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庶子称雄》 第一章 贾琮即我 大吴,神京。 深空如墨,冷月孤悬,泛着迷蒙银辉,照彻古今。 皎洁月光洒在荣国府东路院的卷棚顶上,映得房顶积雪晶莹似玉。 屋内传来一声轻吟,贾琮迷迷糊糊醒来,推被坐起,揉了揉太阳穴,暗道下次再也不和人拼酒了,过马路险些儿被大货车撞上。 忽听屋外隐约传来人声: “太医说琮三爷就这一两天了,大老爷说如果不中用就叫人抬到铁槛寺停着,大节下放在家里晦气,等忙过这一阵儿悄悄埋了便罢。” “妈妈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嗯,劳你看着些。我那边还攒了个局,先走了。” “好勒,您慢走,不耽误您发财了。” “承你吉言。”那人笑着去了。 贾琮听着屋外老少两个女声,心中暗道人死了该送殡仪馆,怎么停到寺庙里?忽觉不对,顿时一惊,这床铺、被褥、房间……不对! 贾琮忙掀开被子下地,端起桌上豆大的灯火,四下一照,心中不由得一紧。 雕花架子床、绫罗帐幔、锦缎被褥、成套青花的茶具、纸糊的窗户、碧纱糊的隔断,这分明是古代大户人家的卧室,莫非有人恶作剧,把自己抬到了古风酒店。 “琮三爷,你醒了?”一个穿着青缎掐牙背心的丫头,端着烛台从外间走进来。 “你……你是谁?搞什么鬼?” “琮三爷,我是你的丫鬟桃红啊,你,你不记得了么?”那丫头颤声道。 “什么琮三爷?你认错人了。”贾琮皱眉。 “你就是琮三爷,荣国府的琮三爷啊!”那丫头语带哭腔,见贾琮神态、语气像个陌生人,也被吓坏了,琮三爷别是冲着什么邪祟了罢。 “嗯?荣国府?”贾琮心头剧震,忽觉自己原本剽悍威猛的身材竟严重缩水,忙瞪大眼睛,伸手在眼前一看,这巴掌又小又白又嫩,分明是小孩的手,哪里是自己从小苦练的铁掌? 正惊疑不定时,脑海中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突然涌出,无数知识、画面、人物、场景纷至沓来,似要把脑袋挤爆。 贾琮忍不住惨呼一声,跌坐床沿,双手抱头倒在床上。 “琮三爷,你怎么了?我去叫太医。”那丫头吓坏了,忙出去叫人。 足足过了盏茶时间,贾琮才缓过劲来,明白了当下处境。 自己不是差点被车撞上,而是真的被撞死了……且已穿越附身到这个不同时空的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 这个平行时空和自己熟知的唐、宋、元、明、清的路子已经不同,自唐以后没有了大宋,取而代之的是大周,两百多年后,又出现了大魏,再过了两三百年,便是今朝,因太祖龙起于金陵,故立国后定国号为吴。 这少年原来就是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的庶子贾琮,在书里就是一个三无少年,几乎是无出场、无对白、无描写,电视剧里更是基本没他的镜头,没想到十二三岁就被老爹打死了。 想明此节,贾琮便有些慌,虽然自己也活了二十好几年,又从小习武,意志坚韧,突遭大变不至于崩溃痛哭,但也有些抓狂。 贾府这艘破船的结局已经注定,自己决不能落地成盒!等了半天没听到“叮”一声,暗骂老天不公,竟不送穿越礼包,忽想起没金手指也罢了,不会连自己原来的本事也没了吧?
想到这里,贾琮忙跳下床,拉开三体式的架子,一套家传的尚氏形意打了起来。月光照亮了半间屋子,只见一个少年拳出如风,形如狸猫,上下起伏。 忽然一拳击出,衣袖激荡空气,把桌上本就摇摇欲坠的灯火打灭,屋内顿时一暗。 贾琮在黑暗中喘了几口粗气,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还好,多年习武的感觉和意识还在,只是这副身体也太差劲了,一套虎形拳都没打完就筋疲力尽,心如擂鼓。 看来,基本功要从头练起,假以时日,以前的功夫都能回来,只是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天生神力还在不在。 贾琮自小力气过人,再加上长期系统的国术苦修和药膳药酒的滋养洗练,家中长辈常叹道,此子若是生在古代,必然是如霸王、虓虎一般的盖世猛将,没想到穿越过来,又得从头练起。 强忍着剧烈运动后的眩晕,拿起桌上不知道哪天的冷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贾琮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喘匀了气息,思考破局之策。 根据贾琮对红楼的了解,贾赦此人冷酷昏暴,别说对待庶子,即便是他唯一的嫡子贾琏,稍不注意也是一顿好打。自从贾琏和王熙凤成亲后,脱离苦海,搬到那边和贾政、王夫人一起住,开始管家。 这东路院、黑油大门里就只剩自己一个受气包,如果不跑,迟早步死鬼贾琮的后尘,最可恨的是自己现在人小力微,一身武功根本使不出来,想拼个鱼死网破都没机会。 况且自己还有大把好青春,怎舍得去和贾赦这糟老头子死拼? 即便不被打死,在东路院这个贾赦主宰的小小天地里,也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命运的希望,最后难免与贾府同朽。看看自己重伤醒来这么久,身边竟然只有一个坐更的丫头,可想而知自己在这府里的处境。 贾琮沉思半晌,忽想起今天似乎是个特别的日子,忙到外间把黄历拿到窗边,就着月光一看。 熙丰六年,正月十五,宜祭祀、开光、纳采,忌嫁娶、栽种、安葬。 怪不得外面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今日是元宵佳节,看来府里的下人要不就是出门逛街看花灯,要不就是聚众吃酒赌博去了。 而此时此刻,荣庆堂里一定是阖家团聚,其乐融融。 贾琮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一个点子,虽然粗糙了一些,但是凭借自己穿越来的本事,糊弄一个上了年纪的封建老太太,料来不是难事,毕竟自己已非贾琮,这本身就是最神异之事,由不得众人不信。 拿过镜子照了照,夜晚虽看不真切,但是隐约也能看出镜中人约莫十二三岁年纪,长得英俊不凡,虽不一定比得上贾宝玉这小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俊美,但也绝对算得上翩翩佳公子一枚了。 想来也是,贾赦的姬妾怎么会丑?男孩肖母,贾琮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心中计议已定,贾琮拿过床头的棉衣、大褂,胡乱穿在身上,推门走了出去,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径往贾母居所荣庆堂而去。 呼吸着屋外的新鲜冷风,贾琮精神一振,红楼我来了。 第二章 荣庆堂上 贾琮顺着抄手游廊出了三层仪门,此刻夜已深了,没见一个下人。经过贾赦外书房,出了仪门,才碰见两个守门的小厮。 “哎呦,琮三爷,您好了?这是要到哪去?”小厮见贾琮走出来,嬉皮笑脸打千请安,脸上并无丝毫恭敬之色。 贾琮认得这两人就是前几天负责对自己行刑的小厮玳儿、安儿,也懒得理会,只是淡淡道:“备车,去给老太太请安。” 玳儿、安儿看了看贾琮一身乱七八糟的行头,相互看了一眼,道:“爷,要不咱先更衣再去?” “要不你们来当爷,我去备车?”贾琮冷声道,习武之人说话自有底气。 “爷说这话可要小的亲命了,您稍等,奴才这就去备车。” 两小厮忙不迭答应着,跑去备车,心中却是纳闷,这琮三爷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话语气神情大异以往。 贾琮心中冷笑,更衣,更个屁,老子就是要营造迫不及待禀报怪事的形象,若梳洗打扮得衣冠楚楚,难免让人觉得是精心编造的故事。古人有倒履相迎,老子就来个乱衣奏事。 片刻功夫,车马套好了,贾琮登上车,出了黑油大门,右拐,走了不到一箭之地,进了荣国府西角门。 在仪门外下了车,贾琮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贾母上房走去,经过贾宝玉外书房绮霰斋外一条夹道,左拐便是贾母院外的垂花门,进垂花门,经穿堂,便是小小的三间厅,一路上丫头来往如织,四处挂着大红灯笼和各色彩灯,喜庆非常。 贾琮放眼望去,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轩昂壮丽,似乎这个家族正处于鼎盛之时,所有人都沉湎在富贵之家千秋万载的幻梦中。 摇了摇头,也不理周遭丫头、媳妇、婆子们异样的眼光,径往里走。 迎面是贾母的五间上房,也是她平日起居之处,不过此时,府里人应该不在这里,而是在后面新盖的大花厅,那里宽阔奢华,更适合宴饮聚会。 果不其然,贾琮绕过上房,便听到花厅上传来阵阵谈笑之声。只见花厅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一派盛世景象。 还未到门口,便有个穿着桃红色绫袄,外罩青缎掐牙袄子的大丫头拦了上来,却是贾母身边的琥珀。 “琮三爷,您怎么来了?听说您病了,怎么不好生歇着,当心夜寒露重。”琥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 贾琮拱手道:“来给老太太请安,请琥珀姐姐代为通禀。” 琥珀掩嘴笑道:“今儿老太太正在兴头上,依我说,爷竟别进去触霉头为好,还是早些回去歇了吧,明儿我自回明老太太,您今晚已来过了,也是一份孝心。” 贾琮心中一叹,这就是高门贵阀的狗屁家风,得宠的丫头倒比不得意的庶子还体面许多,虽是主子,但衣冠不整,也不得入内。 “姐姐若不愿通报,那我自己进去。” “诶,”琥珀忙拉着他,道:“我的爷,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做下人的罢,您这一进去,不单老太太扫兴,您吃亏,我们也得跟着吃挂落。您还是回去罢。”说到后面,声音已经转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贾琮连翻被阻拦,火已上来,甩手将她摔开,冷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的路,滚开!” 琥珀吃他一喝,顿时一呆,又觉委屈莫名,自己身为老太太身边大丫头,仅次于鸳鸯的位份,平日里琏二爷、宝二爷哪个不对自己客客气气,开口闭口姐姐,不承望今天竟被平日里人憎狗嫌的庶子不留情面地呵斥了。
当下冷冷盯了贾琮一眼,让开了道路,“婢子怎么敢拦琮三爷的路,既然爷想进去,那就请罢。” 贾琮看都不看她,径自掀帘走了进去。只觉屋内温暖如春,酒香、菜香及女子脂粉香气交融浮动,顿觉饥饿难当,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眼睛一扫,屋内搭了一个小小的戏台子,一班小戏正卖力表演,宁荣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皆在,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鼓掌声。 屋内众人见贾琮走了进来,登时一楞,或眼带嘲弄,或摇头苦笑,或粉面含怒,或忍俊不禁,或冷眼旁观,皆有意无意望向贾赦、邢夫人。 只有角落里小冻猫子似的贾环满脸担心地攥紧了拳头,琮哥儿是不是被打傻了,怎么这副模样就来了,这不是硬往刀口上撞么?得,这次丢这么大人,恐怕又难逃一顿狠的,唉。 贾琮不理众人眼光,走到场中,对着罗汉床上歪着的满头银丝、身姿富态、面貌慈祥的老太太恭恭敬敬磕下头去,口中道:“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左右两边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忙站起,避到一旁。 贾母看着眼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贾琮,心中大是不悦,淡淡道:“起来吧。听说你身子病了,还不好生回去歇着,又来干什么?” 贾琮站起,还未开口,旁边一中年妇人已忍不住怒斥道:“那里找活猴儿去!你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你,弄的黑眉乌嘴的,那里像大家子念书的孩子!” 贾琮转头一看,正是继母邢夫人,哪会惯着她,便拱手道:“太太说的是,琮亦不知我那些奶妈子、丫头都死哪里去了。” 这话一出口,满堂一静,硬刚!贾琮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贾珍、贾蓉等宁国一脉纷纷停了杯箸,看好戏般望着贾琮。还是贾珍经验丰富,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忙摆摆手让戏子们退了出去。 “你!反了天了,敢这么跟我说话!”邢夫人脸色涨红,指着贾琮骂道。 贾母脸色也冷了下来,她最见不得没规矩、不知礼数、不遵孝道的孩子,这几条贾琮是都占了。 贾琮不理邢夫人,向贾母道:“老太太,琮前几日受了伤,昏睡了三天三夜,方才醒来,想到今日是元宵佳节,特来向老太太请安。因不见伺候的下人,黑暗中又看不清衣物,故而没有穿戴妥帖。琮想着,衣冠不整虽是失礼,不过是小节,可若因此就废了孝道,则失了大节,故两相权衡,取其重也。” 一番话说得众人暗中点头,均想琮哥儿怎么突然开窍了。 贾政也捻须点头,有心护他一二,便看向贾赦道:“琮哥儿这话,有礼有节,可见没有白读书,大老爷就饶过他这遭吧。” 贾赦厌恶地瞪了贾琮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 贾母脸色和缓了几分,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顶撞你太太,哪像个大家公子说的话。” 贾琮忙躬身受教,岔开话题道:“琮不顾仪态,匆忙前来,只因还有另一件事须面禀于老太太。” “哦?何事?”贾母道。众人心中也是好奇,琮哥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琮方才昏睡之间做了一个怪梦……” 第三章 怪梦非梦 贾琮还未说完,贾赦已忍不住斥道:“荒谬!今日良辰美景,家人团聚取乐,岂是听你痴人说梦之时,还不给我滚下去,若再胡言乱语,我揭了你的皮!” 贾珍忙出来打圆场:“大老爷息怒。琮哥儿,你做了什么梦,赶明儿告诉大哥哥,我与你请个好的解梦先生,好生解释一番如何?你大病初愈,还是先下去歇着罢。” 贾琮拱手道:“老爷、珍大哥容禀,此梦非同寻常,琮窃以为于家族、于老太太大有干系,故而冒死直言。琮虽顽劣,然老太太和各位老爷、太太当面,又岂敢胡言乱语?” 众人甚是诧异,若是往常贾琮听到大老爷这般斥责,早已两股战战、噤若寒蝉,如今却是卓立场中,夷然不惧,还能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一番话,整个人通身上下的气派,竟是大不一样。 “哦?于我也有干系?那我倒要听听了,若是你故作耸人听闻之辞,可要仔细着。”贾母见状,也有些好奇。 “琮不敢。”贾琮躬身道:“方才昏睡中,见一金甲天神,骑着异兽从天而降……” 嗯?神怪类的梦,这时代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民间最感兴趣的还是各种神怪传说,特别是这些深宅太太、奶奶、小姐,往往对神仙鬼怪有莫名的敬畏,否则如王道士、净虚师太、马道婆之流又如何骗钱?一听贾琮讲的是这类故事,不禁都竖起了耳朵,盼着能听个不同寻常的神话故事。 “这异兽似马非马,头上长角、四蹄生焰、通体雪白,无半根杂毛,只有从头顶至背至尾,有一带三寸宽的黑毛,凌空虚渡,如履平地……” 忽听一女声笑道:“哎呦,琮哥儿,你这故事编的也太老了些,在座的谁不知道当年先荣国公的坐骑便是这般黑背白身,人称‘铁背玉麒麟’,你莫不是想说这个什么金甲天神便是先国公他老人家罢?” 贾琮循声看去,见一个双十年纪的少-妇侍立在王夫人、邢夫人那桌旁边,打扮与众姑娘不同,浑身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此时正带着嘲弄之色看着自己。 贾琮一看便知此人是谁,淡然道:“凤嫂子实在太聪明了些,我何尝说过这异兽是‘铁背玉麒麟’,又何尝说这金甲天神是先国公。” 荣国府第一代国公贾源,后人习惯称为老国公,第二代国公贾代善,则称为先国公。 遭贾琮一顿抢白,王熙凤身为威权素重的管家奶奶,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冷笑道:“我倒要看你怎么编下去。”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待会不论贾琮怎么说都要狠狠驳斥他。 贾母摆摆手,阻住了众人,道:“那人相貌如何?”她也被勾起了兴趣,毕竟寡居多年,忽然听到可能是先夫的讯息,不管真假也想听个明白。 贾琮道:“那人面如冠玉,颌下三绺长须,眸中精芒闪动,似乎能看透人心,十分儒雅,又极有威严,不瞒老太太,琮在其面前大气也不敢喘。” 几句话就完全是贴着贾代善去了,读过家史的族中子弟谁不知道,代善公当年就是出了名的儒将,被称为国朝之公瑾、大吴之乐毅。至于什么面如冠玉、三绺长须之类儒将标配,用上反正绝不会错。 贾赦、贾政、贾珍等人均皱起了眉头,胡说八道,即便是先国公托梦,为什么不托给两个亲儿子、不托给老太太,不托给宝玉、贾琏,偏偏托给你这一无是处的庶子? 旁边薛宝钗、林黛玉、迎春、探春等几个姑娘,倒是颇有兴趣的望着贾琮,看他怎么编下去,若说是先国公单单托梦与他,恐怕难以取信于人。 贾母心中也是一紧,接着问:“那人与你说了什么?” 贾琮故作赧然之色,道:“那人把琮好一通责骂,现在想来还无地自容。” “他为何骂你?如何骂你?快快说来。” “那神将看了看琮,叹息了一声,说,‘老宁荣二公追亡逐北,重整河山,何等英雄,不承望如今后辈子弟,却是这般、这般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屋内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宝玉等人均面露尴尬,因为他们也属于这神将所言的“庸庸碌碌、一事无成”之流。
贾赦再也坐不住,起身骂道:“小畜生,说些什么奇谈怪论、浑言乱语,还不给我滚下去。” 贾琮也不说话,只是看向贾母。果然,贾母听的正得趣,瞪了贾赦一眼,道:“琮哥儿不过是说个梦,你不愿听就出去,做什么大呼小叫?” 贾赦忙躬身赔罪道:“儿子不敢,只恐这小畜生说些怪话,有辱老太太清听。” 贾母摆摆手让他退下,道:“琮哥儿,你接着说。”有了贾母撑腰,其他人再也不敢乱打岔。 “当时,琮惭愧不能答,那人又问,‘琮哥儿,你有何志?’也不知他哪里知道我的姓名,一见面便问我志向。” “那你如何回答。”贾母追问道。 “琮答道,‘敝家向来以诗礼传家,琮自当刻苦攻读,考取功名,以求出人头地,显身扬名。” 贾政点头道:“琮哥儿这般回答,也算得体。” 贾宝玉在一边不屑的撇撇嘴,不过又是一禄蠹蠢物耳,若是我便说,只愿永生永世和姐姐妹妹们在一处,生在一起生,死在一起死,死了后化成灰,随风吹到女儿家眼泪流成的河里,直到天涯海角、青冥幽僻之处,才算是不枉了。想着又偷眼去看黛玉,见黛玉白了他一眼,显然早已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禁一乐,林妹妹知我也。 贾琮道:“谢老爷夸赞,不想这神将却摇头道,‘琮哥儿,你天生资质鲁钝,性灵不通,即便是皓首穷经,终究不过是一场空,于己于家于国有何益?况你家中宝玉、兰哥儿都是上好的读书种子,又岂差你一人读书?” 听得神将褒赞自己,贾宝玉得意地扑到贾母怀里,撒起娇来。贾母、贾政、王夫人也忍不住轻轻点头微笑,认为这个“神将”说的大有道理。只有贾赦、邢夫人面色阴沉。 贾母笑道:“他说的虽也有理,可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不读书又干什么呢?总不能让你去庄子上种地罢?” 众人适时笑了起来,听贾母称呼这神将为“他”,便知道她已有些接受了这个高度疑似先荣国公的天神。 贾琮道:“老太太英明,当时琮也这般想,这般问了。那神将却并未回答,只问琮,怕不怕苦,怕不怕死。” “你怎么说?” “琮不敢大言夸口,便说吃苦琮是不怕的,不过千古艰难惟一死,谁又不怕死呢?”话才出口,又是哄堂大笑。 贾琮趁乱偷眼一扫,见贾母身边那女孩也是十二三岁样子,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显然这是林黛玉了。 另一桌还有一人,比黛玉大两三岁的样子,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翠,虽不施脂粉,却是天生丽质,鲜艳妩媚,超凡绝俗。贾琮心头一跳,这定是宝姐姐了。 薛宝钗见贾琮当着这么多人,灼灼盯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装进眼睛里,心中羞赧,又有些薄怒,恼他无礼,忙低下头去,不去理他。 好在此时贾赦又开口斥责,把众人目光吸引过去。 “混账!岂有此理,武勋子弟,岂能贪生怕死?传出去不是笑掉人大牙么?” 贾琮回过神来,躬身道:“老爷教训的是,那神将也这般教训于我,还说,当年老宁荣二公若是像你这般贪生怕死,又如何光复河山?又如何建功立业?又如何有你今日?” 贾赦总算出了口气,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道:“后来呢?” “后来那神将还口占绝句一首,教导于琮。” 哦?戏肉来了。听到有诗,宝玉、黛玉、宝钗、探春等爱诗之人都眼睛一亮,贾政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这金甲神将的身份,当可从诗中窥测一二。 只有凤姐儿冷冷一笑,她认定了贾琮在肏鬼,才不信诗词之类的空口白话。 “什么诗?”贾母坐了起来,盯着贾琮。 贾琮清了清嗓子,吟道:“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召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啊!厅内响起一阵惊呼,此诗慷慨豪迈,视死如归,雄烈异常,非百战之大将不可作。 贾母呆在那里,她年少时也是熟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哪里听不懂诗,忽地大呼一声“代善!”,泪如雨下,竟哭晕过去。 第四章 梦中习武 见贾母晕倒,厅内众人顿时乱成一团,又是请太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又是抚胸拍背、推拿顺气,好容易救醒转来。 贾琮一脸无辜退到一边,心中却在偷笑,现在总不怀疑了吧,大元帅的诗岂是等闲? 贾赦狠狠剐了贾琮一眼,倒不敢骂他胡言乱语,刚才那首诗一出,但凡识字的都相信了是先国公托梦,贾琮只是转述而已,谁敢说他,岂不是说先国公? “孽障,看你干的好事,还不退下。若老太太有什么闪失,我先拆了你的骨头!” “且慢,让他说下去。”贾母喝了几口参汤,已缓过气来,擦了擦眼泪,先夫托梦,她极欲知道下文。 几个小姐也攥紧了手帕,生怕贾琮被赶走,心中也在咀嚼刚才那首诗,听到贾母开口,方才放下心来。 贾琮心中暗笑,这就是韩剧厉害之处,让女人越是哭得厉害,越想看。当下道:“那人道……” “放肆!那是先国公,你得称太爷。什么这人那人,没半点规矩。”贾母啐道。 “是是是,琮先前也是不知道太爷的身份,不敢胡乱称呼。既然老太太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你太爷说你蠢笨果然没说错,若是非亲非故,谁来点化教导于你?”贾母道。 贾琮连声答应着,道:“太爷说……”这次众人不敢等闲视之了,自贾赦以下,全部恭恭敬敬站了起来,聆听教诲。 “太爷说,他此生有两大憾事,一是祖宗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勋爵被子孙弄丢了;二是祖宗建功立业的本事半点没传承下来。” 国朝爵位分为两种,一是亲爵,又叫宗亲之爵,分封给天家宗室子弟或外戚,二是勋爵,又叫功爵,即军功之爵,最是贵重。 太祖有言,凡勋爵者,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简单来说,一个是人情爵,一个是战功爵。像贾家,本来是勋爵,但是后代子孙没军功,也没从军戍边,就降等承袭为了亲爵,不仅俸禄少了,也失去了拥有亲兵的特权。除非后代子孙再立战功,方可恢复为勋爵。 亲爵、勋爵之间,最大的两个区别就是,一个有诰无券,一个有诰有券。诰是身份爵位的证明,券是战功证明,贾家祠堂内便供奉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有此券在,非谋逆大罪,不可杀。 另一个区别便是亲兵,亲爵再大,即便是亲王,也没资格拥有亲兵,最多可以养些王府护卫。勋爵再小,即便是九品的鹰扬校尉,也可以蓄养亲兵。出门可以有亲兵扈从,十分威风体面。 听了贾琮这话,厅内顿时弥漫起一股尴尬氛围,贾赦、贾政等人老脸一红,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贾母也是神色淡淡,摆了摆手:“祖宗的爵儿丢了,也不能全怪子孙,谁叫他这么狠心,早早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去了,现在又来怪人,没理。” 贾赦、贾政两人心中一松,均想还是母亲大人明白事理。 贾琮心道,果然是慈母多败儿,口中却道:“老太太说的是。太爷又说,琮哥儿,你虽然不是读书那块料,不过若是习武,倒还略可望成,至不济以后也能看守门户,安身立命。然后太爷便传了些武艺与琮,说来也怪,在梦中琮似乎开窍了一般,不论什么武艺,一学就会,太爷还夸我有天分呢。” “呸,你倒会王婆卖瓜。”贾母啐笑道。 贾琮忙道:“琮不敢自吹自擂,方才一梦醒来,太爷教的本事,竟还记得,老太太若不信,琮可当堂试演一番。” 凤姐儿总算找到机会,道:“琮哥儿,你说你睡一觉起来就会了武艺,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 “好,咱们家里也有会武艺的,你就当场试演,请人来评判,若是你拿太爷扯谎,可要仔细你的皮。” 贾母也看着贾琮,道:“你真会武艺?若是扯谎,定不轻饶。”她深恼贾琮多此一举,扯什么武艺,若是演不出来,这个先国公托梦的故事岂非留下了瑕疵,自己日后还怎么回味。
贾琮正色道:“琮无半字虚言,只是昏睡了三日,水米未进,如今腹内空空,手脚无力,请老太太赐饭,方可演武。” 贾母嗯了一声,点点头,抬手示意。 早有贾蓉退到一边,拱手道:“琮三叔,您坐这儿。” 贾琮点点头,走过去挺有长辈范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蓉哥儿,你的孝心我领了。”众人见他足足比贾蓉矮了一个头,反而大喇喇地摆着长辈架子,领他的“孝心”,都忍俊不禁。只有贾赦眼中闪过一丝阴翳,越发恼怒。 贾琮刚坐下,就有丫头盛上饭来,碗内盛着青绿剔透的碧粳米,芳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不过就是碗太小了些,还没小孩巴掌大,便道:“姐姐,请拿大碗来。” 众姊妹再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贾母也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给他换大碗,免得传出去说琮哥儿在我这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贾琮笑道:“老太太见谅,琮实在是饿狠了,失礼之处,还望莫怪。”说话间,一丫头盛了一大海碗饭来。 贾琮也不废话,接过来,看着满桌珍馐美馔,他也没工夫去分辨菜肴,便是一顿胡吃海塞,嫌弃筷子夹菜太慢,端起盘子就往碗里倒,只吃的汁水淋漓,杯盘狼藉。旁边贾琏、贾蓉等见他这个阵仗,都皱眉让了开去,生怕汤汁溅到身上。 贾母看不过去,道:“你这哥儿,饿死鬼托生么?慢些吃,谁和你抢了?小心噎着。” 凤姐儿也来凑趣,道:“老太太,这哪是个大家公子,分明就是个山大王,我看以后可别招待琮哥儿了,您老封君的底子虽厚,也架不住这般牛饮鲸吞啊。”众人大笑。 薛姨妈道:“凤哥儿就会耍嘴,能吃是福,况且琮哥儿几天没吃饭,必是饿极了。” 林黛玉见贾琮吃相恶心,一脸嫌弃地举帕掩面,别过头去。薛宝钗却不同,只是含笑看着贾琮,目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片刻间,贾琮便风卷残云地吃了个肚儿圆,丫头端上茶来,贾琮拿过来咕嘟一声干了,又有丫头端上漱盂来。 呃……好像刚才那杯茶是漱口的,贾琮有些尴尬,大意了,没习惯这时代的规矩,偷眼看去,整个屋子,二三十号人,都看着自己,许多姑娘、丫头正掩嘴偷笑。 他也是脸皮极厚之人,面不红气不喘,摆手让端漱盂的小丫头退下,又有丫头端上茶来,贾琮照样一口干了,方才满足地站起来。 这时一个婆子领着一个身形矫健、背负双刀、打着绑腿、穿着黑色薄底快靴的中年妇人进来,那妇人走到贾母面前,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愚妇韩氏给老太太并诸位老爷、太太、小姐、爷们请安。” 凤姐儿站出来解说道:“老太太,这是咱家请的护院武师叫什么‘摔碑手’雷横的老婆,专责咱们后院巡夜的。也是从小练的一身好武艺,正好可以鉴别琮哥儿说的是真是假。” 贾母点点头,凤姐儿又道:“雷横家的快起来吧,咱家琮三爷说做了个梦,有神仙在梦里传了他武艺,这不他一觉醒来就有了功夫,还要演练给咱们看呢,请你来呢,就是让你给大伙儿掌掌眼,看这小子是真会功夫,还是胡吹大气。” 雷横家的站起来,上下一打量,见贾琮白白净净、娇娇嫩嫩的样子,哪像个习武之人,什么梦中习武,简直荒谬,估摸着是这些公子小姐闹着玩呢,当下躬身抱拳道:“琏二-奶奶言重了,愚妇虽学过些三脚猫拳脚,却难登大雅之堂,岂敢谈‘掌眼’二字。琮三爷既要演练武艺,愚妇便开开眼界。” “琮哥儿,请吧。”凤姐儿得意洋洋地看着贾琮笑道。诗词她不懂,拳脚功夫你总不能作假,看你怎么蒙混过去。 第五章 以武服人 贾琮饱餐一顿,力气渐生,解开银鼠皮对襟刻丝褂子,又脱下里面的海棠红撒花锦缎袄子,只着白绫中衣,众人又是一阵轻呼。 原来这中衣上,遍布鞭痕、血迹,显然不久前曾挨了一顿好打。薛姨妈、尤氏、李纨、宝钗、黛玉、探春等众多女眷眼中均露出怜悯、疼惜之意。 贾赦哼了一声,眼中憎恨之色愈浓。 雷横家的也吃了一惊,不想这大家公子日子也是难过,心中打定主意,待会不论他演练得如何,自己只往好处说便是了。 贾琮紧了紧腰间的汗巾,缓步走上戏台,先做了几个瑜伽拉伸的动作,只听骨节之间劈啪作响,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有心震慑诸人,国术中凌厉的拳法一概不用,只挑了一套华丽迅猛、变化多端的翻子拳演练。不求实用,但求好看。反正这些外行也不过看个热闹。 当下架子拉开,一套翻子拳打了起来。只见贾琮身形变幻,双拳上下翻飞,腰力贯穿其身,使两拳快似闪电,密如疾雨,让人应接不暇,目眩神迷。 只是十数个呼吸间,贾琮便打完一路拳法,收势站定,厅内鸦雀无声。 只听王熙凤回过神来,高声笑道:“琮哥儿,你什么时候悄悄学了把式,如今拿来现炒现卖,倒也唬人。” 邢夫人也点头道:“琮哥儿这奸猾小子,偷练了本事,如今拿出来卖弄,却谎称先荣国公所授,实在该打。” 婆媳两人罕见地同仇敌忾一回,本能地想把贾琮打压下去,一是因先前被贾琮顶撞,咽不下这口气。二是直觉感到贾琮今天的表现,绝非做个梦这么简单,必定另有所图。 贾琮也不理二人,向雷横家的抱拳道:“雷家嫂子觉得这套拳怎样?” 雷横家的抱拳还礼,面向老太太道:“老太太当面,愚妇不敢撒谎。适才琮三爷这套拳功架严整,刚柔相济,已深得拳术精髓,窃以为非一二十年苦功不能至此。” 贾母呵呵一笑,放下心来,道:“你可抬举他了,他才多大年纪。” “是啊,琮哥儿才多大,雷横家的莫要恭维了他,说不定琮哥儿聪明伶俐,别人需要一二十年功夫才能练成,他一二年间就练成了,也未可知。”凤姐儿接过话头,始终扣着贾琮的功夫是偷练而得,而非神授。 “此言有理。”邢夫人也忙附和。 雷横家的说句公道话已难能可贵,不敢与两人争辩,退在一边。 贾母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好好的故事,非要另生枝节,不过她心中也有疑虑,若说睡一觉起来就有了武艺,那天底下哪还有人去辛苦练武?这也太荒诞了些,当下朝贾琮道:“琮哥儿,你怎么说?” 贾琮笑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雷家嫂子,借刀一用。” 雷横家的看向贾母,见她点头,方从背上抽出一柄柳叶刀,双手捧着,递给贾琮。 贾琮见此刀又短又薄,十分轻便,倒是适合女子使用,心中甚喜,自己现在人小力弱,正好用此刀。 当下强忍着疲累,走上台去,又将家传的狂沙刀法练了一遍,一刹那间,只见台上刀光纵横,精芒四射,随着贾琮身法游走,刀芒渐渐化为一个光球,将他裹在其中,只见其刀,不见其人,偶尔听到刀影里传来一声断喝,让人神为之夺,魄为之消。连贾宝玉这样素来看不起武夫的脾性,也不禁为之目眩神驰。 虽然底下都是些外行,但也为这样的刀法所惊艳,爆发出阵阵喝彩,现在即便是鸳鸯这样的丫头也都相信贾琮的武功实乃神授,非人力所能为之。 倏然,贾琮身形一凝,漫天刀光消散,抬眼看去,见底下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微微一笑,不自觉地看向薛宝钗,正好与她目光相接。 宝钗忙移开目光,心中不知怎么却浮现出两句旧诗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琮哥儿脱胎换骨了呢。 贾琮走下台来,把刀还给雷横家的,望着王熙凤笑道:“我知道凤嫂子定要说我又是偷摸练的。雷家嫂子,请把你的手掌给老太太、诸位老爷、太太看个清楚。” 雷横家的明白他的意思,忙走上前,把双掌摊开,递到众人面前。 贾琮指着她的手道:“但凡惯用兵器者,双掌、虎口必定满是老茧,此乃自然之理。”当下伸出手,和雷横家的放在一起。
众人一看,雷横家的手掌确实遍布老茧、粗糙厚重,而贾琮的手,细腻白嫩,哪有半分老茧,分明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的手。 邢夫人、凤姐儿心中虽恼,却也无法反驳。 贾母挥手让雷横家的退下,戴着眼镜拉着贾琮的手看了又看,叹道:“没想到世间竟真有这等奇事。” “老太太,此事虽奇,不过也不是绝无仅有,前朝野史上就有记载,程咬金、刘寻这些猛将,不就是梦中习得武艺?”贾琮笑道。 “程咬金的三板斧大家伙都知道,刘寻又是何人?”王夫人难得地开口问道。 “此人琮也只知大概,不过宝姐姐必定清楚。”贾琮借机正大光明看向宝钗。 宝钗见话题引向自己,忍不住白了贾琮一眼,少女风情微露,差点让他酥倒在那里。缓缓开口道:“回姨妈的话,刘寻是晋朝末期的猛将,自小身子瘦弱,药不离口。其父某日带他去营中玩耍,他机缘巧合在空地上挖出一截断裂的刀刃,这刀刃虽是残片,却依旧寒光闪烁,锋锐异常。 刘寻如获至宝,将其带回家中,好生收藏。到晚上,便有一手握双刀之人,出现在他梦中,大呼‘赵光在此,谁敢与我一战!’,见刘寻孱弱,便授予武艺。刘寻也如琮哥儿一般,一夜之间便通晓诸般武艺,后来参军入伍,骁勇善战,不到三十岁就当了总兵。” 薛宝钗平和清雅的声线娓娓道来,更增加了故事的说服力,众人听得暗自点头,原来前朝早有先例,可见梦中习武之事不虚。 “宝姐姐,这赵光又是何人?”贾宝玉好奇地道。 “孽障,平日不读书,今日倒来献丑。赵光乃前朝名将,与刘寻相隔两百多年。”贾政劈头盖脸数落道。 贾宝玉像鹌鹑一般,连忙把身子一缩,又藏进了贾母怀里,不敢抬头。 “好啦,你又唬着他。他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吓出毛病来,我可不依你。”贾母忙搂着宝玉,一边喝退贾政,一边心肝肉儿的哄。 贾琮道:“老太太,适才被凤嫂子打岔,演练了武艺,太爷他老人家的话,却还没说完。” 贾母又来了精神,道:“你太爷还有什么说的?” “太爷吩咐了两件事(众人又忙站起,垂手侍立),”贾琮心中暗笑,道:“一是命琮即刻搬到这边来住,替太爷他老人家伺候照顾老太太……” “代善……”贾母听到先国公还念着自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王夫人、凤姐儿等忙劝慰。 “二是命琮不必去学里上学了,只在家孝敬老太太,勤练武艺,书里若有不明之处,便请老爷、宝玉,还有宝姐姐指教。”贾琮道。 贾政皱眉道:“琮哥儿,你学了祖宗的武艺自是好的,可你现在还年幼,不读书如何立身明理?学还是要上的。”贾政为人迂腐天真,怎知道现在的贾家族学已沦为下三滥的场所。 贾琮躬身道:“老爷说的是,可武道一途艰难困苦,专心致志尚且未必能成,琮又如何敢分心二用?请老爷允琮,投笔从戎继祖志,百战归来再读书!”这句话说出来,厅内顿时一静,均感觉到贾琮弃文从武的意志坚如磐石,不可扭转。 贾政叹了口气,道:“你有这个心气倒也难得,就依你吧,若是往后闲暇读书之时,有何不明之处,尽可来问我。” “琮谢老爷垂爱。” “你要习武也罢了,怎么又要搬过来,东路院住不下你了么?在那边就不能给老太太尽孝了么?”贾赦阴恻恻地道。 他深恨贾琮自作主张,不先禀报自己就跑到老太太这里乱说一通,若先告知自己,趁这个机会足以把二房拉下来,自己则可以理直气壮主宰荣府。现在竟然还翅膀硬了想飞,这该死的畜生! 对他贾琮可没那么客气,只是淡淡地道:“大老爷明鉴,非是琮想搬过来,只是太爷遗命如此,琮不敢不遵。”这便是贾琮想的破局之策,以孝制孝。 国朝以孝治天下,老子对儿子几乎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要抵抗贾赦的父权,必须用更高级别的父权,于是他便扯先荣国公的虎皮做大旗,自然无往不利。 贾赦哑口无言,只得恨恨看了贾琮一眼。 第六章 诗换晴雯 “行了,既是先国公的意思,就这么办吧。凤哥儿,你替琮哥儿收拾一个院子,好生安置了,一应事物与环哥儿一样。”贾母在内宅混了一辈子,怎么看不穿贾琮的小九九,不过想到他一身的伤痕,心中也是不忍,毕竟是亲孙子,便顺水推舟点了头。 凤姐儿忙答应着,道:“这大半夜的也没法收拾,不如过几天我收拾出来,再把琮哥儿挪过来,老太太意下如何。” 贾母正待点头,贾琮忙打断道:“无妨,凤嫂子你慢慢收拾,这两天我就在你院子里挤一挤,太爷的意思是叫我即刻搬过来,琮怎敢拖延?二嫂子你不会不收留兄弟吧?”开玩笑,若今晚再回东路院,估计要被打死,凤姐儿果真毒辣,轻轻一句话就想断送自己。 王熙凤素来要强,连对贾琏都要想方设法压过一头去,何况是对贾琮,哪知今晚却连连吃瘪,心中恨得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自己当嫂子的难道还能把亲兄弟往门外推,传出去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 当下佯怒道:“琮哥儿说的什么话,你来二嫂子这里,我迎你都迎不及,哪会不留你?也罢,你就先去我那里厢房住,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可好?” 贾琮笑道:“那琮就谢过嫂嫂美意了。”见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正待告退,忽见角落里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大眼睛、瓜子脸、削肩膀、水蛇腰,虽身着丫鬟服饰,却难掩其绝色容颜,真个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贾琮忽然想到一人,只是不知是也不是。 贾母见贾琮定定地望着角落,转头一看,笑骂道:“你这猴儿,盯着我的晴雯干什么?还不退下去,这是我留给宝玉使唤的,你若想要丫头,我另派两个与你就是了。” 贾母这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晴雯面皮薄,吃羞不过,躲入里间去了。 贾琮心中大定,既然确定了是晴雯,无论如何也要替她逆天改命,前世他最爱的两个红楼人物,小姐中是宝钗,丫头中则是晴雯。 不知是不是受到美人刺-激,脑中灵光乍现,眼珠一转,笑道:“老太太说笑了,琮怎敢和宝玉相争?只是看这位姐姐生的面善,多看了两眼罢了。” 林黛玉掩嘴轻笑,大有深意的白了贾宝玉一眼,意思是莫非男人都是一个套路?薛宝钗则眸光闪动,似笑非笑看着贾琮,看他接下来又说什么。 “看也没用,这个丫头言谈针线都好,宝玉求了我不知多少次,我才答应了给他,却不能给你了。”贾母拍着贾宝玉的头道。贾宝玉探出头来,朝贾琮做了个鬼脸。 “老太太过虑了,琮并无此心。”贾琮忙摆手澄清,“琮只是刚刚想起一事,事关重大,险些忘了说,故而发呆。” “还有事?”贾母心又提了起来,“莫不是你太爷还有吩咐?” “确是如此,太爷临走前还专门为老太太填了一首词,托我转交。”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特别是钗、黛、探、宝玉等人更是眼睛发亮,刚刚那首诗虽然雄壮,却不大中女儿家的意,这次写给老太太的,必然是闺阁之词了。 “快取笔墨来。”不等贾母吩咐,鸳鸯早已命人抬来一张小几,摆在贾琮面前。 贾琮一愣,忽然想到自己根本不会写毛笔字,虽然继承了小贾琮的记忆,可是谁知道有没有连写字的本事都继承下来,若是拿起笔发现不会写字,不是露馅了吗? 忙道:“老太太,太爷这首词以琮观之,可是一首相思之词,这大庭广众下写来,似乎有些唐突。”钗、黛、探等人见他卖关子,恨不得一把掐死他,纷纷给他投去一个再不坦白交代仔细着的眼神。 凤姐儿察言观色,发现不对,以为贾琮是信口开河,忙见缝插针道:“琮哥儿,既是情词,太爷怎么不径托梦于老太太,偏要你转交,可不是你胡诌的吧?” 贾母闻之,也露出狐疑之色,哪有丈夫给妻子写情诗让孙儿转交的道理? 贾琮道:“凤嫂子说的是,当时我也是这么问太爷。太爷说,老太太已有了春秋,经不起大悲大喜,何况老太太福禄深厚,必享遐龄,此时离老太太登仙之日尚早,因此现在还不到见面之时,故而他只在暗中见了老太太一面,填了一首词,命我转交。况且琮这点墨水,能胡诌出太爷的诗词么?” 众人点头,这番话入情入理,先荣国公担心老太太身子骨,故而不敢托梦,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代善……你若见我一面,我还要这劳什子福禄干什么,即便是跟你去了,也是心甘情愿,你为什么就不见我……”听到先荣国公时时处处念着自己,贾母又泣不成声。 王夫人、凤姐儿等又忙劝慰,“老太太先别急着哭,太爷还有诗词要给您呢。” 贾母回过神来,连声道:“对对,琮哥儿,快给我写来。” 得了这个空子,贾琮已想好应对之策,拱手道:“琮字迹拙劣、不堪入目,恐玷污了太爷的妙词,便请三妹妹代笔吧。”说着抬手示意婆子把笔墨给探春抬过去,探春擅书,欣然领命。
贾琮整了整思绪,曼声道:“其词云,蝶恋花·寄爱妻如烟……”众人都屏息凝神听着他吟哦,只有贾母脸色微微一红,自己的闺名被孙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来,让她也是微感羞窘。 “倏忽天人相隔数十年矣,今番一晤,红颜白发,美人迟暮,唯不变者情也,感慨万千,故作此词。” 宝钗、黛玉等人眼中已满是小星星,只听这个题记,一个深情男子的形象便已跃然纸上,探春更是激动得手臂微微发抖,忙用左手握住右腕。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厅中响起一阵抽冷气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样一阕惊才绝艳之词,短短几句话,道尽了离别之苦,重逢之悲,意境哀婉感伤,动人心魄,却又不落俗套,不加粉饰,真实自然。 此刻的贾琮就像一团耀眼的火焰,吸引了所有人,特别是诸位奶奶、小姐的目光。 众人正待他吟出下片,却见他一副便秘的样子,也管不得事关老太太隐私,纷纷催促。 “下面呢?”迎春道。 “快说下阕词。”宝玉道。 “琮哥儿,你又在卖关子了,仔细你的皮。”这是黛玉。 “琮哥儿,快说下阕,否则我不带你顽了。”这是贾环。 只有宝钗猜到了几分,只是娴雅端坐着,笑看贾琮。 贾母正沉醉在词的意境中,心中情丝万缕,眼中泪光莹然,忽见贾琮一言不发,忙道:“又干什么,还不快说。” “回禀老太太,琮记性不好,有些想不起来了。” “你,你这猴子,要气死我不成?一阕词都记不住,要你何用?你怎么对得起太爷的嘱托?”贾母拍着茶几骂道。 “母亲别急,琮哥儿本就不擅文辞,让他慢慢想一下吧,母亲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贾政忙站起来安慰,又对贾琮道:“琮哥儿,你好生想想,务必想起来,这是先荣国公遗作,何等贵重,可不能有闪失啊。”他也是酷爱诗词之人,比所有人都想一窥全貌。 “是是是,我再想想。”贾琮闪到一边坐下,抓耳挠腮地“苦苦”思索,不时看贾母一眼,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狡猾之意。 心思灵活如凤姐儿、宝钗、黛玉、探春、贾环等这时已回过味来,贾琮哪里是想不起,分明是有所求,在待价而沽。而他所求,显然是美人也,不禁纷纷怒视着他。 贾母见众人脸色不对,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在鸳鸯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鸳鸯笑着答应,回了里间。 不一时,晴雯红着脸,提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的包袱出来,如一株娇艳欲滴的芙蓉,静静站在贾母身边,贾琮顿时眼睛一亮。 贾母没好气地道:“你这猴子若能记起下阕词,我便让晴雯跟你走,若你想不起来,就让她随宝玉去了。”贾宝玉心中大急,汗都下来了,一时间在心中拜遍了诸天神佛,保佑琮哥儿千万别想起来。 贾琮干咳了两声,正色道:“老太太,琮岂是挟诗勒索之人?方才实是没想起来。”贾宝玉心中大骂,狡诈卑鄙之徒,还说不是勒索,怎么人一出来你就想起来了。 “那现在想起来了吗?” “托老太太洪福,琮想起来了。下阕词是: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好词!”贾政忍不住拍案而起,“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是何等鬼斧神工之笔!母亲,非是儿子狂言,父亲大人若非登天成仙,也绝无如此仙笔。” 说着,把探春写的词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品了又品,如饮仙酿,如醉琼浆。最后不无艳羡地道:“此词一出,母亲大人可流芳百世矣。” 贾琮暗笑,国学大师的力作岂是等闲? 贾母看着这个书呆子般的小儿子,啐道:“我还用你教,还不拿来我看。” “是是是。”贾政忙将纸递给贾母。 贾母看了两遍,珍而重之叠好,放进袖子里。 贾琮适时告退,“天色也不早了,琮就不扰老太太休息了。” “你去罢。”贾母也没心情搭理他,却见他盯着晴雯朝自己挤眉弄眼,显然没忘了刚才的彩头,白了他一眼,道:“晴雯跟着去罢。” 众女见贾琮惫赖的样子,均笑起来,凤姐儿暗暗发狠:“好个泼皮,今日倒让你得了意。” 贾琮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退了出去。忽觉宝钗那桌旁边一道柔柔的目光射来,下意识侧头一看,顿时心中一麻,如遭雷击,暗呼天底下竟有这等美人,不是祸水便是妖孽,不敢再看,匆匆离去。 晴雯红着脸给贾母磕了头,跟着他去了。 经他这么一搅合,众人也都没了闹元宵的兴头,草草放了焰火,纷纷告辞而去。 第七章 我是好人 贾琮志得意满回到凤姐儿院子,贾琏、王熙凤两人还没回来,早有一个大丫鬟带着几个婆子、媳妇迎了上来,笑道:“刚知道琮三爷要来小住,匆匆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三爷看看缺了什么,我马上叫她们去办。怠慢之处,请三爷多包涵。” 贾琮见来人年方二九,穿着石榴红流云五福银鼠袄子,翡翠镶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子,雪嫩的皓腕上带着一对虾须镯,容颜娇美俏丽,神气和善,瞬间就在脑中对上号,点头道:“多谢平儿姐姐,琮叨扰了。” “琮三爷太客气了,您是我们二爷和二-奶奶的亲兄弟,您肯赏光过来住,我们做下人的脸上也有光彩。”平儿笑道。 贾琮微微一笑,你二-奶奶未必这般想,也不多言,带着晴雯走进屋内转了一圈,四处纤尘不染,床褥帐子都是全新的,一应壶、杯、碗、盏、炭盆、薰笼、恭桶等物具备,桌椅屏风摆放得井井有条,显然下了一番功夫。 “有劳平儿姐姐费心,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哪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这不是我们下人的本分么?也不早了,我这就让她们打水来伺候三爷歇息了吧?”平儿道。 “好。”贾琮点点头,闹了一晚上他也累坏了。 当下平儿等人退了出去,屋内只剩贾琮和晴雯两人。 看着晴雯在外间小床上解开包袱,手脚麻利地收拾整理的样子,贾琮心中暗笑,这丫头进入角色还挺快,业务挺熟。 似感觉到身后贾琮的目光,晴雯手上动作微微一滞,回过头瞪了贾琮一眼,本来她开始见贾琮在众人面前演练武艺的英姿、侃侃而谈的气度,心中对他还有几分好感和敬佩,但后面见他凭着一首莫名其妙的烂诗,把自己从贾母手里硬讨了过来,心中就认定了他是个贪图美色的无耻小人。 她和贾宝玉素来熟稔,加之宝玉相貌出众,又善于低声下气讨好女孩子,早已颇得晴雯青睐,没想到被贾琮横刀夺爱,无奈贾母之命不敢违抗,心中终究是一百个不愿意。 晴雯又是个心气高的,轻易不肯服人,自从被赖嬷嬷买了献给贾母以来,除了对贾宝玉稍假辞色外,她看得起谁?贾琮、贾环之流平日里更是不被她放在眼里,虽说如今贾琮走了华盖运,被先荣国公相中,可是对晴雯来说,却也不稀罕。 贾琮见她不理自己,知道她心中不满,又没办法解释,只得找话说道:“咳咳,晴雯,我知道让你跟着我受了委屈,好在我这里平日没什么事,也不需要你伺候,你没事大可找姐妹们去玩。” 晴雯回头瞟了她一眼,嘟囔道:“连衣服都不会穿,还说不要人伺候。” 贾琮干笑道:“你明日教我一次,我不就会了吗?我连武艺都学得会,还能学不会穿衣?” “谢琮三爷的好意,可是我们做丫头的,不就是伺候主子么?若不伺候主子,光吃闲饭,传出去让人笑话。”晴雯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又进了里间给贾琮铺床。 贾琮跟着进去,一眼看到晴雯跪趴在床上而显得异常挺翘的屁-股蛋子,心中一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晴雯的翘-臀比前世美臀比赛上那些大洋马可爱百倍,忍不住微微一笑。 感觉到贾琮不怀好意的目光,晴雯像被火烧般忙站下地来,恶狠狠瞪了贾琮一眼,冷冷道:“床铺好了,我就在外间,爷有事叫我。” 贾琮知道又把晴雯得罪了,张口想说自己只是纯粹欣赏,别无他意,又不知如何开口,让他像贾宝玉那般软磨硬泡他又拉不下脸,只好暗叹生活中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直男的悲哀啊。 不多时,有丫头端来热水,伺候贾琮洗漱。 直到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又过了半晌,贾琮才听到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声,顿时不忿,自己一身正气,晴雯这丫头用得着这么防着自己?中国人防中国人?真是以丫头之心,度君子之腹。
后半夜凤姐儿才回来,见了平儿道:“琮哥儿呢?” 平儿接过她的大氅,道:“已打发他睡了。” “哼,终日打雁倒被雁啄了眼。也不知琮哥儿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倒得了太爷的神助。看他今日说话做事,与往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是天上地下,我看以后这府里要多事了。”凤姐儿斜靠在炕上,揉了揉太阳穴。 平儿忙过去替她揉着,轻声道:“奶奶也别太操心了,横竖府里还有老太太、老爷太太们,琮哥儿再有能为,还能越过琏二爷、宝二爷去?况且我看他的样子倒还好,人精神了,谈吐也有礼,不像是个跋扈的。对了,怎么没见琏二爷?” 谈到贾琏,王熙凤就是一肚子气,骂道:“他一定又是和东府那几个鬼肏去了,理他作甚,我们睡我们的。” 平儿眼中略带一丝忧色,劝道:“奶奶也别把二爷压得狠了,毕竟他是当家做主的爷们。平日里人前人后,奶奶还是多少给他留些体面。不然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王熙凤冷冷一笑,道:“你倒心疼起他来了,倒不见你心疼我。要体面,要体面他就不该整天做些斗鸡走狗的王八混账事,现在倒来问我要体面,我又该问谁要体面。” 平儿又羞又气,道:“奶奶说哪里话,我心疼他干什么。我一心一计为奶奶着想,反倒落的里外不是人。” 王熙凤也知自己话说重了,忙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疼我的,咱娘儿俩有什么话说不得?且别去理他,咱们先睡。” 一夜无话,贾琮天没亮就爬了起来了,下意识往床头一模,旋即苦笑,忘了已经两世为人,哪里还摸得着电灯开关。这黑乎乎的怎么穿衣? 不想外间晴雯听到声音已经起来,披着衣服,端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道:“爷做什么?” “起床,练功。” “这么早就起?”晴雯忙把油灯放到桌上,过来伺候他穿衣服。 “只穿件袄子就行了,外面不穿,待会热了又要脱,麻烦。” 晴雯手巧,片刻就把他收拾停当,贾琮点头道:“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哪有主子起了,丫头还睡大觉的。”晴雯倔强地摇了摇头,自去外间穿衣。 贾琮也不管她,因北方初春,寒气袭人,生怕这小身板受凉,只把屋内桌椅挪到角落,腾出地方打起拳来。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带来了天生神力的天分,一觉醒来,贾琮感觉力气又大了一分,不过两套拳打完,依旧气喘吁吁,差点瘫倒。 现在他已经准确估计出目前的体能比正常同龄男孩还差些。不过凭自己多年的训练经验,只要饮食得当,加上药物的辅助,当可在一个月之内超过同龄人的平均体能水平。 晴雯在一边默默看着,见贾琮住了手,忙从桌上暖壶中倒出茶水来,递给贾琮。 贾琮连喝了三杯,才把空杯子递给她,道:“谢谢。” 晴雯一呆,道:“你是主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而且……” 贾琮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有话就说,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 “奴婢想说琮三爷你还年轻,干什么这么拼命,早练晚练不是一样,反正功夫在你手里,还怕谁偷去不成。二来你身子骨也不好,何不先把身子养好了再练呢?” 贾琮摇头笑道:“你不懂的,时不我待啊。”说毕,抬脚放到桌上,努力压起筋来。他已有了计划,接下来一个月,什么拳都不练,只专心做两件事,一是锻炼体能,二是抻筋拨骨。 拳谱有云,宁愿筋长一寸,莫让肉厚一分。筋长则力大。 第八章 请个东道 咬牙拉完全身大筋,贾琮已疼的满脸汗水,还好晴雯在一边不时用香香的手帕给他擦汗,让他心头大慰。 怪不得书生喜欢红袖添香夜读书,当年自己练功的时候如果也有一个晴雯在旁,说不定自己武道成就还要更高些。 接着又蹲了半个时辰马步,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经验,总算挺了过来,天也大亮了,有丫头端来早餐。 晴雯扶着几乎脱力的贾琮走到外间厅上坐下。 贾琮一看桌上的餐食,眉头不禁一皱,两碗清粥,两碟糕点,一样是绿豆红枣千层糕,一样是豆腐皮儿的包子,两碟就粥的小菜,外加一碟寸许长的小饺子。这点东西够什么? 忙叫住那丫头道:“且慢,这就是我们的早餐?还有没有?” “回琮三爷的话,老太太吩咐您的份例与环三爷一样,环三爷的早餐也是这样,没别的了。” 贾琮心中骂娘,贾环那小子怎么比?他又不练武。知道是凤姐故意刁难自己,明知道自己现在食量大,却以份例为由卡自己的脖子。 挥手让丫头退下,招呼晴雯坐下吃饭。 晴雯忙摆手道:“哪有丫头和主子一桌吃饭的道理?让人看见我可吃不了兜着走。爷您吃完了我再吃。” 贾琮也不强求,他本不惯吃点心,可是为了填肚子,也只好勉为其难,夹起一个豆腐皮包子正要往嘴里送,忽然想到,晴雯似乎最爱吃这玩意儿,便把筷子放回去,把碟子推到一边,道:“好像你喜欢吃这个,留给你。” 说完,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碟小菜,一碟糕点并半碟饺子。 晴雯心中一暖,他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莫不是他也偷偷打听过我的喜好?想到这里,脸上微微有些发烫,看着贾琮俊秀分明的侧脸,也觉得顺眼了一些。 贾琮不过是成年人照顾小女孩的顺手而为,哪有其他想法,垫了个底,打好绑腿,出门练功去了。 出了凤姐院大门,便是一堵粉油大影壁,想了想记忆中的路线,右转经南北宽夹道,过东西穿堂,便是贾母上房后院,出后院门是一条笔直的夹道,直通西角门。 贾琮沿着夹道慢跑过来,经过贾宝玉外书房绮霰斋,又经过四个奶妈家,跑到底左转,穿过三间兽头大门内的荣国府正院,经南院马棚,又倒向北,过一道月亮门,经贾政内书房梦坡斋,又经王夫人以及赵、周两位姨娘的院子,见迎春、探春、惜春并贾环四人正从王夫人院出来,往梨香院去。见贾琮跑来,都向他打招呼。 “琮哥儿,哪里去?” “琮哥儿,一大早瞎跑什么?仔细被老爷太太看到骂你。” 贾琮怕乱了气息节奏,也不回答,只是略一点头便跑过。留下身后诸人面面相觑。 “琮哥儿,等等我。”贾环好奇,忙追了上去。 贾琮经梨香院,左拐,经东大院,又经过周瑞家门口,再倒向南,穿过夹道,就到了新盖大花厅的后楼大台矶,算是绕着贾府内外院整整跑完一圈,估计足有1000米,一口气跑下来,只觉手脚发软,心脏几乎要从口里跳出来。 在台矶上歇了片刻,咬牙又跑起来。 梨香院 迎、探、惜三人正和薛宝钗坐着谈笑。 探春笑道:“方才遇见琮哥儿,打着绑腿,在院里练脚力呢,和他说话也不理我们。” 薛宝钗头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儿,身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周身透着娴静安舒的气息,抿嘴笑道:“我曾听人说,练武之人练功时可不会随便开口说话,以免乱了气息伤身。” “原来如此,我就说琮哥儿不是这般眼高于顶的人。”迎春道。 探春道:“今日来寻宝姐姐本就是为了商议琮哥儿的事呢。” 薛宝钗心思一转,笑道:“且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想请琮哥儿一个东道?” “宝姐姐果然料事如神,”探春道:“我心想着琮哥儿才从那边搬过来,我们几个并宝玉、颦儿一起凑个份子,请他一个东道,以示姊妹兄弟之情,方不失了礼数。” 薛宝钗点头道:“三妹妹说的很是呢,我自是甘附骥尾,不过还得请宝兄弟和颦儿来一起商议。”说着便命莺儿去请。 不多时,宝、黛二人联袂而来,诸人站起让了一回,看茶坐下。 贾宝玉穿着大红提花交领锻子夹袄,外罩云狐皮对襟褂子,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续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身上带着项圈、玉佩、寄名锁、护身符等物,越发显得红唇齿白,鼻如悬胆,睛若秋波。 只听他笑道:“宝姐姐呼唤不知有何吩咐?”
