眼神,有恐惧,有麻木,有愤恨。 但细看郑婉的眼神,他能瞥见的,只有如同风掠荒原的空寒。 她哪里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 这样的人,即便尚不知深浅,完颜异也能肯定,她必定是个危险的人。 今晚之事,虽说完颜晟的死眼下看来疑点重重,但若冷静下来,稍加思索,纵然手头没有证据,也不由让人与这位新来的公主挂上勾。 毕竟一切都一如往常,最近唯一的变数,只出在南宋来人身上。 火总会顺着烧上来。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 与其费尽心思留下她这条性命养虎为患,倒不如干脆利落地除了她这枚太过锋利的棋。 郑婉闻言,似乎是陷入了思考。 她眼神蒙上一层雾起的焦距,喃喃一句,“原来如此..” “所以。” 完颜异的目光冷下来。 刀更陷一寸,血花溅烛,几缕混着腥味的烟绕起。 “还望公主莫要见怪。” “既然如此,我余有一条计策,愿赠少主。” 失血过多,她的声音缠上飘渺的虚弱。 少女的长睫略垂,在脸前落下一层忽明忽暗的影子,随火光四闪,推出如潮水涨落般的波。 完颜异低眸,目光落向她垂在身侧的手。 青葱一样纤细的手指,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没有半点要反抗的动作。 他收回目光,“说吧。” 郑婉听他应了,继续开口。 “早年雁门关久攻不下,其中关窍,其实是在五十里外的一个岷城。那里看似毫不起眼,历来也从未被将领放在眼中,城内却有直通富庶之地的运河,敌军久攻时,钱粮总可源源不断运至前线。若日后少主再起攻占之心,待两方焦灼,胜负难分时,可派些精兵乔装打扮,趁夜色翻山,将岷城外的堤坝设法毁掉,决堤淹城,届时岷城驻兵将士尚且自顾不暇,更无力援助雁门关,再行围攻之法,雁门关便可尽入囊中。” 完颜异刀一顿,眸中翻现出几分异色。 南宋近年来将领凋零,可用之人乏善可陈,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江山也被前凉人一连吞并了不少,已缩回了开国时的疆土。 明明是一击即溃之势,前凉却迟迟未曾大举出兵灭国的缘由,也是在南宋易守难攻的旧外防上。 南宋开国之时的国主斥大力开山拓河,构建起了严防不断的边关线,北境人不通地形,难以参透其中关窍,仅仅是全力攻打下一座城池,也必会耗尽人力物力,需得休整许久。 也亏得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才能让南宋帝箍缩在皇城中,年年不问国事,只一味沉迷酒色,竭力撑出一副万事太平的模样。 如今的可汗也试着攻过几回,最终都是扩疆廖廖,兵马折损远超平常。 后来南宋自觉送来丰厚供礼,加之他年岁已长,便也就逐渐安于这年年不菲的供奉,许久未再起过大举进攻的心思。 郑婉一届深宫公主,能知晓这些已是不合常理,眼下却坦然告知于他,几乎是将南宋的江山撕开了一个口子,供前凉于其中吸光南宋最后的气数。 停滞之余,郑婉温缓的嗓音再起。 “今日少主杀我,可汗也可借此机会将完颜晟之死与南宋联系起来,纵然无铁证在列,但唇亡齿寒,他想必也会再起歼灭南宋之心。三少主若将我方才的话铭记在心,借此机会屡居战功,届时若想自成一势,或许不是难事。” 完颜异盯着她许久,郑婉也不避他的凝视,将眼底尽数袒露在他面前。 明明是一望分明的人,却如同隔了一层探不出的雾,让人看不透彻。 刀尖停了一瞬,蓦地离开了伤口。 往上,以钝背挑起窄细的下颌。 眼前的脸苍白难掩,反倒添了一丝如霜雪般易碎的韵味。 “公主这般对我倾囊相授,所图为何。” 