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尽头【高干,NPH】》 一、两幅面孔 下午六点半,落日余晖刚刚将天边晕红,月光就迫不及待爬上半空。 沉念将手边的资料规整好锁进抽屉,依次关上电脑上的页面,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此时太阳尚未完全落下,月亮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她望着窗外一时有些失神,直到脖子传来一阵疼痛才回过神来。 拿起平板,翻出行程表看了眼这周要家访的两个学生资料,略微思索了几秒,提笔刚想记点什么,就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她将平板反扣在桌上,略抬高了些音量道,“请进。” 一身西装的梁永推开门走进来,在她办公桌前面站定,“沉总,今天接到市教育局那边通知,说是初二的时候省里领导要过来视察、顺便慰问下学校里的贫困生。具体安排我发到您邮箱了,嗯,还有去年的年度财报我也一块发给您了,您记得看下。”梁永年过不惑,在这家学校已经做了七年校长,是沉念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沉念听到还有慰问贫困生这一环节时皱了下眉,她一向不喜欢让学生过多曝光,即使他们有时是出于“自愿”。不过这些也不是梁永能解决的,所以她只是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财报出了的话就跟永盛那边联系下尽快把外部审计做了,财务上没有小事,盯着咱们学校的人很多,万事都要谨慎一点。”这几年学校的年度财政报告审计一直都是永盛会计师事务所在做,双方合作得还算愉快。 沉念把要带走的东西装进自己的大托特包中,站起身时恰好看到梁永头顶几根若隐若现的白发,心里蓦地酸了一下,“老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趁着过几天放年假你也好好歇一歇,陪陪家人。”学校今年寒假放得很早,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就放假了,不过这只是针对学生,领导层和部分老师还要忙上一周到两周。 梁永笑笑,谦虚道,“都是应该的,至少得对得起您给我开得这份薪水。” 沉念也笑,“行了,您就甭跟我客气了。”她走到窗边检查窗户是否关严,顺手将茶杯里剩的水倒进窗台上的花盆,看着一旁鱼缸里游来游去的热带鱼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下头,转身对梁永道,“哦,对了,前几天我朋友出海弄了不少鱼说要给我寄来,我一个人吃不完那么多,给你均了几条,明天应该就送到你家了。” “那我可是有口福了。”梁永低头看了眼手表,举了举手上的文件夹跟沉念告辞,“沉总您路上注意安全,我还得去跟老吴他们开个会。” “好,你去吧。” 沉念看着他离开,在办公室环视一圈,也拎起包离开了。 这个点大部分老师和工作人员都已经回家,校领导班子正在顶楼开周会,因此走廊十分幽静,只能听到她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的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出了办公楼看到一群学生正在外面玩闹,打篮球的打篮球、踢足球的踢足球,吆喝声、笑闹声汇成一片,环绕在学校上空。 此时天有些阴,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大部分天光,不过有学生们在的地方总归是充满了生气和阳光的。 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们,沉念也觉得心情变好了很多。 从办公楼到大门这一段路上不断有学生给她打着招呼,她微笑着一一回应,叫他们注意安全。 沉念的座驾是一辆甲壳虫,已经开了六七年,按理说该被淘汰掉了,不过她足够爱惜,定期维护,所以到现在也还是一样开着。 寻梦寄宿学校位于亓水市西南的九洋县,而沉念住的地方则在亓水市市中区,是以她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家。 停下车,车载音响里迈克尔·杰克逊还在唱着那首“Smile”。 她没有立刻下车,她就坐在车里,默默听完了整首歌。 Smile even though it’s aching Smile even though it’s breaking When there are clouds in the shy You’ll get by If you smile Through your fear and sorrow Smile and maybe tomorrow You’ll find that life is still worthwhile If you just smile …… “面对恐惧悲伤,微笑吧,也许到了明天,你将发现生命仍有意义…” 沉念企图牵起嘴角,可惜僵硬的双颊不给面子。她觉得自己实在是犯傻,恐惧悲伤的时候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呢?至少她是没有办法的。 她拔下钥匙,下车活动了两下身体。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老式居民楼伫立在夜色中、楼洞黢黑,好像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伺立在此等待着将她吞吃入腹。 沉念深吸口气,缓步踏进单元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不过这小区早就没了物业,所以灯坏了便坏了,根本没人来修。 摸黑爬上四楼来到自家门口,打开手机借助屏幕微弱的灯光找到钥匙将门打开。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按下门口墙上的开关。 客厅的灯闪烁了两下才亮起,橘色的暖光瞬间将整个房间笼罩。 一周没有住人,屋里有股淡淡的灰尘的味道。 沉念不在意这些,把包丢在沙发上,径直去了衣帽间。 她光脚站在镜前。 镜子里的女人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极为普通的款式,下摆长至小腿,不修身,除了保暖没有任何优点;米白色线衣是附近裁缝店的婆婆做的,毛线是好毛线,织得也很密,就是上身有些臃肿;微喇水洗牛仔裤大概是她浑身上下最时尚的一件单品。 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没有任何发饰;一张脸素的不能再素,鼻梁上架了一副有些笨拙的黑框眼镜。 这是她在学校一贯的打扮。 当然,这样一身装扮倒也不是刻意扮丑,毕竟底子硬,即使不化妆不打扮,也是美人。只是她现在要带初叁整个年级的英语课,平时太忙,懒得浪费时间去收拾自己。 散开头发、将平光镜摘下,一件件脱去身上的衣服。 点上香薰,冲过热水澡,吹干头发,仔仔细细护肤。 然后她再次回到衣帽间。 实木衣柜的门被大力拉开,无数被抖落的细小微尘在灯光下翩翩起舞,她顺势后退一步,等灰尘平静下来才再次上前。 偌大的衣柜里清一色都是情趣服装。 涂着透明指甲油的纤细手指从一件件衣服上滑过,最终停在了件黑色镂空蕾丝连衣裙上。 没有穿胸衣,布料紧紧包裹着她的乳房,勾勒出圆润的轮廓,胸前两抹嫣红在透明蕾丝下若隐若现。 连衣裙并不长,只堪堪包住臀部而已。 沉念想了下,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条黑色丁字裤换上。 梳好头发,用一条红棕色包边的丝巾将头发松垮系起搭在肩头。她依旧没有化妆,不过翻出了之前弗兰克从美国带来的口红,很复古的红棕色,涂到唇上感觉瞬间就来了。 她对着镜子欣赏了会儿自己的美貌和妖娆身姿,拿起手机看时间。 21:03 时间卡得刚刚好。 清脆的铃声响起,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但却烂熟于心的数字。 “喂?” 电话里传来男人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司机还有几分钟就到了,收拾好了吗?” “当然。” “好,我在锦绣山庄等你。” “嗯。” 挂上电话,沉念从衣架上取下件烟紫色长款皮草套在外面。皮草刚好盖过膝盖,小腿裸在外面。 至于鞋子,她挑了一双黑色暗纹缎面的尖头细高跟。 司机很快便到了,她收到消息后才下去。车里暖气很足,虽然小腿露在外面,但并不算冷。 低调的黑色轿车穿过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驶上崎岖山路。沉念就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一路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车子熄火,车门被打开,她睁开眼,将手腕搭在司机手上借了把力迈出车门。 赵秋生穿着衬衣西裤、衬衣外是烟灰色西装马甲,就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个头相对于北方男人来说不算太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精瘦、身姿挺拔。脸十分瘦削,两颊微凹,骨骼十分突出、整个面部的轮廓线条细且棱角分明。 且他上眼睑后半段微微向下耷着,是典型的叁角眼,这种眼型有些遮瞳,看人时难免用力,便显得眼神很凶。 至于鼻子,他的鼻梁很高但上面却没多少肉,好像只有一层皮包裹在骨头上,骨头的轮廓分外明显。再加上那张总是微微抿着的薄唇,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阴沉凶狠。 总之这是个寻常人看到就会忍不住想要躲远的角色。 二、血色玫瑰【H慎】 沉念刚从车里出来便被赵秋生的视线攫住,抬眼望去,恰好看到对方目光正从她胸前半藏在大衣内若隐若现的乳沟滑落至她裸在外面的小腿上。果不其然,他本就阴沉的面色瞬间又沉了几分。 呵… 沉念在心里讽刺地笑了笑,面上却没有显露丝毫。 他高不高兴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因此她只作看不出一般,很自然地走上前挽过他手臂,微微偏头看他,笑容温婉,“等了有一会儿了吧?”她净身高一米六八,穿了脚上这双八厘米的高跟鞋后比男人还要高出几分,以这样的姿势跟他讲话竟隐隐成睥睨之势。 赵秋生活了快四十年,身边来来去去不知多少女人,比他高的也有不少。毕竟到了他这样的位置,哪里还需要在乎自己相貌或是身高呢? 他向来自信,以前从未想过身高的问题,但每每和沉念并肩时,却也难免会产生“自己应该再高一点才和她更搭”的想法。 他本着脸,鼻腔里发出一个冷淡的“嗯”。不过虽说对沉念穿成这样有些不满,但周围都是手下,他终归是一句话也没多说,挽着她走进了别墅。 一楼大厅烟雾缭绕、酒气弥漫,是赵天明的下属正在聚会。这些人叁五一堆,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搓麻将的搓麻将、玩女人的玩女人。空间里环绕着男人狂放的吆喝、猥琐的淫笑以及女人做作的浪叫和麻将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两人一进来就吸引了众人视线。男人们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沉念脸上、胸前、小腿以及那双穿着细高跟的双足上逡巡,那些靠在他们一旁或是跪在他们身前女人也停下了娇笑,安静地打量着她判断着她。 “哎呦,一段时间不见,嫂子这是又漂亮了啊。”说话者是靠窗的一个光头,脸上横着一条长长的刀疤。赵秋生不直接领导他们,但因为他是赵天明大哥,所以他们这些心腹也会跟着喊一声大哥。 这人倒也没什么恶意,沉念冲他笑了笑,虽没接话但也不至于对他冷脸。 赵秋生揽过沉念的肩,替她挡住了部分打量的视线,“行了,你们继续,该干嘛干嘛,我跟你们嫂子先去休息了。” 听他这么说,在场的老爷们儿们纷纷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了声音,接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男人们的笑声汇聚起来像是打雷,震得沉念耳朵疼。 不过她依旧微笑着,仿佛十分认可他们的玩笑。 赵秋生也微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一个呈保护姿态揽着另一个,一个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另一个怀里,穿过一束束意味不明的目光,走上二楼。 赵秋生打开卧室的大门让沉念先进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卧室门在她身后合上。那些喧嚣吵闹被尽数隔在门外,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而是踩着高跟缓步走到床前,在脚凳上坐下,一边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一边缓缓脱下外面的皮草。 轻薄透明的黑色蕾丝贴合着玲珑有致的身躯,也许是一路摩擦的关系,她的乳头已然勃起,将胸前的布料撑出一个淫靡的弧度。 她身体微微朝后靠在床沿,两只手撑在身体两侧,透明甲油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她双腿向前伸展,小腿交迭在一起。 裙子本来就短,因沉念舒展的动作又向上纵了几分。 赵秋生从女人的脚面一点点向上看去,纤细的脚踝,白嫩的小腿在灯光下散发着珍珠的光泽,然后是皮肤更加细嫩的大腿,再然后便是大腿尽头的幽深之地。 那里黑漆漆地看不分明,只能看到些许不服管教的黑色毛发从丁字裤里溢出。 赵秋生突然就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他忍不住抬手扯开了最上面两颗扣子。 沉念没有化妆,只一张唇格外红,然而并没有喧宾夺主让人只顾着看它而忽视了五官里的其他。 纤细的柳叶眉、狭长妩媚的双眼,鼻子挺翘,因刚从外面进来,圆润的鼻尖微微一点红。 她是十分古典的长相,面部线条柔和没有什么攻击性。 古典并不代表不性感,只是沉念的性感十分内敛,平日总深藏在她那份端庄之下。 她就那么抬头望着他,眼睛里湿漉漉的,好似含着一汪春水,灯光折射下竟比天上的星光还要耀眼。 赵秋生眼睛眯起,喉结快速滑动了一下,他手心里汗津津的,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搓着,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根根凸起。 沉念显然也看到了他的变化,低下头勾起嘴角极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将手放在了裙子侧面的拉链上。 拉链被缓慢拉开,细嫩的大腿、白润挺翘的臀部一点点暴露在灯光以及他的目光中。 赵秋生只觉小腹燃起一团烈火。 他终是忍不住了,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大步朝她走去,马甲衬衣被他近乎粗暴地扯开脱掉随手扔在地上。 转眼间他便来到沉念面前,一只手大力卡住她脖子将她提起甩在床上。沉念因他突然的动作惊叫了一声。然而这声音好像更加刺激到男人,他将沉念翻了个个,沿着裙子已经拉开部分拉链的地方用力一扯,蕾丝连衣裙瞬间变成两块破布。 赵秋生一只手按着女人脖颈儿,一只手快速抽出腰带褪下裤子。 他用力扇打了两下她的屁股,手掌一落下便瞬间陷进富有弹性的嫩肉之中、抬起时又留下一抹艳红,看着自己在她身上烙下的红色印记赵秋生眼神不禁又沉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从床头柜中拿出润滑剂,挤出一坨随意涂抹在沉念身下,握着阴茎插了进去。 因为润滑剂的缘故,他进入得十分顺利,然而沉念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内里还有些生涩。 他发狠似地抽插,哪怕这种情形下两人的身体都无法得到太多快感。不,其实还是有快感的,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着,他的大脑因为征服而获得了快感。 只有这一刻,他才感觉她是属于他的,或者,他是属于她的。 沉念的脸埋在凉丝丝的缎面褥子中,呼吸声、呻吟声都闷在下面,喉咙里发出的“嗯呜”声格外撩人。 赵秋生的手伸到她身前握住柔软的乳房用力揉捏着,而后又向上,蹭过锁骨,把住脖子,扳过她的头,和她吻在一起。 这个吻凶狠且带有极强的掠夺性,像是恨不得立刻就将她吞入腹中一般。 肉体的撞击声、舌头相互纠缠发出的水声,回荡在卧室之中;唾液顺着两人嘴角流下,和汗水一起落在深色的床单上。 两人从床上做到窗前,沉念的脸和前胸贴在冰凉的落地窗上,皮带穿过她脖子被赵秋生握在手里。 从这里往下看刚好可以看到别墅后的玫瑰园,一月份刚好是玫瑰休眠的日子,因此不能像其他季节那样欣赏到成簇的红色玫瑰。 沉念意识开始恍惚。 这里和当初林皓囚禁自己的地方何其相似。 她身体随着身后男人粗暴的动作有规律地起伏着,呼吸逐渐粗重,灵魂也变得混沌起来。 大脑抽疼,周围的一切好似在这一刻被粉碎,又幻化重组。 …… 她赤裸着趴在阳台与卧室之间的米白色木边玻璃门上,楼下的玫瑰园里,大朵大朵血红色玫瑰美得刺眼,林皓的手肘勒着她脖子,她无法呼吸,眼泪一滴滴砸在他手臂上。 她不单要被迫承受身体上的苦楚,还要承受他的侮辱谩骂。 这个半山别墅就像是现实世界之上的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人伦和道德、没有法律和规范,只有无穷无尽的暴力。 林皓就是这个世界里疯狂且残暴的君主。 她终于承受不住,用力咬在了男人的胳膊上,牙齿刺穿皮肉,鲜血恍惚了她的视线。 林皓吃痛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她顺势挣开,赤脚向外跑去。 然而对方很快回过神来,上前两步迅速揪住她散乱的长发。 她的身体被扯回来重重撞在餐桌上,桌上插满玫瑰花的巨大水晶瓶摇晃着倒下,里面的水哗啦啦地流出来将桌布浸湿。 花瓶滚落到地上因破碎而发出尖锐声响,林皓看也不看,铺开玫瑰,然后将她按在桌上。 玫瑰花枝只是被简单修剪过,上面横陈着凸起的刺,坚硬的花刺陷在她细嫩的皮肉里。 地上的玻璃碎片在她的挣扎中刺进脚底。 …… 三、破碎【H慎】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下,沉念将额头撞上冰冷的玻璃,喘息着要求道,“打我。” 身后正卖力冲刺的赵秋生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打我啊!”她音量猛地提高,尾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赵秋生被这样的她吓到,他环视了房间,但没有发现任何能用的工具。这毕竟不是他平时住的地方,今天选择这里只是临时起意,因此什么都没有准备。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听到沉念再次出声,“就用皮带。” 她声音喑哑,鼻音很重。 赵秋生张了张口,终是没说什么,将皮带从她脖上取下折起。 “啪——” 一条长长的红印瞬间爬上她雪白的背脊。 第一下通常都不是最疼的,但因为身体和心里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沉念还是忍不住仰头痛叫了一声。 她仰起头时脖子向后弯曲成一条优美的弧线,脖颈纤细、脆弱,好似一折就断,蓬松柔软的长发如黑色的瀑布般倾泻在身后,和凝脂般的背形成鲜明对比。 赵秋生胳膊抬起,但迟迟没落下。 “打我…求你…” 赵秋生眼神幽深,咬了咬牙再次将皮带挥了上去。 …… 玫瑰花枝干粗粝的刺随着林皓在小穴进出的动作与她后背来回摩擦,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 那是鲜血的味道。 后背像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忍,脚底已经失去知觉。 …… 她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破碎的哀鸣,然而就是不肯叫停。 渐渐她似乎丧失了痛觉,只觉背后滚烫,却不再能感受到疼痛。 纵横交错的鞭痕铺满她整张背脊,一些地方已经完全肿了起来,丝丝缕缕地血线漂浮在上面。 赵秋生再次进入了她,粗糙的手掌揉捏着她乳房,坚实的胸膛与她受伤的后背来回摩擦。 …… 鲜红的血将玫瑰花瓣浸湿,缓慢蔓延到桌角,一滴滴落在从她脚下晕开的一滩鲜血上。 梦土与现实合二为一。 男人低吼了一声,猛地加快速度用力抽插,没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到达高潮。 …… 林皓慌乱的声音逐渐远去,睁开眼便是赵秋生表情复杂的面庞。 他抬手。 沉念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 然而他只是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她哭了吗? 似乎是的。因为她可以明显感到脸上皮肤因泪水蒸发而造成的紧绷。 赵秋生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低声道,“先别动,我去给你拿药。” 她沉默地接过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温热的毛巾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此时她的神色也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失态并不存在。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处很好地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背上的伤看着严重,但并未伤筋动骨。赵秋生下手还算有数,相识一年多,无数次床上实践,对于沉念想要的那个度他自认已经可以很好拿捏。 等沉念背上的药膏凝固,赵秋生给她拿了睡袍披上。看她慢吞吞喝完大半杯水,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他在沙发前踱了两步,终于在她身旁坐下,斟酌着开口道,“沉念,我有话想对你说。” 沉念没有动,静等着他的下文。 她的手被他拉过去捏在掌心把玩,然后听到他在身侧轻声说,“做我的女人吧,好吗?” 她这才撩开眼皮,淡淡瞥他一眼,反问道,“难道现在不是吗?” 赵秋生与她对视,神色认真,“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沉念低低地笑了两声,轻轻勾了勾他的手心,状似玩笑般道,“为什么要我做你的女人,而不是你做我的男人?” 赵秋生喉咙滚动了下,有些无奈,“我认为这并不重要。”他摊手,“好吧,如果你认为重要,那么我当然也可以做你的男人。” 然而沉念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气息冷淡了下来。她拢了拢身上的睡袍站起身,“赵总,您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赵秋生跟着起身,伸手握住她手腕,“沉念,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沉念显得很疲惫,“赵秋生,我不想改变…我真的不想改变,就维持现状不好吗?你说过会尊重我的想法不是吗?” 赵秋生静静看了她几秒,妥协道,“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沉念,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沉念微微用力将手腕从他手中挣出,轻声道,“再说吧…我要回家了。” 赵秋生一会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因此没有挽留,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先去自己收拾下,我让人给你拿衣服来。”说起来他今天心情本就很差,叫沉念来其实有些发泄的意思在,然而做完之后,心里的郁气没吐出来不说,反而有新的东西哽在胸口让他更加烦闷。 沉念敷衍地点点头,当着他的面将浴袍脱下搭在沙发扶手,然后朝卫生间走去。 赵秋生看着她身后纵横交错的痕迹,忍不住又叫住她,不放心地嘱咐,“擦一擦就好,你背上还有伤。” 沉念头没有回头,丢下句“知道了”走进浴室。 关了门,沉念第一件事就是将花洒打开,热水哗啦啦地散下来,热气在室内升腾。她没有冲洗,而是站到了落地镜前侧过身从镜子里打量着后背上的伤痕。 淤青、红肿、血丝几乎将她整张背完全填满,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但又有种奇异的美感。伤成这样自然是疼的,尤其是皮带重复落在同一处时,但这疼痛促使她身体释放内啡肽,阻止大脑释放与痛苦信号的传输有关的化学物质的同时刺激着大脑的边缘和额叶前区使她产生快感。1 身体沉湎于疼痛的快感,灵魂却格外清醒。 或许是她心大,又或许是这些年生活还算平稳安定,总之八年过去,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当年被林皓囚禁虐待时的感受。但漫长的岁月能够模糊爱恨,却无法模糊对错。 如果不是被一些过于相似的情景触发记忆,她可能不会记起当初被林皓暴力对待的细节,但却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如何在一双双看似恳求实则威胁压迫的目光中接受了他们对林皓的处理结果。 或许她早就不恨林皓了,她恨的不过是当初那个沉默妥协的自己。 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把水温调到最低,掬起一捧冷水扑到脸上。 横亘着近十年的光阴,一张张不甚清晰的面孔浮现在她面前。 带着眼镜的男人一脸严肃,公事公办地对她说,“沉小姐,我们还是希望你可以冷静下来,接受外媒采访无法帮你解决实际问题,反而会让你的私事变成一个世界性花边新闻,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这是林皓父亲,时任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林盛的大秘书郭永康。 二十多岁的青年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支烟,好像在和她谈一场无关痛痒的交易,“沉念,我们会尽可能补偿你,你可以先说说看你的要求,只要能满足的,我们都会满足。”这是林皓的发小廖和平。 留着一头泡面卷的时髦女人面带愧疚、试探讨好地对她说,“小沉啊,我们已经把林皓送到边境去了,以后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再骚扰你。”这是林皓的母亲阮君。 穿着中山装的老人亲切和蔼地劝慰着她道,“小念啊,我知道你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国家的,是林皓这个小畜生让你失望了,你放心,这次肯定不会轻饶他…不过,孩子,你想想啊,现在证据不足不说,就算真把他送进去关个几年,那也起不到惩罚的作用不是?