林黛玉目光盈盈白了他一眼,道:“好笨,这都猜不到。看这阵仗,必是宝姐姐要做什么大事业了,邀我等来做个见证。” 她一边说着,一边除下大红羽纱锻的斗篷,露出里面的银鼠坎肩和月白色绣花小毛皮袄,下身着杨妃色绣花棉裙,足下蹬着掐金挖云羊皮小靴,越发显得清丽可人。 薛宝钗伸手过去轻轻拧了拧黛玉的香腮,嗔道:“好一张巧嘴,真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请你们来是因三妹妹说,想让咱们大伙请琮哥儿一个东道,以贺他乔迁之喜,方是姊妹间的意思。偏你说我要做事业。” 林黛玉笑着躲过,偏头看探春,道:“探丫头向来心思精明,恐怕是想设个鸿门宴吧?” “呸,就知道林丫头口里没好话,”探春道:“我要是做鸿门宴,必定让颦儿来席前舞剑。” “还说嘴呢,不打自招了吧。”林黛玉笑道,“直说吧,究竟意欲何为?” 探春笑道:“你这么聪明,今后林姐夫可有的苦头吃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呀,我把你这烂了嘴的,今儿再不饶你。”林黛玉脸颊绯红,起身往探春扑去。 探春忙起身躲到贾宝玉后面,笑道:“一说林姐夫就急,你心里无鬼怕什么?” “呸,只会胡吣,今儿我定要撕了你的嘴,谁都保不了你。” “好了,快别顽了,当心摔着。”薛宝钗忙上来劝解。 “好妹妹,看在我的面上暂且饶她这一遭吧。”贾宝玉挡在中间当和事佬。 众人又笑闹一阵方罢,林黛玉娇喘微微坐回去,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等着探春下文。 “昨儿两首诗你们觉得怎样?”探春道。 “太爷成仙之后,诗写的越发好了,特别是那首蝶恋花,真真好煞!今儿早上老太太还在拿着一边儿看,一边儿抹泪呢。”贾宝玉笑道。 众人点头,探春道:“太爷的诗自是极好的,可是琮哥儿会不会作诗呢?看他昨晚的言谈举止,哪里还有半分以前木讷阴沉的样子,定是太爷给他开了窍了。况且,我们自小读的是一样的书,既然我们能做,他自然也能做,保不准得了太爷的点化,比我们做得都好呢。” 贾宝玉哂笑道:“三妹妹这可错了,太爷都说了琮哥儿资质鲁钝,不是读书的材料,才让他练武的,他又怎么会作诗?” 探春笑而不语,只是把眼看着薛、林二人。 黛玉眼带嘲弄地扫了自我感觉良好的贾宝玉一眼,道:“若说琮哥儿从前资质不佳倒也罢了。可是经太爷点化以后,谁还敢说他资质差了?况且人若灵窍一开,不拘干什么,读书也罢、练武也罢、作诗也罢、经商也罢、从政也罢,还不是信手拈来?琮哥儿虽口口声声说他自己读书无用,不过是得了宝姐姐的真传在藏拙罢了,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看他讨要晴雯的样子,便知他是个心里藏奸的。” 宝钗气笑道:“好个颦丫头,开口就不饶人,说话又把我带上,什么叫得了我的真传?保佑哪天得个比你更伶牙俐齿的收服你,我才阿弥陀佛了。” 众人大笑,林黛玉脸一红,跺脚嗔道:“你们都欺负我,我告薛姨妈去。” 众人忙把她拦下,又都看向薛宝钗。 宝钗笑道:“都看我-干什么。” “谁不知道你眼神儿好,谁身上有什么金啊玉啊,你都清楚。想必昨儿晚上是看清琮哥儿了吧?”林黛玉笑道。 “颦丫头又作死了,看我饶你。”薛宝钗再也忍不住,伸手往林黛玉腰里挠去,两人扭作一团,直到她连声讨饶才放过她。 歇了口气,薛宝钗才开口道:“以昨儿个观之,琮哥儿能把那么大一篇话从头到尾、有条有理的说下来,谁都拿不着他的错处,可见他不是记心不好的,又偏偏在最后说想不起下半阕词了,这不是欲盖弥彰么?而且他在见到晴雯以后,能立刻随机应变,想到用先荣国公的词骗来晴雯,这份机变,与曹子建七步成诗也相差仿佛了。” 因恼贾琮无礼,又对他的奇遇有些好奇,一向安分随时,不干己事不开口的宝钗也破天荒地推波助澜了一把。 “好个奸贼琮哥儿!还我晴雯。”宝玉忍不住一拍大腿,站起来大呼道。 探春道:“二哥哥还是坐下吧,晴雯是老太太亲口赏的,你就别想了。”见宝玉苦笑着坐下,才对宝钗笑道:“宝姐姐慧眼如炬。琮哥儿即便粘上猴毛也飞不出宝姐姐的手心。” 宝钗脸蛋上微微浮起一抹红晕,道:“我也是瞎猜的,不知道准不准。” “那我们就教他现出原形。就这么定了,今晚就在宝姐姐这里,请琮哥儿一个东道。”探春道。 第九章 臭味相投 “可琮哥儿素来少有和我们顽,贸然请他,他未必领我们的情呢。”迎春作为贾琮的亲姐姐,深知贾琮性子有些偏僻孤拐,平日里只和环哥儿来往,几乎不和她们几个照面。 “所以必得让环哥儿去请,他两人向来相好,定能请来。”探春道,说着便命人去找贾环。 不一时,贾环被丫头寻来。见各位姊妹一齐等着他,还以为又犯事了,心中有些发憷,磨磨蹭蹭挨进来见礼。 “给宝姐姐、林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宝二哥请安,四妹妹好。” 惜春站起来回了礼。 “环哥儿来了,快坐下说,莺儿倒茶。”宝钗笑道。 贾环谢了座,脚步一滑,溜到边上坐了,耷拉着眉毛,时不时觑一眼。 探春见他这副耸肩缩脖、歪眉斜眼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斥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像什么样子?” 贾环被她一喝,更往椅子里一缩,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活像个猴子。 众人均摇头苦笑,探春柳眉一竖,正想教训他,见宝钗给她使了个眼色,只得忍气道:“刚你见过琮哥儿了?” “没有,我追上去,他没理我就跑了。我就自去顽了。”贾环瞟了探春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环哥儿,听说你素来和琮哥儿要好吧?”宝钗柔声道。 “那是,几回回上街他没钱都是我请他东道,所以琮哥儿最爱和我顽。”贾环有些小骄傲,毕竟咱三爷也是体面人。 众人心中都是一酸,知道贾琮是从小没妈的孩子,又不得大老爷疼爱,月例银子全部被大太太管着,平日里自然囊空如洗,却从不见他开口向诸位姊妹、兄弟求助,其性子之孤僻冷硬可想而知。 林黛玉想到自己身世,颇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红了眼眶。 探春叹道:“我却不知琮哥儿平日里竟艰难到这般地步。” 迎春点头不语,心中颇有些愧疚,自己对这个兄弟也太疏于关心了。 宝钗见气氛不对,忙笑道:“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琮哥儿这不是时来运转了么?先荣国公说不准就是看上他这个硬朗的性子才下凡点化于他,快说正事吧。” 探春点头,看着贾环道:“叫你来是给你个差事,我们打算晚上好生请琮哥儿一个东道,你去把他请来。” 贾环眼睛一转,做出一脸苦相,道:“三姐姐,琮哥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多早晚吃过别人的东道?况且他与你们不熟,我去请他,他也未必来。”说毕,大有深意地看了众人一眼。 “环儿你又耍奸!给我仔细着。”探春一看他神情,忍不住气结。贾环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众人不解姐弟两人的暗语,忙问其故。 探春扶额苦笑道:“环儿是在问我们要跑腿钱呢。” 众人大笑。贾环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不过跑腿钱还是要收的。 宝钗笑着取出几个银锞子,塞到贾环手里,道:“环哥儿,辛苦你跑一躺,务必把琮哥儿请来。” “宝姐姐您就请好儿吧。”贾环麻利地把银棵子往袖子里一塞,拔腿就走。 “且慢,你去看看琮哥儿的书桌上有没有他新写的诗词文章之类的,悄悄给我们带来,知道么?”探春叮嘱道。 众人点头称是。 贾环皱了皱眉,又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道:“三姐姐,不告而取谓之窃。你叫我去偷琮哥儿的文章,要是被他知道,我们兄弟以后怎么相处?” “呸,这会子你又装正人君子了。你在老太太、太太房里偷鸡摸狗的事情干的还少了?”探春骂道,“我们姊妹间互相看看文字怎么说得上偷?” 贾环被她揭穿老底,心中微窘,好在他脸皮甚厚,只是嘿嘿一笑。 众人见贾环的活宝样子,都大笑了起来。薛宝钗已明其意,笑道:“环哥儿,若你能拿来,我再给你几个,如何?” “得勒,宝姐姐放心,若有,我定给你取来。我贾环好歹也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算偷?” 众人噗嗤一笑,见贾环一溜烟去了,都摇了摇头。 探春恨铁不成钢,道:“混小子,不知哪里学的见钱眼开的性子。” 林黛玉笑道:“你没发现他和琮哥儿是臭味相投么?” 想到贾琮挟诗索要晴雯的样子,众人不约而同点点头。 ------------------------------------- 贾琮一上午咬着牙跑了七八圈,直到中午才拖着饥肠辘辘、疲惫欲死的身子回到凤姐儿院子,暗道若是中午还是那种操蛋饭菜,拼着闹到老太太那里,也不会让凤姐儿好过。现在他正是需要大量热量和蛋白质的时候。
回到屋里,晴雯服侍他梳洗毕,又换下来汗湿的衣裳,才感觉舒服点。 不一时几个丫头端上饭来,鸡鸭鱼肉七八个菜摆了满满一桌,还有一大盆粳米饭。贾琮奇道:“今儿的份例改了?” 小丫头道:“是平姐姐说三爷练功辛苦,特地多加了菜。” 贾琮看向晴雯。 晴雯笑道:“早上你出去了,平儿姐姐过来问候。我说什么都好,就是饭菜不大够。却不想平儿姐姐放在了心上。” 贾琮点点头,心中浮现出平儿娇俏靓丽、和蔼可亲的样子,微微一笑,埋头大嚼起来。 吃饱喝足,贾琮走到书桌后坐下,微一沉吟,拿过一张澄心堂纸笺,提笔试着写了一个家传壮筋骨、补精力、活气血的方子。 好在书法是古代读书人的基本功,原身平日也没少练,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贾琮顺着记忆中的感觉写去,竟也似模似样,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也端端正正,不由得松了口气。若是不会写字,那可就难了。 写完,扔下笔,拿起书架上一本《吴太祖高皇帝实录》随手翻开,不禁眉头一皱,本想看看今朝历史,不成想古人的书是从右至左的竖版印刷,又是繁体字,又没标点,顿时让他头大。 勉强看去,凭着继承的记忆,也能看懂,可是终究太累,看了没半页纸,就扔下了书。 不知道网文上的主角穿越过去怎么考科举的,单是纠正自己原本的知识体系、阅读习惯就不知道要多久,还跟土著人比科举呢?贾琮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方子,跟晴雯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刚出了二门,就有个小厮上来请安,自称是贾母给他安排的出门长随,名叫旺财。贾琮一乐,见他十七八岁年纪,看起来倒也机灵,便点头道:“我现在要出门一趟,这附近可有大药房?” 旺财道:“怎么没有?出了宁荣街,往东走几百步就有一家大药铺,名叫济安堂,坐诊的太医姓刘,因他使得一手好银针,人称‘神针刘’。都中许多富贵人家都在那看病。” 贾琮见他熟门熟路,满意地点头道:“带路。” “得勒,爷您请上马。”旺财从马厩里拉过一匹马来,扶着贾琮上马。 贾琮心中感慨,前世他高考后专门到一内蒙同学家中玩了两个月,痛痛快快地在草原上骑了两个月的马,倒也熟稔了骑术,今次又骑上马,却已隔世。 到了济安堂,果然见人头攒动,生意极好。 “老刘头,先给咱家琮三爷看看。”旺财一副豪门恶奴样子,明目张胆插队。引发一阵不满,不过见贾琮衣饰华贵,旺财气壮声粗,倒也没人敢挑事。 贾琮忙拉着旺财,拱手道:“诸位抱歉,误会误会,我并不是看病的。只是找掌柜的谈谈。” 众人见他有礼,均笑着还礼。 掌柜的已看见贾琮,知道他的来历,忙出来请他内室奉茶。 贾琮喝了一口茶,拿出自己写的方子,道:“请掌柜的看看,照这个方子,一副药需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双手接过,认真看了看,道:“琮三爷这个方子可不便宜,一副药至少需要20两银子。” “这么贵?”贾琮失声道,虽然知道不便宜,却没想到这么贵。这一副药只能吃十天,一个月就得60两银子。而这个时代,一般人家20两银子足够全家生活一年。即便是贾府,老太太、大太太、太太三人的月例银子也才20两,自己一个月就要吃掉他们三人的月例。光是想想,贾琮就不敢去找贾母开这个口,免得找不自在。 掌柜的忙道:“琮三爷请看,这方子里的主药是虎骨、虎筋、紫河车、虫草、熊胆等稀罕物,哪一样不贵?另外还有十余味辅药,如人参、鹿茸、龟胶、何首乌等,也不便宜。也就小店是百年老字号还有些积蓄,勉强能凑齐,换个药房,十有八九连配都配不齐呢。” 贾琮无力地摆摆手,告辞出来。 心中暗恨自己当年没学好数理化,要不随便烧个玻璃、做点香皂肥皂、化妆品或者配点炸药,哪样不能赚翻? 旺财见他面色抑郁,问道:“爷为何烦心?” “没钱。” “何不找琏二爷周济一点?” 贾琮眼睛一亮,发现自己走入了思维误区,凭什么没钱就要自己去挣?从有钱人手里弄点出来不就行了吗? 不过他想到的却不是贾琏,一是和贾琏不熟,二是知道他也没几个私房银子。不过府里恰恰有个人可是现成的大财主。 世道太艰难,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只有傍富婆才能生活的样子,贾琮哈哈一笑,往家中赶去,宝姐姐我来了。 为什么不是傍薛蟠?因为贾琮还不想卖屁-股。 第十章 兄弟同心 贾琮回到家里,又兴致盎然提起笔练起了字,想尽快熟悉这门功夫,免得引人疑心。一时却不知道写些什么,微一沉吟,顺手把自己前世看过的一篇古文上的话写了出来,短短几句话,写得豪气飞扬,心胸舒畅,感叹书法果然是个好东西。 几句话翻来覆去写了十几遍,才算是熟悉了毛笔字,若不是有原身的底子,单是写字这一关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自觉差不多了,便放下笔,躺到床上歇起了中觉,为下午训练做准备。 日头渐渐偏西,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了进来,手里还用细绳提了一只巴掌大的蛤蟆。 晴雯正在堂屋里做着针线,见来人,没好气地道:“环三爷,你提着这牢什骨子干什么,也不恶心。” 贾环嘻嘻一笑,道:“琮哥儿呢?” 晴雯小嘴一努,低声道:“歇下了。你坐,我给你倒茶。” 贾环小声道:“你忙你的,我随便看看,等琮哥儿醒了,我给他说件事。”说着径自溜达到一侧的书房里,果见桌上散乱地放着十几张纸笺,心中大喜,忙拿起来一看,见都是同样的文字,便随便袖了一张。 旋又走到贾琮房里,毫不客气提着蛤蟆往他脸上一放,大声道:“琮哥儿,快起来。” 贾琮也是太疲惫,睡死了过去,忽觉脸上湿冷,伸手一拂,猛地惊醒,坐了起来,见贾环提了个蛤蟆,一脸坏笑站在床前,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呸呸两声,伸袖擦了擦脸,骂道:“环哥儿,你作死!皮痒了是不是?” 贾环笑道:“谁叫你睡得这么死,我进来半天了,没叫醒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当然有事,你看我今天又逮了这么大个蛤蟆,比我们上次偷偷放到鸳鸯姐姐床上的还大呢。这次我们放莺儿床上怎么样?定吓她个四脚朝天,哇哈哈哈。” 贾琮一拍额头,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贾环这混蛋干过这么智障的事情,苦笑道:“去去去,我现在没工夫和你扯臊,有本事你放到你姐被子里,我就伏你。” 贾环脖子一缩,干笑道:“这些小孩子的玩意我早就不顽了。其实我找你是别的事,大好事。” “什么事?” “晚上我带你去吃顿好的。”贾环得意洋洋地道。 “嗯?说清楚。” “就是宝姐姐、林姐姐,还有我姐他们几个见你刚搬过来,一个人怪可怜的,所以请你吃个东道。” 贾琮看着贾环不尽不实的样子,笑道:“环哥儿,你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不去。” 贾环急了,拉着他手道:“不行,你必须去,就冲着我以前请你吃过这么多次东道,你也要去。不然我以后就不和你顽了。” 贾琮摇头道:“不去。” 贾环急道:“不去是不是?你不去我就把你偷看鸳鸯姐姐洗澡的事情说出去。” 贾琮心中咯噔一声,尼玛,还有这破事。毕竟是成年人,心中虽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做什么定要我去? “因为我跑腿钱都收了。”贾环讪笑道。 噗……贾琮也笑起来,道:“收了多少?” “二两多的样子。” “你想让我去,除非老实告诉我,她们请我做什么?” “我看她们的意思,好像是要考校考校你呢。” 原来是这样,贾琮想了想,这倒是个好机会,道:“你听我的,待会你就如此如此,事成之后,我给你2两银子。” 贾环眼睛一样,道:“果真能行?” “那是自然。” “好,一言为定,拉钩。”
“拉钩。” “记住,酉时三刻,梨香院,我先走了。”贾环说完,提着蛤蟆一溜烟跑了,心中大笑,一天之内连得三份赏钱,环三爷真是天纵奇才。 晴雯打水进来,给贾琮洗脸道:“环三爷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还提着蛤蟆玩,也不嫌恶心。” 贾琮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笑道:“你可别得罪了他,小心他把蛤蟆丢你床上。” “他敢!” 贾琮看着晴雯立起两个大眼睛,俏脸含怒的样子,不觉一呆,美人就是美人,生气都这么好看。 晴雯见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脸上一红,忙扭头端着盆子出去了。 贾琮干咳了两声,道:“刚才环哥儿请我晚上去薛姨妈家吃饭,你别等我,自己吃了就行了。” 晴雯在外间低声答应了一声。 贾琮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凤姐儿处碰碰运气,万一二-奶奶肯开恩也不一定。 刚走进凤姐儿正房大门,便见平儿走了出来。 “哟,琮三爷,找琏二爷?” “不是,我找二嫂子。” 平儿笑道:“正好,她刚睡了中觉起来,你随我来。” “诶,平儿姐姐,”贾琮还有话说,忙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手。 “什么事?”平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着他的手。 贾琮忙松开,凑过去低声道:“平儿姐姐,承你关照,琮日后必有回报。” 平儿抿嘴一笑,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里间。 贾琮点点头,自己掀帘走了进去。 平儿看着贾琮背影,心道果真不一样了呢,又想起他刚才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只觉得耳内痒痒的,手腕处也有些发麻,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暗自嗔道,他才这么小个人,又是琏二爷的亲兄弟,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忙去倒茶。 屋内,贾琮正站在地上,向斜靠在炕上的凤姐儿说道:“凤嫂子,我练功须服用些药材,有些花费,不知凤嫂子这里能否通融?” “哦?要花多少银子?”凤姐儿拿着铜火箸拨着手炉内的灰,头也不抬地道。 “我今儿去药房里问过了,一个月须60两银子。”贾琮硬着头皮道。 “什么?”凤姐儿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什么仙丹这么贵?这一年下来就是七八百两银子?大老爷一年的俸禄还不够你吃药的。” 贾琮讪讪地点点头,“是有些贵,不过我保证物有所值,不然怎么说穷文富武呢。” “琮哥儿,此事没得商量。”王熙凤冷笑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老太太、太太。你一个月就要吃掉她们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莫非世上练武之人个个家里都有金山银海不成? 你别忘了,咱家里可不止你一个人儿,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还有四五百号人要吃饭呢。”凤姐儿心里气苦,老娘放印子钱一年才几百两的进项,你倒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当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贾琮干笑道:“没钱的人家,不用这么好的药,倒也勉强使得。既如此,那小弟告退了。”他知道凤姐儿说的是实话,倒也不怪她。如今的荣国府确是出的多、进的少,外面的架子虽未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你也别说做嫂子的不近人情,实是府里周转不开,要不你自去回老太太,只要她老人家发话,嫂子便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钱去,如何?”凤姐儿面带嘲弄地道。 贾琮道:“不必了。凤嫂子说的是,假如给琮开了特例,别的兄弟姊妹又当如何?”见平儿刚好端茶进来,点点头,退了出去。 万事还得靠自己。 第十一章 其志若何 回到房里,贾琮把晚上弄钱的套路想了一遍,目前自己身上唯有两件东西,可以从宝姐姐手里骗点钱出来,一是咱的身子,嘿嘿嘿;二则是自己满腹的“才学”了。相比之下,还是第二条靠谱些,毕竟这些豪门贵族的闺中小姐对诗词文章的痴迷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不过选什么诗词卖给她们,倒还需要斟酌,自己肚子里还记得的诗词,几乎都是可以传世的名篇佳作,若是随便整一首《明月几时有》出来,震撼倒是够震撼,不过前儿那首《蝶恋花》可就说不清楚了,这不是不打自招么,难道先荣国公还另作了一首给你备着?现在自己羽翼未成,西洋镜被拆穿有害无益。 若是选首普通的,又不足以让她们折服,况且这时代作诗,讲究应时、应景、应人、应事、应制,说不定还要求限韵,若是限韵,自己就完蛋了。即便不限韵,要做一首符合自己身份、符合当时情况的诗,却不是易事。 忽地想到一首小诗,也是作者少年时期所作,文辞虽然浅白,意境气魄却是不小,足以镇住众人。 当下放下心事,找了根麻绳,跑到院子里跳起绳来,引得众丫头好奇围观,均窃窃私语,不知道琮三爷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见众人围观,贾琮也是来了兴头,有心卖弄,一根绳跳的虎虎生风,“王祥卧鱼”“鲤鱼打挺”“鹞子翻身”“旱地拔葱”“枯树盘根”“青龙腾跃”各种花式动作信手拈来,引得阵阵喝彩。 跳了大半个时辰,一身大汗淋漓,才住了手。见平儿也在旁边观看,笑道:“平儿姐姐,你得闲也可以跳跳,对身子有好处。这是太爷教我的法子。” 平儿笑道:“我可不跳。你看你一身大汗,快去洗洗吧,洗澡水已备好了。” 贾琮点点头,笑道:“多谢平儿姐姐费心。不知琏二哥上辈子积了多少阴功,今世才得了你这样的人儿,真让人羡煞。” 平儿脸一红,旋即看了看周围,正色道:“胡吣什么,还不快去。”说完转身走了进去。 贾琮暗恼自己口无遮拦,唐突了她,可是话已出口也没法子,只得摇了摇头回房洗漱。 晴雯要过来帮他洗,被他连连摆手拒绝。 “晴雯姐姐,我现在还小,自己洗就行了,过两年等我长大了,你再来打发我洗,可好?” 晴雯是个实在人,奇道:“为什么小的时候不洗,大了反而能洗?”话一出口,才悟到贾琮话里的深意,忙红着脸啐了一口,“下流胚子!” 贾琮对着门外大声道:“晴雯姐姐,若你不愿帮我洗,过两年我帮你洗也是一样。”偶尔调戏调戏俏丫头,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呸,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是爷呢,就知道欺负我们做下人的。” 贾琮哈哈一笑,从小家中长辈就告诫,少年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这是习武之人第一大要害。所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长大成人。 洗漱毕,贾琮换了一身衣服,身着月白色提花半旧苏缎袄子,外罩青金色貂皮排穗褂子,下着松花色锦边弹墨棉绫裤,足蹬厚底黑缎金丝云纹鞋子。因贾琮不喜辫子,晴雯就给他把头发绾起来,用一大红簪缨银底镀金束发冠戴上。 对镜一照,好个翩翩公子,果然是人靠金装。这些衣物都是从东路院才搬来的,贾母又赐了一些,虽比不上贾宝玉的规格,也算不错了,谁叫嫡庶有别。 见镜中晴雯在身后上下打量自己,贾琮忍不住调戏道:“是否觉得爷并不比宝玉差?” “呸,宝二爷才不像你这么下流,一点不尊重人。”晴雯红着脸嗔道。 贾琮哈哈一笑,望梨香院而去。
梨香院 贾宝玉、林黛玉、探春等人早已到了,看着贾环拿回来的纸笺,面面相觑,这是琮哥儿写的?这,琮哥儿不过是做了个梦,何至于此?真有一夜顿悟的说法么? 宝钗目泛异彩,轻声念道:“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短短几句话从宝钗檀口中缓缓吐出,振聋发聩,众人久久无言,只有贾环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喂蛤蟆吃瓜子。 “这真是琮哥儿写的?”探春问道。 “那是自然,他桌子上写了十几张,都是这几句话,我随便拿了一张。”贾环道。 薛宝钗脑海中将贾琮在荣庆堂上的一言一行缓缓过了一遍,暗道他倒也当得起“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了,只不知他所挟持者为何物,其志又在何方。 忽又想起那晚他看自己的眼神,不禁脸上一红,不管他有何志,却是个小色胚无疑了。 “真真是警句,宝姐姐知道这几句话的出处么?”林黛玉也被这几句话慑服,她不相信这是琮哥儿写得出来的,可又不知出处,照理说这种惊世之句,必定广为流传,没有她不知道的理儿。 薛宝钗博闻强记,众人素来佩服,若她都不知,那就必定是琮哥儿所作无疑了。 宝钗摇头道:“我孤陋寡闻,倒从没见过这几句话,想必是琮哥儿自己想的吧。” 众人点头,忽见贾琮跟着莺儿走了进来,忙起身相迎。 “诸位姐姐妹妹们好。”贾琮拱手打过招呼,又向贾宝玉道:“宝玉你今儿看起来气色不错。” 贾宝玉干笑着回了礼。 贾琮见众人神色有异,看向贾环。 贾环咧嘴一笑,指了指宝钗手中的纸笺。 宝钗大窘,忙把纸笺笼在袖里,可贾琮眼尖,已看到似乎是自己下午没事乱写的玩意儿,知道又是贾环的手笔,不禁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深知这几句话的妙处,便笑道:“胡乱写了几句,难登大雅之堂,让姊妹们见笑了。” “琮哥儿,你怎么写得出这么好的句子?还有下文么?”探春叹道。 贾琮最怕这个,他也只记得这几句,只得干笑道:“不过一时有感随手而为,哪有下文。三妹妹素来英姿俊秀,不让须眉,倒可以替我续下去。” 探春忙摆手道:“琮哥儿可太抬举我了。我可不敢狗尾续貂,糟蹋了这绝佳之句。不过我看宝姐姐、颦丫头倒是可以试一试呢,方才她们两人感慨最多。” 林黛玉脸一红,嗔道:“你才感慨呢。这分明是男儿笔墨,如何让我来续。倒是宝姐姐最是博学,说不定可以写几行女儿之句,与这几句话凑成一对,也未可知。” 众人大笑,贾琮也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不过被人和宝姐姐强组CP,他也是欣然接受。 宝钗粉脸腾的烧起红霞,哪还有平日里半分沉重端庄的样儿,伸手便往黛玉腰里挠去,口中说道:“死丫头,我让你胡吣,今儿再不饶你。说,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宝姐姐你饶了我这一遭吧。”黛玉笑着连连讨饶,宝钗方才恨恨地放过了她。 美人玩闹,美不胜收,到让贾琮、贾宝玉两人在旁边大饱眼福。 这时薛姨妈走了进来,笑道:“琮哥儿来了,那就快入席吧,待会菜凉了。我要去陪老太太说话,今儿就不陪你们了,你们玩的尽兴些,唯有一样,别吃醉了酒。” 众人连连答应着,互相让了一回,去花厅入了席。 第十二章 重赏之下 贾琮和宝钗走在后面,看着宝钗白里透红的脸蛋心中颇为兴奋,这是前世仰慕已久的女神,现在竟然能亲眼目睹,感叹命运之奇,不禁微微一笑。 “琮哥儿,我脸上有花么?你笑什么?”薛宝钗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 “这倒不是。只是没想到此生竟能见到宝姐姐,故而欣喜。” 宝钗以为他说的是被贾赦险些打死的事,心中微叹,道:“你如今越发好了,日后自然会更好,值得你乐的事儿恐怕数都数不过来呢。” “怎么没见薛大哥?” “他呀,是匹没笼头的马,准是又在外边胡孱去了,理他作甚。” 贾琮点头,正要入座,见探春又在教训贾环。 “环哥儿,吃饭还不把蛤蟆扔了,也不嫌恶心。” “我不,你又不和我顽,只和宝玉顽,还不让我顽蛤蟆。”贾环倔强地扭过头,把蛤蟆系到一边的椅子腿上。 众人掩嘴,纷纷打圆场,招呼着入座。 贾琮哈哈一笑,拉着贾环坐下。 圆桌上已整整齐齐摆好了杯盘碗筷,宝钗叫传饭,顿时十几个丫头鱼贯而入,先上四蝶凉菜,松花小肚儿、酱鸡、糟鹅掌鸭信、拌三丝,接着是热菜,蟹粉狮子头、软兜长鱼、文思豆腐、蒸鹿尾儿、烧花鸭、锅烧鲤鱼、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火腿炖肘子、野鸡崽子汤……又是各式茶果点心,满满摆了一桌。 各式菜肴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直扑贾琮鼻端,让他食指大动,好在想到自己现今也是大家公子,倒也没失礼。 “琮哥儿、宝兄弟、环哥儿,各位妹妹,别光看着,快尝尝。”宝钗笑道。 众人谦让了一回,纷纷动筷,却有些心不在焉。 宝钗举杯道:“第一杯酒,我敬琮哥儿,恭喜琮哥儿得了先荣国公他老人家的点化,日后必能大展宏图。” 众人精神一振,忙放下筷子,举杯陪饮。 “谢过宝姐姐,各位请。”贾琮举杯和宝钗轻轻一碰,一饮而尽,十几度的黄酒,对他来说跟果汁差不多。 “好,琮哥儿爽快。”众人笑道。 贾琮刚放下杯子,贾宝玉又站起来笑道:“这第二杯我贺琮哥儿乔迁之喜,以后我们又多了一个顽伴了。” 贾琮依旧吃了,微笑着看他们意欲何为,毕竟自己满腹“才学”倒也不怵。 探春笑道:“第三杯我敬琮哥儿的文采,经太爷开导后果然已非吴下阿蒙,小妹佩服。” 来了,见众人目光灼灼看着自己,贾琮忙摆手道:“三妹妹谬赞了,我可不敢当。太爷只教了我一些粗浅功夫,哪有教我什么文采?” “琮哥儿,你既是豪杰之士,便该光明磊落,当仁不让,反正今儿你已落入吾等彀中,作也得做,不作也得做。”林黛玉不怀好意地道。 “林……姑娘怎么说话像个山大王,你们要我做什么?”贾琮笑道,本来他想称林妹妹,但想到林黛玉目无下尘的性子,平日里又没什么往来,未必愿意认自己这个哥哥,为免尴尬,便改了口。 众人大笑:“当然是作诗啊。” “这不行不行,我哪会作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不行,今儿大家都得做,不论好坏是个乐子。” “对,哪有大家都做你不做的理儿?” “你若做得不好,我们也不会笑话你。” “你若不做,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不配听你的诗。” 众人力劝,贾琮只是一味推拒,自谦不会作诗。 最后林黛玉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若不做便要认罚。这才是酒桌上的规矩。” “罚什么?” 众人齐声道:“罚你喝完这坛酒。” 贾琮顺着众人的指尖回头一看,好家伙,身后高几上放着一大坛酒,少说也有十数斤,就是水,也不敢这么喝啊。 只得苦笑道:“那你们先做,我洗耳恭听,轮到我再说。先说好,限韵我可做不来,限题我也做不来。” 众人方才饶过他。只听宝钗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以这厅中所有之物为题,各人随意如何?” 众人称善。 “那我就先抛砖引玉了,”宝钗抬眼一扫,微一沉吟,道:“我就以这盆富贵竹为题,竹有乔林人富贵,花多素艳月光华。何当并立移风影,共看青云万里沙。” “好,好诗。宝姐姐真个才思敏锐。”众人喝彩。 林黛玉幽泉般的双眸闪过一丝不服,抿了抿嘴,紧接着道:“我便以这豆腐为题。山中豆腐真堪食,世上黄粱亦可餐。莫笑先生贫到骨,人间万事总邯郸。” “好个人间万事总邯郸。”众人又连声称善,均佩服两人诗才高绝。 贾琮也抚掌叫好,记得薛宝钗的巅峰之作是咏絮词和螃蟹诗,林黛玉则是葬花吟和菊花诗,如今两首小诗自然是信手拈来。
接着贾宝玉、探春都做了,迎春、惜春两人不善诗词,也勉强做了。就剩贾琮、贾环二人。众人看着两人推来推去,露出幸灾乐祸表情。 “琮哥儿,你先来?” “环哥儿,你请吧,哥哥我让你。” 贾宝玉也催道:“环哥儿快做。” 贾环早已在苦思冥想,见躲不过去,便硬着头皮,道:“我想了一首蛤蟆诗。喊破喉咙呱呱呱,泼妇骂街哇哇哇。整天叫嚷让人烦,蛤蟆不会说人话。” 噗,众人喷饭,笑得前仰后合。 探春见兄弟出丑,哭笑不得:“环儿,你不会做就别做,还嫌不够丢人。” “我本不想做,你们硬要我做,又来怪我。”贾环气呼呼坐在一旁,偏过头去不理众人。 宝钗忙安慰道:“本是姊妹间取乐,又不是去考状元,三妹妹何必当真。快,该琮哥儿了。” 众人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望着贾琮。 贾琮苦笑道:“我做不出来,要不我喝酒吧,大不了醉死在宝姐姐这里。” “不行,说好了作诗,怎么能反悔。我们都做了,连环哥儿都做了,你想赖账?”众人不依。 见气氛也烘托的差不多了,贾琮道:“那容我想想,我可没你们的急智。”说完,轻轻踢了贾环一脚。 贾环闻弦歌而知雅意,咳嗽了两声,慢条斯理地道:“依我看这么干做,琮哥儿是定然做不出来的?” “环哥儿,你的意思是要设彩头?”薛宝钗眼波微漾,在两兄弟身上一转,笑问。 “宝姐姐休听他胡吣。”贾琮忙表白,一副我是正经人的样子。 贾环梗着脖子道:“琮哥儿自己说太爷告他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众人目光又回到贾琮身上,哼,琮哥儿果然狡诈。 贾琮忙道:“这句话太爷却曾说过,不过这是兵法,与作诗何干,环哥儿切莫乱说。” 众人哪里信他,只嗤之以鼻。你两人一唱一和,真当别人是傻子么? 宝钗笑道:“依环哥儿之见,设何彩头为是?” “至少200两银子。”贾环眼睛一亮,忙伸出两根手指。 众人见他迫不及待、用力过猛的样子,纷纷掩嘴轻笑,戏演得太假。 贾琮也有些尴尬,只得以手支额,假装沉思,生怕看到贾环一脸浮夸的样子会忍不住穿帮。 “若琮哥儿做的和你一般,岂非白白骗了银子?”林黛玉嗤笑道。 贾环胸有成竹,道:“这个简单,让琮哥儿先写出来,给大家品鉴,若做得好,便把银子给他,若做的不好,自然罢了。” 宝钗点头道:“此言也有理,不过这彩头却也不是这么好赚,若大家觉着不好,你可是竹篮打水。”说毕笑意盈盈看向贾琮,又招手命莺儿取来银票。 “对,正当如此,我作了这么多诗,都从来没得过什么彩头,凭什么你琮哥儿作诗就得彩头?若有分毫不好,这二百银子你休想拿走。”贾宝玉忙起哄。 一边林黛玉白了他一眼,拉了拉他衣袖让他坐下。她兰质蕙心早看出来贾琮、贾环二人是唱双簧,既如此,贾琮必定有所依仗。 贾琮见莺儿已把两张花花绿绿的银票拿来,不禁眼睛一热,拱手道:“琮胸无点墨,本不愿在宝姐姐并诸位姊妹前献丑,奈何盛情难却。也罢,便胡诌一首小诗,请各位批评,若在座但有一人觉得不好,琮是万万不敢厚颜领宝姐姐赏的。” “琮哥儿,你倒是自负得紧,莫非是吃定了我等?”探春等笑道。 “不敢,只是偶有所得。”贾琮笑道,任谁都看出他一脸的踌躇满志。 “看样子琮哥儿已得了,笔墨伺候。”宝钗唤来笔墨,摆在一边桌上。 贾琮也不推辞,起身拿起笔,道:“适才环哥儿作了一首咏蛙诗,我也作一首吧。” 贾环嘿嘿一笑,颇为自傲地看了姐姐探春一眼,怎么样琮哥儿都跟我想的一样呢,只换来一个白眼。 贾琮不假思索,挥笔立就,让莺儿送过去。 宝钗接过纸笺,凝神看去,顿时眼睛一亮,细细品了两遍,连连点头道:“好诗好诗,琮哥儿果真是出手不凡。” “写的什么,写的什么?快给我看看。” 宝钗将纸笺递给探春,望着贾琮,似要将他看透一般。 贾琮云淡风轻地冲宝钗眨眨眼,坐回席上。宝钗不知怎地心中一突,竟不敢与他对视,忙将俏脸偏向一边,不过耳根飞起的红色却将她慌乱的内心出卖。 贾琮见状不觉轻声道:“淡极始知花更艳,任是无情也动人。” 第十三章 防不胜防 他声音极轻,众人都被他的诗吸引,只有旁边宝钗听到,心中又羞又恼,又怕别人听到,紧紧攥着天青色手帕子,脸上早已覆满桃花,琮哥儿好生无礼,怎么说这种轻薄话儿,这是说我么?他……他好大的胆子!待要回头斥责他,又觉得太露形迹,若隐忍不发又觉得有些委屈,想到这里脸色便有些不悦。 贾琮见她轻咬樱唇,面带三分薄怒、七分羞媚的样子,心中好笑,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脸好-嫩,哪像自己那个年代女孩儿说起骚话来男人都要退避三舍。 抬眼一看,见纸笺最后停在林黛玉手里,众人都一言不发向自己望来,贾琮微微一笑,拱手道:“见笑见笑。” 贾宝玉脸色阴晴不定,颓然坐在椅中,他虽打定主意,凭你写出花儿来,也要鸡蛋里挑出骨头,可是对这首诗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郁闷地坐在一边。 “琮哥儿果然做的一手好诗。”林黛玉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贾琮,“看来咱们府里又要多一个诗人了。”说着掩嘴笑着看向宝玉。 贾宝玉干笑着点点头。 “岂敢岂敢。” “琮哥儿忒也太谦了,好便是好。”探春忍不住念道:“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气势磅礴,小中见大,仅看此诗便知琮哥儿他日绝非池中之物。” 迎春、惜春等人也连连点头。 “拿来吧你。”贾环嘿嘿一笑,从莺儿手里夺过银票,塞到贾琮手里。 众人见状笑着摇头,只有宝玉大感惋惜,这诗才落在琮哥儿身上真是可惜了。 “既然各位都无异议,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呵呵,今儿也吃饱喝足了,多谢姊妹们款待,琮先告退了。”贾琮老实不客气把银票一揣,站起身就要走,因他发现贾宝玉脸色不佳,万一这小子恼羞成怒发了疯,自己岂不是脱不了干系?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诶,天还早,再喝两杯,这么急做什么?”探春等人忙劝道,宝钗也望过来,目光中颇有留客之意。 “不了,明儿还得早起练功,改日再聚吧。” 众人见贾琮去意甚坚,只得起身送客。 忽听贾宝玉道:“琮哥儿要去就让他去吧,咱们乐咱们的。他作的诗也不过是一派庸庸禄蠹之言,与咱们终究是无干。” 一听这话,众女都皱了皱眉头,碍着往日情面,没说话。 贾琮眼神一凝,淡淡看了贾宝玉一眼,也懒得和这小屁孩计较,当没听到,转身便走。 “宝玉!你分明是嫉妒琮哥儿能作出好诗,你自己做不出就这么信口雌黄,好不要脸!”贾环却忍不下这口气,他读书虽不多,诗的好坏却还是能分清的,况且这首诗各位姐姐妹妹都说好,岂容贾宝玉玷辱。 一听贾环喝骂,贾琮顿时感觉要遭,忙拉住他,道:“不得胡言。宝玉说的也有道理,见仁见智便是,吵什么?” 这边宝玉已涨红了脸,指着贾环怒道:“我,我嫉妒他?我写诗的时候他连百家姓都背不全。” “宝玉,你少说两句。”众女均面露不悦,这句话可有些过分了,忙看向贾琮怕他情急之下做出什么难收场的事。见贾琮面色如常,方稍稍放心。 贾环却冷笑道:“写诗写得多有个屁用,你便是写十辈子,也写不出这样的诗。琮哥儿珠玉在前,没想到还真有虫儿敢做声。不信你问问各位姐姐,看谁伏你。” “你、你混账!”贾宝玉被贾环一轮抢白,无话可说,下意识向林黛玉道:“林妹妹,你说,我可有说错。” 林黛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只把贾琮的诗小心叠好放进袖子里,其意不言自明。
贾宝玉见最后的幻想破灭,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贾琮暗道要遭,果然只听贾宝玉惨笑道:“就因一首诗,姐姐妹妹们都不理我了,我要你这劳什子有什么用,不如砸了,大家干净。”说毕摘下项圈上的通灵宝玉,啪一声狠狠掼在地上。 “哎呦!”众人并伺候的丫头们被吓了一跳,忙一拥而上去捡。 外头伺候的婆子也急冲冲进来,叫道:“我的天爷,宝玉怎么又摔那命根子,这还得了?不是老奴多嘴,众位姑娘小姐素日来都知道宝玉是个实诚性子,有什么话儿不能让着他些儿,非要逼得他这么急赤白脸的,这命根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可怎么了得哟。”正是宝玉的奶妈子李嬷嬷。 宝钗接过丫头捡来的玉佩,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道:“李嬷嬷快别担心了,玉没事儿。不过是姊妹们闹着玩,您外头吃酒去吧。” 李嬷嬷把贾宝玉抱在怀里好一阵摩挲,见他眼睛也不转了,说话也不应了,呆呆地杵在那里,心中大惊,高声道:“快去禀老太太、太太,宝玉出事了。”一边说,一边搂着贾宝玉就往外走。 贾环见这阵仗也吓住了,忙看向贾琮。 众女也都忧心忡忡看过来,只有林黛玉孤零零坐在角落,掩面饮泣。 贾琮此时反而不走了,朝众人微微一笑,道:“站着干什么,都坐。林姑娘也来坐,哭什么,此事与你们无干。说到底是因我而起,老太太、太太若有什么责罚,我领了便是。” 说毕大马金刀坐回席上,叫丫头盛饭来,就着满桌佳肴大吃起来。今晚上看来又有一场大战,先吃饱喝足了再说。 众人见他谈笑自若,稍稍安定下来,也坐下默默看着他。 林黛玉也被劝回来,眼红红的,只是看着贾琮,不知道在想什么。 宝钗道恼:“琮哥儿,本想请你个东道,不想闹到这样,都是我的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贾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大嚼,他早已发现不对,就防着贾宝玉这一手,没想到防不胜防。 不一刻,贾琮打了个饱嗝,拿过丫头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漱了口,笑道:“都看我-干什么,你们吃饱了么?” “你呀,真是没心没肺,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呢。”探春急道。 贾琮低声在贾环耳边说了两句,贾环一溜烟跑了。才缓缓开口道:“宝玉这一手我早已知道,各位姐姐妹妹不必担心。” 众人见他宠辱不惊的样子,倒也佩服他的定力。 “现在我真相信那几句话儿是琮哥儿的手笔了,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琮哥儿真有勇者气也。”宝钗笑道。众人点头。 贾琮道:“宝姐姐谬赞了,琮不过是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强装镇定而已。” “琮哥儿莫慌,待会去老太太跟前,我自会分说清楚。”探春道。 贾琮点头:“三妹妹仗义执言之情,琮心领了。不过此事与你们无关,我自有打算。” 林黛玉见他好整以暇的样子,忍不住好奇:“琮哥儿,若老太太问起,你如何说?” 贾琮看了她一眼,道:“山人自有妙计。” 林黛玉气结,以往贾宝玉何曾这么和她说过话,心中忍不住坏坏地想,狗咬吕洞宾,叫你卖关子,待会让老太太狠狠骂你一顿,你才知道好歹,本姑娘才懒得替你说话,哼。 片刻,果然有老太太屋里的嬷嬷前来叫人:“老太太请各位哥儿、姑娘们过去。” 贾琮洒然一笑,意料之中。 第十四章 宝玉克星 荣庆堂 贾母搂着贾宝玉坐在罗汉床上一顿摩挲、安慰,“我的心肝肉儿!你生气,要打人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你真是要气死我呦。” 哄了半晌,才把宝玉的魂儿哄了回来。 “老太太,姐姐妹妹们都不同我顽了,我还要这玉干什么,不如摔了干净。”贾宝玉泣道。 “胡说,姊妹们不同你顽同谁顽?”贾母道,又问原由。 李嬷嬷忙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说得贾宝玉更委屈了,一个劲往贾母怀里钻。 薛姨妈在旁也有些尴尬,毕竟是在她家出的事,忙道:“今日之事,定是宝丫头的不是,我来时就千叮咛万嘱咐,说姊妹们都在这里,你是姐姐,定要照顾好兄弟姊妹们,不成想还是出了岔子,万幸祖宗保佑,宝玉的命根子没事,不然真真是让我们无地自容了。” 贾母摆手道:“姨太太莫要冤枉了好人,宝丫头素来懂事知礼,我是知道的,往日她们几个姊妹顽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都好好的,单单这次琮哥儿在就出了这档子事,定是琮哥儿这不省心的闹的事。” 王夫人也点头安慰道:“妹妹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我们家的孩子不识礼数,在梨香院闹事,反倒让妹妹来赔情,哪有这个道理?快别这么说了。” “就是,姨妈也太多心了,宝丫头的品格里里外外、从上到下,谁不说声好儿?偏你硬要往闺女儿头上泼脏水,没见过你这么当妈的,我都看不下去了。”王熙凤笑道。 “你这泼皮,又胡说八道,什么泼脏水,难听。”贾母啐道。 众人见贾母笑了,纷纷笑起来。 ------------------------------------- 却说贾环一溜烟跑回家,暗道老爷此刻应该在娘的房里,便悄悄摸到赵姨娘窗根下偷听,果然听到里面传来吃喝谈笑声。 “老爷,您尝尝这个烩三鲜,奴觉得还能入口。”赵姨娘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贾政嘴边,神态温柔娇媚、巧笑嫣然,哪有半分平日里泼辣粗野的作风。 “嗯,倒也鲜嫩可口,与你有异曲同工之妙。”贾政在内室中也是骚话连连,引得赵姨娘扭着身子,连声不依。 “老爷,您再饮一杯,奴给你说个笑话。” “哦?若是说了不笑,我可要罚你,嘿嘿。” “老爷又来欺负奴家。”赵姨娘娇嗔,此时的赵姨娘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人比花娇,身段风-骚,撒起娇来让贾政也有些吃不住劲。 “咳咳,你先说来听听。” “话说一女子要出嫁,对于那夫妻之事十分恐慌,哭着问嫂子:‘夫妻之礼是何人所制?’嫂子说:‘周公’。女子大骂周公不已。婚后满一月,女子回娘家,问嫂子:‘周公何在?’嫂子说:‘他是古人,寻他做甚?’女子说:‘我要做双鞋谢谢他。’” 噗,贾政大笑,搂着赵姨娘正要怜爱一番,忽听窗外也是“嗤”一声笑。 贾政一愣,赵姨娘已大怒,插手喝道:“环哥儿,你这孽障!还不给老娘滚进来。” 噔噔蹬,贾环一路小跑进来,见贾政纳头便拜,“老爷快去救琮哥儿,宝玉又使坏了。” “发生了何事?你一一道来。”贾政听事涉宝玉及贾琮,忙问道。 当下贾环与李嬷嬷心有灵犀般也把事情“加工”了一番,不过方向却相反,把众人如何请贾琮东道,如何吃酒作诗,贾宝玉又因被贾琮抢了风头,摔玉装疯的过程说了一遍,其间自然把自己轻轻摘了出去,好像贾宝玉在演独角戏一般。 贾政也没听出名堂,道:“琮哥儿做了什么诗?” 贾环说了。 贾政把茶盅往地上一摔,恨恨地道:“这个畜生,往日里看着倒还温文有礼,不成想竟是个嫉贤妒能、心胸狭隘、卑鄙无耻的小人!” 说毕,一脸铁青便往贾母上房走去。 贾环不理赵姨娘的呼唤,一脸偷笑跟在贾政屁-股后面,宝玉,看你这回怎么死呢。 ------------------------------------- 荣庆堂门口的帘子忽然打起,一群人鱼贯而入,屋内笑声一敛,显得有些肃杀,倒有些像是公堂审案的意思。
贾琮当先进来,见荣庆堂上灯火通明、珠翠辉煌,府内几个重要女眷都在,也不在意,走到中间给贾母磕了个头,道:“给老太太、太太、姨太太、二嫂子请安。” 众女随后也一齐福礼。 贾母看也不看他,只是摆摆手道:“姑娘们都坐吧。”把贾琮晾在当地。 贾琮看着贾宝玉像个癞皮狗一样缩在贾母怀里,心中微叹,曾几何时自己的祖母也是这般溺爱自己。 “琮哥儿,我问你,你怎么欺负的宝玉?莫不是以为得了太爷的托梦,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我告诉你,别说是太爷托梦,就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给你托梦,你也休想越过宝玉去!”贾母瞪着地上的贾琮斥道。 “老太太息怒,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是我一时不慎冲撞了宝玉。请老太太责罚。”贾琮深知荣庆堂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对面的人也不是讲理的人,索性大包大揽,干脆认下了。 毕竟两世为人,心智早已成熟,不会像小孩一般天真到想去辩解什么。前世曾看到一句话,成熟的人会为理想卑微的活着。没想到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贾宝玉见贾琮这么光棍,心中一松。 贾母见他毫不辩解,倒也出乎意料,准备好的说辞,竟没地方使,不禁一窒。 王夫人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也不训斥,也不开解,像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 薛姨妈转头看着想说话的宝钗,给她使了个眼色,宝钗便黯然低下头去,将手里的帕子缠了一圈又一圈。 王熙凤适时开口道:“琮哥儿,你也太不安分了。前儿你说得了太爷托梦,要住到这边,老太太待你如何?又是命我给你准备院子,又是把手里拔尖儿的丫头不给宝玉,偏给了你,又让你一应用度和环儿平齐,你还要怎样?怎么今天你就作起妖来?可见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太太一番好心算是白费了。” 贾琮心中暗叹,凤姐儿果然好口才,一番话有理有据,直接把自己定性成了忘恩负义、天生反骨的小人,前世看红楼梦他就十分欣赏凤姐儿杀伐决断、泼辣刚强的作风,没想到现在落到自己头上。不过他心中也释然,以自己和凤姐儿的关系,她若不落井下石就不是凤姐儿了。 听了这番话,贾母脸色明显转冷,王夫人的脸也更木了几分,她绝不容忍任何人伤害贾宝玉。 贾琮忙道:“凤嫂子言重了,常言说得好,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何况兄弟二人?老太太明鉴,琮对宝玉的人品向来敬重,岂有冒犯之心。此番既生嫌隙,琮自请去城外庄子上读书习武,以免在家中搅扰了姊妹们顽乐,惹得长辈生气,请老太太、太太恩准。” 他现在最怕的是被送回东路院,既已得罪死了贾赦,回去不被打死也要被圈禁至死,哪还有出头之日。不如走为上计,躲到城外,眼不见心不烦。不需要太久,只需一年半载,待自己功夫初成,到时候再有人想强压自己,至少可以一怒而起,杀他妈个血流成河,就凭府里的废物小厮,能阻挡自己?即便最后当个江洋大盗也好过给贾府这艘破船陪葬。 想到这里,捏了捏袖子里的银票,这是自己现在唯一的凭借。 众女见他说得可怜,都眼眶红红地看着别处,不忍看他,情知贾琮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无可奈何。 宝钗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忙闭上眼睛,紧抿着柔唇。琮哥儿,真的好可怜,又好有骨气,让人心里好生怜惜敬重。贾琮这番话实际上就等于是宣布放弃府里一切财物的继承权,早早儿的便出府自去过活的意思。 林黛玉冰泉般的大眼睛也黯淡下来,还说有妙计,躲到庄子上就是你的妙计么? 凤姐儿无声一笑,看你小子还得意到几时。 贾母、王夫人心中一动,贾琮话说到这份上,她们也不好再多苛责。 贾母看了看怀里的宝玉,心中也在犹豫,若是把个这么大点的亲孙儿就这么撵到庄子上去,传出去岂不是让别的豪门人家笑话贾家家风不正、尊长不慈、苛虐庶子?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怒喝:“岂有此理!” 贾宝玉身子一颤。 第十五章 欺之以方 贾政怒气冲冲走了进来,狠狠瞪了贾宝玉一眼,朝贾母道:“老太太休听这畜生巧言令色。此事儿子已尽知,分明是这畜生嫉妒琮哥儿诗做得好,故而使了卑鄙下流手段!孽障,还不给我滚下来!” 贾宝玉脸色惨白,簌簌发抖,早已吓得瘫软在贾母怀里。 “有话好好说,莫要吓坏了他。”贾母忙搂着他,斥道:“好歹是你的亲儿子,左一句畜生,又一句孽障,你是骂他,还是骂你自己?” 王夫人见老太太做主,松了口气,道:“老爷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莫气坏了身子。” 贾政见母亲溺爱幼子,闭目长叹一声,转身把贾琮搀起,道:“琮哥儿,叔父教子无方,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若有人硬要逼你去庄子上住,叔父陪你同去。” “叔父!”贾琮大叫一声,“热泪盈眶”扑倒在贾政脚下,泣道:“琮自知出生微贱,故素来谨小慎微,不敢惹是生非,哪知今日终是冒犯了宝玉,不想叔父却不以另眼相待,琮今日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一番话说得贾政也是热泪滚滚而下,抱着他道:“好孩子、好孩子,叔父知道不是你的过错,叔父知道。” 见二人父慈子孝的样子,老太太、太太、薛姨妈都撇撇嘴,她们久在内宅,什么套路没见过,就凭贾琮这点苦情戏演技,也就只好骗骗老天真的贾政。 贾政把贾琮扶起来,道:“母亲大人,儿子也无别话,只请母亲看一首诗便知端的。今日琮哥儿写的诗在何处?给老太太看看。” 林黛玉忙从袖子里取出诗笺,双手奉给贾母。 贾母戴上眼镜,展开一看:咏蛙,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嘶,好诗!好气魄!灵气逼人! 王夫人也侧头看了,顿时脸色更黑了,她曾经也是识文断字的姑娘,怎么不识得好诗。 王熙凤满脑门子黑线,又是什么狗屁诗? 贾政道:“老太太,如果都中其他勋贵人家知道我们把作出这等好诗的哥儿撵到庄子上住,恐怕贾家会成为国朝开国以来第一大笑话!即便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生。”他是爱诗之人,分外容不得贾琮被人冤枉污蔑。 贾母手一拍:“混账!你在跟谁说话!谁说要把琮哥儿撵到庄子上住,谁又是笑话!” “儿子不敢,老太太息怒。”贾政见贾母发怒,忙跪下请罪。贾琮忙跟着跪倒。 忽听门外丫头道:“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 帘子掀开,贾赦、邢夫人走了进来,先给贾母请过安。 “你来得正好,儿子是你的,你自己带回去管教吧,我不管了。”贾母指着地下的贾琮道。 贾琮暗呼卧-槽,他们怎么来了?心中念头急转,寻思脱身之策。 只听贾赦道:“老太太,儿子听说这孽子惹你生气,特来看看。不知是什么事?”他可以容忍贾琮自作主张向贾母禀告托梦之事,但贾琮妄想脱离自己的掌控,这是他忍无可忍的,因此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贾母摆摆手,也不好意思细说,只道:“你带回去细问吧,我老了,管不了事了,索性不管了,免得哪天成了贾家的大笑话。” 贾赦听她措辞极重,忙跪下请罪:“儿子教子无方,惹母亲生气,这便带回去打死。孽障,还不滚起来,跟我回去!” 贾琮哪会理他,长身而起,冷冷看了诸人一眼,朗声道:“大老爷明鉴,前儿太爷托梦与我,让我住这边早晚伺候老太太,琮若离去,便是受人所托,却未忠人之事,是为不忠;不遵从太爷的遗命,是为不孝。琮万死不敢当不忠不孝之人!若老太太不愿我住这府里,我便去城外庄子过活,若大老爷要教训琮,请即刻开宗祠请家法,将琮杖毙于荣庆堂上,琮到九泉之下,对太爷也好有个交代,好教太爷知道,非琮不愿尽忠孝之义,实不能也!”
既然你们要逼我走绝路,老子索性撕破脸,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不怕贾家名声臭大街,那就来吧。 一番话说完,厅中众人侧目,看着场中卓然傲立的贾琮,一时落针可闻。宝钗看着贾琮铁骨铮铮的身影,突觉心脏一紧,似乎被人抓住,强行把某些东西塞了进去,再也非同以往。 “你,你反了天了。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死。”贾赦恼羞成怒,手指颤巍巍指着贾琮。 贾琮不屑地冷冷一笑,看都懒得看他,负手而立,只是淡淡地看着上面的贾母。 贾政忙劝道:“大兄,何至于此?此事我已知之,实与琮哥儿无关,都是宝玉这个混账做的孽,你莫要冤枉了好人。” “二弟,你休要劝我,这等忤逆不孝子,早早打死了干净,免得日后玷污祖宗清誉!”贾赦受贾琮轻蔑不屑的眼神所激,心中杀机顿生。他的儿子,他要打死,谁都管不了。 这时已有两个小厮拿了绳索、棍棒进来。 贾琮心中虽慌得一批,面上依旧镇定,朝贾政拱手道:“叔父,不必为琮伤心,今日琮便将一腔热血洒在荣庆堂,也算是不负太爷所托。只有两句话,请叔父祭祀宗祠时,焚于上天列祖列宗知道。” “什么话?”贾政颤声道。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贾琮仰天长叹道。 满堂皆惊,这是何等刚烈悲壮之诗,顿时震住众人,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见气氛不对,忙退到一边。 贾政心中剧震,抱着贾琮,悲愤大叫:“母亲,你真要眼睁睁看着琮哥儿被打死不成?” 贾母无力地摆摆手,她自然不可能让贾琮被打死,特别是他做了这几句诗以后,可以想象,若是这咏蛙诗和后两句诗传出去,必定扬名一时,而作者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若是无端打死了,只怕御史台、宗人府、刑部都会过问,究竟贾琮这孩子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你们要将其打死? “琮哥儿还住这边吧,只是以后专心习武读书,莫要和姊妹们瞎顽了,更不许欺负宝玉。我这里也不用你晨昏定省,你就安心干-你的事去。都散了吧,我也累了。” 听到贾母发话,众人忙站起来,告退。 贾赦心中大恨,又无计可施,只得冷冷看了贾琮一眼,退了出去。小崽子,看你能躲几时。 贾琮冷冷一笑,老杂毛,你给爷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谨遵老太太之命,琮告退。” 临走前,趁着混乱,贾琮往薛、林二人看去,宝姐姐脸蛋红红的,眼中还噙着泪,眼波如水,柔柔的甜甜的,轻轻地与贾琮对视,旋即在贾琮大胆直接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含羞别过头去。 贾琮心中大乐,似乎有戏,不枉担惊受怕一场。 另一边,林黛玉却面带嘲讽,伸出葱管儿般的玉指,在粉脸上刮了刮,似是嘲笑贾琮所谓的妙计也是平平,演技也太烂了。 贾琮微微一笑,回了她一个眼神,小丫头片子,懂个屁,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林黛玉显然读懂了,无声地啐了他一口,见贾母将诗笺仍在几上没人管,悄悄拾起来,径自去了。脑中却一直萦绕刚才那两句诗,琮哥儿真是有些厉害呢! 第十六章 女子宿命 薛姨妈领着宝钗回到梨香院,摒退下人,拉着薛宝钗的手坐到炕上,道:“我的儿,今儿你要是开口给琮哥儿辩解,咱家可就不好住在这里了。你可明白?” 宝钗低声道:“妈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只是看琮哥儿被欺负的太狠了些,所以……” “我知道琮哥儿委屈,可却不干咱们的事,说破大天那是老太太的家事,我们外人不便置喙。况且你看琮哥儿的样子,可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还轮得到别人欺负他?”薛姨妈笑道。 宝钗也笑道:“妈说的是,琮哥儿真是屡屡出人意表呢。那样的好诗,信口拈来,宝玉嫉妒他也是常事。最难得的是临危不乱、镇定如恒的气度,要说不是先荣国公点化,谁敢相信?” 薛姨妈侧目仔细端详着宝钗的神态,一脸狐疑:“我的儿,你不会是看上琮哥儿了吧?” “妈你说什么呢?”宝钗满脸通红,忙扭身过去,娇羞之色哪里还掩饰得住。 薛姨妈叹了口气,把宝钗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鬓角,道:“妈也是当姑娘过来的,哪能不懂女儿心意?今儿晚上我就看你眼神儿不对。平心而论,如今的琮哥儿样样都好,宝玉是拍马难及,你心里喜欢了他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他有一样不好,你知道么?” 宝钗神色黯然,点了点头。 “是了,他出身不好,而且你看今天大老爷的样子,是真想下狠手的。恶了老太太、太太、大老爷,又是个一无所有的庶子,你说他将来怎么办?依我看,艰难了。过几年无非就是在后廊下随便找个小院子打发出去了事。你跟了他去,家徒四壁,衣食无着,往后可怎么办?且你也知道你哥哥是个什么货色,到时候,我们薛家可怎么办?”薛姨妈苦口婆心道。 宝钗眼中含泪,神色更加黯淡,紧咬着朱唇,免得哭出声来,哀婉欲绝。可是没办法,她知道这是大家女子的宿命,她无力改变,也无法改变。 薛姨妈又叹道:“我的心肝儿,我知道委屈了你,可妈也是为你好啊。我已和你姨妈商议过了,放出了金玉良缘的风声,宝玉虽说孩子气了些,可家世好啊,老太太又疼得心尖子似的,听说大姑娘在宫里也渐渐得宠。况且他从小儿就知道疼女孩子,相貌又好,又没有在外面调鸡斗狗、玩花宿柳的毛病,也堪为良配了,对你对薛家都好。” 宝钗坐起身子,轻声道:“妈妈既有主张,孩儿遵命便是。只是,琮哥儿……”说着,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心中像是插了把刀子,要硬生生把一缕情思的萌芽斩断,痛入骨髓。 “好孩子,若是你觉着过意不去,还念着琮哥儿,往后大不了悄悄给他些银子就是了,也算偿了这段缘分,可好?” 宝钗幽幽叹了口气,闭目不语。 ------------------------------------- 贾琮回到院里,见晴雯正在桌边就着灯火做针线,微微一笑,晴雯虽然不识字,但一手女红却是出类拔萃、登峰造极。原著中勇晴雯病补雀金裘是她最美的画面之一。 见贾琮进来,晴雯忙放下活计,起身给他倒茶。 “晴雯,你以后晚上别做女红,白天也少做,仔细伤了眼睛。” 晴雯笑道:“三爷又在说笑了,我们丫头不做女红做什么?这么多人做女红,也没见谁伤了眼睛。” 贾琮笑道:“你爱干嘛干嘛,没事可以去找丫头们顽啊,我又不是宝玉,要穿肚兜、带荷包、用扇套,你做给谁用?若你这么漂亮的大眼睛伤了,变成斗鸡眼儿,我可就心疼死了。” 晴雯脸一红,啐道:“爷就知道打趣人。” “我说的是真的……”贾琮忙道。 “爷不让我晚上做,我不做就是,值什么呢。”晴雯娇声道。 “这才对。嗯,不过我现在倒确实要请你给我做件东西。” “什么东西?”晴雯忙问道。
贾琮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个草图,解释道:“这是沙袋背心,这是绑手脚上的沙袋,不需漂亮华贵,只要结实耐用就好。” 晴雯心思灵巧,一看便懂,道:“明儿我就做。” 贾琮点头:“不赶时间,这几天做出来就行了,我练功用。”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贾琮照例练过晨功,吃过早饭,刚想出门,就见凤姐儿身边的大丫头丰儿过来。 “琮三爷,院子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一应丫头、媳妇、婆子等下人也配齐了,您看什么时候过去看看?有什么不中意的,我们马上改。”丰儿不知是不是得了平儿嘱咐,倒是颇为客气。 贾琮想了想,道:“不必看了,凤嫂子办事我还有不放心的?今儿你就打发人替我把东西搬过去吧。”又对晴雯嘱咐道:“我出去一趟,你看着他们搬就行了。” 晴雯点头:“爷放心,我理会的。” 贾琮信步出了二门,唤来小厮旺财,骑上马先去大通银号兑了200两银子,便往济安堂去。因害怕商家使掉包计,贾琮亲自守着伙计照方抓药,又把药磨成粉末,制成龙眼大的丸子。 “琮三爷,您的两副药好了。”掌柜的亲自把一包药丸交给贾琮,笑道:“三爷也太小心了些,敝店在神京中也开了近百年,信誉方面是有口皆碑、童叟无欺,况且您又是荣府贵人,小人就是长了十颗脑袋,也不敢讹您的银子啊。” 贾琮笑着接过,“见笑见笑,这是我自己要吃的玩意儿,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咱的银子来的也不容易。”这包归元虎潜丸十分贵重,后世因找不到虎骨、虎筋、虎髓、熊胆等物,只能用牛骨牛筋等替代,效用自然大打折扣。 “您走好,不送。” 贾琮摆摆手,上马回府,见已经搬完了,忙跟着丫头出去,左拐右拐,在凤姐院子后的东大院里一个偏僻角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七八间房,似乎因光照不好,又久无人住,院里有一股霉气,石板上台阶上到处是青苔,两三个小丫头并几个婆子媳妇正在四处忙着归置。见贾琮回来,都纷纷请安问好。 晴雯有些不高兴,过来低声道:“爷,琏二-奶奶也太欺负人了,竟给您安排这样的屋子,亏她还是亲嫂子,什么做派,没得教人恶心,呸!” 贾琮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凤姐儿也就这些手段了。爷迟早带你住大房子、好房子!到时候给你安排十个丫头使唤,再也不受这些闲气。” “爷又说笑了,我要那么多丫头干什么?”晴雯笑道,她是个爆炭性子,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当然是因为你当了姨娘咯。” “呸,爷好没羞,谁要当……当那个。”晴雯啐道,杏眼桃腮含羞带怒,娇美不可方物。 贾琮哈哈一笑,把她拉进屋子。 “爷,你干什么?大白日的放尊重些。”晴雯忙挣脱他的手。 贾琮奇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事?爷可是正经人,你别带坏我。” 晴雯哪还不知被他戏弄,啐了一口,背过身去生闷气。 “拿着,这是160两银子,给我藏好了,别被人看到。若是环哥儿来找我,就给他2两银子。”贾琮也不再逗她,从背上取下一个小包裹,递给晴雯。 “这么多银子?哪里来的?”晴雯吃了一惊,忙接过去看。 “当然是作诗赢来的,你不知道爷吟的一手好诗?” 晴雯见他神色古怪,知道他又在使坏了,便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自去收藏,心中颇有些甜丝丝的。看来,琮三爷虽然口花花的,没个正形,倒是挺信重我的呢。 莫非他真想要我当他的……姨娘?不然怎么把这么多银子给我管着。想到这里晴雯双手微颤,差点把银子摔在地上,不知是喜是忧。 第十七章 可卿求救 贾琮拿起桌上的粉彩山水诗文茶盅,倒了杯茶,考虑到自己身体虚弱,也不敢足量服食三丸,只拿出一枚药丸服了,顷刻间只觉一股热气自小腹间冲起,直透四肢百骸。暗道果然是好药,效果比前世自己吃的低配版强多了。 想了想又唤来晴雯:“如今我们搬到这边来,独门别院,平儿姐姐恐怕难以再关照我们,往后你去小厨房取饭菜,照我的饮食习惯拿,额外多给些钱便是。莫要和厨房那起子婆子媳妇起争执,如今我在府里恶了老太太、太太,此时不宜再多生事端。明白了吗?” 晴雯点头:“爷放心便是,我不和她们拌嘴。” 贾琮点头出门,见这东大院里几乎都是两三层高的楼房,平时只用于存放银子、布帛、桌椅、金银器皿、屏风、瓷器、粮食等的库房,自己的小院四周都是楼房,见不到阳光,怪不得又阴又霉。凤姐儿给自己安排的院子倒是煞费苦心,宅斗!呵呵。 贾琮不屑地摇摇头,深知这个时代男人安身立命,靠的是权势,特别是勋贵,若不能博出前程,一切都是枉然,故而他也懒得浪费时间与凤姐儿搞什么宫心计、宅斗戏。只是一味苦练功夫。 匆匆一个月过去,因饮食、药物充足,贾琮超额完成当初定下的小目标,如今穿着晴雯手制的20余斤重的沙袋背心,在府中跑上七八圈,脸不红气不喘。浑身筋骨也完全抻开,柔韧有力,已经具备正式练武的火候。 这一个月来,因贾母的命令,各位姊妹不敢来找他顽,倒让他清净了不少,只有贾环不时过来,给他传递些新闻。一月不见宝姐姐,倒有些想念,贾琮微微一笑,听环哥儿说,宝姐姐这些天来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也没怎么去和宝玉他们顽,不知想不想我。 贾琮想着宝钗鲜艳妩媚、知性温柔的风情,踏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回到自己的院子,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练武之事。 晴雯过来小心帮他解下已被汗水浸湿的沙袋,有些心疼地道:“爷练得也太狠了些,也不怕练坏了身子骨。” 贾琮在她秀挺的小瑶鼻上刮了一下,道:“杞人忧天,难道你没发现爷的身子越发好了?快给我备洗澡水。” “我早打发她们备上了,还用得着爷操心。”晴雯皱了皱鼻子,娇声道。 贾琮心中一乐,穿回古代也挺不错,单是晴雯这小妮子就值回票价了。 忽见外头一个小人儿探头探脑,贾琮没好气地道:“环哥儿,你来做贼吗?还不进来。” “嘿嘿,琮哥儿,我见你正忙,不好打扰你。”贾环鬼头鬼脑蹭进来,看着晴雯向贾琮使了个“你懂的”眼色。 贾琮摇头失笑,人小鬼大,哪里学的。晴雯微微羞窘,懒得理他,轻哼一声转身出去。 “说吧,什么事?” “东府来请明日去赏花,你去不去?”贾环道。 “都请了哪些人?” “还不就是阖家老小都请了,薛姨妈、宝姐姐、林姐姐她们都要去。”贾环扳着手指道。 “又没请我,我去干什么,不去。”贾琮摇头道,他现在全部精力都用在练武上,暂时对这些内宅活动没兴趣。 “怎么没请,今儿蓉哥儿媳妇过来,亲自给我说,因碍着老太太、太太她们,不便单独来寻你,特让我来请你。”贾环忙道。 “秦可卿?她找自己干什么?”贾琮有些纳闷,却也没自恋到认为秦可卿对自己这个小孩子有什么想法,略一沉吟,道:“那我明天过去便是。你是不是又收人钱了?” 贾环“腼腆”一笑,“她硬要给我,我不收岂不是寒了晚辈一番孝心?” “去你的。”贾琮笑骂。 贾环嘿嘿一笑,跑了。 次日一早,贾琮练完晨功,便和贾环一起过来东府。 从会芳园临街大门进去,见一带清澈活水流过大门,顺着溪水进去,经贾氏宗祠旁的夹道,过丛绿堂,又过一道小桥,便是宁国府内宅的会芳园。
此时尚未修建大观园,园子里十分宽敞,但见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贾环显然常来玩耍,十分熟悉,拉着贾琮便往里钻,忽见前面桥上一群太太、小姐正在观水赏花,正想躲避,凤姐儿眼尖,已看到贾琮二人,高声笑道:“琮哥儿,你可来迟了。” 贾琮微微一笑,走上去朝贾母等人道:“给老太太、大太太、太太请安。珍大嫂子、凤嫂子并各位姊妹们好。” 众人点头、回礼。 “琮哥儿如今看着越发好了。”尤氏笑道。 贾母看到他便有些不舒服道:“你和环哥儿自去顽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贾琮躬身答应着,看向一旁的宝钗,见她看到自己先是一喜,忽又由喜转忧,颇带愁容,不知道什么原故,摸不着头脑。朝凤姐儿道:“凤嫂子‘精心’给我安排的院子十分清雅,改日有暇请嫂子务必赏光,去我那里小酌两杯,已表小弟对嫂子的感激之情。” 凤姐儿知道他在暗讽自己,也不动怒,笑道:“琮哥儿的心意我领了,可叹我却没这福气,嫂子是苦命人,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闲。” 贾琮点点头,看向王熙凤身旁一人,见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头上戴着赤金嵌珠宝钿花、插着帝王绿翡翠松鼠步摇,披着大红羽毛缎斗篷,身着鹅黄色盘金彩绣洋缎窄裉袄,下着柳绿印花百褶棉绫裙,身段婀娜纤巧,神态温柔平和,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 贾琮心道,这便是秦可卿了。这次他有备而来,倒没像元宵节那晚被秦可卿之美艳所摄。只是心中纳闷,她找自己有何事? 见贾琮看过来,秦可卿忙福礼道:“给琮三叔请安。” 贾琮点点头,看着她波光潋滟的美目,道:“蓉哥儿媳妇不必管我,我和环哥儿自去天香楼顽耍,你照顾好老太太她们便是。” 秦可卿忙命丫头伺候。 贾琮和贾环上了天香楼三楼顶层,不禁胸怀一畅,此处可一览会芳园景色,倒是看景看人的好去处。 贾环抱怨道:“琮哥儿,这里有什么好顽的,不如咱下去水里抓蝌蚪顽如何?” 贾琮瞪了他一眼,道:“你要去自去,我在这里喝喝茶、看看景。” 贾环坐了片刻,按耐不住,丢下贾琮,一人溜下楼顽去了。 贾琮也不理他,只是等着秦可卿来。 果然,没两炷香功夫,秦可卿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便从楼下上来。 “琮三叔看这园子可还能入眼?”秦可卿走到贾琮身边笑道。 “甚好、甚好。”贾琮扶着栏杆,回头看她一眼,笑道,“蓉哥儿媳妇站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不如坐下歇歇吧。” “谢琮三叔赐坐,廊上风大,请三叔移步屋内歇息吧。”秦可卿走进房内,命丫鬟重新上茶。 贾琮跟着进去,老实不客气坐下,等着她下文。 秦可卿:“宝珠、瑞珠,你们外面看着,我和琮三叔说几句话。” 两个贴身丫鬟忙带上门,站在外面楼梯口把守。 贾琮见她神色不安,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道:“蓉哥儿媳妇,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无第三人知晓。” 秦可卿轻轻咬了咬丰润诱人的下唇,似下定了决心,起身跪倒,泣道:“侄儿媳妇求琮三叔救命。”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贾琮吓了一跳,忙将她扶起来,只觉触手处柔若无骨、滑腻绵软,不禁心中一荡。见秦可卿含羞望过来,才意识到有些失礼,忙松开手,讪讪地道:“坐下再说。” 第十八章 缓兵之计 秦可卿重新坐下,缓了口气,方才道:“今儿请琮三叔来,实因迫不得已,求三叔救我一救,可又难以启齿……” 贾琮见状已了然于心,想了想,道:“可卿怎么断定我能救你?”话一出口,暗道糟糕,按理说自己不应该知道她的小名,更不应这么称呼她,这个时代只有她丈夫、婆婆可以这么叫她。 秦可卿心中纳闷,他怎么知道我小名,不禁眼波中流出一丝疑惑。 贾琮暗叹美人眼睛都会说话,忙解释道:“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把你当朋友,说溜了口。” “琮三叔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儿?” “呃,我说是太爷告诉我的,你信吗?”贾琮有些尴尬,老脸一红。 秦可卿噗嗤一笑,如百花盛放,鲜艳夺目,嗔道:“琮三叔觉得我信么?” 咳咳,贾琮干咳两声,索性岔开话题:“你为何求助于我?若是你有难处,何不求助于凤嫂子或老太太、太太?她们说句话可比我管用多了。” 秦可卿凄然道:“我何尝没想过,只是凤婶子虽与我要好,又在西府当家,却也管不到东府的事。老太太、太太若知道了,只怕掩还掩不及,又怎会救我?” 贾琮沉吟道:“蓉哥儿那里……” 秦可卿摇头,泫然欲泣:“蓉哥儿……唉,他不中用。” “那珍大嫂子那里?” 秦可卿苦笑道:“婆婆只怕恨不得我立刻死了,又怎会管我。” 贾琮点点头,摸了摸下巴,道:“也是这个道理。” 秦可卿悚然一惊,“莫非琮三叔知道我说的是何事?” 贾琮点点头,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珍”字。 秦可卿掩嘴惊道:“琮三叔如何得知?” 贾琮微微一笑,当然是看书看来的,看样子秦可卿倒是被贾珍逼迫,非是自愿,想来也是,秦可卿好歹是官宦人家出身,从小知书识礼,恪守女德,已有了个年轻英俊的丈夫,又怎么可能做这种荒唐事。 “不过是推而知之。珍大哥在这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又性好渔色,有你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整日价在眼前晃,他不动心才怪。况且,除了此事,我也想不出别的事能让你这东府少奶奶为难至此。” 秦可卿叹道:“叔叔料事如神,一语中的。可见侄儿媳妇并未求错人,求叔叔救我。” 贾琮皱眉道:“可卿……呃,不好意思,蓉哥儿媳妇……” “叔叔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不必拘于小节。”秦可卿脸红红地道。 “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人微言轻,即便想助你一臂之力,也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可卿摇头道:“三叔自从得太爷神助以来,机敏过人,见识非凡,我想了又想,如今两府里能救我者,唯琮三叔一人也。也只有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叔叔值得我托付性命名节。” “呃,我的事你都知道了?”贾琮愕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岂止是我,如今都中哪家豪门勋贵不知琮三叔之名,都道荣国府又出了一个少年俊杰呢。三叔写的‘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更是被国子监的学子们奉为国朝第一言志诗呢。” “这,谁给我传出去的?”贾琮一头黑线,这尼玛以后出门别人叫作诗自己作不出来,岂不成了欺世盗名之徒?