郑婉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顺着刀尖的方向,朝他抬眸。 寒似玉的手指一抬,轻轻覆上他指间,展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痒。 “郑婉有罪。” 少女的手柔中带寒,触感如同一片羽毛覆于肌肤之上,轻到几乎叫人觉察不到她的触碰。 完颜异问,“公主有何罪?” 轻盈的手指握住他的掌背,带动他手中的匕首,往下移去。 刀尖一亮,指回喉前。 “虽知情理不合,有违纲常,却不顾一己破败之身,难抑顽思,贪念少主。” “如今自知死有余辜,只愿最后助少主一力。” “望少主日后迎大道坦途,乘风直上。” 完颜异垂眸凝视她良久。 风声哭嚎,蓄了大半夜的力,攒到如今,才猛地撞开了窗。 半开的窗柩喑哑乍起,殿内满盈。 他低头凝视指尖变冷的血,慢悠悠道:“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公主,该上路了。” 帮忙 三更天,众人尚熟睡时,不知是谁瞥见不对,破声一句惊喊,“起火了!!” 一声喊醒了半个宫,将众人都惊起了身。 待人手整理好衣物赶来时,火光已烧烈了半边的天,热浪被风携着往两旁猛吞。 顾不得揪出缘由,为防火势再蔓延下去,众人也只能拼命一盆接着一盆的往里浇水。 偏逢眼下风格外大,带着火势几乎要闯盈了天,若不及时止住,只怕要绵延至周遭几里。 内侍拼了命跑前跑后,整整忙活了一整夜,鞋底都几乎要被踏破之时,才总算将火按了下去。 这一场火着实来得猛烈,除开汉室公主的寝殿,还将一旁的两三个寝殿都烧的只剩了残骸。 里面未能逃出的人尸骨众多,已焦黑异常,一时也分辨不出都是何人。 眼下刚刚救熄了火,鬼门关却还在后面。 被选出来去禀报的宫人几乎是惨白着一张脸去的。 前一晚刚死了五少主,如今汉室来的公主也葬身火海,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那人几番强打精神,软着的一双腿脚却还是不受控制,如同半个身子踏入了鬼门关一般,只是稳身跪着便已耗尽了力气。 口中的话几次被紧缩的喉咙扯断,宫人袖下的手几乎要将自己的大腿掐烂,才算是战战兢兢地说完了全貌。 可汗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地听完了来人的禀报。 宫人攥紧了手心,飞速抬头看了一眼,却是一顿。 接二连三的死了这么多人,他却是出乎意料的面无表情。 只是不知从哪透着一股莫名的阴郁。 那一股阴郁如同阴云压山一般,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被什么东西扼着,喘不上气来。 他透过窗遥望向一片废墟,下人静静地跪伏在他脚下不远,不敢冒昧叨扰。 许久,上方才传来了让人一缩的声音。 “冬日无食,一群火都救不下来的废物,扔去后山猎场喂虎,也算能听个动静。” ··· 这样得罪人的差事,自然从来都交给合适的人来经手。 将一群哭得要死要活的内侍送去后山,又派兵仔细沿着蛛丝马迹查探完颜晟其他中毒的可能,在外奔波了一整日后,完颜异再回到府中时,天边已袭过了半边墨色。 方一推开内门,踏出的步子便几不可察地一顿。 原本正仔细对镜上药的郑婉被突然打开的房门一惊,手边下意识拾起半坠的衣服披回一半。 眼前是大片如云般白皙的身体,青年长眸略微一垂,才将门在身后带上。 昨夜完颜异本来的确是定了除掉郑婉的心思,只是临到了,郑婉的一番话终究还是让他生了迟疑。 毒杀完颜晟一事,她意非挑起前凉内乱,反倒是要激着前凉举兵南下。 虽不知郑婉究竟意欲何为,但若她是南宋派来削弱前凉之人,最佳计策自然是美人计,不会选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完颜异当为同谋。 