医生给你验伤了对吧,应该已经告诉你目前只能认定是轻伤了吧?至于怀孕,我想那也是没有的…”这是因年龄问题刚刚从副主席位置上退下的林家家主,林政军。 而弗兰克,她的初恋,那个陪伴她长大被她视作亲人的男人,纠结痛苦地望着她,“爱丽丝,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 只这么一句话她便明白了,他想娶她,所以他不能将事情闹得华M两国人尽皆知,那样他们之间的结合势必会遭到家族强烈反对。 为了他们的“幸福”,她的公道注定要被牺牲。 当然,拍板同意了将林皓“流放”边疆这个处理结果的人还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的劝说最终击垮了她原本坚定为自己寻求一个公道的信念。 二十岁的她的确还不够强大。 她需要更加强大。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四、永远不要再回来 沉念将洗手池的排水阀关上,又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不一会水池里便蓄满清水。 她闭上眼、扶着大理石台面将头埋了进去。 当头再抬次起时,双眼已是通红,分不清是因为流泪还是因为自来水进入眼睛产生刺激。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由远及近的的脚步声,声音来到门口,就在沉念以为门马上就会被推开时,脚步却戛然而止,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赵秋生敲门,“沉念,没事吧?” 沉念没有回答,双手撑在洗手台看着水池里的水发呆。 赵秋生在外面等了一会见她一直没有动静,这才拧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沉念满脸狼狈、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他只作没看见,先去关上了持续释放热气的花洒,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般扶她到按摩浴缸里坐下,“躺好,我帮你洗头。” 他手法娴熟,将洗发膏打出沫后涂到她发上,同时还不忘帮她按摩头皮,边按边跟她闲聊,“八七年那会儿,我高一辍学,就是去理发店当学徒…” 沉念不接话,但赵秋生知道她在听。 他很麻利地给她洗好头用毛巾包起,又拿了条毛巾用温水浸湿拧干后把她身上擦净,再用吹风机将她头发吹至半干涂上精油。完事后他洗净手打量着自己的成果,笑着说,“好了,去换衣服吧,司机在下面等你。” “嗯。”沉念起身,有些心不在焉。 赵秋生上前一步,扶着她胳膊帮她顺了下头发,“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犹豫了下他还是补充道,“开心点。” 他这样的态度,沉念不好继续冷脸,看着他的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知道了。” 目送沉念离开,赵秋生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了下来,刻意堆起的笑容也瞬间消散。 他折回浴室简单冲洗一番后直接去了叁楼会议室。 推门进去时赵天明正在窗前来回踱步,听到开门声他几乎立刻转身,神色是少有的慌乱。赵秋生心中冷笑,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有怕的时候。 “哥。” 此刻赵秋生脸色沉得可以滴下水来,他大步朝赵天明走过去,二话没说,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他十成十的力气,赵天明左半边脸几乎是立刻就肿了起来。 他捂着脸,耳朵嗡嗡作响。 “赵天明,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我命太长?”说到这赵秋生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冷笑了两声,讽刺道,“你不会是真把自己当成地下皇帝了吧?以为自己能在中州只手遮天??可笑!” 赵天明捂着脸辩解,“哥,我知道这次是我太冲动,但是那小子他妈的故意激我,我又喝了酒…” 赵秋生压根不想听他解释,“闭嘴。”他恶狠狠地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知道你这次的事社会影响有多恶劣吗?光天化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居然敢当街杀人?杀人就罢了,你还枪杀,你是这些年过得太好得意忘了形吗?” 赵天明这会儿虽然害怕,但还没彻底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着暴怒的赵秋生,呐呐开口,“哥,这也不是我亲自动手啊…” “不是你亲自动的手就没事了?你觉得警察查不到你们之间的恩怨吗?你以为查不出开枪的人是你的手下吗?赵天明,我说过多少次,低调,低调,低调!你以为现在还是十年前吗?”看着赵天明有些傻气的脸,他只觉心累,什么也不想再说。 赵秋生闭上眼深吸口气,极力压下火气,睁眼时已恢复平静,“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你明天就去M国。” 赵天明愣了,“这么严重吗?陈队那边怎么说?之前的案卷都能销毁,这次难道不行吗?” “赵天明,这次的事闹得太大,已经惊动到中央,我今天刚接到电话,你这次的事是公安部挂牌督办的要案。”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赵天明,“是不是只有真的栽了跟头你才会知道厉害?这次没人能帮的了你,你要是还想活命就赶紧滚去M国。” 赵天明看着赵秋生,嘴唇颤动了两下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抓着赵秋生的裤子哀求,“哥,我怎么能去M国??我不可能离开你啊,爸妈去得早,就咱俩相依为命…我不在,你身边哪里还有能信任的人…”他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错了啊哥,我真的错了,我不能走。” 他们是过过苦日子的,最难的时候一个馒头两个人能吃一天。赵天明为了他可以去跟人拼命,他身上的疤有一半都是为自己留的。赵天明哪怕有一万个不好,至少对他是全心全意的,他们是血脉至亲,是共患难过的亲兄弟。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这一路风风雨雨走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赵秋生仰起头让一滴本就不该存在的泪倒流回眼中,然后弯下腰将赵天明扶起,“天明,去M国吧,我不能看着你死。” “哥…” “别说了,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M国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哥!!” 赵秋生扶着桌子缓缓坐下,闭着眼冲赵天明摆了摆手,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不要再说了,收拾东西去。” 赵天明死死盯着他,额头青色血管根根突起,眼眶通红、眼里满是血丝,身侧攥起的拳头不断颤抖着。 终于他再次跪在了地上,郑重其事地给赵秋生磕了一个头,“哥,以后我不在,你要保重自己。” 他这一个头磕得结结实实,抬头时额头的包清晰可见。 赵秋生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些别的什么,张口,像是说给他,又像是说给自己,“天明,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 赵天明离开后,他打开窗,深夜的凉风涌进房间。呼吸着窗外的空气,赵秋生感觉自己终于舒服了一点。又坐了十几分钟,他拨通电话叫来心腹徐建红,“立刻安排人去接触动手的那两个,如果他们被抓,只要能不供出天明,条件随他们开。” “是。” “隐蔽一点,不要再出纰漏。” “您放心,我明白的。” 五、一场游戏【微H】 沉念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多,过于激烈的性爱消耗了她太多体力,于是连衣服也没换就直接睡下了。 第二天是被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吵醒的,她昨晚一沾上床就睡着了,连闹铃都没定。 迷迷糊糊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接起,靠惯性“喂”了一声。 “老板,我说您今天还去不去家访了啊?这都十点了。”周晓莉那富有特色的北方口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对啊,今天还要家访。 沉念瞬间清醒,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十点了??” “是啊,我跟老张在楼下等您半小时了,您快收拾收拾下来吧。” 沉念急匆匆地应了声“好”,挂上电话去换衣服。 周晓丽是她聘的助理,平时在基金会项目部任职,经常会到一线去考察受助者的实际情况。 小姑娘从大学毕业就跟在她身边,那时候她觉得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可能一直在非公募慈善基金做全职,结果人家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沉念快速地刷牙洗脸,换上搭在卧室衣架上的运动服,又在外面套了件长款羽绒服,连头发也没梳就匆匆下楼去了。 周晓丽打开车门,她刚一坐好系上安全带就变魔术般地把提前准备好的早点递给了她,“就知道您今天来不及吃饭,呐,这是我妈今天早上才包的包子,你最喜欢的猪肉白菜馅。豆浆也是新榨的,放了黑豆和大米。” 包子个个白白胖胖、暄软可爱,从保温桶里拿出来还带着热气。沉念一口包子一口豆浆,周晓丽在一边拿着梳子帮她梳头发。 车上热,沉念上车时就顺手脱了外套。她里面的运动上衣是圆领,周晓丽给她整理发型时恰好看到她肩胛骨靠近脖子处的伤痕。 这痕迹她并不陌生,在一些曾经资助过的孩子身上就见到过。 她扎头发的动作蓦地一顿,指甲一不小心勾到了几根发丝。沉念“嘶”了一声,好笑地问,“怎么啦,走神了吗?” 周晓丽心乱如麻,把视线瞥向一边,有些慌乱,“啊,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想了点工作的事…”她抿唇,极力压抑心里的不适和难过,尽可能让自己气息平稳,“梳好了,那个,要不要化妆?” 沉念咽下豆浆,摇头,“不用,涂个口红就行了。” 周晓丽将梳子放进背包,“那你先吃,我正好跟你说下最近基金会那边的情况。” “好。” “最近我们准备做一个针对于偏远地区五到十二岁女孩的项目,您知道有些地方因极度贫困加上重男轻女思想,几岁的女孩被迫成为家里劳动力,哪怕学校免费家里也不许她们去上学,我们想和当地政府和学校合作,给愿意送女孩上学的家里提供一些补助,帮她们接受正规系统的教育。 项目组已经去岭南那边考察过了,准备把岭南祁县和周家县作为试点。草案和说明文件已经交给理事会,下周理事会议的时候应该还会具体讨论。如果提案通过,之后半年应该就专注这一件事了。嗯…还有就是最近有关部门查财务查得挺紧,不过咱们各方面都没有问题。” 沉念若有所思,“台账务必做好。” “这个您放心。” 最近爆出不少慈善基金会的丑闻,但沉念并没受什么牵连。她的基金会相当私人,由个人发起、原始资金和后续的补充资金全部来是她个人资产投资所得。 因为寻梦慈善基金资金规模大(直接挂靠国务院民政部门,原始资金高达六千万华币),有较高的社会知名度和良好的口碑,之前有不少企业和个人想进行合作和定向捐赠,不过她都拒绝了。 寻梦慈善基金不算是投资型慈善基金,基金会本身并不用善款投资,资金都是沉念定期从自己的私人账户上拨过去的,钱到了基金会账上后也只做最基础的保值理财。 这次去家访的两个学生同时也是本学期奖学金申请人。而学校奖学金是基金会项目之一,所以周晓丽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两个受助者都是女生,一个是父亲车祸瘫痪,母亲一人赚钱养活她和弟弟妹妹;另一个是父母都不在了,七十多岁的爷爷奶奶靠捡废品抚养她。 沉念提前让周晓丽准备了牛奶水果鸡蛋放在后备箱,去的时候顺便拎着。 家访的时间不算特别长,基本的情况之前就已经了解了,这次来主要就是再实地考察下两家的居住条件,询问具体困难,给些即时性的补助。 从第二户家里出来,沉念低头看了眼手表,对周晓丽道,“让司机送你回去吧,一会有人来接我。” 周晓丽看着她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侧脸,不知怎么就又想到她身后的鞭痕,“我陪您等会吧。” 沉念朝手上哈了口气,轻轻跺了跺脚,“不用,这么冷的天,你赶快回去。” 周晓丽看看打开的车门,又看看沉念,她知道沉念要等的人一定是不想让她见到的,心头笼上一层莫名的阴霾,但又不想让沉念为难,“那我先走了,您…注意安全。” 沉念只当她是例行关心,笑眯眯地跟她摆下手,“去吧去吧,你一个小姑娘,放假也去跟朋友逛逛街吃吃饭什么的,别满脑子都是工作工作的。” 周晓丽看着她恬静温柔的笑,喉咙发苦,沉念在她眼里一直是神秘强大的,直到今天她才惊觉,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她,“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 沉念看着汽车汇入车流,逐渐驶出视线。 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起。“小念?”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音色似乎有些老迈。 “来接我吧。” “你现在在哪?” 沉念左右看了下,语气漫不经心,“我也不知道,你叫人定位下我的手机不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继而低笑了两声,语气纵容,“好吧,那你先找个地方坐会儿,我这就让人过去。” 沉念没想到白润泽会是这个反应。自己出言挑衅,但他压根就不接招,一时有些索然无味,挂了电话到附近的店随便点了杯茶水等着人来接。 她和白润泽见面的别墅建在南部山区,离军区很近,位置偏僻,途径几道关卡,审查严格。 别墅面积不算很大,木结构,很典型的现代美式风格,房子外面有草坪和喷泉。 汽车在花园外停下,司机开门扶她下车。她独自穿过草地,阿姨打开门将她迎进去,和善地对她说,“书记在二楼等您。” 沉念点点头,踩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特地给她留了条缝,不过她还是先敲了敲,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才推门进去。 白润泽正坐在沙发上抽烟,面前的茶几上摆着茶杯、烟灰缸、一摞文件和一只钢笔。沉念扫了一眼,距离太远,只能看到文件最上面那张印着“国内动态清样”几个大字,这大概是攒了一个月的,不然不至于这么厚一摞。她很快将视线移开,看向他,“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好。” 卧室就在书房隔壁,这已经不知道是沉念第几次来这里,衣帽间一多半都是她的东西。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件香槟色丝绸睡裙,去浴室好好洗了个澡。 昨天破皮的地方早就愈合,剩下的淤青一时半会倒是不容易化开,用手摸能明显感觉到和正常皮肤的差异。 沉念并不担心,她不是疤痕体质,之前比这严重得多的伤愈合后配合祛疤膏也都没给她身体留下什么痕迹。 洗好澡出来时白润泽还在书房抽烟,连姿势都没换。他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扶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夹烟,面孔在烟雾里看不分明。沉念赤着脚走过去,头发上的水顺着身体滑落,在深棕色的地板上留下一溜水痕。 她从他交迭的双腿上跨过,腿肚隔着轻薄的棉质睡裤轻蹭着他,两腿间的柔软恰好抵在他位于上面的那条腿的膝盖处。 她略有些矫蛮地把烟从他指间抽出来,转身扔进桌上那尚有叁分之一茶水的杯中,“说过一万次,我最讨厌二手烟,你还总抽。” 也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她双颊红扑扑、嘴巴水嘟嘟,配合上她尚有些婴儿肥的脸,显得又凶又软。如此一来,这点蛮横在白润泽眼里也便成了娇俏可爱。 白润泽今年五十叁岁,人生已过大半,怎么也不可能跟岁数都能做他女儿的沉念计较。 他看着被丢进自己茶杯里的半截烟,虚扶着她的腰,好脾气地笑了笑,“是我不对,下次一定不让你再抽二手烟。” 沉念撇撇嘴,“你每次都说下次一定。”说着她便从他身上起来,转身想走。白润泽攥着她手腕用力一拉,使她再次跌回到他怀里,跨坐在他腿上。 双腿间的地方被猛地撞到,沉念忍不住“嗯”了一声,前面是因为受惊和疼痛,但尾音却带了点别的味道。 白润泽眼神微变,感觉身下那物什突然就有了反应。 到了他这个年纪,该经历的早就经历,说是阅女无数、身经百战也不过分,加上年龄和身体客观条件的限制,原本已经没有那么强的性欲。但和沉念一起时,他却常常会忘记自己的实际年龄。 虽然来了感觉,但他并不急着现在就跟沉念做那种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她说道,“来,坐这儿,给我念会儿报。” 沉念转头看了眼桌上的文件,略有些为难,“念这些吗?” 白润泽看着她点点头。 他都不介意,那她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沉念从他身上起来,不过没有坐到一边,而是拿了文件跪坐在地上,把自己卡在茶几和沙发之间,上半身趴在沙发上。 白润泽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毕竟沉念一向不喜欢坐着沙发上给他念书,说沙发太软,她陷在上面扭着身子不舒服。 文件按时间顺序摆放,沉念也没多想,拿起最上面一张就读了起来。 “中州南平当街持枪杀人案已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中央政法委书记廖启明,公安部部长吴蔚民,省委书记白润泽,省长周涛,省政法委书记纪立法,省公安厅厅长曾省权等领导相继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办案民警尽快破案……专案指挥部判定该案应为有预谋的故意杀人案,并且在对死者林某某社会关系进行梳理后,认为赵天明具有重大作案嫌疑……”2 沉念在读到赵天明叁个字时蓦地一惊,抑制不住地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去看白润泽,见他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六、一场梦【H】 那一瞬间,除了恐惧,更多的却是愤怒,沉念忍不住丢开那张既轻又沉重的纸,猛地站起来,怒视着白润泽,“你是故意的?” 白润泽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低下头,鼻子里溢出几声轻笑。他看着她就好像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目光宽和纵容。 但沉念最讨厌他这样的眼神,她从这目光中看到的从来不是宠溺,而是绝对的俯视,来自上位者但理所当然的俯视。提醒着她白润泽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过。 虽然他似乎确实有这样的资本,但并不妨碍她打心眼里厌恶。 “白润泽,这样有意思吗?” 男人把玩着钢笔,似笑非笑,“小念,你大可不用这么敏感。” 沉念忍不住冷哼一声,“呵,是我敏感吗?” 白润泽起身,站在她面前,轻轻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而后揽过她的肩,轻声哄道,“好了,别生气了,多大的事?” 沉念忍不住咬了咬牙,放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她靠在他怀里,沉默了几秒,眼圈一红突然就哭了出来。 不是嚎啕大哭,甚至都没有什么声音,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 白润泽何其敏感的一个人,她第一滴眼泪落下时他就发现了。 他握着她肩膀将她转过来面朝自己,手掌带着热度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温和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怎么就哭了呢?嗯?” 这样的态度像是某种催化剂,沉念顿时哭得更加厉害,她两只手抬起来捂在脸上,眼泪顺着指缝流出,她哽咽着控诉面前的男人,“有必要这样吗?你就威胁我,就是不想我好过……” 真真假假的眼泪,真真假假的指责。 她层层伪装下是从未袒露的真心。 白润泽不是看不透,当然,沉念也并不担心被他看透。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一次选择了妥协,“别哭了。”他抽出纸巾蘸去她眼角的泪滴,“小念,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而已。” 沉念抬高声音,用哭腔喊道,“可我也只是希望你尊重我而已!” 尊重实在是个过于宽泛的概念,他以为的尊重并不见得是沉念想要的尊重。 因此面对这话,白润泽不辩解,但也不允诺。 沉念知道自己今天无论怎样怕是都达不成任何目的,继续演下去也没意义,于是抹了把眼泪踮起脚泄愤一般地吻上了男人的唇。 洗完澡特地涂的正红色口红就这样蹭在彼此脸上,红得像血。 这个有着铁石般心肠的男人,同样有着柔软的嘴唇和温暖的口腔。 沉念带着他一步步向前,直到他的脚跟碰上沙发。她将他推倒在沙发,自己跨坐在到他的腿上,胸脯就贴在他脸上。 后院北边有一棵腊梅树,和这个房子外观不算非常搭,是他们在一起那年白润泽叫人种的,精心养了四年多才开始开花,此时尚在花期,大朵大朵晶莹剔透的纯黄花朵寒风中傲然挺立在枝头。 这两天一直在下雨,树下尽是被吹落的腊梅花瓣,被雨水打得皱巴巴的陷在泥土之中。 素心梅花语“坚毅、独立、顽强”3,可残缺破碎、零落成泥的腊梅花还是坚毅、顽强的吗? 见她突然没了下文,白润泽敛眉,手指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腰,“怎么走神了?” 沉念回神,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用下巴蹭了蹭男人头顶。 自从入主中州省省常委,白润泽就换成了“主席头”,不过他因发质偏软的缘故,发型更接近德式背头,即头颅两侧及后面剃短,从双耳及颈底向上的头发剃光,大约露出1英寸光光的头皮,头顶的发精心蓄长,梳理为背头。? 白润泽偏瘦,眼窝深、双眼皮很宽、眉梢眼角微微下垂,眼角细细的鱼尾纹、鼻翼两侧深邃的法令纹都是柔和的形状。其实比起政客,他更像个儒雅谦和的文人,“背头”工整严谨,可以使他看起来更加威严。 平日他会叫造型师给他涂点发油固定,但这会儿刚刚洗过澡,一头发蓬松柔软地随意耷在脑袋上,被沉念用下巴揉来揉去,显得乱糟糟的。 “小念?” 沉念停下动作,轻轻扭动上身,乳房在他脸上来回蹭着,声音轻的好似漂浮在半空,“我刚刚只是在想,我们竟然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连院子里的梅花都开过两次了。” 睡裙的肩带滑了下来,精致的锁骨、白嫩的乳房、嫣红的乳头全部暴露在空气之中… 白润泽张开双唇亲吻着她的锁骨,发出含混地喟叹,“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认识那年他还是华能的总经理、党组书记,兼中州省亓水市市委书记,但之后没多久他便被调至中央资源部做部长,做了一年部长后又回到中州省出任省委书记。 和沉念在一起这几年,正是他仕途最为辉煌的几年。 湿漉漉的吻从锁骨蔓延到前胸,他含住女人胸前已经勃起变硬的红樱,用牙齿缓慢地研磨。 沉念欲望被调动,呼吸越发急促紊乱,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嗯啊”的呻吟,大腿紧紧夹着男人的双腿外侧难耐地来回蹭着。 她裙子下面没有穿内裤,腿间那处直接与棉质睡裤相摩擦,纯棉的料子对于阴部的娇嫩皮肉来说还是有些粗糙,她感到一种涩涩的疼,不过更多的还是快感。 阴道渐渐湿润,尿道也隐隐有了感觉,喷出大量透明滑腻的液体。 白润泽的阴茎已经完全勃起,存在感极强地顶在她双腿之间。不一会他睡裤便因她身体里流出的液体濡湿了一片。 男人的手还握着她的腰,但力道越来越大。 他忘情地吮吸着她的胸,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个红色印记。 沉念腾出手将他裤子和内裤一起脱下。 白润泽的阴茎不算十分粗长,但形状很好,沉念这些年没断过男人,加上浏览过的众多片子,见过的阴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比较下来白润泽的性器还是比较美观且合她心意的。 她一只手握住阴茎轻轻撸动,一只手解开他胸前的扣子,缓缓抚摸着他的前胸。 白润泽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哪怕养尊处优注重保养,岁月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她尤爱他坐着时有些松散的肚皮,软软的,让她爱不释手。 她亲吻他的乳头,舌头灵巧地画着圈。 手中的动作自然也没有停,更加快速地套弄着。 沉念看着白润泽青筋毕露的额头,上下滑动的喉结,起伏的胸膛。 感受着他的隐忍和战栗,是身体,也是灵魂。 同样,她也沉沦于他温柔缱绻的吻中,并毫不吝啬地给出最坦诚最原始的反应。 燃烧的血液晕红了她的脸,阴道里的爱液源源不断地分泌、流动着…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的乌云聚拢到了别墅上方,太阳被遮蔽,天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沉念抬起身子,用阴道口来回磨蹭着男人的龟头,不时握着阴茎浅浅地插进去几分。 白润泽保持着一丝理智,弯身从茶几下的柜子里拿出避孕套撕开戴上, 龟头破开穴口插进阴道,温暖紧致的阴道包裹着他,里面的嫩肉层层迭迭挤压着他。 那一瞬间他竟有种自己走进她内心深处的错觉。 窗外刮起了风,挂满腊梅的枝桠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一朵腊梅在沉念迷离的视线中被风卷起,在空中转了一圈,终是飘落在地上。 雨来得很急,乌云还未将天空铺满,大雨就倾泻而下。 密密麻麻的雨滴落在地上、被风裹挟着打在枝头和别墅的玻璃窗上。 雨点“霹雳吧啦”敲击着玻璃的声响混合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难耐的呻吟回荡在封闭的室内。 七、狎妓也分三六九等?【H】 风越刮越急,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多的梅花从枝头坠落,一朵、两朵、叁朵… 随着白润泽最后快速用力地几下抽插,沉念颤抖着达到高潮。 