“自然是西府的政老爷。” “……” “承蒙可卿你这般抬爱,我若不给你想个法子,好像也说不过去。”贾琮沉思片刻,忽然忍不住八卦:“你,你现在没被他得手吧?” 秦可卿顿时涨红了脸,忙摇头,低声道:“他虽有几次暗示于我,可都被我推脱过去了,近来看他神色越发不对,我怕……才不得不厚颜求于叔叔。” 贾琮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放心吧,既然你求了我,于公于私我都会尽力替你解决麻烦,成与不成只能看天意了。” 前世看书,秦可卿分明是与贾珍之事败露以后,忧虑惊恐过度,患上抑郁症,饱受精神折磨后,选择自-杀,只是古人根本不了解这种疾病,自然束手无策。如今看来她状态甚好,还来得及挽回。 秦可卿心中一动,他说于公于私是何意?于公,倒不难猜。于私……莫不是琮三叔也对我有什么想法。想到这里顿时又羞又恼,又有几分惊惶。 贾琮一看她样子,便知她想岔了,没好气地道:“怪道人家说你最是心思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我说的于公于私,于公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私者,不过是不愿让你这样的美人儿被贾珍这种糟老头子玷污而已。你莫非以为我与贾珍是一丘之貉?” 秦可卿忙道:“侄儿媳妇不敢,请叔叔大人不记小人过。” “嘿嘿,当然了,你这么想也不算错,我若是贾珍哪还能容你到今天?”贾琮嘻嘻笑道,“你看过西游记么?妖怪抓着唐僧总要傻乎乎的商量是蒸着吃、还是煮着吃,还是要把师徒抓齐了一起吃,最后总是被孙行者搬来救兵打个落花流水,何其愚蠢。” 秦可卿噗嗤一笑,“若是叔叔,又当如何。” “若是我,逮着唐僧早就一口生吞了,哪还有那么多枝节?” “叔叔!唐僧求你搭救,你反而想吃了他。”秦可卿嗔道,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缕风情,让贾琮不禁心旌动摇。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我只想说明妖怪死于啰嗦的道理。”贾琮道:“我已想到一法,不知可行不可行。另外,即便是可行,恐怕你也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秦可卿大喜,忙拜下道:“谢过叔叔救命之恩,此恩无以为报,来世……” “诶,别来世,你今世就可以报。”贾琮忙打断她。 “叔叔何意?”秦可卿轻咬着下唇,含羞道。 “听说你和凤嫂子十分要好,请你找机会替我说说情,请她不要把我当成她的杀父仇人一般总是算计我。” 秦可卿掩嘴笑道:“叔叔好生促狭,你是凤婶婶的亲兄弟,若非你冒犯了她,她怎会勒掯你?其实凤婶子心地并不坏,只是要强些,你若说话和软些,她必不会为难你。” 贾琮呵呵一笑,王熙凤出了名的心黑手狠,对你当然心地不坏,对别人可说不准,特别是得罪她的人,他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特别是不得罪女人。 “叔叔放心吧,我自会在凤婶婶面前为你美言。”秦可卿笑道,没想到在老太太、太太、大老爷面前都不吃半分亏的贾琮,会在凤姐儿这里吃瘪。 “如此,我去了。今儿晚饭后,你派人去我那里,我先教你使个缓兵之计。” 贾琮径自下楼回府不提。 第十九章 药物妙用 秦可卿看着贾琮笔直挺拔的身影,心中好像放下了块石头,安定了许多,虽然只是得了口头的承诺,但是琮三叔说话好令人信服呢。 贾琮径自回到家里,拿了些银子便出门往济安堂而去,在二门外刚骑上马,便见一管事走来请安。 “琮三爷要出门?怎么不多带几个小厮,当心花子拍了去,街面上可不清净。” 贾琮见来人是赖大,府里的大管事,心中虽不愿,却还是下了马,笑道:“原来是赖管家,天子脚下谁敢放肆?管家多虑了,况且我怕麻烦,带一人就够了,旺财也挺机灵。” 旺财在一边挺胸凸肚,竭力做出一副“我很机灵”的样子。 “哥儿是千金之子,还是小心些好。我有事先去了,琮三爷慢走。旺财,出门小心伺候着,但有半分懈怠,我饶不了你。” “赖爷爷,您还不放心我么?您慢走、慢走。”旺财点头哈腰地道。 贾琮笑着目送赖大离开,心中冷笑。 赖大赖二这两个刁奴就因为其母赖嬷嬷是老太太的陪房,便掌管着宁荣二府管家大权,无法无天。 赖大还好些,毕竟老太太、老爷他们都还在,赖二在东府可就是当爷爷的人,连贾蓉、贾蔷见着也是赖爷爷长、赖爷爷短,贾琮可不想头上多个爷爷。 不过现在还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先让你们高兴几天。 贾琮出了府,径往济安堂去,见贵人来,掌柜的早已迎接出来,让到内室奉茶。 “琮三爷光临敝店,蓬荜生辉。那药丸吃着可还好?”掌柜的老练地寒暄。 “甚好甚好。今儿来主要是想请问掌柜的,可有什么药物能让女儿家的月事延长的,最好是一直淋漓不尽,但又不能太过凶猛,损伤根本。”贾琮道。 这便是他想出来的缓兵之计,想来这个时代男子往往迷信,认为天葵不洁晦气,即便是色中饿鬼也应该不会强行闯红灯。如此一来,秦可卿的名节自然可以保全。 掌柜的微微一愣,这小孩怎么问这种药,不过高门贵阀的家事,他也不敢打听,只道:“三爷这话涉及药理,老朽倒不敢胡言,待我请坐堂大夫来解说如何?” “好。” 不一刻,“神针刘”走了进来,还好这大药房还有好几个坐堂大夫,不至于因此造成混乱。 贾琮向他打过招呼,掌柜把刚刚的问题向他重复了一遍。 刘大夫沉吟片刻,有些呆气道:“这倒不难,只是常人都是有病治病,怎会无病找病?天葵若淋漓不止,必伤气血,于身子可是大有妨害。” 贾琮笑道:“这就需要刘老先生再给配些弥补气血的好药。” “这不是把身子闹着玩么?老夫行医一生,从没开过这种方子。” 贾琮淡淡地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忙道:“刘大夫,贵客需要什么药,咱就开什么药,至于其他的,却不是我们该问的。” “还是掌柜的明白道理。”贾琮笑道,自己这个荣国府庶子的身份,在府内是一文不值,不过在外面,倒还可以唬唬人。 “也罢。”刘大夫提起笔,刷刷刷写了一张方子,“这一济通淤滋血汤,在天葵至时服用,一贴下去,必使月事淋漓难止,若是出血量过大,病人精气亏损,则须酌量少服。”跟着又详细地解说了药怎么煎、怎么服诸事。 “好,给我拿三个月的。”贾琮又道:“刘大夫,若长期服用可有弥补之法。” “自然有的。”神针刘摇头叹道:“我再开一剂生精补血的内补丸,只开胃健脾、壮气补血,却不止血固经,如此二者同时服用,外加饮食调养得当,既可让月事不断,又能保女子平安。”说毕又开了方子,命人制成药丸,说明了服用之法。 “先生医术精湛,晚生佩服。”贾琮笑道。 神针刘苦笑摇头。 贾琮又问道:“另有一桩事想请教刘先生,可有一种药物服用之后,可使人立刻昏迷不醒,醒来之后又无妨碍。” “当然有,这不就是麻沸散么。平时主要用于严重外伤或痈疽等疼痛难忍患者,一碗下去,使其立刻昏睡,便于医生诊治。”刘大夫道。 贾琮眼睛一亮,“果然好药,也给我拿上些。”
“这,琮三爷,官府有规制,药店不得擅自出售麻沸散,以免歹人拿去作奸犯科。”掌柜的有些犯难,这可是违禁药品,也就是江湖上说的蒙汗药,谁敢乱卖。 贾琮作色道:“掌柜的看我是歹人不成?” “不敢不敢,琮三爷乃荣府贵胄,怎是歹人。小人再昏聩也不至于如此揣测。” “这不就行了?我拿来不过是好奇,拿回去喂猫喂狗喂鸟顽,也不需多,给我二两就成。若是官府来查,你就说我硬要买,让他们来查我便是。” 贾琮话说的这份上,掌柜的也不好再推拒,只得道:“那,那好吧。琮三爷慎用啊。” “行了行了,我一定慎用慎用。” 神针刘只在一边摇头叹气,这些勋贵子弟一天到晚就是胡作非为,家里大人也不管管。 “还有一件小事,请刘先生指教。”贾琮笑道。 “还有?”神针刘脸一黑,感觉一世英名今天要葬送在面前这小子手里。 “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可有一种药物服用之后可以使男人清心寡欲,对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趣,而对身子却又没有妨碍。” “嗯,清心寡欲之药,”刘太医捋了捋山羊胡子,感觉贾琮总算问了一个治病救人之药,便道:“自然有。” “居然有人会吃这种药?”贾琮有些意外,只听说有人吃壮阳药,哪个男的会吃这种玩意儿,那不是自废武功么? 刘太医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少见多怪,“这可是好药。譬如有人信奉佛道者,在家当居士,须不近女色,便要服用清心寡欲之药,又或者有人患了情欲亢奋之症或服用过量滋助床笫之药,以至元阳亏损,也需服用此药调养。” “晚生受教,请先生给我开几副吧。” 刘太医爽快地写了方子,道:“此方待会制成药丸,名唤断尘丹,需要时服用一丸便罢。” “一丸效用几何?” “大约断欲两三天,若是停服即可恢复如常。” “服下后多久见效?” “一炷香必定见效。” “好,如此便谢过先生。” 刘太医谦逊了两句出去了,掌柜的忙去命人置办药物。 不一刻,掌柜的提了一大包药物进来,依次解释道:“统共四样药。这一包是通淤滋血汤,共20剂,足够服用3个月。这一包是内补丸,每日服用3丸,也是三月的量。这一包是断尘丹,共50丸。这一小包是麻沸散,只需一指甲盖就能麻翻一个成年壮汉至少两个时辰。” 贾琮把麻沸散接过来一看,见是些雪白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估计是商业机密,也不好问,疑道:“你这玩意儿真有这般灵验?” 掌柜的笑道:“琮三爷且随我来,一试便知。” 说着两人走到大堂,正好见一大腿骨折病患正连声痛呼,掌柜的用尾指上长长的指甲挖了一些粉末,放入茶水里,让伙计给那伤者送去。 果然,一杯药茶下去,不过十几个呼吸,伤者已昏睡在长椅上,人事不知。 “果然好药。”贾琮抚掌赞道。 “不是小人吹嘘,本店的药从无半分虚假。这麻沸散不论是下在水里、茶里、酒里或饭菜里效用是一样的。”掌柜的嘿嘿一笑,大有深意,显然认为贾琮要拿去干些不正经的事。 贾琮哪不知道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道:“本少爷是正经人,你看不出来么?” “是是是,小人眼拙。” “多少钱?” “惠承二十两。”掌柜的笑道。 贾琮心中一紧,都是些常见药这么贵,我去。 不过他也不好讨价还价,大小是荣府的琮三爷,也要体面。索性拿出三锭银子,道:“我多给你十两,你可明白?” 掌柜的眼睛一亮,道:“小的明白,琮三爷今日只是拿了些寻常的外感伤风、解表散寒之药。” 贾琮笑着点头,把银子塞在他手里。命旺财提了药包,上马离去。 “三爷慢走,有空来坐坐。”掌柜殷勤地把财神送出门外。 第二十章 求助冯唐 贾琮回到院子,命晴雯把药物放好,单单拿出那包“蒙汗药”,想了想,秦可卿也用不上这么多,便倒出一半,包好装进靴筒里,韦小宝行走江湖三大法宝,先备一样在身上,说不准哪天就用上,嘿嘿。 晴雯见他笑的古怪,道:“爷又在想什么坏事了。” “哪有,爷是正经人你看不出来?” 信你才怪,晴雯白了他一眼道:“怎么又买了许多药,当饭吃么?” “嘿嘿,这可是救命的药,而且也不是我吃的。” “嗯?那是谁吃的?” “天机不可泄露。” 晴雯哼了一声,很是不满他卖关子,扭腰坐到一边,自去做女红去了。 贾琮照旧穿上沙袋背心出门练功,如今他身体已养练的差不多,可以上强度训练了,只是这些天他都在寻思一事。 自己前世学的功夫,拳术练得最多,刀法练得较少,枪棒几乎没怎么练过,可这个时代,刚好相反,拳脚并不太重要,关键是枪棒功夫才是真正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硬功夫,恰好自己在这方面最为薄弱,倒是需要另拜个名师才行。 府里的护院武师他也看了,比如那个什么狗屁“摔碑手”雷横,一掌能断几块青砖,在他看来不过是些江湖卖艺杂耍的把式,若和自己前世相比较,贾琮有把握一招就秒杀他。跟他是学不到东西的,还得和军中高手学,才能学到些真功夫。 这恐怕就得着落在贾政身上了。贾琮如今外面一个人也不认识,唯一能用的人脉关系,也就只剩下贾政了。 晚饭后,宝珠准时过来找贾琮。 贾琮摒退下人,命晴雯出去守着。把每样药物的功效、用法说清楚,然后道:“你去回你家奶奶,我给她想了个双管齐下之策。服用这两种药可以使经水淋漓不尽,当可保她无虞……” “可我们奶奶月事刚过,还得等二十几天呢。”宝珠有些担心。 “所以这就需要另外两种药。这是蒙汗药,只需指甲盖一点,放在茶水酒菜里,便可立刻使人昏睡至少二个时辰,趁其昏睡之时,把这个断尘丹给他服下,一次给他吃个七八丸,保他十几天不会想女人。” “这些药吃了不会出事吧?”宝珠有些惴惴不安。 “放心,都是好药,吃了只有好处,没坏处。” 宝珠这才放心离去,趁着夜色,从后门悄悄回了东府。 会芳园,天香楼 秦可卿问明情由,笑道:“琮三叔果然机智过人,虑事周全,如此一来,只需熬过这个月,就无事了。” 宝珠道:“我的奶奶,琮三叔说了,这是暂解燃眉之急的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且这激发经血之药,怎么久吃?虽有滋补药物,终究于身子有害,一月两月倒也罢了,若是时候一长,恐落下病根儿。” 秦可卿幽幽叹了口气,道:“琮三叔能即刻想到这个法子已是难能可贵,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只盼我这身子能撑到三叔想到一劳永逸之法。若不能够,也只能怨我命薄罢了。” 当下秦可卿取来一个脂粉盒子,腾空后装上蒙汗药,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她谁都靠不了,只能靠自己了。 ------------------------------------- 次日傍晚,贾琮觑准贾政下了衙的功夫,忙跑到他外书房求见。 贾政正和卜固修、单聘人、詹光、程日兴等几个清客相公兴致勃勃地谈论丹青书画之道,闻贾琮求见,忙命请入。 “琮拜见老爷,几位先生好。” 贾政还没说话,这几人抢先道:“哎呦,琮三爷,您的诗文我们几个都拜读了,实在是灵性通透、气魄不凡,非大心胸大文采是决做不出来的。”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这两句非大英雄不能为之,其飞腾之势几欲破纸而出,想来琮三爷飞上云霄之日不远矣。”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这两句也了不得,我看朝中衮衮诸公,也做不出这般赤血丹心之句吧?” “此言极是,想必也多亏了政公平日谆谆教训之功,方使后辈子弟英才辈出,我等佩服佩服。”
几人一通吹捧,让贾政连连摆手谦逊,又不时捻须微笑点头,似饱饮琼浆玉液,醺醺然、飘飘然,如在云端。 贾琮哭笑不得,这几位的马屁功夫果然是炉火纯青,忙咳嗽两声,道:“诸位先生谬赞了,琮有今日全赖老爷教诲训导,不敢自满。” “三爷太过谦逊了。” “老爷,琮此番来有一事相求。”贾琮懒得理他们,拱手道。 “哦?何事,你但说无妨。”贾政被拉回现实,问道。 见两人有话要说,几个清客很有眼色的告辞离去。 “琮因太爷点化,有了些功夫,可琮资质愚钝,太爷所传的枪棒功夫,竟忘得一干二净,特来求老爷为我在军中寻个名师,学些真本事。” 贾政捻须点头,道:“这个容易。我这就命人持我名帖去拜会定远伯。” “定远伯是?” “现任神武大将军冯唐便是,也是开国功臣一脉,与我们家是世交,其子紫英,平日倒和宝玉相熟。” 贾琮点点头,原来是他。 ------------------------------------- 次日一早,贾政便唤来贾琮:“昨晚你冯世叔派人回话,说今早有闲,我即刻带你过门拜访。” 见贾政把自己的事情如此放在心上,贾琮心中颇有些感动,躬身道:“琮多谢老爷垂爱。” 贾政摆摆手,“你是贾家儿郎,要勤学上进,我当叔父的不助你,莫非还拦着你不成。” 两人坐上车,穿过两条街便到了定远伯府。 神武大将军冯唐在仪门外接着两人,拱手笑道:“存周兄,恭喜尊府又出麟儿,让人好生羡慕啊。” 贾政忙还礼道:“世兄过誉了。不过是全仗祖宗积德,亲戚世交们扶持帮衬,后辈子孙哪有半分能为。琮哥儿,还不来见过你冯世叔。” 贾琮忙上前拜下,“琮给世叔请安。”见冯唐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魁梧,面呈紫膛,骨节粗大,目中精光隐隐,气势逼人,显然是个军中猛将。 冯唐伸出大手,将他扶起,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见贾琮眸光清明端正,神完气足,身姿挺拔,心中暗叹好个少年郎。 “近来贤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一首咏蛙诗,两句壮烈辞,连我这个武夫也刮目相看,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贾政笑道:“不过是一时侥幸之作,当不得什么,世兄莫惯坏了他。”口中虽然谦逊,脸上却笑开了花,近来他没少遇到这种情况,家中出了个以诗文名噪一时的子弟,他也与有荣焉。 贾琮毕竟是成年人的心智,对这些客套话并不放在心上,道:“世叔抬爱,琮不敢当,琮年轻识浅,作这几句歪诗,已黔驴技穷,日后还需世叔多多提点教诲,方不至走岔了路。” 贾政微微点头,暗赞这孩子对答得体,并非一介武夫。 冯唐对他更高看一眼,忙让两人在厅中坐下详谈。 贾政道:“世兄当面小弟就不客气了。想来世兄也知道前日先荣国公托梦传艺之事。” 冯唐点头,看向贾琮:“有所耳闻,不意世间竟真有这等神奇之事。” “如今想请大兄在军中替他寻个名师,教导他些沙场功夫,方不至荒废光阴。” 冯唐奇道:“既然先荣国公已传了技艺,以他老人家的功夫,何人又教得了?何人又敢教?” 贾政看向贾琮。 “回世叔的话,说来惭愧,梦中太爷确曾传下功夫,可琮资质太差,一觉醒来已忘了五六成,如今只记得些拳脚、刀法,枪棒功夫却是一概不知,琮想着若要决胜沙场,哪能不会枪棒?故而求老爷带我来讨世叔一个人情。” “原来如此。”冯唐笑道:“也不必懊恼,你有此机缘已是万幸,又如何能事事求全,咱们勋贵子弟想学枪棒还不容易?我告诉你个人,明日一早,你持我的帖子去找他学习便是。他既是军中宿将,又是宁国旧部,如今在我羽林卫中当着教头,一身艺业即便在整个京师数十万大军中也算凤毛麟角。只是脾气差了些,旁人去他未必肯教,不过你去,他必定倾囊相授。” 贾琮大喜,忙接过名帖。 第二十一章 拜师学艺 次日一大早,练过晨功,贾琮便带着旺财并精心准备的拜师礼,按照冯唐指示沿长安街、朱雀大街,一路往南,经兴化、崇德、怀贞等坊,到保宁坊,钻进铁枪胡同,问了问街坊,终于找到地点。 旺财牵着马走在前面,见胡同里污水横流,路面破烂,臭气逼人,一不注意踩着松动的砖头,一股污水顿时溅上脚面,恶心的他直跳脚。 “我说三爷,您的老师就住这破地方?一看就是个穷措大,咱跟他学什么?回去吧。”旺财撇嘴道。 “闭嘴。要回你自己回。”贾琮斥道。 旺财见他生气,不敢再说。 “到了。”贾琮看了看门户,跳下马,见大门虚掩着,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二进的小院子,院里没铺石板,只是黄土夯实,打扫的倒也干净,角落里有一副兵器架,摆着十八般兵器,一条昂藏壮汉正坐在枣树阴下喝着早茶。 贾琮见他约莫四十出头,长方脸,络腮胡,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面部轮廓刚硬,似刀劈斧削,眼神冷酷锋锐,若出鞘宝剑。虽穿着粗布衣服,却丝毫无损他一身英气。 好一条好汉! 见贾琮进来,那人已站起身,上下打量着他。 贾琮忙走过去恭敬拜下,磕头:“荣国府贾琮拜见王老师,老师在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旺财忙把手里的锦缎、腊肉、茶果点心等物放在桌上。 这人正是如今禁军中首屈一指的枪棒教头,绰号“镇山太岁”王进,当年宁国府太爷贾代化任京营节度使时,曾在他手下当过亲兵队正。 王进忙上前将他扶起,“琮三爷怎么行此大礼?小人如何敢当?昨日冯大将军已派人知会,命我在家等你,传你些枪棒功夫,这值什么?三爷何必破费,倒叫小人惭愧无地了。” “自古以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琮虽不是什么读书人,尊师重道四个字却是懂得的,初次拜见老师怎敢失礼?”贾琮笑道,他要的不是王进随便指点两招,而是要真正拜师,学真功夫,因此这般重视。不过看王进的意思,似乎不太想收徒弟。 王进摇头道:“若三爷想学功夫,小人自是不敢藏私,拜师一说却大可不必,小人也不敢当贵人之师。” 贾琮道:“老师不愿收琮入门下,是嫌琮根基浅薄么?” “这倒不是,观你身姿步态、精神气魄,倒是学武的好料子。只是小人课徒极严,恐三爷吃不了这份苦。再说,以三爷的身份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便罢,又何必认真?”王进道。 贾琮躬身道:“若琮只想强身健体,又何必来老师府上学艺?琮要的不是强身健体,是有朝一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弟子能吃苦,请老师务必收容。”说毕,又拜下。 王进虎目中闪过一缕精光,似乎重新认识这个勋贵子弟,微微沉吟道:“难得你有这份志气,也罢,我便托大收你为徒便是,也算还了当年的人情。” “不过你若要拜我为师,须得先约法三章,若是违反,你我师徒之缘份便到此为止。”王进将他扶起。 “老师请说,弟子无有不遵。”贾琮大喜。 “其一,学艺未成之前严禁女色,不得醉酒。” “这是自然。”这个道理他从小就知道。 “其二,不得仗势欺人、倚强凌弱。” “这个容易。”贾琮本不是衙内,又怎会去为非作歹。 “其三,学我功夫,便须听我教训,不得偷奸耍滑。” “琮必遵师命,不敢触犯。” “如此,你我便是师徒了。今后,我便托大称你一声‘琮哥儿’。” “正是如此,老师切不可客气,让琮汗颜。老师,今儿我们学什么?”贾琮迫不及待地道。
“先学军法。” “啊?”说好的枪棒呢? “你既有志从军,自当明白军法,不明军法,如何带兵?”王进道,“现在跟我诵读军中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他念一句,贾琮跟着大声诵读一遍,用心记忆。不用一个时辰便背了下来,贾琮颇为得意,虽然没有许多穿越前辈超级无敌记忆力,动辄数十万字小说也能原封不动记下来,至少也还不算笨。 王进点点头:“军令如山、军纪如铁、军法无情,琮哥儿日后切切不可一日或忘!” “弟子明白。” 王进走到兵器架前,伸手一拂,一根白蜡杆的哨棒如有灵性般弹起,斜斜朝贾琮飞来。 贾琮抄手接过。 “听说先荣国公梦中传了你一些武艺,且演练一番。” 贾琮脸一红,在这种武道大师面前展示功夫,他还有些不习惯。收摄心神,把家传的拳脚、枪棒、刀法等依次练了一遍。 王进目射奇光,向来冷酷如冰川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琮哥儿,你的拳脚最佳,刀术次之,枪棒最劣,不过以你的年龄而论,已超出万万人之上矣,若非神授,何能至此。” “琮自知多有不足,还请老师指教。” “你能不骄不躁,很好。虽说你有奇遇,不过你这枪棒功夫,看似漂亮,花哨太多,赢不得真好汉。你现在全力向我攻来。”王进随手拿起一条棒。 贾琮精神一振,双臂一振,棒头舞出一团虚影,一招直捣黄龙,径向王进胸前捅去,其势极快,知道王进厉害,他直接用了吃奶的劲儿。 “来得好!”王进喝了一声,也未见做什么动作,随手一摆,已将贾琮棒子拨到一边,随后棍头如毒蛇般一昂,已轻轻点在贾琮喉头。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贾琮根本来不及反应,也完全收不住前冲之势,眼看要受重伤,但王进手中的棒子,如有灵性般,只是轻轻贴着贾琮咽喉皮肤,随他前冲之势自然而退,却始终不离不去,像用胶水粘住。 贾琮站定,满脸欣喜叹服:“老师神技,琮拜服。”这般随心所欲的手段,闻所未闻。 王进收棍,道:“从今儿起,我先把枪棒之法与你点拨端正,其余一概不教,待你入门后再谈其他。” “听凭老师吩咐。” “枪棒功夫,以我观之,共有三层境界。其第一层境界,谓之枪出如龙,万点梨花。” 王进说着拿起一杆长枪,照着院中枣树拦腰一抡。 砰,上百片树叶簌簌落下。 只见王进嘿的一声,腰身一拧,带动手臂、手腕微微一抖,大枪似被激活,顿时爆发出漫天枪花,枪身如神龙如灵蛇,凌空一卷,只听嗤嗤声不断,只剩满地碎叶。 贾琮走过去一看,倒吸了口凉气,地上竟无一片完整树叶。这是什么枪法,还只是第一层境界。 “看明白了吗?” “完全没有。”贾琮苦笑道。 “那我们就来练一练这第一层境界,说穿了也就三个字,合、稳、准。腰马要合、心眼要合、手脚要合,根基要稳、龙骨要稳、手腕要稳,念头要准、目光要准、手头要准……” 第二十二章 一日千里 如是这般,贾琮天天早出晚归,到王进家中学习武艺,每日总是先背一个时辰军法兵书,再行练武。傍晚回到家中,还要自行加练晚课,直到筋疲力尽才罢手,看得晴雯心疼不已,屡屡劝他爱惜身子。他只是一笑置之。 匆匆过去一个月,由于冯唐打了招呼,王进不用去军中当值,每天专心致志教导贾琮,再加上贾琮本就根基扎实,悟性也高,进境一日千里,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认真,短短一月下来,贾琮竟有些脱胎换骨之势,让王进每每心中暗赞。 这日,王进正考教贾琮前日所学,只听贾琮大声背诵道:“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解,此不习勒卒之过也,其法百不当一。 故曰:军无众寡,士无勇怯,以治则胜,以乱则负。兵不识将,将不知兵,闻鼓不进,闻金不止,虽百万之众,以之对敌,如委肉虎蹊,安能求胜哉……” 听他背完一字不错,王进满意地点点头,道:“琮哥儿,你也练了有些日子,今儿看你练了些什么东西。”说毕,搬过兵器架来,在架上点了十余根蜡烛。 “一枪打灭所有蜡烛,蜡烛不许倒,也不许有任何碰撞之声。” 贾琮点点头,意思是枪头必须从架上兵器缝隙中穿过,击中蜡芯,而且不能碰到任何东西,且只能用一枪的枪意,不允许中间有任何停顿滞涩,心中已有打算。 “弟子勉力一试,请老师指正。”贾琮持枪站在架子前,凝神片刻。 忽地一声大喝,脚跟一踢,手腕一拧,长枪如活物般在他周身盘旋一圈,倏地从背后刺出,枪头银光乱颤,在空中拖出一抹亮银残影。 一枪既出,无声无息,兵器架上只余青烟袅袅,十余支蜡烛似乎被一阵风同时吹灭。 “好!”王进抚掌笑道,“琮哥儿果然是先荣国公看中之人,一点便透,翌日成就不可限量。” “多亏老师教导有方。”贾琮道,这些日子来他算看明白了王进的教育理念,先用神妙枪法镇住自己,引起自己向学之念,再慢慢调教自己的基本功夫。 每日背诵兵法内容也不多,不过一两百字,免得枯燥,但同时又极为严苛,错一个字便打一鞭子,贾琮也实在是被打怕了,不敢错,每晚回去都要默写出来,反复记忆。 “你的枪棒功夫已入了门,明日起可以慢慢打熬筋骨气力为主,熟练枪法为辅,待到筋健骨壮,枪法自然大进。” “琮谨遵师命。” “对了,你可有练武的药物方子?” 贾琮把自己正服用的归元虎潜丸说了,王进叹道:“也只有你们这样的人家用得起这般好药。” 贾琮赧然。 “外用之药可有?” 贾琮点头,把家传的方子说了。 王进摇头,“这方子治疗跌打损伤,消肿止痛倒还将就,却于你不合用。”说毕回屋写了个方子,递给贾琮。 “从明日起,每日用此药10剂,以滚水熬煮半个时辰后,倒入浴桶中,浸泡身子一个时辰,其间必须保证浴汤炙热,如此药力渗入皮肉、筋膜、骨髓,可舒筋活血化瘀,增强精力元气,于你扎实根基大有裨益。” 贾琮接过方子,有些心虚道:“老师,这抓10剂药须多少银子?”这两个月他吃药、替秦可卿买药、外加平时请王进吃饭、给王进买礼物,基本上把当初从宝钗手里骗来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是些寻常药物,不值什么钱,10剂药不过2两银子。当然了,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不过对你们家来说,却算不得什么。”王进笑道。 贾琮尴尬赔笑。这尼玛简直是烧钱,一天就要用10剂药,一个月又是60两银子,好贵。 钱从哪里来呢?要说赚钱,他又没什么经济头脑,也没什么赚钱的路子手艺,简直是丢穿越者的脸。 难道去天桥摆摊卖艺?老太太知道了,只怕第一个要打死自己。 不知不觉,贾琮又把脑筋动到了某些小富婆身上,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凭本事骗,不对是借的钱,也不丢人。嗯,就是这样。 午后,陪王进吃过饭,贾琮道:“老师,今日家中有些琐事须回去处置,告假半日。” 王进点点头,嘱咐道:“去吧。切记,练功如逆水行舟,一日只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松,十日不练百日空。莫要自误。” “弟子明白。” 辞了王进出来,贾琮回来家中,拉着贾环便往东府走,他决定先去秦可卿那里看看,毕竟是当家少奶奶,弄点钱应该不难。毕竟咱是体面人,不能光指着宝钗这一只小白羊薅。贾琮深感自己仁义,不愧为新时代好男儿。 贾环见他神色有异,道:“你今儿怎么突然想去东府?不去练你的功了?” “劳逸结合,不懂么?你不觉得会芳园挺好顽?” “呸,你定是有鬼,想唬我环三爷,你还嫩点。我不去。”贾环挣脱他的手,气鼓鼓地道。一副我不是小孩,你哄不了的样子。 他妈的,贾琮暗叹这小子鬼精鬼精,不好骗啊。只得诱之以利,“你跟我同去,回来给你2两银子。” “有这好事?你为何定要我去?”贾环疑道。 “我这不是一个人不好意思去么。” “你还有银子?别想哄我,昨儿我去你那顽,发现你还没我有钱。” “你怎么知道?”贾琮奇道。 “因为我悄悄翻过了。”贾环嘿嘿一笑。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偷鸡摸狗!”贾琮气结。 “要怪只能怪晴雯藏的太笨,就放在衣柜里,我一找就找着。” “行了,现在没钱,我去东府一趟就有钱了。” “真的?你莫非想去东府弄两个?”贾环贼眉鼠眼地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扒手的动作。 “呸,哪里学的下流东西。”贾琮屈指在他额头一弹,“我是去借钱。” 贾环吃痛,眼泪汪汪捂着头,道:“我就说,要是想弄两个,不如去纨大嫂子家里,我知道她的梯己放在哪,还近便些,嘿嘿。” “近便个屁,跟我走。” “跟谁借?” “蓉哥儿媳妇。” 贾环若有所思,“听说她病了好些天了,你还去找她借钱。” “她生病咱更要去看望看望,再说生病是生病,借钱是借钱,岂能混为一谈。” “此言有理。”贾环眉开眼笑。 第二十三章 借钱回血 贾琮两人从后门出去,经后街进入会芳园,一路假做观花赏景往里走,命丫头去知会尤氏。 不一刻,尤氏闻信赶来接着,道:“琮哥儿、环哥儿,今儿怎么有空来逛园子?” “珍大嫂子,这些日子琮拜了师傅,苦练武艺,老师盯得紧,不得空闲,今日告了半天假,特来看望看望嫂子。” “哟,琮哥儿有心了,我这里一切都好,你练武可是正经事,莫要耽搁了。”尤氏笑道,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人又生的丰腴艳丽,这一笑起来,倒是极具成熟-女性的魅力,贾琮忍不住在她饱满的胸脯上扫了一眼。 人小鬼大,尤氏见他眼睛不老实,心中暗啐了一口,脸上依旧笑意盈盈。 “咦,怎么没见蓉哥儿媳妇,叫她出来陪我顽。”贾环随口问道,他十一岁不到的年纪,问起来自然而然,尤氏倒没多心。 “唉,她今儿可顽不成了,前儿不知怎么就有了些症候,现正在家卧床休养呢。” “嗯?什么病?”贾环道。 “都是女儿家的病,说与你也不懂。我让银蝶儿她们陪你顽也是一样。”尤氏白了贾环一眼。 “大嫂子,既然我们遇上,哪有不去看望的道理。待我们看过,回去禀告老太太、太太,也免得她们担忧。”贾琮道。 “难为你们有心,随我来罢。” 当下尤氏带着两人出了园子,去贾蓉院子。贾琮跟在后面,见尤氏丰臀扭动,如一个大蜜桃一般,不禁想入非非,她怎么长这么大个屁-股,似乎和凤姐儿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嘿嘿。 尤氏似感觉到身后炽热的目光,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见贾琮一副正经人的表情,心中暗啐,装模作样,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么?微一转念,又有些小得意,毕竟老娘还是有些魅力的。 贾蓉不在家,不知去哪鬼混去了,秦可卿正在房中养病,忽见尤氏带着贾琮进来,顿时眼睛一亮,忙又掩去眼中喜色,做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蓉哥儿媳妇,你看谁来了?今儿可好些?” “谢太太垂询,还是老样子。琮三叔、环三叔,你们坐。请恕侄儿媳妇无礼了。”秦可卿“挣扎”着想坐起来,尤氏忙按住她,帮她躺下。 贾琮心中一叹,女人果然是天生的演员,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诚不我欺。 “你们先聊着,我去安排晚饭。”尤氏懒得搭理两人,径自去了。 贾琮咳嗽了一声,道:“蓉哥儿媳妇,你身子可还好?” “劳琮三叔挂心,如今也还好。”秦可卿眼中似有一层水雾,泛起涟漪秋波,语气娇弱不胜,看得人心痒痒的。 “嗯,那就好,老太太、太太也甚是挂念你。”贾琮扯了两句闲话,给贾环使了个眼色。 “你们聊着,我出去顽,这里面不见风,闷死了。”贾环跳起来,嗖一声跑了,自有丫头跟他追去伺候。 “这里人多了就闷,你们且去外边伺候。”秦可卿道。 贾琮见丫头都出去了,放松了许多,低声道:“可卿,你没事吧?” 秦可卿抿嘴一笑,风情万种:“多谢琮三叔的好药,我觉着还好,精神也好,饮食也好,睡得也香,除了……以外,没其他症候。” “你装病之前,他没对你下手吧?” 秦可卿含羞道:“前儿他喝醉了,逼着我陪酒,我便把那蒙汗药给他混在酒里喝了,又给他服了那断尘丹,果真他半个月没找我,后来我便来了那个,他就再没机会。” 贾琮放心地点点头:“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有机会,必给你永除后患。”
秦可卿听他语气冷冽,惊道:“琮三叔的意思是……是……” 贾琮摆摆手,道:“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张,不会肆意妄为,连累自己。” 秦可卿方放下了心,柔声道:“琮三叔每日练功何其辛苦,实不必为我的事过于劳心费力。”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贾琮正想着怎么开口借钱,秦可卿似乎看出他有心事。 “琮三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必不推辞。” “这个,嘿嘿,其实我今儿来,除了看望你,便是想跟你借点银子。你知道,练武着实花费甚大……” 不待他说完,秦可卿已抬手打断了他,笑道:“区区小事,叔叔派人来知会一声便可,何须亲自跑一趟。也怪我考虑不周,没早些虑到叔叔的难处,请叔叔见谅。宝珠。” 宝珠早已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大大的黄花梨木匣子,看那样子,里面至少有好几百两银子。 “这是我攒的梯己,叔叔要用,尽管拿去。” 贾琮心中一喜,又皱了皱眉头,自己从侄儿媳妇这里抱一大包银子出去,被人看到不是自找麻烦?老太太问起来,自己居然去向重病中的侄儿媳妇借钱,也不像话。 “叔叔可是不够?”可卿见他有些犹豫不定,忙问道。 “不是,我是觉得抱这么多银子出去,太扎眼,有些麻烦。可有银票?” 秦可卿摇了摇头,“银票都在管事那里,要不我命管事送来?” “不妥,那不是人尽皆知了么?若是暴露了你我之间的关系,难保珍大哥不怀疑到我身上。” 听到这话,秦可卿心中大羞,我们清清白白,说得跟有什么似的。 贾琮想了想,道:“把你值钱的,又不惹眼的珠宝首饰,借我一两件。” 秦可卿眼睛一亮,三叔果然聪明,便把手腕上一个龙凤呈祥攒珠累丝金镯子褪了下来,又道:“宝珠,把我那支凤栖梧桐翠玉挂珠步摇取来,给琮三叔。” 贾琮接过两件首饰一看,一金一玉,果然是精工细作,品质绝佳,估计得值不少银子,便道:“可卿,谢谢你了。这两件尽够了。” “叔叔于我有救命之恩,何谈谢字?且包起来,免得摔坏了。”秦可卿笑道,顺手递来一张手帕,忽然想到不妥,想收回已来不及。 贾琮抬手接过,见这块青金色的丝质手帕角落上绣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玫瑰,又绣了两个篆书的花枝小字,贾琮捻了捻柔滑细腻的帕子,顺手凑到鼻端轻嗅,随口道:“你的帕子好香。” 本是无心之举,见秦可卿俏脸通红别过头去,贾琮方想起按这个时代的规矩,自己刚刚的举动算是相当轻浮了,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秦可卿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贾琮急欲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没话找话道:“这绣的什么字,我却不认得。” 秦可卿白了他一眼,轻轻咬着丰润饱满的樱唇:“是可儿。”声音轻如蚊蚋,要不是贾琮耳聪目明,几乎听不见。 得,听见了更尴尬,贾琮忙包好首饰,往怀里一揣,扔下一句,“你好生养着,多开窗透气,我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秦可卿见他逃跑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琮三叔好生脸嫩呢,咦,他既知是我贴身之物,怎么不还与我。哼,琮三叔才这么小,就学坏了。 想到这里,秦可卿忍不住啐了一口,凝脂般的脸蛋上似笑非笑、似恼非恼。 第二十四章 当了再说 贾琮出了东府,叫上贾环便往鼓楼大街走,那是神京中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 他要先把这两件珠宝换成银子。 “环哥儿,你知道城里有什么大的当铺么?” 贾环翻了翻白眼,“我又没当过东西,怎么知道?” “话说,琮哥儿,你把这玩意儿当了,以后哪有钱去赎回来还给人家?”贾环低声道。 贾琮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我凭自己本事借的东西,凭什么要还?” 呃……贾环三观炸裂,愣在当地半晌,叹服:“琮哥儿,我以为我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还是你更胜一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贾琮哈哈一笑,在他头上揉了揉,“小崽子,你懂个屁,她借我一缕阳光,我还她的将是整个春天。” 呸,贾环撇撇嘴,老虎借猪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无耻,“别忘了,我的2两银子。” “哈哈,你环三爷的银子,谁赖得掉?” “说的也是。” 贾琮二人说说笑笑,已到了鼓楼大街,此街位于皇城以北,因有一座巨大的钟鼓楼而闻名,街面宽阔平整,青石板铺地,水磨对缝。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商贾云集,吆喝声、叫卖声、谈笑声、议价声,沸反盈天。 街道两边酒楼、茶馆、绸缎庄、客栈各类店面旗幡招展,顾客盈门,络绎不绝。路面上还有不少推着小车、食摊,挑着担子的货郎,无法无天地占道经营,把宽阔的大街挤得只有中间一条小道勉强可让两车交会。 贾琮两人骑着马,在路面上艰难前进,忽地一抬头,见前方有一家当铺,名叫恒舒典,心中一动,这个当铺名字好熟,好像是薛家开的。 忙扯了贾环过去,当铺门口早有伙计迎上来,帮着牵马坠蹬。 “二位爷,里面请。” 贾琮带着贾环走了进去,见这当铺十分宽绰,大堂装潢古雅别致,角落里设着各色大理石插屏,隔出一个个小间,里面摆着桌椅茶果点心,供典当者休憩考虑,也便于掌柜的和典当者商谈。 前面是一个高高的柜台,掌柜的在里面居高临下,虎视眈眈,迫使典客须得垫脚仰首把东西双手奉上,无形中形成不公平的心理优势,贾琮知道这是典当行的潜规则。 也不理会,直接走到厅中椅子上坐下,伙计见他二人身穿华服,不敢小觑,忙热情端上茶来。 “把你们掌柜的叫来。”贾琮大喇喇地道,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些荣国子孙的感觉,说话自然而然带着些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别说,还挺爽。 “您稍等,我这就去。”伙计点头哈腰去了。 片刻,一个五十余岁、带着金边眼镜,穿着金钱纹锦袍,身材瘦高的老头走了出来。 “二位爷,小人是敝店掌柜,不知有何见教?” 贾琮从怀里摸出手帕包,放在桌上摊开:“你看看,这两件玩意儿值多少钱?先提醒你,爷是荣国府琮三爷,与你们东家薛蟠是表兄弟,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掌柜的瞳孔一缩,走上前拿过两件珠宝,细细观察了一番,拱手道:“既是琮三爷当面,小人不敢胡说。若是旁人只能当200两银子,在琮三爷手里可当500两。” 贾琮也不知道物价,摸了摸下巴,500两银子也够支撑几个月了,也不理论,当了再说,摆摆手:“如此,写当票来,爷要当一年。”
“是是是,小人即刻写来,二位爷稍后。” 掌柜转身回去柜台,两张当票一挥而就,金镯子当了200两,玉步摇当了300两,月利2分,当期一年。 贾琮微微一笑,揣了当票,提了银子就走,管你多高利息,老子找个机会把当票在宝姐姐面前一亮,自有人来赎,毕竟宝姐姐素来是怜贫惜弱的,嘿嘿。这就是他往恒舒典来的原因,绕了一圈,终归要在宝姐姐头上动脑筋。 贾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兴奋地道:“琮哥儿,咱发财了。” “是我不是咱,兄弟虽亲,账目要明。”贾琮逗他道。 “小气,我环三爷岂会贪你的银子。” 贾琮哈哈一笑,摸出一块足有5两重的银子扔给他,“拿去,以后跟着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嗯,贾环眉花眼笑,狠狠点了点头,还是琮哥儿靠谱,宝玉空有一副皮囊,没卵用。 回到家,命晴雯把银子收好。 晴雯吃了一惊,“爷哪里又去弄了这许多银子?” “咳咳,爷生财有道不知道么?看什么,又不是偷的抢的。把院里的婆子给我叫进来。” 晴雯白了他一眼,扭身去了。 两个三十几岁的婆子走了进来,自从先荣国公下凡点化贾琮以来,府里的这些婆子、媳妇、丫头对贾琮都高看了几分,有些敬畏,不敢怠慢。 “奴婢招宝家的(奴婢招福家的),给三爷请安,请三爷吩咐。” 贾琮见这两人倒也干净爽利,点点头,把练武需要的沐浴条件说了,问她二人如何处置。 “这个容易,只要在澡房里砌个灶头,把浴桶换成大瓮,放在灶上,三爷沐浴时奴婢在下面看着火候,保管不冷不热。”招宝家的抢着献计。 “为使三爷更舒心,可用铁木制成小椅子放在瓮内,下铺铁木的格子,免得烫脚。”招福忙补充道。 贾琮满意地点点头,“需要花费几何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招宝家的伸出两根指头:“至少需要2两银子。” 贾琮呵呵一笑,知道必有水分,不过他也懒得计较,请贾环办事都还得要跑腿钱,何况这些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家下人。 “给她们5两银子,并那个方子。以后你们每日去济安堂药房给我捡10剂药回来,我自会去给掌柜的打招呼,月底算总账。另外,刚说的事物,明日之内必须齐备,我明晚要用。”贾琮跟着把药物使用方法告知二人。 两人喜出望外,这点小事每人就赚了一两多银子,几乎等于他们两个月的月例,忙一迭声道:“琮三爷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贾府下人的月例,一等大丫头最高,比如鸳鸯、袭人等一个月一两银子,二等丫头如晴雯、麝月等一个月一吊钱,三等丫头便只有几百钱。这些粗使婆子、媳妇也就和三等丫头差不多。 打发走两人,贾琮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估计是申时末了,忽想着宝钗,趁今儿有空,不如去联络联络感情,免得生分了。毕竟宝姐姐现在是他最大的财源。 “要用晚膳了,三爷还要出门?”晴雯在后面叫道。 “我去看看宝姐姐,你自己吃吧。” 别人家的饭香么?今儿特意给你点了只烧鹅,不吃算了,我自己吃,哼。晴雯在后面跺了跺脚。 第二十五章 有些蹊跷 贾琮得了一大笔银子回血,心中再次涌起万丈豪情,果然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哈哈哈。 来到梨香院,见薛姨妈家还没摆饭,正好可以蹭顿伙食。 “哟,琮哥儿来了,快快进来。同喜倒茶来,把今儿新鲜的枣泥馅儿的山药糕、桂花红豆酥拿来给琮哥儿尝尝。”薛姨妈笑道,拉着贾琮的手看了一圈,啧啧连声:“两个月不见,长高了,也壮实了,精神头儿也越发好了,好好好。听说你拜了老师学本领去了,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谢姨妈厚爱,琮因想着两个月没来给姨妈请安,甚是想念,今儿特意向老师告了半天假,专门来看看姨妈。”贾琮笑道,瞎话张嘴就来,他这半天假是万能的了。 “难为你有心,还挂念着我。”薛姨妈也是此道老手,拉着贾琮坐下,说些家长里短。 贾琮哪有耐心听她说这些,忙插嘴道:“怎么没见宝姐姐?” 就知道你这小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薛姨妈微微一笑:“她呀,这两日身上有些不舒坦,在里头养着呢,不便出来走动。” “嗯?宝姐姐生了什么病?” “也不是什么大病,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 贾琮点点头,看薛姨妈的样子是不想让我接近宝姐姐的意思,心中正寻思找个什么借口进去,忽听里面传来宝钗的声音。 “是琮哥儿么?进来说话吧。”她先前听见贾琮到来,心中早已如同鹿撞,挣扎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他。 贾琮大喜,“来了。”不待薛姨妈开口,嗖一声钻了进去。 “这孩子。”薛姨妈苦笑摇头。 贾琮进去里间,见宝钗正趴在炕桌上描花样,身着金黄色历元五福撒花交领袄子,下着石榴红百褶绫裙。头上挽着飞仙髻,只用一支白玉葫芦簪子收束,白腻如脂的皓腕上带着一支满绿冰透翡翠镯子,姿容娴雅,端丽无双。 贾琮终于知道为什么贾宝玉会盯着薛宝钗的手腕发呆了,因为他也呆了。 这支镯子一定很贵,贾琮暗自揣测。 “你呆头呆脑做什么?”薛宝钗见他这样,忙把袖口拉下来,遮住了手腕,轻声嗔道。 “呃,要说实话么?” “莫非你还要说假话?” “小弟被宝姐姐绝世芳姿所摄,故而发呆。”贾琮笑道。 “呸,油嘴滑舌。”宝钗脸一红,别过头去,她哪听过这么直接的称赞。不过这对贾琮来说却是稀松平常的话。 “宝姐姐可好些了?” “老毛病了,不过是有些喘嗽,吃点药就好了。”薛宝钗道。 贾琮坐到宝钗对面,闻到她如兰气息,心中一动,“冷香丸?” “琮哥儿,你怎么知道?”薛宝钗奇道,她记得从未告诉荣府任何人这件事。 贾琮笑道:“我若说是太爷托梦告诉我的,你可相信?” “呸,你少拿先荣国公扯谎,仔细举头三尺有神明。”薛宝钗白了他一眼。 “我是太爷钦点的将,太爷只会保佑我。” 宝钗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忽然想到母亲的话,神色不禁一黯,勉强开口道:“琮哥儿,如今你拜了名师,当好生用功,莫要……莫要因我这点小事,耽搁了你的功夫。” 贾琮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对,宝姐姐对自己的态度怎么突然冷淡下来。 “宝姐姐似乎话里有话,还请明示。”贾琮看了看外间,低声道。 宝钗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幽幽地道:“我只盼着你早日出人头地,安身立业。那样我……我也放心了。”说毕端起了茶碗,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贾琮越听越不对,这话里怎么有种诀别的味道,只把宝钗盯着,细细地看,直看得宝钗恼羞成怒,再也装不下去,嗔道:“琮哥儿,你好生无礼,盯着我做什么?” 贾琮见她恢复正常,决定单刀直入,轻声道:“宝姐姐,我喜欢你。” 宝钗身子一颤,手里的茶碗没拿住,打翻在桌面上,茶汤横流,浸湿了衣裙。
哎呦,宝钗不禁一声惊呼。 薛姨妈忙走进来,见是茶碗打翻了,松了口气,道:“也不小心些,莺儿快收拾了。” 待莺儿收拾干净,宝钗躲去更衣回来,见贾琮依旧坐在炕上恍若无事看着自己,啐道:“琮哥儿,你满口胡吣些什么?” 贾琮嘻嘻一笑,道:“宝姐姐明明听清了我说的什么,却又来问我。” “你,无赖。”宝钗难得的有些生气,心中却怦怦乱跳,她做梦也没想过会被人这样当面表白,而且这个人她并不讨厌,准确地说还有点喜欢。 贾琮趁她不备,探手过去,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直视着她,缓缓地道:“宝姐姐,你喜欢我么?我知道以前我一无是处,不讨人喜欢,可现在我和从前早已判若两人,你没发现么?” 一旁伺候的莺儿已经傻眼,琮哥儿要上天了,这是上手了?宝玉都不敢干的事,他竟然做了,而且做得这般理直气壮。 “你,你放开。”宝钗脸色通红,挣扎不脱,怕惊动薛姨妈,只得低声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成……成什么样子。” “我……”贾琮还待再说,忽听门口传来声音。 “哎呦,我来的不巧了。” 宝钗如触电般把手抽了回来,贾琮坐直了,回头看去,见林黛玉正站着门口,似笑非笑看着两人。 这时又有个人走了进来,正是贾宝玉,“听说宝姐姐身子有些不爽利,可好些了。” 薛宝钗忙起身相迎,脸色已恢复如常,“宝兄弟,颦儿,你们怎么来了,快坐。莺儿还不去倒茶。” “哦。”莺儿路过贾琮身边,瞪了他一眼,出去了。 “林妹妹,你方才说什么不巧?”贾宝玉笑道。 “这你得问宝姐姐,嘻嘻。”林黛玉一脸俏皮。 “颦丫头又在胡说了,什么巧不巧的。”宝钗打发他们坐下,悄悄给了林黛玉一个你仔细着的眼神。 林黛玉还了她一个你也会被我抓住的小眼神,只有贾宝玉蒙在鼓里,一头雾水。 宝钗气结,回头狠狠剜了贾琮一眼,贾琮只是耸耸肩,拉下手至于么?拉拉手又不会怀孕。 见林黛玉看过来,贾宝玉干笑一声,站起给贾琮作揖,“琮哥儿,前次是我鲁莽了,让你受委屈了,给你赔不是,这些日子姊妹们可没少说我。” 贾琮摆摆手,看在贾政的面上也不好和他计较,况且他素来知道贾宝玉的性子,“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我并没放在心上。” 贾宝玉松了口气,看向黛玉,见她没做声,才重新坐下。 “都是姊妹兄弟,有什么心事放不下,快别提了,省的让人笑话。宝兄弟、颦儿,今儿怎么到我这小庙来了?”薛宝钗已恢复平日端庄大方的样子,笑道。 贾琮可不管这许多,气鼓鼓地道:“宝姐姐前半句话,好像是跟我说的。” 噗嗤,林黛玉忍不住笑起来,贾宝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点在哪里? 宝钗绷不住脸一红,瞪了黛玉一眼,咬着牙道:“琮哥儿你少胡思乱想,我哪有话对你说。颦丫头,你又在作怪,仔细我饶不饶你。” 林黛玉笑道:“我笑的是,今儿正‘巧’碰上琮哥儿,定要在姨妈家讨杯好酒吃,宝姐姐却这般小气。” 贾琮知道今天是没机会了,闷闷不乐站起来,没好气地看了林黛玉一眼,道:“你倒是巧了,我一点也不巧,你们吃吧,我走了。” 贾宝玉从头到尾懵,见贾琮要走,忙劝道:“琮哥儿吃了饭再去啊。” 宝钗忙道:“宝兄弟,琮哥儿有事要办,我们就不虚留了,改日再请他吧。” “哦,也好。” 贾琮听到宝钗这般说,只能摇了摇头,想再看她一眼,看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却见宝钗一脸清冷别过头去,不与他对视,真个像山中高士晶莹雪的样子,只得悻悻出门而去。 这是拿错剧本了么?怎么宝姐姐突然就不理我了。 第二十六章 晴雯的心 次日,贾琮照例早起,练完晨功去王进家学艺。 推开王进家门,见四个身穿军服的大汉站在当地,一人手拿一柄木槌,锤头一圈一圈缠着白布,不知道缠了多少层,反正锤子看起来变大了好几倍。 “琮哥儿,从今儿起打熬筋骨,你先把这铁枪耍一套。”王进道。 贾琮接过四十余斤重的精铁长枪,在庭院中舞了起来,不一刻便浑身热气蒸腾,气喘吁吁,手脚发软。 这长枪提在手中还不觉得甚重,一旦舞起来,其惯性动能加持,即便使出全力都掌控不住,一套枪法没使完,贾琮就感觉有些力竭,他现在力气至少相当于普通成年壮汉,也远远不够。 贾琮估计,两膀至少要有千斤之力,外加极其扎实的腰腿力量,而且浑身力量已凝练到拧成一股绳的境界,才可以自如使动这件兵器。 “停。现在扎下马步,给我憋住一口气,听我口令。打!” 四个军士提起木槌走上来,对着贾琮前胸、后背、肚子、大腿、手臂就是一顿砸。 贾琮已明其意,这是传统国术中外门横练功夫的练法,用木槌反复打击身体,慢慢减少缠裹白布的厚度,最后木槌直接击打而身体不损分毫,就算是小成了。 他前世练到“铁衣罩身”层次时,别说木槌,便是铁锤击打也只是等闲。 王进在一边控制着打击节奏和力度,不时指导贾琮呼吸吐纳配合,见贾琮一听就明,上手极快,暗中点头,按这个进度,三个月当可小成。 打打停停,一上午很快过去。用过午饭,王进也不理贾琮浑身青紫酸痛,拿过一张弓,递给他。 “给我拉满300次,没拉满不许吃饭。” 贾琮深吸了口气,左手持弓,右手狠命一挽,弓弦轻响,已拉满八成,手臂一软,翁一声,弓弦弹回。 贾琮有些心虚地回头看着王进。 王进眉头皱成川字,沉声道:“这不过是一石的弓,京营士卒考校标准其中之一便是拉满此弓,皇城禁军是拉满两石之弓,而我对你的要求至少要拉满三石的弓。听清了么?” 贾琮大声道:“听清了。” “再练!” 一下午贾琮就耗在这张弓上,王进在旁不时指点。 “拉弓,不是光靠手臂之力。脚下要稳,头要正、眼要直、背要挺,气沉丹田,以腰带背,以背带臂,必使气力节节贯穿,融为一体。” “开!”贾琮猛喝一声,很快找到发劲方式,右臂轻轻一拉,弓已成满月。 “好。再练。”王进点头,坐到树下品茶去了。教个有悟性的弟子,是老师最高兴的事。 一下午,好容易拉满300次,天都黑了。贾琮双臂几乎失去知觉,提不起来,手掌早已被弓弦割破,鲜血淋漓,王进理都不理,只是给他一块白布包着,继续练。 旺财几次出声阻拦,都被贾琮喝退,只得在一旁心惊肉跳看着,生怕贾琮出个意外,自己倒霉。 缓缓回到家,晴雯还在等贾琮吃饭,见贾琮浑身血汗,人不人鬼不鬼的回来,晴雯吓了一跳,忙接着他:“哎呀,你这是出兵放马去了?怎么弄成这样?可要不要紧?” 看着晴雯一脸担心、心疼的样子,贾琮心里好过了许多,苦笑道:“别提了,魔鬼式训练,你不懂,快吃饭吧。” 晴雯扶着他坐下,又端来热水给他擦洗,见他实在是累狠了,碗都端不起来,忙道:“你快别动,我喂你。” 贾琮无力地点点头,摊在椅上,享受着晴雯的服侍,心头又活泛起来。微微一笑道:“晴雯,你这么乖,以后谁娶了你,必是要享一辈子清福的。” “呸,三爷又没正经。”晴雯手一颤,啐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说的是再正经不过的事。”
“三爷就爱拿人取笑,我才不理你。”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想给宝玉当姨娘。”贾琮笑道。 晴雯脸一白,一双桃花眼顿时蒙上一层水雾:“爷是不是想撵我走?” “哎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这是做什么?快别哭啊。省的外面的婆子丫头看到以为我欺负你。” 晴雯泫然欲泣:“三爷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以为我是三心两意的人么?” 贾琮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安慰她,手又提不起来,只得苦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即便你想走,你以为我会舍得放你么?” 晴雯破涕为笑,道:“那三爷干嘛这么说?” “我这不是好奇么?这府里,宝玉又得老太太、太太宠爱,生的又漂亮,哪个丫头不想给他当姨娘?你问问宝玉院里的袭人、麝月、秋纹、碧痕,还有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看她们想不想。” 晴雯轻哼一声,“她们是她们,我是我。老太太既把我给了三爷,我自当一心一意服侍三爷,只要三爷不撵我走。” “那我要是撵你走呢?”贾琮笑道。 晴雯咬着唇儿,泣道:“那我便是一头碰死在这屋里,也不走。”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钢铁般的决绝。 贾琮心中大痛,忙坐起来,搂着她的腰,柔声道:“晴雯,我的好晴雯。我向你保证,任何人也无法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你明白么?” 晴雯被他一番柔情话语弄得心乱如麻,似乎有十七八只小猫在心里乱抓乱挠,只是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如出水芙蓉不胜凉风的娇羞。 贾琮看得呆了,一时无言,心中只剩四个字,此生何幸。 “三爷,浴汤备好了。”招宝家的进来,打破了这暧昧又温馨的氛围。 晴雯似突然回了魂,忙坐直了,把贾琮放在自己小蛮腰上的手拿开,道:“你先下去,我伺候三爷吃了饭就来。” “是。” 贾琮笑道:“她不过一个婆子,你还怕她看到。” 晴雯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可不是那起子不知羞耻的小蹄子,要说话便说话,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就是婆子、丫头们看到了,也不像。”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总行了吧,姨娘大人。”贾琮知道晴雯性子刚烈,只得举手投降。 “呸,又在胡吣。快吃饭,都冷了。”晴雯跺脚娇嗔,脸色虽冷,心中却大是受用,甜甜的像是被灌了蜜。 吃过饭,晴雯扶着贾琮到澡房一看,果然改造完成。 一口大瓮架在灶上,下面烧着火,招宝家的在灶前看着,灶台背后搭了木梯子,方便上下。 瓮中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贾琮摆手让婆子待会再进来,看着晴雯笑道:“我今儿可没力气脱衣服。” 晴雯脸红红的白了他一眼,一声不吭,温柔地帮他脱下脏衣服,扶着他坐进瓮里。看到贾琮满身青紫,手上全是血痕,顿时眼泪如断线珍珠般落下来,没想到三爷练功这般苦。 贾琮笑道:“今儿我被你看光了,改日你须得让我看了,才算扯平。” 呸,下流种子。晴雯啐了一口,忍着泪,抱着脏衣服去了。片刻,又抱着干净衣服并浴巾、帕子等进来,搭在屏风上,叫招宝家的进来看着火候。 贾琮坐在瓮中,四肢百骸无不舒畅,全身毛孔大开,汲取着水中的药力,只觉得浑身痒痒的麻麻的,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一声,靠在瓮边一个指头都不想动。 忽觉一只小手拿着帕子沾了水在自己胸前擦拭,却是晴雯正站在梯子上,挽起袖子帮自己洗澡。 贾琮回头看了晴雯一眼,微微一笑,两人目光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十七章 花子拍去 这日,王进军中有事,只教了半日,便命贾琮回家自行练习。这些日子来,他也看出贾琮是个不仅有天分,更能吃苦,还能自律的好料子,心中对他越发看重,欲倾囊相授,传承衣钵。 贾琮回家刚吃过午饭,正想小睡片刻,便见贾环蹭了进来。 “琮哥儿,快跟我出门去顽。”贾环早听见贾琮回来,忙赶过来。 “你个小屁孩,我跟你顽什么?自去顽,别扰我睡中觉。”贾琮笑骂道。晴雯也跟着瞪了贾环一眼,她可舍不得让人搅了贾琮难得的午休时间。 “不行,今儿你定要和我出门,不然我肯定要被三姐姐骂死了。”贾环拉着贾琮的手臂耍赖皮。 “你又怎么了?”贾琮无奈地道。 “今儿我好容易说动三姐姐,帮她跑腿儿买东西,若买的不好,以后她定不会再让我去买了。所以你要去帮我看着。”贾环可怜兮兮地道,这府里他也只能喊贾琮了。 贾琏肯定不会理他,贾宝玉是他的业务竞争对手,也不可能让他帮忙,况且上次摔玉事件之后,贾环和贾宝玉就更加生疏了。 贾琮摇头失笑,原来如此,贾环定是自告奋勇当买办,骗了探春的银子,以便从中吃回扣。 “你骗了三妹妹多少钱?” “什么叫骗?好难听。不多,才五吊。”贾环伸出一只手,得意洋洋地道。 贾琮道:“你也是够黑心的,亲姐姐都不放过。五吊钱她也要攒两个月。” “这不是跟你学的么?”贾环不服地道,“我才弄五吊钱而已,你一张嘴就是几百两银子,还说我。你要是这回不帮我,以后也别想我帮你了。” 贾琮老脸一红,岔开话题:“咳咳,三妹妹让你买什么?” “嗨,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什么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扣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木头雕的小人儿小牲口之类的东西。一吊钱可以给她拉一车回来,咱还可以落四吊钱,嘿嘿。”贾环很有义气地道。 “承你高义,我就免了,你自个儿留着吧。今儿我就陪你一遭,下不为例。” “好嘞。”贾环大喜,正好一人独吞四吊钱。 ------------------------------------ 琮、环两人并小厮旺财、钱槐骑着马出了宣武门,顺着茶食胡同、转海北寺街,直奔琉璃厂而来。 琉璃厂类似坊市,占地极广,专营古玩、字画及各类手工艺品,是外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之一。 贾琮骑在马上,见坊内黑压压全是人头,无数藏家、掮客、骗子、肥羊在此汇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走不动了,下马吧。”贾琮叫贾环下了马来,把马给两个小厮牵着。 “二位爷,咱回去吧,这里人多口杂,要是一不留神碰着,可怎么办?”旺财劝道。 钱槐忙附和:“要不,我们先替二位爷找个清静的地方喝杯茶,要什么东西,小的去买了来,岂不两便?” “你们不识货,得我亲自去。”贾环摆摆手,拉着贾琮就往人群里钻。 贾琮没法,怕他出事,只得紧跟着他。 “两位爷……”人潮涌动,早把钱槐、旺财二人隔开,况二人还牵着马,更是不便。 “环哥儿,你慢点。”贾琮拉着贾环的手,这小子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眼睛一眨就不知道钻哪去了。 “放心,这里我熟。”贾环笑道,“走,前面那些地摊儿就是。” 旁边墙根下,蹲着六七个乞丐披着破烂大毡子,眼中精光闪烁,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忽然其中一人“咦”了一声,发现两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没带随从,独自逛街,忙碰了碰身边几人。 另外几人忙一起看来,均点了点头,不约而同起身,从前后两侧往那两个公子哥儿靠过去。 贾琮习武之人,灵觉敏锐,感到有人不怀好意地窥视,忙拉着贾环四下一看,人太多,没发现什么异常,心中却有些不安,皱着眉头,正要返身回去,忽见几个身材高大精壮的乞丐围了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两位大爷行行好,赏口饭呦……” “贾环快跑!”贾琮猛喝道,只觉四周一暗,几领宽大的斗篷已遮蔽了天空。 贾环还没反应过来,楞在当地,直接被斗篷裹了个正着,没发出任何声音。 贾琮右手瞬间屈突中指形成凤眼拳,就想一招夜叉探海,直接打碎眼前一乞丐咽喉,忽然想到一事,微微一顿,便凝而不发,任由双肩同时被人按住,只觉全身一麻,劲力顿消,跟着下巴一紧,已被人卸了下颌关节,再也发不出声音。 不过是一个呼吸功夫,几名乞丐重新散开,中间已不见了两人踪影,周遭没任何人察觉,即便有人察觉,也不敢来生事。 贾琮两人被裹在破毡里,又被绳索捆了起来,直接扔上了巷子里一架破旧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往城外驶去。 躺着马车中,贾琮心念电闪。 刚刚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绑架小孩的花子,普通人贩子一般不敢对富贵人家下手,往往拐骗的都是普通人家小孩。 而且,一般拐子绝对没有这么老辣娴熟的分筋错骨和擒拿功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莫非是贾府的仇家,上门寻仇?也不像,要寻仇应当去找贾琏、贾宝玉或者贾蓉他们才对,找自己和环哥儿两个庶子有什么用? 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做惯了绑架勒索勾当的大盗,贾琮心中暗想。不过应该暂时没性命之忧,若要对自己不利,他们也没必要大动干戈把自己两人绑来。 行了一个多时辰,贾琮只觉道路越来越崎岖,外面动静越来越冷清,渐渐更有鸟鸣虫叫之声,似乎已到了郊外山中偏僻之处。 正想着,忽然马车停了,有人提着自己跃下了马车。 只听一个年轻女声道:“赵四,得手了?” “托小师妹的福,今儿走了大运,碰上两只肥羊儿。”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提着贾琮摆了摆。 眼前一亮,毡子被人揭开,贾琮忙抬眼一看。 一座山中破庙,十四五个奇装异服的彪形大汉正散在四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不时发出渗人怪笑。 当中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穿粗布劲服,刀疤脸,虎背狼腰,精悍逼人,一看便知不好惹。 女的大约十五六岁样子,长发披肩,腰如约素,披着一袭大红提花锦缎斗篷,身着湖蓝色山水纹短棉绫袄子,柳黄色薄棉裤,脚下蹬着水牛皮小蛮靴,腰间悬着短剑。眉清目秀,娇俏可人,英姿飒爽,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那女孩见贾环涕泪横流,又发不出声音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摆摆手:“把下巴给他们安上,这山里也不怕他喊。” 赵四嘿嘿一笑,走过来看也不看大手一捏一抖,把贾琮、贾环二人下巴接上。 贾环哇一声抱着贾琮就大哭起来,他已知道,自己已经被传说中的花子拍了去,想到往日婆子、管事们告诫的话,顿时吓得哭起来。 众匪大笑。 “你这哥儿,这般胆小,又没打你,哭个什么?”那女孩笑道。 “你们是不是要吃我?”贾环泪眼朦胧地道,听奶妈子说花子喜欢吃小孩。 噗嗤,那女孩笑了:“你很好吃么?” 贾环忙摇头,“我的肉是酸的,一点不好吃。” “那你们是不是要打折我们的腿,去当小叫花子?”贾环又问道。 那女孩嗤笑道:“放心,这种下三滥的事我们还不屑为之。” 贾琮此时已看清了形势,暗中掐了贾环一把,给他使了个不要乱说的眼色,沉声道:“诸位好汉把我兄弟请来,有何见教,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第二十八章 惊动神京 众匪目光一凝,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临危不惧,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往回哪个财主少爷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 “小兄弟好胆色!”领头的年轻汉子竖起拇指赞道,“既然人齐了,把后面三个小兄弟请过来。” 早有人从后院把三个十来岁的小孩拎了出来,一色的富家子弟装束。不过细看,还是能够发现区别,中间一个小胖子穿的是内贡撒花苏缎袄子,头上戴着大红簪缨赤金大鹏展翼束发冠,这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了。 贾琮心中一动,这群土匪似乎是土老帽,并不懂辨认这些豪门贵阀的穿戴,只以为自己、环哥儿并这个胖子是普通豪富之家。 “宝哥儿!你也来了。”贾环忍不住朝那小胖子叫道。 那小胖子早已吓尿,听到熟人声音,忙看过来,哭叫道:“环哥儿!” “嗯?你们认识?”那匪首看了几人一眼,问道。 贾琮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人名和眼前的小胖子对应起来,原来是他! “回好汉的话,在下是京中赖员外家的赖琮,这是我兄弟赖环,这位小少爷是我家世交张员外家的公子张大宝。我们三人常在一起顽,因此认识。”贾琮心知此时绝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凭着宁荣二公外加镇国公三家勋贵豪门的威势,只怕会吓得这群匪徒铤而走险,直接撕票逃跑。 这胖子正是镇国公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的嫡子,小名牛大宝,曾来贾府拜访过几次,和贾环同岁,三人倒是在一起顽过。 贾环、牛大宝听贾琮这么说,都心领神会,没有吭声。 那匪首点点头,也没多想,道:“今儿请五位小爷来,实在有些失礼,不过兄弟们也是迫于无奈出此下策,爷们都是有头有脸有家有底的人物,我们不害命,只图财,请各位不必害怕。” 当下便有一悍匪拿来笔墨纸砚,塞给五人,道:“豹哥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每人给家里写封信,叫家人明日午时前送五百两金子到某处,若是过了时辰,看不到金子,你们就回不了家了,明白了么?” 另外两个财主少爷早已吓软,忙不迭写信。 “我们两兄弟是一家,写一封信就够了。环哥儿,你写。”贾琮给贾环使了个眼色。 贾环忙提起笔,写了封信,地址写的是赖嬷嬷家。 牛大宝也默契地写了张总管家的地址。 豹哥等人拿过信一看,没问题。便命四五个手下骑快马进城送信,顺便等着收钱。 等他们写完信,又有土匪过来用绳索把他们捆了,扔到后殿。 这破庙是两进小院子,前面是正殿,后面应是庙祝等的住房,不过早已废弃。 五个小孩被扔在炕上,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宝哥儿,你怎么也被抓了?”贾环小声道。 牛大宝肥嘟嘟的脸蛋抖了抖,叹道:“我正在德云楼听戏,刚散场出门,就被拍了。也不知道我那小厮死哪去了,我回去非揭了他们的皮。” 贾环也把自己遭遇说了,眼泪汪汪看着贾琮,指望着他想个法子脱身。 贾琮抬头望着屋顶,苦思对策。刚才他没出手反抗,就是知道反抗没有意义,即便击杀一个匪徒,也暴露了自己的身手,会造成脱身更加困难,说不定直接被打断手脚。如今,对方以为自己只是普通小孩,倒还可以利用。 ------------------------------------- 琉璃厂 旺财、钱槐见贾琮、贾环失踪,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一次弄丢两位小爷,回去不被打死才怪。
忙忙慌慌丢了马缰,四处叫喊、寻找,哪里还找得到。 两人欲哭无泪,肝胆俱裂,只得留一人在此继续寻找,一人赶回家报讯。 回头一看,马匹早已被人牵走,旺财也顾不得许多,拦了个车,把身上所有碎银子扔出来,大叫道:“快快快!荣国府!你-他-妈倒是快啊,迟了半刻,老子弄死你!” 荣庆堂 贾母正和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并几个姑娘、宝玉在说笑,忽见凤姐儿急匆匆进来,脸色阴晴不定,便知有事。 “凤哥儿,何事?” 王熙凤一咬牙,此刻两位老爷都不在府里,贾琏又不顶用,这么大的事,也只能来禀老太太了,“老太太,刚琮哥儿的小厮飞报,今儿琮哥儿和环哥儿去琉璃厂顽,说是买什么小玩意儿,不知怎的,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众人一惊,两个公子同时出事,这可是荣国府数十年来从没发生过的事。 见贾母等人脸色变了,王熙凤忙道:“或者是琉璃厂人多走散了也是有的。我已打发外面所有的家下人去找了,也知会了顺天府衙门,请他们帮着找找。老太太、太太且别着急,琮哥儿今非昔比,精明着呢,不会丢的。” 厅内落针可闻,贾府本就人丁不盛,这下再弄丢两个少爷,如何得了? 迎、探、惜等几个小姐早已红了眼眶,只是狠命用帕子捂着嘴,免得哭出声来。 宝钗脸上血色褪尽,白的吓人,琮哥儿丢了…… 邢夫人、王夫人混没了主意,只是战战兢兢看着贾母,生怕老人家急火攻心,再出了事,那可就是塌天大事,忙随口安慰道:“老太太保重身子,两个哥儿吉人天相,定然没事,想来只是贪玩,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贾母深吸了两口气,已缓过劲来,毕竟经过大风大浪,当年贾代善早亡也没将她打垮,现在也是一样。 只听贾母缓缓道:“顺天府不中用,拿我的帖子,去步军统领衙门,请九门提督、安仁侯吴朗帮着找找。都是开国一脉,当年老宁荣二公、先荣国公于他们家都有提携之恩,想来他会尽力。” 鸳鸯早已取来一张折叠的暗金色名帖,长七寸、宽三寸,外面印着淡墨山水,翻开一看,里面写着几个大字,诰封一等荣国夫人史氏拜上。 “是,我这就去。”凤姐儿急匆匆去了。贾母的名帖多年没动用过了,一动就是天大的人情。 “老太太……”邢夫人、王夫人还待安慰。 贾母已摆了摆手,叹道:“尽人事,听天命罢。”只希望代善没看错人吧。 ------------------------------------- 步军统领衙门 安仁侯,现任九门提督、步军统领吴朗此刻头都大了,看着桌案上两份名帖,一份是一等荣国夫人的,一份是一等镇国夫人的,两位老太君的孙子,一共三个小爷今儿都不见了! “来人,把营里喘气儿的都给我叫来!” “传我将令!中营立刻封锁琉璃厂,南北二营,守住所有城门,并严查城内。左右二营给我出城四处寻找。以琉璃厂为中心,把城里所有客店、酒楼、茶楼、妓-院、民居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挨家挨户排查。凡是出城的人马车辆,都给我挨个查问明白!务必把荣国府、镇国府的三位公子给我找回来!” “末将遵令!” 第二十九章 巧计脱身 整个神京都被惊动了,衙役、巡捕、五城兵马司、步军营全部开动起来,满城找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三个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见了。 这恰恰是贾琮最害怕的局面,一旦那几个去送信的匪徒发现不对,知道误绑了惹不起的贵人,必定立刻返回报告,极有可能刺-激这些亡命之徒撕票逃遁,等京里找到自己等人,恐怕尸体都烂了。 而以快马脚力,从这里到神京二十余里路,不要一个时辰,便可往返。如果一个时辰之内没想到脱身之法就完了,贾琮不禁心中大急。 忽听前面传来吃喝声。 “豹哥,咱待会真要放了这几只肥羊儿?”一人问道,此刻贾琮等人已经没什么用,因此众匪说话也不顾及。 “那是自然,我等盗亦有道,怎能出尔反尔,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咱连云十八寨的名头!”那女孩道。 豹哥只是冷冷一笑,道:“师妹说的是。事儿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待会你先回家吧,我带几个人留下看着就行了。” 众匪会意,默不作声。 那女孩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道:“不行,我要留在这里。” “小师妹,你就听师哥的话罢。剩下就是收钱的事,也不好玩了,莫不是你怕我们藏私不成。”众人劝道。 那女孩越发坚决:“不行!我看你们鬼头鬼脑,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我得盯着你们才行。赵四、陈七、白二,你们怎么说?” “我们自然听师妹你的。”那几人道。 “哼!这还差不多。”众人见她作色,便不敢再开口。 豹哥皱了皱眉,只得罢了。 里间贾琮心中大急,连这女孩都看出豹哥等人的杀机,看来不管如何,他们都是要撕票的了,得赶快想个办法才行。 忽地想到一个点子,轻声道:“宝哥儿、环哥儿,待会你们只管顺着我的话说。” 两人点头。 “仙子姐姐,我们饿了,我们要吃饭!”贾琮大叫道。 “漂亮小姐姐,我们要吃饭!”牛大宝道。 “美人儿小姐姐,我们要吃饭!”贾环不甘示弱。 “吵什么?想死么!”一个红脸悍匪走进来,恶狠狠地道。 “我们饿了,要吃饭。”三人异口同声道。 那女孩听他们嘴巴甜,走进来笑道:“给他们松绑,让他们吃点东西。”见那红脸匪徒不情不愿,女孩娥眉微蹙道:“猴屁-股,是不是我说话不管用了?这几个富家小孩,你莫不是怕他们跑了不成?” “小姐说的哪里话,我这就给他们松绑。”那汉子摸出一把短刀,轻轻一挥,割断了几人身上手脚上的绳索,又快又准,没伤到皮肉分毫,显然手底下相当硬朗。 “谢谢美人儿姐姐,回城里,我请你吃醉仙楼的烤鸭。”贾琮朝那女孩笑道,现在能利用的也就这个女孩的耿直善良了。 “好姐姐,我请你吃旺福居的涮羊肉。” “仙女姐姐,我请你吃惠阳楼的盒子菜。” “好啊,小兄弟,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就交了你们几个朋友,别叫什么仙子仙女的,怪难为情的,你们叫我杨四娘便是。”那女孩笑道。 “好好好,四娘,那我们就是朋友了。”贾琮等人忙拱手道,“初次见面,没备敬贺之礼,实在惭愧。你两人身上有什么玩意儿,拿来赠与四娘子。” 牛大宝忙扯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贾琮。 杨四娘顺手接过贾琮手里的双鱼戏荷玉佩,看了一眼,知道价值不菲,却也没在意,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身上可没这般贵重之物,只能请你们吃点酒肉了。” “谢过四娘美意。” 豹哥见杨四娘带着贾琮等人出来,心中虽不悦,却也没开口,毕竟几个富家公子,能翻浪? 贾琮见七八个汉子围坐在大殿中间吃喝,另外几个应该是在外面放风。地上摆着一坛金华酒,一大包熟牛肉,心中已有了些想法。拉着贾环等人坐下,抓起肉来大嚼,又顺手提起坛子,就往嘴里灌。 “好酒!” 杨四娘笑道:“小兄弟原来海量。” “诶,你这小子,给我们留点。”一个汉子一脸心疼,这金华酒不便宜,他们也只买了这一坛。
贾琮笑道:“这位大哥,咱几家一家出500两金子,够买多少酒?你怎地这般小气,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这岂是绿林好汉待客之道。” 杨四娘瞪了那汉子一眼,十分豪气地摆手道:“琮兄弟说的不错,咱绿林道上的好汉,就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你既然赏脸喝我们的酒,岂有不让你尽兴的道理?你尽管喝。” “话是这个话,但酒就这么一坛。”那汉子小声嘀咕道。 “白二,你还说!”杨四娘柳眉一竖,斥道。 白二忙闭嘴。 贾琮提起酒来,又喝了两口,道:“看来白大哥跟我一样也是爱酒之人,若有机会,再来神京,我请你与四娘吃最好的惠泉酒。”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这次你可悠着点……” “哈哈哈,”贾琮大笑,“哎呦,不好意思,肚子有点痛,我上个茅厕。” 说着就往后院走。 豹哥给刚刚那红脸汉子绰号“猴屁-股”的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紧跟着贾琮走了进去。 贾琮弓着身子,走进茅厕,把门一关,道:“大哥稍待片刻。” 猴屁-股见茅厕没有窗户出口,也不怕贾琮搞鬼,便站在外面道:“你快些。” 贾琮见他不备,忙蹲下身子,从靴筒中摸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当初给秦可卿买蒙汗药时,他截留的部分,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贾琮将蒙汗药倒了些在手心,和着口水捏紧成丸,估摸着有两三钱的样子,也不敢倒太多,怕露馅。 挨了片刻,假装起身,道:“里面又脏又臭了,我拉不出来。” “讲究!”猴屁-股撇撇嘴。 “各位大哥,你们别把酒喝完了,小弟还没过瘾呢。”贾琮抱拳走来,提起酒坛咕嘟咕嘟就喝了几口。 在酒坛离口放下的瞬间,右掌心的药丸已经丢了下去。 由于他是站着喝,众人是坐着看,在酒坛遮挡下,都没看到他右手的小动作。 “我借花献佛,敬各位大哥并四娘姐姐一碗。”贾琮把酒坛拿在手中,很自然地朝四面一晃做个敬酒的动作,然后先递给豹哥。 豹哥呵呵一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又递给杨四娘。 杨四娘虽然善饮,但这么多男人当面,她只喝了一小口,便递给下一人。 最后传到白二手里,他生怕不够喝,忙狠狠喝了一大口。 “各位哥哥吃菜。”贾琮呵呵一笑,把右手按在膝上,伸左手去抓牛肉。右手上还残留了药粉,他可不想自己把自己药倒。 豹哥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芒,盯着贾琮冷声道:“肉在你右侧,你为何不用右手拿?” 贾琮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分毫,这豹哥好精细,竟然凭这点就看出了破绽。笑道:“我从小就是左撇子。” 豹哥喝道:“不对,你刚才分明用的右手,你使诈!”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贾琮,不明白这小子能使什么诈,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手脚酸软,便软倒在地,好在众人常练武艺,体格强壮,还不至于人事不省,只是筋酥骨软,爬不起来。 “你……是蒙汗药!”杨四娘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 贾琮哪和她废话,早已如猛虎般向她扑去! “找死!”杨四娘怒喝一声,身子弹起,同时想去拔腰间短剑,可是她刚刚也喝了一口药酒,这时药劲上来,反应便有些迟钝,虽不多,却足以影响她的动作。 贾琮如影随形抢上,探手已抓住她右腕。 杨四娘变招极快,手腕一翻,使了个小擒拿的手段,反拿贾琮手腕。 贾琮微微一笑,他的拳术可是王进都赞过的,而且也练了两三个月,又是男人,论力量并不输于从小练武的杨四娘,何况杨四娘还吃了药酒,当下擒拿对擒拿。 一招叶底藏花,右手一松一翻,左手从下倏地探出,按住杨四娘肘后的麻筋,顿时使其失去抵抗力量。用力一扭一提,将其右手拧在背后,同时往她腿弯狠狠一踢。 砰,将她压跪在地上。 杨四娘忍不住痛呼一声,此时她右手被反锁住,右腿弯被踩住,稍微一动,便痛入骨髓,根本无从反击。 第三十章 活罪难饶 “四娘,得罪了。”贾琮略一弯腰,左手一探从她小腿上抽出一柄匕首,勒在她颈下。 “琮三哥,真有你的!”贾环见大局已定,哈哈大笑,连对贾琮的称呼都不知不觉变了。 “琮三哥,我回去好好谢你。”牛大宝松了口气,笑道。 地上众匪眼睁睁看着贾琮擒下杨四娘,心中大骂,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这等功夫,四娘子从小得了寨主真传,竟不是他一合之敌。 “小子,你走不了。我们外面还有人。你趁早放了我,我们好聚好散。”杨四娘恨恨地道。 这时外面望风的三四个汉子听到动静已走了进来,见倒了一地人,杨四娘也被拿下了,忙各挺兵刃围了上来。 “滚出去。”贾琮冷冷地道,匕首紧了紧,在四娘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别管我,给我杀了他们!”杨四娘怒道。 “嘿嘿,他们不敢。”贾琮笑道,“即便他们不顾你的死活,也未必是爷的对手。”他已看出这几个望风的汉子根基平平,没多少武功,要不是顾忌贾环几人,他真想捡起一把单刀,将这几人斩杀当场。 “走!”贾琮拉着杨四娘站起,“环哥儿,给我捡一把刀来。” “哦。”贾环忙过去,从地下捡起一口单刀,递给贾琮。 贾琮白了他一眼,老子有几只手,“你抱着刀,跟着我就行了。大宝、还有你们两个,跟着我走。” 贾琮一手拧着杨四娘的胳膊,一手持匕首环在她颈边,扯着她踉踉跄跄走出去。 那几个汉子不敢阻挡,退了出去,打算伺机拿下两个人质交换。 贾琮哪给他们机会,手中匕首轻轻一割,殷红的鲜血便流出来,杨四娘也被他镇住,死亡的恐惧袭来,只觉心里发软,再也不敢嘴硬。 “小哥儿有话好说,只要你不伤了四娘,我们放你离去便是。” “现在知道怕了?哼,把马给老子牵来!”贾琮看到山道上系着十几匹马。 那几人忙牵了几匹马过来。 “你们滚进庙里去,我到了安全地方,自然会放人。” “你若食言怎么办,便在这里放人。” 贾琮哈哈一笑:“我乃荣国子孙,岂会和你们这群草寇一般食言而肥?再说,你们现在有和我谈条件的筹码么?进不进去!”说着匕首一挑,将杨四娘的小脸蛋挑了起来,露出白嫩的脖颈。 “我数到三,再不进去,我就先杀了这婆娘,再杀你们这三个废物!”贾琮厉喝道,心中杀机涌动,他不敢再拖延时间,一是怕去送信的人返回,二是怕庙里药倒的匪徒复苏。 “一、二、”贾琮喝道,手中渐渐收紧,正待下手,那三人已颓然让开道路,乖乖返回破庙。 “你们先上马。” 贾环等人忙上马,还好另外两个小孩也是富家子弟,从小就会骑马。 贾琮将杨四娘再次按倒在地上,解下她腰带,将她双手反绑住,才放心收回匕首,把她抱上马背,然后纵身一跃,坐到她后面。 “驾!”贾琮带着众人当先冲下山去。 “小贼!我们连云十八寨不会放过你的。”杨四娘恨恨地道。 “不放过我?一群草寇泥腿子,在荒山野岭称王称霸也就算了,还敢来天子脚下撒野?什么狗屁十八寨,知道你们今天绑的人是谁么?”贾琮轻蔑地扳着她的下巴问道。 “呸!卑鄙无耻的混蛋,我管你是谁!”杨四娘猛地扭过头,挣开了贾琮的手。 贾琮哈哈一笑:“老实告诉你,我和我兄弟是荣国公府的少爷,这位胖哥儿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少爷,你们今儿真是中了头彩,一次绑了三个勋贵公子,我是该说你们走运,还是该说你们愚蠢!”