无论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归值得他敲打出来看看。 毕竟他身边本就杀机四伏,倒没什么值得怕的。 乱局之下,未必无他乘风之势。 如今既不能再将郑婉在可汗身边留着,索性由他带回府里,若有变故,也好即刻铲除。 看清了来人,郑婉放下心来。 指尖一拂,外裳又垂顺地散落回身侧。 少女纤细白皙的后背上,只剩肚兜在颈后与背脊处细细缠着的两根细线。 绛色的细带攀附在肌肤前,带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缠绕,末端的珠串碰撞出淅沥的响动。 那道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并不算大,却仿佛轻抚过耳际,叫人无法忽视。 “叮——”交错着,又泻出一声,“——嗒” 完颜异没看她,阖眸的速度几不可察地变慢。 珠子如同缠碰在他耳边。 他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敲。 震颤顺着骨节往上传,他眼底透出几分了然。 前些日子被虎掌挥过的伤口被郑婉刻意搁置了一段时间,如今才将将是要好的兆头。 对着铜镜观察了一番背后的伤势,上药却是不方便,边角处囫囵一拂,没什么大用处。 思索一瞬,郑婉抬眸,看向桌案旁坐着的完颜异。 “三少主,可否帮个忙。” 唐突 完颜异听到郑婉叫他,掀眸递过去一个眼神。 郑婉略侧着身子,前胸处被布料合缝地盖着,后背却是夺目的雪白,挽起的长发垂了几缕,乖顺地贴合在背前,墨色缠人。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收回眼神,随口道:“瞧着是要好全了,便是不那么仔细,也无大碍。” 听出了话头,郑婉一顿,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自顾自换了个方向,将发尾绾去了另一头,指尖蘸起药膏,对镜慢慢揉疏另一侧的淤青。 角度有些不方便,有地方照顾不到,她便又一转。 动作牵扯到了颈上新添的伤口,透出微微的疼。 郑婉停了动作,掌心覆握住纱布,低低一吸气。 正要继续,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拿捏得有些重,腕骨发着若有若无的疼。 “公主,若要装,也该装得好些。” 完颜异随手将郑婉散在身侧的褂子披回,声音中透着淡淡的谑。 “昨夜刀刃入肤都不曾皱一次眉的人,如今倒叫这伤口折磨地不得安生?” 郑婉闻言,也不辩驳,只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无意叨扰,对不住。” 这般逆来顺受,完颜异听着她的语气,倒像是他欺辱了无心人一般。 被他擒住的手柔似无骨,只是轻轻顺应着力道垂下。 这个角度看去,少女的眼陷入一片温色的影,映出粼粼清波。 是无春光也醉人。 完颜异略微低下腰,眸光轻散地打量下来。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平白让人觉得发冷。 “公主,这是在暗行勾引?” 郑婉垂眸一笑,顺势认了,“手段拙劣了些,少主见谅。” 她眸光方垂下一瞬,便被人捏着下巴又抬起来,逼复对上完颜异低下来的眼神。 直勾勾地,不加掩饰。 眼前形状太过漂亮的一双眼,沾了灯影,衬着叫人望而生畏的墨色。 仿佛只透过淡淡一瞥,便能扯露出旁人精心隐藏的伎俩。 他唇一合,轻飘飘道出一句。 “可惜。” 青年又近了毫厘。 