她死死抓着男人的肩,头仰起,眼睛紧闭。 仰起头的瞬间,一滴不易察觉的泪,混合着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睡裙,只是已经皱巴得不成样子。高潮后她依旧跨坐在白润泽腿上,上半身靠在他前胸,下巴垫在他肩上。 白润泽的阴茎还插在她体内,他抱着她,手掌伸进睡裙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突然他愣了一下,握着她的腰将她转过去,阴茎从身体里拔出发出“啵”的一声。 他一把将她身上的裙子扯下。 一条条蜈蚣似的青黑色痕迹爬满了她背,灼伤了他的眼。 白润泽目光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沉念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后背被他盯得发痒。 “谁打的?”他不想对沉念发火,因此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沉念眨了下眼睛,沉默不语。 她又被再次转回来面对着白润泽。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问你,谁打的?” 沉念低头瞥了眼被粗暴扔在地上的睡裙,面不改色地从沙发上捞起他的睡衣披在身上,无所谓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这幅样子,有什么好激动的…” “沉念。” 男人语气显而易见地低沉了下来,通常白润泽不会直呼她的名字,除非真的生气时。 她从白润泽身上滑下来,披着他的睡衣赤脚走到窗前。 “我们说好不管对方的私事。”她转过头,五官在昏暗的室内有些模糊,白润泽只看得到一张嘴张张合合。 难以言喻的怒火燃烧着白润泽的理智,他看着她,看着她故意说出那些刺激自己的话,第一次不想再忍。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将沉念猛地按在木框玻璃窗上,近乎粗暴地吻她,然后又一次进入她。 盛怒中的男人并没有收敛力道,额头撞在窗框上,沉念感到一瞬间的晕眩。 刚刚高潮过的身体疲惫而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场并不愉快的性爱,小穴虽然疼痛,灵魂却产生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感。 她觉得实在好笑。 她也确实笑了起来。 然而嘴巴咧着,喉咙里发出来的却是呜咽,眼睛弯着,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似乎逼着白润泽撕下了伪装,但如此她就是赢家了吗? 白润泽渐渐找回了理智,他慢慢停下动作,将头抵在她颈窝,声音沙哑,“小念,咱们就不能好好的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沉念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少见的脆弱。 她看着远处望不到边际的连绵青山,突然轻声问道,“白润泽,在你们这样的人眼里,是不是连狎妓也分叁六九等?” 白润泽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念,你如果想伤害我大可以直接一点,不必如此折辱自己。” 沉念缓慢地摇头,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白书记,我怎么可能伤得了你呢。”难不成还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让一个利益至上的男人在感情中受伤?她一向认为那没什么意义,因为只有权势被摧毁、特权被打破才能让他们真的感到痛。 白润泽厮磨地用脸颊轻蹭她发丝,边蹭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如何不能?难道心里受伤不算受伤?” 沉念想不到这种虚伪的情话竟然真能从白润泽嘴里说出,忍不住嗤笑出声,“白书记,我真应该感到荣幸。” 白润泽此刻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对她的冷言嘲讽一笑置之。他好脾气地抱起她走进卧室,将她轻放在床上。 沉念一米六八、一百零七斤,这个体重相对于身高正好,但确实不轻。是以书房到卧室虽只有短短几步路,白润泽额头还是出了一层细汗。 “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闪到腰。”沉念撇嘴,但语气终究是缓和下来了。 白润泽笑笑,知道她这算是接了自己递过去的台阶。转身去卫生间绞了热毛巾,一边帮她热敷后背已经发黑的淤青,一边解释道,“小念,我只是心疼你,希望你爱惜自己的身体而已。” 沉念将脸埋在枕头上不说话。 男人没再多言,又拿了条热毛巾来盖在淤血堆积的地方,然后帮她揉捏着肩膀。 等换第叁轮毛巾的时候,沉念已经趴在那睡着了。 白润泽怕她闷到,轻轻将她翻过身来,又给她盖好被子。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细细看着她的睡颜。口红的恶作剧让她也像个花猫一样,脸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 他忍不住笑了下,伸出手轻轻帮她把碎发拨回耳后,用湿巾一点点擦掉那些痕迹。 ……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沉念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只好坐起来按开了壁灯的开关。 暖橘色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视野,使她混沌的脑子有了些许清明。 枕头一旁放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还有她之前留在这里的内衣内裤。她将衣服换上,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去了书房。 白润泽意料之中地已经离开了,书房大概是被阿姨收拾过,地面书桌茶几沙发都干干净净,房间里还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她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 一打开十几个未接来电提示便弹了出来。 有两个是周晓丽打来的,剩下的十叁个则全部出自同一个号码。而这个号码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润泽的儿子,白进。 沉念只看了眼就将手机按灭装进包中。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不欲再磨蹭,简单收拾一下换上自己的鞋子就下楼去了。 阿姨就在楼下等她,见她下来赶忙迎上前,“沉小姐,我给你做了晚餐,你吃点再走吧。” 她连连摆手,“不了阿姨,我还有事得赶紧走了。” “你等我两分钟,我去给装起来你带回家吃好不好?”阿姨看着她的眼神恳切。 沉念不想辜负对方一片心意,只好说,“麻烦您了。” 回去自然也是白润泽司机送的,两人一路无话,不过下车时沉念还是跟他道了声谢。 进了家门,一直有些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她烧上热水,换了身睡衣坐在沙发上给周晓丽回电话。 “喂?老板您这会儿不忙了?” “嗯。怎么了晓丽,我看你下午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周晓丽好像正跟人在外面大排档吃饭,环境嘈杂,“不是什么大事,有人想采访您来着,问你下月初有没有时间。” 沉念微微皱眉,她一向排斥将自己置于公众视野中,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你跟他说,我从来不接受采访。” “我说了的,不过人家挺坚持。而且是张春平来采访,你知道张春平吗?他之前曝光黑煤矿被人几百万买命,好火的。” “张春平…”沉念垂眸思索,“哦…华经日报深度调查部那个?我确实知道他。但这和我不接受采访并不冲突。”沉念一直都有订华经日报,张春平算是华经的招牌之一,以胆子大、敢讲实话着称。 任何时代,一个真正的斗士都是令人尊敬的,周晓丽敬佩张春平,自然想替他争取一下,所以特地给沉念打了电话。不过这种事强求不来,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也没什么遗憾,“我知道啦,那我跟那边说下。” “好。” 沉念的学校算是华国独一个,从办学开始想要采访她的人一直就没少过,因此她并未把这一插曲放下心上。结束通话后翻看来电记录,手指隔着屏幕在属于白进的那一串数字上一点一点,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按下通话键。 这些年她游走于不同男人之间,这些人年龄身份性格各不相同,但都有着极强的洞察和敏锐的感知,和他们虚与委蛇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沉念从不会因为他们对自己流露出的那一点柔情而放松警惕,因此她私人手机里大多数联系人都未保存姓名。 好在她上学时成绩虽不算多优异,但记性不错,背几个号码倒也难不倒她。 白进最近追她追得实在是紧,隔叁差五找她,她说自己基金会不收钱他就要给学校捐电脑,甚至组织公司员工来给学生送温暖。 虽然缠人了点,但沉念并不讨厌他,毕竟从他身上她可以感受到一种属于八五后青年人的蓬勃朝气,这种感染力极强的生机也能给她灰蒙蒙的生活带来些许阳光。 八、伤逝 心里有些烦乱,沉念关上手机扔到一边,顺手打开了电视。 央视一套正放着《我的青春谁做主》?,沉念看了一会,完全提不起兴致,连着换了几个台,发现其他电视剧更是无趣,至于什么动物世界、走近科学,那更加不是她的菜,于是只好懒散地离开沙发到书房找书。 平日她多数时间都在学校,放假后就辗转于几个男人之间,回家的机会很少。房子长时间不住又没有人来打扫,灰尘积得到处都是,踩着凳子拿本书也能被搞得灰头土脸。拿完书看着仿真皮凳子上两个明显的脚印,沉念忍不住傻乐了几秒。 她这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作为八十年代云山市最早的商品房,曾经也是“豪宅”。可惜二十多年过去了,外面的世界变了几轮,“豪宅”也成了“老破小”。 可老破小归老破小,沉念就是不愿意搬走。 赵秋生之前新楼盘发售的时候问她要不要换个地方住,说她这个小区太老还靠近铁路,每每火车经过地板都跟着震颤,居住条件实在恶劣。 被她拒绝时男人还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这楼下面埋着什么宝贝。她也开玩笑,说,是啊,这里确实有宝贝,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会搬走,一辈子守着宝贝过日子。 如果这里真有什么宝贝,那大概就是她封存于此的初心,是她选择留在此地最朴素最真诚的心愿。她想,每一个华人,每一个义无反顾克服万难也要回来的华人,都曾抱着这样一份赤诚,即通过自己所长努力推动祖国发展,让更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 当初经历了林皓那事后她还是选择加入华国国籍。弗兰克无法接受,反复劝说她两国之间不止经济条件相差甚远,还存在巨大的文化差异,她绝不可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当时告诉弗兰克,她不需要适应什么,她只需要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无论她什么样子,这片土地都会包容她,因为她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 弗兰克没有提起她与林皓的事,也没有冠冕堂皇地去扯两国制度。毕竟这世上本就不存在温情的政权,每个政权的首要任务都是维护自己的统治,哪种制度具有优越性是各国政府官员该去扯皮的。而林皓那件事最后的不了了之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没底气以此做文章。 沉念虽然单纯,但不是没脑子,她接受过高等教育,见过广阔的世界,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弗兰克那时正处在事业上升期,软件公司做得风生水起,每天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份去用。他着实没法拿出太多时间留在华国跟沉念这个准未婚妻纠缠。而艾格家族里多数人本就对当初收养沉念且给她家族后辈同等待遇有极大意见,巴不得沉念从此别再回去。沉念最后如愿留在华国,老艾格做主,保留了她在家族信托里的那份,但不再把她列为遗产继承人。 沉念入籍的事是廖和平帮忙办的。那时两人还没搞到一起,他之所以帮忙是因为受了林皓大哥林鸿的委托。毕竟林家人不好直接出面,而廖和平是除林家人外唯一了解此事内情且能信任的人。 廖和平和林鸿、林皓是发小,他和林皓一起办过的荒唐事不胜枚举。对沉念被强奸一事初期只是觉得林皓现在玩得有点太大,什么人都招惹,但要说跟沉念共情、同情她的遭遇,那根本不可能。 但即使没有共情,廖和平也很难理解沉念的选择。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国外的月亮比较圆,争先恐后往外跑、想方设法加入外籍。沉念本身就是M籍,又在大陆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居然还上赶着要加入华籍,着实匪夷所思。 不过他不会多说什么,毕竟林家那边极力促成此事,觉得沉念入了籍对他们的威胁会更小。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沉念请他吃饭时,他才闲聊般地问起沉念缘由。 沉念摇晃酒杯,注视着挂在杯壁上的一层淡红,缓缓开口,“总归是我的祖国,我父母出生的地方。我想很少有人会真的对自己的祖国没有感情,哪怕那些不停咒骂的,怕是也同样摆脱不了那份血脉的羁绊,就像一个人难以摆脱他的原生家庭一样。” 类似表白祖国的话廖和平真没少听,各种场合都有人会说起诸如“我深爱祖国人民,所以我…”这种句式的话,说话者大都是一脸能把自己感动到的深情。 沉念表情平淡,言语中没有太多修饰,可就是莫名让人相信她说的是心里话。 廖和平朝她笑了笑,低头抿了口红酒。 “我从小就学汉语,听父母讲述华国的过去和现在。况且我来华国也有几年了,对于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我有自己的认知。这个国家的伟大,从来不是因为某个人某件事,因此我也不会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而放弃去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我分得很清楚我究竟爱着什么,也不至于把国家和政权的概念弄混。”沉念既不重提伤痛也不详谈抱负,全程十分平静。她声音很轻、语调没什么波澜,不经意间对视时,笑容也是温和恬淡的。 但廖和平却愣是从她的平静中感受到了某种被压抑得极深的悲哀,心脏没有由来地抽疼了一下。 沉念喝了口酒,优雅地将牛排切成小块送入口中…一缕碎发滑了下来,她抬手将它捋起别进发夹,涂了透明甲油、修剪得极为圆润的指甲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美? 沉念当时并没在意自己给廖和平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她以为他是代表林家来试探自己,那么回答不过是为了让对方卸下警惕不要再盯着自己不放。当然,服软的同时她也没忘记讽刺他们对这个国家并没那么重要。 不过廖和平大概是没把原话转述给林家的……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沉念走到窗前将窗帘拉起,这才发现窗台上居然还摆着只水晶瓶,里面插着几支已经褪色了的粉色玫瑰。忘了是什么时候带回来的,或许已经有几个月之久,如今瓶子里的水早就蒸发干净,鲜切花变成了干花。 沉念酷爱玫瑰,学校里有一个单独的玫瑰园,里面建了凉亭,她没事就会拿本书散步到那里坐上一会。 身边的男人大都知道她喜爱各种玫瑰,赵秋生在锦绣山庄的玫瑰园就是专门为她打造,廖和平也特地让人搜罗了不少名贵品种在温室里养着,定期给她送到学校。但凡能和她相处得久的,似乎都比较懂得投她所好。她有种奇特的能力,能让那些本不需要或不愿去揣度别人心思的人不得不主动去揣度她的心思。 除了白润泽。 她喜欢玫瑰,他却偏说她像梅花,还种了棵腊梅在院子里时刻提醒她。当然,白润泽并非故意与她做对,只是不愿被她牵着鼻子走,不管她想要什么,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去办或是只按自己的想法办。 有时候沉念觉得白润泽和她其实挺像,享受情爱却不真正沉溺,在感情中保留的永远比坦诚的多得多。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无数次交手,从未分出个胜负。 除了今天。 …… 白润泽从小楼离开后又去参加了个饭局,到家已是晚上十点。 接过勤务员递来的醒酒汤喝了两口上楼准备休息。 走进卧室打开灯,发现陈秀媛正双臂交叉着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盯着自己。 两人早就分房,平时基本不会碰面,突然在自己私人领地看到她,白润泽不免愣了一秒。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往衣帽间走去。 “你又去见她了是吗?” 九、一个笑话 陈秀媛望着着面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的冷淡背影,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摆出怎么样的姿态。 白润泽脚步不停,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一向隐忍的女人突然爆发,陈秀媛站起来,猛地将面前案几掀翻,上面放着的水杯骨碌骨碌滚到地上,在地毯上留下一滩深色茶渍。她的身体因极度愤怒微微颤抖,声音尖锐地指责,“白润泽!你知不知道她现在跟小进纠缠不清??” 这一次白润泽终于肯回头看她了,他先是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继而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中有厌倦、不耐,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讥讽,“我认为你应该先搞清楚,究竟是小进在追求她,还是她在跟小进纠缠不清。” “那有区别吗??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我儿子爱上了一个勾引我丈夫的贱人!!!”陈秀媛尖叫,面目因过于激烈的情绪而显得有些狰狞。 白润泽漠然地看着她发疯,等她停下尖叫,才语气平静地说,“如果是前者,那只能说小进的眼光终于好了一次;如果是后者,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她不是属于我的一件物品,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还有…”他顿了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陈秀媛,你似乎忘记了,当初是你想把她送到我床上的,不是吗?” 陈秀媛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像鬼一般大睁着双眼,后悔、忿怒、憎恨在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疯狂燃烧,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沉念赤脚从卧室走出来,黑色抹胸遮不住一身艳痕,看着客厅里的她灿然一笑,“陈阿姨,你老公的确很棒,多谢咯。”然后当着她的面换好衣服扬长而去。 她站在那,浑身都在抖,嘴唇颤动,牙齿碰撞发出可怖的声响。 她想要忍,她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就像往常每次那样。可是沉念好像就站在那里,站在灯光下,肆意、无谓,用她那轻蔑的、嘲笑的、带着恶意的怜悯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大声尖叫,“白润泽,谁都可以,但她不可以!我觉得恶心,你知道吗?我觉得恶心!!!我想到她从你床上下来又爬上小进的床我就恶心!!!”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那是压抑了十多年的郁气与愤恨。 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的声响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是白进回来了。 白进走上二楼,问也不问直接推开了卧室大门,讽刺的目光扫过陈秀媛满脸的泪水和白润泽无动于衷的面庞。 他笑,语气轻佻,“又吵架了?讲道理,我觉得你们不如直接离婚。” 陈秀媛心虚,但面对儿子还是摆出一副强硬姿态,“这是我和你父亲的事,回你自己房间去!”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现在有钱,可以养你。”他瞥了眼白润泽,冷笑,“一个这些年身边女人就没断过、心早已不在你身上的男人,一段形同虚设的婚姻,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我说了,回房去!这是我和你爸的事!” 白进何尝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想法,但母子一场,看到她在火坑里怎么也要拉上一把,但也只是拉一把而已,毕竟他们之间并没多深厚的母子情谊不是吗?“OK,我走。”临出门前他冲陈秀媛凉凉地笑了下,“希望这些是您真正想要的。” 陈秀媛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临界值。 白润泽看不起她,沉念看不起她,连自己的儿子也看不起她。可是凭什么?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她!?她做错了什么?她出生在北方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高中毕业进了妇联,后来被调到城里,再之后遇到白润泽,可以说,当初一眼相中白润泽并嫁给他是她前半生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她不想放弃自己如今的身份如今的生活有错吗?? 她凭什么放弃?? 白润泽看着白进离开,他本来是有事要找他说,但眼下显然不是讲话的好时候。 卧室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两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对方。 好半晌,陈秀媛才再次开口,“润泽,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她望着他,语调哀戚、眼里隐隐有水光闪烁。 白润泽不为所动,冷淡地回道,“你更应该问问自己不是吗?” 陈秀媛只是自顾自地问, 也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闻言白润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呵,嘲讽地看着她,“陈秀媛,从前是多久以前?是你把自己的亲妹妹送到我床上之前吗?”不等她作出反应,他又接着道,“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心思,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我不会娶她,她也不会嫁给我,你应该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和你一样。” 陈秀媛僵直地站在那,脑子一片空白,心里也一片空白。 她浑身发冷,好像全身的血管都被冻住一般。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可悲。是的,她所拥有的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她在意的东西别人不屑一顾,她所有的坚持不过一场笑话。 她想到当初跟妇联其他同志去视察沉念学校,沉念曾在最后报告时这样说道,“长久以来,华国的女孩都受到严重的性别偏好的影响。提高女性社会地位和确保性别平等是一条漫长的路,我想,每一个有能力的女性都乐于为此尽上一份力。同为女人,每每想到还有千千万万女孩仅仅因为性别而被剥夺受教育的权利,我就万分心痛…我们要尽可能找到她们,给她们提供良好的教育,帮助她们真正彻底地摆脱封建思想的束缚寻找自己的人生价值,成为灵魂强大、人格独立的女性。” 当沉念说到“彻底摆脱封建思想束缚”几个字时,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方向,仿佛那话就是专门说给她听一般,让她万分恼恨却又无可奈何。 她确实无可奈何,因为有些路哪怕踏出一步就无法再回头,而她已经错了十年。 “你愿意留在这就留在这,我今天睡书房。”白润泽看了眼好像失去灵魂的可悲女人,没有丝毫同情,“最后奉劝你一句,如果真的有病就尽早去治。” 十、命如草芥【慎】 锦绣山庄,叁楼会客室。 赵秋生坐在沙发上抽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光头男子恭敬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抽完又一支烟才开口道,“二少在M国那边基本都已经安顿好了,钱是黄忠祥动用关系辗转几道托当地一个华裔商人给的现金,新公司也是在他帮忙下注册完成的,这事由他处理查不到咱们头上,您不用太担心。” 黄忠祥是M国国籍,长年不在国内,公司的事都是远程遥控。他这两年扩张房地产生意,花钱花得猛,资金筹措很多都是靠签阴阳合同借高利贷。在中州,这种灰色产业是绕不开赵天明的,两人很自然就产生了交集。 之后在赵天明的介绍下黄忠祥和赵秋生也搭上了线。几个人都是黑道出身,相处起来倒也颇为投缘。 赵秋生眉头紧锁,一下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目光阴沉,“我知道了,以后他的事全权由那边处理,通知律师让他明早十点来见我,你也一起过来。” “我明白。”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这些相关人员肯定都是要被警察问话的,到时候该说什么、能说什么都要律师提前拟好,徐建红对此流程十分了解。 赵秋生继续盘着扳指,停了一会,吩咐道,“让人备车,告诉张琴,一会我要去‘子夜’一趟,让她提前准备好。” “是。” 深夜十一点,赵秋生坐上了开往子夜的车。 