杨四娘震惊了,虽然她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开国八公的名头还是听过的,绑架国公府少爷,跟杀官造反有什么区别?想到后果,不禁遍体生寒。 “现在知道怕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当土匪!”贾琮狠很在她雪白细腻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我,我们并不是想绑你们,只是想在京城里干一票大的树个旗号而已。”杨四娘心理已经崩溃,语带哭腔,“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不要连累我们寨子,他们是无辜的,这次勾当是我们自作主张出来的。” 贾琮看她可怜兮兮的,也有些不忍,主要这是个小美人,要是个丑八怪,说不定他早一刀弄死了。 “我倒是不想追究你,可朝廷不愿意啊,你们都无法无天到京城里绑架勋贵子弟了,可想而知在地方上何等猖狂。”贾琮叹道,“我劝你们还是早日改邪归正的好。免得天兵一至,化为齑粉。” 杨四娘扭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是个好人。可是你们京城里的贵人不懂,老百姓但凡能活命,谁愿意上山落草?都是被逼的没办法。” 贾琮皱了皱眉,这个涉及立场问题,他也无话可说,总不能说你们当土匪光荣吧。 顺着小路一路走来,都没碰上报讯的几人,估计这几人是被困在城中耽搁了,直到上了官道大路,贾琮方才松了口气。 见前面走来一群步军统领衙门的军士,便勒住马,道:“我们就在此分别罢。” “你真的要放过我?”杨四娘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欺凌良善的衙内少爷会这么好心? “莫非你以为我和你那个什么豹哥一样?我看他心狠手辣,绝非善类,你与这等人为伍,自己小心。”贾琮顺手给豹哥上了点眼药。 杨四娘低头道:“你的话我会记在心里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贾琮。” “我叫贾环。” “我叫牛大宝,嘿嘿。” 贾琮瞪了两个小屁孩一眼,抽出匕首割断她的绑缚,把匕首递给她:“还给你。” 杨四娘抿了抿柔唇,摇头道:“送给你了,算我给你赔礼。” 贾琮呵呵一笑,从她小腿上取下鞘儿,连鞘插在腰间,调笑道:“按江湖中的规矩,这算是定情信物么?” “呸。你想得美。”杨四娘别过头不理她,耳根红红的。 贾琮见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搂着她腰,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虽然我放了你,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你,你想干什么?” “干这个。”贾琮哈哈一笑,伸手便抓了一把。 “你,下流!”杨四娘反肘往后撞去,贾琮早已飞身下马,同时在马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那马吃痛,带着杨四娘箭一般窜了出去。 “色坯子,你给我等着!”杨四娘娇喝声远远传来。 贾琮大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琮三哥,她为什么骂你?”贾环问道,刚刚贾琮背对着他们,动作又隐蔽,故而没人发觉。 “女人骂人还需要理由么?”贾琮哈哈一笑,一提马缰,迎上那队军士,道:“各位大哥,我是荣国府贾琮,这是镇国府牛大爷,我们被歹人绑架,好容易逃出来,请各位护送一程。” 领头的把总大喜,得来全不费功夫,忙拉住几人马缰,生怕几人骑马跑了,“三位爷,我等找得你们好苦,快快快,我等护送爷们回府。” 说罢拉着马缰就走,心中笑开了花,把这几位爷护送回去,赏钱是少不了的了。 第三十一章 贾琮挨骂 荣庆堂 一片惨淡。 派出去寻找的家下人、衙役、巡捕等人雪片般传来消息,北城没有、东城没有、西城没有、南城没有……神京内四处都找遍了,除了官员、勋贵、宗室等贵人府邸没搜查外,全部搜了个遍,人影子都没找到。 安仁侯、九门提督吴朗本来头就大,现在看着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哀哀抹泪的样子,头更大了一圈。 “老太君、两位太太,不必过虑,我已尽遣部下城里城外寻找,相信很快就有回音。且我听说尊府琮三少爷乃先荣国公神灵下凡点化之人,小小年纪武艺已然不凡,人又聪明,能出什么事?”吴朗劝慰道。 “承侯爷吉言,荫生辈愧不敢当。”贾政拱手道。 贾赦在旁一言不发,心中甚至颇有些快意,这孽障被花子拍了去,也算是为家中除了一害。 后堂李纨、薛宝钗、林黛玉、迎春姐妹等人早已哭的泪人一般,只是不敢出声,怕打扰了前面谈事,死死捂着嘴。 宝钗想到上一次见贾琮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饭也没留,心中更是痛悔,如刀绞一般,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林黛玉本就是多思多愁之人,虽说和贾琮、贾环二人没什么交情,可想到贾琮写的诗,终究忍不住泪眼朦胧,暗叹天妒英才。 迎、探等人更不说,毕竟是血亲兄弟,如今突然没了,怎不伤心欲绝。特别是探春,想到是自己给钱让贾环去采办东西才出了这档子事,更是愧悔交加,恨不得以身相代。 贾宝玉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着姊妹们哭作一团,急的无头苍蝇般打转,忽想若自己被花子拍了去,姐姐妹妹们也为自己流这么多眼泪儿,此生也算不枉了。想到此处,不由得痴了。 “报……报!”一小厮也不管礼节,径直冲进荣庆堂,满脸激动。 “报老太太、各位老爷、太太,琮三爷、环三爷回来了!” 众人霍地起身,“人在何处?!” 话音未落,贾琮已带着贾环走了进来,给贾母磕头请安。 “给老太太请安,让老太太并老爷、太太们操心了。” “你这孽障!要气死我不成。整天东游西逛不着家,说今儿是怎么了!”贾母怒道,一边王熙凤忙扶住她坐下。 “老太太当心别急坏了身子,人回来了就好。” 贾琮把今天的事情说了,细节处略加修改,只掩饰了蒙汗药的来历和有关杨四娘之事。 “琮哥儿果然是英雄少年,不枉先荣国公一番苦心,好好好!”吴朗笑道,听到镇国公府少爷也找回来了,彻底放松下来,总算了却一桩大事。 贾政忙代为介绍。 贾琮躬身道:“多谢世叔费心,敝兄弟二人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贤侄年纪轻轻却临危不乱、机敏果敢、有勇有谋,实难能可贵。若他日想从军立业,可来我步军统领衙门,我定替你某个好差事。”吴朗笑道。 贾琮心中一喜,道:“谢世叔看重,过两年琮学成武艺,若世叔不弃,任凭差遣。”这可是一条当官的路子,先搭上再说。 吴朗哈哈一笑,拍了拍贾琮的肩膀,向贾母告辞离去。 贾赦冷冷看了贾琮一眼,一言不发,也告辞离去。 贾政将贾琮好一顿夸奖,又训斥了贾环两句,也出去了。 后堂的姊妹们忙出来,见两人平安无事回来了,贾琮还得了吴朗赏识,一时皆大欢喜。 贾宝玉虽看不上贾琮热衷功名利禄的样子,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怪话。 贾母看着贾琮与姊妹们嘻嘻哈哈的样子,心中却有些别扭,早知道琮哥儿有这个本事,就用不着使一张名帖了,这个混账,尽给我惹是生非。 当下摇了摇头,叹道:“琮哥儿,这次算你命大,祖宗保佑。你也不小了,该知道分寸,今儿的事儿险到了极处,若有个什么好歹,如何是好?你是当哥哥的,环哥儿才这么小,你忍心他就这么没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可明白?” 贾琮默然,也不辩解,只是躬身道:“琮谨遵老太太教诲,日后必定照顾好环哥儿,绝不会再让他被人绑了去。” “嗯,去吧。”贾母疲惫地摆摆手。 忽有下人来报,“禀老太太、两为太太,镇国公府张总管刚刚亲自来下了帖子,请琮三爷、环三爷明日过府饮宴。” 贾母接过帖子看了一眼,道:“说什么了?” “张总管说,镇国府老太太并老爷太太们要亲自谢谢琮三爷援救牛大爷之恩。”
贾母微微一笑,贾琮给她挣了脸面她也高兴,“都是几辈子的世交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镇国夫人也太客气了。也罢,既请了你们,明日就去吧。凤哥儿,好生给他们两个拾掇拾掇,别失了礼数。” “诶,老太太放心吧,我保证让他们跟状元郎似的。”王熙凤笑道。 贾母摆摆手,自去休息了,王夫人、邢夫人忙跟过去服侍。 顿时堂内气氛一松。 “琮哥儿,快说你究竟是怎么脱身的?”探春一脸好奇,拉着贾琮问道。 贾琮哈哈一笑,看了薛宝钗一眼,道:“我刚不是说了么?又问什么?” “呸,你刚说的不尽不实,想糊弄鬼呢?定有隐情。”贾宝玉道。 贾环嘿嘿一笑,道:“我作证,确有隐情。就看你们想不想知道了。” 这混蛋,贾琮脸一黑。 薛宝钗微微一笑,从荷包里倒出几个金银锞子塞到贾环手里,道:“环哥儿,快说吧。” “不许说!你给我仔细着。”贾琮瞪了贾环一眼。 贾环嗖一声躲到宝钗等人身后,探出头来:“各位姐姐,我不敢说,琮三哥要收拾我呢。” 众女一起挡着贾环,对贾琮道:“琮哥儿,不许你欺负环哥儿,不然我们就告老太太去。” 贾琮只得苦笑举手投降,“懒得理你们,我回去了。” 见贾琮离去,贾环才把贾琮一系列操作说了一遍。 “那杨四娘真有那么漂亮?”贾宝玉道。 “那是自然,虽然没有宝姐姐、林姐姐好看,但比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好看些。”贾环把玩着手里的锞子,没心没肺地道。 探春等人气结,狠狠拧了贾环一把,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意草莽中竟有这样的人物,真想结交一番。”贾宝玉心向往之,叹道。 贾环嗤笑道:“你这样的她一剑就杀了,还结交个屁,琮三哥也是废了好大劲才制服她。” 林黛玉笑道:“那女孩子真的有一身好武艺?” “那是自然,要不是喝了药酒,琮三哥怕还有些危险。”贾环随口乱侃,心中大是得意,这么多姊妹围着请教他,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你说琮哥儿还和那杨四娘共乘一骑回来的,琮哥儿还把她放了?”林黛玉笑着看了薛宝钗一眼,问道。 宝钗哪看不懂她的眼神,白了她一眼,并不理她。 “是啊,琮三哥一路挟持着她回来的,上了官道才把她放了。毕竟咱也是勋贵子弟,不能说话不算话。那女的不识好歹,还骂三哥呢。”贾环得意洋洋地道。 “她骂什么了?”薛宝钗忍不住问道。 “她……她骂……”贾环暗道不好,要是说出来琮三哥定要怪罪我。 见他吞吞吐吐,众人好奇心起,连声催促。 “你们怎么尽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忘了,今儿晚了,明儿再说。”贾琮站起来就想溜,忽听身后一冷冽的声音响起,顿时心中一颤。 “环儿!给我站住,若不说清楚,可有你的好儿呢。”不是探春更是何人,也只有她能镇住贾环。 “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环三爷也是讲义气的人。”贾环垂头丧气缩回椅中,双手捧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众人气笑。 探春狠狠在他额头戳了一下。 宝钗笑着拉住她,给她摆摆手,然后取出荷包,把所有金银锞子哗啦倒在茶几上。 “环哥儿,自来说书先生哪有说一半的理儿?何况你都说了一多半儿了,也不差这两句话。这是姐姐们给你的茶水银子,快说吧。” 贾环费力地把眼睛从茶几上移开,转念一想宝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反正琮三哥一身是胆,还怕她们?对,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贾环嘿嘿一笑,一把把金银锞子抹到怀里,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听见杨四娘骂琮三哥‘下流’‘色坯子’,嘿嘿,可别说是我说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众人大笑。 纨、迎、探等人均脸红红的啐了一口,显然猜到了几分。 林黛玉噗嗤一笑,却去看宝钗,意思是:果不其然,我就知道琮哥儿是这种人。 宝钗脸色绯红,瞪了她一眼,促狭鬼,看我-干什么?给我仔细着。想到前次贾琮拉自己的手,心中不免又多骂了贾琮两句,琮哥儿真的是个坏胚子呢,但凡见到个齐眉顺眼的,手脚就不规矩! 第三十二章 勋贵之势 次日,王熙凤亲自把贾琮二人收拾停当,又专门派了十几个下人跟着,护送两人去镇国公府赴宴。 贾琮本想先派旺财去王进家告假,却听说旺财、钱槐两人因弄丢主子,昨儿被狠狠打了一顿,估计要躺大半个月,只得亲笔写了书信,另派人送去。 骑在马上,想到昨晚晴雯抱着自己哭的梨花带雨那可怜模样,贾琮有点后悔自己当时过于正派,该趁机揩点油才对,失策失策。 走了两里路不到,便到了镇国公府,贾琮抬头一看,和贾家差不多的格局,中间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镇国府”五个大字。 见贾琮等人到来,镇国公府下人忙进去通报,又殷勤地上来请安、牵马,并大开中门,以最高规格接待。 仪门外,见到现袭一等伯的牛继宗带着牛大宝并几个管家等候,贾琮忙带着贾环快步上前拜下:“贾琮(贾环)请世伯安。” “快快起来,两位贤侄何必多礼。”牛继宗笑着扶起二人,眼中只是上下打量贾琮,见其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气魄沉凝,心中暗赞,贾家这一代终于出了个人物。 贾琮见牛继宗三十几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面貌粗犷,眼中却不时掠过精光,知其必是貌憨实精,粗中有细的人物,当下不敢轻忽,忙将今日要说的话在心中重又过了几遍,以免无意中失礼,让人小觑了贾家。 带着贾环在镇馨堂拜见了一等镇国夫人并一干太太,又见过了牛大宝的姊妹们。 众人深谢贾琮仗义之举,少不得又细细询问他昨日之事,将他几乎夸到天上去。贾琮初次领教到内宅妇人甜言蜜语功夫,暗呼厉害。 贾琮随口谦逊着,暗中打量厅中各年轻姊妹,见姿色平平,也提不起兴趣久留,用过饭便想抽空告辞。现在他眼光经历宝钗、黛玉、凤姐儿、秦可卿、晴雯还有昨天的杨四娘等美人儿洗礼,一般美女在他眼中也只有“平平”二字考语。 “琮哥儿、环哥儿,今日初会,些许顽意儿,你们拿着顽吧。别忘了,回头替我给你家老太太带个好儿,就说我镇国府承她一个情儿。”镇国夫人微微一笑,旁边有丫头端上来两个盘子,分别给贾琮两人。 贾琮二人忙称不敢,见托盘上,摆着两件精致玉器。 贾琮面前是一只碧玉狮子,拳头大小,通体莹润,触手生温,显然是极品美玉,雕工细致入微,鬃毛根根可辨。 贾环就差了许多,只是一支普通玉笔。也让他乐开了花,他还从没得过这么贵重的礼物,估计能值不少钱。 “好了,你们哥儿、姐儿们去顽吧,我有些乏了,就不陪你们了。”镇国夫人笑道,带着一干太太们走了。 “大宝,你带环哥儿和姊妹们去玩玩,我和琮哥儿说话。”牛继宗说了声,把贾琮带到内书房叙话,命心腹小厮四处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牛继宗对贾琮的处境也有些耳闻,有心点拨他,以酬他救子之恩,便道:“琮哥儿,听闻你最近在跟着名师学武?” “回世伯的话,确有此事。” 牛继宗点点头,“武勋子弟,肯学些武艺,甚好甚好。当年,我也是从小练了些武艺,才有机会去戍边立功,好容易袭了个一等伯,可叹如今家中是一代不如一代。似你这等良才美质,更是一个也无。” 贾琮忙谢道:“晚辈这点微末功夫,如何能与世伯相提并论?且我看昨儿宝哥儿机变敏锐、心思灵活,非同寻常,将来必成大器,世伯何必过谦。” 牛继宗摇头笑道:“我与其寄望于他,不如寄望于你成就大器再来提携他吧,成算还大些。” “琮出身低微,能苟且偷安已属万幸,何敢望成大器?”贾琮道。 “非也!琮哥儿切莫生此念头。岂不闻英雄不问出处?要论出身,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敝家老镇国公当年什么出身?不过一杀猪贩肉的屠夫。你家老宁荣二公什么出身?不过金陵城中游侠儿。可他们还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随太祖举事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可见出身二字最靠不住。”牛继宗沉声道。 “琮受教。”贾琮忙躬身道。 “我知你心意,庶子之难普天下都一样,可你与旁人不同。我已问过王进,他说你将来必是一员盖世猛将,当可与古之恶来、虎痴等比肩,所以你的前程不在于荣府,而在于天下。”
贾琮心中一震,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师傅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不禁有些热血沸腾。 “况且而今国公一脉人才凋零,开国八公府邸,几无一人在军中掌权,你若崛起,必可获得其余六家国公府的支持,接续贵府三位国公留下的香火人情。”牛继宗抛出惊天诱饵。 “这是为何?宁荣二府衰落也就罢了,为何其余六家国公府都这般模样?为何开国时封的侯、伯等世家不衰败?”贾琮不解。 牛继宗叹道:“当年建国之后,太祖雄才伟略,按照功勋,分封了四王、八公、三十二侯,伯、子、男等爵位若干,并定下了降等袭爵、以功封爵、无功转爵的规矩。” “太祖又怕四王、八公威望日盛、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便想了个实爵虚权,以下制上,相互制衡之策。” “意思就是,东南西北四王并八大国公,只有爵禄富贵,而无兵权,天下兵权尽入侯、伯之手。朝廷以侯伯之众制王公之重,又以王公之威制侯伯之权。如此上下相持,军中稳定,朝廷无忧矣。” 贾琮想了想道:“既如此,琮何能崛起?” 牛继宗嘿嘿一笑,眼中射出与他外貌绝不相称的精明,道:“此一时彼一时,哪有万世不易之良法?太祖的法儿虽好,可至今近百年,当年开国王公一脉在军中留存的香火人情,早已消散的七七八八,后辈子孙又人才凋零。而侯伯一脉长盛不衰,威权日胜,许多早已不把曾经的老上司放在眼里,且又经历过太宗、太上皇时几次大的变故,单是侯府就更替了十余家,伯爵以下更是不计其数。” “如今军中早已失衡,王公一脉虚悬,侯伯一脉势大难制,已成朝廷心腹之患。今上英明神武不逊太祖,早有心制衡,奈何御极时日尚短,王公一脉又无什么人可用……” 牛继宗声音转低:“故而今上别出心裁想出了一个妙法,借王公之力,以庶制贵,由下而上。” “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重新启用王公一系,选拔民间武士充为中下层军职,合王公之贵爵、草野之壮士共同牵制侯伯集团。” 贾琮点点头,总算弄清如今勋贵的境况,疑道:“世伯所言皆是朝廷大政方针,与琮有何关系?” 牛继宗笑道:“这便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朝廷以武举选拔民间勇士,圣上更是要朱笔钦点武举三甲进士,一旦金榜题名,便是天子门生,虽说比不上文举,但也不差。今年正是武举大比之年,你何不也去比一比?” 贾琮眼睛一亮,旋即苦笑摇头:“世伯,我从没参加过武举考试,想来和文举一样,都是要层层筛选,我哪有资格参加会考?其二,若是再过几年,我倒是有几分把握,而今习武之日尚浅,哪能比得过天下英才?” 牛继宗哈哈一笑,道:“你是国公府子孙,不必经过武举乡试,可直接参加会试,我等勋贵与国同戚,岂能如泥腿子一般层层考试?此其一。其二,我问过你师傅,他也认为你可参加武举,何况到会考还有好几个月,以你的天分才情应无大碍。其三,若你错过这一科,恐三年后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贾琮一愣,忙道:“请世伯明示?” “刚刚我说了,今上重启王公一脉,譬如你家舅老爷王子腾任了京营节度使、姑爷林如海任了两淮盐院,而世伯我则蒙今上点为今科武举主考。”牛继宗笑道。 原来如此,贾琮松了口气,如此一来,自己参加武举岂不是手到擒来?看在救了牛大宝的份上,头甲进士及第不敢说,但好歹混个二三甲武进士。 “承世伯教诲,琮必参加今科武举考试。”贾琮站起来躬身道。 牛继宗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武举与文举不同,文举天下瞩目,从命题、考场、弥录、滕封、阅卷各个环节都滴水不漏。而武举,除了考校武略兵法之外,还要考骑射、步战等,其间就大有可为。” “譬如骑射,战马和弓箭的好坏直接影响成绩,且考场环境熟悉与否也有重大干系;譬如步战,全国成百上千武举人进京,如何分组而战,里面大有学问。”牛继宗微笑道。 贾琮心领神会,这他妈就和后世体育比赛一样,你熟悉场地,有主场优势、裁判优势,就占便宜,更厉害的就是分组,你若是分个鱼腩组,随便就能出线,若分个死亡之组,直接就凉凉。 第三十三章 吊打族学 从镇国公府出来,贾琮深感不虚此行,不仅搞清楚了如今勋贵世家面临的形势,更让他感触颇深的是牛继宗说的一句话:香火人情、家世背景、天子眷爱都不是自己的,唯有名爵是自己的。 庶子要出头就得拼功名和爵位,功名可以自己挣,爵位继承不了,也可以自己挣。 贾环在一边欢喜不尽,悄声道:“三哥,咱要不要先去把今儿得的宝贝当了?” 贾琮瞪了他一眼:“你钻钱眼儿里去了?怎么说也得回去让老太太看一眼再出手啊。且你又不缺钱花,当了作甚?” “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贾环挠挠头笑道。 贾琮道:“好的不学,我这不是没办法才去当东西。我天天早起练功你怎么不跟我学?” “我学那玩意儿有什么用?”贾环道。 贾琮呵呵一笑,凑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贾环眼睛一亮,“真的?” “那是自然,这可是太爷告诉我的。不然我这么拼命干什么?”贾琮哈哈一笑。 “行,那我明儿就来跟你学。” 兄弟两人说说笑笑,已到宁荣街,路过族学,听到里面传来喧嚣吵闹声,贾琮本不欲管,奈何贾环硬拉着要去看热闹。 只得跟着进去,见里面乱成一团,纸笔墨汁撒了一地,砚台书包到处乱飞,几个学生扭打在一起。四周众人站在桌椅上,有叫好的,有帮忙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架秧子的。 见贾宝玉等人被人逼在一角,束手无策,贾琮暗暗摇头,废物点心。 “都给我住手!” 听见一声怒吼,众人都不约而同停手望来,见是贾琮,有人便笑了起来。 “琮哥儿,听说你前日被大老爷一顿好打,怎么养好伤了?”一半大孩子走过来,轻蔑地笑着,手往贾琮头上摸去。 贾琮冷哼一声,闪电般伸手叼住他手腕,轻轻一扭一拍,只听咔嚓一声,关节已然错位。 那人啊一声痛呼还没出口,贾琮另一巴掌已重重扇在他脸上。如今贾琮力道何等巨大,别说这小子,便是壮汉也经不住他一巴掌。 那人像苍蝇般直接被扇在地上,半边脸肿的老高,油光发亮。 啊!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人抱着手腕坐起来,怒吼:“贾琮,你敢打我?” 贾琮冷冷一笑,这人他只知道叫韩丹,却不知是哪房亲戚,素来仗着大自己两岁,经常在族学欺负自己,如今他怎可能还对他客气。 “狗一样的东西,还敢对我无礼。我再听到你说一个字,今儿就打折你的腿。” 韩丹急怒攻心,又羞又恼,想起贾琮今非昔比,竟真的不敢开口,只想着回去怎么告状。 “好好的族学,被你们这群废物搞得乌烟瘴气,还不给我滚下来!”贾琮扫了眼站在桌椅上的几人。 那几人被贾琮气势所慑,忙不迭下来,不敢违拗分毫,生怕被打,韩丹还躺地上呢。 “兰哥儿,怎么回事,你说。”贾琮看向贾兰。 贾兰一脸崇敬看着贾琮,道:“回琮三叔的话,是这样的……” 贾琮听完,心中已经明白,原来是金荣这混账嫉妒秦钟和香怜、玉爱两人好,也嫉妒香、玉二人夺了薛蟠的宠爱,更嫉妒秦钟生的好看,便故意挑事,污蔑秦钟与香怜有染,妄图毁了二人的名声。
贾琮冷笑看着金荣,这段故事他看原著时倒也熟悉,他自来深恨金荣这类本性卑劣的无耻小人,若今天只涉贾宝玉,他也懒得管,可事涉秦钟,就不一样了。 看在秦可卿的面子上,若自己碰上了不管,到时候不好相见,也对不起人家的两件珠宝。 “金荣,你有何话说?”贾琮看向金荣。 “说什么?他们鬼鬼祟祟亲嘴摸屁-股,贴的一手好烧饼,还不许人说?”金荣大声道。 “你胡说!”秦钟含泪斥道。 “我们没有。”香怜也弱弱地道。 贾琮看着这两阴盛阳衰的小子,气笑了:“你们和这种畜生讲什么道理?” 说着走过去,一脚踹在金荣肚子上。 金荣惨呼一声,应脚便倒,贾琮走过去抓着他头发提起来,噼里啪啦,一连正反扇了他十七八个大耳刮子。 众人眼睁睁看着金荣俊俏白嫩的脸蛋慢慢变成一个紫红色猪头,都不敢开口,又有点想笑。 “老子现在问你,你刚才说的是不是胡吣?” “琮三爷饶命,我刚刚是信口雌黄,我没见他们两人贴……贴烧饼。”金荣早已被贾琮打怕,不敢再犟。 “琮哥儿,有些过了。”贾瑞见金荣伤势有些严重,忙出来说道。 “你这废物也敢来管我的事?太爷叫你今儿管着族学,你就管成这屄样子,还有脸开口?给老子滚,不然连你一起打。”贾琮冷笑道。 贾瑞被他的凶狠镇住了,不敢与他争执,只说要去禀老爷,便匆匆去了。 贾琮放开金荣,环视一圈,道:“以后再让我碰到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金荣就是榜样,听到没有!” “听到了。”众人忙应道。 贾琮又看向金荣,“你回家躺两个月吧。” 众人不解其意,忽见贾琮身子一拧,右脚后跟飞起,狠狠撞在金荣肋下。 只听咔嚓一声,已断了几根骨头。 金荣又是一声含糊不清的惨叫,人已经晕了过去。 众学生都被贾琮的狠辣吓尿,连连退后,缩成一团,生怕贾琮收拾自己。 贾琮看向秦钟道:“钟哥儿,我只说两句话。” “琮三叔请赐教。”秦钟颤巍巍地道。 “一、你既然来了族学读书,就好生读书,莫要恣意妄为。二、以后有人欺负你,便来找我。”贾琮也知道秦钟是个什么货色,小小年纪不学好,搞龙阳之癖,还搞小尼姑,气死老爹,若不是看在秦可卿面上,管他才怪。 “谨遵琮三叔教诲。”见贾琮眼神锐利如刀,似把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看了个通透,秦钟既惊且喜,惊的是好像自己小秘密暴露了,喜的是有琮三叔这句话,以后谁还敢欺负自己。 处理完这点小事,贾琮和贾宝玉点了点头,也不管躺在地下的金荣、韩丹两人,扬长而去。 反正今儿有贾宝玉在场,自己可是为他出头,老太太、太太问起来,也没话说。 第三十四章 机智宝钗 “三哥,你实在是太威风了,快把太爷教你的武艺交给我,以后我环三爷打不死他们。”贾环拉着贾琮袖子求道。 贾琮呵呵一笑,带着贾环回府,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禀报今天的事,只略去了和牛继宗一番密谈。 贾环献宝一般,拿出自己得的见面礼炫耀。 贾母、王夫人等人无不摇头失笑,环哥儿实在是上不得高台盘。 辞了贾母出来,贾琮想了想,先去梨香院找宝钗。 恰好薛姨妈回王家了,只有宝钗一人在家。 贾琮直奔内室,见宝钗依旧是往日那般半新不旧的居家装束,既不华贵,也不张扬,像个邻家大姐姐,正在窗边做女红,只是神气有些郁郁,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宝姐姐,在做什么活计?”贾琮笑道。 宝钗一惊,抬头见是贾琮,忙把手里的针线藏到身后,道:“你不是去镇国公府了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莺儿倒茶。” “因为想着宝姐姐,所以快快的回了。”贾琮坐到她对面,看着她丰美圆润的俏脸笑道。 宝钗皱了皱眉,声音转冷:“琮哥儿,以后你再这般不尊重,我这里就不欢迎你了。” 贾琮讨了好大个没趣,只得讪讪笑道:“我怎敢不尊重宝姐姐,我最尊重的人就是宝姐姐,比尊重老太太还尊重。” 旁边莺儿忍不住噗嗤一笑,见宝钗脸红,忙肃手侍立。 宝钗嗔道:“琮哥儿,你越说越不像,怎么把我和老太太比,我是什么位份的。” “在我心里,你比老太太重要。” “呸,还不给我闭嘴!传出去有你的好儿。”宝钗忙打断他,“你再说这些疯话就给我出去。” “行行行,我不说了。”贾琮看着宝钗躲闪的眼光,皱眉道:“宝姐姐有什么心事可否坦诚相告?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得安生。” 宝钗抿了抿嘴唇,道:“你有什么不安生的?”说着神色一黯,别过头去,“琮哥儿,你应知道,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说了也是枉然,何必让彼此烦恼呢?” 贾琮见天要聊死了,忙岔开话题:“宝姐姐不愿说便罢。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说着从怀里掏出碧玉狮子,“这是今儿镇国夫人所赐,我看这玩意儿还值点钱,请宝姐姐给我放到你们家的珠宝行中寄卖了,如何?” 宝钗接过去一看,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贾琮:“这么好的东西,你竟然要卖了?你有这么缺钱么?” “缺啊,我太缺了。前儿还去鼓楼大街恒舒典当了两件东西。”贾琮忙道。 “嗯?你当了什么?”宝钗秀眉微扬。 “两件首饰头面。” “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宝钗疑道。 嘶,贾琮后背一凉,差点说漏嘴,干笑道:“当然是和别人借的。你别问我和谁借的,你刚刚说的可与人言无二三,莫再问我。” 宝钗见他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当票可在身上?” “在啊。”贾琮若无其事掏出早已备好的当票。 宝钗看了一眼,收入袖中。 “宝姐姐,你这是?”贾琮“惊”道。 “若让亲戚去我家当东西,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死了。”宝钗掩嘴笑道。 “你说那……恒舒典……”贾琮一脸“震惊”。 “呸,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宝钗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揭破:“你平日里连荷包、璎珞、玉佩、扇子之类的东西都一概不带。今儿偏偏揣了两张当票来见我,意欲何为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贾琮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子,道:“宝姐姐,你这么聪明当心嫁不出去。”
“呸,要你管。”宝钗啐道:“琮哥儿,你老实告诉我,拿这许多银子做什么?” 贾琮苦笑道:“当然是练武之用,莫不然宝姐姐以为我拿去吃喝嫖赌了么?” 宝钗脸一红,道:“你又胡吣了。只要是做正经事便罢,莺儿拿一千两银子来。” 宝钗将银票递给贾琮,见他不怀好意盯着自己,忙道:“拿去,算我借你的,这个狮子就先放我这里保管。” 贾琮坦然接过,拍了拍银票,道:“宝姐姐,你知道么?这或许是你这辈子做的最划算的一笔生意。” 宝钗噗嗤一笑,“谁与你做生意,难听死了。难道我就是那唯利是图之人?” “感情投资也是投资。”贾琮调笑道。 “你又没正行了,还不快去。等我留你吃晚饭么?”宝钗羞恼道,这般“无礼”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实是破天荒头一遭。 贾琮收起银票,凑过去笑道:“宝姐姐,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才是你生命中最正确的人。”说毕转身便走。 宝钗捂着烧红的脸蛋,想着贾琮“无耻”的话,心中又喜又愁,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小姐,我觉得琮三爷挺好的,比宝二爷好。”旁边莺儿忍不住道。 “小蹄子胡吣什么?你要是看上了琮哥儿,赶明儿我把你送给他就是了。”宝钗斥道。 莺儿委屈地道:“明明是小姐看上,偏要说我。” “你还说!仔细我撕了你的嘴。”宝钗大羞,眼波如水,骂起人来哪还有力量。 接下来一段日子,贾琮再无经济危机,每天早上带着贾环练基本功,然后出门之前给他布置当天的训练任务。 贾环倒也认真,风雨无阻,勤练武艺。 探春等人问他,他只说,“见贤思齐,要像琮三哥一样威风。以后去族学里打那些不开眼的。” 探春等人无语。 当日族学之事,金荣姑娘四房的璜大奶奶、韩丹姑娘七房的玛二-奶奶也曾跑来找凤姐、太太、老太太哭诉,说贾琮仗势欺人,把自家侄儿打成重伤。 贾母开始还可怜她们,叫贾琮来训斥。 结果贾琮来只是淡淡一句话,“当日我见宝玉险些在族学挨打才出手,此事环哥儿、兰哥儿也亲眼所见,老太太既然见责,以后我不管了便是。” 一听宝玉都差点挨打,老太太、太太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喝退两人,又命将金荣、韩丹革出族学,才算了事。 这些都是小事,也不值一提。 值得一提的是,贾琮连日苦练,力量剧增,如今王进已经准他拉两石弓,并说若他能轻易拉满,便教他射术。 这日,宁国府来请,说是贾敬生日,邀请西府诸人去高乐两天。 贾琮本不愿去浪费时间,不过想着去看看秦可卿也好,便与贾环一起过会芳园来。 前面一群东西二府的女眷,正在赏花闲谈,贾蓉、贾琮、贾环等人跟在后面。 忽听王熙凤道:“珍大嫂子,听说蓉儿媳妇最近身子有些不适?” 尤氏叹道:“谁说不是呢?都躺了快两个月了。” “她这是怎么了?我就说她素来最是知礼,若非身子实在支撑不住,断没有不出来见我们的道理。”王夫人道。 尤氏道:“也不知怎么了?从一个多月前来了月事就一直淋漓不尽,也不知看了多少太医,有的说是气血两虚,有的又说是脾肾衰弱,也没个准话。这些日子不知吃了多少药,总不见效。” 贾琮心中暗笑,她根本没吃你开的药,若是见效倒怪了。 第三十五章 偷窥无罪 王熙凤素来和秦可卿要好,便道:“太太们先去吧,我去看看蓉哥儿媳妇。” 王夫人点头道:“也替我们问声好。” 贾宝玉忙表示也要去。 贾琮也忙跟上,道:“我也去看看。” 贾蓉院子,贾珍看着瑞珠端着一铜盆出来,瞅了一眼,盆里是血水,泡着一条长长的白布,一脸晦气道:“你们奶奶身子可还好?” 瑞珠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贾珍跌足叹道:“这可怎么得了。”这段时间快把他憋死,本已下定决心对儿媳下手,不成想天公不作美,这月事一来就来了两个月,可让他急坏了。 这时王熙凤走进来,见贾珍在此,微微错愕。 “今儿这么好的日子,珍大哥哥不去陪着外面的爷们,来这儿做什么?” 贾珍掩饰过眼中的慌乱,摇头叹道:“你进去看看蓉儿媳妇吧,人病成这样,我哪还有待客的心情。”与贾宝玉、贾琮等人打过招呼,径直去了。 王熙凤忙进去,见秦可卿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吓人,人也清瘦了许多,握着她的手便道:“我的奶奶,你怎么瘦成这么着了?” “多谢婶娘关心,侄儿媳妇这病怕是好不了了。”秦可卿轻咬嘴唇,含着眼泪,欲哭还休,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贾琮心中暗叹,若自己学到秦可卿三分演技,还能被宝姐姐看破么? “傻孩子,不过略略一病,哪就到这个地步,快别胡思乱想,好生吃药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有什么药吃不起?有什么病看不起?你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打发人告诉我,我让她们做了送来。”王熙凤擦了擦眼角,柔声安慰道。 贾蓉叹了口气道:“其实这病也不难治,只要能止住血,再善加调理几日也就没事了。” 贾宝玉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哭。 王熙凤忙又去安慰劝解他,好容易把他劝住,道:“蓉儿媳妇你好生养着,我改日得空再来看你。”怕宝玉在这添乱,拉着他便走,贾蓉忙跟上。 “凤嫂子,你们先去吧,我和蓉哥儿媳妇说句话就来。”贾琮道。 “你快些,莫扰了她歇息。”凤姐不疑有他,带着人去了。 贾琮向外看了一眼,见没人了,忙道:“可卿,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对。”如今他是叫可卿叫顺了嘴,改不过来了。 秦可卿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道:“我擦了些妆粉,连琮三叔也骗过去了么?” 贾琮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饮食还好么?” 秦可卿点点头:“甚好,谢三叔挂怀。前儿多谢叔叔在族学仗义出手,解了钟哥儿被人欺辱之厄。”显然她已从秦钟口中得知那天的事。 贾琮想了想,摆手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有关令弟之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琮三叔请讲。”秦可卿一脸关切,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又生的风流俊俏,她素来疼爱。 贾琮微一沉吟道:“钟哥儿小小年纪,身子骨又单弱,却染上了好色的毛病,且还有些龙阳之好,若不及时悬崖勒马,依我之见绝非长寿之相。” 啊?!秦可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拍着床褥,咬牙气道:“这个孽障!怎么这么不争气。”说着眼泪儿已掉下来。 贾琮忙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焦心,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只是族学却不是读书的地方,还是请令尊另寻名师,严加管束吧。” 秦可卿点点头,深以为然, “对了,这个还给你。”贾琮掏出那张绣着可儿的手帕,递给秦可卿。 秦可卿红着脸伸手去接,眼看着手帕要脱离掌控,贾琮忽地手指一紧,牢牢抓住。想着这般大美人以后可能也没多少交集了,留块帕子当做念想也好,便临时变了主意。 见秦可卿含羞带怯地望来,妩媚的眼神差点把贾琮融化。 “呃,我突然想到我还没有好的手帕子,可卿,这块就给了我吧。”贾琮嘻嘻一笑,扯回手帕,重新揣进怀里。 “琮三叔……”秦可卿娇嗔道。 贾琮只做不见,又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她手里,“这两件首饰还你,我现在有钱了。嘿嘿。”正是宝钗取出还给他的一支金镯子,一支玉步摇。
说毕,也不理秦可卿幽怨的眼神,一溜烟去了。 贾琮一路紧赶慢赶,从会芳园的便门进去,走不多远,终于追上凤姐儿一行,只没见了贾蓉和贾宝玉,估计两人去前面陪客去了。 忽见凤姐儿打发丫头婆子们去前面等着,自己钻进了一座假山之后。 贾琮好奇心起,忙藏好身形,轻轻靠过去,脚尖在假山上连点了两下,人已飞身上去,趴在假山顶上,探出头去张望。 但见凤姐儿走到花丛中四下打量了一眼,见没人,便放心撩起裙子,解开汗巾子,脱下裤子,蹲下去小解起来。 贾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素来威风凛凛、神采飞扬的凤姐儿,居然会随地大小便。不过也能理解,古人的花园里似乎没看到什么厕所,即便有也在十分偏僻之处,显然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就地解决,权当施肥了。 记得原著中鸳鸯这样体面的大丫头也这么干过。 贾琮心中暗笑,没想到今天还有意外之喜,好圆好白的臀儿。 片刻,凤姐儿起身整理好衣物,绕过假山出来,忽见前面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 却是贾瑞。 “请嫂子安。”贾瑞笑道。 凤姐儿猛然见了,将身子望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 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 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不想到是大爷到这里来。” 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个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着凤姐儿。 凤姐儿何等聪明,见他这个光景,已猜透八九分,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时常提你,说你很好。今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里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 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恐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 凤姐儿假意笑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 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今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光景,越发不堪难看,忽听耳边响起一声断喝。 “我他妈让你去请安。”贾琮早已从假山上溜了下来,顺手抄起一块山石,狠狠拍在贾瑞头上。 假山石头疏松,一拍就成了粉碎,贾瑞虽满脸是血,倒也没晕过去。 前次在族学贾琮就想弄他,没想到今天他倒送上门来。 只听贾琮连打带骂道:“狗东西,我的嫂嫂你也敢动脑筋,你有几条命!”说着便是一顿踹。 贾瑞蜷缩在地上连连惨呼讨饶,凤姐儿怕出事,忙拉着贾琮道:“算了,且饶了他这一遭。” “滚!” 贾瑞连滚带爬跑了。 凤姐儿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眼,道:“琮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贾琮笑道:“我这不是问了蓉哥儿媳妇两句,就跟你追过来了么?一来便看到贾瑞这狗东西竟敢调戏凤嫂子,说不得我得教训教训他。” 凤姐儿看着他前襟并腿上大面积的假山石灰痕迹,登时凤眼圆睁,柳眉倒竖,冷声道:“琮哥儿,你肏鬼!你既是从蓉儿媳妇那里出来,那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 贾琮低头一看,暗道糟糕,刚刚扑在假山上把衣服弄脏了,这尼玛凤姐儿也太精了。 “好你个小崽子,竟敢偷看我……偷看我……你好大的胆子。”凤姐怒道。 “咦,天上有神仙?”贾琮手指一晃,人已经嗖一声跑没影了。 凤姐儿看着贾琮逃之夭夭,恨恨地跺了跺脚,想到自己解手被贾琮偷看了,不禁粉脸通红,羞的全身发烫。 看到地上一地石屑,想到贾琮义愤填膺,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又恼恨不起来,这杀千刀的混蛋! 第三十六章 无心之失 次日,贾琮带着贾环练完晨功,换了衣服正待出门,忽想到一事,自从上次被人绑架,他就在寻摸一件趁手的随身兵器,如今武艺未成,有一件利器在身,也会安全很多。 据王进说,市面上难买到什么上好兵器,劝他何必舍近求远?国公府邸怎会没有好兵器? 贾琮一想也是,当年两代荣国公必然积攒了不少神兵利器,估计就存在府里武库中,自己去弄一把出来不就完了?何必花钱去买? 再说自己身上这千多两银子,又能买到什么好兵器? 他是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也不管时机对不对,当下便往凤姐儿院子走去,正好凤姐儿刚梳妆罢,正要出门,被贾琮堵了个正着。 “凤嫂子,你今儿的打扮越发华贵娇艳了,小弟特来请安。”贾琮拱手笑道。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野牛肏的,还敢到我跟前儿来,冷冷一笑:“琮三爷有何贵干?” 一旁的平儿看了奶奶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凤姐儿大异往常,莫非琮哥儿又得罪了她? “嫂子请借一步说话。”贾琮看了平儿一眼,平儿会意,带着丫头婆子们出去了。 王熙凤粉面含霜,哼了一声,扭身进去,坐在太师椅上,看也不看贾琮。 贾琮为了弄把好刀也是豁出去了,涎着脸蹲到椅边,道:“今儿实在有事求到嫂子名下,嫂子不念兄弟之情,也得念昨儿个我替你抱打不平之义吧?” “呸,你还说嘴!莫不是你以为我对付不了区区一个贾瑞?谁要你打抱不平。”王熙凤冷笑道:“你昨儿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如今想来求我,却是门儿都没有。” 贾琮忙竖起三根手指,赌咒道:“嫂子明鉴,若昨儿我对嫂子起了不轨之意,管教我一辈子讨不着老婆。”这个咒赌的甚有道理,没有不轨之意,不等于没看到。 王熙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若心里没鬼,昨儿个做什么跑得像个兔子?” 贾琮干笑道:“我这不是怕嫂子年轻,不好意思么?”不知不觉间,他把贾瑞的话也学过来了。 呸,凤姐儿脸一红,伸手拧着贾琮的耳朵,骂道:“怕我不好意思?这么说你还是看到了?小狗肏的!你也不怕长针眼。” 贾琮吃痛,忙握着凤姐的手,求饶道:“嫂子饶命,我怎么知道嫂子要去方便?不过无意中看到,且嫂子动作忒快,我也没看到什么。” 凤姐被他抓着手,忙缩了回来,怒道:“你想看什么?你做这些下流事,还有理了?” 贾琮心念一转,不能再纠缠这个问题,忙道:“既然嫂子觉得吃了亏,也罢,小弟就让嫂子看个够本,这总行了吧。”说着便作势去解腰带。 凤姐儿又惊又怒,别过头去,低声喝道:“琮哥儿,你干什么?!” “我脱-光光让嫂子看一回,这总扯平了吧。只要嫂子能息怒,小弟何惜此身?”贾琮笑道。 “呸,不要脸的下流种子,你再这样我叫人了。”王熙凤起身欲逃,却被贾琮一闪身堵住了门。 王熙凤见他已解开了腰带,忙躲到一边。 “只要嫂子宽宥了小弟无心之失,小弟不脱便是。”贾琮道。 “混账、无赖、无耻!”王熙凤咬着牙,恨恨地骂道,又恐有人进来,跺脚道:“你把衣服穿好,我,我不与你计较便是。” “谢嫂子大人大量。”贾琮麻利地系好腰带。 “你还不滚出去?等我请你么?”王熙凤骂道。 “小弟还有一事麻烦嫂子……” “琮哥儿,你别蹬鼻子上脸,以为老娘是软弱可欺的?”王熙凤叉着腰,指着贾琮鼻子骂道,伸手便去抓着贾琮胸口,“走,跟我去见太太、老太太,我倒要看你还能做个什么幺蛾子!” 贾琮心中一慌,见凤姐震怒,下意识手一拨,一招顺水推舟将她推开。 啊!凤姐儿一声轻呼,如触电般,捂着酥胸,跌退开去,脚下一绊,眼看要摔倒。
贾琮心中一荡,好大好软,人已下意识抢上两步,搂住凤姐儿的腰,苦笑道:“凤嫂子,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能看出小弟刚刚又是无心之失。” 凤姐儿挣扎着站住脚,一把将贾琮推开,戟指叱道:“你,你竟敢轻薄我,你作死!” 贾琮摊手,一脸无辜,道:“谁叫嫂子先对我动手动脚,我们习武之人遇袭自然反击,便是到老太太处,我也有理可说。” 凤姐儿怒道:“那还是我的不是了?” 贾琮笑道:“嫂子息怒,我不计较便是。” 凤姐儿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无耻之人,只觉得贾琮比昨日的贾瑞下流可憎一百倍,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还要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半晌,凤姐儿缓过气来。 “琮想去后院武库里选件趁手兵器,求嫂子开恩。” 王熙凤眼珠一转,那武库里的兵甲器具也不知放了几百年了,早就朽坏不堪,给他也无妨,只是这般轻易便答应了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倒容易,可是你屡次……屡次对我无礼,却不能这么便宜了你。”凤姐儿冷哼道。 “嫂子的意思是?” “除非你答应替我办一件事。”凤姐儿图穷匕见。 贾琮略一皱眉,道:“不行!莫非你叫我吃屎我也去吃么?” 凤姐儿笑道:“自然不会是让你去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作奸犯科、无理取闹之事。” 贾琮点头:“那我可以答应。” “那你赌个咒,就说若是食言背信,便要上天保佑你一辈子打光棍!”凤姐儿冷笑道。 “嫂子,你也太狠毒了。”贾琮苦笑,不过有求于人,也没办法,只得依言发誓。 凤姐儿满意地点点头,把对牌递给他。 贾琮接过,忍不住低声道:“嫂子以后千万莫要求我办事,不然……哼哼。” “不然你要怎么样?”王熙凤总算扳回一城,不以为意笑道,我会求你这小子? “我要让嫂子自己脱了衣服把屁-股给我看。” 混蛋!王熙凤脸色涨红,忍不住破口大骂。 贾琮出了口恶气,早已转身离去。 拿着对牌,找到林之孝,命他打开武库。 贾琮见所谓武库就是后院一间大房子,里面摆了数十个四五层的木架子,上头摆满了刀枪剑戟各类武器以及各种铠甲,不知道多久没人进来了,蛛网密布,灰尘堆积,活像个垃圾堆。 “琮三爷,这武库多年来从未启用,故而下面的人都偷懒,没来打扫。”林之孝见贾琮脸色不豫,忙解释道。 贾琮屏着呼吸走进去,随意抽出一把雁翎刀,但见刀身锈迹斑斑,有些地方竟已锈蚀穿孔,拿起来在架子上一磕,啪,刀身已断为两截。 怪不得凤姐儿让自己来选,原来这里的兵器早就腐朽不堪了,还骗自己答应了一件事,他妈的,贾琮心中大怒。 “这里面都是这些破铜烂铁?”贾琮回头看着林之孝。 “也不尽然。琮三爷往里面走,兵器架上有些盒子,里面的东西应该还能用。”林之孝笑道。 贾琮一喜,差点吃大亏,忙往里走,果然见到最里面的兵器架上还有不少散落的长条盒子。 随手抽出一个,打开一看,是一口剑,不知用沾了什么油脂的布条层层裹好。 贾琮也不怕脏,解开一看,精光湛然,竟是一口百炼精钢打造的宝剑,屈指一弹,声如龙吟,清越悠长,用力扳住剑尖,剑身弯如满月,放开手指,便铮一声,恢复原状。 “好剑好剑!”贾琮赞道,可惜他不喜欢用剑。 又翻了几个盒子,有枪头、有短剑、有匕首,就是没有他惯用的刀。 贾琮不死心,连开了几个盒子,忽地眼神一凝。 “好刀!” 第三十七章 夜探宝钗 锵!贾琮拔出刀,这刀作唐横刀式样,刀身笔直狭长,刀背厚刀锋薄,尾部没有铁环,取而代之以神鸟之首,双翼向下蔓延缠绕,包裹刀柄,十分霸气又握感舒适稳定。 最让贾琮惊喜的是遍布刀体的奇异花纹,这种花纹在后世被称作“穆罕穆德纹”,是大马士革钢的标志性纹路。 没想到这刀竟然是用万里之外的钢铁铸造。 “听说这刀是当年先荣国公原爵承袭之时,薛家老家主“紫薇舍人”薛公从西海沿子购来的上等好铁,又请国朝将作大匠打造而成,以作庆贺之礼。”林之孝在一边笑道。 贾琮点点头,爱不释手,见刀身吞口处有两个篆书铭文,估计是刀名,他也不认识。看来凤嫂子这次失算了,她估计从没进过武库这等腌臜之地,只认为一般兵器都已腐坏,没想到还有保存完好的神兵利器,这波不亏666. “林管家,多谢了。” “这是奴才的本分,琮三爷客气了。”林之孝是个人精,看出贾琮今非昔比,也乐得做顺水人情。 贾琮微微一笑,径自回家,把宝刀细细清洗干净,越看越爱,忍不住在院中舞动起来。 只听一声暴喝,贾琮手中爆发出重重刀浪、森森寒气,刀光如匹练,左右纵横,只见一道银光连绵不断在贾琮周遭四下游走,在空中切出嗖嗖之声,犀利之极。 贾琮倏地收刀而立,轻抚刀身,一脸满足,这把刀比他以前用过的所有刀都趁手! 长短、轻重、式样、重心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 晴雯过来温柔地替他擦汗:“琮三爷刚刚耍的好厉害。” 贾琮微微一笑,拿过她手里玫瑰色的丝绸手帕,道:“还有更好的。”将手帕往空中一抛。 然后在晴雯不解的目光中,把刀刃向上,轻轻一撩,嗤一声轻响,手帕竟然被凌空切成两片。 锋锐如斯。 晴雯却不理这些,跺脚撒娇道:“爷,我的手帕,人家才做好的,你赔我。” 贾琮哈哈一笑,顺手掏出怀里的手帕,扔给她道:“赔给你,比你的好吧。”正是秦可卿那块。 晴雯接过一看,这帕子非同一般,狐疑道:“爷从哪里得来?” “呃,我跟你说,”贾琮拉着晴雯进房,小声道:“这是别人送我的,不许给我弄丢了,也不许给别人看。” 晴雯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没好气地道:“呸,哪个狐媚子送你的,我才不稀罕。”便把手帕扔到一边。 贾琮笑道:“你不用便罢了,给我收好,我放在身上也不保险,还是放家里吧。” 忽见贾环跑进来,道:“三哥,我听说过几天圣上要带宗亲、勋贵们去铁网山打围,老爷们都不去、琏二哥也不去,只有东府珍大哥出面代表咱家去,你去不去?” 贾琮眼睛一亮,天赐良机,忙道:“你听谁说的,可靠么?” “我听我妈说是老爷告诉她的。” 贾琮当然知道贾环说的是赵姨娘,心中暗道这样说来消息倒是可靠,心中已有主意。 忽然想到一事,道:“环哥儿,我天天在师傅家练功,没工夫待在府里,你替我打听一件事,若是准了,我赏你10两银子。” “什么事,包在我身上?这府里什么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妈也知道。”贾环胸脯拍得震天响。
贾琮低声道:“你去给我悄悄打听打听,宝姐姐为何对我忽冷忽热,可是我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她?莫要闹得众人皆知,那就没意思了。明白吗?” 贾环点头,噔噔蹬跑了,十两银子的赏钱,让他决定今天装病不去上学了。 ------------------------------------- 傍晚,贾琮回来刚刚吃过饭,贾环便钻了进来,一脸骄傲。 “可有消息?” “那是,你不看我环三爷是谁?环三爷出马,自然手到擒来。拿银子来,兄弟虽亲,账目要明。”贾环伸手道。 贾琮哈哈一笑,叫晴雯拿银子。 贾环收了银子,嘿嘿一笑道:“今儿我去问了宝姐姐身边的莺儿,她死活不肯说。后来我就和她赌骰子,输了差不多一吊钱给她,让她高兴了,她才悄悄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事关小姐名节,我不敢乱说。” “这不等于没说吗?”贾琮皱眉,这一吊钱也太好挣了。 “我也是这么说,扭着她不放,扭了好久,她才又说了一句话:琮三爷什么都好,可惜却是庶出。”贾环凑到贾琮耳边低声道。 贾琮微微点头,心中已是了然。 贾环续道:“后来我妈听说你给我10两银子,直夸你会做人、大气。” 贾琮苦笑:“谢赵姨娘赏识。” “所以我妈又附赠你一个消息。” 嗯?贾琮知道赵姨娘久在内宅耕耘,就没她不知道的消息。 “我妈说,府里最近流传出什么金玉良缘的风声,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似乎和宝姐姐有关。” 贾琮前后照应一想,恍然大悟,估计是薛姨妈嫌弃自己出身,故而不准宝姐姐接近自己。薛姨妈嫌弃庶出,就好比后世丈母娘嫌弃男人没房一样,是这个时代的风俗。 贾琮也能理解,但是不代表他要接受。 毕竟咱是新时代的青年,讲究的是自由恋爱。 打发走贾环,泡了澡,见天色早已黑尽,贾琮决定夜探梨香院! 他做事向来简单直接,喜欢快刀斩乱麻,既然明白事情缘由,便不再犹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嘿嘿,他不是贾宝玉,从不会等待爱情。 选择夜探的理由,还有一个就是,他自觉功夫小成,想体验一下在古代当飞贼的感觉,作为一个深受武侠文化熏陶的武者,夜探荣国府,想想就挺刺-激。 待外面的婆子来查过夜,晴雯熄了灯,贾琮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身穿深蓝劲服,背负长刀,面覆黑巾。 这套行头本来是他买来准备行刺贾珍用的,如今另有打算,倒用不上了。 晴雯见他一副江洋大盗的装扮,掩嘴惊道:“爷要做什么去?” “窃玉偷香。”贾琮笑道,“你乖乖在家,别露出马脚,就当我还在。我一会就回。” 晴雯还待再劝,贾琮已推开后窗,轻轻跃了出去,又在院墙上一点,手撑着墙头,如狸猫般翻过墙去。 晴雯恨恨地关上窗,琮三爷也太胡闹了,被人发现怎么得了?哪家的姑娘值得他去做贼?莫不是薛大小姐?心中惴惴不安,也不敢睡下,只得披衣坐在外间,焦急地等着贾琮回来。 第三十八章 倾诉衷情 幸好这东大院只做库房使用,几乎没人居住,贾琮轻易越过层层院落,最后翻上东大院院墙,四下查看。 这内院院墙高度一丈不到,矮的地方只有六七尺,贾琮身手敏捷,翻越之时没发出半点声响。若是外墙则万万不能了,外墙高度两丈开外,非人力能越。 见夹道尽头走来一队巡夜婆子,提着灯笼,贾琮忙缩身紧贴在墙头,藏好身形,灯笼光线暗淡,如不举起来,很难发现墙头趴了一人。 距离越来越近,贾琮看到为首一人正是当初观看自己演武的护院武师的老婆,雷横家的。心中大感刺-激,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等她们走过,才翻下墙往梨香院后身摸去。 忽想到不对,梨香院背靠大街,其后院院墙就是外院墙,绝对翻不过去,得从侧面翻。 这时忽见远处又有灯光闪烁,从周瑞院子前缓缓过来,贾琮不及多想,略微助跑两步,脚尖在粉墙上一蹬,已跃进梨香院中。 落地发现,却是马厩,还好此时夜已深了,四下无人。 这梨香院其实是并排的三个小院子组成,大约十数间房屋,目前自己正处在中间这个小院,是下人居处以及马厩所在,另有一门通街,此时门房内还有灯火,几个小厮、管事正聚在一起谈笑饮酒。 薛姨妈并宝钗住在西侧院落,东侧应是薛蟠居处。贾琮顺着墙根,悄悄往西侧摸去,此时院门已锁,只得翻墙而入。 又怕惊动门房,不敢助跑起跳,便轻轻踩在马厩栏杆上,悄无声息翻上院墙。 住了这么久的深宅大院,贾琮对建筑布局已相当熟悉,这个小院两进,外面必然是婆子、丫头住所,里面才是薛姨妈等主子并贴身大丫头的住处。 贾琮躬着身,踩在墙顶上往里走,摸进内院,见一片漆黑,显然已熄灯就寝,只有西厢房还有微光透出。 心中盘算,薛姨妈必定是住正房,宝钗要嘛就是和薛姨妈一起住正房隔间、碧纱橱之类的地方,譬如贾宝玉便是和贾母一起住。要嘛单独居住,必然是住西厢房,自古有“有钱不住东厢房”的说法,宝姐姐不可能去住东厢房。 况且以宝姐姐成熟稳重、大方自主的个性,也不大可能和薛姨妈同住,她可不是没断奶的贾宝玉。 想明此节,贾琮便顺着院墙,轻手轻脚绕过正房之后,往西厢房摸来。 ------------------------------------- “小姐,夜深了,该安歇了,明儿再看吧。”莺儿见宝钗又独坐灯下,看着一张纸笺发呆,不用说一定是琮三爷写的蛤蟆诗,这等情景她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宝钗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先去歇着吧,不用管我,我略坐坐便歇了。” 莺儿知道自家小姐素来主意极正,说一不二,连太太都劝不动,也不敢强,更别说自己了,便叹了口气在外间候着。 宝钗呆呆看着手里的诗句,叹道:“琮哥儿,若你我不是生在豪门贵族之家该多好,我便是舍了一切跟你去了也不悔,如今却是不能了。唉,琮哥儿……琮哥儿……” 最后两声呼唤极低极轻,但在静夜中听来,却分外清晰,只觉一缕柔情,千回百转,缠绵悱恻,让外间的莺儿也有些惊心动魄。 “宝姐姐、宝姐姐,你在叫我吗?”宝钗正暗自神伤,忽听窗外有人轻声回应。
宝钗猛地惊醒,这不是贾琮的声音是哪个?难道自己幻听了不曾? 外间莺儿也听到了,忙跑进来,打开窗户一看,果见贾琮穿着劲服,站在窗外,面带微笑。 “琮哥儿,你……你……”宝钗差点晕倒,好在莺儿扶着,忙捂着嘴,若是让人发现,贾琮和自己的名声就全完了。 贾琮无声一笑,按着窗沿便跳了进去,低声道:“小弟特来给宝姐姐请安。” 莺儿先是一惊,又觉得好笑,琮哥儿半夜三更摸过来请哪门子的安?胆子真是比天还大。忙扶着自家小姐坐在床上,又去关好窗户。 宝钗已回过神来,跺脚道:“琮哥儿,你要死了。半夜三更跑来干什么?要是叫人知道,你我还活不活了?” 贾琮嘻嘻一笑,道:“小弟听得宝姐姐召唤,故而冒死夤夜前来。宝姐姐放心,凭小弟的身手,在这府内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断不会有事滴。” “呸,谁召唤你,自作多情。”宝钗被他偷听去心声,忍不住霞飞双颊,嗔道,“还不快回去。” 贾琮摆摆手,让莺儿出去,一屁-股挨着宝钗坐下,道:“方才听到有人唤‘琮哥儿、琮哥儿’,我以为是叫我,没想到是误会,嘻嘻。” 宝钗见他坐过来,忙挪开了些,急道:“琮哥儿,你也太胆大妄为了,趁现在没人发觉,快快回去罢。” “宝姐姐以为琮是闲极无聊,学那采-花大盗,跑来夜探香闺么?此来实有肺腑之辞要面陈与姐姐。” 贾琮见宝钗似已梳洗罢准备就寝,只着雪白色丝绫中衣,外披了一件嫩黄色小夹袄,云鬓松散,脂粉尽去,如清水芙蓉,不加雕饰,尽得风流。 宝钗又羞又窘,她素来端庄自持,什么时候这般衣衫不整见过男子,忙拉着衣襟背过身去,啐道:“这深更半夜,你跑到我房里来说什么……什么浑话。有什么话明儿不能说?” “我也不想当夜猫子,可宝姐姐白日里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情样子,我可真真是多情反被无情恼了。”贾琮叹道。 “呸,什么多情、无情的混账话,你好不知羞。”宝钗嗔道,心儿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口里蹦出来,琮哥儿究竟要干什么。 贾琮探手过去握着她香肩,只觉触手处温润滑腻,宝钗轻轻一颤,却没挣扎。 贾琮心中大呼要命,宝姐姐肩膀都这么诱人,要死了要死了。忙深吸了口气,压下绮念,低声道:“我已尽知宝姐姐所顾虑为难之处,此来只想告诉姐姐,琮此生不管刀山火海、千难万险,必要娶宝姐姐为妻,若不能够,死不瞑目。” 宝钗身子一僵,似被施了定身法,缓缓转过身来,剪水双眸中早已蓄满眼泪,颤声道:“琮哥儿,你……你前程远大,我不值得你如此。” 贾琮忙将宝钗搂在怀里,额尖相抵,轻声道:“宝姐姐,你值得。从我醒来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若不能和你在一起,便是当了皇帝,我也不开心。” 听着贾琮情话不要钱一般撒出来,宝钗心中像是被灌满了蜜,全身上下被浓浓的幸福感充斥,好像身在云端,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身子不觉已软倒在他怀里,轻轻叹道:“琮儿,你的心意我何尝不明白,只是……” 第三十九章 今夜无眠 贾琮忙打断她:“既然宝姐姐知道了我的心意,我却不知姐姐的心意呢。” 宝钗目光如水,柔柔地横了他一眼,玉指轻轻在贾琮额头一点,啐道:“琮儿你不老实。凭你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若没有七八分把握,会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夜闯我闺房么?如今却来问我,可见你坏透了。” 贾琮低声笑道:“我心中虽有些胡乱猜测,可总要听到宝姐姐亲口说与我才放心。” 宝钗羞涩难禁,嗔道:“我怎么说。”琮哥儿也太唐突了,这种话女儿家如何说得出口,见贾琮不依不饶,推脱不过,只得轻声道:“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话音未落早已羞不可抑,以手掩面。 贾琮心中大喜,像升仙一般,几乎灵魂出窍,一时呆了,宝姐姐亲口承认喜欢了自己。 “呆子!” 贾琮魂魄归位,赞道:“宝姐姐果然大才,随口吟成这般佳句,小弟佩服。” 宝钗掩嘴轻笑,不理他。 贾琮摸不着头脑,道:“有什么问题?” “这是徐伟长的诗,自然是佳句。”宝钗笑道。 呃,出丑了。贾琮老脸一红,干笑道:“徐伟长是谁?很有名么?” 宝钗见他窘迫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道:“建安七子之一,你说有名么?真不知你怎么作诗的,连他都不知。我这不是对牛弹琴了么?” 贾琮恍然,建安七子他当然知道,可究竟是哪七个人,他却不甚了然。急于挽回颜面,干咳了两声,傲然道:“我都没听过,估计这个什么徐伟长作诗也是平平,我随便作一首,料来不在他之下。” “胡吹大气,你仔细吹破了牛皮。”宝钗笑着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拧,语气亲密自然,像教训自家兄弟一般。 贾琮哪输的起这口气,忙推开宝钗,走到桌旁,提起笔一挥而就,“今夜良辰美景,岂能没有好诗?这首诗便送给宝姐姐,看比之那个什么徐伟长如何?” 宝钗秀眉一挑,满心期待,忙过去看贾琮专门送给她的诗。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吵嚷,婆子急急忙忙来报:“莺儿姑娘,小姐可曾歇息了?刚刚府里巡夜的婆子来报,发现墙上有新鲜足印,或有偷鸡摸狗的贼人潜入府中。如今已四处搜寻去了。” “小姐已歇息了,这里无事,你们去外面查查吧。”莺儿在外间打发了。 宝钗心中大急,忙道:“你还不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贾琮微一沉吟,笑道:“急什么?巡夜婆子无非是看到脚印有些疑心,四处找一圈,找不到自然就散了,又不会挨个房间搜查,我此刻出去,恐怕正好撞见下人,等过一会,风声小些再走不迟。” 宝钗一想有理,略略放下心,转头看着贾琮嗔道:“你还说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转眼就被人家发觉了,你真是属蛤蟆的,怪不得你要做咏蛙诗。” 贾琮嘻嘻一笑,搂着她道:“我若不属蛤蟆,怎么敢吃宝姐姐的天鹅肉呢?” “呸,油嘴滑舌!”宝钗啐了一口,把诗拿过来一看,顿时眼睛再也移不开,良久才抬头看着贾琮,眼中异彩连连:“琮儿,你真真是……真真是……” “是什么?想说我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么?”贾琮得意地道。 宝钗轻轻咬着唇儿,望着贾琮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贾琮低声调笑道:“既然作了好诗,宝姐姐可有赏赐?” “你想要什么?”宝钗嗔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我要这个。”贾琮微微一笑,伸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宝钗嘤咛一声,伸手下意识推拒,却哪有半分力气,早已软倒在贾琮怀里。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琮儿,真的好坏呢。 贾琮哪会放过好机会,搂着宝钗温软的身子,一番痛吻,抱着宝钗横放在膝上,坐回床头。 宝钗不敢抬头,缩在他怀里,粉拳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幽怨地道:“你这般对我,以后我哪还有名节可言。” 贾琮忙道:“宝姐姐放心,我定不会让你没个下场。其实我心中早有打算,过两年等我拼出一个名爵,自然带你离开,任何人都阻挡不了我,包括薛姨妈。” 宝钗摇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自己做主的道理?那不成了私……私奔了么?”
贾琮笑道:“放心,我自有办法让薛姨妈咬牙认下我这个女婿。” “我妈一心想把我许给……许给宝玉,说这样对薛家最好。她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宝钗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他,显得十分好奇。 贾琮低声道:“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薛姨妈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要让她就范,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何须焦心?” 宝钗眼睛一亮,口中反复念叨着贾琮随口吟出的诗句,忍不住赞道:“琮儿,你是文曲星下凡么?怎么这等佳句能信手拈来?文辞浅白又意蕴无穷,真是羡煞人。” 贾琮呵呵一笑,“我本事多着呢,宝姐姐日后便知。” 宝钗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现在她真的有些相信贾琮能力挽狂澜了:“那你说怎么说服我妈?” “何须说服?到时候我只要上门提亲,若薛姨妈不许,我便威胁说要去刑部、大理寺揭发薛大哥纵奴打死人一事,嘿嘿,你说姨妈会不会就范?” 宝钗啐道:“你真是坏到骨子里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贾家、薛家都得罪光了?” 贾琮笑道:“我说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你,我便是负了天下人又何妨?” “我可不想你当曹孟德,我不喜欢。”宝钗摇头道。 “其实这个法子不保险的话,我还有一策,动静很小,赢面更大,且又不得罪什么人,除了你妈。”贾琮道,他早有预案。 “什么法子?” “凭我的身手,到时候装成大盗,绑了薛大哥去,你说薛姨妈会如何呢?”那天被绑架的事,倒给贾琮提供了思路。 “你……你真是胆大包天。”宝钗哑然失笑,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办法对付薛姨妈是十拿九稳的。 贾琮笑道:“薛姨妈的性子我早已推敲透彻。她的命根子是薛大哥,只要抓住了令兄,我便是提一万个条件,她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宝钗像重新认识贾琮一般,道:“琮儿,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这般坏了,往后还得了?” “我只对其他人坏,对你好。” “呸,油腔滑调。”宝钗笑着啐了他一口,心中早已忧愁尽去,按琮儿的法子,似乎可以高枕无忧矣。 “行了,也不早了,我该去了。”贾琮听得外面重归静谧,便要起身。 宝钗道:“这便去了么?”话一出口,不禁面红过耳,深悔失言,暗责自己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不是让他看轻了我。 贾琮笑道:“莫非宝姐姐还有留客之意?” “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回去的时候仔细些,别让人瞧见。”宝钗急忙解释道。 贾琮欺近身,在她温润饱满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笑道:“宝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罢轻轻推开窗户,忽又回头看着宝钗。 宝钗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见他不怀好意盯着自己胸前,忙扯过衣襟遮住,羞道:“下流种子,看什么呢?” “咦,薛姨妈?”贾琮愕然看着宝钗身后。 宝钗忙回头,只觉胸口一紧,哪还不知道上当,再回头,窗边哪还有半个人影。 好个好色无赖小贼!宝钗面红如血,捧着心口,缓缓坐到床上,又羞又恼,忽地忍不住噗嗤一笑,眼波盈盈,琮儿像个馋猫儿似的,真的这么喜欢自己么? 想到这里,低头看着手里的纸笺,只是一眼,便已沉醉其中。 诗曰: 夜探宝钗抒怀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香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宝钗反复咀嚼着这首诗,琮儿诗才真真不在徐伟长之下呢,梨香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他怎能写得出这样好的句子。 心中又是欣喜又是骄傲,欣喜的是这首诗是专门为自己所写,骄傲的是作者却是自己未来的良人。一颗心早已被幸福充满,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这便是情爱的滋味么? 宝钗把纸笺贴在胸前,扑倒在床上,嫣红的脸蛋深深藏进被子,今夜注定无眠。 第四十章 暗伏杀机 贾琮悄没声息回到院子,从后窗一跃而入,老天保佑,今晚功德圆满,正暗自庆幸,忽见晴雯端着烛台走来,一脸不高兴。 贾琮忙道:“我的晴雯小宝贝,谁惹你了?” “呸,就是你惹我了。你知不知道刚刚巡夜婆子来说家里进了贼,问你的安,险些吓死我。”晴雯心有余悸地道。 “你怎么说的?”贾琮笑道。 “我还能怎么说,当然说你睡了。幸好她们没进来看。” 贾琮好整以暇地更衣,道:“这就是思维盲区,任她们想破头也想不到贼在内而不在外,所以她们又怎么会来查房呢?无非就是查查有没有丢什么贵重东西,有没有惊吓到姑娘小姐们。” 晴雯撇撇嘴,“你说得倒轻巧,要是被人发现,你倒是没事,奴家怕要被打死了。” “呸,不许胡说,谁敢打你,我一刀砍了他。”贾琮忙接过烛台放下,搂着晴雯温言安慰。 晴雯见贾琮十分在意自己,便回嗔作喜,道:“哼,才不信你花言巧语。打死了我,自然更有好的来服侍你,我们这样的人值什么。” “好你个晴雯,竟敢给我拿腔作调。”贾琮佯怒,双手一翻,便把晴雯按在床上,照着她挺翘圆润的臀儿啪啪啪几巴掌,“说,还敢不敢跟爷胡说八道?” “啊,爷,晴雯错了,求爷宽恕这一遭儿吧。”晴雯吃痛连连讨饶。 贾琮听她轻哼声绵软娇嫩,不禁色心大起,忍不住摩挲揉捏起来。 晴雯察觉有异,忙捂着臀儿翻过身去,嗔道:“爷不许使坏。” 贾琮干笑道:“我是看你有些疼,所以给你揉揉,并无他意,我这么正经的人你还不知道么?” 我信你个鬼!晴雯啐了一口,红着脸跑了。 贾琮苦笑,看在老子还小的份上,暂时放过你这妖精,他日定叫你好看。 ------------------------------------- 次日午后,贾琮便从王进处回家,如今他根基越发扎实,只需在王进处训练半日,下午便可自行回家练习拉弓射箭。现在他已能连开两石弓百次,王进便把射术基本要领交给了他,让他自行苦练,然后定期考校于他。 枪棒和射术是战场上最重要的两项功夫,也是武举必考科目,故而在这上面王进要求十分严厉,贾琮也不敢丝毫怠慢,此时偷懒一分,战场上阵亡的概率便大了一分。 想到铁网山打围之事,贾琮回家便径直去了东府,盘算怎么和贾珍一起去,又不能让他起疑。 贾珍正在府中和几个姬妾饮酒作乐,听闻贾琮求见,心中有些疑惑,琮哥儿来见自己干什么?便让下人请他进来,在内书房相见。 见贾琮劲装结束、负弓佩刀走了进来,双目精光闪烁,身姿笔挺。 贾珍抚掌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琮哥儿,看来你的武艺是大有精进,往后光耀门楣,指日可待。今儿来找大哥哥,可是有事?” 贾琮道:“大哥哥谬赞了,不过学了些粗浅功夫。今儿特来求大哥哥借箭道一用。”他知道东府天香楼下有一条标准的百步箭道,练习射术十分方便,且也可以趁机行事。 贾珍奇道:“你已开始练射术了么?” 贾琮双手捧着弓,恭恭敬敬递过去,道:“蒙师傅苦心教导,如今已能开两石弓。” 贾珍接过这把制式军中硬弓,微微一拉,果然劲大力沉,自己是万万拉不开的,点点头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要用随时去用便是。”
“谢大哥哥,只是琮如今只有些蛮力,于射术之道却生疏的紧,久闻大哥哥弓马娴熟,不知可否赐教?” 贾珍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为兄与你去箭道试演一番便是。”说着命人去取弓箭来。 天香楼下箭道南北走向,宽有六尺,长约百步,是当年老宁国公平时射箭取乐之处。 贾珍自知手里的软弓无力,难以及远,便道:“琮哥儿你初学射术,不必求远,当先求一个准字,三十步或五十步便好,近处准了,再移至远处不迟。” 便领着贾琮来到三分之一处,开弓射箭。笃,正中靶心,可是箭头入靶不深,那箭杆颤了颤又坠落在地。 “大哥哥好射术!”贾琮当没看到,配合地拍手叫好。心中暗笑,就你这种弓箭,恐怕皮革都穿不透,即便射到人,又有何用? 贾珍捻须微笑,道:“琮哥儿,你来试试?” “那小弟献丑了,请大哥哥指教。”贾琮轻轻一挽,硬弓便如满月,手故意微偏,笃一声,箭矢如闪电般狠狠射穿靶子边缘,钉在墙上。 贾珍看得眼皮一跳,这小子好大的气力。 贾琮故作懊恼,叹道:“小弟射术浅陋,让大哥哥见笑了。” “诶,你初学乍练,能上靶已然难得,慢慢来自然能命中靶心。”贾珍安慰道。 “大哥哥过奖了。对了,我听环哥儿说大哥哥要去铁网山打围?凭大哥哥这一手百步穿杨的射术,当可满载而归,为咱家在圣上面前增光添彩了。”贾琮诱他道。 贾珍哈哈笑道:“不过是圣上开恩,以打围彰示国朝尚武之精神,我等勋贵奉命随驾,不敢说增光添彩的话,只要不给祖宗丢脸就行了。” “大哥哥太谦了。我想着大哥哥出门打猎,总要有个牵马执鞭、搜取猎物的扈从,小弟不才,学了些武艺,愿随大哥哥同行伺候。不知可否有幸随行?”贾琮躬身道,意态甚诚,令人不好拒绝。 “这……”贾珍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蹊跷,便想拒绝。 贾琮忙道:“大哥哥容禀。世人皆知宁荣二府,若只大哥哥出马,外人知道的说是荣府如今诗礼传家,不再舞刀弄剑,不知道的还以为荣府无人,连个会骑射的人也没有,故而小弟毛遂自荐,别无他意。 且小弟志在从军,如今圣上御驾打围,何等壮观之事,小弟实想去见个世面,开开眼界,若大哥哥不允,我只能去求老太太,想来老太太也会开恩。” 贾珍听他说的在理,便点头道:“琮哥儿,你多心了。愚兄哪里是不愿带你。只是如今你年岁尚小,又没出过门,这次打围虽说时候不长,也要耽搁几天功夫,恐你出门在外,老太太、太太她们担心。” 贾琮笑道:“大姑娘上轿,总有头一回。况且我随大哥哥出门,自然事事以大哥哥马首是瞻,不敢自作主张。大哥哥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叫我追鹰,我不敢撵兔,能出什么事呢?不过是去见见世面而已。” “也罢,既然你想去,我禀明老太太到时带上你便是,这几天你可抓紧习练射术,莫要到时让人笑话。”贾珍点头道。 贾琮大喜,连连称谢。 贾珍道:“你练着吧,我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要什么,你自吩咐小厮们便是。” “大哥哥请便,小弟独自练习便是。”目送贾珍离开,贾琮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 贾珍忽觉背心微微一冷,下意识回头看去,见贾琮正恭敬地面带微笑,躬身相送,不疑有他,转身便去。 第四十一章 好事多磨 这日晚,贾珍难得地宿到尤氏房中,尤氏欣喜不已,忙接着他,嘘寒问栗,百般逢迎,不知不觉便谈起日间贾琮之事。 尤氏素来心思细腻缜密,想到贾琮这些日子的言行,深知此人不会无的放矢,便劝道:“老爷何必揽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哦?何意?” 尤氏道:“老爷试想,琮哥儿年幼,围场上弓箭无眼,若有个什么闪失,你如何向老太太交代?此其一。 其二:大老爷、大太太素来恼恨琮哥儿不知礼数、不遵孝道,你若带他出门,岂不是恶了大老爷? 其三:我观琮哥儿此人脑后有反骨,连大老爷、大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屡屡顶撞,今日老爷提携了他,他日未必会感念老爷恩德。 其四:如今的琮哥儿已非当初呆傻之时,观此人言行,莫不有其深意,他如今力随老爷出门,恐别有所图,不可不防。” 贾珍连连点头,听到后面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你说琮哥儿有何所图?” 尤氏摇头道:“这却不知。只是我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此人不简单,若说要去打围,何不径禀明老太太,递个西府的帖子去宗人府便罢,何必绕着弯儿来求老爷?” 贾珍沉吟道:“或许他知道已恶了老太太、大老爷、太太他们,即便他去求,也未必会准,故而求到我这里来。” “如此这般,那便是西府的家事,连西府的长辈们都不许他出行,老爷又何必插手去管呢?”尤氏道。 “你说的有理,明日我便假意在大老爷处问一声,借此辞了他便是。”贾珍点点头。 “正该这般。” ------------------------------------- 次日,贾琮刚回家,正待去东府箭道练箭,便听贾珍派人来请,忙换了衣服过去。 “琮哥儿,为兄惭愧,答应你之事恐怕难以成行了。”贾珍携着他手叹道,一脸遗憾。 贾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和煦之色,道:“大哥哥何出此言?可有什么难处?” “是这样,今儿我去禀明老太太、大老爷,说要带兄弟你一同随驾打围。大老爷把我一顿数落,说你年岁尚小,正是读书练武之时,又说围场上人多杂乱,弓箭无眼,恐有闪失。 又说你没出过门,打围又不许带丫头伺候,怕你饮食起居不便,故而不许我带你,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可见大老爷虽平日严厉些,舐犊之心却是拳拳,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贾珍笑道。 贾琮假做感激无奈之色,叹道:“原来如此,这也怪不得大哥哥。既然大老爷有命,今次我不去便是。小弟便在此预祝大哥哥马到成功,独占鳌头。” “承你吉言。”贾珍笑着谢过。 贾琮微微一笑,若无其事,自去箭道练箭。心中却在反复盘算,为何贾珍突然临时变卦。莫非他看出了自己的意图?这断不可能!他又不是神仙,且自己与秦可卿平日并未来往,不可能暴露。 莫非他背后还有高人指点?贾琮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成熟丰满的美妇,若是尤氏出于女性谨小慎微的本能阻止,那倒说得过去,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厉害。不过,我想杀你,你躲得掉么?贾琮冷笑。 贾珍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松了口气,深感尤氏说得有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匆匆几日过去,贾琮这些日子苦练射术,大有长进,百步之外,虽不能命中靶心,但十有六七能上靶。 此时他才领悟到王进先命他拉弓之意,射术之道,关键在于根基扎实,只要气力充沛,持弓稳定如铸,只要多练,射准并非难事。相反若是基本不牢,气力虚弱,拉起弓来左摇右晃,任你如何练,也是枉然。 想着明天就是打围之日,贾琮心中暗笑,贾珍你不带老子去,以为我就没办法了么? 果然,刚用过晚饭,便有丫头来请,说老太太赐见。 贾琮忙赶到荣庆堂,见诸老爷、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在,请了安,道:“不知老太太召唤有何吩咐?” 贾母有些无奈地拿起一个帖子,道:“前儿珍哥儿说带你去打围,我和大老爷都驳了他,如今镇国府牛伯爷又单单下帖儿来请你,若是不去倒失了礼数。 如此,你便收拾收拾,明日和你大哥哥他们同去罢。记着随驾打围,非比寻常,不可惹是生非,不可肆意妄为,不可胡言乱语,不可逞强斗狠,凡百诸事以你大哥哥为主,明白了么?” 贾琮早有准备,忙躬身道:“谨遵老太太吩咐。” 贾珍拒绝他次日,他便去找了牛继宗,请他邀请自己,牛继宗不疑有他,欣然答应,果然如今下了帖子来。 贾母点点头,看向贾赦道:“大老爷还有什么话说?” 贾赦冷冷看了贾琮一眼,道:“此去你当谨言慎行,莫要丢了祖宗的脸面,若有半分失礼,传回我耳朵里,必揭了你的皮。听清了么?”语气冷酷严厉,不像对儿子,倒像是对仇人说话一般。 厅内众人都微微皱眉,毕竟是亲生儿子,大老爷怎么这般决绝。 贾琮点点头,淡淡道:“谨遵大老爷吩咐。” 贾赦冷哼一声去了。 贾政见气氛有些不对,忙笑道:“明日随驾,京中勋贵都在,不可怠慢了。琮哥儿便骑那匹玉花骢去吧。只要小心莫被流矢误伤。” 贾琮心中微暖,偌大个贾府,估计也就贾政关心自己安危,当然现在得加上宝姐姐。 “谢老爷垂爱,琮自会小心谨慎。” 贾宝玉在一边撇撇嘴,自家老爹还从没这么和颜悦色与自己说话,有些酸溜溜地道:“小心别把我的马儿弄伤了。” 贾琮微笑道:“放心,我便是把自己弄伤,也不会把你的爱驹弄伤的。” “琮哥儿休听他胡言,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区区畜生值什么?”贾政瞪了贾宝玉一眼。 贾琮笑着点头。 “三哥,给我打头大野猪回来。”贾环叫道。 “琮哥儿,小心些,莫冒撞了。”迎春道。 “琮哥儿,不许射小兔子。”黛玉道,并给了个警告的眼神。 “琮……哥儿,仔细些,莫逞强,想着家中还有长辈并姊妹们牵挂。”宝钗语带深意,柔声道。 贾琮笑着一一答应,拱手辞了众人,并与宝钗心有灵犀地点点头,方告辞离去。 黛玉狐疑地看了看宝钗含羞带怯的脸蛋,又看了看春风满面的贾琮,心道,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含沙射影,语带双关,这两人一定有事儿!想瞒过我,哼。 第四十二章 惨不忍睹 次日天没亮,贾琮整装结束,带上旺财并四个随从家人,便驱马出了宁荣街,沿朱雀大街,出了正阳门,又一路往南,出外城永定门,便到达勋贵、宗亲人等预定集结地点。 一路上贾琮骑在玉花骢上十分惬意,这匹马产自西域,高大健硕,四肢修长,通体雪白,神骏非凡,本该恣意驰骋疆场,纵横大漠草原,不幸落在贾宝玉手里,只沦为代步之畜。 贾琮抚着马头,微微一叹,双腿微微用力一夹,玉花骢已感到主人驱驰之意,四蹄渐渐放开,在宽阔长街中纵情飞驰。 此时街上行人极少,贾琮豪兴大发,没想到自己也能有鲜衣怒马的一天。 “驾,驾!”随着贾琮连声催促,白马臻至极速,四蹄如飞,像一道白光,在长街上风驰电掣而过。 “琮三爷,等等小的……”旺财并几个随从拼命扬鞭打马,早已被远远甩在后面。 贾琮哪里管他们,径自冲向永定门,城门卒见他华服鲜衣名马,又做打猎装扮,知道必是今儿随驾打围的勋贵宗亲,不仅不敢阻拦查问,还帮着他驱赶排队进城的百姓,给他让开大路。 贾琮摇头失笑,这便是特权阶级了,毕竟来自后世,基本素质还是有的,手中微微一紧,勒住马缰,缓缓穿越城门甬道,朝四周避让的百姓拱了拱手。 百姓们见这少年公子这么客气,都纷纷回礼。 “滚开!”这时贾琮身后另有几名光鲜骑士冲了出来,如狂风卷地,擦着贾琮飞了过去,吓得周遭老弱妇孺避让不及,滚作一团,打翻无数担子小车,顿时粮果菜蔬,鸡鸭鱼肉,散落一地,现场一片狼藉。 贾琮皱了皱眉,这几个不知道是哪家子弟,这般嚣张,也不怕撞死人。 缓缓出了城门,贾琮放眼一看,但见官道两旁旌幡招展,号旗林立,人声鼎沸,黑压压不知道已聚集了多少人。 逐一看去,道路左侧为宗室,右侧为勋贵。 宗室一列,打头的便是一杆写着“忠顺”的青黑色大旗,下面依次是“忠信”“忠礼”“忠宝”“忠康”等宗室王爷的大旗,再下面则是众多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边缘宗室的旗号。 每杆大旗下人数不等,多则百余人,少则一二十人,显然宗室之中也有贫富强弱之别。 勋贵一列,则按照四王、八公、三十二侯、伯、子、男等爵位高低为序。 但尴尬的是,四王府旗下还有百十个亲兵护卫,八国公府邸就寒酸了许多,除了镇国府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府一等子柳芳、修国府一等子侯孝康。 因这三家仍袭着勋爵,旗下多多少少有几十个披挂齐整的亲兵护卫,其余五家宁、荣、齐、治、缮便只有一二十个青衣小帽的小厮随行,寒酸至极。 再往后看,三十二侯的队列,贾琮只能长叹一声,没脸看。 每家侯府旗号之下,均有两三百军容严整、肃然列队的甲士,近万人整装待发,面容肃穆,寂然无声,显然是经久战阵,军纪严明的精锐部队。 再后面伯爵以下勋贵的情形,已非贾琮目力能及。 “看,这是荣国府的琮哥儿。”见贾琮过来,国公府邸一列中不少人松了口气,心中平衡了几分。还好,还有更惨的,自家虽惨淡,至少还有旗号,荣国府连旗号都没了。
此时,旺财等人已经赶到,自觉归于“宁”字大旗下。 贾琮早已发现这个问题,尼玛,自己不懂也就罢了。难道府里一个懂行的人都没有吗? 贾母、贾赦、贾政这三人在干什么?天天开口闭口,不给祖宗丢脸,尼玛,祖宗的大旗都没给自己带来,得,开国八公,这次变成七公了。 这也怪不得贾母诸人,他们整天高乐,从没参与过这样的事,以往全是贾珍代劳,全然没想到还有旗号这回事。 贾琮心中大骂,杨四娘这些土匪都知道来京里树个旗号,荣国诸人却愚蠢如猪,硬生生让自己来丢脸。 “琮哥儿,来这里。”牛继宗见贾琮过来,忙高声招呼。 贾琮闻声,信马由缰走了过去,苦笑拱手:“给世伯请安。” 牛继宗早已猜到他心中所想,提起马鞭一扫,笑道:“看看如今景况,便知世伯所言非虚吧?” 贾琮点点头,岂止非虚,若非亲见,谁敢相信王公一脉已经衰败到这步田地? 枉贾母还自称荣府是中等人家,看看今儿这阵仗,就凭宁荣二府的阵容,两府加起来,只有一面旗、两个爷们外加十几号小厮,说是下等人家都抬举了。 此刻,贾琮已深深明白,如今的贾家是全靠祖宗余荫撑着,内里早已是一个空壳,只要谁伸出手指,轻轻一戳,立刻便要轰然倒塌。 牛继宗安慰道:“琮哥儿,莫要丧气,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我等只需做好眼前的事即可。” “谢世伯教诲。” “来,我给你引见引见几位世叔世伯。”牛继宗拉着贾琮的手,往周围几个人走去,把其余几家国公府当家人介绍给贾琮认识。 理国府一等子柳芳、齐国府三品威震将军陈瑞文、治国府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府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府三等将军石光珠等人早已久仰贾琮“诗才”,今日得见,纷纷热情和他打过招呼,称赞他少年俊杰,文采风流。 贾琮勉强扯着嘴角,露出程式化微笑,与他们见过礼,现在他实在笑不出来,八公府已经够垃圾了,而荣国府在八公中又垫底,情何以堪。 “琮哥儿,你怎么来了?”贾珍忍不住上前问道。 贾琮笑道:“本来琮已打算在家安心读书习武,没想到镇国府牛世伯念着我与他家哥儿的交情,特邀我一起来见见世面,老太太便命我来了。还吩咐我随侍珍大哥左右,不得莽撞行事,免得坠了咱家的威名。” “如此甚好甚好,你便跟着我吧,莫要走散了,若是冲撞了贵人,反而不美。”贾珍嘴角微微一扯,咱家还有威名让你坠吗?都被几位老爷坠得差不多了。 “琮一切听从珍大哥安排。”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贾琮闲极无聊,跟着贾珍四处胡侃,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倒和另几家国公府的人物混了个脸熟,发现公侯之间隐隐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四王、八公之间交谈甚密,却绝没有人往三十二侯队伍里混,侯爵队伍也不越雷池一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 第四十三章 敢否一战 “来了。”忽听有人叫道。 只听城门洞里密集马蹄声响起,当先出来排成四列纵队的马军,个个顶盔掼甲,背负强弓,手提长枪,队列整齐划一,头盔上红缨飘扬,十分威武雄壮。 “这是西山大营的马军,前面的是骁骑营,你看旗上的戚字,便是营指挥使——青阳侯戚锋的牙旗。后面的是轻骑营,营指挥使——宁陵侯赵星。”一旁的牛继宗给贾琮解释道。 等着数千骑兵过完,后面紧跟着的是两营步兵,一色牛皮铠甲,佩刀负盾,列队走来。 “这是京师十二团营里的奋武营、立威营,营指挥使分别是保安侯熊超、颍川侯祝鹏。 京营过完,牛继宗拍了拍贾琮的肩膀:“看,这是你冯世伯的羽林卫!” 贾琮忙垫脚看去,见三千铁甲如黑云压地,滚滚而来,士卒个个魁梧剽悍,面色冷肃,神色坚毅,身披重甲,背负军刀,手提长枪,行动间甲叶铿锵,杀气凛然! 好一群陷阵之士!贾琮不禁赞道。 冯唐骑在马上,缓缓走来,笑着与道路两旁的宗亲勋贵拱手见礼。见到贾琮也在队中,便向他点了点头。 大丈夫当如是啊,贾琮羡慕地看着冯唐,老子总有一天要打造一支比这还强的军队。 牛继宗笑道:“是否有些热血沸腾之感?” “确是如此。”贾琮点头。 “好好干,你早晚也有这一天。” “谢世伯吉言。” 羽林卫后,便是千余宫中宦官,作两列,持着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又有数十把曲柄金龙黄罗伞盖,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是八匹黑色骏马拉着的天子銮舆,像个小宫殿一般,缓缓经过。 路旁众人忙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 天子銮舆后跟着十个青年骑士,头戴簪缨嵌宝紫金冠,身披各色蟒袍,腰系玉带,胯下龙驹,正笑着与各家宗亲、勋贵打招呼。 “哟,见过各位殿下。” “给诸位殿下请安。” 四下里乱成一团。 贾琮从牛继宗口中得知,这便是今上的十个皇子,果然个个英武不凡。 紧接着又是数十辆金黄雕龙绣凤大小马车,均华贵异常,显然是宫中贵人乘坐。 随后又是一营皇宫禁卫——虎贲营,将天子銮驾前后护卫。 最后则是两营京营步军压阵。 随后宗亲、勋贵各自带人依次跟上,整个队伍足有好几万人,一字摆开,绵延十数里。 潢海铁网山距神京不过数十里路程,大队人马却足足走了两天才到,好在沿路歇宿地方营寨,五军都督府早已预备妥当,贾琮跟着众人同歇、同宿、同食,倒也落得轻松。 这两日,贾琮早已和几个荣府关系密切的世家子弟混的熟了,见铁网山在望,几人便聚在一起商议,如何行猎,拔个头筹。 一身材修长挺拔,相貌俊雅的锦衣公子笑道:“家父如今要护卫陛下,倒没工夫管我。我早已打听清楚,这铁网山一带,山高林密,草长鹰飞,多有虎豹、野猪、熊罴等猛兽,咱哥几个若不猎几头回去,岂非白来一遭。”正是神武大将军冯唐的公子,冯紫英。 另一长脸健硕男子笑道:“紫英,你有此雄心,兄弟自当奉陪,就怕你一见到猛兽,先就尿了裤子。”却是锦乡伯公子韩奇。 旁边一高瘦单薄,文质彬彬的少年凑趣道:“那我们就来赌一赌,看紫英会不会尿裤子,我压100两银子,谁与我赌?”正是临川伯之子卫若兰 长安伯公子陈也俊笑道:“赌这个有什么意思,不如赌谁打的山货大,如何?” 众人都笑道:“这个最好。” “各位哥哥,小弟射术不佳,且囊中羞涩,就不赌了吧?”贾琮笑道。 “琮兄弟休要露怯,你那份哥哥包了,定要与他们赌上一赌。”冯紫英大手一摆,豪气干云。
“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贾琮马鞭一指:“这好像是到地方了。” 见前方山下、湖泊旁边,矗立着一大片营寨,正是预先建好的打围行营。 冯紫英、卫若兰等公子哥儿一脸兴奋,纵马靠上前去。 忽然斜刺里一彪人马杀出,占据了道路,将几人差点挤了个人仰马翻。 “什么人如此无礼!”冯紫英怒道。 “是爷!”领头的几个青年勋贵子弟嘿嘿一笑,勒转马头,饶有兴致打量着几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丝毫没将几人放在眼里。 “原来是你们。难怪这般嚣张跋扈,可是想在圣驾面前惹事生非?”冯紫英冷笑道。 “冯兄言重了,这田猎打围之所,各凭骑射本事,若是本领不济,自己坠马受伤,可怪不得别人。” “若是冯兄不服,大可和我们哥几个比试比试,看谁猎获多,就小小意思意思,赌个一万两银子如何?” 说毕,那几人放声大笑,麾下众亲兵也笑起来,气的冯紫英几人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先不说射猎能不能赢,关键是一万两银子的赌注,他们就拿不出来。 贾琮认出这几人正是前日城门洞中纵马冲撞百姓之人,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陈也俊:“他们是何人?” 陈也俊低声道:“这五人是京中有名的衙内,素来无法无天。你看,那身材壮硕者是保安侯世子熊林,脸有刀疤者是颍川侯世子祝虹,身形高瘦者是六安侯世子朱州,腰配长刀者是青阳侯世子戚征,身披大红披风者是宁陵侯世子赵冠,他们五人家里都在京营或西山大营执掌一营兵马大权,在军中十分显赫。” 贾琮微微点头,怪不得这么目中无人,如今形势比人强,便走过去拉着冯紫英道:“冯兄,人如何与狗争路,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罢。诸位衙内请。” 卫若兰、陈也俊齐声笑道:“正是如此,诸位请。” “好胆!你是何人!”熊林等人怒道。 “在下荣国府贾琮。”贾琮冷笑,被人指着鼻子欺到头上,他也懒得再讲什么形势,就是头铁、硬刚。 “哦,原来是贾家。”熊林哈哈一笑,“前儿你们可看到荣国府的旗?” “没有。” “未曾看见。” “一个旗号都不敢打的人家,也敢与我等争锋?”戚征轻蔑一笑,拿着马鞭指了指贾琮,又指了指自己等人。 贾琮哈哈一笑:“荣国子孙又何须拿先祖的旗号撑腰壮胆?你是青阳侯世子吧,你家的旗倒挺漂亮,就是不知道你的本事配不配得上你的旗。” 戚征脸色一变,冷声道:“你可是要考校考校我?” “不敢,正有此意。”贾琮笑道:“我看你随身佩刀,显然精于此道,敢不敢就在此地与我一战?” 戚征见贾琮虽然比自己小了几岁,却敢主动搦战,必有些艺业,因此有些犹豫,一时不敢答话。 此时周围的勋贵、宗室子弟见起了冲突,都纷纷围上来看热闹,人群如滚雪球般,瞬间聚拢一大堆。 贾琮见周遭人潮汹涌,有心为荣国府正名,索性仇恨值拉满,大笑道:“戚征小儿,若你不敢应战,何不把你家大旗扛过来,壮壮胆?反正你挺喜欢旗幡这玩意儿。” “你!战就战!”戚征哪还忍得下这口气,拨马便回,气势汹汹靠过来,心道老子至少大你四五岁,再不济也多吃几年干饭,莫非还拿不下你这小子。 贾琮笑道:“刚刚你们说好的彩头一万两银子,你休想不认!” 说着朝周围抱了抱拳,高声道:“各位世兄,青阳侯世子要与我赌斗,赌注一万银子,请大家做个见证,谁他妈输了赖账,谁就是狗-娘-养的!” “好!我等愿为见证!” “戚兄好大的手笔!” “琮三爷果有荣国遗风!” 周遭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拱火喝彩,生怕两人打不起来。 第四十四章 班门弄斧 熊林等人见事情闹大,有些不好收场,心下都有些踌躇,若是赢了倒好办,若输了,可就难堪了,忍不住都拉着戚征,低声商议。 “戚兄,可有把握?” “小心中计。” “这小子有点古怪。” 戚征摇头,低声道:“如今退避,丢不起这人。我看这小子不过是虚张声势,凭他十三四岁的年纪,即便拜了名师,勤学苦练又如何比得上我?” “说得有理,这小子乳臭未干,定是疑兵之计,我们切不可中计。” 几人快速商议妥当,走了过来。 “贾琮,既然你有这番雅兴,我便陪你战一场,诸位世兄见证,比武之时刀剑无眼,若是有所损伤,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如何?”戚征冷笑,心道老子不剁下你一条胳膊、一条腿,这刀法就算白练了。 “我等见证,咱武勋子弟挂个彩不是家常便饭么?谁也不许事后计较!” “说得有理,若怕受伤见红,何不在家吃奶,还来打什么围?” 冯紫英等人担心地拉着贾琮:“琮哥儿,你可不要意气用事,你年纪还小,何必此时与他斗狠,过几年不是胜算更大么?” 贾琮此时早已把贾母的吩咐抛到九霄云外,他不是一个可以忍受别人骑在头上拉屎的人,甩开冯紫英等人,翻身下马,漫步走到人圈中间,指着戚征,食指一钩:“记得把银子送到我家。” “好!” “琮三爷霸气!” “没坠了荣国府名头!” 周遭众人又是一阵喝彩,又去催促戚征。 “戚兄,上啊。” 戚征深吸了口气,冷冷一笑,跃下马来,锵一声,刀已出鞘。 “小子,看刀!”只见戚征一个箭步,人如猎豹般朝贾琮扑去,刀光如匹练,从上劈下,似要一刀将贾琮劈成两半。 啊!众人惊呼,好凌厉的刀法,戚征这小子要下杀手。 贾琮冷冷一笑,老子练刀的时间比你年龄还大,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身形微侧,刀锋贴着他额头前胸劈过。 不知何时,贾琮早已拔刀再手,顺手一刀劈向戚征持刀手腕。 戚征心中一惊,这小子似乎能看穿我的招数,忙回刀格挡。 当!一声脆响,两刃相碰,戚征手里的长刀已缺了花生米大一个口。 “贾琮的刀……厉害!”人群中有识货的,看出端倪,忙给众人解释,“戚征手里的刀是百炼精钢所铸,名唤虎咆,挥金断玉如切豆腐,没想到被人家一刀就砍废,国公府邸果然有些东西。” 戚征心中也是又惊又痛,这把刀随他多年,须臾不离身,没想到一招之间就损了。 贾琮冷喝一声,哪还给他机会,刀势一展,只见刀浪滚滚,银光乱舞,水银泻地般朝戚征卷过去。 戚征咬牙坚持,直把刀舞的风雨不透,堪堪顶住贾琮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势。 只听两刀不断相碰,叮叮当当声几乎连成一线。 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大呼过瘾。 贾琮心中暗叹,凭这小子这点功夫,再加上自己兵器之利,本来数招间便可取其性命,可惜的是,现在他敢杀自己,自己却不敢杀他。 这就是家世和身份的悬殊。 “给我死来!”忽听贾琮一声暴喝,挥刀如轮,如一轮璀璨圆月凌空斩下。 戚征忙双手持刀,奋力上举格挡。 当!开战以来最猛的一声脆响传来,半截断刃斜飞出去,贾琮的刀已横在戚征颈侧。 戚征呆了呆,看着手里的断刀和震裂的虎口,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输给这个半大小子。随后屈辱、羞愧、愤怒、不服种种情绪一起涌上来,化作一句轻蔑的挑衅,这是他唯一感觉优越的地方。 “你区区一个庶子,敢动我一根汗毛?” 贾琮哈哈一笑,他妈的,真有不怕死的。手腕一拧,刀身竖起,啪!狠狠抽在戚征俊脸上。 啊!戚征一声惨呼,应刀而倒,满脸是血,侧脸顿时肿起老高,众亲兵忙抢上护卫。 “此等本事,也敢与我荣国子弟争锋?”贾琮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翻身上马,抱拳道,“今儿众位世兄见证,戚征这小子输了我一万两银子,若他赖账,各位以后就管他叫狗-娘-养的便是。”
驾!贾琮一提马缰,当先而去。 熊林等人被他气势所摄,不自觉让开道路,看着贾琮等人扬长而去。 围观众人渐渐散去,都不约而同议论着贾琮。 “世兄,荣国府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我也不知,贾琮,好像是一等将军贾赦的幼子,他有个哥哥叫贾琏,我倒认识。” “我曾听人说贾琮自小呆傻,几个月前被先荣国公下凡点化,梦中传授武艺,从此一鸣惊人。” “近日京中流传的梦中习武的人就是他?!” “我一直以为是传说而已,没想到真有其事。” “不单如此,你可听过他的诗。那首咏蛙诗便是他所作。”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是他作的?这是文武全才啊。” “还有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厉害厉害,果然英雄出少年。看来只要他不夭折,荣国一脉很可能在他手里重现辉煌。” 贾琮带着冯紫英等人走下山坡,留心观察大营布置,与自己脑中的兵法相印证。 冯、陈、卫、韩等人还沉浸在刚刚梦幻般的胜利中,一路到头追问贾琮武艺怎么来的,有没有一万两银子赌注,手中刀是什么刀。 贾琮笑着将刀递给他们欣赏,道:“我早跟你们说了,太爷梦中传我武艺,你们想学也没用。至于赌注,我有十足把握赢他,何须准备银子?我只知道这把刀是西海沿子来的好钢打造,叫什么名字,倒要请各位世兄给我辨认。” 冯紫英等人捧着刀反复欣赏,叹道:“这刀经历刚刚的劈砍,刃口竟然没半分破损,这等神兵,恐怕价值万金了吧。这铭文……你们说是什么?” 贾琮见这几个公子哥儿也没多大文化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以为只有我不识字,没想到你们也不认识。” 卫若兰笑道:“这铭文好像是篆文,又好像是金文,我勉强认得一个‘青’字,另一个字太复杂,不认识。” “各位世兄家学渊源,可否给小弟指点一番这大营的妙处?”贾琮指着前方大营问道。 冯紫英笑道:“我只知晓些皮毛。兵法云,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 你看前方大营。扎于山脚南麓缓坡之处,背靠大山,前控湖泊,既无后顾之忧,又取水草方便,这便是养生处实,居高临下之势。” 陈也俊接着道:“你看那最中央的雄伟帐殿,便是陛下居处,譬如北辰,众星拱之。 其外围层层布防,杂而不乱,错落有致,既确保营房间往来便利,四通八达,又确保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直通陛下行辕,前后左右中五军如花瓣,分布于八方,牢牢护卫中枢。” 卫若兰道:“扎营之法千变万化,总有一定之规不会变,譬如这数万人的吃喝拉撒,也大有学问。 除修建营房、壕沟、望楼、栅墙之外,还得预先准备足够的木柴、草料,在下风处挖掘足够的粪坑。否则,数万人到处便溺,不用打仗,熏也熏死了。” 韩奇笑道:“还好这些差事京营已提前安插妥当,否则靠我们自己扎营,恐怕累都累死了。” 贾琮听得大感兴味,不知不觉已进入大营,循着军士指引,在中央帐殿西北方位,找到了开国八公府邸的营房。 见一巨大帐篷外插着一块木牌,上书荣国府三字,贾琮忙掀帘走了进去,见里面桌椅床具备,虽然简陋,但看起来倒是挺扎实。 命旺财等几个小厮自去铺床、烧水、喂马,贾琮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盘算着刚刚赢的一万两银子,那么多人看着,青阳侯应该不敢赖账,嘿嘿。 屁-股还没睡热,忽见贾珍忧心忡忡走进来,搓着手问道:“琮哥儿,听说你把青阳侯世子打了?” 第四十五章 想方设法 “大哥哥来了,快请坐。上茶。”贾琮翻身坐起,笑道。 “琮哥儿,这时候还喝什么茶。刚听人说你和保安候、颍川侯等五侯世子起了龃龉,还把青阳侯世子戚征给打了?”贾珍急道。 贾琮耸耸肩道:“是有这回事。” “哎,琮哥儿你闯了大祸了。”贾珍叹道。 “珍大哥哥言重了,我等国公门第还怕区区几个侯爷不成?打了就打了。”贾琮故意笑道。 贾珍苦笑道:“若是宁荣二公在时自然不怕,可如今……” “如今怎样?当场众多勋贵、宗亲看着,戚征等人飞扬跋扈,出言不逊,辱我荣国一脉,莫非我还惯着他不成?若琮当了缩头乌龟,岂不是把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尽了?” 贾珍讪讪笑道:“话虽这么说,可终究是把人得罪狠了,以后不好相见。” 贾琮哂笑道:“大哥哥你要这么想,反正打都打了,打赢了总比打输了强。” 这,贾珍微微一愣,这也有理,打赢了好歹给家里挣了脸面,总比被人痛揍一顿强,反正这是西府的事,还有老太太、大老爷他们在,不与自己相干。 “行了,这两日你仔细些,莫走远了,以防不测。”贾珍撂下句话便走。 “谢大哥哥关照。” 是夜,大军驻扎休整,已备明日打围。 勋贵、宗亲等贵人营房自有军士端来吃食饮水,照顾周到。 贾琮躺在木床上脑中一个个刺杀方案闪过,又一次次推翻。其实他重生以来,和贾珍倒没什么过节,只是有的人活着别人便不能活,甚至还会连累家族,贾珍恰恰就是这种人。 多年过去,红楼原著中的许多情节虽已淡忘,但有两句话贾琮却记忆犹新: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既然贾家破灭导火索在宁府,那便一定和贾珍脱不了干系。不管是出于对秦可卿的喜爱、怜悯,还是出于义愤,抑或是挽救贾府的尽人事听天命之举,贾珍必须死! 只是怎么死,大有讲究。 贾琮反复考虑,如今圣驾在此,宫中御医圣手、刑部、大理寺、锦衣卫、东厂的查案验尸高手何其多,若毛手毛脚把贾珍弄死,必定难逃这些人的法眼,自己可不能为贾珍陪葬。 因此,趁夜袭杀、独处诱杀、下药暗杀等故杀手段首先被贾琮排除,太容易被人识破。 必须以一种非常自然、绝不让人怀疑的手法让其死去。 想来想去,贾琮只想到三种办法,一是迫其堕马而亡,二是伪装流矢射杀,三是造成急症而死假象。 次日一大早,宫中太监传令,各宗亲、勋贵人等自行射猎,每日所获由五军都督府着人清理登记,三日后按总数多寡予以赏赐。 冯紫英、卫若兰等四人钦佩贾琮武艺,一起来找他结伴而行。 贾琮以家中老太太有命,须随侍贾珍为由,邀四人同行。 众人也无异议,便拉着贾珍并众小厮、亲兵三四十人骑马出了大营,望西北方向山林而去。 见大营周围数座山头已被士卒团团围住,一起大声吆喝着往中间赶,方便皇帝及各重要人物射猎,大多数人自知没资格享受这个待遇,均四处远远走开,自行寻猎。 贾珍、贾琮等一行人走出十来里,见四处青草如毯,沟深林密,倒是打猎的好地方。 贾琮笑道:“珍大哥,这里地方看着不错,我等就在此处如何?”