呼出的气息也相斥着融合。 完颜异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一层层,抽丝剥茧,直直刺到她最底处。 郑婉很少见这样的目光。 不带一点掩饰,是尽展的锐利,如刀剑出鞘,寒光凛凛。 他忽然掀了唇角,扯出个玩味的笑。 “公主的眼中,怎么只有一潭死水,看不出丝毫情动。” 男子的气息围绕身侧,是让人手脚皆缚的冷冽。 他分明就将她的伎俩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吗?” 郑婉呢喃着,视线略微一垂。 短短一瞬,她又抬了睫,直直一望,撞进人瞳里。 灯如水,起落泛波。 完颜异挑眉,留了几分耐心,等她将话说完。 万物似乎皆屏了声的空档,郑婉忽然往前一寸,不带丝毫犹豫地吮住了他近在咫尺的唇。 眼中利刃遍生的人,唇际却没什么防备,以至于轻松地被人撬开关守,纠缠住了舌尖。 难以形容的感受似乎生出一双无形的手,将人禁锢住。 完颜异一时被困住了手脚般,被动地接纳住唇上异样的柔软。 被侵入的气息仍是温和,透出丝丝缕缕的甜。 陌生而失频的呼吸声闯入耳际。 是属于少女的,带着馥郁的清香。 恰如春日缠绵耳畔的风。 见完颜异一时生滞,郑婉微一阖眸,身子前倾,离他又近一分。 含住他的动作更深一步时,她忽然被人猛地掐着脖子逼了开。 伤口被指际毫不留情地重压,血如同破了闸,顷刻浸濡纱布。 顿了那一瞬,完颜异终于回了神。 他脸色一如平常,却不知是哪里透着一股冷淡的戾气,只看一眼,也令人遍体生寒。 他掐着脖子将郑婉拦开,却并不打算止步于此。 指前的力道一点点在加重。 呼吸如被巨石挤塞着,越发艰难起来。 郑婉却似乎感受不到颈前的重压,只是失声一笑,艰难地道:“脾气..还真大。” 失氧的难受逼着她皱起眉头,精气也似乎被精怪吸着,一点点从她脸上消弥,转而变为一种异样的涨红。 郑婉微凉的手逐渐吃力地覆上他施力的手上,似乎要挣扎着拼出几分生路。 柔软的指腹攀附上来,在他捏紧的指节处堪堪一握,似乎停顿了极短的一瞬,终究没有反抗,只是逐渐失了最后的气力,又缓缓顺着滑落。 指下的呼吸逐渐变得稀薄,少女的脸色也已透出不正常的红。 完颜异盯着她,眼前的双眼被憋涨出许多泪,盈满了,坠出来,流淌到他指节,积蓄在虎口,也是一样的凉。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郑婉的生命正在他手下被一点点抽离。 郑婉胸中最后一丝气息也要被耗尽的档口,他心中没来由地闯入一丝异样,索性松开了指关。 喉前没了禁锢,郑婉脱力一跌,接连咳了几声,眼泪也又逼出几阵,才算顺好了气。 完颜异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待她逐渐平息了不适,才抽出个帕子将掌心的泪水擦掉,不冷不热添道:“若再犯,公主这条命,怕禁不起第二回了。” 郑婉却半点瞧不出劫后余生的恐惧,只是又咳了两声,才低低一笑,“方才见少主对我勾引的手段有些不满意,故才改了,少主怎倒又受不住?” 说着她眉头略微一蹙,思索片刻,忽然眼神轻轻一动。 “莫不是...” 她调子拉长着,笑着看来,又轻轻慢慢开口:“少主初经人事?” 几分软,一点谑,透着参破人秘事的兴致。 “那倒当真是郑婉唐突了。” 不做刀 完颜异看她一眼,忽然荒唐一笑,也索性低了身子,同她平齐了视线。 “公主,我瞧你是当真不想活了。” 他隔得有些远,话也轻飘飘的,言辞松散,像是调笑之语。 郑婉目光落在他指间,干涸的血迹四横,衬得青年一双手越发玉白。 那双手下了力气时,轻易就能将人脖子拧成两段。 眼前的人似暗夜里的狼,阴霾之下,露了獠牙,凶得很。 郑婉轻轻一叹,索性说开了,“少主对我,实在无需这般恐吓施威。” 