到达子夜已是凌晨,赵秋生和几个保镖直接乘坐专属电梯上了不对外开放的顶楼。 张琴已经带着几个穿着清凉的姑娘在那候着。 这几个女孩看着就是涩果,怕是刚入行不久,见赵秋生视线扫过,强忍着害怕勉强挤出微笑。 赵秋生摆摆手,不耐烦道,“换人,找个玩得开想赚钱的来。” 张琴本就是个极有眼色的能人,见赵秋生心情不好更是不敢耽误,领着一溜姑娘下去,没两分钟换了一个穿着亮片吊带、细高跟的女人上来。 女人名叫小青,一头大波浪,脸上化着亲妈都认不出来的浓妆,看到门口七八个穿着黑衣的彪形大汉也不打怵,大大方方说明来意。 她穿得很少,不过保镖还是仔细检查完、确认没有异常才开门放她进屋。 赵秋生正在喝酒,刚从冷冻柜里拿出来的伏特加,液体被冰冻略有些粘稠,顺着喉管食道滑下,热意立刻在身体里翻涌。 女人进来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无视对方“含情脉脉”的双眼,指了指房间角落类似双杠的装置,“趴到那。” 小青在上来之前就知道一会儿要面对什么,可为了那份能抵得上跟不同男人上床十几次的丰厚报酬,她还是来了。 没有任何铺垫,她刚脱光衣服趴好鞭子就直接落了下来。 牛皮制成的鞭子,很细,打在身上尤为疼。 赵秋生一肚子郁气,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没打几下女人原本雪白的后背就破皮见血。 小青浑身是汗,惨叫声几乎要将玻璃震碎、房顶掀翻。 饶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赵秋生如此直接残暴,她并未被绑着,疼到极致自然是要逃的,那是人的本能。她从架子上哆哆嗦嗦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门口,然而套房大门紧闭,任由她怎么拍打叫喊也没用。 终于她认命了,她觉得自己今天定然是走不出这个房间的,她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为了那十几万块钱拿命去赌,她如果不在了,母亲该怎么办? 赵秋生并没有跟过来,就站在角落,袖子挽在肘间、手里握着鞭子面无表情看着她,等她停下哭嚎才开口,“五十万,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你丢了命。” 闻言小青紧咬牙关,喉咙微微动了动,仰起头时眼泪悄无声息流进发丝。 她听到自己说,“好。” 如果不是学业尚未完成,如果不是母亲的巨额医疗费还没着落,那么她的命定然不会只值这五十万… 可没有如果。 其实她并不是很信赵秋生说的留她一命,毕竟他看起来比以往见识过的任何客人都要狠辣,只几下就让她见血,后背像被用刀砍了一般疼痛难忍。而且看他今天这架势必然是要打到尽兴,可等他尽兴她还有命活吗。? 她这条命在赵秋生这些人眼里,只怕连只蝼蚁都比不上。 不过无所谓了,至少赵秋生在整个中州乃至全国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他肯定不会赖这点账。而只要给钱,钱到了卡上,母亲的病就有的治,自己这条命就不算白丢。 …… 牛皮制成的鞭子落在身上是真的疼,钝钝的、刀割般的疼,她前面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强迫自己趴在那里任他鞭打。到后面她已经不需要忍了,血液和体力不断流失,她渐渐对这种疼痛感到麻木,甚至开始在脑子里数着皮带落下的次数。 赵秋生眼睛泛红,挥舞鞭子,耳边是皮鞭与肉体相碰撞发出的声响。 一下 两下… 他恨赵天明的愚蠢,恨他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叁下 四下… 他恨廖添睿的冷血,恨他丝毫不顾往日情分把陈天明当作弃子。 还有沉念…一年两年,她那颗石头做成的心永远也暖不热。 赵秋生看似强大没有软肋,但终归也是个人,是人就不会没有情感。 他也会在乎,甚至,也会难过… 小青看不到自己身后,但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知道那里定然是皮开肉绽。 终于,赵秋生满头是汗地扔掉手中的鞭子。 他看着面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肉体一时有些恍惚,这场面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桩旧事,以及一个命途多舛、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的女人。 他打电话让人叫医生过来,然后对趴在地上意识有些昏沉的女人道,“一百万,明天就会让人打到你卡上,这段时间不要再接客了,先养着吧。” 女人虚弱地道了声谢,赵秋生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他不担心这笔钱不能如约到女人账上。子夜是他产业,自八年前出了那事之后他便换了心腹张琴来经营,同时加强了管理。管理人员压榨小姐的事在他的场子上是不被允许的。 张琴十六七岁时跟过他一阵,他看她能力不错、认为跟着自己太过浪费便把子夜交给她来练手,从子夜后续的发展来看,他的决定确实是十分正确的。后来他在全国的一线城市都开了夜总会,每个管理都是张琴亲自带出来的。 赵秋生离开套房独自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张琴就找了过来,一进门她就抱怨道,“你下那么狠的手?早知道你就是想打人我给你找个抗打的不好吗?人家姑娘快被你打死了。” 两人认识了十多年,是上下级但更是朋友知己,因此张琴不像其他人那般怕他,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但她敢说。 赵秋生自知理亏,也不辩解,摸摸鼻子无奈地说,“你再给她添点钱让她买买补品什么的,要是后面需要祛疤,手术的钱我来掏。” 张琴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丢下一句“行吧”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她走后赵秋生将办公室门锁好,推开书桌后的柜子,输入指纹和密码打开藏在柜子后面的暗室的门。 随着沉重的防弹门缓缓打开,尘封的记忆也又一次涌入赵秋生脑海之中。 女人的哭泣惨叫,男人们的怒骂低吼、众人的踌躇不前… 滔天的权势狠狠砸向一个“妓女”脆弱的、不值一提的尊严,瞬间便碾碎她的身体和人格。 无一人敢劝阻,无一人敢上前。 这,便是现实。 赵秋生常想,他们这样的人来到社会,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认清现实。 那“妓女”第二天一早被抬去了医院,从包厢出来时脸肿得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赤裸的身体上是各种各样的伤痕。 这件事并没有像之前每一件类似的事般不了了之,据说这女人在医院遇到贵人,对方要出钱帮她打官司。官司最终没打成,但她却从贵人那得了笔钱出国读书了。 赵秋生事后了解到那女人本就不是妓女,只是夜总会一个做跪式服务的“公主”,因为得罪妈咪被坑到了那个包厢,她本就不打算卖身,因此被强迫时拼死反抗,激怒了那几个衙内,也就有了后面的事。 赵秋生开夜总会也是拿着女人身体赚钱,但从没打算搞强迫卖淫那一套,毕竟那样一出事就是大事。后面他辞退了那个妈咪,让张琴接手了这里,重新制定规矩并严格落实。 …… 他站在暗室门口,扫视了一圈。 这间封闭的屋里放着各种翡翠摆件,角落有个柜子,里面是一些小型藏品。赵秋生在柜子前蹲下,拉开下层柜门,伸手敲了敲最下面的板子。 这里原是一个夹层。 他戴上手套,从夹层中取出一只箱子打开。 箱子里只放着一只闪存盘,一份病例以及一打装在档案袋里的照片。 病例只是复印版,他并不知道原版在谁手里,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份复印件、多少人拿到了复印件。 这份伤情报告以及当时留下来的影像资料他并没有销毁,反而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手指在档案袋封口处徘徊片刻,终究没有打开。 他把东西重新放回原处,长舒了口气,走出暗室。 十一、吻 沉念难得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不怎么遮光的沙质窗帘洒在床上,让她感觉暖洋洋的。 还有二十多天过年,很多家庭已经开始置备年货。沉念每年都是一个人,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囤够自己吃的东西就好,反正实在不行还能去学校蹭饭。部分学生情况特殊,节假日甚至春节都不回家,学校食堂向来是全年供应。 揉了揉眼睛,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磨磨蹭蹭起来洗漱。 冰箱里冻着水饺,是上次学生妈妈包了送来的,沉念拧开煤气灶,在锅里倒上提前滤好的凉水,等水微微冒泡便直接将还没化冻、粘连在一起的饺子一股脑下了进去。 她也不是不会做饭,但有时候并没有好好做饭的心情,显然,多数时候她都没有做饭的心情。自己在家时不是去小区门口的卤味店打包牛肉鸭翅就是就用各种速冻食品对付。 就在她搅拌水饺的时候,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 在睡裤上蹭了蹭手上的水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沉念忍不住感慨自己现在记性太差。昨晚明明想着今早给白进回个电话,结果睡了一觉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于是接起电话,先一步解释道,“我刚起床正想给你打过去,结果你就打过来了。昨天干嘛打那么多电话过来,有事吗?” 白进佯作不开心,“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水饺表面的冰在热水中融化,面皮开始发白,香味也渐渐出来了,沉念放下勺子,歪头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边洗碗边说,“当然可以啊,你要是想聊天那我就陪你聊会天,不过你要先等我把水饺煮完。” 对于比她小了四岁、在她看来还有些孩子气的白进,沉念并不介意偶尔哄哄他。 “你今天应该没事吧?” “嗯…”沉念思索了片刻,“大概没吧,就是晚上想回学校陪学生一起看看电影来着。” “电影啥时候不能看啊,你让工作人员给他们放呗,你在人家还紧张。哎,一会我去接你,带你去个地方。”白进说到后面语气变得神神秘秘的。 虽然知道对方不过故弄玄虚,但难免有些好奇,“什么地方啊?” “咳,你先说去不去?” “……” “去吗?去吧!” “…好吧。” 意志不坚定的后果就是,在家躺上一天的计划被打破,吃完水饺沉念不得不去洗澡换衣服。 两人结束通话前白进跟她说最好穿得舒适休闲一点,于是她找了件浅灰色加绒连帽衫搭配同色系卫裤换上,头发用黑色发圈简单一扎,连妆也没化,穿上运动鞋就出门了。 白进开着辆改装过的灰色本田等在楼下。这车外观十分低调,看起来和他性格不怎么相符。 “你最近不是在忙着搞什么游戏吗,怎么还有时间叫我出去?” 白进本科读的计算机科学,大二通过帮台市的老板写程序赚到第一桶金并结识了一批有技术且对互联网抱有极大热情的同好。本科交换到M国一年,毕业后又留在M国读了研,在M国参与了些项目赚了不少钱,研究生毕业一毕业就拿着自己教授几十万M金的投资回国创业开了家游戏公司。 公司这两年发展还可以,白进本身就是技术咖,当年在两边大学都是风云人物,招人时有天然优势。一回国他就借助自身便利拿到了几个他认为会热的游戏在华国的代理权,同时也不忘完善自己公司的游戏开发团队。命运还是比较眷顾他的,不仅之前推出的游戏反响不错、流水可观,自己的游戏团队也组建的七七八八已经可以独立进行开发了。 等她系好安全带后白进给她递了条口香糖,“劳逸结合嘛,而且我比较闲,现在能用到我的地方不多。”他们公司最近在做一个二战背景的第一人称视角射击游戏,除了一开始的创意是他提出的,后续调查立项、游戏设计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当前项目处于原型阶段末期,鼓捣了几个月,玩法、功能基本完善,正在联系人试玩。现在也快过年了,员工们心思浮动,是以他不想继续往前推进度了,世界架构、设计具体场景这些难做的就等过完年在搞吧。 沉念对游戏没什么兴趣,从善如流道,“行吧,不聊工作了。”她将羽绒服外套脱下迭放在腿上,又拉过安全带系好,“你现在打算带我去哪?” “云山。” “云山?”沉念挑眉,想到最近在当地民生报纸上看到的广告,“你不会是要带我去蹦极吧?” 白进笑,“你有兴趣吗?这不是今天的必选项。” “…可以试一试,我还没蹦过极。” “好。” 虽然还有将近一个月才过年,但整个华国已经很有年味了。 街道上热闹非凡。摆摊现场写“福”字写春联的、卖烟花爆竹的,圈出一块地摆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供人套圈的…… 叁五成群的小孩,手里拿着不被家长允许的垃圾食品,边吃边闹;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的路人筐里装满了年货、连车把手也挂得满满当当;精神矍铄的老人牵着穿着喜庆扎着朝天辫的小孙女、挎着篮子从菜市场满载而归…… 沉念被这种氛围感染,忍不住让白进停车,包圆了最近摊位上厚厚一摞红纸。买完上车,见白进正扭着头看她,于是笑眯眯地举了举手里卷在一起的“福”,“我买了好多,给你分几张吧。” 白进没想到她会分给自己,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给他些什么,“好啊,会不会麻烦?” “这有啥麻烦的。”沉念把红线解开,随便抽出一小沓数了数,“呐,给你八张吧,我放后座上。” “怎么买了这么多?”白进看她手里那厚厚一打,粗略数下也有二十几张。作为为数不多去过沉念家里的人,他是知道她那房子算上卫生间阳台也才五个门的。 “家里就贴一个,其他我准备拿到学校去分给学生。” “你对学生够上心啊,什么时候都想着。” 沉念胳膊肘架在窗边,托着腮看窗外的车水马龙,“正常啊,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亲人,学生就和家里人差不多,不对他们上心对谁上心呢?” “你来华国十多年,亲人没有,但朋友还是交了不少的吧。”沉念十六岁拿到高中成绩就申请来了华国?,距今已经十二年了。 “是认识了不少还算谈得来的朋友,不过,怎么说呢,大家各有各的事业、生活和圈子,平时都很忙,可能一年到头也联系不了一两次。和我相处最多,耗费我最多时间精力的还是学校里这群学生。” 白进点头,“这倒也是。” 汽车渐渐驶离喧嚣的闹市,道路两边从各式各样的商铺小摊变成了田地,而后又变成了山地和树林。 车和人越来越少,树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云山物种丰富,常绿乔木、落叶乔木兼而有之,麻栎、枫香、杉木、马尾松形成组合景观,即使在万物凋零的冬季也别有一番意趣。 沉念将重新穿上外套,将车窗摇下。 艾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第叁乐章的优美旋律在两人之间淡淡流淌,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呼吸着腐叶泥土与树木草叶混合在一起的独特香气,感受着微凉的风在脸上吹拂。 两人沿着盘山公路向上,远远便看到前方烟雾袅袅,继续往上,云山寺庄严肃穆地屹立在朦胧的天地之间,山峦绿树环抱着它。 白进按停了音乐,轻声问,“还去看看吗?” 沉念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在亓水市生活的这些年,每每迷茫自我怀疑之时,她就会来这里走一走,在佛像前静思,之后再抄几页经文。坦白说她并不信什么、也不求什么,更多的只是想寻一份心静。这个历经风雨、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寺,总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心事。 两人下车,沿着石板路步行至寺庙。 白进跟着沉念,她上香他便也上香,她拜佛他便也拜佛。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信徒们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在这样的氛围中,普通人很难不产生敬畏之心,白进也不例外。 云山寺占地面积很广,寺里四重大殿,每个大殿里又有多个小殿堂。每个殿内都有大量古迹,各种石雕篆刻、碑联字画让人目不暇接,两人足足参观了两个多小时才从云山寺离开。 到了车上,白进忍不住问身旁的沉念,“你经常来这?我看里面的师傅跟你很熟。” “有时候心情很差无法排解的时候就会过来,你刚才有看到院子里那棵古柏吧,难过时我会和它说说话,它的沉默有时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回答。” 她说话时白进一直注视着她,等她讲完,他突然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一言不发地抱着她。 沉念愣了一秒,继而弯了弯嘴角,反客为主地转身跨坐到他的腿上,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柔软的吻精准落在他的唇上。 十二、寺庙前的性事【H】 灵活的舌毫不费力地破开并未紧闭的唇齿,探进男人口中描绘着他口腔里每一个角落。 白进呼吸逐渐紊乱,额头已经隐隐有了汗意,他闭上眼复又睁开,这样的位置…只微微抬头便可以看到静静屹立在不远处的寺庙佛塔… 沉念的吻不断深入,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他的皮带,伸到他双腿间的位置揉按着。他呼吸越发急促、汗越出越多,他再一次闭上眼又睁开眼,一滴汗从睫毛落入眼中,带着轻微的刺痛感。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前方的寺庙恍惚间变成佛祖宝相庄严地端坐在那里,白进莫名有些心虚,但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推开沉念。 沉念跪坐在白进身上,男人裤子半褪,上衣的扣子已经被尽数解开露出结实的不断起伏着的胸膛,她的手在他身上似有似无地流连着、挑逗着。 在白进抑制不住发出喘息声时,沉念突然俯下身趴在他耳边,带着点笑意轻声问道,“你是第一次吗?”发丝垂落在他胸前,口里呼出的濡湿的热气打在他耳后,白进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摇头道,“不是…” 她轻笑出声,“不是第一次为什么这么紧张?”说着捏了捏他紧绷的大腿。 年轻的男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撩拨,阴茎早就高高支起,顶端分泌出透明液体。沉念身下也已然湿润,她顺从欲望,褪下裤子内裤扶着白进的阴茎缓缓坐了下去。 龟头完全进入阴道的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紧致与温暖将白进包裹,他应当感到快乐,然而大脑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嚷着他完了。 过去他并非没有幻想过和沉念做爱,然而绝不该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他们应该因爱而爱,应该在一个舒适的环境…可明明知道是错的,明明心里还未准备好,但他却还是做了。所以他是在用实际行动证明男人只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白进苦笑,精神上的痛苦似乎碾过了身体上的快感,但很快又化成一种全新的快感将他席卷。 他扶着沉念的腰一下又一下地卖力顶弄着,白花花的乳房和玫粉色的乳头恍花了他的眼,他忍不住抚摸、亲吻、啃咬,在沉念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 沉念的手抓着白进的头,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摇晃,口中发出情动的呻吟。 她不是不知道白进想要什么,但那是她无法回应的情感。 何必那么麻烦呢,做爱难道不比爱更加真实吗? “我能抗拒任何事物 除了诱惑 我能抗拒任何诱惑 直到它们被我所诱惑”? 男人们总爱用柔情蜜意去引诱她,企图一点点蚕食她的意志,将她变成金丝雀、笼中鸟。她并非从未动过心,但也仅仅是动心…… 一场性爱因进行于这座隐于山中的寺庙前而多了几分禁忌的味道,而这种禁忌感又成了上好的情欲催化剂。 沉念很久都未与如此年轻的身体交配过了,白进身上散发出的独特的荷尔蒙气息让她有些沉醉。 这一场性事大概只能用酣畅淋漓来形容,虽然车里空间狭小,但对方极好的腰力克服了这一缺陷。 沉念想,果然还是年轻,不必吃药便可以如此持久,不必借助外物就能给她带来纯粹的快感而极致的高潮体验。 高潮后两人穿好衣服在车里休息。 白进看着面露倦意的沉念,询问道,“要不今天不去蹦极了吧?” “就今天吧。”沉念笑,“没有规定说刚做完爱不能蹦极吧?” 白进发动车子,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也笑,“这倒确实没有。” 蹦极的地方在云山南面,开车过去也要近十分钟。 沉念将车载音乐打开,之前听的那些古典乐与此刻氛围不符,她换了带子选中加州旅馆。 好听的木吉他声响起,她忍不住用手指在车窗边缘敲击着节拍。 Don Henley用他那独特的音色,温柔而颓废地唱着M国物欲横流的七十年代,唱着物质主义下失去理想却又更加疲惫的一代…这是M国的过去,但又何尝不是华国的如今呢?他们屈从体制,而他们则是屈从在这舶来的欲望之中。 白进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唱了起来,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我心想:“这儿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 …… And still those voices are calling from far away 还是走廊听来的那些话语从远处传来 Wake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将你从午夜的睡梦中唤醒,他们说 We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欢迎光临加州旅馆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这么美妙的地方,这么美丽的面容 …… 沉念看着修缮得极为平坦的公路,闲聊般开口,“华国这些年变化太大,和我来的那一年比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是啊,以前这里根本没路,想去云山寺只能靠腿。”白进还以为沉念是想夸亓水发展迅速。结果对方却画风突变道,“一切都在变,每个人都在变,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跟着改变。” 白进耸肩,略有些无奈,“不改变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我们这一代大都是被迫改变,时代推着你往前,连稍微停下来休息片刻都是奢望。” 沉念歪头看他,“怎么?我和你不是一代人吗?” 白进虽是直男,但又不是没情商,这样的“指控”他自然不能承认,“哈哈,我可没这个意思,我们当然是一代人。” 沉念不再逗他,接着说道,“改变有改变的痛苦,不改变有不改变的痛苦,很难说怎么样就是好的。而且,说是不改变,但是不是真的没变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我觉得你就没变啊。” 闻言沉念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疑惑地看向白进,“为什么这么说?你以前就认识我吗?”他们不过认识半年,谈何变与不变? “以前…”白进顿了下,“以前当然不认识…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他目光直视前方的路,“你有点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现在哪有人会愿意创办完全不盈利的基金,并且坚持把一个消耗巨大的慈善学校开这么久呢。” 沉念收起揣测,摇头道,“很多人都有这份心,只是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罢了,其实慈善基金和学校每年都有很多志愿者报名加入,虽然一些可能是为了让自己履历更好看,但更多的还是单纯想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即便他们自己的生活也就那样。” 她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景色,继续道,“我早就积累了足够多的财富,变与不变对我来说都不算难,但对很多人不是这样。所以我能把学校开这么久并没有多难得,难得的是那些即使痛苦但依旧不妥协坚持走自己的路的人,是那些不断遭受不公但依然能对社会和其他人怀有善意和悲悯之心的人。” 白进沉默不语,不是他不能够共情,而是作为特权阶级和既得利益者,他知道自己一直享受着华国顶级的资源,拥有着比一般人更多的机会,所以他在此刻并没有共情的资格,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合时宜。 好在他们已经到了买票的地方,话题自然而然终结,两人下车,买票、签保证书、称体重,然后乘电梯来到蹦极台。 冬天其实不是那么适合蹦极的,虽然中州省地理位置偏南,温度不会太低,但即使如此,顾客也不是很多。 站在台子上白进朝下面看了下,回头问沉念,“你想自己跳,还是咱们一起?” “可以一起跳吗?” 一旁的教练主动跟沉念解释,“可以的,换成能承重两个人的绳子,跳的时候会把你们腰部固定在一起。” “那就双人吧。”说实话站到这个离水面近七十米高的台子上,沉念这个不恐高的人也有点打怵了。 后面还有人排队,他们决定好工作人员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很快帮他俩将保险绳穿好。 两人站在跳台边缘,沉念抱着白进,白进双臂张开,前脚掌踩在台上、脚跟悬空。因为面朝外,远处连绵的山、苍劲的松,台下倒映着两岸风景的宽阔江水,以及因凉风吹拂水面荡漾起的圈圈波纹都尽收眼底。 天地广阔,人类在自然面前是如此渺小…… 教练刚喊到“叁”的时候,白进就已经向后倒去,沉念抱紧他的腰随着他一起从台上坠落。 白进双脚离开跳台的瞬间也很快回抱住了沉念,不过他们本来也不会分开,毕竟上半身被死死绑在一起。 坠落的瞬间,沉念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她尝试张开了嘴,但嗓子像被堵住一般,竟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大脑缺氧,心脏因极度失重而有些许不适。 她唯有用尽全力抱住白进,将头埋在他怀中。 白进同样紧紧抱着她。 在那一刻,整个宇宙天地似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十三、落日残阳【慎】 时间变得极慢,似乎每一秒都给他们留足了时间去感受去体悟。 