“甚好,只是仔细踩了山中猎户设的陷阱。”贾珍捻须微笑,命十数小厮、亲兵分作两队,左右迂回包抄,把猎物赶到中间。 林子中薄雾飘荡,阳光穿过树梢射落道道光柱,四下窸窣有声,无数小生灵看着闯入林中的陌生人。 “看,兔子!”冯紫英叫道,引弓便射。 铮,箭矢横空,噗一声射进土里,射了个寂寞,兔子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众人大笑。 冯紫英摇头笑道:“见笑见笑。” 已有亲兵取回箭矢还给他,贾琮眼尖,见箭杆尾部刻了一个冯字,心中一凉,才想到每家每户及大内军中的箭矢都有记号,避免争抢猎物,辨认不清,如今自己哪里去找一支不被怀疑的箭矢来射杀贾珍? 即便自己弄来大营中最普遍的军用箭矢,可若四周根本没有相应军士狩猎,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办案人员是有人借箭杀人?一旦确定是他杀,那自己绝无幸理。 贾琮叹了口气,放弃了流矢杀人的计划。 “珍大哥,我看这林子边缘只有些小东西,不如往深里走走,打个野鹿、野猪之类的大货如何?” “此言有理,我们快往里走,莫要耽搁时辰。”冯紫英等忙附和,凭他们的射术,射小动物估计一定是射不准的,不如找个大的射,稳当些。 贾珍虽不愿冒险,却也不好违拗众人,便点了点头。 贾琮早已一马当先冲入密林,想找个深沟或坡坎之类的地方,作为堕马之地。冯紫英等忙驱马跟上,以为他在四处搜寻猎物,哪知道却是在找贾珍的埋骨之处。 “琮哥儿,莫要胡走浪行,林中道路不平,仔细摔了。”贾珍在后面叫道,缓缓跟上,哪像打猎的样子,倒像是出来踏青一般,不疾不徐,不慌不忙。 贾琮回头一看,心中又是一凉,照贾珍这么猥琐的骑行,怎么可能堕马,就算堕马又怎么可能摔死。而且四周都是人,也根本找不到独处的机会。 妈的!贾琮暗骂一声,垂头丧气勒马回来。如今只能将其伪装成急病而死,若是在前世,自己倒是可以用暗劲重手法把他打个心脏骤停,表面看不出任何痕迹,可现在自己功力不足。 只能用毒! 眼见挨到了中午,众人好歹打到了一只狍子、两只兔子。 贾琮心中一动道:“珍大哥,不如我们就在此处把野味洗剥烧烤了,倒还有些野趣。” “好,这个主意好。” “此言甚善,免得提回去麻烦。” 贾珍点头笑道:“如此也好。”便打发几个小厮自去收拾猎物、捡柴、垒灶、取水。 “此处风景甚佳,我四处逛逛。”贾琮借口离开。 “别走远了。”众人叮嘱。 “放心,我就在周围走走。” 贾琮脱身出来,四处寻摸,他唯一能想到的自然界毒药就是毒蘑菇了。 果然山林中蘑菇甚多,贾琮也不认识,只管捡那色彩鲜艳奇美的,不多时已捡了一大捧,心中暗道,这么多便是一头牛也应该放倒了。 找了块平整的石头,用手帕把蘑菇包好,又用拳头捶烂。取下随身水囊,分次将蘑菇汁液挤进水囊中。嘿嘿,看你这次还不死。 这个时代的人应该还认识不了毒蘑菇所含的神经型或肝损害型毒素,估计只会认为是突发急症。 第四十六章 完美犯罪 “琮哥儿快来,兔子要烤好了。”见贾琮回来,冯紫英等人忙招呼,一边饶有兴味的翻动木杆,小厮在旁仔细地刷着佐料。 “来了。”贾琮笑着走过去,坐到贾珍旁边。这帮子小厮打猎不行,搞这些吃喝享乐之事倒是在行,出来打猎油盐酱醋都随身带着。 “琮哥儿做什么去了?”贾珍道。 “周围随便逛了逛,看看有没有什么猛兽的痕迹。”贾琮若无其事地道。 “可有发现?”卫若兰道。 贾琮摇头:“未曾发现。” “想来猛兽都在深山之中。”韩奇道。 贾珍点头:“这也无妨,我等出来不过是散散心,打不打猛兽倒在其次,最紧要是莫要受了伤。” “世兄说的是。”众人道。 谈谈说说,烤制好的两只香辣可口的肥大野兔已入了肚子,见众人都在咕嘟咕嘟喝水,贾琮忙顺手解下腰间水囊,拧开盖子,递给贾珍。 “大哥哥,请用。” 贾珍呵呵一笑,鼻子凑过来一闻,道:“这是什么茶水?” 贾琮忙道:“今早冲的六安茶。” 贾珍摇了摇头,道:“我不惯喝这个,春夏之时,我甚爱明前龙井沁人心脾之清爽。”说罢招呼小厮拿过自己的水囊来。 “哦,大哥哥好品位。”贾琮干笑着收回手,心中大骂,穷讲究你妈个屄!喝六安茶你要死是不是?呃,好像确实要死。 贾琮心中哇凉哇凉,又一个计划破产。 贾珍痛饮了一番清茶,目光看向贾琮手里的水囊,道:“琮哥儿,你怎么不喝?” 贾琮讪讪一笑:“小弟也想尝尝大哥哥推崇的明前龙井。” 贾珍哈哈一笑,把水囊递给他。 贾琮一边骂一边喝了几口,也没尝出什么滋味。 用过野味,几人稍事歇息,继续缓缓往山里走。 贾琮无精打采,心中暗想,如今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晚上力邀贾珍喝酒,用蒙汗药放倒众人,再把毒蘑菇水强行给他灌进肚里。 心中思考着计划的可行性和细节处,忽见前面有一只死鹿倒在地上,脖颈上几个大窟窿,鲜血汨汨涌出,显然是刚被什么猛兽咬死。 “大家小心。”冯紫英等人喝道。 贾琮不由得精神一振。 只听右侧林中风声飒然,哇呜!只听一声凶猛至极的虎啸,山石上一头斑斓猛虎带着腥风已然扑了出来。 大虫瞬间将一个小厮从马上扑了下去,虎口轻轻一合,那小厮脖子上已多了好几个大洞,鲜血狂喷,哼都没哼一声就断了气。 嘶津津!贾珍、贾琮等人的坐骑虽是良驹,但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爷马,哪吃得消兽王之威,一见大虫扑出,全部惊了,猛地人立起来。 哎呦!贾珍一个不察,当即被摔下马背,直摔的天昏地暗,爬不起来。 贾琮就在他旁边,心念电闪,下意识猛拉缰绳,似在竭力避让,实则暗中操控马匹,玉花骢后腿退了两步,两只碗口大的前蹄,不偏不倚狠狠往贾珍胸口跺去! “小心,马惊了!”贾琮大吼。 贾珍又没什么武功,年龄也不小了,且还没从堕马剧痛中回过神来,哪里避得过。 只听咔嚓几声,两只铁蹄已经同时落在他胸口。 噗……一口老血喷出,贾珍直接痛晕过去。 众人乱成一团,竭力控制马匹,也没人有空去理他。 “放箭,快放箭!”冯紫英等人连声喝道,四周的亲兵也急忙靠过来。 可是,众人从未见过这般猛兽,只觉手脚发软,心中发颤,射出去的箭哪有什么力气,更别提准头,且还得控制胯下惊慌躁动的马匹,更是手足无措。 啊!又一声惨叫响起,冯紫英身边一个亲兵又被老虎连人带马扑倒,咔嚓一声咬断了脖子。 “散开散开!”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众人忙散开,各持弓射击。
那老虎身姿灵活,左跳右跳,箭矢纷纷落空。 贾琮此时已得了空,张弓搭箭,瞄准了老虎射出。 这老虎体长丈余,肩高三尺,怕不有好几百斤,这么大个目标,这么近的距离,贾琮自信没理由射不中。 嗖!两石强弓射出的利箭,瞬间穿越二三十步的空间,直奔老虎腰背而去。 那大虫似有灵性,毫无征兆地忽然伏低,躲过了要害。三棱箭头擦着它后臀飞出,只留下一道血槽。 哎!可惜!众人跌足长叹。 好在那老虎识得弓箭厉害,瞪着贾琮一声狂啸,翻身钻入林中,不见踪迹。 众人松了口气,重新聚在一起,把死伤者带上,凝神戒备,缓缓退出密林。 “珍大哥这番可不大好了。”冯紫英看着胸前明显塌陷的贾珍,皱眉道。 卫若兰也叹了口气:“谁想到大虫这般凶猛,人还没惊,马儿先惊了。” “我等快快返回大营,请宫中太医诊治,还有一线生机。”陈也俊探了探贾珍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儿。 贾琮点头,抱着贾珍,两人合骑玉花骢,道:“派亲兵小厮开路、断后,仔细那大虫杀个回马枪。” 众人心有余悸,点头称是。 不一刻,一行人终于退出山林,进入草场平原,忙催马狂奔起来。 贾琮一手控缰,一手抱着贾珍胸口,微微冷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趁人没注意,右手在贾珍左胸肋处微微摸索,感觉肋骨断了七八条,贾琮摸到一节断骨,借着马背上的颠簸,使了个巧力轻轻一送,骨茬已刺入心脏! 感到怀里的贾珍慢慢变凉,贾琮松了口气,总算把秦可卿的事情解决了。 好不容易赶回大营,冯紫英等忙派人请太医、军医来救命,却见贾琮抱着贾珍泪流满面,心中一惊,忙上前去看。 贾珍脸色惨白,早已断气多时。 冯紫英等人心中暗叹,拍着贾琮肩膀劝道:“琮哥儿,人有旦夕祸福,节哀罢,咱还得好生把珍大哥的后事办好。” “你们几个好生把珍大爷抬进帐房里去,以备宗人府、刑部、大理寺核查。”卫若兰道。 勋贵死亡,朝廷必然是要派人核查的。 宁府小厮见当家老爷就这么没了,正吓得屁滚尿流,生怕担上保护不周的罪名,见几位爷并无责怪之意,忙抢着把贾珍尸体抬进房里,安置好。 贾琮抹了抹眼泪,红着眼拜下,悲声道:“各位世兄,小弟如今哀痛欲绝,六神无主,实无法料理诸事,只能有劳诸位了。” 众人忙将他扶起:“琮哥儿何出此言?珍大哥亦是我等兄长,如今自然义不容辞。你好生歇着吧,一切自有我等操持。” 贾琮虎目含泪,拱了拱手,在旺财搀扶下回到自己营帐。 “爷,今儿这事儿谁也料想不到,也是珍大爷合该有此一劫。您也莫要太过悲痛,仔细身子要紧。”旺财等小厮劝道。 贾琮叹道:“临出门前,老太太千叮万嘱让我随侍大哥哥左右,如今出了这等事,我有何面目回去见老太太、珍大嫂子?” 旺财道:“如今只要三爷没事便是万幸,老太太要怪罪只能怪那大虫不懂事,怎会怪责三爷?今儿要不是三爷惊走大虫,不知道还要出什么事。” 如今旺财见识了贾琮战败青阳侯世子之威,又见识了他射退猛虎之勇,况贾琮向来出手大方,早已对他死心塌地,在他心中即便死十个贾珍,只要三爷无恙便万事大吉。 毕竟东西二府各家门另家户,东府老爷死了,干自己屁事。 贾琮挥退众小厮,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中早已笑开了花。 如今贾珍死得再自然不过,人证物证俱在,凭你是神探狄仁杰,也拿我没办法了。那什么毒蘑菇之计,终究落于下乘,风险太高。 第四十七章 力毙猛虎 经太医、仵作及宗人府、刑部、大理寺、锦衣卫等各部院办案人员调查,一致认为贾珍是由马蹄践踏,断骨刺破心脏而死。 又细细盘问了在场诸人,包括贾琮在内,众人口供互相印证,没有半分破绽。 宗人府最后下了定论:宁国府现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打围途中遇虎,不慎堕马,后被惊马踩踏前胸致死。又命贾琮次日一早,先行扶灵回家办理后事。 随后,贾珍意外死亡的消息不胫而走,转眼传遍大营,四王八公及相好勋贵、宗亲均派人前来慰问,冯紫英等人陪着贾琮一一谢过。 至晚间吃过饭,总算打发完了,贾琮心中得意,对冯紫英、卫若兰等人道:“诸位世兄,小弟如今心中悲愤,情难自抑,恐有失礼,出营去疏散疏散。” “琮哥儿仔细些,别走远了,多遣几个下人跟着。” 贾琮摆摆手,道:“我就在大营外走走,不会远离。”说毕,也不带随从,只背了刀步出大营。 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下来,贾琮出营往旁边疏林走了数十步,选了块空地,把灯笼往树枝上一插,便练起刀来。 只听锵一声,贾琮左手按住卡簧,拇指一顶,宝刀如有灵一般,瞬间跃入右手,暴出千条精芒。 远远看去,但见林中悬着一昏黄灯笼,灯下重重雪亮刀光像无数银蛇当空乱舞,水银泻地般四下乱射,嗖嗖有声。又像一个大雪球在林间滚来滚去,偶尔从雪球中传来一两声清叱。 贾琮心中牵挂尽去,刀势更加恣意舒展,使得兴发,忽地连续两脚狠狠揣在一颗碗口粗的树上。 漫天树叶应脚而下,贾琮大喝一声,刀势更急,密不透风,在头顶织出一片刀网,将无数树叶凌空绞得粉碎。 “好刀法!”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赞叹。 贾琮刀势一凝,还刀入鞘,回头看去,见一少年骑在马上,腰悬长剑,后着披风,只是林中昏暗,看不清面貌。 “阁下是哪家公子?”贾琮拱了拱手。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孙……未知尊兄高姓大名?” 贾琮微微一愣,扯淡,这声音娇嫩清脆,分明是个女孩,谁家小姐这么大胆,竟敢女扮男装混进大营,顺口答道:“在下荣国府贾琮。” “你就是贾琮?” “正是。”贾琮点点头,莫非这姑娘认识我? 那人微一沉吟,道:“听闻宁国府承爵人贾珍今儿遇虎不幸罹难……” 贾琮叹道:“正是家兄。” “贾兄节哀。” “多谢。”贾琮点点头,道:“姑娘还是快快回营去吧,外面不安全。” “你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看出我的身份。” “我又不是聋子傻子,莫不是男女都分不出来?”贾琮没好气道。 那女孩噗嗤一笑,松了口气,道:“大营里都是军兵男人,浊臭难当,我要在外面透透气。” 贾琮微微一笑,别说这时代的卫生条件,即便是后世男生宿舍都几乎是人类禁区,这贵家小姐嫌弃也是正常。 “你就不怕遇到什么野兽来把你拖了去。你这么细皮嫩肉,可要仔细了。” “呸,粗俗。”那女孩啐了一口,拍了拍腰间宝剑,道:“你都不怕,我又何惧?以为我这把剑是吃素的么?” “姑娘竟精通剑术?”贾琮有些好奇。 “精通不敢说,倒也略知皮毛,等闲七八条持刀壮汉倒也近不得身。”那女孩傲然道,显然对所谓的“皮毛”剑术相当自负。
贾琮笑道:“原来是女中豪杰,失敬失敬。不知这些所谓壮汉是何人?” “是,是我家中护卫啊。”那女孩有些心虚道。 贾琮大笑,这他妈不是扯淡吗。 那女孩被笑得脸上挂不住,翻身下马,走近几步,指着贾琮怒气冲冲道:“你,你大胆!敢笑话我?” 此时他已借着灯笼看清了来人,这姑娘约十三四岁年纪,身着石青色凤舞九天纹提花苏缎劲服,脚下蹬着掐金挖云麋鹿皮小蛮靴,身披大红羽纱缎斗篷,肤如凝脂、螓首蛾眉,明眸皓齿,秀美异常,眉梢眼角更有一股英锐之气。 以贾琮看来,这姑娘的容色竟丝毫不在宝、黛之下,且其通身上下的高贵气派,更是自己前所未见,让人不敢逼视。 贾琮忙摇头道:“姑娘息怒,在下不敢。” 此女一看就知一定出身神京超级豪门贵族之家,以贾家目前的底子,显然肯定是惹不起的,还是直接认怂保险些,跟美女服软,也不损咱男子汉的体面。 “哼,算你识相。不然定叫你好看。”那女孩轻哼一声,一扬披风,扭头便走。 贾琮苦笑摇头,这时代的女孩也惹不起。突然心中一紧,似被猛兽注视,鼻端已闻到一阵熟悉的腥风。 贾琮想也不想,双脚一蹬,猛地扑出,将那女孩扑在身下,耳畔传来一声虎啸。 一头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已从他背上跃了过去,截断了二人归路。 那女孩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凶虎从头顶跃过,早已吓得骨软筋酥,下意识尖叫起来。 那猛虎受她尖叫刺-激,也回以一声低沉虎啸,吓得那女孩瑟瑟发抖,“大……大……大虫。” 贾琮也是背心发凉,看着这老虎熟悉的眼神,这是老熟人,不是,熟虎了!下午就是这家伙被自己射了一箭逃走,没想到这畜生这么记仇,竟一路跟了自己来。 锵,贾琮弹起身,拔刀在手,有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在,他也不是很怕,眼神罩定猛虎,刀锋轻轻掠过身前,摆了个藏锋势,守住门户。 只要这畜生敢扑上来,他有把握一招间就将其重创。至于自己会不会受伤,他已不放在心上。 那老虎颇通灵性,见贾琮气势沉凝,杀机凛冽,倒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围着两人缓缓踱步,似要寻找破绽。 此时贾琮早已趁机把那女孩拉起,护在身后,低声道:“别怕、别跑、别做声,我能护住你。” 刚刚的虎啸相信已经惊动了大营,应该很快就有援兵到来,只需坚持一两分钟就好,贾琮沉住气想到。 那女孩软绵绵趴在贾琮背上,牙关咯咯作响,只是点点头。 此时好几队人马已驰出大营,打着无数火把,四下搜寻。 那女孩忍不住高声叫道:“这里!” 糟!贾琮心下一沉,那猛虎受此刺-激,终于遏制不住杀戮欲望,四肢在地上一刨,猛地往贾琮扑来,想直接扑杀二人。 来得好!贾琮暴喝一声,不退不躲,反而迎了上去,眼看要被扑杀当场,忽见他猛往后仰,同时腿弯一屈,膝盖着地,竟以一个铁板桥姿势从猛虎肚子下溜了过去。 同时刀尖向上一竖,使了个举火燎天势。 只听嗤一声轻响,刀锋从老虎雪白的肚皮上划过。 那宝刀何等锋利,只听哗啦一声,大量鲜血、内脏从刀口中倾泻而出,淋得贾琮落汤鸡一般。 第四十八章 皇帝召见 砰。 虎尸摔在地下,距离那女孩脚尖只有数寸,又吓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贾琮心中一松,瘫软在地,刚刚行险一搏,若是稍有差池,被虎爪开膛破肚的就是自己了。 “在这边!”早有许多举着火把的京营士卒靠了过来,见空地上一具硕大虎尸,鲜血内脏撒了满地,一个血人瘫软在地,忙抢上扶了起来。 “公子,公子!” 贾琮拄着刀勉强站起,看了看脚下的老虎,还有些心惊肉跳,拱手道:“谢过诸位。” “公子神勇!竟能独力格毙猛虎,陛下定有重赏。”一个把总笑道,直接把旁边那娇滴滴的“公子”过滤了。 贾琮尚未答话,忽见又有一大群宦官、宫女模样的人跑来,围着那女孩。 “我的小祖宗诶,你可是急死人了,还不快跟我回去。诶,地上这是什么?大虫!你们这群死人,还不护驾。” 那把总忙上前行礼,道:“禀公公,这只大虫已死,不用惊慌,卑职这就护送公公回营。” 当下命士卒取来木棒绳索,把这大虫抬了,又问了贾琮姓名,转身便护着宫中贵人走了。 贾琮见那女孩回头看来,便笑着挥挥手,让她自去。 就着血衣抹了把脸,只觉肌肤腥臭粘腻,贾琮恶心地甩了甩袖子,捡起刀鞘、灯笼便回了大营。 回到营房,冯紫英等人见他一身是血,忙问其故。 贾琮苦笑着解说一番,又忙命小厮取水来清洗。 “不意世兄竟然神勇如斯,小弟等拜服。”冯紫英等人叹道。忽然又问道:“你说后来有宫人前来,把那女子接走了?” 贾琮点头道:“诸位世兄可知那女子是谁?” 冯紫英等人对视一眼,道:“这却不知。能随驾打围,定然圣眷优隆,勋贵之中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女子。想来不是宫中得宠的嫔妃,便是宗室公主、郡主。” 贾琮点了点头,认可这个推测。 刚脱-光衣服,把身上清洗干净,正要洗头,忽有小厮来报天使传谕。 贾琮不敢怠慢,忙换好衣服,整理冠带,将来人迎进来。 那太监大喇喇走进来,皱了皱眉,伸手在鼻端扇了扇,面南而立。 冯紫英等人忙拉着贾琮跪下。 “奉圣谕:着荣国府贾琮觐见,钦此。” “贾琮遵旨。” “跟我走罢。”那太监面无表情正待要出门,却被冯紫英等人拉住。 贾琮不懂规矩,他们却是懂的,几张银票已悄悄塞到那太监手里。 “老天使大人,陛下宣召琮哥儿却是何事?” 那太监收了银票,木然的脸上就跟开了锁一般,绽放出和煦的微笑:“几位爷放心,是好事儿。听说琮三爷打了一头大虫,圣心大悦,此番去定是要赏赐了。” 冯紫英等人连声向贾琮道喜。 贾琮忙拱手还礼。 “快走罢,别让圣上等着。” 贾琮忙提起刀就走。 “你干什么?面圣还敢带刀?”那太监忙提醒道。 贾琮一呆,想到一句话:我是一个刀客,刀,不离身。 “公公有所不知,此番毙杀大虫,全赖宝刀之利,万一圣上想看我的刀……” “也罢,替他拿着。”一个小太监上来接过贾琮的刀。 一行人径往大营中央那巨大如宫殿般的营帐走去。 路上那太监看在银票的份上,给贾琮细细讲了番面圣礼仪,注意事项。 不一刻,到了帐殿门口,一着青色蟒袍,腰系玉带,手持拂尘的首领太监迎了上来。 那传谕太监忙点头哈腰上前道:“内相大人,这就是贾琮了。”
那内相点点头,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眼,笑道:“果然英武不凡。咱家是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与尊府各位老爷素来相熟,你唤我戴总管便是。” 贾琮心道原来是他,不敢大意,忙躬身道:“晚生给内相大人请安。” 戴权点点头,笑道:“都是自家人,何须这般客气。可知道面圣礼仪不曾?” “方才蒙这位公公赐教,琮已略知一二。” “如此便随我进来罢。”戴权点点头,拂尘一摆,领着贾琮走入殿内。 贾琮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戴权进去。 见殿内已有好几个簪缨华服的青年人,分列两边,好像是今上的几个皇子,大的二十几岁,小的似乎和自己差不多。见自己进来,都和自己笑着点头。 旁边空地上放着自己刚打的老虎尸体。 “陛下,荣国府贾琮觐见。”戴权道。 “荫生荣国府贾琮参见陛下,恭请圣安。”贾琮不敢抬头乱看,纳头便拜。 “朕躬安,平身罢。”一个低沉颇具磁性的男性嗓音响起。 熙丰帝约莫四十几岁,脸颊略长,目光深邃,气度沉穆,头戴九龙紫金冠,身着缂丝五彩云纹燕弁服,高坐御案之后,眼睑微微下垂,审视着贾琮。 “谢陛下。”贾琮磕了个头才站起,心中激动地乱跳,前世他连县长都没见过,没想到如今竟然见到当今皇帝—熙丰帝,小说里都说伴君如伴虎,可不敢大意。 “你今年多大?”熙丰帝问道。 “回陛下,琮今年十四岁。”贾琮一丝不苟,躬身答道。 “嗯,小小年纪,就有博虎之能,荣国有后矣。”熙丰帝赞道。 “琮万不敢当陛下赞誉之辞,此番不过舍命一博,全仗陛下洪福并祖上宝刀之利,方有此侥幸。非琮之能也。” 熙丰帝笑着点头:“少年人不骄不躁,甚好。你说的宝刀何在?可有名字?” 戴权忙把贾琮的刀呈上。 贾琮顺口道:“此刀有名字,可琮读书少不认得,请陛下赐教。” 戴权脸一黑,这小子狗胆包天。 只听御阶上一声熟悉的娇笑传来,殿内众人也轻笑起来。 贾琮哪还不知道说错了话,忙跪下磕头道:“请陛下恕罪。” 熙丰帝道:“你要朕恕你何罪。” “呃……这个……琮也不知,不过想来是有罪,不然各位皇子不会发笑,何罪倒不重要,但求陛下宽恕。”贾琮硬着头皮道。 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小子有趣。 熙丰帝摇头失笑:“你这小子鬼灵精怪,与贾代善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既然你考校于朕,朕接下便是。” 说着,抽刀出鞘,见锋芒毕露,湛然生光,不禁点头道:“倒是一把好刀!”又看了看铭文,“嗯,青鸾,这把刀名青鸾,听明白了?” “荫生该死。谢陛下赐教。”贾琮心中大汗,原来刚刚自己贸贸然开口请皇帝赐教已经犯了大忌。 按这个时代的语言习惯,主动请人赐教往往带有挑衅的意味。 “起来吧,朕岂会与小儿一般见识,”熙丰帝道:“且你今日又立下大功,说罢,你想要什么?” 贾琮福至心灵,道:“琮不过侥幸斩杀区区一虎,不敢居功,更不敢受陛下赏赐。” “明知故问,好个奸猾小子。”龙椅旁传来一个娇嫩-女声啐道。 贾琮忍不住微微抬眼一看,果然见那女孩已换了一身大红云锦绣凤常服,头戴凤冠,坐在龙椅之侧,挽着熙丰帝的手臂,十分自然亲昵,显然是宫中极贵极得宠之人。 熙丰帝饶有兴致看着他,道:“你这小子倒是机灵,不肯吃亏,你们告诉他。” 第四十九章 赐爵赐字 当下为首皇子出列道:“贾琮,你可知今晚你虎口下所救的是何人?” “琮不知。” “正是父皇膝下最小的公主,如意公主。” 贾琮吸了口凉气,忙请罪道:“琮不知公主殿下当面,言语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不知者不罪,罢了。”如意公主轻哼一声,俏脸微红,你这臭小子又岂止是言语无礼,竟敢抱我,还把我压在身下,哼,以后再慢慢跟你算账。 “哟,难得今儿如意竟这般宽宏大量,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么?”最末一个少年皇子取笑道。 如意公主啐了一口,摇着熙丰帝手臂,撒娇道:“父皇,我不依,你看老十又欺负我。” 熙丰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不许撒野,贾琮还在下面。” 如意公主转头白了贾琮一眼,樱唇微撅,重新坐好。 贾琮忙低头,躬身认怂,惹不起惹不起。 熙丰帝微一沉吟,道:“贾琮,你的大名朕在深宫中也早有耳闻……” “琮惶恐。”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此诗倒是颇有气魄。但朕更爱另两句: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忠烈之气虎虎生威,不愧荣国之后。” “谢陛下谬赞,琮愧不敢当。” 如意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这几句诗她早已知道,也十分喜爱,但见贾琮眼中压抑不住流露出得意之色,又假作谦虚的样子,不觉横了他一眼,惺惺作态,小人得志,好讨厌。 熙丰帝摆手道:“不必过谦,以你的年纪,有这般诗才,又有这般勇力,也可算得上文武双全了。你想要什么?”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琮焉敢僭越求取。” “嗯,你有何志?”熙丰帝见贾琮对答得体,微微颔首。 贾琮拼命压下心中的激动,深深知道皇帝问你有何志,这就是要起飞的节奏,忙沉声答道:“琮无大志,只愿继承祖业,为陛下征战沙场,退外敌、诛叛逆、讨不臣!” 熙丰帝点头道:“好,志气可嘉。传旨:荣国府贾琮,忠良之后,少年英雄,力毙猛虎,舍身护驾,朕甚嘉之。赐恩骑尉爵,以酬其功。” “臣谢陛下天恩。”贾琮大喜拜倒,恩骑尉品级虽不高,只有七品,也不能传世,可却是实打实的勋爵,有资格养十名亲兵。 如意公主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世面,一个小小七品爵儿,用得着这么高兴么? “可有表字?”熙丰帝问道。 “臣尚未有表字。” “那朕便赐你一个。嗯,你既想征战沙场,那就表字‘子龙’罢,莫要辜负朕望。” 贾琮“感激涕零”,忙谢恩:“谢陛下赐字。臣唯有披肝沥胆,一往无前,方不辜负‘子龙’二字。” “去罢。” “臣告退。” 见贾琮退下了,十皇子笑道:“这贾琮倒有趣,不似寻常勋贵子弟那般庸碌无能,只是父皇赐他表字子龙是否褒奖太过,儿臣都有些吃味了。论勇力,他也未必能胜过儿臣,怎就单单把子龙给了他。” 众皇子均轻笑起来,也只有老十敢这么和父皇说话了,偏父皇就喜欢他这直爽质朴的性子。 另一皇子道:“表字虽美,也要看他自己能否相称。子龙二字既是父皇的褒赞,也是无形的压力,会日夜敦促他勤苦用功,不敢懈怠,此乃父皇望他成材之意。” 众人皆点头道:“二哥(二弟)说的不错。” 熙丰帝捋须颔首。 如意公主瞪了十皇子一眼,道:“你就会胡吹大气,今儿打了一天围,也没见你打到老虎。今晚要是换成你,我看老虎要饱餐一顿了。” 众人大笑。 十皇子笑道:“果然是女生外向,我可是你亲哥哥哎,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 如意公主见众兄长意味深长地望来,不觉大羞,拉着熙丰帝嗔道:“父皇,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熙丰帝微笑道:“好了,你们当兄长的不许打趣如意。今儿你也受惊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以后不许独自出营。” 如意公主朝众人轻哼一声,款款行礼退下了。 次日一早,就有军中工匠送来几辆大车,运送贾珍遗体。其中一辆车上摆满了切割腌制好的虎肉、鞣制好的虎皮、拆洗烘干的虎骨、虎筋等。
贾琮大喜,还以为这头老虎被充公了,没想到又还给自己,还是打理好的。 当下重赏了来人,命小厮们装裹好贾珍遗体,又派人快马飞回报信,才换上素服,辞了冯紫英等人,缓缓出了大营,返回神京。 ———————————— 荣庆堂 东西二府诸人已得了快马传回的消息并宗人府下的核查文书,均哀痛贾珍死于非命,尤氏更是当场哭晕过去数次。 众人忙又请太医、灌参汤等,又连声劝解安慰于她。好歹止住了哭声,荣庆堂上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贾母抹了抹眼泪儿,开口道:“珍哥媳妇,你也莫要太过悲伤,咱勋贵人家就是这般,外人看起来富贵体面,其实有多少苦唯有自己知道。 不说出兵放马,战死沙场那是常事,即便太平年月,也有性命之危。好在此次珍哥儿是伺候圣驾打围折损了,也算是为陛下尽了忠,总比他日病死床榻之上来的光鲜体面。” “我知道你担心珍哥儿没了,往后无依无靠,若你这么想那就糊涂。你是东府太太,又有诰命在身,谁敢不敬着你?蓉哥儿……” 贾蓉忙站出来答应,垂手侍立,听候训示。 “你老子不在了,往后东府就是你做主了,我不管你干什么,只与你说一个‘孝’字,日后定要好生孝敬伺候你太太,否则不单是我不依你、老爷太太们不依你,朝廷也不依你,可明白?” 贾蓉忙跪下磕头道:“蓉谨遵老太太教训,往后定当恪守忠孝之义,加倍孝敬太太并老太太、诸位老爷、太太、叔叔、婶子们,万万不敢有半分不恭敬之处,否则岂不是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朝廷。” “起来吧,你能明白这些道理就好。”贾母又对尤氏道:“寡妇失业的日子难熬,我是知道的,往后你没事就多过来,咱们娘儿们几个说说笑笑,日子就过去了。” 尤氏含着眼泪缓缓站起,又扑倒在贾母膝下,泣道:“孙媳谢老太太垂爱,往后自当日夜孝敬老太太并二位太太,只求老太太保重身子,莫以孙媳为念,否则珍哥儿即便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了。” “快搀起来。”贾母抬手叹道。 贾蓉、王熙凤、李纨等忙上去将尤氏扶起,好一阵安慰。 贾母久惯风浪,死个贾珍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今怎么打理后事,不可失了家门礼数,这才是最要紧之事。 想了想道:“珍哥媳妇,如今最紧要的是珍哥儿身后诸事,你可有什么章程?” 尤氏道:“孙媳如今心乱如麻、魂不附体,实难任事,一切但凭老太太裁夺。” 贾母点头道:“外面的事就由蓉哥儿打理,琏儿、蔷哥儿帮着应付,里面的事倒有些棘手,如今珍哥儿媳妇精神大损,蓉哥儿媳妇又久卧病榻,大太太、太太又都有了春秋,精力不济……”说着眼睛一扫,落到王熙凤身上。 “我看这几日里面的事儿就由凤哥儿总掌,太太们没事儿都多去帮衬着,阖族里有什么得力的哥儿、媳妇,都举荐举荐,帮着支应支应。” “谨遵老太太吩咐。”众人都道。 王夫人微一沉吟道:“老太太,凤哥儿年轻识浅,又从没经过这般大事,恐料理不周全,闹出笑话,不如另选贤能为是。” 贾蓉忙道:“太太的意思孙儿猜着了,是怕二婶子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我包管必料理得开,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着还是不错的。 家父在世时常说,从小儿二婶子玩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除了二婶子,再无人了。太太不看孙儿、孙儿媳妇的分上,只看家父分上罢!” 贾母也点头道:“我看凤哥儿挺合适。谁也不是一下生就会办大事,不会办就学着办,如今阖府里也没有比凤哥儿更能干的,太太有时间去帮她看着些也就罢了。” 说着又看向王熙凤道:“凤哥儿,你过去以后凡事莫要自作主张。有了事,打发人问你嫂子要紧,有不明白的就问问两位太太。” 王夫人道:“凤丫头,既然老太太点了你的将,你就去罢。只是如今你大嫂子身子不大痛快,蓉哥儿又年轻不知事,蓉哥儿媳妇又生了病,你两口子过去以后可得多上点心,莫要偷懒儿。” 贾琏、王熙凤忙道:“老太太、太太们放心,我们自当竭尽全力,不敢贪图安逸。” 第五十章 兴师问罪 熙丰六年 四月初七 贾琮并十数个小厮架着几辆缟素的马车,缓缓使进宁国府东角门。 府外看起来并无异样,一进府内恍如进了幽冥地府。 四处挂白,旗幡林立,铭旌已就,灵堂妥帖。各家下人均素服戴孝,上百名做水陆道场、洗冤解业醮的和尚、道士早已到了,法器俱全,候在当地。 贾琮一进来,就有许多管事、小厮围了上来,把贾珍遗体拉走处置。 贾琮也不懂这些事,任由他们去忙,自己下马走进灵堂。 见灵堂上棺椁、白布云头幔帐、挽联、供桌、香炉、长明灯、火盆、亲属并宾客桌椅板凳等等各色事物井井有条,心中暗赞尤氏遇事不慌,有大家气度。 “琮哥儿,你回来啊?”贾琏从后堂钻出来,正见到贾琮。 贾琮脸色沉重,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珍大哥哥怎么出了这档子事?” 贾琮苦笑:“山林中遇虎,咬死了几个人,马又惊了,珍大哥堕马受伤,又被马蹄踏在胸口……唉。” 贾琏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料理后事了。对了,你可见了老太太?” “还没,刚把珍大哥送回来。怎么没见到珍大嫂子?”贾琮道。 “珍大嫂子伤痛过度,不能理事,在房中歇息。” “那如今是谁在里头掌理诸事?” “是你凤嫂子。” 贾琮点点头,历史有惊人的惯性,虽然死的是贾珍,王熙凤依旧协理了宁国府。指了指周围布置,道:“如今也只有凤嫂子有这个才能了。” “谁又在背后嚼我?”人未至声先至,一身素服、银钗的王熙凤从后堂出来。 “给凤嫂子请安。”贾琮微笑道。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道:“见过老太太了?” 贾琏帮他答道:“琮哥儿刚把珍大哥送回来,还没得空过去。” 王熙凤拉着他就走:“老太太一天催八遍,让你回来立刻过去,你还在这干什么,跟我过去。” 贾琮本想去看看尤氏、秦可卿,无奈被她拉上了车。 上了车,王熙凤盯着贾琮看了半天,才低声道:“琮哥儿,你老实告诉我,珍大哥究竟是怎么没的?” 贾琮被她锐利的眼光看得心中有些发毛,皱眉道:“凤嫂子这话何意?宗人府的文书上写的还不够清楚?” 王熙凤噗嗤一笑,道:“下流种子跟我肏鬼,算了,人都没了,我也懒得理这些事。那你说说你和蓉儿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贾琮心中一惊,沉声道:“凤嫂子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还给我装相。昨日我去看蓉儿媳妇,告诉了她珍大哥的事,哪知她不先问珍大哥,却先问你,请你给嫂子说说,这是为何?嫂子也挺糊涂。”凤姐儿似笑非笑地道。 贾琮苦笑道:“凤嫂子,你不会认为我和蓉哥儿媳妇有什么吧?” “你觉得呢?”凤姐儿嗤笑道。 “凤嫂子这么精明的人怎会有这种荒谬想法?即便小弟和贾瑞一般下流无耻,但你看我才多大点?蓉哥儿媳妇会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有什么瓜葛不成? 她先问我,无非是已知道珍大哥的噩耗,故而转念想到我,毕竟咱们家就我和珍大哥同去,问我一声,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凤姐儿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眼,确实不大可能,可卿怎会看上一个十三四的孩子,况且还差着辈儿。 不过听到贾琮提起贾瑞,她立刻想起那天被偷窥之事,忍不住拧着他耳朵骂道:“你还说,我看你比贾瑞这畜生下流一百倍,连嫂子都要偷看,还要脸不要。”
贾琮吃痛,忙握住凤姐儿的手,威胁道:“嫂子再不住手,我可又要无礼了。” 凤姐儿脸一红,忙缩手回去捂着胸口,啐道:“什么好下流种子,哪里学的这些下三滥玩意儿。” 贾琮笑道:“我本是正经人,嫂子非要逼我不正经,我有什么办法?” 凤姐儿哼了一声不去理她,扭过头去,野牛肏的小畜生,莫非你偷看老娘小解也是我逼的?下流东西,不得好死。 马车很快驶到荣国府仪门前,王熙凤和贾琮下车,穿过垂花门,往荣庆堂走去。 堂上贾母并两位太太、薛姨妈,以及各位姑娘、贾宝玉都在,见王熙凤和贾琮进来,各位姊妹都站起来见礼。 贾琮终于又见到宝姐姐,可他也不敢多看,只是“一脸沉痛”地和各位姊妹打过招呼,暗中给宝钗递了个“我很想你”的眼色。 宝钗似乎看懂了,脸色微红偏过头去,也不理他。 哼,演技这么差还敢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卖弄,王熙凤暗笑。 贾母沉声道:“琮哥儿,你珍大哥怎么出的事,你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 贾琮忙转头给贾母等人请过安,一副影帝附体的样子,叹道:“当日一早……” 把经过又说了一遍,最后补了一句,“此事在场数十人并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韩奇等世家子弟皆可证明。且当日宗人府、刑部、大理寺、锦衣卫、太医院均派专人检视了珍大哥遗体,亦无异议。” 贾母无话可说,只得叹了口气,“珍哥儿出去打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偏偏……唉,看来也是天意。” “老太太还不知道这个畜生做得好事!”贾赦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满脸杀气,喝道:“还不给我跪下!” 众人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老爷突然这般愤恨。 贾琮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琮不知犯了哪条国法家规,还请大老爷明示。” “我今儿就让你死个明白!”贾赦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贾母道:“老太太,这小畜生打围途中惹是生非,好勇斗狠,当着众勋贵、宗亲的面,把青阳侯世子半边脸都打烂了,如今青阳侯府给我下了帖子,让我给个说法。贾琮,你自己说,有无此事?!” “什么?”贾母等人皆吃了一惊,青阳侯戚锋掌着骁骑营,极受太上皇、皇上信重,如今世子被贾琮当众凌虐,等于青阳侯府的脸面都被踩在地上蹂-躏,他怎会咽下这口气? 宝钗等小姐脸色瞬间雪白,琮哥儿闯了大祸了。 薛姨妈与王夫人对视一眼,还好,宝玉不是这个闯祸的性子。 贾琮哈哈一笑,道:“确有此事。不过大老爷说的并不全,当日戚征飞扬跋扈,出言不逊,侮辱荣国一脉,”说着指了指自己。 “我,贾琮,挺身而出,与之赌斗,教训了他,此事在场勋贵、宗亲都可见证。说来,他还输了我一万银子,大老爷可着人讨回,琮愿献一半入公中,聊表孝心。” “你,你,死性不改,还在狡辩!”贾赦气得七窍生烟,“今日我就处置了你,给青阳侯一个交代,免得他日你这畜生给家门招来大祸!” 贾琮见贾母、两位太太一言不发,心中冷笑,看来都是想让自己背锅的意思。只是傲然看着贾赦,突然仰天狂笑,声振屋瓦,丝毫没将这个大老爷放在眼里。 第五十一章 杀气冲天 “孽畜!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还不给我跪下!”贾赦指着贾琮喝道。 在众人心目中,老子叫儿子跪下,那是绝对权威的,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像天条一般,不可违抗,哪知贾琮只是看着贾赦冷冷一笑,身形如青松般挺立,毫无半分“跪意”。 “跪就不必了,大老爷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罢,琮照单全收了。”贾琮道,语气冷如冰,硬如刀。 “琮哥儿,不许放肆。”大太太终于看不过去,斥责道。 贾琮瞟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贾母见状皱了皱眉,琮哥儿太出格了。 “你,你,反了天了!”贾赦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喝道:“来人,把这个忤逆不孝、不敬尊长、玷污门楣的畜生给我拉出去,杖毙了!” “是!”门外早有人候着,答应了一声,四个提棒拿索的小厮便走了进来,当先两个正是东路院当初时常执刑,鞭打贾琮的玳儿、安儿。 “给我拿下。”贾赦一声令下。 玳儿、安儿两人狞笑着齐齐往贾琮抓来,这是他们早已熟练的业务。 “找死!”贾琮冷哼一声,右手一抹,青鸾出鞘。 只听锵一声,雪亮的刀光如一钩残月,在他手中闪现,血光暴射! 啊!厅内响起一阵尖叫,玳儿、安儿两人满脸惊恐,捂着喉咙,软倒在地,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另两个小厮见贾琮竟敢当庭斩杀二人,早已吓破了胆,忙丢了棒索,缩到一边。 贾琮扭头看了看宝钗,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旋即手腕一震,甩飞刀尖上的血珠,看着贾赦狞笑道:“大老爷,凭这几个烂番薯、臭鸟蛋就想取我性命,是否太过儿戏了? 也罢,我给你时间,你去外面把家里能喘气儿的小厮都叫来,看我能不能把他们都杀光!” 听到贾琮杀气冲天的话,厅中众人都吓软了,年轻姑娘们更是花容失色,不少丫头当场瘫软在地,琮三爷杀疯了。 贾赦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厮死在面前,早已吓尿,“你,你,你疯了!悖逆人伦,不怕千刀万剐么!” 贾琮狂笑,环视众人,“若千刀万剐能吓得住人,这世间还能有要离、荆轲之人物乎?” 说着抹了抹纤尘不染的刀身,叹道:“今日祖宗宝刀,终于可以痛饮鲜血,快哉快哉!大老爷,你还有何话可说?!” 贾赦见贾琮疯了,哪还敢摆老爷谱,忙扑倒贾母身前,道:“老太太,你看琮哥儿,疯了!” 贾母早已看出,如今贾琮已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逼急了他,只把在场众人都有性命之危,反正他烂命一条,怕什么?代善糊涂啊,怎么选了个天生反骨的孽障! “琮哥儿,你要弑父不成?”贾母沉声道。 “琮不敢,只是听说虎毒不食子,若父毒于虎,那就别怪琮无礼了。”贾琮冷笑道,又看着贾赦:“大老爷若想杀我,恐怕先得问过我手里的家伙。” “大老爷不过是气你闯了祸,要教训教训你,何至于此?真当我是死人不成。”贾母道。 贾琮相当上道,锵一声收刀入鞘,躬身笑道:“琮素来敬仰老太太持家有道,教子有方,怎敢轻忽?刚刚不过是和大老爷开个玩笑,没想到大老爷这般胆小,此琮之过也。” 众人见气氛和缓了些,看着地上两具尸体,开个玩笑就杀了两人?信你个鬼。 贾母摆摆手,让小厮把尸体拉下去,道:“知道你现在身怀绝技,也不该开这种玩笑,人命岂可儿戏?” “老太太教训的是,要怪就怪太爷。”贾琮笑道。 “呸,越说越不像,与太爷什么相干?” “谁让太爷传了这么犀利的刀法给我,又给我留了这么锋锐的宝刀,琮只是随手一挥,实无杀人之意。且这两个小厮也是该死,不领会大老爷慈父之本意,竟敢与主子动手动脚,死了也是活该。”贾琮一脸无辜,摊手道。 贾母无奈地摇摇头:“算你说得有理,可青阳侯之事如何了局?你自己闯的祸,别指望家里给你平了。” 贾琮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事,若大老爷肯耐心听完,也不会有此误会。” “你想说什么?”贾母一脸愁容,内忧外患啊,家里怎么出了个这般忤逆不孝的“荆轲要离”,偏生还拿他不下,迫得她一大把年纪了,还得陪着虚与委蛇。
“这件事老太太听了,必定转忧为喜。”贾琮道。 贾母啐道:“还卖关子,说。” “前儿珍大哥遇难当天晚上,我在大营外练刀,碰到一个女孩子,刚好那只猛虎又尾随而至,于是我就斩杀了猛虎,顺便救了这个女孩,你们可知那女孩是谁?”贾琮笑道。 “宝姐姐,你素来聪明,可能猜到一二。”贾琮看向宝钗,向她微微一笑。 宝钗惊魂甫定,见贾琮眼中露出直白的关心之意,忙收摄心神,道:“这女孩能随同打围,想来定是宫中之人,且琮哥儿又说的郑重……” “不是皇妃就是公主。”林黛玉插嘴道,刚刚她亲眼目睹贾琮杀人,差点被吓晕过去,后来见贾母镇定,方才缓过神来,此时忍不住插嘴,心中有些不服气,只有宝钗聪明么? 贾琮点点头:“林姑娘聪颖过人,琮佩服。当时我就想不到,后来回营便有天使传谕说陛下召见。嘿嘿。” 贾母等人吃了一惊:“陛下见你何事?” “也没多大的事,就是在虎口下救了如意公主而已。”贾琮若无其事地道。 “什么?如意公主?” “那女子是如意公主?”贾母、王夫人等失声道。 “你们认识?”得,看来这小公主挺有名,省了我介绍了。 “这是圣上最小的公主,也是唯一还没出阁的公主,圣上素来爱如珍宝,百依百顺,许她一生万事如意,故赐封号如意,谁人不知?”贾母没好气地道。 王夫人也道:“听宫里大丫头说,这如意公主自小就性子刚强,喜欢舞刀弄剑,母妃早逝,从小儿便养在皇后膝下,因其机灵活泼,纯善孝敬,皇后娘娘也是视如己出,爱逾性命,待她比待嫡出的皇儿还好。 太上皇、皇太后也视之为掌上明珠。后宫中人宁愿得罪皇后,也不敢得罪了她。” “这却为何?莫不是公主比皇后还尊贵?”探春奇道。 王夫人摇头道:“这倒不是,只因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胸怀如海,等闲宫人有了小过错也不计较。可若得罪了如意公主,她随便告一状,不拘是告圣上、皇后亦或是太上皇、皇太后,谁又吃得消?” 原来如此,贾琮深深感到自己果断认怂是如此英明。 “后来呢?”贾母问道。 忽听外面禀报,“老太太,外面有天使传旨。” 众人忙起身准备,摆设香案,置鼎焚香,但凡有官爵、诰命在身的,都在荣禧堂上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人子报亲之至,莫切于显扬。荣国府贾琮,少有勇力,临危不惧,秉先祖英烈之气,承家族忠贞之美,独毙猛虎,救驾有功。兹以覃恩,特赐尔恩骑尉爵,赐荣国夫人玉尺一柄,以酬其功,钦此。” 众人好生送走太监,返回荣庆堂。 “琮哥儿,陛下赐了你爵位?”姊妹们围着贾琮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贾琮哈哈一笑,指着丫头手里捧着的朝服、印信、诰书,道:“如假包换。” 贾母等人脸上终于解冻,这个爵位虽低,却是圣上金口御封,意义重大,且贾琮还年轻,未来前程可期。况且有这个救驾之功在,青阳侯即便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找事。 “老太太这便高兴了?”贾琮笑道:“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好事?”贾母笑道,“不许卖关子,快说。” “也没什么事,圣上听说我没有表字,给我赐了一个,是古人用过的。”贾琮笑道。 “圣上赐字?”众人又惊又喜。 “琮哥儿,你还不快说,仔细着。”林黛玉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琮哥儿总喜欢卖关子,好讨厌。 “宝姐姐博古通今,你猜猜看。”贾琮哪去理她,只逗宝钗。 宝钗有些心虚地看了众人一眼,脸蛋微红,道:“圣心难测,如渊如海,凡人怎能猜着?你还不快说。” “是子龙。” 众人顿时呆住了。 即便是没读过书的丫头,光看戏文听书也对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单骑救主的故事滚瓜烂熟,如今陛下御赐表字“子龙”,对贾琮的喜爱之深、期望之高可想而知。 显然是希望他日后能成为赵云一般彪炳史册的忠臣良将! 第五十二章 亲兵之费 “不承望琮哥儿竟有这般能为,此皆老太太调教之功,如今我可要讨老太太一杯好酒吃了,且老太太有如此教导子弟的法子,平日里却秘不示人,可太也吝啬了。”薛姨妈笑道。 贾母呵呵一笑,正待谦逊几句,王熙凤插嘴道:“姨妈说的可不是,老太太不单吝啬,还偏心呢?这么多孙子,谁都不教,只教琮哥儿这小子,好像我们家琏儿不是亲生的一般。 若老太太平日里稍稍提点提点他,不说让陛下赐字,想来也不至于去捐个空头的同知官儿了。” 众人大笑,厅中一团和气,若非地上血迹未干,贾琮都差点忘了刚刚这里还躺了两个死人。 贾母笑的前仰后合,骂道:“快给我撕了凤丫头的嘴,好个泼皮,自己的男人自己不好好管着,如今却来挑我的不是。” “那也是老太太把琮哥儿调理的太出挑了些,怨不得小辈们嫉妒。”王夫人淡淡笑道。 贾琮站在当地,主角身份瞬间被剥夺,多少有些不适应,一双眼睛微微一扫,便停在宝钗身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看吧,你男人就这么厉害,这下该放心了罢? 宝钗咬了咬柔唇,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理他,心中犹有余悸,琮哥儿也太弄险了,又是打侯府世子,又是打老虎,若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这不是要自己的命么? 想到这里,不禁回过头来,幽怨地白了他一眼,楚楚可怜之态,别说瞒不过林黛玉,就连贾宝玉也看出了不对。 贾赦、邢夫人见此时已无立锥之地,忙悄声告辞,众人也不挽留,若无其事送他们离开。 贾政道:“老太太,如今琮哥儿入了圣上法眼,又封了爵,理应开宗祠,禀告列祖列宗,一门三爵在神京中也可传为佳话了。” 贾母闻言,心中下意识抵触,摇了摇头道:“开宗祠就不必了,传出去外人只怕要笑我们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了,什么时候琮哥儿封了世爵再告慰祖宗不迟。 如今珍哥儿刚走,不宜大办,只在家里摆两桌酒,咱自家人高乐一番便是。琮哥儿,你可愿意?” 众人皆老于世故,自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如今贾琮异军突起,又这么肆无忌惮,一言不合便要杀人,连大老爷都不放在眼里,若是再不压一压,恐怕这个家就不知道是谁说了算了,因此都默然不语。 世爵又岂是这么好封?勋爵中男爵以上爵位可以传于子孙,谓之世爵,以下爵位则不世,只能管一代,不能荫及子孙。 贾琮笑道:“琮素来就怕麻烦,因这点小事去打扰祖宗也不像话,一切但凭老太太决断,只吃酒的时候别忘了叫我就行。” 贾母笑着点点头:“你这猴子,就会贫嘴,就这么定了。珠儿媳妇,凤哥儿这两日不得空儿,此事你去安排罢。” 李纨忙站起来答应。 贾琮笑着摇摇头,自己在贾母这里最亲近的称呼估计就是“猴子”了,即便自己封了王,也不可能达到贾宝玉的档次,被称一声“心肝肉儿”。 “老太太,琮的亲兵,官中如何打算?”贾琮想起实惠,忙问道。 众人都看向老太太,这可是实打实的待遇问题。 贾母微一沉吟,道:“你个小小的人儿,养什么亲兵?若我没记错,恩骑尉按制可蓄十名亲兵,若是配齐,一年人吃马嚼、粮饷月例、衣甲仗器只怕要数百银子,且还要现购马匹,官中如今可有银子?”说着转头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何等聪明,哪看不出贾母之意,忙叫苦道:“哎呦老太太,可别提银子。您老封君要大发慈悲,给琮哥儿养亲兵,那是您老太君的慈爱,可官中实在拿不出银子。 这神京城里各家勋贵、宗亲,红白喜事、婚丧嫁娶、人情往来一个月少说有二十起,这走来走去,都是银子。
如今连家里的月例银子也只是勉强支应着,指不定哪天就断了粮,到时候我不管,便是担着不孝的罪名,也要把您老太君的家底儿抠出来使了。” 众人听她说的有趣,都笑了起来。 贾母点着王熙凤大笑:“哪里来的泼皮破落户儿,快与我撵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家债主上门了。”笑罢,又看向贾琮。 “琮哥儿,你也听到了,不是我不给你养亲兵,实在是如今家里周转不灵,过几年等你大些再说罢。” 贾琮看了王熙凤一眼,被她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气到差点内伤,妈的,老子好歹是圣上金口御封的恩骑尉,家里一个亲兵都不出,这尼玛也太抠了,贾家这种狗屁家风,不灭也实在没天理。 好在老子还有一千多两银子,应该也勉强够了。不过贾琮也不是这么容易吃亏之人。 当下想了想,笑道:“老太太,官中没银子也罢了。若琮没记错,刚刚圣旨里可说了,孙儿好歹给您老封君挣了一柄玉尺,您若不多少表示表示,传出去,不知道的人只怕说您看不上皇上赐的玉尺呢。”贾琮搓了搓手指,一脸市侩。 众人闻言,均震惊地看着贾琮,有这么把皇上抬出来勒索的? 贾母脸色微变,好个奸猾的小兔崽子,气笑道:“你要我表示多少?” 贾琮嘿嘿一笑:“您估摸着圣上赐的尺子值多少银子,看着给点就行了。”老子在皇帝面前都没吃亏,岂能让你个封建老太太轻易过关。 众人均掩嘴轻笑,琮哥儿真是不吃亏呢,谁敢衡量御赐之物价值几何,这不是大不敬么? 果然贾母骂道:“混账东西,御赐之宝那是圣上恩典,怎能与区区阿堵物相提并论,你怎敢说此大逆不道之言?” 贾琮道:“老太太此言极是,御赐之物自是‘无价之宝’,您老看着办吧。” 众人听到他一字一顿说出“无价之宝”四字,忍不住笑了起来,琮哥儿看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琮哥儿也太小气了,为几两银子至于么?”贾宝玉在一边低声道。 林黛玉深以为然点点头,琮哥儿真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 薛宝钗理都懒得理他,膏梁纨袴之辈真是不及琮儿远矣,只是定定的看着贾琮,眼中情丝几乎要一圈圈把他缠了起来。 贾母见贾琮耍赖,实在推脱不过,且薛家母女还看着,也不好丢了体面,便嗔道:“哪里学的市井小民嘴脸,哪像个大家公子。罢了,念你给家里挣了脸面,鸳鸯,拿一千银子给他。” “谢老太太赏赐。”贾琮嘻嘻笑道。 不一刻,鸳鸯拿来银票,交给贾琮。 贾琮见鸳鸯穿着半新的藕色绫袄,青缎掐牙坎肩儿,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肌肤白腻,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不仅无损容颜,更增添了几分俏皮之意。 贾琮笑着接过,随口道:“鸳鸯姐姐,今儿这身衣服显身段,不愧荣府四大丫鬟之首。”话一出口,暗道大意了,这荣国府四大丫头的称呼只是后世好事者附会,如今却没这个说法的。 鸳鸯哪料到贾琮突然口出“戏言”,脸蛋一红,扭身便回到贾母身后,微嗔道:“给琮三爷送来银子,不说得一句谢,反还被打趣戏弄,爷真真儿欺负下人呢。” 贾琮尴尬一笑,“鸳鸯姐姐见谅,琮绝无此心。且老太太当面,琮纵有此心,也不敢表露分毫,实在是无心之失。” 鸳鸯脸上红霞飞起,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他。 听到无心之失四个字,王熙凤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琮哥儿刚刚说的什么府里有四大丫鬟,倒是新奇,不知是怎么个说法?我却没听过。” 第五十三章 丫鬟之论 贾母、王夫人并宝钗、黛玉等小姐也好奇地看着贾琮,府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说法? 贾宝玉最感兴趣,忙道:“琮哥儿,这四大丫鬟是谁评出来的,其根据又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贾环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他先前也被贾琮暴起杀人、硬刚贾赦的“雄姿”吓坏了,以为三哥疯了呢,没想到峰回路转,三哥还是三哥。 “三哥所言定有道理,莫不是这四大丫鬟是三哥自己评定的?”贾环笑道。 宝钗、黛玉、探春等均莞尔一笑,贾琮还会做这么无聊又八卦的事?这不该是那些长舌的婆子们干的事么。 贾琮才收了一千银子,心情大好,笑道:“凤嫂子整天和丫鬟、媳妇打交道,这都不知?我说出来,大家评一评,看有理无理。” “说来听听,若说的不好可要罚你,就罚你一千两银子。”贾母笑道,也来了点兴趣,没想到自家丫鬟还有了排名。 贾琮忙按着袖子,一副要钱没钱,要命一条的样子,众人大笑。 “刚刚说的鸳鸯姐姐自然是一个,另一个姐姐,兰质蕙心、辅佐主母、料理家事、人皆称善,算不算得上呢?” 贾宝玉大笑道:“平儿姐姐自然算得上。”众人皆点头,平儿的容貌、品格、才能、谈吐、举止,那是有口皆碑,上上之选。 王熙凤掩嘴笑道:“没想到平儿这烧糊卷子,能得琮哥儿这般看重,要不我做主把她给了你,如何?” 贾琮眼睛一亮:“凤姐姐此言可真?琮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呸,发你的春秋大梦!好个混账小子,连哥哥房里的人也惦记。”凤姐儿斥道。 众人大笑。宝钗白了贾琮一眼,色坯子,一听有好看的女孩子,立马原形毕露。 林黛玉冷冷一笑,好色之徒,跟着似笑非笑看向宝钗,给了个小眼神儿,看吧,这就是你的如意郎君。 宝钗容色一正,回瞪一眼,休得胡言。 黛玉轻笑一声,还与我装模作样。 贾琮干咳了两声,道:“凤嫂子明知我心眼儿实,何必戏弄老实人。” 呸,你要是心眼儿实,这世上就没奸狡无耻之徒了,王熙凤心中暗骂。 “三哥,第三个又是谁?”贾环忙道。 贾琮大有深意看了贾环一眼,道:“这第三个嘛,环哥儿你应该能猜到。” “我?”贾环想了想,“我猜不出。”不过想到贾琮暗示性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莫非是她?我才和她好上,三哥怎么知道的? “第三个,抱朴守拙、秀外慧中、老实本分、沉稳细致,环哥儿,你说这样的人算不算的上呢?”贾琮笑道。 贾环心中一紧,三哥果然知道了,忙遮掩道:“这样的人自然算数,只是我却不知说的是谁。” 探春微微一笑,看向王夫人身后,道:“太太身边的彩霞,自然算得上。” 彩霞见自己居然榜上有名,又羞又喜,忙低下头去,不敢吭声。 王夫人也笑着点点头:“彩霞这孩子,别的好处没有,唯有老实本分一样。” 贾宝玉点头认可,忙问:“第四人又是谁?” 贾琮呵呵一笑,盯着贾宝玉,道:“这第四人谁都可以不知道,宝玉你不可不知。” “哦?却是何人?”贾宝玉心中一动,猜到了几分,想到自己私下的事情,有些紧张地望着贾琮。 贾琮看他一脸“羞射”的样子,估计已偷试过云雨情了,不无羡慕地道:“这人嘛,忠于职守、任劳任怨、温柔和顺、似桂如兰,嘿,羡煞旁人矣,宝玉你说这样的人,能上榜么?” 贾琮给了宝玉一个“你的破事老子都知道”的眼神。 宝玉菊花一紧,偷眼看了看老太太、王夫人,讪讪道:“若有这般人物,自然算得上,可却不知是谁?” 林黛玉噗嗤一笑:“呆子,连我都猜到了,你却犹在梦中,自然是你屋里的袭人。”
贾琮却不打算放过他,道:“宝玉,你最知袭人‘底细深浅’,她位列四大丫鬟之一,可能服众?” 贾宝玉此刻早已听出贾琮弦外之音,脸色一红,悄悄看向老太太、王夫人,见二人似乎都没听出来,松了口气,反击道:“琮哥儿忒也狡猾,为何偏偏漏掉一人?我说一人,决不在这四人之下。” 探春看了两人一眼,给宝玉捧哏,道:“却是何人?” “此人,风流灵巧、姿色绝俗、口齿伶俐、女红第一,曾被琮哥儿以半阕妙词骗走,这般人物如何?”贾宝玉气呼呼地道,显然还耿耿于怀。 众人大笑,晴雯自然是极好的,否则琮哥儿又怎么会出此下策,硬要讨走? 贾母也笑骂道:“琮哥儿,你看看,你把我的晴雯骗走,惹了多大的公愤。” 贾琮摆手道:“晴雯虽好,毕竟性子急了些,比不得袭人他们。” “呸,那我用袭人和你换,如何?”贾宝玉道。 贾琮佯怒道:“呸,发你的春秋大梦!好个混账小子,连哥哥房里的人也惦记!”把刚刚王熙凤的话,原封不动送了出去。 众人大感有趣,笑看着兄弟二人扯皮。 老太太、王夫人却微微皱眉,虽说是玩笑话,但是贾琮这般斥责宝玉,让她们心中很不舒服。 宝钗心细,忙给贾琮使了个眼色,让他说话仔细些。 贾琮看了一眼,哪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冒犯”了凤凰儿、宝天王。 他却不放在心上,嗤笑道:“宝玉我劝你莫要惦记晴雯,别说你用袭人和我换,即便你把全神京的丫鬟都拉来,也休想换走我的晴雯。” 贾宝玉倒不以为忤,只当是玩笑话,指着贾琮,笑道:“琮哥儿,你想得倒美,这种亏本生意谁和你做?” 众人却不像贾宝玉这么单纯,心中均把晴雯又看重了好几分,看贾琮的意思,晴雯就是他的眼珠子、心尖子,不管是谁,都不许碰。 贾母脸色淡淡地摆摆手:“好啦,说笑也说够了。琮哥儿这两日打围奔波也劳累了,让他回去好生歇歇吧。” 贾琮也懒得和她们扯淡,爽快地告辞离去。 回到院子,见晴雯早已候在门口,正翘首以盼,见了贾琮忙迎上来。 贾琮吩咐丫头把御赐名爵之物拿进房,双臂一张,抱着晴雯的腰,笑道:“在等我么?” 哎呀!晴雯哪受得了这个,忙死命挣开,嗔道:“爷,青光白日、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说完,翘-臀一扭,已跑回了房。 贾琮哈哈一笑,挥退上来请安的众婆子、丫头们,跟进房去,脚跟一碰,关上了门。 见晴雯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忙走过去,扶着她肩膀笑道:“我这不是想你么?” 晴雯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爷一回来就不尊重,叫婆子、丫头们看见,成什么样子?必要背后说我是狐媚子,不知羞耻,勾引爷们。” “谁敢?”贾琮冷哼道,把今天荣庆堂上的事说了一遍,道:“我连大老爷都不怕,会怕几个婆子、丫头?谁想死,我成全她。” 晴雯吃了一惊,忙坐起来,道:“你在荣庆堂……杀人了?” 贾琮拍了拍腰间宝刀,笑道:“不过杀两条狗,值什么?” “爷,你也太胡闹了,万一老太太降罪……” “呵呵,爷如今好歹也是陛下亲口封的恩骑尉,杀两个不知尊卑的奴才,算什么?老太太怎么降罪?况且今儿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势,早就震住了她们,想和我斗?”贾琮哂笑道。 晴雯素来也是不容人欺的性子,嘻嘻一笑,忙站起来,跪下道:“奴婢恭贺爷得了皇帝爷爷的赏,如今也有了爵了,再也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去。” 贾琮笑着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道:“几天不见,想不想我?” 晴雯趴在他肩头,不敢答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第五十四章 开导尤氏 贾琮抱着她温软的娇躯,坐在床上,笑道:“刚宝玉还当着众人面说,要用袭人换你,他倒是对你贼心不死。” 晴雯身子轻轻一颤,忙解释道:“爷,我与宝二爷从来没有什么,只是说过几句话,给他做过几次活计……”说着眼泪已蓄满眼眶。 “哎呦,怎么了?”贾琮忙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忙安慰道:“傻丫头,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即便你想去,也不成了,我已回绝了。”又将刚刚斥责宝玉的话说了一遍。 晴雯破涕为笑,粉拳在贾琮胸口轻轻一捶,道:“爷好讨厌,就知道欺负人。” 想到自己在贾琮眼中竟这般贵重,恨不得立刻为他死了,方不负贾琮这番情意,忍不住柔柔看了贾琮一眼,低声道:“我有什么好儿,让爷这般……可折煞人了。” 贾琮轻轻捏了捏她精巧秀挺的鼻尖,笑道:“小妖精,你有什么好儿,自己不知道么?”说着另一手下滑,轻轻一捏。 晴雯嘤咛一声,伏在他怀里,却破天荒没挣扎。 他待我这般好,就让他……让他放肆些也算不了什么,反正迟早……迟早都是他的,晴雯羞红着脸,心里这样想着。 却不防备贾琮打蛇随棍上,已悄悄吻住她樱桃小嘴。 啊!晴雯想呼叫,却正中贾琮下怀,趁机攻入牙关,一番肆虐。 晴雯杏眼如丝、如雾、如水,脸蛋儿染成淡淡嫣红,一瞬不瞬盯着贾琮,羞涩却又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爷,晴雯要一辈子给你当丫头,好么?” 贾琮感到她整颗心都充溢着如海深情,心中感动,紧了紧手臂,把她搂在怀里,笑道:“为什么要一辈子做丫头?不愿意升官儿当姨娘么?” 晴雯摇了摇头,道:“当了姨娘就不能天天跟在爷身边了。” 贾琮心中一酸,忙深吸了口气,压下有些想哭的冲动,柔声道:“我的好晴雯,爷既要你当姨娘,又要你一辈子给爷当丫头,明白么?” “嗯。”晴雯满面娇羞,点了点头,大着胆子环着贾琮的颈项,依偎在他肩头。 砰,房门被推开。 “三哥,三哥。”贾环走了进来,东张西望,看到小床上的二人,忙背过身去:“哎呦,我来的不巧了,三哥、三嫂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晴雯像受惊的小白兔般,猛地弹起,听到贾环的话,啐了一口,又羞又喜,掩面躲了出去。 贾琮没好气地瞪了贾环一眼:“你跑来干什么?今儿的功练完了?” 贾环嘿嘿一笑,道:“三哥,如今你也有爵儿了,我来给你当戈什哈队正如何?”说着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表示自己一片赤胆忠肝。戈什哈是当年入侵中原的蛮夷语言,意味亲兵护卫。 贾琮看着他小胳膊小腿的样子,摇头失笑,顺手把床头的硬弓摘了下来,丢给他:“若你拉得开这把弓,就来给我当亲兵。” “好勒。”贾环兴冲冲猛地一拉,弓弦只是微微颤动,只得颓然放下。 “你若勤奋练功,再加上我给你的归元虎潜丸,三五年后或能拉开。”贾琮笑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拉开?”贾环不服气。 “因为我天生神力啊。”贾琮哈哈一笑,揉了揉他的头。 贾环无奈放下弓,眼珠一转,道:“三哥,你说你打了一头大虫,在哪里?” 贾琮想到此事,忙把晴雯叫进来,吩咐道:“我打的老虎,东府的人可给我送回来了?” 晴雯脸上还有些残红,闻言脆生生答道:“送回来了。爷真厉害,那么大的老虎都打了来。”说着命婆子把那张军匠鞣制好的虎皮送进来。 贾环一把接过,抱在怀里,摸来摸去,爱不释手,真是好大个老虎。 晴雯见他垂涎三尺,眼珠乱转的样子,忙给他一把抢过来,道:“环三爷,这可是爷用命换来的,你想干什么?” 贾环讪讪一笑:“嫂嫂忒小气,我不就看看么?又看不坏。” 晴雯脸一红,啐道:“你再胡言乱语,以后不准你进门。” 贾环忙告罪。 贾琮笑道:“你若喜欢,等你什么时候能拉开那张弓,我送你一张虎皮又值什么?” “拉钩。”贾环怕他反悔,忙伸出手指。 贾琮笑着与他拉了,道:“晴雯,那些老虎肉虽不值什么钱,倒也稀罕。府里各处送一些。嗯,薛姨妈处可多送些,其余人等送个一两斤就行了,这玩意儿对我有用,对他们没什么用。” “另外,单取两块来,我亲自去东府送给珍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她们是病人正好食用。” 晴雯点头应下。 “三哥,我呢?”贾环忙道。 “你先拿十斤去吃,每日最多吃半斤便可,莫要浪费。虎肉补脾益气,强筋壮骨,于你练功大有好处。吃完再找晴雯姐姐拿便是。”
“我就知道三哥待我最好。”贾环跳起来抱着贾琮。 贾琮盘算了一下,那老虎虽大,肉不过一二百斤,除去送人的,两人吃也吃不了多久。 说毕,命小厮提了虎肉便往东府去。 贾环硬要跟着,贾琮也只得随他。 ------------------------------------- 尤氏院子 贾琮看着靠在床上面容憔悴的尤氏,叹道:“大嫂子节哀,逝者已矣,生者还须保重才是。”对尤氏他还是有些歉疚的,毕竟是自己让她提前多年就成了寡妇。 尤氏见贾琮亲来探望,有些惊惧,事发前她就隐隐觉得贾琮有些问题,但是又说不清楚,如今贾珍果然出事,更让她生出绝望无力感,轻声道:“琮哥儿,你有心了,我没什么大毛病,歇两日就好。” “那琮就放心了,我这次给大嫂子带了些老虎肉来,是我自己打的,给嫂子补补身子。” 尤氏想质问他,你既有打虎之能,怎会让你珍大哥死在眼前。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如今贾琮连大老爷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自己?况他又得了今上青眼,更非自己一介女流所能抗衡。 “琮哥儿,还没恭喜你立下大功受了陛下赏赐,年纪轻轻就这般能为,往后不可限量。”尤氏道,眼睛死死盯着贾琮,看他是否会有一丝心虚愧疚不安之意。 贾琮淡然笑道:“不过侥幸而已,区区恩骑尉,也算不得什么。” 尤氏见他春风满面的样子,再想着自家凄风冷雨的景况,终于忍不住道:“你没去看看蓉儿媳妇?她这两日气色可好了许多。” 贾琮心中咯噔一声,尤氏这话什么意思?她发现了什么,还是在试探自己?不禁看向尤氏,忽见她眼中闪过一抹狡色,暗呼中计,刚刚自己下意识的迟疑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好个精明的女人。 忽想起尤氏可能是红楼中最被低估的管家女人,表面看风光都被凤姐儿占了去,连如今自己家里的事也全靠凤姐儿执掌,但若认为她没手腕没能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看看房里两个规规矩矩侍候的侍妾佩凤、偕鸾,就知道她驭下有术,知道后来她的高光时刻“死金丹独艳理亲丧”这一节的贾琮,更不敢小看了她。 连贾敬去世这么大的事情都能一个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丝毫不乱,死个贾珍而已,她能摆不平? 如今她故意称病不出,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表明以后不想和秦可卿争夺后宅的权力;抑或是她误认为我和秦可卿有关系,顾忌我才如此; 更坏的结果是,她猜到了是我暗害了贾珍,怕我连她一起灭口,才这般低调。若她告知了贾蓉,以后和我打擂台,倒是个隐患。 想到此节,贾琮眼中自然流露出一丝凶光。 尤氏看到贾琮神色转厉,悔之不及,自己为何要去刺-激这个杀星?他在荣庆堂当着老太太、大老爷、太太们都敢暴起杀人,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自己可能的结局,尤氏不禁微微发颤,以往丰润娇艳的丹唇已没了血色。 贾琮忽地展颜一笑,道:“大嫂子冷么?” “不、不冷……”尤氏目中流露出哀求之意,可怜兮兮地道。 贾琮点点头,缓缓道:“大嫂子,如今珍大哥去了,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对你身子有害无益。况且珍大哥虽然没了,我、环哥儿、琏二哥等兄弟还在,往后也会好生侍奉大嫂子,何必忧心?” 贾琮想到贾珍之死早已成了铁案,凭一介妇人的凭空猜想能拿自己如何?宗人府、刑部、锦衣卫、大理寺等衙门,会因为一个妇人的妄想就推翻自己的调查结论?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因此他有恃无恐。 尤氏此刻心中已经确定是贾琮动了手脚,却再也不敢有任何心思,对贾珍她并无什么感情,还是保住自己要紧,且贾琮的言外之意,她已经明白,只要自己不乱说话,贾琮不会对自己不利。 忙道:“琮哥儿,你说的是。经你一番开导,我现在脑子里清明了许多,往后就仰仗你们兄弟扶持了。” 贾琮见她上道,微笑道:“这就对了,人活着终究是为自己而活不是?” 尤氏笑道:“是这个理儿,这么粗浅的道理,我竟一直没想明白。”见贾琮并不逼迫,她也放松下来。 “如此,大嫂子你好生养着。我先告辞了,去看看蓉哥儿媳妇,我也给她带了虎肉。” 尤氏忙叫银蝶儿领路,客客气气送贾琮、贾环出去。 佩凤、偕鸾并炒豆儿等贴身丫头见尤氏忽然精神虚弱了许多,忙上去扶着她躺下,却发现汗透重衣:“太太怎么忽然间出了这么多汗?” 尤氏白了她们一眼,蠢货,我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能不惊出一身冷汗? 第五十五章 各种收礼 “三哥,这次咱好心好意提了肉来,可不能空手而回了。”贾环笑道。 “你想干什么?” “从蓉哥儿媳妇那里再弄两件头面首饰啊,她那里好东西可不少,我上次看到了。”贾环奸笑道。 “要弄你去弄,我没这个本事。”贾琮没好气地道。 “诶,别啊,三哥。我和她又不熟,还是你和她亲近些,你去弄,包管十拿九稳。” 贾琮悚然一惊,低声道:“你怎么知道她和我亲近?” 贾环见他脸色郑重,也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也小声道:“你和她不亲近,上次她会借首饰给你?我妈说了,这年头能借钱的都是铁子。” 贾琮倒吸了口凉气,道:“你可给别人说过此事?”千算万算,没想到贾环这里是破绽。 “没有。”贾环摇了摇头。 贾琮松了口气,肃然道:“不许跟任何人说此事,否则我再不认你当兄弟。” “三哥放心,我保证不说。”贾环忙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即便谁给我再多银子,我也不说。” 贾琮苦笑,看来你没少出卖老子。 这次贾琮学聪明了,远远把贾环打发开去,才来到贾蓉院子。 这两日贾蓉在前面打理贾珍后事,忙的脚不沾地,丫头下人也被抽调一空,此刻院子里几乎空无一人。 贾琮熟门熟路走进秦可卿房里,见只有宝珠、瑞珠两个心腹丫鬟伺候,松了口气。 “快给琮三叔看座。”秦可卿见贾琮进来,忙招呼道。 贾琮坐到她床前,见她气色确是好了许多,看来搬开贾珍这块石头,她的心病自然不药而愈。 “宝珠瑞珠,你们出去伺候。” 见没了外人,秦可卿忙爬起来,跪在床上拜倒,泣道:“侄儿媳妇谢过叔叔再生之恩。” “唉,干什么,我又不图这个。”贾琮忙拦着她,目光无意中从她下垂的中衣领口中滑了下去,一片春光无限,不觉呆了。 秦可卿见他没有反应,抬头看去,才发现贾琮直愣愣盯着自己胸口,忙掩着衣襟,娇嗔道:“叔叔。” 啊,咳咳,贾琮见形迹败露,忙道:“可卿你别误会,叔是正经人,只是恰好想到两句诗。” 秦可卿展颜一笑,似百花齐放,娇媚不胜,笑道:“可卿素来仰慕叔叔诗才,若有好诗,我便不追究叔叔刚刚的无礼之举。” “你听着,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如何?” 秦可卿微一沉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通红,若火烧云般,直往秀颈蔓延,不禁咬着唇儿,啐道:“叔叔好没正经!怎么……怎么做这般淫诗,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贾琮忙叫屈:“可卿,你也是熟读诗书的官宦小姐,这两句诗再干净不过,你可别想歪了。” 呸,秦可卿啐了口,只觉全身发烫,忙捂着脸蛋,才有了丝凉意,嗔道:“本来就是,叔叔却来狡辩。什么仙人洞、险峰这些村话,以为我不懂么?”说着羞不可抑,忙拉来被子盖住,免得又被偷看了去。 贾琮苦笑:“可卿,我还是个孩子,请你不要教坏我,行么?” 秦可卿含羞白了他一眼,孩子知道拿人家的帕子,知道偷看……那里么? 贾琮见聊不下去了,忙告辞:“可卿,我给你带了些虎肉,你可以多吃些,补元气。嗯,对了,你还要多躺几天,等这次事情过了,再‘好’起来,免得惹人疑心。我先走了。” “叔叔留步。”秦可卿忙叫住他,从枕头下抽出一个扁扁的小匣子,递给贾琮道:“这是我让账房准备的,如今叔叔得了爵位,权作敬贺之礼,也不怕人知道。” 贾琮眼睛一亮,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叠银票,共有1000两。忍不住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可卿也。如今我要蓄养亲兵,正需要钱。” 秦可卿心中一跳,叔叔是说我是他的知己么?不禁心中有些异样,待回过神来,贾琮早已不知去向。哼,走得这般急干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忽然想到贾琮如今已有打虎之力,不禁心里一热,即便自己是母老虎,也要被叔叔降服的,顿觉眼饧骨软,忙躲进了被子,似乎想躲开什么羞人的念头。 ------------------------------------- 傍晚,贾琮练完功,换了衣服,跟着来请自己的琥珀便往荣庆堂去。