她往前凑近了来,毫无顾忌地抬指,轻轻将他一缕鬓发拂至耳后。 微凉的指尖一路擦过他耳侧,似挑弄般停顿了一瞬,才又收回。 她微挑着眉,语气寻常,“我这颗棋,少主若非是蠢昏了头,必然不会白白弄折在自己手里。” “我在少主这里,也自有图谋,不会当什么毕恭毕敬之徒。少主若想以性命威胁拿捏我,还是该省省这份心。” 完颜异若要杀她,索性直接扔在火殿中一并烧了便罢了,何苦又将她带来府中,多加风险。 既已定了心,他尝到甜头前,便不会轻易又改变主意。 如今这几次三番的施压,着实叫郑婉有些累了,还不如当下便将话尽说透了。 完颜异任着她一番动作。 越了界限的手,却偏偏留了分寸,只是在他耳畔一滞,指腹便轻轻摩擦着,又离了肤。 他眸色幽幽一闪,也不觉冒犯,只懒洋洋一笑:“公主前日在宫中花言巧语,说得万般好听,现今脱了险,倒不装了?” 郑婉弯了唇,如雾中芙蓉,有种带着寒意的妩媚。 “我虽自言心悦少主,却从未说过,自己是不争不求之人,” 完颜异挑眉,声线无起无伏,“那敢问公主所图为何?” 郑婉抬腕,手覆上他胸前。 不算重的力道,略微一推。 完颜异也索性遂了她的意,就地坐定。 郑婉见他无意阻拦,便又往前,直至稳稳跪坐在他腿上。 她语气淡淡。 “若有朝一日少主位临鼎座,我要做的,是堂堂正正在旁的女人。” “我郑婉,不做他人手中刀。” 眼前的少女几番失血,已是嘴唇苍白,一副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模样。 她声音也轻,堪堪只遮过了耳边的风声。 她这话说得狂妄贪婪,却偏偏让人挑不起半分厌恶。 她说,不做他人手中刀。 或许完颜异也说不清那一瞬的心思。 他垂了眸,淡淡一笑,似是而非答了一句,“公主好志气。” 郑婉略微一动,下身与男子身下逐渐无法忽视的耸起又近了几寸。 “少主,这似是同意了?” 郑婉的衣衫因为刚刚的动作略有散乱,只堪堪遮了一半在胸前,此刻又是凑得极近,随着动作,柔软的乳肉便状似无意地蹭在完颜异胸前。 纵然是隔着有些厚重的衣物,仍是能让人感知到她身体的柔软。 温香软玉在怀,气息幽微,氤氲在鼻端, 纵然是生性冷淡,完颜异也是个正当年的正常男子,必不可能全然无波。 如此被郑婉点破,完颜异倒并不觉得有何难堪。 这样的冲动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从前他自也有纾解的需求,不过并不频繁,自己尚能解决。 如今这样,大概该是时候找个女人了。 完颜异索性捏起她下巴,盯住眉眼。 双眸点水,轮廓清妍,粉颊雪肤,透着相得益彰的一点艳。 的确是一眼惊鸿的模样。 目光落在她透红的唇上,他忽然想起刚刚短短一瞬的吻。 试探在他唇中,温软的舌。 透着甜。 他指腹缓缓磋磨在她细腻的下颌上,懒懒开口:“汉室公主,大都金枝玉叶,示贞洁如性命。” “公主,你现下以身为饵,何故能这般坦然?” 莫说汉室女,便是前凉中人,也少有女子能同郑婉一般,游刃有余地对人投怀送抱。 郑婉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肩也微微一耸,似是听了极大的笑话。 “贞洁救不了人性命。” 她听出完颜异话中的谑,微一摇头,轻飘飘应道:“少主若要贞洁,那郑婉的确无能为力。” 话罢她敛眸,往后一退。 正要起身,忽然被人拦着腰,强横地往前一拽。 身形不稳,郑婉踉跄跌于他身前。 再抬头,见青年散着眉眼,凉淡一笑,“贞洁的确救不了人性命。” 他抬指,覆着她的脸往上抬,眸光泠泠一闪,“公主,但愿日后你的用处,抵得过你今夜这一番话。” 郑婉依顺着,颊往他手中一蹭,温声笑道:“郑婉必不负少主所望。” 原就堪堪伏在肩侧的长衫随着她的动作略一滑。 