那短短的两分钟,他们的身体紧密结合在一起,连心脏似乎也在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着… 有人说蹦极时的感受无限接近于死亡。万丈悬崖跃下,生命悬于一线,呼啸的风鼓动着耳膜,极强的失重感将沉念包裹,她只觉心脏像被人紧紧攥在手中。 跳下那一刻是决然的,落至最低处被安全绳扯回时却又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 死去一切皆空,活下来便是重生。 八年前,在沉念被林皓囚禁的最后一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 那是真正的濒临死亡。 鲜血好似流不尽般从身体中涌出,她能清晰感受到体力一点点在流失,视觉和听觉不断变差,大脑逐渐迟缓直至停下运转。 意识丧失前,沉念想,如果就此死去,也没什么好怕,人总归都有一死,每个人都是尘世的过客;可如若活着,那就更没什么是不能去面对的了。 面对渐渐变冷的身体,沉念是平和的、坦然的。 林皓是惊恐的、无措的。 桌子上是血,地上是血,他们彼此的身上衣服上都是血。 铺天盖地的血染红了林皓的双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但却是第一次如此害怕看到血。 林皓终于明白,在他因憎恶沉念站在道德高点蔑视他、帮助一个低贱的女人和他作对,想要将她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的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被她的坚韧善良的人格打动。 当他真的摧毁了她的肉体的那一刻,他心中只有恐惧,没有快感。 原来人都会忍不住靠近美好的事物,原来即便是他这样的恶人也知道什么是真善。 ……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沉念都认为成长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缓慢的、平稳的。直到林皓第一次强行进入她的时候,她才明白,有时真正的成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当既有的世界观被狠狠打碎,那破碎的瞬间被视为成长。 而之后漫长的重塑,实为治愈… 林皓是特权阶级,她其实同样是特权阶级,曾经她的骄傲不比他少分毫。 直到被强暴的前一秒,沉念都以为林皓不敢拿她如何,她不相信林皓真敢强暴自己。 艾格家族是开放后第一批进入华国的企业,在89年政治风波发生后欧M制裁大陆、外资纷纷暂停投资甚至从大陆抽离资金时,艾格家族反而加大对华投资,与南方省政府合作,在特区内先后开办食品生产厂、生物制药厂以及微电子有限公司等。之后华国与西方关系缓和,艾格家族更是直接与有关部门达成协定,为华输送大量电脑芯片。 可以说艾格家族与华国政府的关系向来紧密,沉念作为其家族成员,当时又是外籍身份,地位是相当超然的。 可林皓偏偏不是一般人,他就是个疯子。 “沉念,我强奸你又能如何?你当然可以让你的那位未婚夫来给你报仇。今天之后,你就算让人杀了我,只要你能得手,我都认。但你要知道,不是现在。” 这一刻,沉念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林皓放荡、疯狂、坏得坦诚,过往的经历使他不屑于伪装,他毫不介意将自己黑色的心肝剖出来摆在沉念面前。 强暴和做爱是不同的。 哪怕沉念不是第一次,但阴道撕裂还是让她感受到了初夜都没有感受到的疼痛。那种痛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从身体到灵魂似乎都被寸寸碾碎。 之后每一次做爱都无异于一场争战。 直到最后那天。 …… 桌子上破碎的玫瑰仿佛某种残忍的预示,预示着沉念与曾经的连接正在悄然断裂。 十八岁成人礼上各种珍贵的玫瑰将房间布满,她穿着裙摆宽大的礼服与弗兰克翩翩起舞,那时她纯洁美好得就如同刚刚盛放的玫瑰。 林皓的暴行不仅仅碾碎了她初入社会的天真,更是将她作为精英阶层、所谓上流人士那不易察觉的、刻在骨血里的最后一丝优越感抽出来反复凌迟。 任何生命在暴力面前都平等地脆弱着。 就如珍贵的朱丽叶玫瑰并不会比路边随便一朵野花更能经得起狂风骤雨的摧残。 真正能保护一个人生命和尊严的从不是权势,而是公正且行之有效的法律,是烙印在每个人心里的规则和底线。 没有什么权势是永恒的。 身份地位也不会永远都是免死金牌。 她听到自己昏迷前用极为虚弱的声音问着林皓,“林皓,摧毁我的尊严,你是否比曾经更有尊严了呢?” …… 每次死亡都意味着一次重生。 每次重生都应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沉念有些失神地回忆着刚刚蹦极时,那无限接近死亡的瞬间,白进那一个给予她无限安全感的怀抱。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她真的有种想放下一切,和一个真正眼里有她心里有她的人爱一次。 不必永远,只是爱一次就好。 可这件对于普通人极为简单的事对她来说却太过困难。 曾经她无比相信自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玫瑰,总会遇到那个愿意用心浇灌她、为她付出时间、将她和其他一切玫瑰区分开的人。? 可现实无情摧毁了她的幻想。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迎来第二次新生? 太阳西沉,将远处山峦染上一层艳红,汽车飞驰在森林公路上,仿佛拼命追赶落日。 音响打开,重复着那首《加州旅馆》。 Mirrors on the ceiling, the pink champagne on ice 天花板上镶着镜子,冰块里粉色的香槟 And she said,‘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她说:“我们都只不过是自己设下牢笼中的囚徒” And in the master's chambers,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 而在总经理的客厅,他们正聚享盛筵 They stab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 but they just can't kill the beast 他们钢刀齐下,却杀不掉那野兽 Last thing I remember, 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我奔向大门 I had to find the passage back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 我必须找到通往从前所在的出路 ‘Relax,’said the night man,‘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 执宿人说:“别紧张,我们只有迎客计划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你可以随时结帐,但永远无法离开”? …永远也无法离开吗?沉念失神地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 十四、八方风雨会中州 白进一回家就被勤务员告知白润泽正在书房等他。 他上了二楼,抬手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回应就直接推门进去。 白润泽坐在书桌后面,鼻梁上架着副眼镜正在看书,听见门开声抬头瞥了白进一眼,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等白进将门关好,他才开口道,“听说你最近在和廖和平接触?” 白进走到沙发前坐下,整了整衬衣袖子,翘起二郎腿,“这不是很正常吗?做游戏公认的烧钱,我不得拉投资啊?” 白润泽无所谓他的态度,他只说他要说的,“站在我的角度,我建议你离廖和平远一点。” 白进挑眉,反问道,“那站在我的角度呢?” “那要你自己去权衡考虑不是吗?具体怎么做,决定权在你。” 白进忍不住嘲讽,“没有任何理由,您一句建议我离廖和平远点就想要让我放弃上亿投资?”他冷笑出声,“您不觉得荒谬吗?”他不是真的不理解白润泽为何如此要求,只是厌恶他的态度,一定要跟他呛几句心里才舒服罢了。 相信对此沉念一定和他很有共同语言,毕竟白润泽好像只修炼千年的妖,永远冷静自持,用那副处乱不惊的模样面对他们的怒火,让人时常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白润泽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严肃又无奈地看着自己这唯一的骨血,“小进,首先这只是个建议,我认为有些话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我们这样的家庭,要时刻把立场两个字放在心里。” 他知道白进是因为昨天的事感到不爽,或者也不单单是因为昨天,想了想还是放缓语气解释道,“如果你是因为你母亲的事而愤怒,那我只能说抱歉。毕竟我与她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 白进不可置否地耸肩,“名存实亡?所以她是不是也该出去找些情夫呢?” 白润泽看着他,眉梢微挑,“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白进眉头皱起,“怎么可能?”在他印象里,陈秀媛的世界除了丈夫好像什么都不重要,包括他这个儿子,一个把白润泽当成生活全部的女人,会在外面找别的男人? 白润泽只觉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天真得太过,“我想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会把爱情当作全部,难道女人就应该比男人爱得更深?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出这样的结论。” 白进思想还算开放,身边也有开放性婚姻的朋友,他不是不相信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妻子在外面“乱搞”,而是不相信白润泽会是那种“宽容”的男人。尤其看他这种姿态,似乎先出轨的那个人还是陈秀媛,“你早就知道她出轨?” 白润泽想想到旧事,身体朝后倚去,靠上椅背后微微叹了口气,“出轨?那应该不算,毕竟我们十年前就已经决定不再管对方的私生活如何。” 十年?白进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他觉得可笑,但又笑不出来。亲生父母比自己还开放,这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所以你们瞒了我十年是吗?” 白润泽不置可否,不瞒着难道还会主动说出来吗?“这样的事情如果是你你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孩子开口吗?” 白进声音微微抬高,“难以启齿是因为你们所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叁观为人所不齿。”然而想到圈子里男男女女们混乱的关系,更多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白润泽垂眸,“这点我并不否认。”他不打算解释更多,也没想过告诉白进陈秀媛当年将亲妹妹送到自己床上企图二女共侍一夫的事。 在子女面前诋毁“曾经”的另一半没有丝毫意义,他们已经是失败的父母了,没必要把“家”这个字在白进心里毁个彻底。 他今天之所以和白进坦白与陈秀媛的关系是因为他本就想和他好好聊聊。 白进这么些年一直在外地,白家亲情淡薄,父子二人交流不多,加上白进本身对政治毫无兴趣,一门心思都在电脑以及互联网上,对中州的形势并不是特别清楚。而中州局势复杂,本土势力强大,前年廖和平父亲廖添睿将曾经做过自己大秘1?的两个手下先后提拔为中州省省长以及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后,白润泽很多政策的施行变得更加困难。 如今白进回来做生意,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人递了刀子,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你应该知道我跟廖和平父亲的事吧?” 廖添睿和白润泽都是国企华能出去的,不过廖添睿家世显赫且早早就站了队,是以他的老上司入主中央后不久就想办法将他也带了进去。这位老领导尝到至高无上权力的甜,任期满后掌权之心仍然不死,于是离任前将廖添睿和其他几个派系成员扶植到高位来巩固自己权力,同时牵制新一任领导班子。 白润泽和廖添睿曾经是一个系统,但二人所属派系不同。廖添睿起步很早,而白润泽是在近八年新一任领导团体提携下才逐步崛起的。但他与廖添睿不和,除了派系之争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州省原本是廖添睿的大后方,白润泽上任后收拢权力,严重侵害了廖添睿本人及身后小派系的利益。 自白润泽进入资源部开始,两人明争暗斗就没停过,白进对此显然是知情的。他看着白润泽点了下头,“我知道。”随后将翘着的腿放下,神色中多了几分严肃,直起上半身解释道,“其实我没主动联系过廖和平。之前我透露出融资意向,有不少家公司和投资机构来接触过我,其中有一家叫宸帆投资管理的。这家公司是远扬国际的第二层股东,后面的实际控制人应该是廖和平或是他的家族成员,我和他们明面上的老板吃了两次饭,接着亓水这边就开始传廖和平准备投资我公司的事。” 白进一开始不否认自己与廖和平接触只是故意气白润泽而已。他跟陈秀媛、白润泽不亲归不亲,但终究是他亲生父母,他今天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依托于家庭所取得,还不至于傻到被外人拿去当枪使。 白润泽闻言垂眸思考了几秒,认为这事和省常六号实权人物黎锦和脱不了干系。 黎锦和本是典型的地方实力派干部,大学毕业就进了省委,后来调到亓水市,五年前在搭上廖添瑞这条大船后成功出任亓水市市委书记,在地方影响力十分大。 他主政亓水的这几年,搞出大大小小几十家政府投融资平台公司,以国有资产存量、土地储备收益和专营权等方式注入资本,涉足城市建设、文娱等众多领域,如今这些平台公司彻底成为权力寻租、官商勾结的沃土。 白润泽在年底开会做新一年工作部署的时候提出调整产业结构、做好规划再去进行灾后重建工作、进一步民生政策以及服务型政府的建设。当时他着重强调了民生问题,提出务必营造一个公平的经商环境,就是特地说给黎锦和听的。 从前年开始廖添睿进入政治局核心圈任政法委书记、全面接手政法工作开始,全国范围内群体性事件急剧增加,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并且已经快逼近临界。其实在他就职公安部的时候很多问题就已经暴露,刑事案发率激增、社会治安恶劣,别说百姓怨声载道,纪委、人大、政协也都纷纷发声要求整顿公安部、处理廖添睿。奈何廖添睿后台足够硬,问题出得比谁都多,升得却比谁都快,位置坐得还比谁都稳。 彻底掌握政法大权后廖添瑞处理问题方式更加粗暴,为了所谓“维稳”不择手段,上行下效,他搞这一套,地方的拥趸们便也效仿这一套。 这两年中州的地方性群众事件同样节节攀升,随着黎锦和打造出一众平台公司,各种红顶灰顶黑顶商人纷纷冒了出来,这些人用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攫取国家财富,挤压普通人的生存和上升空间、破坏社会公平。 并且他们在进行原始积累时总伴随着征地强拆与民争利、环境破坏等问题。 百姓没有怨言吗?当然有。但深得廖添睿真传的黎锦和执政能力叁流,捂嘴能力却是一流,有时不仅仅是动用公检法对付治下百姓,甚至还会寻求赵秋生帮助在暗处动手脚使些下叁滥不入流的手段。 白润泽对他厌恶至极,也一直有派人暗中调查,不过廖添睿在中州根扎得很深,关系网盘根错节,他想做点什么阻力十分大,尤其在纪委还掌控在对方手里,如今中州省纪委书记正是做过廖添睿大秘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陈政。 现在白进刚回来创业黎锦和和幕后之人便蠢蠢欲动,想将白进拉下水,继而将白润泽也拉下水。 白润泽捏了捏眉心,对白进道,“一会把接触你的公司和投资机构名单给我一份。” 在关键的事上白进还是要跟亲爹统一战线的,立刻答道,“好。” “在国内经商要注意的东西很多,当然,这些肯定也不用我来教你,你大概比我更懂。只一点,我所效劳的是这个国家以及人民,听命于真正的中央。作为我儿子,我不要求你跟我步调完全一致,毕竟做生意,过分束手束脚只会阻碍发展,但就一个忠告,该守住的底线要守住。”白润泽看向窗外,低沉的语调中透露出些许疲惫,“万乘旌旗分一半,八方风雨会中州11…中州,不过是当前全国政坛复杂派性斗争的一个缩影罢了,你慢慢摸索吧。” 整场谈话白润泽只字未说会给予白进这唯一的儿子什么帮助,这也是白进意料之中的事。 白润泽打他小时起便不许他借他的势做什么,而他也算争气,甚至上了大学后就没再用过家里一分钱,每一桶金都是靠双手得来的。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天真地以为目前所拥有的完完全全是自己努力奋斗的成果。毕竟没有白润泽给他提供的优渥生活和优质的教育资源,他也不可能那么小就接触研究电脑,那么也就没有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 在要求他自立在这一点上他是感谢白润泽,也是敬佩白润泽的。作为父亲,白润泽一开始就给他指明了一条正确的路,这条路虽崎岖不平,但沿着这样一条路走下去,至少他是坦荡、无愧于心的。 此时白进心里的怒气已经消散,他行至门前,丢下一句“注意身体”准备开门离开,然而白润泽却再次叫住了他。 不同于刚才公事公办的语气,倒像是一位关心着孩子幸福的老父亲的语气,“小进,听你妈说,你交往了女朋友?” 白进脚步顿住,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在云山寺庙前车里香艳的一幕,他庆幸自己没有回头,白润泽看不到他的表情,“没,八字没一撇的事。” 身后传来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轻笑,不是嘲讽,而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纵容,白进不知为何只觉头皮有些发麻。他拧开门,“我今晚回南边去住,您早点休息。”关上门他不禁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家。 沉念,沉念…只是默念这个名字,心里便翻涌起百种情绪。那种禁忌感让他不想在任何公开场合提起他们之间的事。 十五、一场明目张胆的绑架 从云山离开后沉念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让白进把她送到了学校。 沉念的学校总共两千七百多名学生,不回家的大概不到二百人。沉念到学校的时候看见操场上闪烁着灯光,几个年轻的志愿者正带着这帮孩子在草坪上围成一个叁层的大圈坐着,矮的在前高的在后,坐在前后的人错开一个身位。 圆圈中间是一个天然舞台,大家轮番上前表演。 活动举行地比较临时,在场学生和老师都没提前准备,因此表演全靠即兴发挥。不过学生们都很“宽容”,别管表演者唱得如何跳得如何,一律捧场地给予欢呼和掌声。 沉念被他们的快活气氛感染,脸上不自觉就流露出微笑。 和学生相处时间久了,总感觉自己也同样还年轻着。 她远远看着,没有走过去。 听完一首歌后本想回宿舍,然而朝向她的几个学生已经看到了她,站起来挥着手兴奋地喊她,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既然被发现沉念也不急着离开了,大大方方走过去,从钱包掏出自己的校园卡递给坐在外侧自己熟悉的一个高二生,“小辉,去超市买点零食大家一起分,多买点,别给我省钱,买完让那边工作人员帮忙送一下。” 那男生忙不迭地站起来接过卡,“好的,沉老师。” 沉念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唇边两个小小的梨涡倏然绽放,“老师今天去爬山太累了,就辛苦你一下了哈~” 这个被叫作小辉的留着短短的寸头的男孩子脸“唰”的一下红了,好在他皮肤本就有些黑,即使脸通红,隔着夜色也看不分明,“一点也不辛苦的,沉老师,我这就去。” 郑钧辉走后一个志愿者好奇地问沉念,“沉老师是去云山了吗?” 志愿者叫刘菀,这个假期才来的,是中州大学美术系一名大叁生。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还留着娃娃头,乍一看的确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沉念对她印象很深。 “对呀,去云山逛了逛。”沉念在她身边坐下,“那边景色很好,你们要是愿意,改天可以把留校的同学分成几队,一起去山里转转呼吸下新鲜空气。” 刘苑兴奋道,“太好了,我一直想去采风来着。” 沉念平时不怎么参与学校管理,只专注带课,因此除了学校领导班子外,其他人基本都还是称呼她为“沉老师”。 陪学生们坐了会儿、看完了一个吉他弹唱的节目,郑钧辉和超市的人就扛着两箱果汁拎着几个塑料袋过来了。 郑钧辉自己扛着一箱饮料大步流星,沉念有点惊讶,没想到男生看着清瘦,力气却这么大。沉念有点大惊小怪,郑钧辉家里没人,从小就要做农活,力气大才正常。 东西到了学生们也不乱,传着把零食饮料全分了。轮到沉念时她也拿了瓶橙汁,然后起身道,“大家继续玩吧,反正放假也不用早睡,我就先回宿舍了。” 郑钧辉还没坐下,他看着她,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说,“沉老师不再呆一会吗?一会我们有合唱。” 沉念笑着拍拍他胳膊,“算了,你们玩吧,老师太累了。”走前她想起什么似地回头,看着郑钧辉补充道,“对了小辉,你上次不是说想学编程什么的吗,正好你英语不错,我让朋友给你找了几套国外的教材。哦对,他还跟我讲了一些网站、论坛,你都可以关注下,然后趁着假期自己研究研究……先跟大家玩吧,明天,嗯,十一点,你到我办公室我再详细跟你说。” 郑钧辉从入学成绩一直第一,他家在外地,家里只有奶奶和一个妹妹,之前都是一边上学一边打黑工,来这边之后可以额外领一份补贴,因此不需再要时时刻刻看顾着家里。 “自助者,天助之”,沉念觉得努力的人值得更多的机会,所以一直比较关注他。上次学生谈话知道他以后想从事计算机相关行业,于是就跟弗兰克联系了一下,问他有没有好的工具书推荐。 郑钧辉没有想到自己的事沉念记得那么清楚,毕竟全校快叁千个学生,沉念每个都谈过话。他站在那呆呆地看着沉念,直到一旁的同学拉了他衣服一下,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了,沉老师…” 男孩脸黑黝黝的,一双眼睛在月色下格外明亮。 沉念移开视线,跟其他人也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沉念躺在学校宿舍微微发硬的木板床上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发呆。 手机在枕边震个不停,她偏头瞥了一眼,不耐烦将其伸手扫到地上,拉起被子把头蒙住。 手机在地上独自震动,忍过一分钟好不容易停了,然而片刻后又响了起来,反反复复,大有只要她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的趋势。 老实说沉念今天心情其实不坏,蹦极让她释放了这段时间累积起来的压力,尤其从高处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好似真的将一切都放下了一般。 不希望不相干的人破坏此刻心情,于是平躺在床上,吸气呼气强迫自己放松、入睡。 沉念是在手机震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中沉沉睡去的。 凌晨叁点多,宿舍的门锁突然响动。 沉念平日睡得很死,一般的动静并不会吵醒她,然而今天她做了噩梦,门锁被打开时她恰好被噩梦惊醒。 满头是汗地从床上坐起,还没从诡异的梦境中完全挣脱,就感觉有风从面颊拂过。 时间像被冻住一般,无限放慢,沉念缓慢地转过头,门缓慢地打开,走廊的灯光微微透了进来。 她瞳孔放大,张开嘴,想要尖叫呼救,然而一个黑影迅速闯了进来扑到床前捂住了她的嘴。 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她的鼻腔。她想挣扎,想撕打,可大脑和身体都越来越沉重,眼皮更是重若千钧,无论怎么努力也难以睁开。 意识逐渐涣散,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眼睛彻底闭上前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床前。 再次醒来时沉念只觉大脑昏昏沉沉还伴随着一丝抽疼,像是宿醉后的感觉。她本能想摸下额头看自己有没有发热,然而抬起手就看到左腕上连接着细长锁链的金属手铐正泛着寒光,链条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发出清脆响声。 手铐与床后的暗扣相连,无法解开但也不会影响她小范围的动作。 沉念陡然一惊,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从床上坐起,环视着这个十分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屋里铺着木质的地板,颜色偏暗,墙角有一只复古落地灯亮着,昏黄的灯光使得屋子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灯旁是只暗金色的巴洛克风格座椅,座面宽大椅背很高,座面和椅背上包裹着酒红色天鹅绒。 椅子后面花纹简约的墨绿色厚重落地窗帘将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而她身下坐着的是一张胡桃木的双人大床,四根床柱支撑着雕刻了复杂花纹的顶盖,不过没有装饰幔帐。 床头两边各有一个矮柜,左侧那个上面放着一只淡粉色半透明玻璃杯,里面的水满着。沉念这才发觉有些口渴,不过她自然不会去动那杯水。 看了眼自己身上正盖着的这床绣着龙凤的淡蓝色缎面被子,又将视线移到床对面的欧式橡木长桌。 桌上摆放着花瓶和几样装饰性的摆件,靠着的那面墙上则挂着几个精美的相框,奈何距离太远,看不清里面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谁,但有一点很明显,照片里不止一个人并且大概率是一对夫妇。 房间另一侧的墙在房间叁分之二处有个转弯,转进去就是衣帽间,而进出卧室的大门在衣帽间与卧室交界处,从沉念的位置是看不到的。 这房间大概是个婚房,或者曾经是一个婚房,现在是一对夫妻的主卧。 沉念想到自己昏迷前看见的那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思索着他们二人曾经每次见面的地点。 可真的是廖和平吗? 十六、锁链 沉念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认错了人。 毕竟以廖和平的性格怎么可能亲自去学校带走她,他一向十足的谨慎,生怕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但如果是其他人,要么没有什么绑架她的理由,要么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安置她。 