如今见识过贾琮的残暴及他身上的爵位后,琥珀再也不敢对他有半分无礼,战战兢兢地在前方带路,想到自己和贾琮的过节,怕他记恨,忙惴惴不安地赔不是:“琮三爷,奴婢当日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奴婢罢。” 贾琮早已没把当初的小摩擦放在心上,不过见琥珀身材玲珑、青春活力的样子,虽无晴雯那般十二分的颜色,但也算得上优质美少女一枚,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 故作矜持地道:“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不知尊卑的下人,既然你诚心悔过,我也不便苛责,你要我饶过你,那也简单,只要……” 琥珀忙福礼道:“琮三爷尽管吩咐,奴婢照做便是。” 贾琮嘿嘿一笑,凑过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啊,这!琥珀微微一愣,看着贾琮,又看了看周围无人,便咬了咬牙,红着脸点点头,背过身去,微微撅起圆润饱满的臀儿。 啪!贾琮伸手轻拍了一记,顺便重重抓了一把,嗯,肉感厚实,弹性不错。 琥珀忍不住轻呼出声,见贾琮一脸古怪的样子,哪还不知道上了当,跺脚嗔道:“爷,你欺负人。” 贾琮哪去理她,哈哈一笑,早已走了。 琥珀忙跟上去,咬着唇儿心想,虽说被占了便宜,好歹化解了琮三爷心里的怨气,也不吃亏,何况琮三爷早已脱胎换骨,被他占了便宜去,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想到这里,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小蹄子,思春了么?琮三爷什么身份,怎么看得上你。 荣庆堂上 已摆了两桌丰盛宴席,除贾赦夫妇没脸、贾琏夫妇没空不在外,余者皆在。 见贾琮进来,纷纷笑着送上贺礼。 贾宝玉送了一把扇子,探春送了一副书法,李纨送了一双靴子,王夫人、薛姨妈各送了一荷包马到成功的金银锞子,迎春、惜春等各有表赠,都是些小玩意儿,贾琮笑着一一收下,谢过。 这时贾环走了上来,紧紧握着拳头伸过来,一脸沉痛,道:“三哥,这是我的。” 贾琮心中好笑,掰开他手指,见是一锭小元宝,忍不住笑道:“哟,我这是看着回头钱儿了。” 众人大笑,贾环赧然躲进人群里。 平儿又上前来,捧着一块竹节高升的玉佩递给他,道:“琏二爷和二-奶奶在东府抽不开身,命我把这个给你,祝你平步青云,光耀门楣。” 贾琮如今也识货了,这块玉佩翠色水润、纯净如冰,显然是玉中极品,没想到这次凤姐儿这般大方,莫非是平儿说了自己的好话? 他可不相信素无往来的贾琏会送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忙一把接过,给平儿眨了眨眼睛,笑道:“多谢平儿姐姐。” “谢我做什么?要谢琏二爷和二-奶奶。”平儿微微一笑,退了开去。 林黛玉走上来,把一套精装的《春秋》递给他,笑道:“以关老爷之勇,尚且要夜读《春秋》,你既要当将军,可不能不读此书。” 贾琮笑着接过,道:“如今我看着书就头大,恐怕读不进去了。”一想到这是繁体、竖版印刷还没有标点的书,哪个人不头大呢? 忽然忍不住想逗逗这个万千红楼迷心中的女神,便低声道:“除非颦儿你讲给我听。” 林黛玉心中一颤,秋水般纯净的大眼睛露出一丝讶色,好个登徒子,竟敢大庭广众下调戏自己,颦儿是你叫的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咬牙轻声道:“我讲给蛤蟆,也不会讲给你,哼。” 贾琮看着她傲娇地一扭身就走,哑然失笑,是说我连癞蛤蟆都不如么?林妹妹果然有性格。 “宝姐姐,姊妹们都送了我东西,你不会不送吧?”贾琮转头看着宝钗道。 宝钗白了他一眼,盈盈站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着水墨山水的荷包递给他,笑道:“琮哥儿,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别嫌弃简陋。” 贾琮轻轻一捏,便知荷包里大有乾坤,再一细看,见粉彩山水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将军,勒马持枪而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忽道:“这就是我上次见你做的活计?” 上次贾琮去梨香院,见宝钗正在做女红,一见他来就藏了起来。 薛宝钗此时也不必遮掩,大方地点头笑道:“正是呢,针脚不好,你多包涵。” 贾琮忙珍而重之揣进怀里,冲她微微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五十六章 易变的心 “好了,快入席吧。”李纨招呼着众人。 贾母、贾政、王夫人、薛姨妈等一桌,小辈们一桌。 贾琮很自然地坐到宝钗身侧,林黛玉冷笑着坐到宝钗另一侧,冷眼旁观,摆明了不让两人好过,贾宝玉、贾环分别挨着林、琮二人坐下,然后是三春等人。 宝钗看了黛玉一眼,又看着贾琮,目露疑问之色。 贾琮轻笑道:“我只是请林姑娘给我讲讲春秋而已。” 宝钗白了他一眼,显然不信这么单纯。 林黛玉看了两人一眼,扯了扯宝钗的袖子,道:“琮哥儿不是个好人,你可别被他骗了。” 宝钗闻言莞尔,轻轻拧了拧黛玉的香腮,低声道:“我知道他不是好人。” “那你……”黛玉不解。 宝钗笑而不语,小丫头片子,你过两年就懂了。 “林妹妹,你们在说什么?说与我听听?”贾宝玉一脸呆萌的凑过来。 “与你无关,这是女儿家的事。” “哦。”贾宝玉败退,这段时间感觉林妹妹有些怪怪的,说话儿也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说的面子话、客套话、恭维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贾政忽道:“琮哥儿,日后你如何打算?” 众人见谈到正事,忙停了筷子,望着贾琮。 贾琮正专心致志对付着宝钗等人给他夹的堆成小山的菜肴,见贾政问话,忙擦了擦嘴站起来,拱手道:“琮已决定,今年参加武举会考。” 贾政愕然:“我等武勋子弟,若想从军,何须参加武举?且你如今也有名爵在身,似无此必要。” “老爷说的是,琮哥儿如今有天子御赐的爵位,何须再去武举?即便是武进士,也不过授个七八品的武职,哪有你的恩骑尉贵重?何必与那些泥腿子去争抢,失了勋贵人家的体面。”王夫人道。 贾琮懒得和他们解释,道:“老爷,这便和寻常读书人参加科考一般,不管愿不愿意当官,总想考个功名。只有和天下英才同场竞技,才能检验自己是不是有了真才实学。” 贾政点点头,道:“此言甚善。你想考便去考罢,让天下人看看咱贾家男儿的风采。” “老爷放心,琮必不敢丢祖宗的脸。” 贾宝玉在一边撇撇嘴,低声嘟囔道:“考上功名又如何?能长生不老么?终究是利欲熏心的禄蠹之言。” 贾政没听到,贾琮却听到了,微微一笑,坐下来,道:“宝玉,有人告诉我一句话,什么香火人情、世家身份、祖宗余荫都是虚的,只有功名和爵位才是男儿立身之本。 现在这句话我也送给你,不知你何时才能明白,或许等你明白之时,已悔之晚矣。” 宝钗看着贾琮,欣慰地点点头,琮儿能这般明理,必有一飞冲天之时。 贾环忙帮腔:“三哥所言有理,我日后也考武举去。” 贾宝玉嗤之以鼻,低声笑道:“腐儒之论,谈何后悔?若人一辈子只能勾心斗角、蝇营狗苟,那还有什么意思?即便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在我看来也一文不值。” 贾琮呵呵一笑,这种价值观的问题,他懒得去辩论,贾政打了他这么多次,都扭转不了他的性子,自己说几句大白话有用么? “林妹妹,你以为然否?”贾宝玉不死心,问身旁的林黛玉。 林黛玉正思忖着刚刚贾琮的话,觉得颇有深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贾宝玉。 贾琮忍不住摇头笑道:“宝玉,你平时也机灵,怎么这时候犯傻,你想想林姑父是什么出身?林姑娘怎么可能因你而谤父?莫不是堂堂国朝探花郎,还没有你明白事理?”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黛玉脑中似乎响起一道霹雳,好像一直以来自己都被宝玉带偏了。对啊,爹也曾是寒窗十年以功名入仕、立身。 宝玉这套言辞,分明就是吃穿不愁、不思进取、只图安逸享乐的膏粱纨袴子弟之论,放在爹或者琮哥儿这样别无退路,唯有奋力拼搏挣出个前程的人身上,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笑自己以前竟一直认为宝玉卓尔不群,不慕虚名,引为知己。 任谁上有国公府余荫罩着,中有荣国夫人、太太宠着,下有娇婢侈童迎奉着,他都可以卓尔不群、不慕虚名。 想到这里,林黛玉不觉背心一凉,冷汗湿了衣裳,似重活了一遍,脑中许多念头破灭,又有许多念头诞生。 “林妹妹、林妹妹。”见林黛玉发呆,贾宝玉忙轻声唤道。 林黛玉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宝玉,你错了。琮哥儿说的在理。” 众人均大吃一惊,向来与宝玉亲厚无间的颦儿怎么今儿突然唱了反调?这套言辞她不是素来赞赏的么? 只有宝钗深深看了林黛玉一眼,微笑着点点头,颦儿好像突然长大了呢。 贾琮也一脸惊异望着林黛玉,什么情况?林妹妹怎么突然反水了?她不是素来看不起我们这些臭男人么? 见贾琮瞪大眼睛,一副夸张的表情,林黛玉傲娇地轻哼一声,不屑地扫了他一眼,看什么,像个癞蛤蟆,我是帮理不帮亲,对事不对人。 “林妹妹……你……”贾宝玉只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向最亲近的知己,竟突然改弦易辙,心中又悲又痛,憋屈、无助、孤独、绝望、羞耻,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把一颗心搅得碎成了十七八瓣。 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一人可堪与论,难道人生真的注定寂寞如雪?想到这里,不觉呆了,眼泪已流了下来。 众人见他情绪不稳,都有些担忧地看向贾琮,这是多么熟悉的画面。 宝钗忙给林黛玉使了个眼色,让她好言安抚宝玉两句,免得又闹出事端来,吃亏的又是贾琮,她可不愿看到这样。 林黛玉微微摇头,有些道理总要自己明白,别人终究帮不了忙。 贾宝玉眼角一直挂着林黛玉,见她毫无反应,心中又是一痛,如今连林妹妹也不和我好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右手已下意识攥住了胸前的通灵宝玉。 宝钗一脸忧色,见宝玉又发性了,便要开口劝解,忽听贾琮冷冷一笑。 “宝玉,你要摔玉好歹等老爷走了再摔,否则怕是免不了一顿好打。” 听到“老爷”二字,贾宝玉一个激灵,魂魄归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贾政正看着自己,忙变出一张恭谨有礼的笑脸。 “琮哥儿,你休要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要摔玉。”贾宝玉低声斥道,又转头看向林黛玉:“颦儿,你……你不和我顽了么?” 林黛玉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宝玉这么幼稚,遂摇头道:“都是至亲姊妹,我什么时候说不和你顽?” 宝玉略略放下心,又开始软语央求讨好。 贾琮碰了碰宝钗,等她微侧过来,才低声道:“宝玉枉自在脂粉堆里厮混了十几年,连少女的心最是易变这句话都不知道。” 宝钗忍俊不禁,横了他一眼,道:“看你的样子是很懂女儿家的心事了?” “我只懂宝姐姐的心事。”贾琮干笑道,差点作茧自缚。 宝钗微微一笑,不去理他。 第五十七章 挑选亲兵 吃过庆功宴回来,贾琮命丫头把今日收到的礼物都交给晴雯打理,自己取出宝钗送的荷包在灯下看。 这素白云锦底水墨山水的荷包,虽只有黑白两色,但绣工灵动精细,山水意境大气疏朗,赏心悦目,显然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贾琮打开荷包,从里面抽出一叠纸来,却是十张一百两的大通银票,暗道果然是银子,还是宝姐姐懂我啊。 展开银票,见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句李太白的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字迹清秀端丽,显然出自宝钗手笔了。 贾琮心中一乐,忽然找到了一些学生时代背着老师传递纸条的童趣,想了想便提起笔在后面回了两句: 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 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 也是李白的诗,不过他只记得这两句。想到宝钗看到这两句诗的样子,他便有些期待。 “晴雯,明儿你把这张纸条交给宝姑娘,莫给别人看到。” 晴雯接过来,好奇地道:“爷,这是写的什么?” 贾琮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拧,道:“想知道?那就去读书认字。” 晴雯娇嗔道:“人家只是个丫头,认哪门子字?琏二-奶奶也不认字,不也管的阖府上下无人不服?” 贾琮摇头失笑,这什么文盲逻辑,想了想道:“以后我不在,你就去宝姐姐处,请她指点你读书认字,就说是我说的,她会教你的,知道么?” “啊,我学这牢什骨子作甚?我才不学,何况我和宝姑娘又不熟,不好麻烦人家。”晴雯撅着小嘴,撒娇道。 贾琮佯怒:“是不是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叫你去你就去。不许推脱,否则家法伺候。” “爷,您别生气,我去就是了。”晴雯忙捂着臀儿讨饶。 “这还差不多。”贾琮得意地一笑,小丫头片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次日,贾琮一大早爬起来,命人去王进处告了假,提了银子就出门去,今儿他要去挑选亲兵。 在二门外看到林之孝,忙叫住他。 “奴才给三爷请安,恭喜三爷加官进爵,请问三爷有什么吩咐?”林之孝平日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知道贾琮今非昔比,也不敢怠慢,忙迎上来恭恭敬敬打千请安。 贾琮点点头,道:“林管家,我问你一事,当年两位荣国公的亲兵们,如今何在?” 林之孝道:“回三爷的话,两位国公爷卸甲以后,这些亲兵爷们除愿领银返回原籍之外,大多都集中安置在城外庄子上,赐了土地,也没收他们的租子,每年下还有些赏赐。” 贾琮道:“这些亲兵共有多少人?” “当年大约有千余人,如今繁衍下来,男女老幼至少有数千人口,上万也说不定。” 贾琮点点头,他打算从这些亲兵后裔中选拔亲兵,府里的油滑小厮们是不堪大用的。 “找个认识路的,带我去。” “是。”林之孝也不问缘由,忙去安排。 不一刻,林之孝领着一个中年管事过来。 “三爷,这是周瑞管事手下负责城外庄子上收租的来福,他最熟悉路途。” “给三爷请安。”来福忙上前打了个千。 “走。”贾琮不废话,领着来福、旺财便骑马出了城。 “三爷,咱家和东府的庄子都在城南二十里外,几个村子都是咱家的地,那些亲兵们都安置在水鸭、白鹤两个庄子上,共有一万余亩土地。” 一路上贾琮听着来福介绍,有了些初步印象,按说荣国府日子也该过得去,城外好几处田庄,近十万亩土地,城里又有许多当道的门铺产业,辽东还有许多土地田庄。 祖宗留下的底子不可谓不丰厚,怎么搞到最后二三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得靠当东西过日子? “来福,你也是府里的管事,我问你,家中产业如此多?为何如今却入不敷出?”贾琮道。
来福脸色一僵,他自然知道底细,却不敢直言说出,这可是要命的事,只得干笑道:“琮三爷有所不知,如今府里人口繁盛,京中勋贵、宗亲们人情往来又多,再加上田地这东西,是靠天吃饭,近些年天时往往不顺,故而进项少了些,支出又大了些。” “原来如此。”贾琮冷笑,主子无能,养出了这么一群硕鼠,老子如今不和你们说,自有你们吐血的时候。 不多时,到了地方,白鹤村。 忽然,从前头大树上跃下一个青年,张开双臂,拦住几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我们庄子素无外人来。” 吁!贾琮忙勒住马,见地下青年约莫十七八岁,身形修长精悍,健硕有力,腰间插着短刀,神色悍勇,目光敏锐,心中一喜,道:“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那青年反问道。 “鹰哥儿,瞎了你的狗眼!”来福骂道。 那青年转头看到来福,笑道:“原来是来福叔,许久不见发福了许多,小子竟没认出来。” 来福不理他,对贾琮道:“三爷,这是庄子里年轻一辈的刺儿头,叫燕双鹰,他爷爷做过先国公的亲兵队正。” 贾琮微笑着点点头。 “鹰哥儿,这是府里大老爷的公子,琮三爷!还不拜见。” 燕双鹰忙翻身拜倒:“给琮三爷请安,不知三爷当面,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起来吧,如今村子里可有壮士?” 燕双鹰牵着贾琮的马缰,在前领路,笑道:“爷说笑了,这村里除了女的、吃奶的,都是壮士。” 贾琮笑道:“二十岁上下的青壮可多?” “嗯,大约数百人。” “爷爷、周爷爷、李爷爷,你们快出来。”燕双鹰领着贾琮三人走到村中空地场坝上,大声吆喝道,又跑到路边老槐树下扯动钟绳,顿时洪亮钟声满村皆闻。 全村老老少少听到钟声,忙一起出来。 “你个混账东西,没事敲钟作甚?看我打不死你。”一个老头杵着拐杖,快步上前去打燕双鹰。 燕双鹰忙抱头鼠窜,道:“爷爷,琮三爷来了。” “哪个琮三爷?” “燕老头,还不快来见过府里大老爷的三公子琮三爷。”来福忙举手招呼。 众人一脸惊喜,忙上前拜见,热情地请安问好,庄子里好些年没有主子下来了。 贾琮翻身下马,把前面几个老者扶起来,笑道:“各位老人家好啊?我今儿得闲了出来看看大家伙。” 那几个老头感动得热泪盈眶,握着贾琮的手,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府里的爷久不下来,我等还以为府里的贵人们已忘了我们这群老废物了。” 贾琮、来福忙出言安慰。 好半晌劝下来,贾琮道:“如今我侥幸得了圣上的赏,封了恩骑尉……” “真的?”众人闻言喜出望外,比自己捡了元宝还高兴,这些老卒戎马一生,最敬重军中名爵,其子弟受其熏陶,无不以从军为荣,忙跟着跪下磕头道喜。 又是一番忙乱。 贾琮扶起众人道:“今儿我下来就是想挑选几个亲兵,不知道可有人愿意随我去?” “我、我、我!” “三爷,我愿去!” “我,三爷我不怕死!” 周围上百汉子,纷纷举手呼叫,远处更多汉子跑过来,还没弄清楚什么事,也忙举手大叫,生怕落下了什么好事。 几个老头笑道:“琮三爷,你看这光景,还用问么?” 贾琮心中大喜,笑道:“可如今我爵位低微,只能有十个名额,这许多好儿郎,如何挑选,倒是大有讲究。” 众人皆点头。 第五十八章 立下章程 “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今儿难得来一趟,我就请白鹤庄、水鸭庄的老少爷们吃顿酒,咱边吃边聊。”贾琮笑道,又转头低声问来福:“请他们吃顿好的,要多少钱?” 来福道:“乡下东西贱,二百两银子足够。” 贾琮点点头,命旺财取出200两银子,交给燕双鹰他爷爷—燕飞,道:“燕老爷子,你去安排人杀猪宰羊,多打酒水,今儿个不醉不归。” “这如何能让琮三爷破费,却应让我等尽地主之谊才对。”燕飞坚持不收。 “若老爷子不收,那我就走了。”贾琮笑道。 来福、旺财也劝道:“您老就收了吧,三爷什么人物,在乎这点银子?” 燕飞推脱不脱,只得勉强收了,交给浑家,让她并村中妇人去安排生活。 忽听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燕小子,你狗-日-的,府里爷们下来,这么大的事,你不叫人知会我?”几个老头搀着一个更老的走进人群。 “哎呦,张老,您慢点,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燕飞忙接着他,道:“三爷,这是张虎张老爷子,如今老荣国公的亲兵就他一人还健在了,今年高寿98了。” 哟,这可是活化石了,贾琮忙让过来,扶着他坐在石头碾子上,道:“老人家,我就是贾琮,您老身子还硬朗。” 张虎给贾琮见了礼,也不客套,直言道:“听说三爷来挑亲兵,我有个重孙子,没读过什么书,只知忠孝二字,颇有把子力气,请三爷看在我的老脸上,务必带去使唤,死活不论。” “还有我,还有我……” “我家也有个小子……” “我孙子不但会武艺,还会写名字……” 周围好些老头生怕人情兵太多,轮不到自己,忙自荐子弟,又乱成一团。 “各位,请听我一言。”贾琮跳上石碾子,把手用力压了压,才止住了喧哗。 “我知道各家子弟都是忠义之人,这也是我来此选兵的缘由,可如今我只能挑十个,必要有个让大家伙服气的章程。” 村中众多老幼静静听他说话,眼中射出热切目光,当荣府爷们的亲兵,是他们祖辈以来,一直向往的进身之阶。 可叹这些年两府里勋爵弄没了,他们就算想当亲兵也没机会,好在如今琮三爷崛起,虽说只有十个名额,好歹比没有强。 贾琮续道:“村中青壮甚多,有三类人不在本次选拔之列,其一、家中独子者,其二、家中双亲妻子靠其赡养者,其三、品行不端,有作奸犯科劣迹者。” 众皆点头,这三条是应有之义。 “三爷,那究竟如何选法?即便剔除这三类人,适龄青壮也还有好几百。” “我定三个章程,其一、每家只许出一人,其二、年龄须在18-25岁之内,若确有一技之长,可适当放宽。其三、只凭本事说话,人情关系一概不讲。” 不少家中长辈早已去世的人松了口气,纷纷附和道:“琮三爷的章程有理,我们都服气!” 几个老头子互相看了看,本想凭着当年的情分把自家孩子送出去,没成想琮三爷先把话放在了前面,那就干吧,凭本事说话,自家没本事活该种一辈子地。 “不知三爷想如何考校。”张虎道。 贾琮早已有了想法,骑射这些人必定是不会的,因为没这个条件,便道:“我想了想,便考校三项本领,其一、武艺,其二、力气,其三、负重行军。诸位老人家以为如何?” “好!就这三项本领。”众人皆称善。 “至于如何考校,各位可有教我?”贾琮笑道。
燕飞道:“这个容易,论武艺,谁强谁弱大家都知根知底,不服气的就练练。论力气,可做几个重量不等的石头杠子,看谁能扛得重。论行军,便让他们挑一担子石头,走几十里山路,那就清楚了。” “此法好。”众人皆点头称善。 贾琮笑道:“如此就拜托各位老先生做这个评判,免得有人徇私、有人不服。” “这个容易,琮三爷不说,我也得盯着,这几个老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你个囚攮的,好像你是受气的小媳妇儿一般。” “三爷,这李老头最不老实,我得替您盯着他。” 贾琮忙举手,止住争吵,道:“各位,现在我说说给我当亲兵的好处!” 众人忙静了下来。 “按照祖宗的规矩,亲兵饷银是每月两贯钱,伤残者抚恤40两银子,阵亡者抚恤100两银子。如今我的规矩是每月2两银子,另给50两银子安家费,伤残者抚恤60两银子,阵亡者抚恤150两银子!” 众人一惊,这是涨钱了,涨得还不少,如今一两银子可以换一贯半钱。 “琮三爷高义!” “琮三爷爽快!” “我等愿为三爷效死!” 众多青壮听得热血沸腾,高声大呼,恨不得立刻穿上战袍跟琮三爷出兵放马去。 几个老人也听得连连点头,琮三爷是个有魄力的,不仅敢改祖宗的规矩,还这么大仁大义,跟着他没错。 “如此,就有劳各位老先生,十天后我来看选拔结果。” “琮三爷放心,必不让三爷失望便是。”张虎拱手道,忽见人群中一个黑大个,忙招呼道:“元霸,快来给琮三爷磕头。” 那大汉憨憨一笑,忙推开人群走来,咚咚咚,给贾琮磕了三个头。 贾琮见他好似一尊铁塔一般,壮硕之极,伏在地上活像个大狗熊,忙叫起,道:“这是何人?” 张虎颇为自负地道:“这是小老儿的重孙子,本名张元,生来力气过人,因他听人说书,知道隋末有一盖世猛将李元霸,回来硬要改名叫张元霸,老朽也只得随他去了。好在他一身力气,倒也没辱没这个名字。三爷亲兵中当有他一席之地。” 张元霸抬起头,裂开大嘴,朝着贾琮嘿嘿一笑。 贾琮点点头,倒是一条好汉,有些好奇道:“你有多大力气?” “很大,比所有人都大。”张元霸笑道。 张虎忙道:“你这蠢货,还不给琮三爷练练?” 张元霸忙爬起来,四下看了看,盯上了眼前的碾子,走过去双手一分,扯掉了碾轮上的木柄,双手一合,将足有数百斤的石头碾轮抱了起来。 走出人群,一声大喝,将碾轮抛上了天,足有五六尺高,又稳稳接住。 “这怪物啊……” “得,本来有十个名额,如今只有九个了。” 众青壮都摇头苦笑。论武艺,大家家传的都差不多,均是战场上那一套,没什么高深的招数,就是简单直接,讲究一击毙敌。论力气和耐力,这怪物又有谁比得过? 张元霸像抛小孩一般,连续抛了七八下,才把碾轮抱过来,重新安上。 贾琮大喜,这神力比自己当年似乎也不遑多让了。拍了拍他的手臂,赞道:“果然是一条好汉,用什么兵器?” “铁锤,这么大,这么长。”张元霸比了比形状。 贾琮哈哈一笑,以他的神力,再用锤这种重兵器,那不是擦着就死,碰着就亡? 第五十九章 各有心思 谈笑间,早有许多村妇从自家搬出桌凳碗筷在场坝中摆好,流水价端上原生态农家饭菜来。 “诸位,说了这么久,我也饿了,咱边吃边说。”贾琮招呼着众人坐下。 “三爷,您也尝尝我们这村酿,老朽敬您一盅。”张虎端起一碗浑酒,站起来道。 贾琮本就是好酒之人,笑道:“这个酒可有名堂?” 燕飞笑道:“我们这个酒虽没名字,可是绝对不上头。” “上头也不晕。” “晕了也不醉。” “醉了也不吐。” “吐了也不倒。” “倒了也不睡。” “醒了还想喝。” 众老兵大笑。 “好,诸位饮胜。”贾琮莞尔,这几句话好像在哪听过,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贾琮砸了咂嘴,这米酒大概就十几度,和府里惯常吃的金华酒差不多,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府里出于照顾太太、小姐的养生需要,只用低度酒,怎么这村里也是这样的低度酒? 忙问道:“诸位,请问如今市面上的酒可有比这个更烈的?” “不知三爷说的是何烈酒?”燕飞道。 “嗯,至少比这个酒烈个几倍。譬如,此酒能饮四碗者,饮彼酒只能饮一碗。” “世间有这等烈酒?我等闻所未闻。”众人面面相觑。 “三爷,您从何处得知有这等烈酒?如今神京有名的大酒楼,诸如谪仙楼、望月楼、折桂楼等,他们卖的上等好酒什么太白醉、月儿圆、桂花酿也不过如此。 其烈度不过与此村酿相差仿佛,绝无可能有四倍之差。”来福站一旁笑道。 “便是如此,世间绝无此等烈酒。”众人皆点头,世间酿酒之法大同小异,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悬殊。 贾琮哈哈一笑,已经想到一个商机,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蒸馏酒问世! 这玩意原理极其简单,不需要什么化学、物理知识,只是还需好生筹划一番,这么简单的方法,若是泄露出去,就一文不值了。 他虽不懂做生意,但至少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要想赚钱容易,来钱快,必须垄断。 不管是权力垄断、技术垄断、渠道垄断、资本垄断,总而言之要垄断,后世那些超级大公司无一不是如此。 一顿饭吃完,贾琮以练武为由,不肯多饮,让来福和旺财挡酒,自己只吃了个微醺,他二人倒被弄了个人仰马翻。 饭后,村里找来一辆牛车,并七八个青壮,护送贾琮一行回城。 回到府里,见天也黑了,想到东府里正办丧事,自己也该去露个面,便换了衣服过去。 忽想起凤姐儿正协理宁国府,这可是她的高光时刻,也是原著中的经典情节,好奇心起,问明下人,知道凤姐儿正在宁德堂外的抱厦里处断事情,忙在灵前随意上了柱香,假意干嚎了两嗓子,赶过去。 忽见贾蓉披麻戴孝、拄着哭丧棒站在一边痛哭流涕,贾琮微一沉吟,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一边。 “蓉哥儿,如今珍大哥不在了,你当家做主,当好生照顾你媳妇,别整天在外胡孱,这么好个媳妇,别人羡都羡慕不过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贾蓉早知道贾琮在荣庆堂的“壮举”,心中一颤,不由得想道,琮三叔此刻独独提可卿作甚?对了,前儿可卿病中还特意命账房准备了重礼赠给他,足足一千两银子。 那府里太太都只赏了几个金银锞子,老太太得了一柄御赐玉尺才勉强赏了一千两!莫非两人……那父亲这次出事…… 贾蓉一联想,顿觉事事可疑,背心已沁出了一身冷汗,琮三叔如今习了武艺,得了爵位,又是个无法无天、杀人不眨眼的性子,自己可决不能触了他的霉头,否则性命堪忧。 “你在想什么?”贾琮见他默然无语,皱眉道。 “哦,侄儿在想,如今老爷不在了,往后行事还需琮三叔多多提点才是。”贾蓉忙赔笑道:“请叔叔放心,侄儿定谨遵叔叔教诲,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我没什么提点你的,你自家好自为之。”贾琮见他神色古怪,也不知在紧张些什么,莫非被自己王霸之气所摄?也不理他,摆摆手自去了。 “琮三叔慢走。”后面贾蓉恭谨地相送。 抱厦里,凤姐儿独坐黄花梨的太师椅上,身边丫鬟、媳妇十数人肃立伺候着,地上站着上百丫头、婆子、媳妇听训,堂下点着好几个大灯笼并油灯烛台等,灯火辉煌,照得如同白昼。
贾琮从侧面抄手游廊进来,见王熙凤正在肃容训话,心中大乐,身临其境与看电视剧的感觉果然截然不同。 “如今老太太命我掌理诸事,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诸事由得你们。再别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么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 错我一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清白处治。”王熙凤冷冷地道。 众人不敢做声,恭恭敬敬听着。 见平儿看过来,贾琮朝她笑笑,指了指王熙凤,竖起了大拇指。 平儿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道:“你个爷们不在前面待着,过来干什么?” 贾琮笑道:“我特来看看凤嫂子是怎么管家的。” “这有什么好看的。”平儿道。 贾琮道:“管家不好看,但是凤嫂子和平儿姐姐好看啊。” “呸,又在胡说八道了。”平儿嗔道。 “平儿姐姐如今跟在凤嫂子身边多有历练,日后小弟若有了些家业,定要请平儿姐姐过来给我管着。” 这句话倒不是有心调戏,也不是客套,贾琮确有此意,在自己大婚之前,如果有了家业,谁来管理? 宝钗是闺阁小姐,不可能来帮自己,晴雯又不懂管理,凤姐儿身份不同、且管着偌大个荣府也不可能来帮自己,唯有平儿,不管是能力、人品、经验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 “越说越不像,我是你哥哥的房里人,怎么来给你管家。”平儿啐道。 “这有何难。只要姐姐愿意,我把你从凤嫂子手里讨过来便是,只恐委屈了姐姐。”贾琮道。 平儿见他脸色认真,不似说笑,顿时脸色一红,骂道:“你和你哥哥一个性子,都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眼馋肚饱的,哪有兄弟打哥哥房里人的主意,快别说这等话,仔细让人听了笑话。” “姐姐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想请你管家而已,别无他意。难道你看不出我是正经人么?”贾琮苦笑道。 “呸,你比世人都正经,行了罢。”平儿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他,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一边,王熙凤已命彩明唱名传人,谁管本家亲戚茶饭,谁管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随起举哀,谁管杯碟茶器,谁管酒饭器皿,谁管监收祭礼,谁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谁管桌椅古玩等等琐事,一一安排得整肃,看得贾琮佩服不已。 这就是内宅的丞相,脂粉队里的英雄,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军国大事,但能把这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数百刁奴管的井井有条,也绝非常人所能为。 王熙凤早见贾琮在一边鬼鬼祟祟,这边刚完,便走过来,冷笑道:“你们两个在嚼什么蛆?可是觉得我断事不明?” 平儿忙解释道:“奶奶说哪里话,琮三爷因佩服奶奶,所以特意来看看奶奶断事儿。” “凤嫂子谈笑间杀伐决断,事事妥帖,小弟是真心佩服。”贾琮笑道。 “哦?无事献殷勤,你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王熙凤哪会信他的鬼话,冷哼道。 “什么都瞒不过嫂子。”贾琮眼珠一转,道:“小弟想着以后家中无人打理,定要乱成一团,想向嫂子求一个人儿,不知道嫂子意下如何?” 王熙凤看了平儿一眼,见她脸色通红,已了然于胸,冷声道:“你想要平儿?哼,痴心妄想,平儿是我的人,谁都要不走,别说是你,你琏二哥也只能看看。” 平儿脸色一黯,退在一边低头不语。 贾琮一呆,怎么她们都以为我是动了色心?我是那种人么?真是不可理喻。 “嫂子莫急,小弟若开口,必然会提出让嫂子无法拒绝的条件。此事过两年再说,嘿嘿,也不急于一时。”贾琮笑道。 “让我无法拒绝,呵呵,口气不小,那我就等着你让我无法拒绝的条件罢。” 王熙凤冷笑,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琮哥儿这混账不比贾琏那个废物,他日定是有大出息的,到时候自己倒可以坐地起价,如今看来倒要把平儿这蹄子看紧了,莫要被琏儿这色鬼偷吃了去,那就不好叫价了。 忽听来旺媳妇急匆匆走来禀报:“二-奶奶,老太太让您快回去,环三爷把宝二爷的脸烫伤了。” 第六十章 好个情诗 凤姐儿吃了一惊道:“伤的可厉害?” “听金钏儿说起来倒挺厉害,说是环三爷把油灯推倒了,烫着宝二爷。” “立刻备车,回去。” “是。” “我也去。”贾琮忙道,这环哥儿也太不省事了,没事去惹宝玉干什么。 ------------------------------------- 梨香院 宝钗正看着晴雯送来的纸条: 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 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 心中又羞又甜。琮儿也太大胆了,怎么尽把这些羞人的话儿挂在嘴边,倘被别人看到,那还得了。 “宝姐姐在看什么笑话儿,整个人都在笑呢。”忽听一人说话,却是林黛玉走了进来。 宝钗回过神来,忙把纸条塞进袖子里,笑道:“颦儿怎么过来了,快坐。莺儿倒茶。” 林黛玉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袖子,道:“刚用过饭,来宝姐姐这边散散,不成想看到宝姐姐在看笑话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否让我也跟着乐一乐呢?” 宝钗道:“哪有什么笑话,不过是看南方姊妹来的书信。” “哦?想不到宝姐姐的姊妹会写笑话儿。”林黛玉打趣道。以为别人是瞎子么?看你似羞似喜的模样,分明有鬼。 “颦儿你又贫嘴,我懒怠理你。”宝钗嗔道。 “分明是姐姐撒谎,还倒打一耙。有本事你就给我看看。”黛玉笑着便往宝钗袖子抢去。 “你这丫头,越来越调皮了。”宝钗忙绕着书案躲避。 两人笑闹着围着书桌追了两圈,忽地桌上一本诗经被碰到地上,正掉在林黛玉脚下,散落出一角夹在里面的纸笺。 “咦?”林黛玉眼明手快,忙捡了起来。 “快给我!”宝钗一见,心中大急,忙过来抢。 林黛玉却绕着桌子躲了起来,笑道:“莫非这又是南方姊妹的信?嘻嘻,要不我们换来看如何?” “谁与你换,你这死丫头,快给我。”宝钗咬牙啐道,这两张纸都见不得人,怎么换? 又追了几圈,眼见黛玉娇喘微微,力有不济,便要被宝钗追到。 “姨妈,姨妈快来,宝姐姐欺负我。”林黛玉高声叫道,召唤援兵。 薛姨妈在外间早听到二人顽笑,笑着走进来道:“宝丫头,还不住手,不许欺负你林妹妹。” 宝钗见黛玉得意地拿着那张纸笺扇风,一副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姨妈的样子,又羞又气,道:“妈,我和颦儿顽笑呢,不当紧,你忙你的去吧。” 薛姨妈知道自家女儿素来守礼仪、知分寸,笑着嘱咐了两句,便出去了。 “怎样?你若欺负我,我就告姨妈去。”黛玉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笑道。 宝钗见事不可为,只得苦笑摇头,道:“好妹妹,你看可以,但是不许与任何人说,否则姐姐可就没脸见人了。” “姐姐放心,妹妹是那样的人么?必定守口如瓶。”黛玉忙正色道。 宝钗咬了咬朱唇,道:“还有,你看完以后不许取笑我,否则我就……我就再不理你。” 林黛玉忙点头答应,心中好奇更甚。 “那,那你看罢。”宝钗面色如霞,含羞道。 林黛玉方才展开一看,顿时眼睛一亮,是一首诗,而且是专门写给宝姐姐的诗。
诗云: 夜探宝钗抒怀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香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好诗!还是情诗! 林黛玉笑得像只狐狸,啧啧道:“宝姐姐,这般好诗,是谁做的?好个夜探、好个抒怀。”其实她一眼就认出了笔迹,贾琮那首咏蛙诗的原稿现下还在她手里。 宝钗红着脸蛋嗔道:“颦丫头,你越来越坏了,明知故问。你放心好了,不是宝玉做的。” 黛玉笑道:“宝玉即便想做,也断断做不出。梨香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真亏琮哥儿写得出。” 宝钗白了她一眼,道:“看也看过了,该还给我了吧。” 林黛玉把纸笺还给宝钗,调笑道:“琮哥儿的诗才真真是羡煞旁人,更难得是对宝姐姐一往情深。” “呸,我把你这烂了嘴的,看我还饶你。”宝钗恼羞成怒,收起诗笺,便往黛玉捉来,两人又闹成一团。 “好姐姐,饶命饶命,我再不说了。”林黛玉连连讨饶,宝钗方放过了她。 忽听莺儿进来道:“小姐,听说宝二爷被环三爷烫伤了,老太太正发火呢。” “哟!我们快去看看。”宝钗、黛玉二人齐声道,目的却各有不同,宝钗是爱屋及乌,知道贾琮和贾环素来亲厚,如今贾环定要吃挂落儿,自己得去转圜几分。黛玉则纯粹是担心贾宝玉的伤势。 ------------------------------------- 荣庆堂 贾母见贾宝玉白嫩的俊脸上被烫了好几个大燎泡,心疼的抱着他心肝儿、肉儿直叫唤。 下面贾环垂头丧气跪在当地,李纨、探春、惜春等围着他一顿数落。 宝钗、黛玉进来,先看了宝玉的伤势,又问请了太医没有,才坐在一边。 黛玉没好气地瞪了贾环一眼,碍于客居身份,不好开口斥责。 宝钗则想着怎么开口宽慰贾母,看宝玉的样子伤得不轻,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相,若破了相,环哥儿定落不着好。 片刻,就有太医匆匆来看。 诸小姐、姑娘忙避到后堂。 好在太医看过后,道:“老太太放心,不过是皮外伤,敷些止痛清火败毒的药,三五日就好,于哥儿的容颜无碍。” 贾母忙命丫头跟着去取药。 众姑娘走出来,都松了口气。 宝钗笑道:“看来吉人自有天相,老太太也不用焦心了。环哥儿,还不给你宝二哥赔个不是。” 贾环不吭气,只是跪在地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宝钗又好气又好笑,两个老三倒是一样不服输的性子,怪不得要好。 此刻她已清楚事情缘由,想来是太太心中恼怒环哥儿不懂事,又不便亲自责罚,怕落下个苛待庶子的名声,又知道贾政素来懒得理这些琐事,便直接把宝玉送到老太太这里,想借刀杀人。 贾母淡淡地瞟了贾环一眼,好个不知尊卑的下流东西,连嫡兄都下毒手,是跟贾琮这孽障学的么?打定主意,今儿要好生刹刹这股歪风邪气。 第六十一章 贾琮教妹 探春见贾母不悦,皱着眉头走上前,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贾环:“环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般毛手毛脚,像个慌脚鸡。 太太难得重用你一次,你就搞出这事端,可见真是上不得台盘的东西。今儿幸好祖宗保佑,没出大事,若是宝玉真个伤了,你拿什么赔?须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也未必!”门外传来一声冷喝,贾琮、王熙凤等人走了进来。 王熙凤见贾琮脸色不佳,不敢挑事,忙走到贾母跟前嘘寒问暖,又看了看贾宝玉的脸,听说没大碍,又忙笑着宽慰。 “老太太,琮听说一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好在宝玉没什么大碍,环哥儿也跪了这么久了,就饶他这一遭吧。 以免伤了兄弟间的情分。”贾琮淡淡道,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他相信贾母能听懂。 贾母道:“琮哥儿你倒是会说话,若是环哥儿顾着兄弟间的情分,就不会干这混账事,我看他分明就是存心。” 贾琮皱眉道:“老太太这话何意?环哥儿再顽劣,也不至于存心暗害兄弟,这于他有什么好处?” “哼,他分明是嫉妒宝玉色-色比他强,长得比他好、文采比他好、言谈举止比他好、姊妹丫头们都愿意和宝玉顽,气不过才下毒手,环哥儿,我说的可对?!”贾母冷声道。 贾琮转头看着贾环,道:“环哥儿,真是如此?” 贾环含着泪抬头看了贾琮一眼,一脸委屈,却没吭声,又低下头去。 贾琮见状,知道必有隐情,遂道:“老太太,天儿也不早了,先送宝玉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好生开导开导环哥儿,管教他不敢再犯。” 贾母也不想过于逼迫,万一刺-激得贾琮又发了疯,大家闹个没脸。 如今她对贾琮实在头痛,想摆长辈的谱儿,他不买账,想拿下他直接打死,又拿不下,若是用强,这孽障是真敢大开杀戒的,若让人知道圣上亲赐的“子龙”在自个家里杀了个七进七出,那贾家在神京可就没脸见人了。 况且如今贾琮钦赐爵位在身,谁敢肆意打杀?谋害朝廷命官,等同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要是真想定贾琮一个忤逆不孝的大罪,先不说圣上对他的青眼,关键是贾琮也没什么严重的忤逆之行,误杀两个不知尊卑的奴仆也叫忤逆?总不能承认这两人是大老爷命去打杀他的吧。 虽说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传出去终究是好说不好听。人家难免要问,贾琮犯了什么事,竟要被生父打死?这又是一笔糊涂账。 最终丢人的还是贾家,如今宁荣二府活的就是个体面,勋爵丢了,再把体面丢了,那可真就愧对列祖列宗了。 “也罢,你们向来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你就好生教训教训他罢。”贾母道:“环哥儿,你今儿就给我跪在这里,跪明白了为止。” “是。”贾环低声道。 贾母招来婆子、嬷嬷,让凤姐儿把贾宝玉好生送回去,自己也回房歇着去了,如今她看到贾琮就心累。 呼啦啦,满堂下人跟着贾母散了大半。 贾琮微微一笑,脚尖踢了踢贾环,道:“还不起来。” “老太太命我跪着。” “笨!刚刚老太太说让你跪到明白为止,我看你已经明白了,还跪什么?” “咦,对!谢三哥搭救。”贾环忙站起来,揉了揉膝盖。
探春皱眉道:“琮哥儿,你这般袒护环儿,却是害了他。” 贾琮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三妹妹是觉得训了环哥儿不过瘾,要连我一并教训了不成?” 众人见贾琮面沉似水,都不敢开口。 探春被他抢白了一句,心里又委屈又羞恼,咬了咬嘴唇道:“探春不敢。” “哎呦,环儿,你怎么样了,可没事罢?快给娘看看。”这时赵姨娘见贾母走了,终于敢进来,抱着贾环一顿哭诉。 “娘,有三哥在这里呢,我没事。”贾环有些尴尬地道。 “对对,还是琮哥儿靠得住。别人虽说是和你一个肠子里爬出来的,可在人家心里,宝玉一根汗毛比你的命还重,不说替你说话,这么些年鞋搭拉袜搭拉亲兄弟都从没见过,倒有心思给人家使钱做好鞋。”赵姨娘抱怨道。 贾琮摇头苦笑,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果然,探春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冷笑道:“姨娘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做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兄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 赵姨娘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又不敢撒泼,只得在一边生闷气。 贾琮皱了皱眉,他对这时代的礼法终究不适应,见探春这么对待生母,心中不觉有气,便道:“姨娘先回去歇着吧,此事我自有主张。” 赵姨娘不敢违拗贾琮的意思,规规矩矩下去了。 贾琮想了想,命丫头倒茶来,“各位都别急,喝口茶,慢慢说。”说着挨个把茶碗递给众人,独独漏了探春。 宝钗见探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略一思想已明白贾琮的意思,佯作责备道:“琮哥儿,你怎么单单漏了三妹妹。” 贾琮暗呼宝姐姐善解人意,故意冷笑道:“宝姐姐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端茶倒水的人么!我不过闲着没事儿,给姊妹们端碗茶,爱给那个姐姐妹妹,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 这是把探春刚刚对赵姨娘说的话原封不动还了给她。 林黛玉、惜春等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琮哥儿倒是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宝钗也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人家三妹妹是女孩子,你用得着这样针锋相对么? 探春恼羞成怒,冷冷看着贾琮道:“琮哥儿,你是什么意思?” 贾琮耸耸肩,道:“我和你刚刚的意思一样。” “你,你……我与姨娘说话,与你何干!”探春怒极,叱道。 众人忙上前拉着探春劝解,却被探春甩开,犹怒视着贾琮。 贾琮一脸冷笑,坐到椅子上,道:“探春,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当明白推己及人的道理。同样一番话,你听着不顺耳、不舒服,莫非赵姨娘就好受? 况且她好歹还是你生母,你即便看不起她、嫌弃她,也莫要太过了。人忘了本,不是好事,因为没有任何人看得起这样的人,包括你自己都看不起。” 众人心中暗暗点头,琮哥儿这番话倒是正理。 探春沉默半晌,微微一福,低声道:“妹妹言语无状,多谢琮三哥指点。” 贾琮点点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第六十二章 怼哭黛玉 贾环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三姐向贾琮服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让探春服气的,忽见贾琮看过来,忙讨好地一笑。 “环哥儿,如今你可以说说今天的事儿了罢?你和宝玉是怎么回事?” 贾环见贾琮询问,不敢隐瞒,道:“三哥,事情是这样的。今儿晚上太太命我在她房里给珍大哥哥抄写往生经文,我正在炕上抄着,宝玉来了,躺在一边便……便和彩霞调笑,说要把她要到房里去,我一时气不过就推了油灯……” “你和彩霞?”探春不禁问道。 “我和彩霞好着呢,三姐姐不信去问她,过两年我还要她当我的房里人。”贾环笑道。 “人小鬼大,你才这么点大,要什么房里人?”探春啐道。 众人大笑。 原来如此,贾琮点了点头,环视四周,道:“姊妹们觉得环哥儿做得如何?” 众人道:“虽说事出有因,终是太过了些。” “那环哥儿应如何做呢?”贾琮道。 “当没看到便罢。” “可好言相劝。” “可禀明太太。” “应效孔融让梨之举。” 宝钗却没开口,她对贾琮的性子可是早就琢磨透彻,知道他是大丈夫性子,容不得半分欺辱。 贾琮冷笑道:“果然是妇人之见!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可见这两件事是任何男儿所绝不能容忍的。 环哥儿,你做的不错。堂堂男儿,若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调戏还无动于衷,趁早他妈的买根绳子吊死拉倒。” 黛玉、探春、李纨等人听贾琮说得粗俗无礼,都有些不悦。 “三哥,你说我做得对?”贾环一脸惊喜。 “对倒是对,可是手法差了些。”贾琮笑道。 “若是三哥,当如何?”贾环道。 贾琮哈哈一笑,锵一声抽出半截宝刀,顿时厅中闪过一道寒光,道:“试问,谁敢?” “嘿嘿,三哥神武,小弟自愧不如。” “若我是你,何必当面下手,过后禀告老爷,就说宝玉言语放荡,调戏母婢足矣。”贾琮一脸阴险地道。 调戏母婢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仅次于忤逆不孝的大罪。母婢是母亲身边亲近的人,你对母婢不尊重,就等于对母亲不尊重,也就等于不孝。 而不孝是这个时代道德上的命门,谁若是被打上这个标签,那就等于一生都完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社会性死亡。 “啊,对对对,还是三哥聪明。”贾环如闻纶音,茅塞顿开。对啊,何不在老爷处下手! 众人吃了一惊,琮哥儿心太黑了,这是直接把宝玉望死里整啊。 黛玉忍不住皱眉道:“琮哥儿你也太坏了,兄弟之间这般算计,成什么样子?” 探春也道:“莫要教坏了环哥儿,从小学些见不得人的把戏,以后如何做人?” 贾琮冷笑,毫不客气反唇相讥:“林姑娘、探春,恕我直言,我看你们读的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圣人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才是大丈夫立身处世的道理,莫不然环哥儿的女人被人调戏,他还得舔着脸双手奉上,才叫见得人?才叫兄弟情分?”
林黛玉哪里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顿时红了眼眶,又羞又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恼怒和委屈,捂着嘴站起来,盯着贾琮,道:“琮哥儿,你……你混账。”说完扭头就走,洒下一串泪珠儿。 探春也怒了,寒着脸,拂袖而去。 众人忙去拉着劝解,哪里拉的住,两人一左一右径自去了。 宝钗不满地瞪了贾琮一眼,道:“你看你,口没遮拦,说话又没个轻重,把两个妹妹都气走了。” 贾琮漫不在乎地耸耸肩,道:“大丈夫当畅情适意,岂畏人言?环哥儿,你听着,我们不是银子,做不到人人喜欢,只需要让值得的人喜欢便足够了,其余的人与我们何干?” “是,三哥!我都听你的。”贾环彻底被贾琮的战斗力折服,他第一次见有人敢当面怼林黛玉、探春的,而且怼的二人无言以对,实在是太厉害了。 李纨、迎春、惜春等一脸尴尬,纷纷告辞离开。 宝钗没好气地道:“现在把所有姊妹都得罪完了,你满意了?真不知你怎么想的,都是至亲骨肉何必这么唇枪舌剑,互不想让? 颦儿和三妹妹是女孩子,你让着她们些,又能吃多大的亏?能损了你多大的丈夫气概?莫非大丈夫就是专门和女孩子们逞口舌之利?” 贾琮见宝钗有些恼了,不敢和她硬刚,忙涎着脸讨饶:“宝姐姐教训的是,赶明儿我给她们赔个不是,还不行么?看在我从善如流,有过则改的份上,宝姐姐就饶了我这一遭罢?” 对别人贾琮定然是硬刚的,但对宝钗他却是十分敬重,不忍违逆。 宝钗见他一副无赖样子凑了过来,四周这么多丫头看着,忙低喝道:“快坐回去,成什么样子。” 贾琮道:“除非姐姐饶了我。” “呸,无赖。还不回去。”宝钗红着脸嗔道。 “得令。”贾琮嗖一声退了开去,拉着贾环就走:“宝姐姐早点歇着,我先走了。” “三哥,你不是说大丈夫要畅情适意么?怎么见到宝姐姐就没了骨头?你的英雄气概呢?”贾环一脸疑惑。 贾琮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道:“笨。大丈夫、英雄又不是傻子。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你滴明白?以后你见到宝姐姐要比敬着我还敬三分,懂吗?” “是是是,我记住了。” “还有,你既要和彩霞好,就须对人家负责,断不许始乱终弃。否则我绝不容你。”贾琮忽想起贾环这小子好像有些勋贵子弟的通病,没责任感,没担当,忙正色告诫道。 “是是是,三哥放心,我定不会干这些没种的事儿。”贾环忙赌咒保证。 贾琮点点头,让他自去。 回到房里,想着怎么去给黛、探二人赔情,心中有些抵触,贾琮本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何况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给两个黄毛丫头伏低做小,情何以堪? 又想着自己如今也是小正太一枚,小孩给小孩赔礼道歉,倒也不算太难为情,这般想着才舒服了些。 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现在去容易火上浇油,先晾她们两天,等她们气儿消了些再去,稳当些。 第六十三章 母贤子孝 次日中午,贾琮从王进处练功回来,换了衣服,用过饭,忽想起一事,想命人去请贾芸来,旋即打消了此念,自己连个外书房都没有,请来在哪里相见?这不是丢人么。 当下带了银子,便出门去,让旺财带路,登门拜访。按照他的记忆,贾芸家应该就在宁荣二府后廊下,反正也不远。 “爷,芸二爷家就是那个小院儿。”不过盏茶时分,旺财已带着贾琮到了地方,后廊下一个小胡同里面的一个小院子。 贾琮在脑中搜索了一遍,想不起其他细节,便问道:“芸哥儿家中还有什么人?我如何称呼?久不来往,我竟忘了。” 旺财忙道:“芸二爷是四房五爷的公子,兄弟都不在了,姐妹们都出了阁,如今家中只有寡母并他两人相依为命,日子并不怎么宽裕,您称她娘一声五嫂子也就行了。” 贾琮点点头,命旺财叫门。 咚咚咚,旺财拍了拍门环:“芸二爷在家么?西府三爷特来拜访。” 一个丫头开了门,道:“哪个三爷?” “当然是我家琮三爷!”旺财瞪了那丫头一眼,趾高气昂地道。 “琮三叔大驾降临,侄儿未曾远迎,实在该死。”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匆匆从堂屋里迎了出来,连连拱手作揖,把贾琮让进院子。 贾琮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我今儿来看看你母亲,五嫂子可在?” “家母在,只是身子有些不爽快,正卧床歇息,怕怠慢了三叔。”贾芸道,心中却在思忖,听说如今琮三叔得了圣上青睐,又赐爵又赐字,好大体面,且与我家素无往来,今儿却是吹的什么风? “无妨,我看看她。”贾琮信步走了进去,这个小院只有一进,十分狭小,正房中间是堂屋,左侧是五嫂子卧室,右侧是贾芸卧室,丫头住的是耳房。 房内陈设简陋,估计原本有些好东西都典卖完了,不过倒是十分整洁。 见一中年妇人半躺在床上,包着头巾,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贾琮忙拱手道:“琮给五嫂子请安,身子可好些?” “哎呦,琮三爷,劳您费心,我这是老毛病了,歇两天就好。”贾芸母忙挣扎着想起来,贾琮连连摆手,让贾芸拦住。 贾琮点点头,坐到一边,与她寒暄了几句,从包里掏出一锭20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芸哥儿,给你娘请个医生看看,抓两副好药。” “这如何使得,琮三爷快收回去。”贾芸母忙推辞。 贾芸也道:“琮三叔肯来看看已是天大的情分,侄儿如何敢再收银子,万万不可,家母也不依。” 贾琮摆摆手,道:“五嫂子太见外了。琮素来敬重五嫂子持家有方,家风清正,母慈子孝,故特来看看。 如今贾家京中八房,良莠不齐,多是混账,似芸哥儿这样的人物已是凤毛麟角,我这个做叔叔的,又如何忍心看你们孤儿寡母这般。银子你们别嫌少,聊表寸心而已。” 贾芸母泣道:“多谢叔叔挂念,叔叔的心意我们领了,可银子却不能收。” 贾琮佯怒道:“五嫂子这般就是嫌我来的少了,不认我这个叔叔了。也罢,既然五嫂子眼里没我这个人,我走便是。”说着抬腿要走。 贾芸母忙叫拦住,无奈笑道:“叔叔高义,我收下便是。” 贾琮笑道:“这才对。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都是同根同源,朋友间还有通财之义,何况骨肉?” “难为三叔看得起我们,我就却之不恭了。”
贾琮摆摆手,道:“嫂子歇着便是,芸哥儿跟我出来,我问你几句话。” 回到堂屋,贾琮坐下,见贾芸恭谨地侍立在旁,笑着招呼他坐下。 贾芸此人在红楼原著中出场虽不多,却是有头脑、有品行、有情商的难得干才,且其人忠义,知恩图报,在贾家破灭后仍对宝玉等施以援手,相当不易。 贾琮早有想法将其收入麾下。 “芸哥儿,我听说在你坊间交游颇广,可有什么购马的路子?” 贾芸一听便知其意,笑道:“侄儿还未恭贺三叔入了圣上的眼,喜得名爵,如今想来是为亲兵采办马匹,且定要战马。” 贾琮点头,和聪明人说话不累。 “侄儿认识一个街坊,诨号叫‘醉金刚’倪二,与我熟稔。平日里放债吃利、打降吃酒,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不少。听他偶然说过认得一个马贩子叫王短腿,或可供三叔垂询。” 贾琮点点头,道:“那王短腿可在神京?” “在。他并不亲自贩运马匹,不过做个中人,从各地马贩那里收马出售。”贾芸道。 “好,芸哥儿,你替我约倪二和王短腿,就定在明天晚上谪仙楼,你作陪。”贾琮道。 “三叔放心,侄儿定把事情办妥当。”贾芸忙躬身道。 他深知如今贾琮不同凡响,且又出手大方,自己若能跟在他身边办事,以后生计可就有着落了,不至于给母亲抓药都拿不出银子。因此下定决心要把贾琮头回交代的事情办好,争取留个好印象。 “你替我办好了此事,我还要谢你。”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 贾芸忙更躬了几分,道:“侄儿给叔叔办事是天大的福分,怎敢当叔叔赏赐?且叔叔方才已是大大的破费,再赏万万不可。若是家母听到我又拿了叔叔的赏,定要打死我。” 贾琮笑着点头去了,论人情世故,自己不如贾芸远矣,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么? 贾琮回东府,在天香楼下箭道练了一下午,只觉双臂酸软如酥方罢了手,好在这么高强度的训练颇有成效,准头虽没多大提升,膂力又增加不少。 懒得听和尚道士咿咿呀呀、大吹法螺,贾琮也没去和凤姐儿等人打照面,径回了家。 刚用过饭,便见莺儿找来。 “琮三爷,我们小姐让我来问您,昨儿答应的事儿您准备什么时候办?今儿我们小姐去看了林姑娘和三姑娘,她们两位气得饭都吃不下呢。” 莺儿一脸娇笑,小姐素来端重自持,什么时候这般关心过外男?即便是对亲哥哥,也没这般上心呢,可见是爱琮三爷到了骨子里。也只有琮三爷这般胆大包天的人物,才能让自小恪守礼法的小姐乱了方寸。 贾琮笑道:“你回宝姐姐,就说我自有分寸。如今两个小姐正在气头上,我现在去不是硬往刀口上撞么?等过两天,她们气儿平了些,我再去,正合兵法避实击虚的道理。” 莺儿笑着去了,回去一字不易回了宝钗。 宝钗气笑,自己倒是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忽然忙啐了一口,宝钗你什么时候这般粗俗了,定是琮儿这坏胚子带坏了你。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般狡猾?他若不狡猾,怎么想得出挟哥哥以令姨妈的奸计? 想到此节,宝钗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到一般,宝钗啊宝钗,你也学坏了。 第六十四章 购马买兵 次日晚,贾琮在谪仙楼二楼雅间中见到了贾芸等三人。 “二位哥哥,这便是我们西府的琮三爷。”贾芸忙给身后二人引荐。 “小人见过琮三爷,给三爷请安。”倪二、王短腿忙见礼。 贾琮笑着还礼,道:“请坐。” 倪二是个高大汉子,挺胸凸肚,倒像是庙里的金刚,怪不得有这个诨号。 王短腿身形瘦削矮小,站在倪二身边像个小孩一般。果然是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绰号。 酒足饭饱,见两人坐立不安的样子,贾琮暗叹勋贵招牌在这些人面前果然好使。 “今儿请两位来的意思,想必芸哥儿已说了,不知两位有何可以教我?”贾琮笑道。 倪二把眼看着王短腿,这是他的行当。 王短腿精神一振,道:“听闻琮三爷要买马匹,还要战马,小人于此道也经营了二十余年,不敢说精通,倒也略知一二。国朝之马有上马、中马、骟马、下马、儿马、骒马之分,价格由高到低,既是战马,当用上马、中马或骟马。” “若论马种,国朝之马以府州为最,出环庆者次之。秦渭马虽骨格高大,而蹄薄多病,文、雅诸州之马又为其下,不过充为铺马、驿马。 草原马骨骼颇劣,矮小腿短,无疾走驰骋之力,泉、福州等地亦有洲屿马,皆低弱难被甲。 至于川马、滇马等虽耐苦劳,河曲马等虽健硕有力,不过用于爬山涉水、运送货物,于战阵冲杀却不甚在行了。” 贾琮听得津津有味,道:“先生反复提到国朝之马,莫非手里还有外邦之马?” 王短腿见计得售,忙道:“前儿恰恰收了一批西域马,其一名大宛马,乃西域大宛国所产,高大雄壮,性子和顺,疾驰如风,最耐远途。 当年汉武帝时赐名‘天马’便是,李太白还有诗赞之,天马出来月氏窟,背为虎纹龙翼骨,其神骏可想而知。” 贾琮笑着点头,大宛良驹的美名他是知道的,估计是中亚一带马种,道:“其二是什么?” “其二是乌孙马,比之大宛马稍许半筹,其骨骼粗实,皮毛厚密。短跑时比草原马略快,长跑时与草原马相差无几,不管是近战冲杀还是远程奔袭,皆可用之。 当年乌孙国以此马进献大汉,有诗赞之,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障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可见此马之勇猛。” 倪二心中暗笑,王短腿今儿显然下足了功夫,说得头头是道,引经据典,难为他西瓜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竟然能背下几句古诗。 “依你之见,这西域马却是好于国朝之马了?”贾琮想了想问道。 “确是如此。”王短腿一副老实人的样子,点头道。 “不知这大宛马、乌孙马价值几何?”贾琮心中暗道,如今自己手里就4000余银子,太贵可买不起,还得留钱买兵器衣甲。 “承蒙三爷看重,不耻下问,小人斗胆开个价,大宛马200银子一匹,乌孙马100银子一匹,均附赠鞍鞯。也就是三爷,若是旁人,还得贵上五成。”王短腿笑道。 他力推西域马,除了因为确实好以外,更因为这玩意儿名气大,便于喊高价,可以赚更多银子。 贾琮吸了口凉气,脸色不变,道:“府州马、环庆马如何?” 王短腿笑道:“这些马虽也可堪一用,价钱也便宜,琮三爷要的话,三四十银子就尽够了,不过想来三爷是看不上的。” 贾琮干笑着点点头,这老小子奸诈狡猾,捧着我买高价马啊,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亲兵就是自己的脸面,坐骑就如后世的汽车,档次低了,确是不好见人,好歹也是国公府邸出身,不要丢了祖宗体面。 “行,就给我来十匹乌孙马。先说好,我也不与你讨价还价,但马必要给我选上好的,若是以次充好,莫怪我翻脸不认人。”贾琮大气地挥手道。
“琮三爷言重了。小人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尊府头上动脑筋啊。”王短腿忙点头哈腰地道。 “三爷放心,他若敢有半分不恭之心,小人保证打折他两条短腿,管教他日后就叫王断腿。”倪二忙拍胸脯作保。 贾琮点点头,问道:“倪兄,可有买兵器衣甲的门路?” “三爷这可问对人了,神京城中哪家有名的铁匠铺我不熟?要说兵器,当选欧记铁匠铺,百年老字号,在兵部挂了名,掌柜的老欧与我相熟,常与我吹嘘他们是春秋时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后人,也不知真假。 不过他们打造的兵器、农具倒是有口皆碑。神京城中的铁匠,几乎都是他家的徒子徒孙。”倪二笑道。 贾琮道:“既如此,买十套上好甲衣器械,包括军中惯用长枪、牛尾刀、头盔、皮甲、皮靴、袍子等,要多少银子?” 倪二想了想道:“若常人去,定要200两银子开外,我去150两银子便罢。” “那便麻烦倪兄了,我另给你20两银子作为谢礼,如何?” “琮三爷忒小瞧倪二了,既然您看得起我,能为您尽点绵薄之力,如何谈银子?我等江湖中人岂能重利轻义?”倪二断然拒绝。 贾芸也劝道:“叔叔就让二哥效劳一回罢,他最是个讲义气的人,看在侄儿的份上,他也不好收银子。” “芸二爷此言说到倪二心坎上了。”倪二笑道。 贾琮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银票,数了12张交给贾芸,道:“货收到后,都给我送到城外咱家白鹤庄上,交给燕飞老爷子。” 要说倪二义气,贾琮是不太相信的,豪爽有之,义气未必,说白了就是个街头青皮混混,靠放高利贷、给人做打手为生,都是为钱办事,能有多大的义气? 贾芸一看这多了50两银子作运费,也太多了,忙辞道:“三叔,这太多了,不过一小趟路,我自去雇人走一趟,也花不了几个钱,何用这许多。” 贾琮摆摆手道:“给你就拿着,没听过长者赐不敢辞么?” 众皆愕然,看着这个十三四岁的“长者”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芸苦笑道:“虽这么说,但侄儿无功不受禄,怎敢屡受叔叔馈赠。” 贾琮哈哈一笑,起身离去:“以后有你给我办事的时候,先拿着吧,回去好生伺候你母亲,就是你的功劳了。” 又向倪二、王短腿两人拱了拱手:“二位,家中有事,少陪了。” “三爷慢走。”两人忙躬身还礼。 待贾琮走后,倪二拉着贾芸道:“芸二爷,你家这位三爷,行事大气,非同一般,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如今他看重你,以后可记得多提携哥哥。” 王短腿也忙道:“还有我,还有我。” 贾芸没好气看了两人一眼:“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二人的心思,若想欺我三叔年幼好哄,那你们可就打错了算盘。 他如今可是今上青眼有加之臣,前儿在铁网山独自斩杀了一头大虫,圣上钦赐他恩骑尉爵,并赐了表字子龙,你们懂子龙是什么意思么?” 倪二、王短腿两人吃了一惊,道:“果真?”子龙这个表字不懂的人还是少见的。 “骗你作甚,圣旨都下来了。”贾芸哂笑道:“我还敢假传圣旨?” “若你二人欺他,莫不是觉得自己比大虫还厉害?”贾芸道。 “芸二爷,你放心,我反正断断不赚琮三爷一钱银子。”倪二忙道。 “我也是,我也是。”王短腿道。 “你们看着办罢,货备好了,来找我。” “一定一定,芸二爷慢走。” 第六十五章 皇子邀请 过了几日,贾芸来回,说货已备齐送去了,燕飞等人均交口称赞不绝,并退还多出的50两银子。又说王短腿为表敬意,还另外送了两匹大宛马,并许多精细马料。 贾琮命他用这些钱自去好生过日子,又把凤姐儿送的玉佩交给他,言道:府里琏二爷不管事,若有求于琏二-奶奶,可持此物去,当有几分薄面。 贾芸感激涕零,当场就要给贾琮跪下磕头。 贾琮哪里耐烦这个,直接挥手打发他去了。 忽听丫头传报,老爷有请。 贾琮忙换了衣服,去梦坡斋见贾政。 “琮哥儿,来。”贾政正坐在房里,拿着一张帖子出神,见贾琮进来,忙招手叫他。 “老爷有何吩咐?”贾琮摸不着头脑,着急忙慌的,贾政又抽了什么风? 贾政把帖子递给他,道:“方才二皇子、十皇子派人来下帖,请你今晚百花楼赴宴。你何时与这两位皇子有了交情?” 贾琮一呆,我哪认识什么皇子,忙看帖子,落款是:皇二子灿、皇十子炽。看来这一辈的皇子名字都从火字。 “这两位皇子我不认识。”贾琮摇头道。 贾政微微皱眉,踱着步子,道:“你再想想,若无非凡的交情,岂有堂堂两位皇子一起下帖邀你之理?” “琮确是不知如何入了两位皇子法眼,要说当日陛下召见,诸位皇子都在,为何独独这二位请我东道?” 贾政忽地眼睛一亮,道:“你道这两位皇子是什么人?他们均为当今皇后娘娘嫡出。如此想来,你是做了什么事,让这二人高看了你一眼。” “莫非是因我救了如意公主?”贾琮试探道。 “嗯。定是如此。”贾政点了点头,捻须笑道:“如意公主自小养在长春宫,与两位皇子素来亲厚,故而两人更感念你的救驾之恩,因此下帖请你。” 贾琮点点头,道:“那我去不去?” 贾政失笑:“两位嫡出皇子相邀,何等荣耀体面,自然要去,而且断不能怠慢了,就骑那玉花骢去罢。” 贾琮点头应下,他之所以只买10匹马,就是早已把脑筋动在了玉花骢身上。这匹大宛精品骏马,若是善加调理,定能驰骋疆场。 傍晚,平儿奉命特意从贾宝玉处弄来一身行头,与晴雯两人仔仔细细给贾琮扮上。 看着这个头戴簪缨嵌宝紫金冠,身穿虎头盘云五彩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下着锦边弹墨提花云锦石青色裤子,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的少年,越发显得面若敷粉,唇若涂脂。 平儿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笑道:“如此衣装,方不负了三爷这般人物。” 贾琮照了照镜子,笑道:“平儿姐姐说差了,我穿什么衣服都这么帅。当初我面圣之时,也没穿这般好,还不是照样让陛下赞不绝口?”该吹牛的时候,贾琮从来不会放过。 “是是是,谁不知道爷有能为。如今出门赴宴,又是两位皇子这般贵重的人物相请,若不隆重些,便是失了礼数,老太太可特意吩咐的。” 贾琮哈哈一笑,道:“老太太有没有吩咐,让我回来就把衣服还给宝玉?” 平儿啐道:“三爷又胡吣了,老太太岂是这般小气的人?这些衣服都是新的,既给三爷穿了,自是全部赠给了三爷,哪有收回去的理儿,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那就好,我就怕老太太觉着我不配穿宝玉的衣服。”贾琮笑道。 “琮三爷说笑了,如今两府里谁不知您是咱家最有前途的爷?先有太爷亲自下凡传艺,现下又得了皇帝爷爷的恩典,可见您福泽深厚,气运鼎盛。”平儿道。 贾琮与平儿温柔善良的目光相接,道:“既然这般,日后姐姐可愿过来给我管家?” 后面替他整理衣物的晴雯,闻言有些不忿,伸手在他腰上轻轻一捏,以示抗-议,不讲个先来后到么? 贾琮悄悄回手一掏,把晴雯弄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唇强忍着。 平儿早已把二人动作看在眼里,含羞转过脸去,道:“三爷说笑了,我不过一介粗鄙奴婢,哪里能做自己的主?日后您家大业大,自有好的奶奶给您管家,哪用得着我?” “话虽这么说,我想着一个好汉三个帮嘛,凤嫂子这般能干,还不是需要姐姐为她拾遗补缺?” 贾琮笑道,“姐姐不必惊慌,我又不是土匪恶霸,且又素来最是敬重姐姐为人,姐姐愿来,我这里永远欢迎,若是舍不得凤嫂子,我又怎敢相强?这不是亵渎姐姐么?” 平儿心中感动,她不像凤姐儿贪图名位权力,只觉得贾琮把自己当个人看,这是她很难从众多主子那里得到的一种东西——尊重。 平日里,小姐、爷们都称呼一声姐姐,不过是客气、礼仪,却不是像贾琮这般发自内心的平等相待。 “谢谢三爷的看重,只是二-奶奶与我从小儿一起长大、情若姐妹,如今府里又事多,她不会放我走的。三爷的恩典,只有下辈子报答了。”平儿低声道,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只是凤姐儿不放人,没办法。 贾琮点头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不必忧心。” 平儿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自信满满,心中纳罕,琮三爷竟有办法说得动二-奶奶? 他究竟是像琏二爷一般只想要我的身子,还是真想让我管家?好在二-奶奶看的紧,还没让琏二爷得手。 想到这里,不禁脸一红,哎呀,死丫头,想些什么。你是琏二爷的房里人,不该服侍他么?怎么还在庆幸没服侍成? 贾琮看了看平儿,又回头看了看晴雯,得此两婢,此生无憾,不是,基本无憾矣。 “三哥,带我去,带我去。”贾环忽然跑进来,嚷道。 “你去干什么?人家又没请你。”贾琮笑道。 “我听说百花楼好玩,还从没去过,我就扮作你的小厮,如何?三哥你就开恩罢。”贾环早已打好腹稿。 “你是我兄弟,扮什么小厮。你既想去,就快去收拾妥帖,三哥带你去见见世面。”贾琮笑道。 “好勒,三哥最好了。”贾环一溜烟跑了。 “三爷,今儿的场合似乎不适合带环三爷去罢。”平儿略带担忧道。 “无妨,既是特意下帖请我,我带个兄弟怎么了?莫非你还怕环哥儿把两个皇子殿下吃垮了不成?”贾琮满不在乎摆摆手。 平儿无奈一笑,只得随他,谁叫他是爷。 第六十六章 百花名楼 贾琮带着贾环并七八个小厮出门,自从上次发生花子拍人事件后,如今几个爷们出门都至少带七八个小厮、随从,以防不测。 “三哥,我听人说百花楼是神京城四大名楼之一,珍馐美馔自不必说,杂耍、百戏、打十番、舞乐戏曲样样皆备,素来是达官贵人、豪强富户销金之所,可惜我娘从来不让我去。”贾环骑在马上兴奋地道。 贾琮听身后小厮等人轻笑,转头问道:“百花楼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回三爷的话,百花楼是神京城有名的大妓-院。”旺财笑道。 怪不得赵姨娘不准贾环去,看着贾环吃惊羞窘的样子,显然也是头一次听说,贾琮哈哈一笑,这不就相当于古代的天上人间么? 贾琮转头看了看贾环,自己带这么小的孩子逛青楼,似乎有些不大妥当,回去不被老太太骂死才怪。 又转念一想,两位皇子既然定在这里,想来格调不同,不会有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即便有,自己遣人把环哥儿先送回去便是。可不能让国朝的花朵被玷污了,要玷污尽管朝我来,不能害了我兄弟。 贾环心头惴惴,生怕贾琮先把自己打发回去,见他并未说话,才稍稍放心,好歹也是荣府的环三爷,要是没逛过青楼,喝过花酒,说出去让人笑话。 很快,到了朱雀大街,沿大街一路向南,在光福坊往东,便是永乐坊,是神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比鼓楼大街还热闹三分。 天将擦黑,坊内遍布酒楼、茶楼、赌坊、青楼、戏院并各色胭脂水粉、绸缎布匹庄子等商铺,四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谈笑声、吆喝声沸反盈天。 古人也有夜生活,贾琮不由得感叹,这不就是娱乐购物一条街么? “三爷,到了。”旺财指了指前方一座高大华美的门楼,三间开的大门,上悬一匾,写着百花楼三字,字迹潇洒俊逸,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显然出自名家手笔。 左右一副对联: 不设樊篱,恐风月被他拘束; 大开户牖,放百花入我襟怀。 贾琮眼睛一亮,好香艳的句子,只此一联就奠定了这个风月场的档次格调。 忽见几个锦衣大汉迎了上来,拱手道:“可是荣府琮三爷当面?” “正是我家琮三爷。”旺财忙答道。 “我家主人早已恭候多时,请琮三爷随小人来。” “带路。”贾琮点点头,翻身下马,领着贾环,随那大汉进去。 这大汉身形剽悍,脚下生根,双臂摆动间风声隐隐,显然是难得的技击高手,不用说定是皇子身边的护卫了。 妈的,老子什么时候能用得起这种护卫,贾琮心中大是羡慕。 穿过满堂脂粉、阵阵香风,感受到厅中无数莺莺燕燕热辣多情的目光,只要勾勾手指,保证一大堆姐儿扑上来,贾琮暗笑果然人靠衣装,若没这身行头,仅凭自己的尊容,绝无可能这般吃香。 “三哥,她们的眼神好奇怪,像是要吃人一般。”贾环紧紧跟着贾琮,生怕跟丢了。 贾琮笑道:“你小心点,她们都是母老虎,最喜欢吃你这种童子鸡。” “我觉得她们好像更想吃三哥你。” “哈哈,没办法,谁叫我行头比你好呢?”