在肩头层层覆着,受地心的吸引,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纤细的肩颈透着温润的白色,再往下,便是被包裹在里衣中的柔弹隆起。 衣衫刚要落下,忽然被修长的手一拎。 后被人抬着贴了回去。 完颜异漫不经心收回了手,“公主,男女之事,既然并非真心,还是暂时莫要勉强自己。” 领罚 郑婉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又反问,“少主又如何知我非真心?” 完颜异懒懒抬眸,“公主可知,眼睛,从来难藏心事。” 他非蠢善之人,也不在意旁人是否真心。 郑婉眼里,有凉薄,有野心,于他却并无威胁。 刚刚少女淡笑迎合时,衣衫也流离着借力,缓缓要自肩头滑落的一瞬,他的确不介意就此纾解。 只是在那一档口,她清若芙蓉的眼底,几近于无地闪过了一丝黯。 几近于无,却终究是勉强。 郑婉一滞。 完颜异抱着她起了身,将她往桌边一放,“方才重了手,公主还是先处理伤口为上。” 话毕他便提了撂在一边的剑,先出了内室。 郑婉坐于镜前,看着镜中倒影,静了片刻,随后垂眸,自嘲一笑。 太聪明的人,当真难对付。 ··· 晚间冷得起了霜,院中的男子却只身着单衣,持剑自弈。 长剑徐徐而生风,衬着月色,倒映出青年胜于山水俊俏的眼。 时间一分一秒自指间奔弥,恍惚间似乎眼前起了一层朦胧的雾。 完颜异一顿,收了剑,抬头看去,才发现天地间已漫下了飘渺的雪。 风声俱静,只剩雪飘摇而下的簌簌声。 单衣已浸了一层汗,他在院中立了一瞬,收剑回了内室。 内门前些日子上过油,动静微乎其微,将剑置回时,他目光无意中掠过一旁的寝屋。 内寝灭了灯,从廊前侵入一层淡淡的光色,落到室中人如同纸薄的身形上。 郑婉缩卧在墙边,呼吸声微乎其微,不知何时入了眠。 醒着时还言语嚣张,步步紧逼的人,入睡了却缩成紧紧的一团,几乎叫人一眼未曾察觉。 偌大的一张床,她占的地方,尚不足富贵人家养来解闷的狐狸之榻。 随着他的影动,原本微舒的眉目似乎蹙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 收回目光,完颜异敛眉,几步离了灯口。 ··· 这几日一连都是霜雪茫茫,完颜异纵是要装样子,也东跑西跑了一阵子,将手头的东西都大约集了集,问询也时好给上头一个交代。 郑婉近来身子多受折磨,也的确是撑到了顶,便总在房中休养着,除开一日三餐,不曾有人去打扰。 眼见着该查的东西都查了个净,完颜异才入了宫。 踏过积攒了好几日的积雪,时辰还尚早着,他便守在宫门旁等了一会儿。 待到伺候可汗梳洗的内侍退下,他才进了殿门。 天色不佳,殿内光色也算不得亮堂。 正座上的人看过来,“有何进展了?” 完颜异呈报道:“臣前日派人查了查五少主近来有来往之人,府中上下也派人查探了一番,并未有何异常。” “废物,”可汗冷冰冰道:“自己去领鞭刑。” “是,”完颜异无停顿地应下,又道:“还有一事,臣自觉可汗应当知晓。” “说。” “南宋公主殿内失火一事来得仓促,臣也着人留心了一番,后听到宫人有人前来禀报,说冬猎公主遇险那日,曾有人奉医师之命来查探公主状况,不料殿内人人无一回应,虽说尚有呼吸,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 “那日宫人见事不对,欲唤侍卫,不想正要走时,公主自己拖着病体自殿内出现了,说是内侍今日为她操劳过多,一时睡得熟了,无需慌张。那宫人见公主无碍,便未声张,直到昨日侍卫问询,怕此事有关,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可汗许久未应声,完颜异也垂着眉眼,未再多说什么。 “怎么,”不短的静谧后,上面忽然沉沉问了一句,“你既通报,难不成是觉得两事有关?” 完颜异摇头,“臣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奇怪,该禀承示上。” 可汗自完颜晟死后就未曾有过片刻松解,如今听了完颜异的上报,眉心更是拧成了川。 当夜完颜晟中毒之时,他便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似乎与新入前凉的人有什么瓜葛,只是这念头匆匆在脑海中掠过,始终未被他放在心上。 一来,汉室之人若有此本事,要毒杀之人,也理当是他。 二来,近来那几个儿子个个忙着争权夺势,保不齐便是哪个起了歪心。 他只当日后总有机会,想着待到抽丝剥茧之后,再去盘问也不迟。 不想便是那一瞬间的懒怠,竟似乎是让最重要的一条线索逃于指缝之间。 本来中毒与失火接连发生已经足够蹊跷,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 若说那晚郑婉亦是昏迷不醒,此事尚能指摘一二。 但郑婉自己负伤出门,几番言语打消了内侍疑虑,听起来倒像是在掩盖什么。 掩盖什么她参与其中的事。 况且这段时间以来,郑婉在他眼中胡语通意寥寥,似乎没有能力与内侍清晰地说完那段话。 这当中,又隐藏了多少秘密。 眼前如同蒙了几层雾,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一个明晰的思路。 关窍似乎就在眼前,伸手去探,却只有一场空,实在叫人难耐至极。 思及此,他冷眸看了完颜异一眼,“愣着干什么,出去领罚。” 完颜异略一拱手,“是。” ··· 完颜异再回到府中时,郑婉正披着他的一件氅衣在廊下坐着。 阴了一上午的天,这时才稍稍展了晴。 暖洋洋的日光落到她身上,她也微阖着眉眼,像个偷闲享日的狐狸。 听到他的脚步,郑婉抬眸,起了身一笑,“少主回来了?” 完颜异看她。 或许是她话迎的自在。 异样之处,倒在于并不异样。 府里人手不多,但都是完颜异信得过的。 毕竟旁人向来对他也并不上心,倒没什么眼线需要防着。 所以见郑婉出了内门,他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简单一应。 他生得高大,氅衣着在郑婉身上不免及地拖着,郑婉抬手迭了些在臂下抱着,才算是未曾弄脏。 走了两步跟上去,郑婉先道:“今日有些凉,所以拿了件少主的衣物,少主可有介意?” “无碍,”完颜异看了她一眼,随口道:“模样不错,若是喜欢,过后找府中人裁成合身的即可。” “我还有事,公主不必跟了。” 男子步调本就大,郑婉跟得有些吃力,闻言又加快了步子,一把拽住他。 衣袖被人扯住,完颜异回眸,见郑婉又收紧了指节,“瞧着少主伤得重,还是先将伤口清理过后再去做旁的好些。” 完颜异步子慢了些,“有味道?” 行过刑后已敷了止血的药,血腥在回来的路上也淡了不少,原来还是能被人觉出些端倪来。 郑婉顺了顺息,又道:“现下少主身上用的东西是下等物件,届时伤好得慢,结起痂来也熬人,还是先换下来吧。” 完颜异将衣袖抽回,随口回:“留些疤也无妨。” 郑婉索性交错着牵住了他的指尖,“换了药也会止些疼,不费多少功夫。” 像是怕他逃离,掌心也细腻地贴合。 分明披着厚重的氅衣,她的手却还是透着淡淡的凉。 瞧着郑婉是一副必要换药的心思,左右手头的事也不急,完颜异顿了顿,没再推脱。 覆在他指尖的手指迟疑地松了一瞬,又浅浅贴合回掌心。 郑婉抬眸,将交错的手略微一抬,解释般道:“怕少主一时反悔,以此为锁。” 完颜异挑眉,不冷不热回了一句,“随公主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