百思不得其解时,外间传来门把手被拧动的声响。 几秒后,穿着衬衣西裤的廖和平逆着光走进来。 他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看起来还有些潮湿。 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沉念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但内心深处确实松了口气。 还不等对方开口,她便霹雳吧啦道,“廖和平??你发什么神经把我迷晕了绑到这??你应该知道我学校里装了摄像头吧?你是不是疯了?” 廖和平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望着她,静静听她说完,有些讽刺地勾起嘴角,“装了摄像又如何?还是说你打算回去拷贝下来威胁我?” 沉念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微低下头回避与他对视,语气放软了几分,但依旧带刺,“我没这么想,只是觉得一路上都是监控,万一给人留下什么把柄你没法跟你老婆交代…” 廖和平蓦地轻笑出声,“沉念,你说都已经八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天真?” 闻言沉念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恨意,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廖和平对过去以及林皓的事向来闭口不谈,她不懂他为什么今天要拿这事来刺激她。 对方回望着她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对她的恼怒不屑一顾,“我能从学校把你带到这里,当然也能把监控录像从你的设备中清理掉。”说罢他笑了一下,“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一步步向床的方向靠近,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沉念直觉今天的他格外危险,大脑疯狂亮着红灯响着警报,然而手腕被锁,她除了象征地后退,直至背部紧紧贴上床头屏外什么也做不了。 廖和平边走边将袖子一点点挽起,露出他那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姿态从容、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那张正派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除了平淡再读不出其他内容。 最终他在床前站定,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沉念。 他的目光存在感和压迫感都极强,让人很难做到无视。在他的注视下,沉念只觉浑身肌肉都变得紧绷、汗毛根根倒竖。但大半夜被强行绑来,怒火超越了恐惧,她咬了咬牙抬起头与之对视,却恰好撞进他漆黑幽静得如深海般的眼眸。 那平静无波的海面下深藏着的是疯狂和残忍、无情与冷酷。 是了,沉念不无讽刺地想,廖和平与林皓本就是一种人,他们在疯狂的年代出生,脱缰野马般长大,道貌岸然的政客们用你来我往无休止地权力斗争为他们“启蒙”,他们太早便看透人性,那些执掌权力被塑造成“神”的人们,在他们阴谋阳谋不择手段相互攻讦的时候,在他们为了一己私欲持续不断挑起派性斗争和动乱的时候,他们身上可曾有半点神性?人就只是人罢了,有时甚至都不比丛林中的野兽更高贵… 道德法律的底线在廖和平等人心中形同虚设,因为这些东西本就在他们成长之中缺失。 他们轻蔑一切,也轻蔑自己。 八十年代初,华央高层们虽然对改革开放有诸多顾虑、争论不休,但对依法治国、建立法治秩序却有着高度共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吃够了文革的苦头,尝到了自己参与建立起来的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挥向自己时有多疼,明白了在无法无天局面下没有任何人是赢家。12 但廖和平没有吃苦,他与林皓蔑视一切、无法无天地活到了二十岁,他们亲历了无序,见证了混乱、罪恶与苦难,但眼睛里似乎只有作为旁观者漠然的兴奋。 没错,那确实是一种冷漠到近乎冷酷的兴奋。 撕开了文明外衣的人性赤裸地展现在他们眼前,人们的疯狂和贪婪都是那么有趣。 群众真是一种可爱的生物,几句鼓动性的话就能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冲锋陷阵。是智慧吗?是愚昧吗?好像都不是。如果让廖和平来评价,他会说那是刻在人性之中的贪婪。 因为真正鼓动了他们的并不是所谓信仰,而是向上攀爬获得权力的机会。不需要让自己更有能力,只用竭尽全力喊好口号、伪装成一个疯狂的信徒就可以踩着那些比他们更有学识能力、曾经“高不可攀”的人往上爬,多么畅快啊。 那场运动对很多人来说是一场永远不愿再回忆起来的噩梦,但对廖和平林皓等人来说确是一场极为难得的人性观察。 他们似乎并没有参与进这场运动,毕竟直到极左势力被粉碎,他们也才是两个七岁的孩子而已。 但这场运动中的一切却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们身体里。 权力是那么诱人,可以让一代伟人都不可避免犯下错误。谁会不渴望权力呢?当拥有极致的权力,便可以将个人意志转化为人民意志,可以清除掉世间一切不同的声音… 人性是那么丑恶,一旦失去了法律的约束,他们便会充分展现自己的兽性。他们可以肆意侮辱践踏他人尊严,发明出各种残酷的刑罚满足自己的施虐欲。 疯狂、暴虐的种子似乎就是从那时在廖和平和林皓的身体里埋下。 那些惨叫、哀嚎、恸哭刺激着他们年幼的神经,那些源源不断地从人身体里流淌出来的鲜血将他们还算清澈的双眼染成深红。 随着他们长大,施虐甚至逐渐成为了欲望结构的一部分。13 …… 大运动那些年,林向阳和廖启明一直在边疆驻守,作为军叁代,林皓、廖和平在权力中心的首都出生。 军队系统复杂且林向阳和廖启明二人在军中地位极高,林皓以及廖和平等人的父亲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运动中的特权人物,在那个举国皆贫的年月,他们可以穿着高档面料的定制服装,擦发蜡、着金表花着公款以巡视运动状况之名行旅游之实。而林皓他们也同样过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 他们拉帮结派,小学便在校园里叱咤风云;他们追随者众多、话语权甚大。 从出生到如今,好像从没有人管束过他们,他们永远被高高地捧着,围绕他们的只有鲜花和奉承。 他们打心里不相信社会存有真善,认为平等只是谎言。残忍与疯狂刻在他们骨子里,融在他们血液中。他们不是分不清是非善恶,只是压根不愿管束自己的恶。 大运动损害解构了原有的既得利益格局,林廖两家抓住时机在改革开放后强势崛起,成为新的利益集团。 两家老爷子一生戎马,骨子里本有几分军人的血性,即便最难的时候也只是阳奉阴违没有真的参与迫害。毕竟他们不但是军队将领还是所驻守的边境城市的行政官员,运动发生时二人态度都十分强硬,虽然表明立场支持领袖,但自己也组织了人马与中央派来的造反派形成对立,保住了不少当地的知识分子和官员。 不过原则这个东西,难的时候能讲,好的时候却很难讲。他们可以对自己讲,但又很难对家里人讲。 有时候他们只能安慰自己,他们为国家付出得够多了,他们的孩子已经吃了很多苦了,怎么就不能过上好日子,过上比老百姓更加好的日子呢? 不过总归是从最难的日子走过来的人,内心深处也知道政权是怎么确立、知道这国家是谁的国家、这土地是谁的土地的,因此纵容之余也常对家里人交代,处在他们这样的位置要低调再低调。 言下之意当然是,该赚赚该花花,但是别太露富。 零叁年的时候,几个中央老人在平城组织生活会,生活会以“老同志应保持晚节,管好家属子女”1?为主题,会上大家相互指责,其中林向阳遭到的批评最多。 这会儿最混的林皓已经被送去了边疆,不过林家从二代就开始歪,叁代更不用提,几乎没一个像样的,个个跟几辈子没见过钱一样死命地捞。 会议最后,包括林向阳在内的每个人都诚恳地检讨了自己的过错,并真诚希望能够得到谅解。 然而会议结束各自回到家中后,却仅仅是教导小辈们往后应更加低调敛财。 恰好这时华国进入互联网时代,廖和平在M国镀了圈金回来,接受了老爷子闷声发财的建议,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创办公司,搞起了资本运作,由明目张胆的“疯”变成了隐晦的“疯”。 至于林皓,沉念就不大清楚了,囚禁强奸的事情一出他被火速送到了边境,此后很久都没有再听到过有关他的消息。 …… 廖和平说她没变,其实他也同样没变。 他们还是他们,只是更加会伪装了而已。 十七、你以为你是谁【H,暴力,慎】 两人沉默对视,卧室中的空气沉重黏稠得好像不再流动,二人周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最终廖和平打破了这份僵持,他弯下腰伸手轻轻托起沉念下巴,语气冰冷,“觉得自己很委屈?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沉念偏头想摆脱他的钳制,然而她刚一动,对方就改托为掐,虎口抵着她下巴、拇指和食指紧紧扣住她双颊使她难以挣开。 沉念又使劲挣了两下,自然还是挣不开男人铁铸般的手掌,她气急,“你放开我,我不想这样跟你说话。” 廖和平发狠地将她的脸面向自己固定住,鼻腔里发出一声嘲讽的气音,而后一字一句道,“沉念,还不明白吗?只有我愿意的时候,你的想与不想才有意义。” 这话足够扎心,沉念果真不再挣扎,但耷拉着眼皮始终不愿正眼看他。 廖和平又盯了她半晌,冷笑着松开手。 沉念失去牵制,身体摇晃了两下用手肘撑住床面。 她看着他走到落地灯旁拉开了窗帘。 窗外漆黑一片,玻璃窗上是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卧室,另一对他们。 廖和平背对着沉念,一只手撑在玻璃上,低头看向楼下。 “把衣服脱了。”声音从窗前传来。 屋里就两个人,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沉念没有多言,她宁可和廖和平做爱,也不想跟他在言语上继续纠缠,每次与他交锋总让她万分疲惫。她沉默着将胸前的扣子一一解开,脱下上衣。被掳来时还在睡觉,因此睡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具赤裸的身体。 一只手被锁,脱裤子时显得有些困难,铁链随着她动作发出“叮当”声。 廖和平转过身,双手抱胸靠在窗上看她。 纤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白软的乳房,嫣红的乳头… 这本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然而锁骨胸前被吮吸啃咬出的新鲜痕迹和膝盖上的青紫让这种美多了几分淫靡。 也许是沉念皮肤太白的缘故,这些痕迹在她身上过分清晰,清晰到让廖和平觉得扎眼。 他冷笑,“你就这么贱?什么人都能上你是吗?” 沉念回以微笑,“对啊,我从来都这么贱不是吗?如果不贱怎么会和你搞在一起呢?”这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不是不知道不该刺激本就在盛怒中的廖和平,可有时她宁可承受惨重的后果也不想让对方心里舒服。 这种精神攻击威力一般但可瞬间破坏对方心情,面对过于强大让自己无能为力的敌人时,倒也能勉强使用。 “沉念,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廖和平走到床前,动作温柔地将她额角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过,最后落在她脖子上。 他的神情动作依旧温柔,然后就这么温柔地卡住她的脖子。 力道一点点收紧。 呼吸逐渐丧失。 大脑开始缺氧。 眼前闪过白光。 世界变得模糊。 沉念有些分不清窒息与疼痛的界限。 她就那么闭着眼,一声不吭,但双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握上对方手腕想要阻止他的施暴。 终于,在沉念脸色发青快翻白眼的时候,廖和平松了手。 他没有给她丝毫缓和的时间,极为狠辣的一巴掌落下,五个指印瞬间浮上苍白的脸颊,“沉念,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牙齿与腮帮里面相撞,口腔里弥漫起铁锈的味道。他将她被打得偏向一边的脑袋掰回来,拇指摩挲着她失去血色的唇,突然道,“你以为我是真不知道你当初因为什么跟白润泽搞到一起的吗?嗯?” 平心而论他本不想提起这事,但今天的火气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且沉念如今越发出格、行事越发乖张,他相信如果再不给她警告她只会更加过分。 闻言沉念确实慌乱了一瞬。 她跟白润泽在一起的事并没有瞒着廖和平,但从第一次和白润泽上床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四年,为什么之前从没有过问过的事会在今天提起?她有些不确定廖和平知道了什么。 可无论他知道什么,她都绝不能承认任何事,因此哪怕再心虚也只能硬着头皮将锅甩给对方,“因为什么?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她蓦地提高音量,“廖和平,如果不是你我和他根本不会有交集吧?当初是你逼我去荷兰会所…他看上我,让他的那位好老婆设局给我下药…现在你来问我怎么和他搞到一起?” 她嘲讽地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今天的一切不都是你想看到的吗?拜你那无聊的报复心和傻逼的绿帽癖所赐!” 廖和平眼睛眯起,对沉念的激烈的指责无动于衷,即使听到“绿帽癖”叁个字也不过微微挑眉。直到她将话说完他才讽刺地开口,“白润泽在那种地方看上你让李秀媛给你下药?你以为他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他嗤笑,“你为什么永远没有一点长进,直到今天还在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当谋略。” 他语气中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和轻蔑让沉念愤怒,她想继续与他争论,然而廖和平却并不想和她再浪费口舌。 有力的手掌粗暴地握住她肩头将她翻了个个儿趴在床上。带着凉意的指尖抚过她背上已经变得极淡的鞭痕,对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沉念,你不止欠操,还欠抽。” 这是一句极为平淡的陈述。接着她便听到搭扣打开、皮带抽出的声音。沉念想要起身,却被廖和平一把按住腰,“趴好。” 她忍不住尖叫,“廖和平,我现在不想被打!” “但我现在想打你。”他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威胁的话,“沉念,你能忍过今晚,那我便不再跟你深究白润泽的事…”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沉念烦躁地打断,“你深究又如何,我和白润泽本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你犯病就犯病,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廖和平按着她的腰,淡定开口,“你和白润泽是零四年开始接触的吧,那一年华能出资3.8亿参与远扬保险的首次增资扩股,持股百分之二十。白润泽当时还是华能的总经理。”他顿了片刻,用询问的口气道,“沉念,没记错的话,当时我要求你去荷兰会所是让你在安排好的房间里等我,而不是让你扮成一个妓女跑进我应酬的包厢里去吧?你是怎么知道那天我在和华能的人见面?不要告诉我那只是凑巧。”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针一般扎在沉念背上、刺进她的心里,“沉念,你以为白润泽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你觉得自己是有多与众不同,能让一个浸淫官场数十年,经历过的风浪比你吃过的盐都要多的人对你一见钟情,而后又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地得到你?” “不要再说了…”沉念捂住耳朵又颓然松开,像被瞬间抽干力气般趴在那里,早些年她确实不够谨慎、漏洞颇多,但她厌恶廖和平此刻的口吻,“随便吧,要打你就直接动手…” 廖和平却没有立刻动手,他将皮带对折拿在手里,用其边缘在她背脊轻轻划过,“我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做的那些小动作对我产生不了丝毫影响。但你不要一而再再而叁地试探我的底线。” 话音落下他将胳膊高抬,沉念清晰地感受到皮带划破空气带来的凉意。而后不及她反应,皮带就“啪”的一声重重落在她背上。 沉念没有想到他会用那么大的力气,与皮带相接触的地方像是瞬间就烧着了般,疼痛丝丝缕缕往骨头里钻。她惨叫一声,条件反射抬起上半身,但接着就被按了回去,脸重重砸在床面,瀑布般的头发将其淹没。廖和平俯下身,贴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耳廓,有些痒又有些麻,好像是魔鬼在她耳边呢喃,“沉念,离白进远一点,这话我只对你说一次。” 然而不等她回答,就又是一皮带落下。 这种打和平时做爱时的情趣截然不同,这是一场实打实的施暴。 太疼了,疼到丧失呼吸。 疼到尖叫声哽噎在喉咙。 而平趴在床上的姿势很难挣扎,每次她想要爬起来,都会被立刻无情地镇压。 沉念不顾形象地痛哭、尖叫、咒骂,但始终没有求饶。 才打了十几下,她就已经满头是汗,面前的床单被眼泪鼻涕口水浸湿了一片。 连接左腕手铐的链条虽然足够长,但架不住沉念一直挣扎,没多久就在她手上留下一圈渗着血的红印。 廖和平皱了下眉,打开手铐,将她双手并起举过头顶,垫了张纸巾后用领带系紧。然后又拿枕头垫在她小腹下边。 坚硬的皮革缓慢摩擦着沉念背上红肿泛着血丝的鞭痕。 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男人抽出纸巾擦去她额头上的汗,轻声问道,“很疼是吗?”她不吭声,而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疼就对了,只有疼了,你才能长记性。” 十九、表面夫妻 身体好像已经不怎么疼了,大概在她昏迷期间有人给她擦洗过,还在她的背后以及私处涂了伤药。 沉念没有开口说话,就安静地躺着。 那医生熟练地拔出针头,贴上创可贴后给她按了会针眼就轻手轻脚离开了,整个过程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医生走后没几分钟,严瑾走了进来。 她将厚重的窗帘重新拉开,金色的光瞬间将房间铺满。沉念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现在几点了?”她哑着嗓子问。 严瑾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刚过七点半,你要吃点早餐吗?” 沉念用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捋了捋一头乱发,“好。” “我去给你拿,吃完饭你再睡会。”严瑾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对沉念道,“哦,对了,廖和平去平城了,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再回来。”她语气很随意,好像就是顺便一提而已。 沉念轻轻咳了两声,极轻微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 今天的早饭种类十分丰富,小笼灌汤包、素叁鲜水饺、烧卖、豆腐脑,还有八宝粥,都是沉念平时爱吃的。严瑾将小餐桌在床上支好后先给沉念递了杯温的蜂蜜水,在她喝水的时候她将早点在小桌上一一摆好。 严瑾大概也是刚刚起床,素面朝天、眉毛和嘴唇的颜色都淡淡的,海藻般的酒红色长发松松散散地用一只普通的黑色抓夹夹着。她穿了一身米色的家居服,看起来不像昨天那么有攻击性,甚至有些温柔。 将盘子摆好后她笑眯眯地看着沉念问,“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吃吧?” 沉念摇头表示不介意。 严瑾先用公筷夹了只小笼包放进沉念面前的碟子里,关切地问,“是嗓子还疼吗?怎么一直点头摇头也不说话?” 沉念身体不舒服,连带着胃口也不甚好,看什么都不想吃。她用筷子戳了戳小笼包,看着里面的汤汁流出来,然后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粥,答非所问道,“廖和平会同意我们单独相处?” 严瑾给自己也夹了只汤包,“平城那边出了点事,他连夜就走了,是我主动和他说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但是以我对廖和平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放心一个一心想害他的女人和自己貌合神离的妻子有过多交集吧。” “或许是他比较自信,认为两个女人翻不起什么风浪呢。”严瑾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继续道,“我与他再怎么说现在也还是利益共同体呢。” 沉念又不吭声了,默默把面前碟子里那只小笼包吃了下去。 严瑾很瘦,但胃口出奇得好,四只小笼包她吃了叁个,七八个水饺沉念不愿意吃便都进了她的肚子。 吃过饭,体力补充得差不多,沉念提出回家。 严瑾知道沉念在这里呆得不自在,也没强留,十分主动地跟她交换了手机号码,一副姐俩好的模样向她提议,“周末你有时间没?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逛逛街。” “嗯,可以。”沉念一直独来独往,身边的确没有什么能一起逛街的朋友,何况她想弄清严瑾接近自己的目的,所以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保姆这时拿着换洗衣物走进来,严瑾识趣离开卧室帮她将门关好。 沉念脑袋一团乱,边穿衣服边回想自己之前找人查到的有关于严瑾的资料… 等她换好衣服梳洗一番后出去,发现严瑾也已经换了身衣服,甚至还化上了全套的精致妆容。 酒红的丝绒连衣裙搭配外面及至脚踝的红棕色大衣,看起来优雅又性感。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也要出门吗?” 对方冲她粲然一笑,眼角晕开了的细碎亮片闪闪发亮,“对啊。” 两人一同从别墅离开,沉念上了廖和平司机的车,严瑾则是上了一辆灰色的雪弗莱。 沉念眼睁睁看着严瑾跟驾驶座上的司机来了个法式热吻后才关上车门。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眼别墅监控,再看看明明也看到了却一脸淡定的司机,暗自感慨这对夫妻玩得实在是花。 因为惦记着和郑钧辉的约,虽然身体依旧不适,但还是让司机把车开去了学校。 到学校才九点半,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门口的值班室没人,沉念自己用钥匙开了大门。之后她没回办公室,而是直奔学校监控室准备查看情况。结果刚从楼梯上去,就看到负责管监控室的王利民正在那里焦急地等着。 对方头发没梳、胡子没刮,穿着件灰色的大棉袄在监控室门口的走廊来回走动。见沉念从楼梯口出现像看到救星似的立马迎了上来,“沉总您可回来了,我给您打了十几个电话,一直打不通,快把我急死了。” 沉念赶忙从包里掏出手机,发现果然已经没电关机了,怪不得从昨天半夜到今早,她手机一次也没响过。她颇有些愧疚地看着王利民,“对不起啊,老王,我遇到点事没来及给手机充电,让你担心了。昨天学校这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提起这个王利民就一脸紧张,他左右看了下,然后给沉念打手势示意她进屋来说。 锁上门,又确定窗户也已关好,老王才开口道,“是出事了。昨天凌晨叁点的时候吧,大概叁十来个人突然到咱们学校,有的穿着警服,有的没穿。出示证件跟门卫说要来调查案件,门卫就把他们放进来了。” 沉念抓住细节问他,“昨天门卫是谁?出示给他的证件上写的什么他记得吗?是搜查证还是警官证?对方名字他记住了吗?” 王利民摇头,“昨天晚上是靳成功和刘勇值班,他们也是被吓到了,那些人不管有没有穿警服,个个都是荷枪实弹的,而且态度非常不好…所以证件他们俩没仔细看就给人放行了。” 普通百姓面对国家暴力机器有着天然的恐惧,沉念对此倒也可以理解,“之后呢?” “之后他们去了安保处,让人带着把整个办公楼都搜了一遍,然后安保处的人给我打电话把我叫醒,要我带着监控室钥匙过来。值夜的那个人口气很急,说来了一堆警察,我当时也怕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衣服没换直接就开车来了。” 王利民拿手搓了把脸继续道,“快到学校我给您打电话,但是怎么也打不通。我当时很慌,害怕是您出了什么事。” “等赶到学校,他们也不说调取监控,直接就要求拿走存储所有监控点录像的硬盘。这我肯定不能答应,所以又给您打了两个电话,但还是没有打通。” 沉念学校安装的监控全是最老式的模拟监控系统,监控存储在硬盘里,可以拷贝,但不能远程查看。 沉念捏了捏眉心,问,“那些录像咱们这边有备份吗?” “没有备份,我当时问了可以备份吗,对方拒绝,说是保密案件,还让我和保安处的人签了保密协议。为首的男人穿便衣,态度非常凶。”王利民没说的是,那个男人一脸凶相,眉骨处有一条极长的疤,眼里满是杀气,看起来压根不像个警察,反倒像是手上沾过人命的黑社会。 沉念叹气,“那你还跟我说?” “这……这学校是您的,这种事也瞒不住吧。”老王呆了一下,他这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虽然没犯过法,但对法律也真谈不上多么了解,“而且我昨天好几次提到您,说这事需要跟您汇报,他们当时给我的答复是您已经知道了这事,且也在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沉念想到廖和平昨晚在床上的暴行,觉得十分讽刺,她有些疲惫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既然签了协议,千万不要再外传。”学校里的职工都是有家有口的本分人,不管怎样沉念都不想拖累他们。 王利民忙不迭地答应道,“我知道的,这事一定不会外传的。我就是担心您,怕您出什么事,看到你没事我心里的石头也就落地了。”他也是公司老人了。当初从国企下岗,正好碰上沉念学校建成招人,因为有些跛脚,想着碰碰运气也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沉念亲自面试,直接就给他通过了。试用期后安排他管理监控室,一做就是许多年。 对于沉念他一直怀着感恩之心,对这个学校更是有着极深的感情。正是因为在这里做得久,他也隐隐察觉出了地方政府对学校或者说沉念的态度很微妙,不仅没有补助甚至还有点莫名针对。是以昨天联系不到沉念他会那么着急,哪怕得到办案人员口信也完全无法放心。 “我没事的老王,倒是你辛苦了,从半夜一直等我等到现在。” 王利民摆手,“哎呀,这有什么,您没事我真是太高兴了。” 