谈笑间,穿过大堂,进入后院,顿时清净了许多,第二进全是精巧别致的独立雅间,里面灯火莹莹,隐约透出吃喝玩乐的影、谈笑鼓乐之声,显然收费标准已不同。 直到穿过第三道月亮门,进入第四进,与前面三层回字形小楼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八角高楼,一片奇花异卉。 那楼台飞檐斗拱,回廊曲折,精巧秀美,檐台上挂的惊鸟铃随风叮当作响,闹中取静,四周花草暗香浮动,撩人鼻端,更增几分月夜静谧之意。 贾琮心中暗赞,在这红尘喧嚣之所,竟然还营造出这样幽静雅致的氛围,这是要狠狠宰客的意思啊。 进入楼中,见第一层稀稀落落坐着数十个一看便身价不菲的华服男子,人人手里搂着一个俏姑娘,却无人谈笑说话,只是静静喝茶吃酒,好像在等什么人一般。 那大汉直接带着贾琮上了二楼,楼下诸人见贾琮等人上去了,都目露艳羡之色。 二楼是环形结构,十几个精巧雅间围着中间一个小小的方形平台,取天圆地方之意。 平台与雅间之间完全挖空,仅用居于中轴的两条栈桥前后相连,从上俯视可见一楼那数十客人。 此时平台上笼罩着满月莹白的轻纱,如云雾烟霞,随风飘动,半遮半掩,罩住四周。 贾琮见只有南侧几个雅间有人,北面空无一人。想来有人要在平台上面南表演,谁愿意坐在北面看个背影? 路过旁边几个雅间时,贾琮倒是看到了几个熟人,不禁扬了扬眉。 正是打围路上遇到的熊林、赵冠等人,戚征不在,他脸上挨了一记狠的,没个把月断不敢出来见人。 到最中间一个正对着栈桥的雅间时,那大汉推开门,躬身退下,抬手请贾琮进去。 “琮哥儿,进来坐。”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 贾琮抬眼见屋内坐了两人,角落另有两名护卫侍立,二皇子约二十余岁,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身材修长,神气从容,温润如玉。 十皇子估计比自己略大一两岁,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带着放荡不羁的坏笑,看起来相比其兄长的温和内敛,更有种随性自由的气质,且其手掌宽大粗厚,手指修长有力,颈部略微转动间,筋肉血管如小蛇般若隐若现。 两位皇子均穿的是便服,显然这次是微服私访。 贾琮一惊,这十皇子竟然精通武艺,看样子根底还相当扎实,不是如意公主这种只能打护卫的水货。 “臣贾琮并舍弟贾环,拜见两位殿下。”贾琮忙拉着贾环行礼。 “别、别,不须多礼。”那十皇子身形一弹已出现在贾琮面前,拦住了他。 “今儿我两兄弟请你,别无他意,就是谢你救了如意。你救了如意一命,便等于救了我兄弟二人一命,从此你我相交不须论尊卑,私下只以兄弟相称,如何?”十皇子笑道。 贾琮忙道:“臣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何当得起殿下这般看重,决不可如此,礼不可废。” “你若不依,便是看不起我二人。”十皇子拉下脸来。 二皇子笑道:“琮哥儿,你就依了他罢,我十弟素喜英雄好汉,一般人难入他眼,你可是他结交的首个朋友,切莫再推辞了。” 贾琮笑道:“那琮就僭越了。” 第六十七章 兄弟相称 十皇子转怒为喜,笑道:“就是要这般爽快才是。以后我就叫你琮哥儿,你唤我炽哥儿,我二哥也是你二哥。” “琮恭敬不如从命。”贾琮本来也没把称呼放在心上,笑着应下。 “两位兄弟,快来坐下,先吃点酒菜。”二皇子笑道。 “谢过二哥。”贾琮老实不客气认了个皇子哥哥,感觉还可以。 十皇子孙炽剑眉一挑,微微一笑,贾琮挺对自己脾胃,说不客气就不客气,没半点矫揉造作之态,果然大家出身就是不同。 贾环哪见过这种大场面,像只鹌鹑一般缩在贾琮身边不敢作声,只听着三人谈笑。 “琮哥儿,尝尝这百花楼的菜式如何?听说你们荣府天南海北各地厨子都有,一年365天,天天菜蔬都不重样,可见是此道行家。”二皇子笑道。 贾琮笑道:“两位兄长当面,琮不敢胡言,天天菜蔬不重样的也就老太太一人,小弟不过庶出,哪有什么见识,能填饱肚子便好了。” “英雄不问出处,琮哥儿能坦荡直言,显然胸襟眼界早已超出嫡庶之别,愚兄佩服。往后自有飞黄腾达之时,且满饮此杯,为我兄弟三人贺。”二皇子道,面上露出赞赏之意,显然对这个便宜兄弟相当满意。 孙炽更是激赏,击节赞道:“琮哥儿有今日,果非幸致,难怪先荣国公会托梦传你武艺,我看贾家这一代也就你一人耳。 据闻你家有个衔玉而诞的公子,倒是嫡出,不过听人说文不成、武不就,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整天只在脂粉堆中打滚,呵呵。” “两位兄长谬赞,琮愧不敢当。敝家如今确是人才凋零,以小弟观之,可堪造就者也就寥寥数人耳。譬如舍弟贾环……” 贾环本在偷偷大嚼,见贾琮提到他,忙放下筷子站起来,肃手而立,恭聆教训。 “虽也是庶出,不过本性不坏,且脑筋颇灵,好生调教,倒也可望成材。如今小弟正教他每日习武读书,再不许整天游手好闲,跟人胡混。”贾琮趁机把贾环介绍给二人。 孙炽瞟了贾环一眼,轻哼道:“小子,听到你哥的话了?往后当好生砥砺上进,否则如何对得起你哥一片苦心?若你自家有真本事,我看在你哥的面上,赏你个前程又如何。” “还不快谢过十殿下。”贾琮大喜,忙拉贾环衣袖。 贾环也是聪明之人,扑通一声跪倒:“贾环谢过二位殿下提携,往后定当苦练本领,不敢辜负两位殿下的知遇之恩。” 二皇子哈哈一笑,道:“琮哥儿,你这个兄弟果然机灵,一句话倒把我绕进去了,我若不提携他,倒白白受了他一拜了。” 贾琮笑道:“二哥若能偶尔用眼角挂着他,已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兄弟也感激不尽。”此人是嫡系中的长子,未来很可能当皇帝的人,有他关照的话,以后就稳了。 “这个好说,既是你的兄弟,自有他的好处,来,喝酒。”二皇子道。 三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烈。 贾琮心中暗赞,到底是凤子龙孙,器宇不凡,谈吐爽朗,让人心折。 “琮哥儿,听说你打算参加今年的武举?”孙炽问道。 “确实如此,已托世交去兵部报了名。”这一科是牛继宗主考,贾琮在他这里报名就行了,反正牛继宗对他的履历、祖宗是知根知底,自会替他走个程序。 “好!到时候我定来为你擂鼓助威。可惜我碍于身份参加不了,否则必也要和天下豪杰争锋!”孙炽叹道。
二皇子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一科是牛继宗主考,想来以贾、牛两家的交情,琮哥儿是十拿九稳了。虽说武进士没多大用,有个功名总比没有强。” 贾琮毫不掩饰走后门隐私,笑道:“二哥目光如炬,见微知著,小弟佩服,确有此意。” “琮哥儿,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枉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孙炽夸张地道,一脸戏虐。 “炽哥儿,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提前几年拿个功名莫非就不是好汉了?若是三年后再去考,我只怕到时刀势一展,不知要误杀多少义士,兵部也不好收拾。”贾琮傲然拍了拍腰间的青鸾。 孙炽大笑:“好!终于见着一个比我更狂的了,有机会定要与你分个高低。” 二皇子也笑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何须顾忌人言。来,为琮哥儿这般气魄干一杯。” 三人大笑。 “知道你要考武举,今儿来前,母后还特意赐了你一件东西。”二皇子道。 贾琮忙站起,道:“怎还惊动了皇后娘娘,琮何以克当?” “坐下坐下,母后她老人家知道你从虎口里救了如意,欢喜的什么似的,赏你一件东西,有什么稀奇?顺便告诉你,这玩意儿还是我亲自去给你挑的,嘿嘿。”孙炽道。 “是何物?”贾琮有些心痒痒,皇后娘娘赐的宝贝,岂是寻常。 “嘿嘿,你回去便知。”孙炽故意卖了个关子。 “反正于你有大用。”二皇子道。 贾琮苦笑谢过,心痒难挠。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叮咚清脆的琴音,像在和众人打招呼。 孙炽忙给贾琮使个眼色,笑道:“今儿的好戏来了。” “这是?”贾琮不解,听音乐?要说音乐自己大学那会还玩票的搞过乐队,当过主唱,会弹一首好吉他,算是唯一的才艺,可惜这玩意儿拿到古代没卵用,不能赚钱,想去卖艺都不行,因为吉他都没有。 “神京城中四大行首,百花楼占其一,此女名唤蓝薇,因行九,小名又叫阿玖,琴歌双绝,一曲千金,受无数风流才子、骚人词客尊称为蓝大家。”二皇子介绍道。 “别说兄弟不照顾你,知道你会写诗,我们已打了招呼,只要你写的诗别太见不得人,今晚你可为入幕之宾,算我两兄弟谢你。”孙炽走过去勾着贾琮肩膀笑道。 “二位兄长美意,小弟心领了。如今小弟正是练武紧要关头,断不能近女色。”贾琮无奈推辞,你晚几年再谢我要死么? “呸,你想得到美。你以为蓝大家是你想近就能近?所谓入幕之宾,不过是单独进去听一曲,说说话儿,喝喝茶,你还想干什么?”孙炽嗤笑道。 贾琮愕然:“那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你看看下面坐的肥羊,人影子都看不到,就听个响,200银子。”孙炽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周围:“二楼的位置,能看能听,500银子一位,还必须是官宦贵人之家,要不就是名望隆重的文人雅士。普通财主想花钱都没这个资格。” 贾琮咋舌,一晚上就要捞上万银子,这也太赚钱了吧?偌大个荣国府一年也不过就两三万银子的进项,百花楼简直就是抢钱。 “莫非以两位兄长的身份,也要受限于此不成?”贾琮有些疑惑,蓝薇说破大天也就是个高级妓-女,真有慢公卿、傲王侯的资本? 第六十八章 蓝薇大家 二皇子笑而不语。 孙炽苦笑摇头,道:“还真是如此,我们略略动动手脚,帮你入围可以,想破坏规矩,比如让她陪睡,不行。” 贾琮倒吸了口冷气,道:“莫非这百花楼幕后之人非同小可?” “百花楼里有几个宗室老王爷的股。”二皇子低声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两位皇子都这般忌惮,贾琮明白了,这蓝薇如今就是一颗人形摇钱树,一年帮百花楼赚二三百万两银子,无论是谁,无论你面子多大,大不过这座银山。 谁敢碰谁就是那几个宗室王爷的死敌。 忽听外面传来一个淡雅柔和的清音:“薇儿梳洗耗时,累各位公子久侯,实在抱歉,愿自罚一杯,还望诸位莫怪。” 贾琮转头,见平台上已坐了一个身姿曼妙的丽人,身着蜜桃红蜀锦提花对襟长裙,外罩松花色轻纱,身前横着一具瑶琴,隔着纱幔若隐若现,恍如瑶台仙子、月宫女神,飘逸出尘。 二楼诸人均连声逊谢,拼命在蓝大家面前留下个风度翩翩的好印象。 二皇子、十皇子二人只是微笑看着,并不做声,以他们的地位,想要美女,什么样的美女弄不到?深知内幕的他们,早已明白蓝薇不过是人为捧出来的赚钱玩意儿,怎会为之动心。 贾琮微微哂笑,来自后世娱乐大爆炸的时代,什么噱头没见过,碰都不让碰,还想赚我钢铁直男的银子,你怕是想瞎了心。 当下,蓝薇客套了几句,便开始演奏、唱曲,唱了几支曲子,似乎是当下流行的慢词或小令,贾琮没听到什么惊艳之句,只觉得蓝薇能成名果然有其道理。 其音色时而柔美,时而清越,高音清澈嘹亮,低音沉厚婉转,音准、音高、吐字、气息、节奏、情绪完美无瑕,唱功反正比自己高了十七八条街,放到后世绝对是国宝级别的歌手。 忽地贾琮耳朵一动,从伴奏中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乐器音色。 又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隔壁几个雅间顿时疯狂输出各种彩虹屁。 “蓝大家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小生上次听过之后,回家三月不知肉味。” “蓝大家琴声清正高远、超尘绝俗、透人心扉,听此琴音,如观蓝大家肺腑矣。” “以小弟观之,蓝大家琴歌双绝,绝妙无双,可为四大家之首矣。” “正是如此。” “此言甚是。” …… “妾身鄙贱之人,蒲柳之姿,何德何能竟能让诸位公子、爷们这般抬爱,妾无地自容了。” 蓝薇说着站起来,微微福了一礼,轻笑道:“至于四大家之首的话儿,万勿再提,妾是万万不敢当的,传了出去,让人家笑话薇儿轻狂、不知礼了。” “蓝大家过谦了。” “此乃公议,与蓝大家无干。” …… 贾琮摇头微笑,懒得听这些傻-逼商业互吹,笑道:“二位兄长,觉得这蓝大家技艺如何?” “论技艺自是登峰造极,不过终究是笼中之鸟,其所唱之曲、所弹之音,皆非发乎真心本性,失了自然之美,勉强为之,落于下乘矣。”二皇子缓缓道。
“二哥所言,甚得我心。再好的技艺,强而为之,终是差了些。譬如剑术之道,讲究行云流水,任意所之。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如此方为上乘。”孙炽笑道。 “炽哥儿竟精通剑术?”贾琮来了兴致,这是他喜欢的话题。 孙炽嘿嘿一笑道:“我和如意拜的是一个师傅,她于此道最爱亦最为自负,听说你嘲笑她的剑术,仔细她找你的麻烦。” 贾琮一愣,道:“那晚陛见,公主殿下不是金口玉言说了不知者不罪?” 孙炽大笑,道:“小姑娘的话能信么?她是说了不罪你,不过只是当天不罪你,秋后慢慢算账,也是可以的。” 贾琮愕然,堂堂公主之尊,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二皇子宽慰道:“琮哥儿莫听老十胡言,如意平日里虽顽劣了些,可本性纯善,不会真个对你如何的。” 孙炽点点头,坏笑道:“二哥忘了《如意舞剑赋》之事乎?” 二皇子脸一僵,苦笑摇头。 “二哥这是……”贾琮忙问道。 孙炽笑道:“去年中秋,父皇、母后并我等皇子公主一起欢聚饮宴,席上如意舞剑一曲,众皆大赞,唯有二哥老老实实说了句:如意剑术精妙,不让须眉,堪与古之花木兰媲美了。” “二哥此言已是极高的评价,有何不妥?”贾琮道。 “不妥就不妥在二哥用花木兰比如意,花木兰什么出身?不过一贫家军户之女。如意说,花木兰即便有些武艺,不过是家传的三脚猫功夫,如何能与她遍访剑术名家学的上乘剑术相提并论? 二哥用花木兰比她,分明就是看不起她的剑术,暗讽她是花木兰一般的野路子。”孙炽笑道。 贾琮愕然,这尼玛能这么联想的?不过细细想来,好像又有些道理,花木兰武艺再高能高到哪里去?师承决定了你的上限。 “后来如何?” “后来如意告到母后处,母后深以为然,便命二哥不许找人代笔,亲自写一篇《如意舞剑赋》,赞她剑术高明,还要改到她满意为止,把二哥折磨得头发都差点白了。”孙炽笑得前仰后合。 贾琮道:“以二哥的才华,即便不用人捉刀,写一篇赋很难么?” 孙炽道:“才华再高经不住鸡蛋里挑骨头,如意一会说他文意浅薄、意境不高,一会又说他虚砌辞藻、矫揉造作,过两天改好了,又说此文泛泛而谈,无有新意。哈哈哈……” 贾琮心中一寒,按这个搞法,凭自己肚子里这点墨水,要被她弄死啊。 二皇子苦笑,如今想来还头皮发麻,这是他一生中最不愿回忆的经历,整整半个月,足不出户,天天琢磨怎么三百六十度夸奖如意,偏生他事母至孝,皇后让亲自写就亲自写,太糟心了。 “若如意公主要对小弟下手,求两位兄长务必搭救。”贾琮忙拉援兵。 两皇子对视一眼,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尽人事听天命。” 贾琮心下一沉,这是判了自己死-刑么? 第六十九章 偶遇薛蟠 不想再说这个沉重的话题,贾琮脑筋微微一转,道:“两位兄长可有意做点小生意,赚几个梯己银子?” “什么生意?”孙炽道。 “小弟有一方子,可酿出烈度极高之美酒,比如今市面上的酒更烈数倍,想来销路不差,两位兄长可有兴趣?” 二皇子微一沉吟,道:“这的确是个好路子,不过父皇早有严令,禁止皇子与勋贵大臣交往过密、纠缠不清,我二人倒是不便插手。” 贾琮有些失望,无奈笑道:“原来如此,小弟孟浪了。” “不过,我们兄弟虽不能直接插手,也不能派府里的人经手,但让国舅家代我们入股,未为不可。”二皇子口风一转,笑道。 贾琮眼睛一亮,果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未知国舅家是?” 孙炽道:“颍川陈氏,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如今家主正是母后同胞兄弟,也就是我们哥俩的舅舅,到时请他派人与你商谈此事,如何?” “再好不过,那就预祝我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饮胜。”贾琮心中大快,弄两个皇子当保护伞,也不怕谁眼红。 三人笑着满饮一杯。 贾琮微微转头,忽见平台四周的纱帐被丫头撩了开来,众人终于能一睹蓝大家庐山真面目。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吸气声。 蓝薇款款跪坐,裁剪合度的衣裳恰到好处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眉如墨画,眼如秋水,齿如瓠犀,五官精致如天工妙手绘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像个绝世大妖,瞬间摄走众人心魄。 贾环嘴里叼着半块鸡肉,不觉已落在襟上,呆呆看着眼前的绝代佳人,只觉美艳不可方物。 一时鸦雀无声。 贾琮见蓝大家大概十七八岁,却给人十分稳重成熟的感觉,显然是欢场老手,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惯了,其心理年龄超远同龄人。 两位皇子只是欣赏地看了看,便转头问贾琮:“琮哥儿,觉得此女如何?” 贾琮实话实说道:“国色天香,祸国殃民。” 两人大笑,蓝薇倒也当得起这般赞誉。 只听蓝薇轻启丹唇,柔声道:“诸位想来都知道妾身的规矩,天色已晚,如今还有最后一曲,赠与在场一位知音。 列位均为人中龙凤,如何抉择,却是薇儿心中难事,故而冒昧请公子、爷们各做一首诗词,付与公论。 一来可以才华为根据,免得让人说我偏心不公;二来以诗词相交,往后妾身午夜梦回、孤枕难眠之时,看着诗稿,想到今日之情景,可聊以自-慰矣。” 众人早有准备,纷纷叫好。自有丫头们奉上笔墨纸砚。 贾琮暗叹这蓝行首是肋骨上的算盘,太精了。不花一分钱,又骗了许多诗词,还以巧言相欺,让这些王孙公子,自愿双手奉上,任她挑选。 孙炽道:“琮哥儿,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别说你作不出。” 贾琮微笑摇头,道:“要做入幕之宾,未必需要做什么诗。” 他肚子里的诗词,哪一首不是光耀千古的名篇力作,浪费在这个只能看不能碰的大家身上,这种亏本生意,他是绝不会做的。
“哦?莫非琮哥儿还有什么奇思妙想?”二皇子笑道。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除了诗词,莫非你还有其他才能?”孙炽疑道。 “嘿嘿,待会便知。” 忽听一大嗓门子叫道:“蓝大家这不是为难我们粗人么?要表示真心、要根据,何必定要诗词?” 蓝薇看向边上一雅间,微笑道:“这位爷,可是另有高见?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议一番。” “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一个。”那人道。 众雅间的恩客们听他言语粗鄙,均纷纷出言斥责:“哪里来的粗鄙之人,莫要胡言乱语唐突了蓝大家。” 那人哈哈一笑,砰,一叠银票拍在桌上,道:“我薛大爷出一万两银子,听蓝大家一只曲儿,有没有出价比我高的?” 贾琮微微一愣,这声音似乎听过,忽然想到一人,摇头失笑,竟然是他,薛蟠,薛霸王,薛大傻子,未来的大舅哥。 “此人你认识?”孙炽笑道。 贾琮点头:“这是当年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名叫薛蟠。原籍金陵,如今上京来,暂住敝府。” 二人点头。 只听熊林喝道:“哪里来的土包子、暴发户,还不给我滚出去,你这等人也配听蓝大家的曲儿?” “呸,一个个到妓-院充什么正经人,蓝大家的曲子,我听不得,莫非你们这群穷酸听得?写些什么狗屁诗词,有能耐拿真金白银出来,要多少诗词买不到? 出不起钱的,趁早滚蛋,莫要丢人现眼,去外面顽便宜的去罢!”薛蟠哪里是让人的,当即破口大骂。 “无知蠢物。”隔壁包间几个头戴逍遥巾,身穿锦缎儒服的年轻读书人眉头一皱,哪里来的野物,竟敢在这里撒野。 凭他们的身份自然不惧什么暴发户,可是若与他对骂岂不失了身份?若不教训他,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蓝薇什么场面没见过,淡淡道:“这位爷所言虽也有理,可这楼里不以金银论胜负,只以才华见高下,这是妾身的规矩。 敝楼虽小,却也没把万把两银子放在心上。请这位爷见谅。” 她从薛蟠谈吐中瞬间判断出,此等粗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目标客户,故而说话也没那么客气。 那几个士子闻言大笑:“蓝大家何必与这莽汉多言,撵出去便罢。” 薛蟠不服,还从来没他买不到的东西,冷笑道:“蓝大家看不起万把银子,不如说个你看得起的数,只要你说得出,我就买得起!我还就不信了,还有妓-女不爱钱的!” 众人大怒,此人竟敢以“妓-女”这般粗俗之词称呼蓝大家,蓝薇也微微皱眉,自她出道以来,还没人敢当面这么不尊重她。 她堂堂神京行首,卖艺不卖身,出入对答无论名宦子弟,贵人雅士,都将她奉若天人,在她面前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唐突了她,哪个不是竭力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只有这个夯货!蓝薇心中暗恼,面上却露出一丝委屈哀怨、楚楚可怜之态,微蹙眉头,偏过头去不理他。 贾琮暗道要遭,蓝薇这是要借刀杀人。 第七十章 出奇制胜 果然,只听隔壁哗啦一声,有人踢开桌椅、暴怒而起,显然要去抓打薛蟠。听声音,正是熊林等人那个雅间。 贾琮忙一步跨出门,站在回廊上笑道:“熊林,要打架何不来找我?今儿我正好手痒。” “你!贾琮,今儿你可是想找事?”熊林一手提着薛蟠,转头看着他。 薛蟠见这几条汉子竟敢打自己,正在发慌,忽见贾琮,忙大叫:“琮哥儿救我,这几个囚攮的蠢材要动粗。” 熊林一巴掌扇过去,把薛蟠打懵,半边脸肿起来,不敢再开口。 贾琮皱了皱眉,手按佩刀正想走过去,虽说薛蟠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看在宝钗面上,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 再说薛蟠虽然霸道蛮横了些,倒也颇为讲义气,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且还有其他事情须薛蟠相助,今日无论如何必须救下他。 忽然身后一只手按住贾琮的肩膀,孙炽已走了出来。 那几个看热闹的士子不认识,熊林等勋贵却是认识的,心中一惊,忙放下薛蟠,想过来拜见,又恐暴露孙炽的身份,毕竟这里是妓-院。 一时保安侯世子熊林并颍川侯世子祝虹、六安侯世子朱州、宁陵侯世子赵冠四个衙内面面相觑,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孙炽微笑着轻轻摆手,四人如蒙大赦,悄无声息缩回了自己的雅间,不敢再发一声。看来今儿是十皇子与贾琮饮宴,以后可不能再莽撞了。 得罪贾琮算不得什么,得罪了十皇子可就倒霉了,回去非被打死不可。 贾琮过去扶起薛蟠,低声道:“薛大哥,你先回去罢。此地不是撒野的地方,那几个是武侯世子。 你以后仔细些,神京不是金陵,惹了豪强,我们兜不住。如今的贾史王薛四家,早已不是开国之时了,你应该明白。” 薛蟠连连点头,捂着脸灰溜溜跑了。 贾琮回到雅间。 “那薛家子傻乎乎的,傻的可爱。”孙炽笑道。 贾琮干笑道:“都是姨妈惯坏了,以为神京是金陵呢。” “莫说其他,快看,那几个书生把诗稿都交上去了,你有什么妙招就快使罢。”二皇子道。 贾琮微微一笑,道:“不急。” 熊林等人本也花重金请人做了好诗,如今见皇子在此,自然不敢拿出来,只好喝闷酒。 那几个士子见没其他竞争对手,纷纷得意地站在回廊上互吹,看着蓝大家鉴赏诗词。 “士美兄,我看今儿你又要拔得头筹了,凭你探花郎的文采,我等几人只能甘拜下风。” “子伟兄过誉了,若说经义文章,小弟有些心得,若论诗词,则非所长了。我看诚明兄踌躇满志,定有好诗。” “哈哈,哪里哪里,随手涂鸦,比不得诸位高才,不过附各位骥尾,凑个热闹。” 二皇子微微偏头,角落里的护卫忙走上前,躬身听令。 “这几个书生是什么来头?” 那护卫看了一眼,道:“中间紫衣者,是今科春闱探花,杨友杨士美,正待选馆。白衣者是礼部左侍郎李木雨之子,李河李子伟。石青色衣袍者,是大理寺卿闵乐之子,闵召字诚明。另外几人皆是二三品大员之子。” 二皇子点点头,那护卫又悄悄退回角落。 贾琮看得眼热,看看人家这随从的素质。 “今儿你想从这些人手里横刀夺爱,可不容易。”二皇子笑道。 “兵法云,出奇制胜。”贾琮笑道。
“好,我就看你有什么奇兵。”孙炽笑道。 片刻,蓝薇已看过送上来的几张纸笺,微微一笑,道:“诸位佳作妾已拜读,皆是文采精华,意境深远之作,然窃以为杨探花所做又略胜一筹,秋月溶溶照兰苑,香烟袅袅绕花楼,这般佳句令人心醉矣。” 说着命丫鬟把杨友的诗送与诸人传阅,以示公允。 众人口中谦虚,心里终究不服,忙争相传看,看过后纷纷苦笑认输。 杨友面带微笑,负手而立,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二皇子微微点头,看着贾琮笑道:“确是佳句,看你如何应付。” 贾琮哈哈一笑,站起身。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今夜就请……”蓝薇话还未说完,就被贾琮打断。 “且慢。”贾琮走出雅间,站在廊上。 “未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蓝薇笑道。 “在下适才听闻蓝大家所用伴奏中似有西域之器,中原绝难一见,不知确否?”贾琮拱手道。 “哦?不意公子竟然精通音律?”蓝薇有些惊喜,来往恩客中,精通诗词者甚多,精通音律者极少,特别是能听出这种西域乐器者,从来没有。 “不敢说精通,略知一二而已。可否请乐师一见?” “可。”蓝大家招了招手,旁边一个无客的雅间打开,走出一个中年乐师。 贾琮微微讶然,竟然是个外国人,而且看这白肤金发高鼻深目的样子,还是欧洲人,手里提着一把古典吉他。 “先生可否把琴借我一观?” “请公子欣赏。”那白人忙躬身把琴送上,口音相当纯熟,估计在中国待了不短的时间。 蓝薇饶有兴致的看着贾琮,笑道:“妾只知此物名吉他,其他一概不知。公子竟然识的此物?” 贾琮笑道:“蓝大家可知,在极西之地有个传说,世上第一把吉他是太阳神阿波罗用心爱的女神达芙妮化成的月桂树制成,故而从此物诞生的第一天起,就被赋予了忧郁和爱恋的灵魂,最适合给情歌伴奏。” “公子博闻强记,贱妾佩服。不知公子可会弹奏?”蓝薇道。 “蓝大家成名许久,听众不可计数,可有听众唱曲给你听的?”贾琮笑道,轻抚着手里的吉他。 “这却从来没有呢。”蓝薇笑道。 “现在有了。” 贾琮抱着吉他直接走上栈桥,走向中央的平台。 “你干什么?快回来,说好以诗词定胜负,想耍赖么?”众士子见贾琮不按常理出牌,忙抗-议道。 贾琮哈哈一笑,屁-股一抬坐在平台边缘,挨着蓝薇,笑道:“蓝大家要听曲儿,我唱给她听,莫不是你们有意见?那你们来唱好了。” 众人无语,唱曲那是优伶所为,他们身份高贵,岂能干这事。 蓝薇轻笑着,望着贾琮,道:“不知公子要唱什么?” “这首歌儿是我刚刚为蓝大家写的,一听便知。” “那贱妾就洗耳恭听了。”蓝薇抿嘴一笑,这少年倒是有趣,不同寻常。 贾琮手指轻轻滑过琴弦,顿时一串流畅优美的旋律流出。 众人愕然,这是什么曲子,好奇怪。 蓝薇眼睛一亮,她是真正的音律大家,自然明白这种旋律的意义,这是开创了乐曲前所未有的一片新天地,此人竟有这般才华?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第七十一章 我也收费 贾琮看着蓝薇的眼睛,久不动用的歌喉唱得蓝薇首次心如鹿撞,霞飞双颊,含羞别过头去,只觉以往那些文采斐然的情诗都不如这首歌词浅白的俚曲动人。 众人心中大呼卑鄙无耻下流,果然随着贾琮一曲既毕。 蓝薇眼中已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欣喜、仰慕之意,只是不知几分真假。 “蓝大家觉得还能入耳么?”贾琮笑道。 “先生大才,竟能谱出这般新颖别致的曲子,妾身佩服,不知先生可能拨冗与薇儿上楼切磋一番?” “固所愿也,不过今夜可是这位杨探花技压群雄,在下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这非君子所为。”贾琮摇头道。 众人大骂,卑鄙!你若不是故意弄这野路子,能有这一出么?还说什么君子。 “探花郎……”蓝薇为难地娇呼一声,眼中流露出恳求抱歉之意,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众人皆怜悯地望着杨友,好不容易弄首好诗,被人这般抢了风头。 杨友心中滴血,面上依旧和煦,笑道:“蓝大家何须为难?君子有成人之美,今夜之会,在下甘愿让与这位公子,以成全大家切磋音律之心。” “士美果真谦谦君子矣,薇儿拜谢。”蓝大家起身福了一礼。 杨友极有风度地拱手还礼,心中只想把贾琮掐死,本来打算今晚好生倾诉一番,凭自己的容貌、文采以及新科探花的光环,最好能骗得美人自荐枕席,摘下这神京城四大行首之一的红丸,那就可以吹一辈子了。如今一切成空,该死的。 雅间里,两位皇子哈哈大笑,没想到贾琮还有这门手艺,果然是出奇制胜,看惯了诗词的蓝薇,骤然听到这种新曲,岂有不动心之理?何况还提前打了招呼,有个人情在。 “蓝大家,那咱就上楼吧,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耽搁了。”贾琮笑道。 众人几乎吐血,刚刚这小子还说不好意思夺人所爱,如今又迫不及待上楼,无耻之尤!还春宵,春宵个屁。 “喂,小子,懂不懂规矩,上去只许说话,不许干其他的,你规矩些,莫要唐突了大家。”众人怕贾琮不懂规矩乱来,忙喊道。 “知道知道,小弟岂是那般庸俗之人?大家请,小心台阶,我扶着你。”贾琮头也不回地道。 他竟然抓着蓝大家的手,扶着她上楼了,妈的,好个狡猾的小贼,老子以往怎么没想到这一招?众人看得咬牙切齿,又暗暗悔恨。 蓝薇白了贾琮一眼,任由他扶着上楼。 雅间里,两位皇子说笑了几句,跟贾环打了个招呼,便打道回府。 贾环眼珠一转,跟着下了楼,出门叫了两个小厮,一溜烟回府去了,经多次实践证明,凡是三哥的事情,都可以在宝姐姐她们那里卖钱呢。 上了三楼,蓝薇轻轻挣脱了贾琮的魔爪,嗔道:“公子扶够了么?我又不是老太太,天天走的阶梯还要人扶,分明没安好心。” 贾琮笑道:“我这不是想展现一番君子风度么?蓝大家不妨问问外面那群君子,哪个不想扶?” 蓝薇噗嗤一笑,啐道:“琮三爷,没看出来,您除了有搏虎之勇,还狡诈如狈。” “蓝大家认识我?” “以前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圣上钦赐表字子龙,在全神京城这可是独一份呢。” “过奖过奖。”贾琮哈哈一笑,看来百花楼消息倒挺灵通,打围刚结束就知道了。 见丫头置鼎焚香,又捧上琴来,贾琮有些头大,忙摆手道:“说说话就行,弹琴就不必了,蓝大家唱了一晚上也累了。 蓝薇从没听过这种要求,感到被轻视,不由得嗔道:“是人家的歌曲不堪入耳么?” 贾琮想起刚刚二皇子的点评,笑道:“大家弹唱俱佳,可惜非如小弟一般发自本心,勉强而为,不唱也罢。” 蓝薇一呆,幽幽叹道:“没想到三爷倒是我的知音。”
贾琮不以为耻地冒充了“知音”,道:“薇儿何须伤怀,这世间又有几人可以随心所欲?莫说你我凡人,便是天子也不行。” “此言大有勘破红尘之意,不意公子小小年纪,竟能悟透人生至理,薇儿钦佩。”蓝薇笑道。 贾琮暗笑,这算什么,鸡汤文你是没看过。 “既然公子不想听我弹唱,不如公子再赐教一曲如何?薇儿对公子的曲子可是牵肠挂肚呢?”蓝薇眼珠一转,笑道。 贾琮摇头道:“我唱曲和蓝大家的规矩一样。” “哦?什么规矩?” “收费。” 蓝薇掩嘴一笑,这勋贵子弟好有趣,道:“不知公子要价几何,若不太贵,薇儿也只有忍痛解囊了。” 贾琮道:“我不要银子。” 蓝薇讶道:“那公子要什么?” “我想尝尝蓝大家嘴上的胭脂。”贾琮笑道。 蓝薇脸上瞬间掠过一抹红霞,嗔道:“公子又来调笑人家。” 贾琮道:“绝无此意。只因我家有个衔玉而生的兄弟最好这一口儿,琮早有见贤思齐之心。”这一趟总不能白来,辜负二位皇子的美意。 蓝薇红着脸啐了一口,她十五岁出道即是行首,这两三年来,见过无数人,从没人这样直接了当,上来就索吻的,倒让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拒绝。 贾琮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大感有趣,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又是个清倌人,还是极要脸面的。 “大家请我上来就干坐着,小弟告辞。”贾琮故意道,站了起来。 “诶,公子留步。”蓝薇咬了咬柔唇,终究听新曲的渴望胜过了羞涩。 “便依公子所言,不过若不能如刚才那首歌般打动人心,妾身可不认账,而且出去以后公子须得守口如瓶,不得坏了薇儿的名声,如何?” 贾琮笑道:“这有何难,我没告诉你我有个外号叫情歌王子么?在下以性命担保,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没第三人知道。” 蓝薇见他喜上眉梢的样儿,狠狠白了他一眼,好个急色鬼、登徒子,呸。 “取琴来。你们下去,我要和琮三爷切磋音律。” 贾琮接过送来的吉他,爱不释手轻抚道:“蓝大家,此琴可否卖给我?” “这值什么,方才那位外邦琴师本就是制琴世家出身,只要公子的曲子让人耳目一新,这把琴薇儿拱手相赠又何妨。” “好,听着。”贾琮轻轻一拨琴弦,突然道:“蓝大家,请务必答应我一件事。” 蓝薇一愣,道:“何事?” “我唱完以后,请不要爱上我。”贾琮正色道。 蓝薇目瞪口呆,显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没好气地道:“公子放心,我爱上谁都不会爱上你。” “那我就放心了,请听这首《梅花三弄》”贾琮刻意压低声线,以突显沧桑之色。 蓝薇从最开始旋律响起,目光就没有片刻离开过贾琮,只觉眼前这个少年,唱着从未听过的歌曲,整个人像是在发光,那么耀眼夺目。 前世超经典情歌果然厉害,不仅旋律优美动人,而且歌词对她们这些身在秦楼楚馆的风尘女来说,更是具备极大杀伤力,眼见蓝薇已忍不住流下泪来,贾琮心中更是得意,小样,拿不下你。 一曲终了,蓝薇还沉醉在歌曲的气氛中,久久不愿醒来。 “咳咳,蓝大家,觉得如何?”贾琮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完事,还要回家睡觉呢。 蓝薇擦了擦眼泪,有些不敢看贾琮,低声道:“尚可。” 贾琮哈哈一笑,那就是过关了。 忙趁热打铁走过去,抬起蓝薇娇俏的下巴,吻在她唇上。 第七十二章 中美人计 蓝薇本能地想挣扎,忽又想到公平交易,愿赌服输,便不知不觉软了下来。旋即又后悔了,这个下流胚子,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么? “公子怎么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也太贪心了。”蓝薇娇喘微微,擦了擦嘴角,嗔道。 贾琮笑道:“错过好机会,价格要翻倍,琮只好唐突了。” 蓝薇啐道:“莫非公子以后都不来了?” “来不起,蓝大家的场子太贵了。”贾琮摊手道。 蓝薇噗嗤一笑,道:“那你以后白天来,晚上人太多,我让他们不收你银子便是,可是你也不许对我……收费。” 贾琮笑道:“看罢,这就是我刚刚一次亲个够的原因,本来我想着每次一首歌换一个吻的。” “呸,没安好心。”蓝薇啐道。 “谁若能对蓝大家安好心,他不是傻子就是太监。”贾琮摇头道。 蓝薇神色一黯,摇头叹道:“这便是红颜薄命的原因了。” 贾琮忙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大家风华正茂,日后自有良人相伴。” 蓝薇微微摇头苦笑,这个行当里的事情,她太了解,一入此门,几乎难有善终者。 如今青春正盛可以挣钱,院里还捧着,过几年新人出头,自己这些老人不论有多大名声,只能被人当货物一般买卖,名声越大越值钱。 最后沦为他人床榻玩物,玩腻了弃如敝履。这就是古今名妓的宿命魔咒。 贾琮见她情绪低落,绝望无助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段英雄气概,慨然道:“过几年若院里逼迫大家接客,琮必想方设法来赎你,还大家自由身,如何?” 蓝薇第一次听人说赎妓-女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给她自由身的,心中颇为感动,起身盈盈拜下,道:“薇儿谢过琮三爷的大恩,只恐三爷破费太过。” 贾琮笑道:“我破费什么,自有人破费。今天那个薛大爷你看到了吧,人傻钱多,与我是世交,到时候我去忽悠他,他必倾家荡产也愿意来赎大家。” 蓝薇莞尔,看那大傻子的样子,家资定然极其丰厚,道:“三爷不单对女儿家很坏,对男人也很坏呢。” 贾琮得意地一笑,拿起吉他转身欲走,忽地感觉不对,转身道:“我是不是中美人计了?” 蓝薇抿嘴笑道:“三爷如今回过神来已然迟了,您是打虎的大英雄,一言九鼎,可不许对人家出尔反尔。” 防不胜防啊,女人果然是天生的演员。 贾琮苦笑:“在我之前,有多少人中了此计,许下赎你的诺言?” “不计其数,不过他们都是凡夫俗子,只有三爷是真英雄。”蓝薇忙安慰他。 贾琮佯怒道:“我若是真英雄,今天就被你坑惨了,恐怕大家的手指头都摸不到。 所以说,人善被人欺。这次被你骗了,待我赎你出来,再和你算账。”说毕转身离去。 蓝薇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这位爷倒是挺可爱呢。 想到他最后的话,忙啐了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荣庆堂 贾环一回来就被人叫到了这边,贾母、贾政并几位太太、姑娘们都在这等着贾琮回来说话。 两位嫡出皇子下帖邀请一个庶子,这可是别家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说说,今儿两位王爷请琮哥儿去说了什么?”贾政问道。 贾环机灵,没得到贾琮允许不敢乱说,想了想道:“回老爷的话,两位王爷请琮三哥看蓝薇大家弹琴唱曲,感谢他救了如意公主,没其他的事。”
贾政点头,情理之中。 “以后你不许去那种地方,听到没有。”贾政道。 贾家素来反对家中子弟嫖妓宿娼,这次是两位皇子邀请,没有办法。 贾环忙把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 “对了,琮哥儿怎么没见?”贾政道。 “哦,三哥被蓝薇大家留下说话儿了,我就先回来了。”贾环不尽不实地道。 “这个混账!”贾母骂道,“哪里学的这些顽花戏柳的勾当。” 贾环忙解释道:“二位皇子安排的,三哥也不好推辞。” 贾政点头道:“老太太莫要动气,都是交际应酬。琮哥儿会知道分寸的。” 贾母见小儿子总是为贾琮说话,想到贾琮无法无天的性子,忍不住怒道:“他知道分寸?他知道个屁!” 贾政忙跪下请罪,道:“老太太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王夫人等人忙劝解,“琮哥儿不懂事,老太太不值得为他气坏了身子。” 贾母想到如今贾琮是越发难制了,方才皇后娘娘还遣天使送来赏赐,看来琮哥儿是入了帝后之眼了,随他去罢。想到这里,也懒得理论,自去睡了。 贾政讨了个没趣,也去了。 见大人们走完,几个小姐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她们素来知道贾环秉性,知道他定然又有所隐瞒。 “环哥儿,你有什么瞒着我们的,说罢。”宝钗见黛玉、探春还在生贾琮的气,只好自己开口问道。 贾环忙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直到宝钗拿出一把银棵子。 贾环嘿嘿一笑,把现场还原了一遍。 众女又惊又奇,琮哥儿还会唱歌?还会弹奏外邦之琴? 宝钗微微一笑,琮儿你究竟还有多少本领我不知道。 ------------------------------------- 贾琮刚进了东角门,便被林之孝叫住。 “奴才给琮三爷贺喜了!三爷大喜啊。”林之孝一张老脸笑得花儿一般,上来打了个千儿。 贾琮心中有数,笑道:“何喜之有?” “方才皇后娘娘遣人特赐给爷一匹宝马,爷请看。”说着把贾琮领到旁边南院马厩。 果然有一匹神驹,单独占用一个棚,正悠闲地吃着精料。 贾琮大喜,忙过去轻抚着马儿的脖颈,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皇后娘娘太贴心了。 见此马通体雪白、毛发顺滑、体长丈余、高大健硕,双目清澈有神,像两盏小灯笼在黑夜中熠熠生光,偶尔打个响鼻,声音洪亮沉厚,神骏之极! “好马、好马!”贾琮连连叫道,“可有名字?” 林之孝忙道:“宫里天使说了,此马来自西域大宛国,乃是汗血宝马的后代,可日行千里,故名千里一盏灯!” 千里一盏灯?贾琮哈哈一笑,看这两只大眼睛可不就像小灯笼,好名字!拍了拍马头,好伙计,就是你了! “好生照料着,有半分闪失,你吃饭的家伙就别要了。”贾琮看着林之孝道。 林之孝忙跪下,拱手道:“不消三爷吩咐,这是皇后娘娘赐的神驹,奴才等一定当祖宗供着,不敢有半分懈怠,否则岂不是大不敬之罪。” “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起来吧。”贾琮点点头,如今他骨头渐硬,除了赖大之外,也不把其他什么管事放在眼里,管你是谁的人,若敢让我不舒服,斩杀了便是。 忽有二门上的小厮来传话,说姑娘们在荣庆堂有请。 第七十三章 有情之歌 贾琮微微一愣,妈的,贾环这小子又把老子卖了,这姑娘们里面定有宝钗,也不好推脱,只好往荣庆堂去。 “琮三爷请。”外头琥珀殷勤地给他打起帘子。 贾琮微微一笑,目光不由自主下滑,落到她挺翘的臀上。 琥珀脸一红,忙躲开。 “琮哥儿,快来。”李纨向他打招呼道,如今虽说是寡居,但毕竟还年轻,对琮哥儿会弹琴唱曲之事,也极为好奇。 “见过珠大嫂子并各位姐姐妹妹。”贾琮眼睛扫视一圈,没看到贾环。 宝钗微微一笑道:“环哥儿回去歇着了。” 这臭小子溜得到快,贾琮暗道。 “琮哥儿,听说你今儿又弹琴又唱曲,胜过了众多才子的诗词?”迎春见林黛玉、探春都不做声,忍不住问道。 贾琮笑着点点头。 “那蓝大家真如传说中那么标致?”贾宝玉问道。 贾琮道:“蓝大家自是极美的,以我拙见,比之林姑娘、三妹妹也不遑多让了。”招手叫身后抱琴的丫头过来,道:“便是这把琴,蓝大家赠给我了。” 宝玉并众女头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乐器,像个大芭蕉扇一般,忙围上来观看。 只有林、探二人并未起身,反而脸色更黑了几分。 贾琮摸不着头脑,我这不是夸你们么,忙走到二人旁边,笑道:“二位妹妹,可是琮说错了话?” “琮哥儿,你把我二人与那下九流的青楼妓子相提并论,是何居心?在你心中,我二人就这般卑贱?”探春冷笑道。 林黛玉已经别过头开始抹泪了。 贾琮倒吸了口冷气,这个指责可严重了,大意了大意了,本来想夸两人漂亮,没想到她们关注点竟在这个上面,这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害人啊。 下意识回头看宝钗,只迎来一个妩媚的白眼,叫你口没遮拦,现在好了吧,别看我,自己解决,你不是挺能为的么?连蓝大家都对你另眼相待。 贾琮苦笑,没想到一个眼神能传递这么多意思,心道既然楼歪了,就不能继续纠缠,干脆让它再歪一点。 “琮对二位妹妹敬爱之心天日可表,只是读书少,不会说话,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贤妹海涵。” 探春冷哼一声,不理他。 黛玉更是眼角儿都没看他,敢骂我,我才不要原谅你,琮哥儿,你这个黑心烂肺的坏东西! 贾琮无奈,索性先拿下探春再说,想了想探春的命运,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知三妹妹素有英烈之气,不让须眉,为表歉意,为兄他日定为你选一称心如意的郎君,如何?” 探春耳根倏地红了,嗔道:“琮哥儿,你胡吣什么?” 贾琮一笑退开:“三妹妹知道我言出如山,他日妹妹未必求不着我,若还生气,当我没说。” 探春咬着唇儿权衡一番,事关终身大事,还是留条后路得好,遂含羞啐道:“我什么时候生气,琮哥儿你少冤枉好人。” 贾琮心头一松,总算搞定一个。 黛玉见二人奇峰突起,早已停了抽泣,梨花带雨的星眸好奇地看了过来,正碰上贾琮洞彻一切的目光,忙如受惊小鹿般逃了开去。 贾琮嘿嘿一笑,旋又凑到黛玉旁,道:“林姑娘可还在生我的气?” “琮三爷只是不读书,我们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了,还不如不读书得好,怎么敢生您的气?”黛玉冷笑道。 黛玉果然不好哄,贾琮暗道,怎么想个法子拿住她命门,一举将她制服呢。
若要学宝玉那般水磨工夫,他既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闲心。他不是暖男,而是钢铁直男。 林黛玉见他眼珠乱转,分明在打什么坏主意,忍不住冷笑道:“你少动歪脑筋,我可不是三妹妹,这般轻易上你的当。” 贾琮也不愿故技重施,况且他深知贾宝玉是个废柴,怎么可能去撮合二人。 便笑道:“这样吧,为表歉意,我给林姑娘唱个曲儿吧?若觉得尚可入耳,便饶过琮一回,如何?” 这是把主动权完全交给林黛玉,不过贾琮也对后世的经典歌曲有着十足信心。 “呸,谁要听你给青楼女子唱的曲儿。”黛玉啐道,虽心中着实好奇,可她也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摆弄的人。 贾琮忙道:“这是新曲,琮保证,林姑娘是这世上第一个听到此曲的人,如何?” “什么曲?”黛玉轻声道。 见有戏,贾琮忙道:“是琮思想生母之时所作,想着林姑娘与我同病相怜,当会喜欢。” 黛玉微微点头,轻哼道:“若是不好,我可不会这般饶了你。” “那是自然,姑娘要我在这里唱,还是到你房里唱?”贾琮笑道。 黛玉脸一红,琮哥儿这个没脸的,想干什么,凤求凰么?呸,想瞎了心。 “当然是在这里唱,姐姐妹妹们一起听着,是好是坏自有公论,免得你说我违心。” 贾琮点头,扭头道:“别看了,把琴拿来,我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宝玉最爱风花雪月之事,忙把琴捧过来,和众女围坐四周,琥珀、珍珠等丫头们见琮三爷要炫技,均忍不住悄悄走了进来,站在边上。 贾琮拉了把椅子来,坐在当中。 拨了拨琴弦,贾琮看着宝钗,笑道:“宝姐姐,你想听什么歌儿?” 宝钗微笑道:“不拘什么,你只管捡好的唱来我们听。” 贾琮笑道:“可我只会唱情歌。” 众女并宝玉大笑,看着宝钗。黛玉微微冷笑,说好给我赔礼,如今又在与宝钗调笑,好个琮哥儿,哼。 宝钗脸上一红,没想到贾琮这么大胆,大庭广众的口花花,心中不悦,忙斥道:“琮哥儿,又在胡说八道,还不给我放尊重些。” 贾琮知道宝钗的性子,忙笑道:“我说的情歌,与你们诸位所想不同,乃有情之歌也,世上万般皆是情,非只男女之爱。 有兄弟之情、天伦之情、袍泽之情、同窗之情、师徒之情、亲友之情,如何把我想的那么下流?” “琮哥儿此言甚善。”众女皆点头。 宝钗脸色方缓和过来,白了他一眼,算你这回有理。 只有黛玉深知二人关系,啐了一口,巧舌如簧,还说自己不下流,分明就是个下流至极的坏胚子,既会写情诗,自然也会唱情歌。 宝玉道:“那你给我们唱个什么情歌?” “唱个母子之情的歌儿罢。” 众人皆知贾琮生母早亡,显然是他为亡母所作,忙正襟危坐,以示敬意。 迎春、惜春、黛玉等同病相怜者,更是屏息凝神。 宝钗眼中透出一丝关怀怜爱之意,看着贾琮,琮儿幼年真苦呢。 贾琮深吸了口气,想到前世的母亲早已天人永隔,孺慕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旋即沛不可挡,轻轻拨动琴弦,一缕优美的音符从他指尖缓缓流出。 第七十四章 为我写歌 唱到副歌部分,众女的泪珠儿已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只是拼命用手帕捂着嘴,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打扰到贾琮。 黛玉、迎春、惜春等没妈的孩子感触尤其深刻,看着贾琮的目光更加柔和亲近。 一曲终了,贾琮已是泪流满脸,自己都忘了多少年没流过泪了。 宝钗心中大恸,也顾不得其他,忙走过去替他擦掉眼泪,柔声道:“琮儿,姨娘虽不在了,还有我……我们这些姊妹疼你,想来姨娘在九泉之下,看到如今你这般好了,定也含笑了。” 贾琮毕竟是成年人,很快控制住情绪,拿过宝钗的手帕,胡乱擦了擦,直接揣到怀里,笑道:“让姊妹们见笑了。”宝钗白了他一眼,任他拿去了,就知道讨便宜。 “母子之情发乎天性,有何可笑。琮哥儿,真真儿难为你,竟能写出这般好的歌儿,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你怎么写得出这么好的词儿?”探春叹道。 众人均点头,曲调不仅新鲜,而且自然优美,歌词质朴又饱含真情。真是把思母之情写透了。 黛玉早已泣不成声,众人宽慰良久才缓过来,泪眼朦胧望着贾琮,道:“琮哥儿,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懂你。” “好名字。”众皆赞道。 “琮哥儿,你可以去我房里,再唱一遍给我听么?”黛玉泪眼婆娑问道,众人皆知她深爱亡母,如今客居神京,思念之情定然更炽,均劝贾琮应下。 贾琮道:“唱歌可以,不过林姑娘不可再恸哭了,以免伤身。” 黛玉点点头。 众人均告辞,贾琮陪着黛玉回到房里。 如今黛玉住贾母上房旁边的耳房里,虽是耳房,却是相当高大宽敞。 早有紫鹃、雪雁等接着。 “姑娘怎么又哭了。”紫鹃忙扶着她。雪雁忙去端盥盆。 “无妨,我今儿高兴。你给琮哥儿倒杯茶。”黛玉笑道。 贾琮首次进到黛玉闺房,见墙壁上全是大书柜,不知道摆了几千本书,书案上摆着一付新写的紫墨色泥金云龙笺的小对,上写着: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 贾琮赞道:“林姑娘果然好文采。” 黛玉笑道:“比你可差远了。” 贾琮看着她若有所指的神色,有些不明白,道:“姑娘过谦了,就凭房里这许多书,已出世人之上矣。” “书多有何用,也不过读到狗肚子里。”黛玉轻哼道。 “诶,刚说好不提这茬,你又提,不讲信誉么?”贾琮忙道,女人真的得罪不起。 黛玉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才算放过他。 “琮哥儿,你哪里学的这些本事,作诗就不说了,姑且算你开了窍。可这音律之技,没有天长日久的习学,断断不成的,你可别说是太爷教给你的。”黛玉好奇地道。 贾琮笑道:“我若说是一个仙女儿下凡教给我的,你信不信?” “呸,没个正形,不知道宝姐姐怎么……哼。”黛玉啐了一口。 贾琮干笑道:“姑娘此言何意,我与宝姐姐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呸,黛玉嗤笑道:“好个淡如水,我看是淡如风罢。” 贾琮心里咯噔一声,硬着头皮道:“这我可不懂了。” 黛玉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中不知怎么竟然生起气来,忍不住冷笑道:“梨香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不是淡如风么?琮哥儿,你的文采可比我好多了。”
“宝姐姐把这个都给你看了?”贾琮惊道。 看你还装,黛玉眼中露出一丝得意,笑道:“你还以为你那点花花肠子,能瞒谁?” 贾琮只得讨饶:“求姑娘高抬贵手,可别出去乱说,我是不当紧,可宝姐姐名节要紧,你若坏了宝钗的名节,我定不饶你。” 黛玉听他这般着紧宝钗,还敢威胁自己,心中有些不悦,道:“你做什么称呼她们都是姐姐妹妹,单单称我姑娘,是不是看不上我。” “这怎么敢,只是我想着尊重姑娘,不敢稍有轻忽。” “呸,那你怎么不尊重你的宝姐姐?” 贾琮笑道:“宝姐姐与姑娘不同。” “有何不同?”黛玉有些不服气。 贾琮愕然,这怎么解释,只好道:“不同就是不同,姑娘兰质蕙心,自然明白。” 黛玉冷哼一声,道:“也罢,那我也不许你再称姑娘。” “那我叫什么?颦儿?”贾琮笑嘻嘻地道。 黛玉脸一红,啐道:“又在胡吣。你略大些,自该唤我妹妹。” “那恭敬不如从命,林妹妹。” 黛玉飞了他一个白眼儿,让贾琮心中一酥,林妹妹好像长大了,已有了些女性的风韵,不再是个黄毛丫头了。 略一沉吟,黛玉还是没忍住八卦之心,问道:“你怎么恁大胆,写那样的诗给宝姐姐。” 贾琮头大,没好气地道:“你怎么竟说我和宝钗的事,怎么不说说你和宝玉的事儿?” “呸,你……你放屁!”林黛玉一听炸毛,道:“我和宝玉清清白白,平时略好些儿,不过因从小儿一处长大、一起顽闹罢了,岂能与你二人暗结私情、暗通款曲相提并论? 你再胡言,仔细我……我……我就去告宝姐姐说你欺负我。” 贾琮忙举手投降:“哎呦,我的祖宗,你轻点声,知道你清白行了罢,就我是坏人,我不清白,我浑身上下腌臜死了,这总行了罢?” 黛玉这才转怒为喜,嗔了他一眼,“你知道你下流腌臜就行了。” 贾琮无奈摇头,道:“说好来唱歌的,扯了这么一大篇闲话,还听不听,不听我走了。” 黛玉眉尖微蹙,道:“我说话不堪入耳,难为你了么?” 贾琮笑道:“这倒不是,只是琮素来不善言辞,怕又不小心得罪了妹妹,我可吃罪不起。” “我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么?” “那哪能呢,谁不知道妹妹最是大气不过。” 看着贾琮古怪的神色,黛玉不禁笑出声来,忙又掩着,啐道:“琮哥儿,你一点也不老实。也罢,我忽然不想听《懂你》了,催人泪下,不如……” 贾琮翻了个白眼,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如你为我作一首歌儿,如何?”黛玉笑道:“也不让你白作,我这房里你看上什么东西,尽可拿走,就当我谢你。” 贾琮环视一圈,忍不住笑道:“这房里我看最宝贵之物只有一件,可妹妹定然舍不得给我。” “我这般小气?你但说无妨。”黛玉道。 这时紫鹃掀起帘子,端上茶果点心来,贾琮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笑道:“林妹妹竟猜不到?不过我想紫鹃姐姐定然是知道的。”说完便走,说骚话咱是专业的。 第七十五章 酒中精华 林黛玉莫名其妙,把方才的话给紫鹃说了一遍,疑道:“琮哥儿说的是什么?” 紫鹃毕竟大了几岁,已知人事,稍微一想便已明白,忍不住掩嘴笑个不停。 “你要死了,傻笑什么,还不快说。”黛玉嗔道。 紫鹃忍着笑道:“这房里最宝贵之物,除了姑娘自己哪还有另一件?” 呀!黛玉脸若涂脂,娇艳欲滴,又烧又烫,连耳根都红了,这个该死的琮哥儿,竟敢这般调戏自己,果然是色坯子、无耻、卑鄙、下流。竟还想要自己!发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真是只癞蛤蟆。 紫鹃笑道:“我看琮三爷如今大是不同,宝二爷可被他比下去了。” 黛玉斜眼睨她,道:“你既这么喜欢他,我明儿把你送给他如何?” “姑娘,我哪里是为我自己打算,分明是为你着想。”紫鹃忙解释道。 黛玉想着他写给宝钗的诗便有些不舒服,道:“琮哥儿浪荡无行,见一个爱一个,我才懒得理会他。” 紫鹃道:“琮三爷是这样的人么?那他怎么恁看重晴雯?如今阖府里的丫头,哪个不是羡慕的晴雯眼里快流血。” 黛玉一愣,对啊,他对晴雯都那般好,莫非他也对自己……呸,为什么要用“也”字。想到这儿,刚消退下的红晕又蔓延上来。 “姑娘该早点定个主意了。如今府里既有宝姑娘,还有史姑娘常过来,指不定哪天还有其他姑娘……” 紫鹃话没说话,就被黛玉心烦意乱地打断:“我不过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哪有什么主意,你快别说这些。他自是他,我自是我,他爱谁与我不相干。” ------------------------------------- 次日一早,贾琮带了旺财,跨上千里一盏灯,便往城外庄子去。 果然好马跟好车一般,要停便停,要走便走,驱驰如意,如臂使指,来去如风,奔腾如龙。 到了白鹤庄,早有村民接着他,引着他进庄来,并叫来燕飞迎接。 见庄内四处都是青壮抓紧时间操练武艺、打熬气力,吆喝哼哧声不绝于耳,见贾琮来了也不理,只是一味苦练。 反正琮三爷说了,不讲人情,只论本事,上去打招呼献殷勤没卵用。 “他们这是……”贾琮马鞭一指,笑道。 燕飞笑道:“自三爷那天来立了章程,这些小崽子们哪个不是玩命的练,后三爷又着人送来了上等马匹、衣甲、兵器,这些人就跟见了小媳妇一般,眼睛都红透了,就想着给三爷当亲兵呢。” 贾琮微笑点头,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儿我来倒为另一桩事,不知庄子上可有木匠、篾匠。” “有。不知三爷有何吩咐?”燕飞有些不解。 “去你家,慢慢说。” “三爷请。” 燕飞家堂屋 摒退了所有人,贾琮拿出自己简略画好的图纸,对燕飞找来的竹木匠人钱老大,道:“老钱你看,我要用竹木打造这么个东西,需要多少时间?” 据燕飞说,老钱他爹当过先荣国公的亲兵,大小伤负过几十次,最是条好汉,其子钱老大,从小被其父严加训导,为人忠厚本分,寡言少语,足可信赖。 如今,贾琮虽怕技术外泄,唯一相对能信任的只有这些祖上的亲兵后人。 “三爷,这个怪东西看起来倒简单,但小人没看明白这是个什么爱物,怕做出的不合式。”钱老大一张苦瓜脸,皱成一团。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玩意儿确实简单至极,你看,这个大的像个漏斗一样的东西,不管你用木头也好、篾条也好,总之给我做出来,我要用其倒扣在大锅或大瓮之上,紧要处是不可有丝毫漏风。”
钱老大点头道:“这个容易。” “其上开口,以竹筒相连,锅中之气顺竹筒而上,到这边长长的管道,管道之外以凉水浸泡,使热气凝结成水,注入下方瓮中,总而言之这个玩意儿,不可有半点漏风。” 钱老大一听便懂,毕竟是几十年的手艺人,点头道:“如果这般,倒是小事一桩,小人那现有熟料,半天功夫便可做成。” 贾琮肃然道:“此乃我呕心沥血之作,看似简单,实则极其重大,不可泄露分毫,一旦泄露,尔等与我家几辈子的情分就算到头了。” 燕飞、钱老大忙跪下磕头,道:“小人便是死也绝不敢泄露分毫。” 贾琮点点头,扶起二人:“两位我自然信得过,否则也不会与你们商谈,只是这玩意儿干系极大,又过于简单,一看便明,即便无人泄露,但凡让人看了一眼,也就完了。而且这事情一旦做成,对庄子上男女老幼来说,不啻挖开了一座金山。” 后世白酒产业之鼎盛暴利,贾琮是知道的,但凡有点名气,没有不直播带酒的。 听到这般重大,燕飞断然道:“如此这般,请钱老大立刻把家伙什搬来我家,就在我家灶房现做,我命家人都离去,只留孙儿双鹰在外把守,待三爷当面试过无误后,立即将其拆毁烧了,如此当可无虞。” “好。”贾琮点头。 两人分头去准备,不一刻已妥当。 燕双鹰在院外如临大敌,逢人便说,三爷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燕飞帮着钱老大打下手,两个时辰不到,便做好了。 贾琮微微点头,命燕飞把家中的酒搬来一坛子,倒在锅中熬煮。 “看着火候,不可过大,让其微沸便可。”燕飞亲自烧火,贾琮在一边指点。 “三爷放心。” 钱老大在一边呆呆看着,莫名其妙,就这玩意儿还用得着呕心沥血?又不是木牛流马。 不一刻,出酒口已有丝丝缕缕的酒液流下,注入下方陶罐里。 贾琮眉开眼笑,好歹前世学的知识总算用上了,当世除了自己,谁能知道酒精和水沸点不同?所以说学好数理化,穿越哪里都不怕。 不知道自己这点皮毛手段,能挣来多少银子。 过了小半个时辰,贾琮揭开盖子,伸瓢到锅中舀了点原酒,尝了尝,果然寡淡如水,顺手递给燕飞、钱老大两人。 “咦?成了水了!酒呢?”燕飞惊道。钱老大也目瞪口呆,眼前一大锅酒,就这么成了水,琮三爷变的什么戏法。 贾琮哈哈一笑,取过出酒口的罐子,抱起来尝了一口,果然辛辣如刀,至少六十好几度,只是口感没前世的好,还需勾兑。 “你们再尝尝这个。” 燕飞两人忙接过,喝了一口,辣的连连吸气,“好酒,好酒!好大的劲道!”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郑重其事了么?酒还是原来的酒,不过将酒中精华皆蒸了出来。” “三爷英明,此物天下独一份,若再经酿酒大匠调制,嘿嘿,便是王母娘娘的瑶台仙酒也比不了。”燕飞笑道。 贾琮笑道:“就是这般,以后我准备将此地做成酒坊,专产此酒,这活计又轻巧,如此全庄的人世世代代守着这玩意儿,吃用不尽了。” 燕飞、钱老大激动的满脸通红,跪下咚咚咚磕头,大呼三爷天恩。 “行了,还是刚才那话,这玩意儿若是泄露出去,就一文不值了。你们快把这些拆了。”贾琮摆摆手。 “三爷放心,我等就是将命丢了,也断不敢将这机密走漏了。” 贾琮点点头,封好罐子,骑马离去。 上架感言(求首订) 接到通知,明天中午12点上架。 首先感谢我的责编鹿鸣大大对本书的悉心指导,也由衷感谢一直以来追读、打赏、投票支持本书的书友们,没有你们的支持,本书难以走远。 写这本书主要是看了九悟、屋外两位大神的作品,爱上这个题材,因此一直很认真,在细节上琢磨很多,相信后面的剧情会让大家更认同这一点。 废话不多说,不抒情也不讲故事,上架后先日万一个月再说,以此回应说我更新慢的书友。 至于加更问题,按现在的收藏来看,以500首订为目标基数吧,每增加100加更一章,上不封顶。
盟主什么的,我就不考虑了,不敢想。 还是那句话:本书稳,放心追订。 一是存稿多,更新稳,不可能出现断更、少更、太监的情况; 二是构思时间充分,剧情稳定,不管前中后期都不会崩,也不会出现写不下去,无以为继的情况。 希望喜欢本书的书友慷慨解囊给个首订,如果方便追订更好,若能开个自动订阅什么的,小弟幸甚!!! PS:160章以前都是小章(2000多字/章),161章以后,都是8000字以上大章,上传起来比较方便,大家看起来也痛快。 第七十六章 薛家入股 第77章薛家入股 贾琮马不停蹄返回城中,径直回府。 天已擦黑,想了想,提了罐子直奔梨香院来,他要找薛蟠谈谈合作。 “姨妈,薛大哥可在?”贾琮直奔正房,见薛姨妈正和宝钗谈笑。 “哟,琮哥儿可是提了好酒来孝敬我?”薛姨妈笑道,“你薛大哥今儿恰好在家,中午吃醉了酒,正挺尸呢。香菱,快去把大爷叫起来,就说琮哥儿找他。” 贾琮笑道:“确有天底下独一份的好酒,姨妈想吃,便快安排下酒菜儿来,琮正好叨扰一顿。” “你这猴儿倒精,不肯吃半点亏。”薛姨妈指点着贾琮笑道,便去安排晚膳。 “宝姐姐,刚刚那个姑娘就是香菱?薛大哥进京前为她吃官司那个?”贾琮放下罐子,坐到宝钗旁边,明知故问道。 宝钗见他两眼放光的样子,横了他一眼,摇头笑道:“可不就是,人都说她生的标致,有几分东府小蓉大奶奶的品格。怎么,你也有意?” 贾琮忙作出一副正经人的样子,否认道:“宝姐姐我是那种人么?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这香菱……”脑中急转,想个什么办法让香菱不会落入薛蟠的魔爪。 对这些命运悲惨的女孩,贾琮心中还是颇为同情的,能拉一把是一把。 宝钗看着贾琮笑而不语,看玩什么花招。 忽然贾琮已想到一个理由。 “这香菱决不可让薛大哥收入房内!”贾琮断然道。 宝钗又好气又好笑,还说你没意思,嗔道:“我家的事,与你何干?” “大有干系,若非看在宝姐姐面上,我怎会贸然进谏。你想,薛大哥在金陵打死了人,虽说贾雨村给他平了此事,可终究留下了巨大的破绽。” “什么破绽。”宝钗道,脸色也郑重了几分。 “那雨村以什么理由断的案子?” “说是冯渊厉鬼索命,已索了哥哥命去……” “这便是了,如今薛大哥分明好好的,日后有心人想报复贾家或薛家,只需翻出此案,薛大哥恐在劫难逃。” 宝钗轻呼了一声,眼中露出忧色,忽见贾琮眼中狡黠之意一闪而过,嗔道:“你又在唬我,还不快从实招来,与香菱有何关系。” 贾琮忙道:“宝姐姐,以我观之,案情应是如此:当初拐子拐了香菱,卖与冯家,又卖与薛家,薛大哥见香菱可怜,自小被人掳掠、威逼强卖,有心搭救于她,便将她买了来,护在家里。 恰逢买主冯渊心中不忿,上门闹事强索,薛大哥出于义愤,命奴才与之争打,不想奴才失了手,伤人至死。” 宝钗微微点头,这么一来这罪名可就轻了许多。琮哥儿果然鬼精鬼精的。 贾琮暗叹,为了救香菱只能对不起冯渊了,谁都知道薛蟠纵奴行凶,冯渊死得冤枉,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又不可能去给他伸冤,自己毕竟不是包青天。 “如此便有个问题,若日后都察院或大理寺一查,发现香菱已是薛大哥房里人,上面说的便站不住脚了。人家只会说薛大哥是见色起意,哪里是见义勇为?” “我明白了,待会我便给妈说,让香菱日后到我身边服侍就好。” 宝钗点头,忽然看着贾琮笑道:“好你个琮哥儿,这是一石二鸟啊。” 贾琮干笑道:“宝姐姐何意?” 宝钗啐道:“你这么绕着弯儿把香菱弄到我身边来,还不就是想……想有朝一日……得陇望蜀,呸!”说到这里白嫩的脸蛋浮起一抹红霞,别过头去,娇羞无限。 贾琮忍不住探手过去抓着宝钗的小手,笑道:“宝姐姐不能否认,我终究是为薛大哥考虑,若是旁人,我才懒得管呢。” “琮哥儿,我正想找你喝酒,今儿你我兄弟不醉不归。”薛蟠笑着走进来。 宝钗忙挣脱贾琮的手,站起来迎着哥哥,劈头盖脸便是一番数落,说他不该整天喝酒,不务正业。 薛蟠连连赔笑、讨饶、赔不是、赌咒发誓再也不敢,才算罢了。 贾琮暗叹霸道暴躁的薛蟠也就服宝钗管了。看来这薛大傻子也是真疼妹妹,否则这世间哪有妹妹训哥哥的理儿。
少时,薛姨妈来说饭摆好了。宝钗忙命传饭。 薛姨妈坐了上席,让贾琮坐下首,薛蟠、宝钗二人打横相陪。 贾琮提来陶罐,给每人斟了一杯,笑道:“姨妈、宝姐姐这酒可非同寻常,是我特意酿造的,你们抿一口便罢。薛大哥是酒国好汉,倒可满饮此杯。” “那我到要试试。”薛蟠端起杯子脖子一仰,便吞了下去。 “哎呦,好辣好辣,像火炭刀子一般。这什么酒?”薛蟠呛得连连咳嗽。 薛姨妈、宝钗见他这般模样,也好奇地抿了一口,旋即皱了皱眉,这酒性子好像雷火一般,女儿家断断吃不了的。 “这酒刚刚酿造出,还没经过勾兑,所以性子烈了些,若经国手再调制一番,便好喝了。” 众人点点头。 “这便是我今儿来和薛大哥商议的事情。前儿二皇子、十皇子请我百花楼吃酒,姨妈你们是知道的,当时我已拉了两位皇子入股,共卖此酒。 两位皇子碍于身份,不好直接参股,便让国舅陈老爷家代为持股。如今这酿酒之法,全天下只我一人知道,想着薛大哥素来仗义,便想拉薛大哥一起发财,不知道薛大哥尊意如何?”贾琮笑道。 薛姨妈虽对生意不太精通,但也知道若贾琮所言属实,那便是手握一座金矿了,即便不赚钱,能和两位嫡出的皇子拉上关系,这也是天大的好处。 忙道:“琮哥儿既有提携你薛大哥之心,我们怎能辜负?此事你薛大哥定会全力以赴,帮着你把生意做起来。” 薛蟠连连点头:“琮哥儿,冲着你这么讲义气,我-干了!说罢,要我出多少钱?” 薛姨妈、宝钗看着薛蟠这人傻钱多的样子,均抚额苦笑,还好是琮哥儿,要是换个人不把他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贾琮笑道:“我倒是有些浅见,请姨妈并薛大哥、宝姐姐指教。我、陈国舅、薛大哥三家共同开一间酒坊,我出酿酒的工人、技艺,陈家与薛家出银子。 我这酒酿好以后,陈家负责勾兑成各类美酒,薛家负责全国售卖,所得之利,我占四成,你们两家各占三成,如何?” 宝钗白了他一眼,琮哥儿你真是打得好算盘,凭一个方子一分钱不出,就要占大头,合着我们两家都替你做工了。 目光盈盈,似笑非笑看着贾琮,却没开口,一边是情郎,一边是家族,帮哪边都不合适,索性不管,让妈妈和哥哥自去主张。 薛姨妈也是这般想法,不过想着贾琮手里的玩意儿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也不敢强辩,问道:“宝钗,你觉得如何?” 宝钗看着贾琮热切的眼神,轻咬嘴唇,道:“女儿怎么懂这些大事,妈妈和哥哥看着拿主意便是。” 薛姨妈暗叹女大不中留,见薛蟠满不在乎的喝酒吃菜,忍不住斥道:“你这畜生,就知道吃,莫非这不是你的家业?谈自家的正经事,你倒像个外人了。” 薛蟠笑道:“妈,你也忒小心,多大点事,琮哥儿还能坑我不成?而且两位皇子都入股了,还能赔本?” 薛姨妈一想也是道理,便道:“琮哥儿,便是这般罢。不知我们两家出多少银子?” “一家先出五万,不够再加。”贾琮伸出一个巴掌。 “这么多?”薛姨妈有些不放心。 “五万也算钱。”薛蟠哂笑道。 “畜生,你闭嘴。”薛姨妈骂道。 薛蟠忙低下头,自顾自吃喝。 贾琮笑道:“姨妈放心,此事稳赚不赔。”国人对白酒的喜爱,他是深知的。 “那便如此罢。”薛姨妈下了决心。 “如此,改日薛大哥派手里可靠的掌柜,与我一起去与陈国舅商议。” “没问题,来喝酒。不过不能喝你那个了,给我拿酒来。”薛蟠笑道。 从今开始,我将不看剧,不水文,不游戏,爆肝码字,至死方休。我是黑暗中的键盘,网文长城上的守卫,空虚寂寞的终结,唤醒读者的号角。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作家助手,今夜如此,夜夜皆然。立贴为证。 第七十七章 生意谈成 第78章生意谈成 时间一晃,已到第十日,贾琮并旺财两人,带上足量的银子,大清早便往庄子上去。 “琮三爷来了。”村口放哨的少年看到贾琮的白马,忙挥手大叫。庄子里的人均迎了出来。 当先十个老头,换了新衣服,喜气洋洋,候在路旁,争着上来给贾琮见礼,显然是家中子弟已经中选。 贾琮翻身下马,笑道:“都免了,进去说。” 村中场坝上早已整整齐齐列着四五百个适龄青壮,个个又是懊恼又是眼红地望着最前排十个人。 贾琮走到早已搭好的台子上,看了看最前面的十条汉子,张元霸、燕双鹰赫然在列,其余诸人个个身形魁梧,眼神刚毅,精神抖擞,筋肉虬结,满意地点点头。 “想必前面这十个人就是你们给我选的亲兵了,是也不是?” “是!”众人齐声答道。 “好。我最后再问一遍,还有没有人不服的,如果有,尽管站出来,挑战这十人中任何一人,赢了赏100银子,还可以当我的亲兵。”贾琮怕有猫腻,公开问道。 数百汉子苦笑着互相看了看,三爷的赏格虽高,可拿不到也是枉然,均摇了摇头。 “禀三爷,他们已被我等打伏了,断不敢出来的。”燕双鹰笑道。 “好!那我就放心了!来人,把马匹、衣甲、兵器拿出来,发给他们。” 自有青壮牵马、捧甲出来,分发给各亲兵。 张元霸、燕双鹰等人迫不及待穿上衣甲,又哈哈大笑着,转身对身后的小伙伴们显摆了一番。 “现在发安家费,一人五十两银子,旺财给他们。” “是,三爷。” 看着昔日小伙伴如今有了出息,三爷出手又大方,羡慕得身后数百小伙子眼睛都要流血。要不是实在打不过,非冲上去给他扒下来。 贾琮微微一笑,这就是榜样的力量,一举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道:“儿郎们,今儿虽然没选上,也不用灰心,莫不是你们以为爷一辈子都是小小的恩骑尉不成?” 众人一呆,对啊,日后三爷进爵了,亲兵名额不就多了么,忙大声道:“三爷日后定然封侯拜将,小的们到时再来给三爷效死。” 贾琮笑道:“这就对了,日后也莫要荒废了功夫。否则下回还是选不上。” “小的谨遵三爷教训。”众人齐声道,又有了盼头。 贾琮下了台来,众亲兵忙围上来,护在中间。 贾琮总算找到了几分勋贵子弟前呼后拥的感觉,笑道:“你们如今还不能跟我去,什么时候把马背上的功夫练好了,什么时候再进城来找我,明白了么?” “标下得令!”众亲兵轰然应诺。 贾琮又对燕飞等老人道:“亲兵训练之事,就交给诸位了。我就两个要求,第一、必须让他们明白军令如山、军纪如铁、军法无情;第二、让他们知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 “三爷放心,都是自家子弟,谁不尽心?”燕飞等人答应道。 贾琮点点头,硬塞了200银子给燕飞,作为他们这群老人训练士兵的报酬。 燕飞等推辞不过,只得收了,心中寻思三爷这般信重,日后定要往死了操练这群崽子,免得出去给三爷丢人。 贾琮与众人拱拱手,正待离开,忽见张元霸手里提着一对铁锤,长三尺,重约七八十斤的样子,便笑道:“元霸,身子沉重,又用重兵器,我多给你一匹马,那两匹大宛马,你选一匹。”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张元霸忙跪倒磕头,道:“元霸谢过三爷赏赐,日后谁想伤三爷半根汗毛,须问过我手里的铁锤。” 贾琮哈哈一笑,道:“铁锤不好看,改日我送你一对铜锤,人家李元霸用的可是铜锤。” 张元霸憨憨地挠了挠头,道:“铜锤太贵,用不起。” 这傻子,众人摇头笑骂。
贾琮笑了笑,也没吃饭,便回了城。 刚到家,便听下人禀报,说陈国舅下帖请他过府一叙,贾琮忙叫上薛蟠,换好衣服,带上那罐子白酒便去,刚跨出门,晴雯忙叫住他。 “什么事?” “今早琏二-奶奶派人传话,说给您另备了一个好的院子,就在琏二-奶奶院子旁边,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搬过去。”晴雯笑道。 贾琮闻言,摇头失笑,凤嫂子倒真是看人下菜碟的性子,回头搂着晴雯道:“看罢,我早就说这儿咱住不长。” “知道爷的能为,如今皇帝爷爷都对您另眼相看,更别说旁人。”晴雯娇声道,心里有些看不起凤姐儿欺软怕硬的做派。 贾琮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道:“日子总会越过越好。对了,早上的豆腐皮儿包子、荸荠羊肉馅的水晶饺子我都给你留着,你可吃了?” 晴雯含羞摇头,道:“早饭吃太多,我怕长胖,留着晚上吃。” “我倒没看出来你哪里胖,除了这里。”贾琮笑着在她翘-臀上拍了一下。 晴雯忙身子一扭躲了开去,红着脸啐道:“爷又不尊重,老是毛手毛脚,哪像个爷。” 贾琮道:“现在我正是打熬筋骨气力的要紧时候,且不与你理论,过几年你才知道我像不像爷。”说罢大笑而去。 晴雯捂着脸蛋朝他做了个鬼脸,躲进房里去了,心中兀自怦怦直跳,虽说自己不愿和他这般没头没脑、没名没分的好在一起,可按爷的性子,这事儿也不由自己说了算呢。 贾琮并薛蟠等人往皇宫东侧崇仁坊陈国舅府去,这几天贾琮已打听清楚这颍川陈氏的来头,这一门阀世家兴于东汉末年,出过陈、陈群等天下名士,为天下重。 后又衰败于两晋,如今国舅这一支是数百年前,唐朝后期分出来的一支偏宗,早就自立门户,不过对外仍称为颍川陈氏。 其家历代出过几个雄才大略的家主,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触角深入士农工商各个阶层,如今更一跃而成了后族,还有两个嫡出的皇子外甥。 这才是真真正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家族盛况,相比之下贾家就算在元妃省亲之时,也不过算是一把虚火,区区一百年勋贵之家和人家千年门阀士族相比,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在陈家正堂“至德堂”,贾琮等人见到了当今陈家在神京中的话事人,皇后并陈国舅的幼弟,领一等将军衔的陈骏,小陈国舅。 “见过国舅爷。”贾琮并薛蟠忙见礼。 “两位世兄不必多礼。”陈骏约莫三十几岁,文士装扮,宽袍博带,相貌英俊,气度儒雅。 “听两位殿下说琮兄弟有一桩卖酒的生意?”陈骏笑道。 贾琮笑道:“尊府上可有此道行家?” 陈骏拍了拍手,一个中年掌柜模样的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这是我家酒坊的老掌柜。” 贾琮把陶罐递给他,道:“请老先生尝尝此酒。” 那掌柜倒出一杯来,心中已吃了一惊,好清冽的酒水,如清泉一般,如今的酒多多少少都有些浑浊,也不怪他吃惊。 端起来凑到鼻端一闻,差点把酒洒了,这是什么酒,好重的酒气。 再倒入口中,顿时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这是神仙吃的酒么? “老先生觉得这酒值多少钱?”贾琮笑道。 那掌柜有些犹豫,看向陈骏。 “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陈骏笑道。 “无价之宝,金山银海不足比也。”掌柜叹道。 “如今这酒天下只我一人会制。”贾琮道。 “琮兄弟尽可说说你的想法。” 贾琮把构想说了。 陈骏想都没想,笑道:“就这么办。唯有一事,请琮兄务必保管好方子,若是泄露,则万事皆休了。” “老爷放心,此等大事,琮怎敢轻忽。” 第七十八章 检查身体 第79章检查身体 从陈府吃过饭出来,怀里揣着五万银票,贾琮跟做梦一样,三言两语就谈成了生意,门阀世家果然不同,薛蟠全程当了吉祥物,一句话没插上。 “薛大哥,如今你的人手铺面也要开始着手预备了,待我建好厂房,便要开始生产了。” “放心,我自会安排得力掌柜办理此事,银票明天给你送来。”薛蟠道。 贾琮点点头,一路无话回了家。 刚进家门,见晴雯和衣躺在床上,见自己进来也不动,莫非病了? 贾琮忙过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 晴雯把身子一扭,也不说话。 贾琮一笑:“好你个妖精,又拿腔作调,还不给我从实招来。”说着在她腰间软肋上一挠。 晴雯吃不过痒,哎呀一声,忙坐了起来,嗔道:“一回来就欺负人,人家正气着呢。” “你还没跟我说什么事儿呢?” 蒋嬷嬷欢喜的无可无不可,连声谢恩,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就我一个没脸的,辛辛苦苦奶了哥儿一场,到头来一天清福没想过,到让刚来的丫头瞧不起,哥儿说说,我这是跟谁说理去?”说着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老猪狗,不知死活!”贾琮冷笑道。 贾琮笑道:“蒋嬷嬷何出此言?快请坐,晴雯倒茶。” 贾琮忽笑道:“我的晴雯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贤惠了?倒有点像袭人的样子。” “她说吃了饭还要来看看爷,估计是为她两个儿子的前程,来烦爷。”晴雯道。 晴雯轻声道:“也没多大事,今儿你走了没多久,蒋嬷嬷就来了,见桌上那两碟你给我留的点心,说琮三爷练武之人不吃这个,说拿回去给孙儿吃,就拿走了。我也没理论,想着她是您的奶嬷嬷,该孝敬着。” “好好好,还是哥儿重情义,我这就回去给他们说,让他们定要好生做事,否则天也不饶。”蒋嬷嬷千恩万谢走了。 晴雯羞道:“爷又来打趣我,我一个下人有什么贤惠不贤惠的,只是做好丫鬟的本分罢了。” 贾琮懒得看她的丑态,当日老子快被打死的时候,这傻-逼在哪?淡淡笑道:“妈妈今儿来是找我诉苦来了,还是另外有事儿?” “不仅心里有,手里也有。”贾琮探手入怀。 晴雯本来酥软的身子忙弹了起来,快速整理好衣衫,又嗔怪地白了贾琮一眼。 贾琮正玩的痛快,忽听门外丫头传报,蒋嬷嬷来了。 “爷,你……”晴雯还是有些担心。 贾琮笑道:“倒是琮疏忽了,本该亲自来请,事多竟给忘了。这样罢,我如今正缺亲兵,就让两个奶哥哥来罢。按规矩,我的亲兵月例是2两银子,我给他们5两,如何?”这可比少爷小姐的月例还高了一倍多了。 蒋嬷嬷坐下,道:“如今府里几个爷们的嬷嬷,赖嬷嬷就不说了,两个儿子总管着两府,那叫一个权势滔宝二爷和琏二爷的李嬷嬷、赵嬷嬷,也不知道靠着爷们得了多少好处。 贾琮笑道:“我自有分寸,我是那么傻的人么?看你今天这么乖,爷准备赏你。”
晴雯低头含羞道:“我不要爷的赏,只要爷心里有我这个人儿就够了。” 蒋嬷嬷见他不耐烦,忙道:“倒有一件小事。如今哥儿飞黄腾达,连九重天上的皇帝老子都对三爷爱的了不得,把爷当本朝的赵子龙看,我想着你两个奶哥哥还在家衣食无着,求哥儿携带携带,赏他们一碗饭吃罢?也不枉奶兄弟一场。” “啊,爷你怎么……不要……好羞人……”晴雯忙推拒,按着贾琮的魔爪恳求道,“爷,你说好了不欺负人家的。” 晴雯听他说得可怜,心里一软,便没再挣扎,心道就让他放肆一回,下不为例。 “哼,我不找她,倒给我送上门。好,她想要前程,我就给她前程。”贾琮冷笑。 “爷,你真让他们给你当亲兵?”晴雯疑道。 “这叫欺负?爷是给你检查身体,嗯,发育不错。” “爷,不要,让丫头看见。”晴雯红着脸,挣扎起来,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爷,您切莫去难为她,如今连太上皇都敬着奶妈子,何况常人?若是传了出去,名声可就坏了。我受点委屈值什么,莫要耽搁了爷的前程。 只要爷知道我是哪样的人便好。”晴雯忙劝道,担心地看着贾琮,生怕他一怒之下把蒋嬷嬷砍了,那可就麻烦了。 “她还说什么了?” 贾琮道:“什么狗屁蒋嬷嬷。你看我怎么整治她。”以为老子是贾宝玉这废柴? “请蒋嬷嬷进来。” “呸,爷还说,让蒋嬷嬷看到,不是更坐实了我狐媚子的名儿了?”晴雯一边系着汗巾,一边啐道。 “在我心里你和宝姑娘一样。”贾琮道。 “哪个丫头敢进来?乖别动,好晴雯就开恩施舍爷一回罢,这几年只能看不能吃,可要馋死我了。” 贾琮笑道:“怕什么,你是我的人,又不是偷汉子。” 她就劈头盖脸骂我,说我是下作娼妇、没脸的狐媚子,教坏了爷们,勾引您忘了奶妈,还要禀告太太撵我出去,配小子。呜呜呜……” 晴雯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满心的委屈,只有在贾琮怀里才能释放。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大喇喇地道:“如今哥儿得了意,我要见哥儿一面比登天还难了。” “后来,她又问您去哪了,我说了。她又问您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这可没准,您又没交待,我怎么知道。 晴雯心中一甜,眼波如水,闷气早就不翼而飞,柔柔的靠在贾琮怀里,只愿就这般一直靠着。 “就让他们明天去找我的小厮旺财,我待会打个招呼。” 贾琮把她搂在怀里,笑道:“跟我说说,谁敢得罪了我的晴雯宝贝儿,料来外面几个婆子丫头不敢这么大胆。” “谁是的宝贝儿,好没羞。你这话儿留着给宝姑娘说去。”晴雯啐道,却乖乖的靠在贾琮怀里。 “哼,没这么便宜,把旺财给我叫来,我有话吩咐。” 片刻,旺财来了,躬身听着。 贾琮吩咐了一番,让他去了,蒋嬷嬷,我不好对付你,还不能弄你的儿子么?哼。 第七十九章 喜得茜雪 第80章喜得茜雪 打发了旺财去,贾琮又坏笑着看着晴雯,道:“刚刚被那老猪狗打岔了,咱继续……嘿嘿。” 晴雯羞不可抑,捂着脸跳起来,转身便逃:“不行,刚已经破例了,爷说了不欺负人家的。” “小蹄子,看你往哪里逃。”贾琮笑着追上去。 “不要!”晴雯尖笑着四处躲避。 以贾琮的身手,真要抓她只是眨眼的功夫,不过图个乐子,陪她玩玩老鹰捉小鸡儿的游戏。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门外有小丫头子急急忙忙跑来,气喘吁吁地道:“晴雯姐姐,茜雪姐姐要被撵出去了,你快去看看罢。” 两人一顿,晴雯忙去打开门,急道:“怎么回事?你快说。” 茜雪同鸳鸯、琥珀、袭人、紫鹃等是一拨进的贾府,与晴雯素来要好,如今听她突然要被撵出去,如何不惊? 那小丫头子道:“听人说是李嬷嬷告到太太处,说她调唆宝玉忘了孝道,要撵了她老人家出去,太太一听就震怒了,发火要撵她出去。” “呸,定是那李嬷嬷嚼蛆。茜雪什么人我不知道?性子好的和棉花也似,最是忠心不过,怎会做这种事?宝玉呢,他一个爷们,也不帮着分辩分辩?”晴雯跺脚道。 “宝二爷见太太真个恼了,不敢说话。如今太太已让周瑞家的带人押出去了。” “爷……”晴雯心中暗骂宝玉这个没气性的,回头满脸求恳,望着贾琮,小手把手帕拧成了麻花。 贾琮本来就有心管管此事,按迷信的说法,贾家的气运都凝聚在这些女孩身上,如果自己能改变这些女孩的命运,是不是就可以改变贾家的命运?这是他的猜想。 如今见晴雯这般模样,贾琮心中暗笑,挥退了小丫头,搂着晴雯的小蛮腰道:“可是要我搭救茜雪?” 晴雯可怜兮兮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贾琮,如今也只有三爷可以救茜雪了。 “救茜雪倒不难,可她是太太撵出去的,我去要人,多少有些得罪太太的意思……” 贾琮见晴雯神色黯淡下来,忙话音一转:“除非某些人今儿晚上给我暖床。” 晴雯本已不抱希望,忽然峰回路转,忙忍了羞,不迭点头,又红着脸补了一句:“只是暖床,不许干别的。” “那是,爷可是正经人儿。”贾琮笑道,快步出门而去。 晴雯看着他兴冲冲的背影,啐了一口,三爷真是的,就知道欺负人,不过转念一想,三爷为了自己宁愿去得罪太太,显然心中疼极了自己,不觉又笑了起来。 心中暗道,自己是三爷的丫头,给主人暖床天经地义,任谁也不能说什么。 贾琮跟着小丫头指引,在二门前截住了周瑞家的一行。 周瑞家的并两个婆子,押着茜雪。茜雪手里提了个小包袱,一脸惨然,泫然欲泣。 宝玉正在门口泪眼蒙蒙地和她依依惜别。 “行了,宝二爷回去歇着吧,莫要被这些下作娼妇勾引坏了。”周瑞家的不耐烦地道。 “周大娘,再让我和茜雪说几句,就说几句。”宝玉哀求道。 “有什么好说的,太太有令,莫要耽搁了功夫,宝二爷再这样,太太可要恼了。”周瑞说着,瞪了茜雪一眼:“小狐狸精,还磨蹭什么,等着谁来救不成?太太发话了,谁敢留你?还不快走!仔细你的皮!”