沉念低头看了眼手表,“我跟学生还约了一会见面,得先回办公室了,学校这边我马上就安排人来收拾,您快回家吧。” “哎,好嘞,您去忙。”等沉念消失在走廊尽头,王利民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二十、面对现实 因为放假,整个办公楼空荡荡的,每个办公室的房门都大开着,提醒着她这里经历过什么。对方这样的行为显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条文能够支持,可那又如何呢。 沉念边想着事边回到办公室,在知道整栋楼都被搜过后她已经预感自己办公室会是重灾区,然而还是没想到那些人会给她破坏成这幅模样——书橱抽屉柜子全部是开着的,里面的书和文件被扔得到处都是;椅子歪倒在地上;窗台上的盆栽和鱼缸统统被打翻在地,缸里的鱼丧失水分在阳光下变成了鱼干。 这根本不是例行公事的搜查,简直是一场充满了恶意的蓄意报复。 沉念气愤、愤怒,无法抑制地浑身发抖,刺眼的阳透过窗照在她脸上,她眯起眼,视线有些模糊,脑袋里面“嗡嗡”地响着。 沉念又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桌前用手撑住桌面,稳住摇晃颤栗的身体,然后转过身靠在桌边,一只手捂在胸前,不断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方才让狂怒的心有些许平复。 她就站在那里,短暂地闭上双眼又睁开,看着一室狼藉,她珍藏的书被随意扔在地上,有的甚至不知被踩踏了多少遍,上面满是黑灰色的脚印;饲养了近两个月的小鱼的尸体躺在玻璃残渣之中;精心挑选的陶瓷花盆全部成了碎片,水和土混在一起弄得地上尽是脏污,而原本长势良好生机勃勃的柑橘、百合、虎尾兰,全被被踩踏成泥… 她想给自己倒杯水,然而饮水机也被推倒,上面的水桶滚到了墙角,留下一片还未干的积水。 室内的暖气明明很足,然而她却好似置身于冰窖,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未有过了。 心里有千般思绪起伏不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委屈。一个年近叁十养尊处优的女人,一个拥有较高社会地位和远超平均水平财富的女人,在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候,是否也该委屈?该向谁诉说委屈?? 她只恨自己二十多年所受到的教育都没能教会她几个足够恶毒的词汇,让她能歇斯底里地去发泄去痛骂。 她觉得自己该哭的,可是她哭不出,郁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沉老师,您还好吗?”小心翼翼的男声打破了寂静。 抬头,看到穿着一身校服的郑钧辉正站在门口满是担忧地望着她。 沉念勉强笑了笑,弯下腰扶起地上一只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对他说,“没事,来,你先坐吧,我去外面接两杯水。” 她大步走出办公室,没有去装有饮水机的公共休息室,而是直接去了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听着水声“哗啦”,用手掬起一把冰凉的水扑在脸上。 好半晌,沉念觉得自己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那口气也终于咽回到了肚子里。 拿出纸巾将脸擦干,她一个人走到回廊转角处的休息室。 因为每天都有值班老师,所以这里的饮水机照常运作着。饮水机上面放着一次性纸杯,她抽出两只,兑了两杯温水。 等她回到办公室时,倒在地上的饮水机已经立回了原位,也许是怕污染,配套的水桶没放上去而是立在旁边。东倒西歪的椅子同样被扶了起来,鱼缸和花盆的碎片被清扫进了垃圾桶,扔得满地都是的书已经一本本整齐得摞在桌上,地上的泥土被清理干净,脚印和脏污也都不见了。 郑钧辉正用纸巾认真擦拭着被踩脏的书本的封面。 沉念只觉眼睛一酸,一直强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就绷不住了。 她走过去将杯子放到办公桌上,边走眼泪边源源不断顺着眼角往下流,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 郑钧辉被她吓到,赶忙从桌上抽出纸巾给她,“沉老师,你怎么了?” 沉念流着泪摇头,声音不可避免地哽咽,“没事,小辉,谢谢你。” “这就是举手之劳而已…”这点活郑钧辉完全不当回事。 沉念在办公椅上坐下,双手捂在脸上。 郑钧辉不傻,知道沉念突然的情绪崩溃肯定与办公室的一地狼藉有关,但这显然不是他该问的东西。 窗明几净的室内,细碎的灰尘在阳光中闪烁,男孩默不作声地擦拭着书本,女人坐在办公桌前捂着脸沉默流泪,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奇异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动着。 郑钧辉将最后一本书擦净平放在桌面上等待其表面的潮湿在阳光下自然风干。 沉念再次跟他说了“谢谢”。 她刚刚哭过一场,眼眶和鼻尖都通红,浓密挺翘的睫毛上挂着一滴尚未被拭去的泪珠。郑钧辉抬头,正对上她泛着水光的湿漉漉的眸子。一个向来温和强大、几乎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也会有如此迷茫脆弱的一面…… 沉念形象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在他脑海里拼凑完整,她不再是一个遥远的难以触摸到的想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一刻郑均辉只觉心脏突然跳得飞快,一种难言的情绪浮上心头,他想要抚平她眼中的伤痛,想要给她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 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掩饰性将视线转向桌角的书立,生怕被沉念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他并非对自己生出的非分之想感到羞耻,而是恨自己不够强大。 停了几秒,确定已将所有情绪藏好,郑钧辉才抬起头,对沉念说,“我能为您做的都是小事…沉老师。” 沉念长舒一口气,摇摇头,用手抹了把脸。 本就不想煽情,调整过心态后沉念直奔今日重点,“好了,小辉,都快该吃午饭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她拎过自己的大挎包,从里面掏出几本厚厚的书递给郑钧辉,“这几本是我让朋友从M国寄来的,我不知道你自学到了什么程度,但是弗兰克告诉我说你可以先看《计算机科学概论》然后再读《C++程序设计》和《软件工程》。至于其他的,你自己看吧,我知道你一向很有规划。”郑钧辉双手接过书,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激动。 他当即便拿起第一本书翻看起来。 沉念又从钱夹里拿出一张抄满网址的小号便利贴贴在钥匙上推到他面前,“我不懂计算机,这几个论坛你可以多去逛下,有什么问题都能在上面交流。哦对,弗兰克,就是曾经收养我的家族里的一位远房表哥,他以前是计算机专业的,十多年前自己创办了软件公司,你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可以跟他发邮件。” 说完她指了指便利帖最下面的那行,“最后这行是他的邮箱,不用不好意思,他说很乐意和你交流。呐,机房的钥匙也给你一把,你随时可以去,不用每次都找管理员。” “沉老师,谢谢您。”郑钧辉合上书,看着沉念的眼睛里闪着光。 纵使心中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剩一句“谢谢”。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任何承诺与保证都是虚伪的,他想表达的一切都凝结在这句“谢谢”中,其中的含义自己明白就足够。 父母去世后郑钧辉经历过太多人情冷暖,沉念是除了奶奶和妹妹外唯一一个发自内心对他好且对他毫无所求的人。她在他最无望的时候将他从深渊中拉出,像一束光将他灰暗的人生重新照亮。 他本就是有着顽强生命力的野草,夹缝中生存着,只要有一分希望便愿意为之付出百倍努力。沉念帮他安顿了家人,让他不再有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学业,他从不敢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自入学那天,他便有明确的目标,他要努力做最优秀的那一个,他要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他要从泥潭中挣脱,他要成功……他要得到沉念的目光。 沉念创办的这所学校无论哪个年级每周都有叁节信息技术课,在接触到计算机、感受了信息技术以及互联网的无穷奥秘后,大脑里有个声音不断告诉着郑钧辉,他的机会来了。 他对计算机技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理解能力,在同年级的学生们还只会用电脑打字、做表格、玩些简单的Flash游戏时,他就已经从信息技术老师那借来资料,通过自学做出简单的程序。 郑钧辉知道自己是有天赋的,他当然不会浪费自己的天赋。 他笃定自己会在互联网时代有所作为。 其实无论是郑钧辉的同班同学还是和他的接触过的老师、志愿者,大都觉得他是一个成绩优异、谦逊内敛的男生,任谁也想不到,在他看似腼腆的性格下藏着怎样蓬勃的野心。 沉念看着男生青涩的面容,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没太多能帮到你们的,把书交给你,但看书的人是你,最后究竟如何其实全靠你们自己。” 她无意识地低头摆弄了两下手指,脸上闪过纠结,她开口,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郑钧辉,“其实我真的希望你们能打破现实的桎梏,成就自己的事业,然后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但我也不想给你们太多压力…只要你们能把生活越过越好,那我就已经成功了,至少证明我所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她抬起头,眼里不知什么时候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无法看清她此刻的情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她问郑钧辉。 郑钧辉与她对视,毫不逃避地,郑重其事地与她对视。 “我明白。”他这样说到。 沉念看着他怔忪了片刻,低头极淡地笑了下,轻声喃道,“但愿吧。” 二十一、什么样的人 之后几天沉念一直呆在学校,她约谈了每个没有离校的学生,挨个询问了他们的生活和学习状况。 其实在学校住沉念的作息反而更加规律,每晚十一点半熄灯睡觉,早上七点半去食堂吃早饭,白天在办公室看书备课,晚上和学生一起到多媒体教室看电影。 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办公楼已经找人重新打扫了一遍,老师那里由沉念亲自通知,每人发了八百元补偿金,好在大家不会把太过贵重的东西留在学校,因此并没有真的造什么经济损失。 周五的时候沉念收到来自M国的转运包裹,整整两大箱,都是弗兰克给学校捐赠的外文原版书。 沉念一直很重视学生的世界语学习,她定期会在国际平台发布广告,学校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来给学生们教授外文。 这一点之前曾遭人诟病,认为她搞特殊化,不服从教育局统一管理。但她对此很坚定,如果将来她的学生有机会前往更广阔的世界,她希望给他们一把打开世界之门的钥匙。 周六上午,沉念接到严瑾电话,邀她一起去逛街吃饭。 她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二人去了云山市市中最繁华的商业街,严瑾对那里显然极为熟悉,一家家店逛过去,手上已是大包小包。 来华国十余年,沉念早就没有了购买奢侈品的习惯,她今天好像只是充当严瑾的服装顾问,不断帮她搭配、评价,自己一件衣服一样首饰也没买,只在路过一家糖果店时挑了几大包糖果。 中途买累了,严瑾让司机来拎走了购物袋,两人就在商场里的露天咖啡厅坐下,随便点了些点心和饮品。 两个人一个点了美式,一个点了拿铁,严瑾最后又点了几样甜品。 很快服务员就将东西端了过来。 严瑾拉过杯子, 闲聊般开口,“听说沉小姐十六岁以前都生活在M国?” 沉念点头,“是啊。” “为什么会想要来华国?”咖啡有点苦,她把奶加进咖啡搅了搅。 “廖和平没有告诉你吗?” 严瑾抬头错愕地笑了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实上他从没有跟我提起过有关你的任何事。” 这说辞难以让沉念信服,“虽然他没有跟你提起,但你却认得我?” 严瑾又看了她几秒,突然就笑出声,她歪了下头,将头发别到耳后,托着腮看她,“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出名吗?” 沉念皱眉,“我很出名吗?” “寻梦慈善基金在圈内那么有名,虽然你本人没接受过媒体采访,也没照片传到网上,但毕竟不是活在真空中,有心人想了解你的事不是非常简单吗?”讲到这里她不免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可能不知道,圈里有很多人都不信你真的愿意投入那么多钱去搞一所纯粹的慈善学校,更不信你的基金会真的不盈利。他们一度想借你学校的名气,在你的基金会里分一杯羹……结果不管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通通被你拒绝了。” 严瑾呷了一口咖啡,继续道,“中州甚至平城看不惯你,盯着你、等着找你把柄的人那么多,这还不算出名?” 遥想二十多年前,华国高层对市场经济原则的认知几乎为零,1980年米尔顿·弗里德曼访华顺便给政府官员上价格理论课时,这些华国的高层甚至会问出“在M国由谁负责物资分配”这样的问题。1?可如今他们的家族成员们甚至已经可以娴熟地通过创办各种公益组织、成立基金来进行钱权交易以及逃税。 想想也真是讽刺。 当然,他们攫取财富的手段繁多、不一而足,只是这种钱也要名、自欺欺人的做法让沉念格外不齿。 这几年中州的太太团确实让人私下跟她接触过几次,希望炒作她艾格家族成员的身份,利用她家族以及她本人的名望合作创立一些所谓的公益组织。 沉念深知他们的套路,对这些人贪得无厌厌恶非常,因此不管谁来找她都是两个字“不行”。 作为廖添睿的大后方,这个中部城市卧虎藏龙,与中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省纪委书记陈政的老婆郭洁霓就是廖添睿的妻妹。 是以沉念得罪得的确不仅仅是中州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员的家族成员那么简单。 但她行得端坐得正,再者,在华十年经营,沉念也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不是毫无根基任人搓边捏圆的角色,哪怕被明里暗里针对,她还是我行我素。 “随便。”沉念小幅度耸了耸肩,“我从来不向任何人募集资金,基金会里每一分钱都是我个人财产投资所得。账目透明,每年都会有第叁方进行审计……” 严瑾突然朝她又靠近了几分,她打断了她,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沉念,有时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们距离太近,近到沉念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皮上深粉与粉棕色眼影的色调过渡,可以看到她裹着黑色睫毛膏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甚至可以看到她眼下没能被粉底完全遮盖的淡淡青黑… 她不习惯和人相隔这么近,于是不动声色向后靠了靠与严瑾拉开距离。 “严小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她这样回答道。 严瑾也坐了回去,意味不明地说,“其实我倒觉得沉小姐并不适合做个普通人…曝光有时也并不是件坏事情。”她将视线停留在桌上盛在托盘中谁都没有动的精致点心上,“沉小姐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 她很笃定沉念调查过她,这是属于女人的第六感。 沉念也在看那碟造型精美的点心,听到对方问话,她没有移开视线,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大概知道,我出生在一个革命家庭,我的祖辈经历过无数次政治风暴…早前两个不同利益团体如果发生斗争,都非常爱用一套策略,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一次沉念抬起了头,没说话,但眼神传达了疑问。 严瑾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她盯着沉念的双眼,直言道,“这套策略就是发动群众。” “发动群众?” 严瑾靠到椅背上,“文革初期的时候我父亲正在海市市政府任职,那时海市政府对待一些极具破坏性的政令的实施是比较克制的,不过这种行为激怒了中央反动势力,他们不断对海市市委以及市政府施压,谴责他们包庇资产阶级、走修正主义路线,批判他们反对领袖,同时洗脑以及组织红卫兵一次次冲击市政府。”1? “然后呢?海市这边是怎么应对的?”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中央反动势力发动群众,他们也可以发动群众,面对进攻,海市也组织了自己的红卫兵加入运动与对方争夺革命的领导权。”严瑾笑了笑,“沉小姐,发动群众这一招是很好用的,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就现在而言,发动群众比曾经要简单太多了。”她没有讲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讲海市政府最终还是被夺权,没有讲自己父亲在那场混乱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同沉念讲述这段历史。 沉念也没有问严瑾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些还想要了解的,她可以自己去查阅资料。这时候大多数华国官员及其家族成员对于文革的态度都是回避的,严瑾会跟她如此直白提起,她已经感到十分惊讶了。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回答她最后提出的建议,“为达到自己的目的煽动大众情绪,终究会受到反噬。” 严瑾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获得公众关注并非要你去煽动什么,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你不张嘴说,别有用心的人就有可能替你说,甚至可以替你编出一个故事。把自己放在公众视野中有时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毕竟对于你这样的人,在特权阶级的圈子里出名是危险的,但在群众中出名,虽难免会受到一些嘈杂声音的困扰,却也能收获更多安全。” 严瑾端起咖啡杯,然而里面的咖啡已经凉透,于是她仅仅抿了一口便很快放下,淡笑一声,感慨道,“我们这种家庭出身,按理应对人民群众的能量体会很深,可从事实来看,很多人似乎早就忘记了…” 二十二、社交媒体平台 到家时沉念还在思考严瑾今天对她说的。 对方举例时特意提起海市,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 沉念向来对时事极为关心,她订阅了大量报纸刊物,关注每一次重要会议以及领导讲话的记录,研究每一项通过的决议和即将推行的新政,所以自然也十分清楚海市从零七年绵延至今的官场震荡。 原海市市委书记李泰安因受贿罪入狱,但被没收的财产数额却仅有十八万元,可以说是滑天下之大稽,就差直白地告诉世人他只是政治斗争中的输家。 李泰安两年前被免职,只是判决最近才下所以又重新引发了一波小范围关注。 作为无背景走上高位的实干派官员代表,相对一些人来说,李泰安思想更加开放、更具国际视野,且过往的经历让他很能站在民众的角度思考,十分重视民生。 主政海市期间李泰安推行了一系列创新政策,切实改善了当地居民尤其是弱势群体的实际生活水平,同时推动了城镇化以及当地的产业升级,大幅拉高了海市GDP。 这样一位直辖市领导人在当地是有极高声望的,自他被免职,民间为他伸冤、要求重审案件的声音便不绝于耳。 只是这些声音过于分散,很难汇聚成浪潮。 李泰安零七年被免职,那一年华国的互联网是用百分比只有百分之九1?,普通百姓获得信息的渠道大多还是官方报纸,那些互联网上零星的不和谐的声音很容易便能压下去,或者根本不需要压,直接无视便可。 如今这个数字已经变成了百分之二十八,但可惜的是,两年过去,李泰安受贿案的关注度已经变得很低。除了人们的目光总是容易分散转移外,也和海市两年内接连换了两任市委书记有很大关系。 如果李的案件是发生在今年,那事情的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沉念想,大概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有看过互联网信息中心去年的报告,在各类网络应用中,使用率排在前叁的分别是网络音乐(83.7%)、网络新闻(78.5%)以及搜索引擎(68.0%)。使用网络的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关注时事的,但他们能看到的大都是官方想让他们的看到的。虽然存在华经日报这样立场真实的媒体,但也只能做到“不说假话”,而非让百姓看到所有真相。 这一时期网民们对互联网的使用其实还处于初级阶段,即信息获取和娱乐阶段。引用报告中原话就是,“能够体现互联网去中心化、双向互动、参与共享特点的互动参与指数得分偏低。且从具体应用比例可以看出,互动参与指数的得分也主要是由较为传统的通讯类应用(即时通信、电子邮件)的较大贡献抬升所致,而作为分享和参与类应用的典型代表(更新博客、发帖/回帖)的使用率仍然偏低。”1? 当然,随着居民生活水平进一步提高以及互联网的进一步发展,这样的情况一定是会发生变化的。沉念也相信互联网会在不久的将来改变传统的“倒金字塔”形态的信息分布,公民不再只是信息的被动接受者,也是生产者和传播者。 她想到上一次弗兰克来华,在与他和SQ创投高层共进晚餐时,SQ创始人怀亚特和她分享的SQ在二十一世纪初期的投资逻辑。 怀亚特认为,互联网的普及会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形成大规模网络效应,对于“大规模网络效应”他说了很多,其中有一点当时沉念并没有特别在意,但现在却觉得十分有价值,即“互联网是‘短平快’的,网络时代人们可以不断输出自己观点,每个人都有机会通过互联网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同理,各种信息也是如此,地方性的事件不再仅仅被小范围人群了解,坏事会真正做到‘传千里’,互联网民们可以对各种热点事件进行讨论。”1? 事实证明怀亚特是相当有远见的,他们在那一年投资的互动社交媒体平台Seeu爆火,去年秋季成功上市,SQ也创下了单只基金DPI(已分配收益倍数)近十四的记录。 华国有没有自媒体平台呢?其实也是有的。但这一时期诸如博客这样的自媒体平台有很多弊病,比如展示没有筛选,顺序完全按文章发出的时间顺序,容易造成故意连发多篇将其他文章挤下去的恶性竞争等。且当前这些平台的内容依靠得还是传统媒体的信息源并没有形成原创信息源。 沉念一边想着一边给弗兰克发了封邮件询问他们最近有没有看好的华国互联网项目。之所以问弗兰克,是因为艾格家族掌控的永恒资产管理公司是SQ的长线LP(出资人)之一,弗兰克和怀亚特是校友,二人私交甚笃,SQ创立初期的五个LP四个都是弗兰克牵的线。 此时是华国晚上八点,弗兰克这会儿应该刚刚到办公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沉念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回复了邮件,邮件内容十分简洁,就是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他们可以在电话里聊。 沉念给他打了过去,两人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从弗兰克那里沉念得知他们正准备跟投全民热点的B轮,当然,这个项目的A1轮融资就是SQ领投的。 首轮投完后在B轮C轮跟投加仓是SQ的一贯做法,但这同样说明了其对全民热点这个平台的看重,毕竟这是明星项目才有的待遇。 全民热点和Seeu理念是有一些相似的,Seeu现在大火,其实华国内陆模仿Seeu的大小平台有很多,其中不少背靠已经成型且财力雄厚的互联网公司,但弗兰克等人独独看中了全民热点。 全民热点的定位是社交加媒体,既给个人提供展示自己、输出观点的机会,又向每个使用者提供一个更深入了解社会和世界并参与讨论的平台。 和弗兰克通话的过程中沉念就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全民热点”几个字。她点进网站主页,选择“注册”,注册成功后看到自己的账号编码为0000976497。 “一共不到一百万用户?” “刚刚改版过,你可以自己研究下功能。最迟下周就要开始推广了。” 沉念不可置否,“还按照之前博客那种推广方法吗?” “这种微型博客的推广套路无外乎那些,不过全民热点不走精英路线,不会搞什么推荐制…”弗兰克今天似乎不怎么忙,还有时间跟她讲投资遇到的乌龙事件,“最开始我们其实更看好另一个微型博客平台,只不过上面讨论的话题太过敏感,刚上线没半个月就被华国政府盯上,很快就给封了。全民热点本来只是备选,但我们也仔细研究过,定位、功能和实用性都是可以的,前期推广投入可能会大一些,但一旦成功抢占市场,后期发展就不会有太多问题。” 挂了电话后沉念按照提示完成了实名认证,然后给自己起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昵称——“寻梦人”。 全民热点的功能不算很复杂,关注、私信什么的就不提了,比较吸引她的是点赞评论以及转发功能,有很强的互动性。 虽然平台还没正式推广,但已经提前请了一些明星和行业大咖入驻,在广场可以看到他们发布的动态。 沉念饶有兴致地一条条浏览。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她拿起来,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明天来平城”。 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天,直到嘴角的弧度变得僵硬。 二十三、应召女郎 如若平时,沉念是不排斥跟廖和平上床的。作为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男人,廖和平对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都了如指掌,正儿八经做的时候他知道该怎样给她带来最大快感,沉念一度认为和他做爱是件省心的事,躺平享受就行了。 可他前几天才因为“没凭没据”的揣测借题发挥并“莫名其妙”强暴她,事后没有任何说法,几天不联系,再次联系就这么理直气壮让自己飞去平城找他陪他睡?合着这是真把她当应召女了?就算是应召女也比她待遇强吧? 沉念觉得十分荒谬。 可即便如此,第二天七点半,她还是坐上了飞往平城的最早的一班飞机。 起飞前她跟廖和平发了消息,通知他飞机降落时间。 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后她并没有回复,廖和平也没再给她发什么,大概是料定了她会过去。沉念坐在飞机上只想冷笑,也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昨晚心事重重但睡眠质量却异常得好,沉念不打算在飞机上补觉,向空乘要了杯香槟后拿出今早出门前顺手放进包里的小书读了起来。 于贝尔·曼加莱利的《最后一场雪》,故事很短,不到二百页,昨日临睡前已经看了十几页,剩下的还没到平城就全部读完了。 她将书合起来放在腿上,想着自己应该找时间再读一遍,毕竟以她此时的状态,完全没法静下心来去仔细感受书里的情感。 她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舷窗外湛蓝的天和漂浮的云。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小说里父子之情的影响,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她八岁那年就永远离开了的母亲和父亲。 二十年过去,曾经一起生活的点滴在脑海中却依然清晰可见。 在那个小而温馨的家中,小小的餐桌上总是铺着绣花桌布,那些花样大都是她母亲胡茉莉亲手绣上去的,桌边立着一只造型别致的水晶瓶,里面永远都会有带着水珠的新鲜花束,有时是玫瑰,有时是康乃馨… 靠墙的餐具柜中摆满了胡茉莉从各处收集来的精美餐具,作为家里负责盛饭的那个,沉念每次都要犹豫很久不知如何选择。 每天吃过晚餐,通常会一人一杯热茶窝在沙发上聊天,当然,她的杯子里不是可可奶就是果汁。不管聊什么,胡茉莉和沉光明都不会避开她,他们甚至很热衷和她交流,经常主动询问她对一些时事的看法,了解一些问题从孩子的视角看会是怎样。 那时候华国已经开放,作为一心想回去的华人,沉家夫妇十分关注国内发展,时常在家里读些有关大陆的文章和报道。 其实从大陆政策放开后,他们便开始更加频繁地表达对祖国故乡的思念。沉念很长一段时间听到的睡前故事,都是在那场关乎民族存亡的战争中发生的故事。她的父母跟她讲述祖国的伟大,人民的团结,告诉她一个国家是怎样在危难中被人民一手一脚地建立起来。 他们那样深爱着这片土地,将祖国当成唯一的信仰。 这种强烈的情感极大地影响了沉念。 在当年遭遇车祸前,胡茉莉和沉光明本已经下定决心放弃在M国拥有的一切,重回故乡。 哪怕经历了那样的事,沉念还是坚持选择留在华国,其实和她父母带着极深的遗憾离开人世有很大关系。 这些年,沉念偶尔也会想,如果父母还活着,会对如今失望吗?面对强权,他们是会妥协还是抗争? 沉念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做,但她知道,如果他们得知自己的女儿被如此侮辱伤害,大概会十分心痛。 好在,如果只是如果,他们并不会看到这样的她。 …… 中午十一点,沉念所乘坐的客机在平城国际机场降落,廖和平的人已经在外面等候她多时。 司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见她出来,赶忙过来帮她拉行李,态度十分恭敬。 等她坐上车才发现副驾还有一个光头男人,这人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黑色运动套装,看样子应该是保镖。她上车动静不算小,但那人并没有回头看她。他始终保持着一个的姿势,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气息。 沉念坐好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背影一眼,总觉得这人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她记忆力向来很好,凡是见过的人只要再看到她就一定会想起。是以沉念可以肯定他们之前见过,她低下头蹙眉思索了片刻,却怎么也想不出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汽车驶在平城宽阔的街道上,然而再宽的路也没能拯救拥堵的现实。他们的车随着车流缓慢移动着,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等上片刻。沉念每年都要来平城几次,早已习惯这种速度。 她坐在后面闭目养神,并不问司机要把她带去哪里,反正去哪里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车子走走停停,从闹市到郊区。大概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廖和平在平城的居所。 这是一处位于西郊的高档住宅区,占地面积广、建筑密度低且绿化率很高。 廖和平住在靠里的一栋叁层花园别墅。和小区其他住宅相比,他这栋小楼可谓迷你,但后面靠山,前面有湖,景色还是相当好的。而且这个位置隐私相当不错,不会被打扰。 车子在院外停下,司机轻声提醒她已到达目的地,然后下车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拎出。大概是提前通知过,他们刚一走过来,院门就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司机小季推着行李送她到北侧入户门处,与她客气道别,“沉小姐,我就先走了。” “好。”沉念接过行李冲他笑了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沉念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走出庭院,上车、调转车头,虽然距离有些远,且刺目的光打在玻璃上形成反射让她无法完全看清车内的景象。 但在车头正对她的那个瞬间,她还是看到了副驾男人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 墨镜也无法遮住的刀疤。 居然是他。 沉念刹那间便明白为什么他一路都不说话了。 然而还不等她作出反应,身后的门开了。 她回身,正对上赵秋生诧异的目光,“沉念?” 赵秋生上周在平城中心区域招标混战中以二十一亿华币成功拿下N11地块,之后便一直没有离开。 表面上是要留在平城签订后续的确认书和合同,但实际还是为了处理一些人情往来。 昨晚他和廖和平才跟国土局的人一起吃过饭,饭后又邀请几人去了盛世娱乐会所消遣以感谢对方在这次招标过程中的照顾。毕竟能用如此低价位拿下热门地块,全赖国土局的人提前透露招标分值的计算方法。 盛世隶属于赵秋生所掌控的金地集团,这个全平城最大的娱乐会所其实并不怎么盈利,它采取严格的会员制,但并没有几个会员是真的缴纳年费的。 两人在招标中共拿下四块地,可谓收获颇丰,虽然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但依旧有些自得。再加上盛世昨天刚好到了几个新的质量不错的女人,所以难免玩得嗨了些。 玩女人对他们来说本是件十分正常的小事,但昨夜刚刚通宵放纵今天刚被人送回来没多久就看到沉念,赵秋生这样几乎没有道德底线的人,脸上也不免浮现了一丝心虚的神色。 所以他打开门看到沉念的一瞬间,大脑不免宕机了几秒,第一反应不是“廖和平要等的那个人怎么会是沉念”,而是“她这是发现我跟其他女人上床了?” 当然,这样的念头仅仅维持了几秒钟而已。 沉念站在门外,看着衬衣扣子只扣了一半、前胸若隐若现的赵秋生,一时也有些失语。 这样的场面过于尴尬,尤其赵秋生的表情,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正准备捉奸的正牌。可事实上,她不过是廖和平发条信息就不得不飞过来陪睡“高级妓女”罢了。 “秋生,你不打算先让人进来吗?”廖和平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赵秋生眉头皱了皱,拉过登机箱,侧身给沉念腾出空间,“先进吧。” 从北侧的门进去就是会客厅,沉念通过短小的入户花园和走廊,接着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廖和平。 相比赵秋生他穿得要齐整很多,白色的衬衣外面套着浅灰色竖纹毛线背心,下面是条黑色休闲裤。 沉念进来后他从沙发上站起,走过来很自然地揽住她、歪头看向她的脸。见她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忍不住笑道,“怎么了?还在生气?” 沉念撩起眼皮撇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我可没资格生气。” 廖和平挑眉,“没资格生气?” 沉念没有接茬,顺着他手臂的力道在沙发上坐下。 赵秋生把门关上,靠在门口的红木柜上旁冷冷看着两人,“你们是不打算跟我解释点什么吗?” 廖和平十指来回交叉了两下,和赵秋生坦然对视,“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所以她是你情人?” 廖和平勾了勾嘴角,笑容玩味,“恐怕不只是我的情人呢。” 赵秋生眼睛危险地眯起,“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沉念受不了他们这样,她不在乎自己乱七八糟的私生活和混乱的男女关系被人知道,只是厌恶这两人当着她的面把她当成一个物件那样去讨论,她站起来,丢下一句“我要去收拾行李”就想离开。 “坐回去。”廖和平冷声道。 她站在原地,没有按他说的坐下,也没有继续向前。 “先坐回去,房间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行李一会儿我陪你收拾好不好?”这一次廖和平放软了语调,伸手轻轻握住沉念垂在身侧的手。 然而沉念却突然爆发,她用力甩开他,“廖和平,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想再陪你们玩下去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廖和平愣了一下没有拉住她,然而等她走到门口时却被赵秋生一把握住胳膊。 “放开!” “沉念,你还发起脾气来了是吗?” 二十四、装点门面的花瓶【微H慎】 两人力量悬殊,沉念自是甩不开,她忍不住怒视赵秋生,恨道,“我不能有脾气吗?我也是人!” 赵秋生眼神阴郁,“人?你把自己当人了吗?”他攥着她的胳膊用力将她往回一扯,盛怒之下没有收敛力道,而沉念穿的又是细高跟,一个不稳就重重扑倒在地上。 虽然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但毛质很硬,倒下时与之摩擦的手心立刻就擦红了一片。还好此时正值冬末,为了御寒沉念穿得很厚,因此除了膝盖磕在地上有些疼外,她没再受什么伤。 廖和平见状走了过来将她扶起,看了眼她脚下八厘米的高跟鞋,等她站稳后到外面拿了双拖鞋,蹲下身让她扶着自己肩帮她一只一只换好,然后拎着她的鞋放进门口鞋柜,经过赵秋生时他脚步顿了顿,但什么也没说。 换上拖鞋,沉念才发现脚踝确实有点疼,大概是刚才摔倒时扭了一下,不过并不严重。 虽然脱下高跟瞬间矮了一截,但沉念气势却丝毫不弱。她站在那里平视赵秋生,冷冷反问, “赵总,我怎么不把自己当人?就因为我不只你一个男人?就因为我没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对你忠贞不二?那你呢?你以什么样的立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说在你心里,女人和男人本就是不同的?男人左拥右抱叁妻四妾是正常,女人却只配做男人的附庸?在您们这些高贵的男性心中,女人是装点门面的花瓶、是发泄欲望的工具、是延续血脉的生育机器,但从来都不是人,不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人格的人。不把我当人的,从来不是我自己。” 赵秋生并不认为女人只配做男人的附庸,因为不是每一个男人都配让女人做他们的附庸。但对于他来说,女人又的的确确只是他用来装饰权力的可有可无的点缀。 可对上沉念的眼睛,这样的话他没法说出口。 “沉念,至少我从来没不把你当人过…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是啊,你对我认真,但并不妨碍你和别的女人做爱不是吗?感情是感情,欲望是欲望,您的感情无法控制您的欲望。” 赵秋生静默片刻,突然勾唇笑了笑,反问道,“沉念,我可以做到以后除了你没有任何女人,你能做到以后除了我没有任何男人吗?” 沉念愣了一秒,看了眼廖和平。 然而廖和平就站在那里端着茶杯看戏,并没有说点什么的打算。 “赵总就这么笃定我们会有以后?” 这一次赵秋生没有立刻回答,向前了两步打横将沉念抱起走到沙发旁将她扔在沙发上,扯掉上衣一只手撑在沙发背把她困在身下,“沉念,不用说以后,我说现在就要上你,你又能怎么样?” 脆弱的文明外衣一旦撕碎,就只剩下最原始的兽性。 赵秋生并非不懂道理,沉念的质问、指责以及诉求在他看来都很合理,只是他并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去顺应她的心意。 他企图去脱沉念的毛衣,但沉念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让他没法得手。赵秋生被她又踢又挠,也生出几分火气,动作不免粗暴起来。他一只手将她两只手腕攥在一起,从茶几上捞过不知捆什么用的细麻绳将她手腕绑起。 廖和平这时把茶杯随手放在走廊的花架上,拿了把剪刀走过来递给赵秋生。 赵秋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剪刀,用腿压着沉念的大腿,开始剪她毛衣。 沉念此时也懒得反抗了,枕在沙发扶手上,听着刀刃破开毛衣的“刺啦”声,冲廖和平讽刺地勾勾嘴角,“廖和平,有时候我真佩服你。每当我以为你已经足够无耻的时候,你总能做出更加无耻的事来再次刷新我的叁观。” 廖和平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俯下身吻了吻她的眼角,“其实还可以更加无耻,只是担心你承受不起罢了。” 赵秋生将她毛衣完全剪开、粗暴扯下裤子,连带内衣内裤也一并剪成几片破布随手扔进一边的垃圾桶中。 女人赤裸的身体横陈在深棕色的皮质沙发上。 倒真应了那句“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不论是赵秋生还是廖和平眼神都不免幽暗了几分。他们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沉念的裸体,但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有种惊艳感。 她实在太美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美到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掠夺,想要占有,甚至想要破坏、摧毁。 赵秋生压下施虐的欲望,他用剪刀将沉念下巴轻轻挑起,“沉念,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我今天就不动你。” 沉念嗤笑,“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你只需要把话说出来,别管真心还是假意,我今天都不会再动你。” 都说先动心的人总是输家,但赵秋生就是不信邪。就算不能得到对方的心,能将她永远困在身旁也已足够。 他想,只要沉念愿意给他承诺,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承诺,他都可以不去计较她之前的隐瞒欺骗。 然而沉念却打定主意要同他撕破脸,她不想从他给的台阶上走下去,妆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厌烦、不耐和冷漠。 她看着赵秋生,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像刀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赵秋生,你以为这样我会感恩你的慈悲和手下留情吗?不,我只会以为你是昨晚透支过度所以今天不行了。” 这话说完一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赵秋生用力捏着她双颊,“沉念,如果我是你,我会老老实实把嘴闭上。” “如果我是你,我会再用力一点来证明自己不是不行。” “你是不是觉得我治不了你?”男人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沉念摇头,“不,我当然知道你们有一万种手段来整治我。”她突然就笑了,“没关系啊,反正我贱不是吗?” “你非要这么说自己?” 是啊,沉念自嘲地想,有些话我先说了,你们再说不就伤不到我了…… 赵秋生受不了她这样,但廖和平可是习惯得很,知道自己再不介入,赵秋生大概率要被沉念牵着鼻子走。他在两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指了指茶几旁的位置对沉念说,“到那跪着。” 二十五、欲望【3P慎】 听见“跪”这个字,赵秋生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廖和平,然而对方回应他的却只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蹙了下眉,尽管不知道廖和平什么意思,但还是松开沉念的下巴起身站到了一边。 沉念神色麻木,毫不在意廖和平的羞辱。因为双手被缚没有支撑,她略有些艰难地从沙发上起身走到茶几旁直直跪下。 她低着头,恰好看到自己膝盖上刚才被摔出的青紫。 廖和平显然也看到了,他神色平淡地将脚踩在那块紫色的痕迹上并且逐渐用力。 疼,但可以忍。 沉念始终垂着头维持最开始的姿势一声不吭。 廖和平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松开脚,弯下腰给她解开绑住双手的细绳,然后从茶几上拿起那把剪刀扔到她身前,言简意赅地命令,“自慰。” 沉念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怎么也想不到廖和平能这么变态。 “不是说怎么样都没关系吗?”廖和平翘起腿,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这才哪到哪啊,沉念。现在就受不了,一会儿你该怎么办?” 沉念从身前捡起剪刀握在手里,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没有请求廖和平对她手下留情,在两人的注视下将双腿分开了几分,然后一只手抚上阴蒂轻轻揉弄起来。 虽然身体和精神皆处于紧绷的状态中,但直接刺激着这个汇聚了全身神经末梢最多的地方,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生理反应。 阴道逐渐分泌出黏液,指尖感受到濡湿。 察觉身体已经做好准备,沉念将两根手指伸进阴道,将穴口微微撑开。 她告诉自己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把剪刀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假阳具就好。 可握着剪刀的手还是在不断抖着。 她闭上了眼。 在内心还在不断挣扎的时候,廖和平却突然喊了停,“行了,放下吧。做不到以后就少说点赌气的话。” 然而他话音刚落,沉念略一用力,剪刀的前端就完全没入了阴道之中。 第一步一旦踏出,之后的事就变得容易起来。 她握着剪刀把手开始轻轻抽插。 赵秋生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在剪刀抽离她身体的瞬间一把夺去,扔到墙边,“你疯了是不是?这东西不是玩具,真伤到了怎么办??” 沉念也不看他,但话接得很快,“这东西不是玩具,但我是玩具,一个玩具怎么会受伤呢?” 赵秋生简直被她气笑,“你非得嘴硬到底是吗?”开始他没拦着是因为知道廖和平一定不会真让她拿把剪刀自慰。哪怕剪刀头是钝的,但对于脆弱的阴道来说依旧十分危险。 沉念抿唇不语,神色冷漠倔强。 廖和平叹了口气将她抱起。快四十的男人,体力倒是不错,十分轻松地将沉念抱上二楼,走进卧室将她放在床沿坐好。 他也懒得继续折腾沉念了,一个人很难做到对存在感情的人下死手,所以到头来沉念还没怎么样他很有可能先被气个半死。 廖和平将衣服一一除去,走到沉念面前,托着她后脑勺含住了她的唇。 沉念没有抗拒这个吻,不仅极为配合地张开嘴让他的舌头伸进来,甚至还会主动用自己的舌头去纠缠他的舌。 廖和平吻她时手也没闲着,从她后脑勺滑到脖颈轻轻揉捏了两下,接着继续向下,握住她的腰将她提起。 沉念搂着他的腰跟他吻在一起,舌头搅拌着唾液发出淫靡的声响。 廖和平阴茎已经勃起,存在感极强地顶在她小腹。沉念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火热的阳具上下撸动着。 确实,这个男人前几天才强奸了她,真实的强奸,没有任何前戏,在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进入她,几乎要将她阴道撕裂,而刚刚又羞辱她轻贱她,新仇旧恨,她理应憎恶他排斥他。可当他贴近自己身体,当他的气息将她笼罩,身体本能产生反应,不由自由迎合。 无关感情,只有欲望。 在她愣神的那一秒,廖和平的手已经伸到了她双腿间,还未探进去便沾了一手黏液。 他勾弄着阴蒂,直至其勃起充血,她忍不住嘤咛出声,小穴里流出更多液体。 就着体液,廖和平顺利插进去了两根手指。 他浅浅地探入,一点点扩张,感受着阴道内壁的温暖紧致。 平心而论,大多数时候廖和平是顾及沉念在性爱中的感受的,不然以沉念的性格也不会和他维持这么久的肉体关系。毕竟他又不能一味用权势去压迫她,真逼急了她不是没有鱼死网破的实力。 更多时候他们都有意维持着这段关系的平衡,这种平衡在他们各自目的没有达到前不会轻易被打破。 沉念想从他这里找到整垮他以及廖林两家的把柄和证据,而他想真正得到沉念,把她牢牢握在掌心。 他并不会去考虑自己对沉念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只知道自己想要得到她、占有她,这种渴望甚至可以让他抛弃理智,将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感受到阴道已完全湿润,廖和平将两根手指完全插进了小穴,开始规律地抽插起来。指尖突然触到体内敏感的一点,沉念忍不住短促地“啊”了一声,双颊更加潮红,不由得松开了握着对方阴茎的手。 廖和平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沉念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云朵上,双脚软绵绵地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如果不是男人一只手还把着她的腰,她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廖和平霸道的吻将她的呻吟尽数吞进口中。在手指不断进出小穴的同时他也不断加深着这个吻,沉念面色潮红,无意识地张着嘴感受他用舌头描绘自己口腔中每一个角落。 还没等他真正进入,她便已经达到了一次高潮。 廖和平松开她的唇,口水在他们之间勾连出一条透明的丝线,配上她艳红水润的唇,分外诱人。 他喉结微动,将她转了个个,搂着她的腰直接从后面进入了她。 刚刚高潮过的身体分外敏感,小穴疯狂地蠕动着,阴道壁紧紧包裹着男人硕大的阴茎。 原本站在门口的赵秋生关上门走了过来。 他抬手将沉念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手指抚过眉梢眼角,流连在锁骨胸前。 沉念随着廖和平的进出前后摆动着,双颊红通通汗津津的,微张的红唇中不时溢出几声破碎的呻吟。阴道不断传来的快感让她有些失神,她瞪着那双春水粼粼的眸子迷离地望着赵秋生。 好似一种无声的邀请。 赵秋生并不打算忍,他握着沉念的下巴吻了上去,一只手覆上她柔软的乳房反复揉捏。 之后他松开口,低头在她脖子锁骨前胸印下一个个红色印记。在他含住那颗小小的乳珠时,廖和平刚好一个深入,龟头狠狠碾过阴道深处那一点。 沉念难耐地叫了一声,头向后仰起,脖颈折出一个美而脆弱的弧度。 赵秋生用牙齿不断研磨着乳头,她有些痒,忍不住伸手去挡,然而手刚伸出去就被对方握住带到身下。 他拿着她的手去触碰他腿间勃起的阴茎。 她顺从张开五指包裹着那火热的器官,主动撸动。 不过赵秋生显然不是她的手能满足的。 可能男人总是更懂男人,这时廖和平将沉念转过去让她面朝着他,把她的背面交给了赵秋生。 沾着润滑液的手指插进菊穴的瞬间沉念猛地僵了一下,阴道也随之夹紧。廖和平被她夹地闷哼一声差点射出来。 “可以吗?”赵秋生紧贴着她,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耳后。 她喘息着轻轻“嗯”了一声,选择顺应身体和内心的感受。 异物侵入肠道带来一种奇特的快感,她曾经不是没尝试过自慰时用小号电动玩具插入后穴提升快感。不过玩具和真实的阴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知道赵秋生要从后穴进入,她还是会感到紧张。 因为怕伤到沉念,赵秋生十足耐心地进行着扩张,从一个指节到一根手指再到两根,最终在用完了叁分之一管润滑液后终于挤进去了第叁个手指。 他缓慢抽插,见沉念没有感到不适才扶着阴茎缓缓插进去。 菊穴口本就涂了大量润滑液,加上避孕套上自带的润滑,赵秋生插入得还算顺利。 这是沉念第一次同时和两个男人的做爱,被两具火热的身体夹在中间,身下的两个洞被完全填满。在他们同时抽插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们隔着一层薄薄的身体组织碰撞在一起。 欲望的漩涡完全将她裹挟,她沉溺其中,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对抗,只需要用身体用灵魂去享受这场性爱。 两个男人不知疲倦地抽插着,阴囊和她身体相撞发出的“啪啪”回荡在封闭的卧室之中。沉念只觉耻骨和屁股被撞得生疼,两人持久的让她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磕了药。 终于在她阴道已经开始要变得麻木的时候,廖和平射了出来。 没过几分钟赵秋生也射了。 本以为一次两人应该就差不多了,结果廖和平很自然地和赵秋生交换了位置,又开始新的一轮。 这一举动使得那沉念刚刚高潮完还沉溺在快感之中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两个人如此默契,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一起玩女人了吧…? 如此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紧密呢。 沉念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然而被原始欲望支配在她身上攻城略池的两个男人并没有发现她短暂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