茜雪幽怨地看了贾宝玉一眼,低头便要出门。 “且慢。” 周瑞家的见贾琮来了,忙笑道:“给琮三爷请安,这大晚上的,三爷还不歇着?” 贾琮哂笑地扫了宝玉、周瑞等人一眼,道:“听说茜雪这丫头,宝玉不要了,太太要撵出去,正好,我那里还差个丫头,就让她跟我去罢。” 周瑞家的闻言,脸色一沉,仗着自己身份不同,也不怎么怵贾琮,你敢杀两个小厮,莫非还敢对我动手? “三爷说笑了,您要丫头,府里多得是,随您挑,可这个骚狐狸是太太指名道姓要撵出去的,说她教坏了爷们,奴婢可不敢私自放人。” 贾琮哪里把她放在眼里,冷笑道:“我让你放人了吗?” 说着走过去,拉着茜雪的手,交给随自己来的小丫头玲儿、铛儿,道:“把茜雪姐姐带回去。” “不行。”两个婆子想来阻止。 砰砰两声,早已被贾琮使出谭腿中的妙手“鸳鸯巧连环”踹飞出去,躺在地上直哼唧,半天爬不起来。 “哥儿是连太太也不放在眼里了么?”周瑞家的怒道。 贾琮睨了她一眼,懒得理她,道:“宝玉,你贼眉鼠眼看什么?从今儿起,茜雪是我的人了,你没本事,把人弄丢了,我捡到了,你还想要回去不成?最好哪天你把袭人也折腾出去了,我又来捡便宜。实不相瞒,我对袭人早就垂涎三尺了。哈哈哈。” 宝玉讪讪地说不出话来,跺脚道:“好你个琮哥儿,还有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要你好好待她,茜雪在你那里,我也能放心了。你竟还想打袭人的主意,你……你还讲不讲理?” 贾琮耸耸肩,指着地上两个婆子道:“宝玉,这就是我的理。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领回去!” 两个小丫头吃贾琮一喝,吓了一跳,忙拉着茜雪飞走了。 “你……你,我回太太去。”周瑞家的撂下狠话就走。 “琮哥儿,你自己小心。”宝玉害怕殃及池鱼,忙逃了。 贾琮施施然走到王夫人院里,见薛姨妈、王熙凤并几个姑娘正在陪她说话。 “琮给太太请安。”贾琮随意拱了拱手。 众人见贾琮大喇喇地“站着请安”,都有些替他担心地望着王夫人,生怕触怒了她。 这也怨不得贾琮,如今身份不同了,他也懒得见人就下跪,府里除了偶尔跪跪老太太,其他人呵呵。 王夫人全当没看见,神色木然,捻着佛珠,淡淡道:“今儿什么风把哥儿吹到我这来了?” “是一股香风。”贾琮笑道。 黛玉、宝钗并迎春、探春等人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琮哥儿越发胆大了。 “哦?”王夫人冷冷地道。 “是这样,刚在二门口恰好碰到周瑞家的要撵茜雪出去,琮想着既是宝玉不要的,且房里正好还缺个丫头,便要了去,特来给太太禀报,求太太开恩,饶她一遭罢。”贾琮道。 众人早已知道事情原委,这和周瑞家的方才说的,可是两回事,琮哥儿信口开河,颠倒黑白的功夫也太厉害了。 王夫人摇头道:“琮哥儿,你想要丫头值什么,我另去给你挑几个好的便是。可这个丫头生性邪僻、品行不端,留在家里教坏了爷们,败坏了家风,这可是塌天大事,断不可心慈手软。” 第八十章 圣人说的 第81章圣人说的 众人均点头,王夫人这番话面面俱到,任谁都挑不出毛病,又给了琮哥儿面子,又没有松口,不愧是当家太太。 贾琮哪里吃她这一套,望着林黛玉道:“林妹妹,你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有句圣人说的话,琮一时想不起来,倒想向你请教。”之所以不是问宝钗,只因考虑到王夫人和她的关系,怕她难做。 黛玉本就看不惯李嬷嬷,知道茜雪被冤枉,奈何人微言轻,如今见贾琮敢出头,便配合地道:“什么话?” “就是圣人说他自己也会犯错的话。” “可是: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黛玉何等聪明,应声答道。 “对对对,就是这句。林妹妹,圣人有没有说犯了错怎么办?”贾琮笑道。他反正是不知道这些话的,但他相信黛玉定然知道。 黛玉已知道他的意思,抿嘴笑道:“子曰:过则勿惮改。” “琮谢妹妹指教。太太,既然圣人都会犯错,何况茜雪区区一个丫头?且圣人也说了,犯错了不要怕改正。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还是好丫头嘛。 琮想着,咱们家自来以诗书传家,若是说一套、做一套,把圣人的微言大义忘在脑后,传出去才是真正有损家风。故而请太太高抬贵手。” 王夫人目光在贾琮、黛玉身上扫了一眼,两人一唱一和,搬出圣人来压自己,哼。 “琮哥儿此言偏了,茜雪一个奴几辈的,怎敢与圣人相提并论?你不必多言了,要丫头,我这里你看上哪个领走便是,但是茜雪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断不许留在家里。”王夫人冷冷地道。 “太太此言大谬!” 贾琮也懒得与她虚与委蛇,越性撕破脸:“可见太太平日读佛经,读来把圣人的话都忘了,圣人说有教无类,什么意思?不管贵贱贫富、男女老少,在圣人眼里都是一般,都是需要被教化之人!在圣人眼里,茜雪和太太并无二致。” 众人大惊,贾琮竟然把一个家生子奴才和太太说成是一样的,他要造反了吗。 只有黛玉、宝钗等读过书的小姐知道贾琮虽然话偏激了些,却站住了大义,太太又如何?莫非比圣人还高贵不成? “你!你大胆!”王夫人再也绷不住,厉声道:“凭你说出花儿来,今儿谁也留不得那贱-人!来人,去给我把那贱-人撵出去,谁敢阻拦,一并撵走。” “是。”周瑞家的并几个婆子、媳妇忙答应一声,便要往外走。 贾琮冷冷一笑,正想彻底爆发,狠狠怼她妈的,忽见宝钗频频给自己使眼色,让自己收着点,便按刀大喝道:“且慢!” 众家下人看着他神色冷厉,想起他可是个连老虎都能斩杀的混世魔王,忙站住了脚。 “太太莫要逼我。” “你想如何?莫非还想对我无礼不成?”王夫人哂笑道,她这些日子早已想明白,贾琮不过是色厉内荏,若真有荆轲、要离之志,也不会只杀两个奴才了,除非他不想要自己一生的前程了。 “琮怎敢对太太无礼,不过万一失手伤了几个下人,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贾琮笑道,冷眼把周瑞家的等人扫了一遍。看得诸人遍体生寒,心中发颤。 如今他深知自己有御赐“子龙”护身,深孚今上厚望,只要不杀父弑母、杀兄弑弟,谁都拿自己没办法,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你……你真是大逆不道、无法无天了!”王夫人怒斥道。 “不敢,不过是见太太犯了错,不忍袖手旁观,故而直言规劝,其实琮对太太一片赤子之心,日月可鉴,嗯,就好像屈原一样,太太知道屈原么?”贾琮道。 众人愕然,贾琮是来给太太上课的?哪个晚辈敢直说长辈犯了错?贾琮还成了屈原了? 王夫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指着他,无可奈可。
薛姨妈等忙劝解,试图缓和几分。 “来人,立刻把老爷给我请来,我要当面问他,到底是圣人说的话作数还是太太说的话作数。” 门口玉钏儿吃了贾琮杀气腾腾的眼神一瞪,忙屁滚尿流去请贾政。 听闻贾琮和太太起了冲突,贾政连忙从赵姨娘房里过来。 “老爷,事情是这样的……”贾琮把刚刚的话全部复述了一遍,道:“老爷是饱读诗书的,琮有一事不解,圣人说的话在太太这里不作数了,不知道在老爷这里可还作数? 贾政瞪了王夫人一眼,这么点破事,至于么?尽给我添乱。 便道:“圣人之言如日月当空,普照万邦,亘古不灭,怎不作数?无非就是个丫头,既然琮哥儿秉圣人经义,欲留下教化之,甚好甚好,就这样罢。虽说犯了些过错,琮哥儿日后好生教导于她就行了。” “老爷英明,琮谨遵老爷吩咐。” 贾政点点头,说完就走,还是赵姨娘那里舒心些。 贾琮冷冷看了王夫人一眼,招呼都不打,转身便走,蠢妇! 哗啦,王夫人手里的紫檀念珠散落一地,显是其心中愤恨已极,无意中将珠线崩断。 众人默然,看太太的样子,显然是已恨毒了琮哥儿,无法化解了。 只有黛玉看着贾琮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古人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琮哥儿可真的做到了呢,连太太都敢当面驳斥。 贾琮回了院子,见茜雪正抱着晴雯哭诉。 见他来了,两人忙迎上来见礼。 见茜雪梨花带雨的样子,贾琮笑道:“哭什么?可是嫌弃我这里简陋?” 茜雪忙擦了擦眼泪,跪下道:“茜雪谢过三爷再生之恩。” “起来起来。”贾琮笑道:“要谢便谢晴雯,她让我救你的。” “自然也要谢的。不过茜雪却不敢忘了三爷的大恩大德。” 贾琮点头,道:“那你可是舍不得宝玉?嘿嘿,他可舍不得你呢。” 茜雪闻言涨红了脸,却不敢答话。 贾琮伸手在她圆润饱满的臀上拍了一巴掌:“舍不得也没用,莫不是你觉得宝玉还有本事把你要回去?还不去给爷倒茶,跟太太扯了半天闲篇,渴死了。” 茜雪惊呼一声,捂着臀儿匆匆去了,三爷怎么这般……不尊重,好羞人。他和晴雯也这样么? 这边,晴雯白了他一眼,道:“人刚来你就这么一副馋嘴样,仔细吓到人家。”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过些日子她就知道爷是什么人了。”贾琮笑道。 “爷,请用茶。”茜雪羞答答地端上茶来,在宝玉处服侍这么久,还没被打过屁-股。 贾琮见她眉目如画、面如红霞,杏眼桃腮、樱桃小嘴、唇红齿白,倒是个有八九分颜色的俏丫鬟,忍不住道:“宝玉身边的人,果然不一般,嘿嘿,今儿菩萨保佑,让我捡个现成的。” “爷说笑了,奴婢怎么比得上晴雯妹妹手又巧、又俊俏。”茜雪低头道。 贾琮一脸坏笑,指了指茜雪的胸,道:“这里,她就比不过你。” “爷!”茜雪忙捂着高耸酥胸背过身去,满脸羞窘。三爷也太那个了,宝二爷从来不会这般孟浪。 晴雯白了他一眼,拉着茜雪走到一边,悄声道:“我们爷就这般口没遮拦的,姐姐别往心里去,况且爷这么好色,姐姐以后定逃不过去,我看姐姐不如从了吧。” “呸,你个小蹄子,看我饶你。”茜雪被她打趣,忙来挠她。 晴雯娇笑着绕着贾琮躲避,茜雪不敢放肆,忙红着脸去一边整理自己的包袱。 第八十二章 巧遇姥姥 第83章巧遇姥姥 贾琮回到新搬的院子一看,忍不住笑了,这院子虽不大却十分精致,有七八间房屋,青石铺地,一尘不染,磨砖对缝;粉墙碧瓦,画栏窗牖,宛然如新,显然是用心收拾出来的。 想着不管凤姐儿出于什么目的给自己换了房子,总是好事,应去感谢一番。 问明了丫头,知道这时候凤姐刚从东府回来,今天不是什么正经日子,吊丧宾客不多,事情也少,凤姐去忙了一个上午,便得空回来歇歇。 和晴雯、茜雪打了个招呼,贾琮抬腿就过隔壁凤姐儿的院子去。 刚进正房,忽听里屋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 “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 只听凤姐儿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罢了,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呢,何况你我。” 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周瑞家的道:“如今等奶奶的示下。” 贾琮眉尖一挑,心中暗笑,这是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这可是个名人儿,须得见见。 便撩起门上挂的大红撒花软帘,见南窗下的炕上,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银唾沫盒。 凤姐儿家常戴着丹凤斜飞衔珠钗,围着攒珠勒子,穿著桃红撒花薄袄,大红洋绉提花百褶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一个老妪略躬着身子在炕沿坐了,身后有个五六岁的男孩。 一见贾琮进来,诸人都站了起来。 “三爷来了,请坐。我去倒茶。”平儿忙上来接着他,打发他坐下。 周瑞家的脸色一僵,有些尴尬的见过礼,下去了。 “哟,凤嫂子这里有客。”贾琮在对面太师椅上坐了,看着刘姥姥笑道。 王熙凤笑道:“刘姥姥这是我兄弟,琮哥儿。琮哥儿这是刘姥姥,也是几辈子的老亲了,今儿得空来看看我和太太。” 贾琮自然知道刘姥姥是谁,笑着拱手道:“刘姥姥,您老人家可好?身子骨还硬朗?” 刘姥姥忙要跪下磕头,被贾琮抢先扶住,按回炕上。 “您这岁数给我行这么大的礼,不是折煞我么?”贾琮笑道。 “您是贵人,天生骨头重,受得起。”刘姥姥笑道。 贾琮笑着摆摆手。 “琮哥儿,你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凤姐儿道。 “一来是感谢凤嫂子开恩又给我寻了好房子,二来我看也到中午了,来嫂子这里蹭顿饭,我那边到处乱糟糟的,还没归置明白。刘姥姥,您老也没吃饭罢?”贾琮笑道。 刘姥姥忙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若真感谢我,就少气我两回,我就烧高香了。平儿吩咐传饭。” 少时,就有丫头端上饭菜来,摆到东边屋子。 贾琮招呼刘姥姥祖孙过去用饭,又回头看着凤姐儿道:“嫂子不吃点?知道嫂子日理万机,可也不能废寝忘食啊,别忘了面子是给人家看的,身子可是自己的。走,兄弟请吃顿好的。” 凤姐儿本来已经吃过点东西,见贾琮无耻地在自己家里请自己吃饭,忍不住气笑了,道:“琮哥儿这般殷勤,那嫂子说不得就叨扰你一顿了。” “我和嫂子谁跟谁。”贾琮笑道。 呸。凤姐儿啐了一口,不理他。 见平儿在一边抿嘴微笑,便道:“小蹄子,笑什么,你琮三爷这么大方,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奶奶又在打趣婢子。”平儿不敢争辩,红着脸出去了。 王熙凤见贾琮和刘姥姥好像心有灵犀般,各人逮着一只酱鸭腿儿便啃,摇头笑了笑,看着他们吃得香,自己也有了些食欲,便随口吃了些。 贾琮和刘姥姥、板儿风卷残云般吃过,凤姐儿又引他们到里屋说话。 贾琮早已知道刘姥姥的来意,便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道:“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贽见之礼,这点意思权且给板儿做几件衣服。刘姥姥切勿推辞。” “这……太多了,这可使不得。”刘姥姥哪见过百两银票,忙推拒道。 贾琮硬塞到她手里,道:“姥姥是忠义之人,琮素来敬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刘姥姥推辞不过只得千恩万谢地收了。 王熙凤也有些懵,琮哥儿这贪财鬼,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不过一乡下老妪,扯什么忠义。坏了,他这么大方岂不是方着我?这混账,敢情不是自己挣的钱不心疼。 贾琮看着王熙凤的白眼,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道:“嫂子,我可是为你还了一个大人情。” 按原著的意思,凤姐儿的女儿巧姐会被卖到妓-院,全靠刘姥姥倾家荡产给她赎出来,不过如今因贾琮的穿越,时间线发生了变化,巧姐并未出生。 王熙凤柳眉微蹙,琮哥儿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欠了这老妪人情?忽地觉察到不对,忙啐道:“你坐好了说话,还有客呢,成什么样子。” 刘姥姥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假装没看到这对叔嫂的亲密。 凤姐儿粉脸微红,又不好发作,恨恨瞪了贾琮一眼,什么好下流种子!直比贾瑞这混账坏十倍。偏生还拿他没办法,连太太昨儿都吃了瘪,真是个野牛的色坯淫棍。 这边没办法,贾琮“珠玉在前”,凤姐儿只得忍痛也拿了100银子并一吊车钱把刘姥姥打发了。 贾琮从凤姐儿处出来,忽想起一事,忙出门叫旺财备马,往王进家去。 这段时间诸事繁忙,多次告假没去练功,王进虽不说什么,贾琮心里倒也有些不好意思。 “师傅,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贾琮推门而进,嚷道。 “你今儿得空了?”王进瞪了他一眼。 “这不是一有空就来给师傅送礼?师傅可喜欢?”贾琮把王短腿送的大宛马牵到王进面前。 男人哪有不爱马的,便如后世男人爱车一般。 王进顿时眼睛一亮,他可是识货的,连声赞道:“好马,好马。” “嗯,琮哥儿有心了,为师就收下了。” “谢师傅赏脸。” “嗯,看看你的功夫可有长进。”王进手一拨,一杆大枪飞到贾琮手里。 见王进横枪而立,贾琮心中豪气顿生,手臂一振,枪头绽放出朵朵银花,喝道:“师傅小心了!”说着挺枪攻去。 大枪矫如游龙,绕着贾琮周身舞动,从四面八方往王进攻去,或点或刺,或扫或扎。 王进好整以暇随手格挡,在万千凌厉枪芒中游刃有余,任由贾琮发挥,不时微微点头。 忽地王进枪势一变,由守转攻,攻势逐渐旺盛起来。 贾琮顿觉压力大增,勉强又支撑了十余合,便被王进的枪尖顶住心口。 “老师枪法如神,琮甘拜下风。”贾琮苦笑道。 王进道:“看来这段时间你也没荒废,颇有进益,再下数月苦工,考中武举当是水到渠成。” “老师过奖了。” 81章审核中,请稍等。。。。各位知道被审核的章节都饱含精华。。。 第八十三章 全是套路 第84章全是套路 贾琮在王进处狠狠操练了一下午,筋疲力尽回到家,在晴雯服侍下吃过饭,泡完药浴,换了睡衣,见她眼带慧黠,神色古怪。 “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晴雯咭一声笑了,指了指帐子,道:“爷,茜雪已经在您床上躺好了?” “呸,晴丫头又胡吣,我在给爷暖床,待会爷好睡。爷暖好了,您安歇罢。”茜雪撩开帐子,便想下床来。 晴雯忙按着她,笑道:“休想偷懒儿,爷快来按着她。” 茜雪挣扎着不依,晴雯拼命压着她,两人滚作一团。 贾琮见两人在床上翻滚嬉闹,美不胜收,忙跑过去,按住两人,道:“既然都来了,那就都留下,给爷暖床。” “爷,说好今儿是茜雪的,我不来……”晴雯想逃,这次轮到茜雪拉着她。 “爷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一个两个有什么区别。” “睡里边去。”贾琮在茜雪丰臀上打了一巴掌,自己睡到了中间。 “爷,那你今儿可不许欺负我,要欺负便欺负茜雪,她可想你了。”晴雯在贾琮耳边低声道。 贾琮微微点头,道:“这是自然,爷向来处事公道。” “呸,你才想。小浪蹄子,真是越发坏了。”茜雪在被子里骂道。 贾琮伸手揽过去,把茜雪提了上来。 “爷不要这样,好好睡罢。”茜雪按着贾琮的手,哀求道。 晴雯翻身按着茜雪娇笑道:“爷快来。” 贾琮暗道晴雯懂事,忙扑下去。 原来晴雯说的是这个,茜雪这才明白二人昨晚的花样,可为时已晚。 贾琮忽觉指尖微微湿润的感觉传来,心中突然一惊,忙直起身子,帮茜雪把裤子提起来穿好,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压下躁动的心。 “爷,怎么了?”晴雯道。 贾琮闭目良久,才吐了口气,苦笑道:“妖精,差点让你破了功。” “爷,可是怪奴家服侍不周。”茜雪扯着衣服,捂着胸,坐起来低声道。 “睡觉睡觉。”贾琮揽着二人重新躺下,道:“以后不许爷碰下面,明白么?如今爷要练童子功,若被你们破了身,那就要走弯路了。” “明明是爷自己要使坏,却来赖人。”晴雯皱着秀挺的瑶鼻嗔道。 茜雪也含羞点头:“爷不胡来,人家怎么……破爷的身,当我们是不要脸的娼妇么?” 贾琮干笑道:“我这不是怕自己管不住么,才让你们帮着管管。” “那爷让我出去睡罢,免得害了爷。”茜雪道,晴雯忙点头称是。 贾琮忙抱着两人:“睡归睡,破归破,两码事岂能混为一谈?你们没读过书,爷给你们讲讲道理……” 不知贾琮讲了什么道理,三人笑闹一阵,方才静静睡了。 ―― 又过了个把月,陈国舅家、薛家安排的掌柜,并燕飞、钱老大两人都来回报,说诸事妥协了,问什么时候开工。 贾琮对几大管事道:“如今我是没空去经营照管的,就全权拜托诸位了。” 诸人连声谦逊。 “我有几个想法,诸位都是久历商海的,必也想得到,就当切磋了。 其一、第一批次只推出两种酒,一种男人吃的酒大概40度,嗯,假设寻常酒15度,你们自去把握这个烈度;另一种是女儿家吃的酒,大概20度,弄成果酒或者花酒,好入喉的。看售卖情况再徐徐增加品类。 其二、这两种酒托二位皇子进献上去,求今上和皇后娘娘试过后赐名为幸,切切,这是打响名号的关键……” 几个掌柜的听得连连点头,笑道:“三爷说的是,有了帝后的赐名,这京中、天下的有钱人家,还不趋之若鹜?” “其三、我们这个酒要做成奢侈品,明白么?不贵多而贵精,与其在苦哈哈头上动脑筋,不如直接对准天下富户。
待名声响亮,大众认可后,再慢慢往下发展,兼顾一般人家。因此这个价格不能低了,低了就没格调,不上档次。如今市面上的酒怎么卖?” “上好的酒,譬如金华酒、惠泉酒等,大约二百文一斤,普通村酿一二十文至三五十文不等,看掺水的多少而定。”众人忙答道。 贾琮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咱的酒二两银子一斤起,不还价,爱买不买,这是帝后都吃的酒,卖便宜了那就是大不敬。” “这,会不会太贵了些。”一人道。 “出得起银子的人,你卖二十两,他都无所谓,出不起银子的,你卖一两,他都觉得贵了。咱这是天下独一份,买不起就吃劣酒去。”另一掌柜忙反驳。 贾琮笑道:“就是这个理儿,先把富贵人家的生意做了,这些人家只图体面,不在乎钱。” “三爷深谙人心,熟惯商道,小人佩服。”众人忙拍马屁。 贾琮摆摆手,心中暗笑,我懂个屁,不过是照搬照抄。 “其四,做好包装。我看市面上的酒,几乎都是普通坛坛罐罐装的,这种散装酒怎么卖价钱?以后都给我做或一斤、或二斤、或五斤的精致陶瓷瓶、琉璃瓶来装酒,上面要有名家书法、丹青,外面再做个精美的匣子,让人一看就觉得这玩意儿价值不菲。” “三爷高见,小人可联络汝窑、定窑等官窑,替我们烧制精美瓷瓶,保证件件精美。” “小人可聘请工部和民间最好的匠人,替我们做这装瓶的匣子。” 贾琮点头,官商勾结就是好办事,道:“最后一点,扬名立万!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有了帝后赐名,这酒就要先在神京站稳脚跟,到时候各大青楼、酒楼,各大勋贵、宗亲府邸、官宦人家,都可少量送点,让他们尝尝鲜。 另外,京里各大行首、名人雅士都送些,花点银子让他们为我们吹捧几句。” “还可以在街头人流聚集处搞些竟饮游戏,吸引人气,譬如十两银子喝三大碗,不醉者赏百金、千金都可以。 还有,最好让国舅爷在礼部和内务府活动一下,把此酒定为国宴专用酒,以后咱就可以称为国酒了,哈哈哈,到时候天下名酒虽多,谁敢与之争锋?” “还有一定要饥饿营销。嗯,就是断不可敞开了卖,一定要像挤奶一般,慢慢的卖,让买酒的人去抢,总而言之就是要让酒客知道,此酒难得,不是烂大街的玩意儿!” “如此,如何能多赚钱?”一掌柜的疑道。 “你不会加价么?供不应求,便可正大光明加价销售,想买原价酒,就等着排队罢。”贾琮笑道。 “还有,要搞会员制。给京中各大酒楼、青楼,宗亲、勋贵、士绅官宦人家发送购酒牌子,每个牌子编号,限定每月购买数量。” “若是某家用完定额……” “那咱就卖点定额给他,不贵,五斤额度卖一两银子,不过分罢?”贾琮奸笑道。 几个掌柜好像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从没想过这尼玛买酒的额度都可以卖钱,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先给钱买额度,然后再交钱买酒……三爷心太黑了。 贾琮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意思就这么个意思,总而言之一句话,这酒能卖多贵卖多贵,胃口能吊多高吊多高,名号能吹多响吹多响,要让所有人知道,这酒不是一般人吃的,吃这酒吃的是身份是体面,吃不着就是跌份。” 几位掌柜听得面面相觑,琮三爷套路太深了,均叹服道:“我等谨遵三爷训示,三爷英明!” “闲话休提,你们自去分头准备,该收购原酒的、该安排铺面的、该预备制酒、调酒的、该管理厂房重地的,都去打理妥当,本钱不够了只管找国舅老爷和薛大爷要,别来烦我,我只坐等收钱。” “是,小人告退。” 第八十四章 扬州噩耗 第85章扬州噩耗 这日,总算送贾珍出殡了,宁荣两府中,因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除了凤姐儿要强,不肯落人褒贬,假作没事人一般,依旧挣扎着理事,连贾琮送了一回殡,都累得不耐烦了。 从铁槛寺回来,众人少不得歇息两日。 贾母开恩在荣庆堂设宴,又雇了几拨小戏并打十番、杂耍的,请阖家老少疏散一日。 贾琮白天练功,也不理会,晚上便被叫去,说是老太太专门请他。 还是当初那个新盖的大花厅,搭着台子,一个女先儿拿着醒木,声音洪亮,正说着《说唐全传》,到精彩处,众人纷纷大声喝彩,赏钱下雨般丢上去。 “琮哥儿,你说你一天到晚不见人,做贼去了?我这里请吃酒,你都不赏光?”贾母瞪了他一眼,佯作生气道。 她如今也想明白了,贾琮脾气虽差,却是个有能耐的,日后保不齐能光耀门楣,为了家族和睦,实不宜与他弄得太僵,到时候离心离德,非贾家之福,家和才万事兴,因此今儿主动请他来,就是想缓和缓和,毕竟是亲孙子,又不是生死仇人。 众姑娘见贾母并非真的生气,都笑了起来,望着贾琮。 王熙凤适时笑道:“老太太今儿可失算了,如今琮哥儿来了,您老封君可就做不了东道了。前日,刘姥姥来看我,琮哥儿见了,硬是在我家,用我的饭请我和刘姥姥吃了一顿。 如今来了老太太这儿,我看琮哥儿定要就这一桌的菜,请大家伙一个东道了。” 众人大笑。 宝钗、黛玉二人均掩嘴笑着,白了贾琮一眼,一人笑骂不知羞,一人暗啐不要脸。 贾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摸了摸鼻子,笑道:“老太太赐饭,原该早些来,只因还有数门功夫未练到家,故而不敢偷懒,毕竟九月就要武举了。” “武举多大回事,还这么小,这回不行还有下回,练坏了身子骨,有你哭的。”贾母责备道,虽是责备,却是在关心贾琮的身体。 众人心中都有些了然,看来老太太是准备对贾琮施以怀柔了。 “中不中倒是小事,只是琮总不敢上场丢了祖宗的脸面。老太太放心,我的身子骨越发好了,过两年您别忘了赐我两个房里人就行了。”贾琮笑道。 “呸,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惦记这事儿。”贾母笑骂道,“快坐下罢,先吃点饭,菜都凉了。” 贾琮领命,很机智地坐到宝钗他们一桌,美其名曰,我不喝酒,和姑娘们坐一桌好些。 贾宝玉眼红红地看着贾琮一屁-股坐到宝钗黛玉中间,心中大骂,都怪琏二哥把我拉这边来了。 “来,琮哥儿,先吃点菜。”知道贾琮饭量大,宝钗忙贤惠地替他布菜。 王熙凤走过来打趣道:“哟,有人把我的活儿抢了,这是要与我抢饭碗么?” 同桌的迎、探、惜等人嘻嘻一笑,看向宝钗,如今宝钗虽极力掩饰,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待贾琮的确不同。 宝钗脸一红,正待反唇相讥,忽听黛玉笑道:“凤姐姐倒不必担心没活干,宝姐姐只给一人布菜,还有这几桌人给你忙呢。” “哟,那我倒要谢谢宝姑娘替我分担了。”王熙凤笑道。 两人双簧一般把宝钗架起来,其余几人皆笑。 宝钗又气又羞,嗔道:“你们两个烂了嘴的,都是至亲姊妹,非要胡说八道,把人往歪处想,不知心里装的什么,我懒怠理你们。” 贾琮不敢开口,只管低头扒饭。 黛玉见他这副怂样,乘势笑道:“琮哥儿,宝姐姐不理我们了,你可要替我们说说情才是。” “颦儿,你还说!看我今儿饶你。”宝钗恼羞成怒,起身便来抓黛玉。 王熙凤忙来阻拦,三人闹成一团。 不知是谁没站稳,撞到贾琮背上,便往一边倒下。 “哎呦……”一声娇呼传来。 贾琮下意识放下筷子,右手反手一捞,已将那人抓住,免了摔倒之忧。
咦,感觉不对,贾琮右手微微一捏,软软的,忙手臂一振,将那人推了起来。 “颦儿,你没摔着罢。”凤、薛二人忙扶着黛玉道。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只有当事人黛玉知道究竟,脸红红的狠狠剜了贾琮后背一眼,摇摇头,静静-坐回位子,只觉心里砰砰乱跳,胸前又烫又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该死!琮哥儿竟然抓着我那里了…… 诸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受了些惊吓,忙拿话安慰。 黛玉歇了会,定了定神,微笑着随口应对。 只有宝钗心细,想了想方才的画面,若有所思地白了贾琮一眼。 贾琮不敢接招,尴尬一笑,继续吃饭。我说无心之失,有人相信么? 一时气氛有些冷淡。 台上女先儿,正说到兴头上:却道那李元霸,真是一条好汉,一人双锤,打的十八路反王、百万大军狼奔豸突、丢盔卸甲…… 众人大声叫好。 贾琮想着开口缓和一下气氛,便笑道:“你们可知道,我手下如今有一亲兵,便和李元霸一般,力大无穷,也使双锤……” “与我们什么相干?”黛玉冷笑道。 呃……贾琮像只鸭子被掐住了喉咙,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张得老大,宝钗、探春等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嗤一声笑出来。 黛玉也绷不住,忍俊不禁,又忙敛去笑容,狠狠瞪了贾琮一眼。 贾琮自然知道原因,低声道:“不知者不罪,林妹妹休要错怪好人。” 黛玉看了众人一眼,趁人不备,掩着嘴,咬牙切齿地道:“呸,你是好人,那我就是神仙了。你竟敢对我无礼,我,我断不饶你。”声音极轻,只有二人听到。 贾琮忍不住笑道:“你本就是神仙,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黛玉以为他在调笑,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他,心中却在想,他为什么说我是神仙,莫非是赞我生的好么?这个大色坯、登徒子、卑鄙无耻下流的混账,我才不要他赞。 “老太太,扬州来的急信。”鸳鸯走到贾母身边,递给她一封信。 听到扬州二字,众人都停了说笑,顿时厅中一静。女先儿知机地退了下去。 贾琮心中一叹,林如海完蛋了,林妹妹要成孤儿了。 贾母眼睛不好,让贾宝玉看。宝玉关切地望了一脸焦虑的黛玉一眼,拆开信封。 “老太太,这是林姑父来的信,信上说……他,嗯,身子有些不舒服,想接林妹妹回去看看。”贾宝玉斟酌着用词,缓缓道。 黛玉脸蛋上瞬间血色褪尽,几乎坐不住,摇摇欲坠。 宝钗忙扶着她,看着贾琮同时伸过来的手,白了他一眼。贾琮讪讪笑着收回。 这个时代要从千里之外接女儿回去侍疾,几乎就等于送终的意思。 厅内众人都默不作声,暗暗盘算。 贾母暗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玉儿莫要忧急,你老子贵为巡盐御史,两淮谁不看他脸色,什么名医请不到?想来他是因好几年没见你,如今想你了,故而接你回去看看。” 众人忙附和称是。 “这样罢,就让琏儿跑一趟,送你林妹妹回扬州看看你姑父。”贾母道。 “老太太,那林妹妹还回来么?”宝玉急道。 “自是要回来了,等你姑父的病好些了,自然回来。”贾母忙哄他。 “谨遵老太太吩咐,我先去收拾收拾,安排车船,明儿一早就走。”贾琏道。 贾母点点头,忽然看向贾琮道:“琮哥儿也去罢,你连老虎都打死了,护送你林妹妹正好。” 啊?贾琮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忙道:“老太太,琏二哥一人足矣,我这马上就要武举了,练功的时间都不够。”贾琮很自然地考虑到这一来一回少说几个月,等自己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便出言推辞。 第八十五章 回嗔作喜 第86章回嗔作喜 黛玉闻言,如木头人般,缓缓扭头看了贾琮一眼,眼中情绪复杂莫名,有哀伤、有失望、有惊怒、有无助、有痛苦,旋即低下头去,琮哥儿心中果然没我。 贾琮看着黛玉心如槁木死灰般的眼神,心中一颤,自己刚刚竟然拒绝了林黛玉,见宝钗暗含责备的眼神,更是心中一慌,追悔莫及,想改口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僵在那里。 好在贾母已劈头盖脸骂了过来:“没人心的混账东西,我是让你送外人么?这是你亲大姑姑唯一的骨血,你不该送?考个破武举,六亲都不认了,考了做什么?” 众人看着贾母拍桌子破口大骂的样子,都不敢开口。 贾琮心里反而一松,忙跪下请罪:“老太太息怒,琮一时口不择言,其实我心里是愿意送林妹妹的。” 众人见贾琮服软都松了口气。 贾母脸色缓和了许多,琮哥儿还知道有过则改,不算无可救药。 黛玉忽然开口道:“老太太,有琏二哥送我尽够了,莫要因我耽搁了琮哥儿的前程。” 贾琮见她脸色苍白,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倔强和决绝,心中又愧又悔,忙抓着她的手,道:“不够!琏二哥没武艺,万一船上有大虫,怎么办?” 黛玉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心中却是微微一暖,道:“江河中哪里来大虫?” “没大虫,也有蛟龙,即便没蛟龙,万一有什么偷鸡摸狗的蟊贼,惊了妹妹的驾就不好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放心些。”贾琮握着黛玉柔弱无骨的小手道。 众人大笑,琮哥儿难得有伏低做小的时候。 “好了,玉儿莫生气了,他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的,就让他去吧。我也放心些。”贾母笑道。 “是是是,林妹妹,就带我去扬州玩玩罢?”贾琮忙摇着她的手,哀求道。 这么多人看着,黛玉脸一红,低声嗔道:“去就去罢,作这鬼样子给谁看,还不放手。”这无赖抓着自己就不松手,还揉来揉去,揉的自己心儿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谢妹妹开恩。”贾琮这才放开手。 林如海重病的消息传来,筵席显然也开不下去了,贾母便命散了,各人自去收拾。 贾琮与宝钗点头作别,回到房里,想了想现下手里的事情,便命茜雪去唤旺财来,自己则坐到书桌后准备写信。 如今他心中惦记的也就两件事,一是白酒生意,二是亲兵的训练。 晴雯见他要写字,忙过来替他研墨,轻声问道,“爷,是出了什么事么?” 贾琮也不瞒她,道:“刚在荣庆堂接到林姑父的信,说是病了,要接林妹妹回去看看,老太太让我和琏二哥护送。估计林姑父是不行了。” 晴雯也吃了一惊,黛玉的脾性向来对她的胃口,素日也多有来往,以前还给她做过好几次活计。 “那林姑娘岂不要哭死了?” 贾琮点头,叹道:“人之生死自由天定,哭也无济于事。” “那爷去了可要多多劝解林姑娘,她身子本来就弱,再大悲一场,恐怕伤了本元。”晴雯一脸担忧。 贾琮道:“到时候你亲自劝她罢,我不会劝人。” “我?”晴雯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爷是要带我一起去?” “那是自然,怎么不想去扬州玩?那我带茜雪一个人去。”贾琮调笑道。
如今府里大老爷、太太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才不会傻到把两个俏丫头放在家里当靶子,万一出了事,那可就遗恨终生了。 “我要去,我要去,才不要爷只带茜雪一人去。”晴雯撅着小嘴,撒娇不依。 贾琮见她这副娇滴滴水灵灵的样子,忍不住把她搂到腿上坐下,正想干点什么,脚步声响起,茜雪领着旺财进来了。 晴雯忙站起身,红着脸蛋背过身去,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旺财哪敢乱看,垂着头打了个千,请了安,静候吩咐。 “你给我送一封信……”贾琮刚开口,忽听外面呼天抢地进来一个嬷嬷,正是蒋嬷嬷。 “琮三爷,求琮三爷开恩,放我那两个儿子回来罢,他们不是当兵的料,恐误了三爷的大事。” 贾琮心中冷笑,这才个把月就受不了了? “妈妈这是何意?可是琮有何不到之处,亏待了两位奶哥哥?”贾琮扶起她,笑道。 蒋嬷嬷哭道:“三爷,那管亲兵的教头也太狠毒了些,我去悄悄看过,那是没白没黑的操练,不是扛石头跑山路,就是两人拿木头枪对打,都是真打啊,看着都疼。 你那两个奶哥哥,不上一个月就瘦了二十几斤,人都脱了相了,再这般下去,性命难保啊,求三爷开恩,放他们走罢。” 贾琮道:“现在两位哥哥在何处?” “他们……他们实在是挨不住,跑回来了。”蒋嬷嬷低声道。 贾琮冷哼道:“妈妈,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可曾听过老太爷、太爷的亲兵逃跑之事?既是亲兵,就受军法管束,临阵脱逃是何罪名?况且我也没有亏待了他们,5两银子的月例,比宝玉还高了,琮还要如何待他们?既然这样,军法无情,我也只能……” 蒋嬷嬷见贾琮满脸杀气,忙跪下,抱着贾琮的大腿,连连求饶。 “也罢,看在妈妈的份上,他们的人头我暂且寄下,何时我想起来了,再取不迟。”贾琮冷冷道。 蒋嬷嬷见躲过一劫,忙跪谢过,起来告辞,这亲兵说什么都不干了,给再多钱都不干。 “妈妈且慢,经此一事,妈妈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你是我的奶妈子,我敬你三分,你的儿子,我却不须敬着。以后若再倚老卖老……哼。” 蒋嬷嬷闻言又恨又惧,原来如此,定是晴雯那小娼妇调唆的,却不敢强,答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去了。 本为了儿子前程来,却不想琮哥儿是个铁石心肠的,没捞到半分便宜,还丢了老脸,儿子也被折腾去了半条命,这是何苦来哉。 晴雯见她一副死了老娘的神情,忍不住咭一声笑起来,老不死的,叫你嚼蛆,还敢骂姑娘,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耍威风。 打发了奶妈,贾琮微一沉吟,提笔写了两封信。 递给旺财一封,道:“明日一早,你把这封信送到燕飞老爷子手里,明白么?” 旺财忙跪下接过,连声答应着。 “去罢。”贾琮挥退他。 信里一是让他把自己的四成酒利交给薛蟠。二是严格督促亲兵操练,不得松懈。三是必须严密保护酒坊机密。四是夸他蒋家兄弟一事办的甚好。 贾琮又拿起另一封信,想让晴雯去送给宝钗,略一犹豫,还是自己亲自去,再当面叮嘱几句放心些。 第八十一章 可心晴雯 第82章可心晴雯 泡过药浴,贾琮对晴雯勾了勾手指,晴雯脸一红,磨蹭过来,低声道:“爷有什么吩咐?” 贾琮低声道:“你又给我装蒜,想赖账不成?爷可不依。” “我,我去给茜雪姐姐收拾一张小塌。”晴雯期期艾艾地道。事到临头发现,暖床好羞人的。 “收拾个屁,她睡你的塌,你来陪我睡。” “可是……可是茜雪在外面呢,改日人家再给爷……暖床好么?”晴雯软语哀求道。 贾琮哪里理她,扬声道:“茜雪,今儿就睡晴雯的床,她和我挤一挤就行了。” “知道了。晴雯,你好生伺候爷,我在外间守着呢。” 茜雪笑道,总算报复回来,小蹄子怪不得说要我从了,原来自己早已爬了三爷的床。 晴雯脸红的如要滴血,对着外间啐道:“没良心的,枉我央爷把你要了来,倒说起我来。” 茜雪笑道:“晴雯,爷这么喜欢你是好事儿,害羞什么。爷可曾当众说了,全神京的丫头换你都不换,你还不好生报答爷。” “爷,茜雪欺负我。”晴雯不擅与人争辩,跺脚不依道。 贾琮哈哈笑道:“无妨,今儿是你,明儿是茜雪,公平合理,童叟无欺,谁都跑不掉。” 晴雯闻言,娇笑道:“茜雪,听到了么?爷可发话了,明儿就是你,看你还敢笑我。”说着心一横,脱了大红绣鞋爬上贾琮的床,乖乖躺在里面。 茜雪急道:“爷,怎么好好地带上我,奴婢哪有这个福分,晴雯一个人陪您就够了。” 贾琮笑道:“爷说的话连太太都驳不了,难道还让你驳了不成?” 茜雪顿时不敢开口了,三爷好生霸道。难道明儿真的要我……好羞人呢。 想了半晌,今儿要不是三爷,自己早就被撵了出去,便把这身子给了三爷,就当报答三爷的大恩了。 至于宝玉,唉,宝二爷样样都好,可惜是个泥菩萨性子,连自己都保不了呢,哪顾得上旁人。罢了罢了,三爷待晴雯这般好,显是重情义的,我日后好生服侍,想来也不会没个下场。 外间茜雪胡思乱想着,忽听里间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娇喘,心中大羞,晴雯和三爷果然…… 咦,不对。她与鸳鸯同岁,比晴雯还大些,早知人事,许久没听到床榻摇动并肌肤相碰声,心中暗道古怪,他们在干什么? 里间晴雯咬着唇,紧紧抓着腰带,低声哀求道:“不行,爷,这里不行,其他的晴雯任你还不行么?” “你放心,爷说话算数。” “爷你多大人了……” 晴雯捂着嘴说道。 次日一早,贾琮神清气爽爬起来,这段时间浑身精力爆炸性增长,一天没练功就觉得无处释放,像是要炸裂一般。 晴雯像个害羞的小媳妇,悄悄起来服侍他穿衣。 贾琮试探性地探手轻抚眼前的美人。 晴雯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便随他了。昨晚都那样了,也不差这点。 贾琮心中大乐,这就是女人的解锁理论啊,突破一层防线,就多享受一层便宜。 做完早课,贾琮交代晴雯、茜雪今儿把家搬到新院子去,自往城外去了。 茜雪见他走后,拉着晴雯,调笑道:“小蹄子,你昨晚干什么呢。” 晴雯顿时红透耳根,嗔道:“你个没脸的,偷听什么墙根儿。”说罢便要去打她。
茜雪忙抱着她,略带好奇地道:“你真的和琮三爷……我听着声儿不像。” 呸,晴雯啐道:“浪蹄子,这些事你倒比世人都明白。说,你是不是早就给宝二爷了。” 茜雪忙摇头,道:“你尽胡吣,你以为我是袭人么?” 晴雯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没给宝二爷,以后你就知道。” 茜雪笑道:“小妮子,看样子琮三爷是把你迷住了吧,这般紧着他。” “呸,不识好人心。我才懒得跟你说,我和三爷清清白白……”说到这里晴雯声音也低了下去,好像也不能说很清白。 茜雪见晴雯神情古怪,忙追问道:“好妹妹,究竟什么事,你就告诉我罢。” 晴雯噗嗤一笑,看着她高耸的胸脯,道:“今儿晚上你就知道了,爷定喜欢你呢。” “你要死了!”茜雪忙护住胸前,旋即和晴雯追打过去。 贾琮来到白鹤庄,找来燕飞、钱老大两人,吩咐诸事。 “燕老你负责:第一、在村里先租一百或二百亩地,盖几十间大房子,作为制酒坊,在外设高高的栅栏、望台等防盗设施。 第二、把村里和官道联通的路全部打成青石板大路,便于车马货运。 第三、召集人手,从村里每家每户雇人,作为酒坊工人,告诉他们暂定工钱1两银子一个月,包三餐,过年还有年例银子。 第四、给所有工人打招呼,日后有关酒坊之事,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妻儿,谁敢乱说一个字,便是断全村人的财路,全村人共诛之!” “三爷放心,我一定盯死了此事。”燕飞肃然道。 “老钱你负责:第一、设计好大规模制酒的装置,务必可靠耐用。 第二、联络村里的匠人,把装置分别打造出来,但是先别组装,等燕老这边就绪了再装好。 第三、匠人定要用村里的,决不可外聘,且也要和他们打好招呼,不得泄露半分。” “三爷放心,即便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负三爷重托。”钱老大沉声道。 “倒没那么严重,只是事关全村人的生计,切切不可大意。” “是。” 嗯,贾琮掏出银票,拍在桌上:“这是五万银子,你们拿去办事,另外在村里找个可靠又会认字的先生记账。” 燕飞两人吞了口唾沫,他们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忙道:“三爷太多了,就方才三爷吩咐的事儿,最多两三万银子也就够了。” “拿着吧,这点不够,以后还得买大量原料酒。” “是。” “对了,你二人作为总管事,先领20两银子一个月,另外年终分红。” “这太多了,我们给三爷效力是本分,不敢当三爷的赏赐。”二人忙跪下磕头,推辞。 “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该你们的就拿着,以后你们就不是农家人了,而是作坊管事,事事要讲规矩,明白吗?”贾琮摆手让两人起来。 两人激动地满脸通红,忙规规矩矩站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 “就这样罢,抓紧时间完成,这个酒坊不是我一个人的,陈国舅、薛家都在里面入了股,若是搞砸了,谁担待得起?” 两人忙赌咒发誓,不敢懈怠。 安排好诸事,贾琮马不停蹄返回城中,正赶上饭点。 第八十六章 私房话儿 第87章私房话儿 “你们两个先收拾箱笼,我去去就回。” “爷放心,我们定打理的妥妥帖帖,让爷在外面跟家里一样舒坦。”晴雯娇笑着,和茜雪两人兴高采烈收拾去了。 两个年轻姑娘,难得出远门玩一趟,还是跟贾琮一起去,怎么不欣喜若狂。 走到梨香院,被丫头告知宝钗去了黛玉处,没在家。 贾琮只得转身往黛玉房里去,现在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黛玉。 一来是他没有贾宝玉那么会哄女孩子,也不会安慰人,二来刚刚连续狠狠得罪了黛玉两次,现在去不是触霉头么? 刚进了黛玉的屋子,就听见里屋传来抽噎声、安慰声。 紫鹃正指挥着几个婆子、媳妇并几个小丫头子收拾东西,此去扬州千里迢迢,一路上姑娘吃穿用的东西,可太多了,别说小的,单是浴桶都要自家带着。 贾琮虽觉得麻烦,转念一想也合理,客船虽有浴桶,可黛玉素来爱洁,怎可能与他人共用? “三爷,我们姑娘在里屋呢。雪雁,倒茶。”紫鹃忙招呼着贾琮。 屋内三人见贾琮进来,微微一静。 黛玉神色凄楚,坐在床沿抹泪儿,宝钗坐旁边抱着她肩膀安慰,宝玉急得在地下乱转,顿足垂首叹气,该说的话都说了,却也没用。 来都来了,贾琮倒也不好直接就谈自己的事儿,微一沉吟,便干瘪瘪地道:“林妹妹,你莫要伤心,林姑父吉人天相,定然会逢凶化吉的。”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假,特别是自己早就知道林如海过不了这关的情况下。 果然,安慰的话石沉大海。 宝钗略带疑问之色看向他,贾琮向她点点头,碍着宝玉又不好说话,只得瞪了宝玉一眼,没好气坐到一边。 还是黛玉心思通透,知道贾琮突然来此,定是有事,往常什么时候见他往自己房里顽,便开口道:“宝玉,时候不早了,我这里乱糟糟的,你先回去歇了罢,宝姐姐在这里陪我就够了。” “林妹妹,我走了怎么办?我不走,我要陪着你。”宝玉道。 贾琮忍不住笑了,这尼玛宝玉怎么这么不懂事。 “琮哥儿,你笑什么?林妹妹这么伤心,你还笑得出来。”宝玉瞪着贾琮道。 “我笑你不识时务,你在这里林妹妹梯己话都没法和宝姐姐说,故而眼泪不断。你走了,她们姐妹俩说上几句知心话儿自然就不哭了。 亏你自小在女儿家的队伍里混,怎么这般不知女儿心事?”贾琮哂道。 宝玉一听也觉得有理,便道:“林妹妹,那我明儿一早来送你。宝姐姐,就有劳你了。”说完便要出去,见贾琮还稳如泰山坐在那里,不禁道:“琮哥儿,你怎么不走?” 贾琮笑道:“我与你一般不识时务,须得林妹妹开口让我走,我才走。” 宝玉愕然,不知羞! 黛玉闻言不禁嗤一声笑出来,旋即白了贾琮一眼,好厚脸皮。 宝玉见黛玉没有逐客的意思,又不好再留,只得长叹一声,自去了。 这些日子,以他敏感的内心早就感到黛玉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是两人再也没有以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样子了,好像林妹妹突然变了一个人儿,许多话以前说来是好的,现在却不好了。 贾琮见他走了,方松了口气,也不避着黛玉,从怀里掏出信封,交给宝钗,道:“宝姐姐,我走以后,我与薛大哥合作之事的出息,劳你给我管着,对外就说我并无得利,有关事项我都写在这里了。”
宝钗点点头接过,心中甜丝丝的,为贾琮信任自己而高兴,因黛玉在,不便说什么,只是给了贾琮一个放心的眼神。 “人还没过门儿,就先管家了么?”黛玉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开口讽道。 宝钗大羞,忙掐她脸蛋,挠她咯吱,嗔道:“你看看你,又哭又笑,像什么样子,人家好心来看你,你不说谢一声儿,倒打趣起我来了。看我饶你这回。” 黛玉忙笑着躲避求饶,一番打闹,凄切之情总算消散了许多。 半晌,宝钗道:“为何对外要说你无利?既是合作,怎会无利可图?” 贾琮笑道:“我这不是防一手么?财帛动人心,要是知道我发了财,恐怕就是怀璧其罪了。” 宝钗点点头,道:“琮哥儿,你可要仔细,《吴律》有明文条款: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杖一百,徒三年。虽说如今这条律法名存实亡,可若有人以此做文章,不得不防。” “什么叫别籍异财?” “这都不懂,还装读书人呢。别籍者,另立门户。异财者,私蓄家产。亏得宝姐姐为了你枉作小人了。”黛玉看着他们两人,笑道。 “你又来了。”宝钗含羞轻拍了黛玉一下,也懒得理她。 贾琮皱眉道:“我并未另立门户,若说私蓄家产,上至老太太、下至凤姐儿,哪个没有私房银子?我就不能有?” 宝钗笑道:“她们那叫梯己,乃是民俗风土使然,不叫异财。” 贾琮懂了,深感中国文字博大精深,道:“意思就是若没人整我,我赚的钱就叫梯己。若有人整我,我便是异财。” 宝钗点点头。 “有宝姐姐在,我无忧矣。”贾琮叹道。 宝钗白了他一眼,还没说话,黛玉已忍不住冷笑道:“你们二人要说私房话别处说去,莫来扰我清净。” 宝钗今晚屡屡被黛玉讥刺,心中已猜到几分,笑道:“颦丫头定是怪琮儿只和我说话,冷落了你,我却不知原来私房话还有三个人说的。也罢,我走了,私房话儿留给你们说罢。”说罢便走。 “你个烂了嘴的,竟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有本事说清楚,别走。”黛玉又羞又急,忙叫宝钗,却哪里叫得住,宝钗早已带着一缕香风走了。 贾琮摸了摸鼻子,只剩自己了,倒也有点尴尬,正想着不知道说什么。 黛玉忽道:“你还不走干什么,等我留你吃夜宵么?” 贾琮笑道:“若妹妹请我,我便吃些。” 黛玉啐道:“没见过你这般厚脸皮的。” 贾琮察言观色,试探道:“妹妹不生气不伤心了?那我走了。” 不问还好,一问,黛玉眼圈顿时红了,道:“我知道,你们都愿意和宝姐姐顽,她又大方又知礼,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 与我说话是委屈了你。你、你走罢,以后再不许到我这里来。”说着又流下泪来。 贾琮暗叹女儿心海底针,苦笑道:“林妹妹,你别哭啊,你一哭别人还道我欺负了你。” “呸!你又骂我,又戏弄我,又…又对我无礼,还敢说没欺负我?”黛玉啐了一口,哭得更厉害。 贾琮顿时头大如斗,林妹妹哭起来可要命,又可怜又可爱,让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这是唯一一个哭着依旧美得动人心魄的女孩子。 第八十七章 直接上手 第88章直接上手 越性不管了,贾琮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安静欣赏林妹妹的“哭姿”。 见贾琮良久一言不发,只是叹气,黛玉也有些好奇,问道:“你欺负了我,倒叹什么气?” 贾琮心中暗笑,小丫头片子,不怕你不上钩,令狐大侠的招数还是管用的。 “我叹气是因为,没想到妹妹哭鼻子也这般好看,若我不欺负妹妹便看不到这般美态,若欺负妹妹,又难免惹妹妹不快,让人真是左右为难。” 黛玉脸蛋一红,骂道:“你究竟骗过多少女孩子,下流话儿说的这般顺口,留着给的宝姐姐说罢,我却是不听也不信。” 贾琮见她不哭了,心里松了口气,筹划如何脱身,如今林黛玉一是为父亲病危,二是因自己无心之失,情绪相当不稳,倒要好生说话,免得引火烧身,不是,引泪湿身。 “我对妹妹敬若天人,怎敢欺骗,不信我发个誓你听,我贾琮若对林妹妹有一字虚言,管教我……”贾琮站起来,指天立誓。 “呸,不许说!誓也是乱发的,你给我仔细着。”黛玉忙截断他,嗔道。 贾琮从善如流,嘿嘿一笑,趁势也坐到床沿,道:“妹妹是相信我了?” “我才懒得信你这样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混账。”黛玉别过身去。 贾琮看着她延颈秀项、肩如刀削、腰如约素的风流婉转模样,即便只是个背影,也已胜过了绝大多数女子,不禁心中一酥,林妹妹真的好美。 黛玉似感觉到他饱餐秀色的目光,脸蛋上的红晕渐渐往后颈蔓延,再也忍不住回头嗔道:“你要死了,贼头贼脑,看什么?” 贾琮笑道:“当然是看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小美人一枚了,妹妹风姿绰约,让人情难自禁。怪不得宝玉一听妹妹要走,就跟丢了魂儿一般。” 黛玉听到前半句话,心中羞恼却也有几分高兴,听到后半句话,顿时脸色一白,心中涌起莫大委屈,霍地起身,指着贾琮鼻子骂道:“你,你混账。 我与宝玉不过从小儿一起长大,比别人略近些,何曾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倒是你,整天歪七调八,自己与宝姐姐搅和在一起,偏拿话儿编排人。我……我……” 贾琮见她说着又哭了,忙赔不是,黛玉哪里理他,背过身走到窗前,只是抽泣,心中万般酸痛委屈,只是说不出来。 贾琮怕人来看见,跑路又不是自己的风格,索性把心一横,走过去双臂一环,拦腰把黛玉搂在怀里。 既然说话没用,不如直接上手了,这手艺他在晴雯身上是练熟了的。 果然,黛玉身子一僵,哭声顿止,显然没料到他这样狗胆包天。 “你,你干什么?还不放手,叫人看见!”黛玉忙挣扎起来,哪里挣得脱。 “我不放,我放了你又要哭,人家来看到,定要说我欺负你,我岂不冤枉。” “那你现在就不是欺负我了?”黛玉怒道。 “现在我总算不至于被冤枉了。”贾琮道。 “呸,还不放开,成什么样子,我不哭了便是。”黛玉道。 “除非妹妹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放手。”
“什么事。” “让我再抱一会。” 黛玉被他气笑了,狠狠啐了口,道:“我定要和宝姐姐说,你下流无耻,就是个色坯子。” 贾琮笑道:“方才只是说笑,只要妹妹听我说三件事,我立刻放手。” “呸,鬼才信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黛玉咬牙切齿地道。 贾琮道:“第一、不许再哭。第二、今儿晚上的事,我真是不假思索,自然应变之举,绝无半分亵渎之心,况且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妹妹,求妹妹原谅。” 黛玉听他提起此事,胸前似乎又浮起一丝酥麻,不禁羞窘难抑,低声啐道:“你还说!你现在又在干什么?你就是个好色无行的下流种子!” “我这不是没办法劝解妹妹,方才出此下策么?”贾琮笑道:“其实我倒愿意妹妹不原谅我,那我可以多抱会。” “你无耻,无赖!”黛玉嗔道。 “第三、即便林姑父不在了,但有我在,必不让妹妹受了委屈,妹妹切不可过于悲痛,伤了身子,那可就是大不孝了。” 贾琮想着黛玉并不是小气、也不是软弱,其根本问题是缺乏安全感,故出此言。 黛玉闻言,心中一震,旋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禁软倒在贾琮怀里,幽幽叹道:“琮哥儿,谢谢你。”她感觉得到贾琮话中的分量,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 “那妹妹可答应了?” “嗯。” “那我放手了。” “嗯。” 过了半晌 “你怎么还不放手。”黛玉软绵绵地道。 贾琮叹道:“因为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我需要时间。” 黛玉心中明知不妥,此刻却没力气挣扎,也忘了呼喊,只是静静站着,贾琮温暖坚实的怀抱让她不忍离开。 “姑娘,您看……”紫鹃突然掀帘进来,见两人依偎在一起,忙不迭退了出去。 贾琮忙松开手站好,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黛玉恼羞成怒,粉拳在贾琮胸口“狠狠”锤了几下,嗔道:“都怪你,举止不知检点,如今让紫鹃看到了,我怎么做人?” 贾琮摸了摸鼻子,不敢争辩,道:“妹妹不必担心,紫鹃又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不信我马上叫她进来,她保证会说没看到。” “呸,你还不快走,你在这里仔细站脏了我的地,以后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断不饶你,还要告诉宝姐姐。”黛玉啐道。 贾琮自知理亏,只得抱头鼠窜。 黛玉见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想到刚刚的事,又羞起来,摸了摸脸颊,竟烫的吓人。 紫鹃见贾琮走了,又进来请示事情。 “紫鹃,我……”黛玉不知如何解释,欲语还羞。 紫鹃走过去,笑道:“姑娘何须与我解释,难道我是那起子嚼舌根的?我只愿姑娘能称心如意便好了,说句实在话,琮三爷确是比世人都强呢。” 黛玉摇摇头,心中又生出一段新愁,他便是再好与我何干呢,他已有了宝姐姐,难道自己会去做那没脸的事不成? 第八十八章 吃绝户了 第89章吃绝户了 凤姐院 “平儿,快给我收拾收拾,老太太命我送林姑娘回扬州,说话便去。”贾琏进屋一叠声儿催促道。 “我已打发她们收拾去了,刚大老爷叫你去干什么?”王熙凤道。 贾琏见屋里没外人,低声道:“还不就为了林姑父家产的事。大老爷吩咐了,让我待在扬州,若林姑父有个三长两短,一则要把大姑姑当日的嫁妆带回来。 二则如今林姑父只有一条血脉,住在咱家,因此林家的家产也要尽快折现变卖了,带回来,以后给林姑娘作嫁妆,断不能让林家旁支占了去。” 王熙凤哂笑道:“吃绝户就吃绝户,扯这些闲话作什么?莫不是林姑父没有家产,老太太就不给林丫头准备嫁妆了不成?” 贾琏尴尬一笑,道:“就你见事明白,反正意思就这么个意思。我看林姑父这回十有八九熬不过去,他执掌两淮盐院这么些年,得积攒了多大的家业?咱不去取,自有别人去取,不如咱取了来,也不至于亏待了大姑娘。” 王熙凤冷笑道:“大老爷就没说这家业取回来如何处置?” 贾琏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说着看了看外头,凑到凤姐儿耳边低声道:“大老爷说了,三成入公中,太太占两成,咱取一成。” 王熙凤蹙眉:“那他就独占四成?那林丫头的嫁妆……” 贾琏点点头,道:“自是从公中出,且老太太定然还要贴补的,也尽够了。” 王熙凤冷哼道:“胃口也忒大了些,别忘了琮哥儿与一同去,他未必会袖手旁观,仔细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在家里还有老太太压着,出了门,凭你压得住他?” 贾琏想到贾琮的暴虐蛮横就有些头大,大老爷都压不住他,自己拿什么压他?万一惹得他发火,不说砍了自己,揍自己一顿也不好受,便道:“你素来是女中诸葛,快给我出个主意。” 王熙凤想了想,道:“依我看,此去扬州若林姑父不起,你还须多和琮哥儿商议,尽量依着他行,莫要触怒了他,否则……” 贾琏皱眉:“若他要一人独吞,我也依着他?” 王熙凤冷哼道:“你若有本事,让他依着你行便是。我才办了珍大哥哥的事,可懒得又办你的事!” 贾琏悚然一惊,颤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珍大哥哥是……是……” 王熙凤冷笑道:“看来你和他当了十几年兄弟,却浑不谙他的性子,你觉得他不敢么?” 贾琏道:“你有何凭据?” 王熙凤笑道:“连宗人府、刑部、大理寺这些衙门都没凭据,我如何有?我只问你一件事,琮哥儿既有打虎之勇,事发时又紧随珍大哥哥,为何还是出了事?” 贾琏倒吸了口凉气,是这个理儿!琮哥儿在荣庆堂都敢当着老太太、大老爷杀人,更别说在荒山野岭。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想死就尽管和他对着干。”王熙凤冷笑道,“何况大老爷远在神京,如何管得了扬州的事,即便琮哥儿多占些,你据实报上去就罢了,与你何干?且琮哥儿是个不喜俗务的性子,田地房产卖了多少银子,还不是凭你说。” 贾琏越听越喜,笑道:“到时候我两边不得罪,再从中动动手脚,便可轻而易举发一笔横财了。凤儿,你果然是我的女诸葛。”说着便要去抱凤姐儿。 王熙凤轻轻巧巧扭身躲了开去,道:“我的那份你可别给我鬼,要是被我发现了,哼。” “你放心,自不会忘了你的好。”贾琏涎着脸道:“咱们早些安歇吧,又有好几个月不见,今儿可不许再扭来扭去。”
“死相。”王熙凤啐道。 ―― 次日一早,贾琏先打发家下人去雇船,收拾东西,又命先把三人的行礼搬上船去打点好。 直到午后,管事回报一切妥当,贾琮、贾琏、黛玉三人才坐车出门。 到傍晚,方才赶到通惠河漕运码头,这是漕运的终点码头,无数漕船、黄船、民船、商船、货船、哨船等数十类船只聚集在水面上,帆樯林立,行人如蚁,热闹喧天。 贾琮还看到不少打着怪异旗幡的外国使节船只,贾琏热心地给他介绍,哪一条是茜香国的,哪一条是暹罗国的,哪一条是爪哇国的,哪一条是真真国的。 忽然人群中两条披甲带刀的汉子见贾府车马驶来,忙上前拜见。 贾琮懒得随车龟速前行,早已下了车,见这两人过来,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正是张元霸、燕双鹰二人。 “听说三爷要去扬州一趟,燕老爷子特命我二人前来随行伺候。”二人齐声道。 贾琮点点头:“燕老想的周到,那就一起罢。琏二哥,多两个人,船上住得下罢?” “琮哥儿放心,包了一整艘船,尽够了。”贾琏笑道,看着这两个剽悍精壮的亲兵,有点眼热,这黑大个像堵墙一般,日头都被他挡住了大半,一顿怕不得吃一斗米。 贾琮点点头,命两人开路,把车马引至船边。好不容易挤过去,便有几个健妇下来,抬了小轿子,把黛玉先抬上船去。 贾琮看着眼前这艘三层客船,足以住好几十人,满意地点头,这还像点意思。 船上早已打点妥当,白日插荣府旗子,晚上点荣府灯笼,一路可畅行无阻,也不虞被巡河小吏盘剥勒索,因是包船,又是豪门,船老大并船工均十分小心伺候,生怕落个不是。 这船一层是船工所住,非令不得上二层,二层是小厮、随从、婆子等人所住,三层是三位主子,并贴身丫鬟、奶妈子住所。 “爷,这边请。”兴儿、旺财各自接着自己的爷们,殷勤地请上楼去。 贾琮向两个亲兵叮嘱了几句,上楼去,见三层共有六个房间,分成两列。 三个主子的房间在一列,下人在另一列。黛玉在最里面,贾琮在中间,贾琏在最前面。 贾琮推门进去,见两个俏丫头迎出来,笑道:“三爷看看可还满意?” 贾琮抬眼一扫,暗叹贵族之家奢华,这船上原有的陈设一概舍弃,床上挂的是松花色山明水秀云锦帐幔,里面一层是湖水碧的苏州纱绫,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崭新锦缎被褥。 桌上摆着一套珐琅彩描金松鹤延年花口茶具,角落里放了一架紫檀边嵌玉石花卉屏风、一架黄花梨边雕大鹏展翅楼阁座屏风,巧妙地隔出了洗浴间和卫生间,四周窗格全用新纱糊过,看上去焕然一新。 “让你们费心了。”贾琮笑道。 “爷太客气了,这不是我们的本分么?”晴雯笑道。 “林妹妹那边收拾妥当了么?”贾琮道。 “爷放心吧,我才去看过,都妥帖了。”茜雪道。 贾琮点点头,笑道:“你们做的不错,嗯,爷重重有赏。” “爷要赏什么呢?”晴雯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就让爷亲自给你们推拿一番如何?”贾琮坏笑道。 “不要。”两女哪会不知道贾琮的把戏,忙红着脸逃了开去。 “往哪里逃,哈哈。” 第八十九章 黛玉有疾 第90章黛玉有疾 贾琮等人的坐船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数日间已进入沧州地界。 船中无事,贾琮心无旁骛、用心操练了几日,自觉颇有进境。 因那天晚上的事,黛玉对他冷冷淡淡的,不论贾琮说什么,都是一个软钉子碰回来,三两次后贾琮也有些不耐烦了,每日只是例行公事去看望她,也不自讨没趣。 这日晚,贾琮正在甲板上练枪,张、燕二人侍立在旁观看。 但见贾琮脚下似生根一般,随着船身起伏,牢牢钉在甲板上,掌中铁枪舞成一团光轮,在身周盘旋不定,激起阵阵罡风,忽地枪势一收,贾琮横枪而立,四十斤重的铁枪在他手里纹丝不动。 这铁枪是王进给他专门练基本功之用,真正上了战场还得用白蜡杆大枪,方能尽枪术灵动变化之妙。 “三爷好枪法!”燕双鹰忙上前接过枪,递上帕子。 贾琮擦了擦汗水,心中颇为高兴,枪法又圆熟了些,正想说话,忽听头上传来一声疾呼:“三爷快来,姑娘好像病了。” 贾琮眉头微皱,三两步抢上三楼,直奔黛玉卧室,道:“怎么回事?”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子不知怎么突然肚痛起来。”紫鹃急道,忙把贾琮引进去。 贾琮见黛玉俯卧床上,一手按着肚子,疼的冷汗直流,忙道:“林妹妹,哪里痛?” 黛玉摇头不语,只是咬牙苦挨。 贾琮有些心慌,这大河上哪里找大夫?若是阑尾炎、绞肠痧之类的急症那可就难了,不过一想原著上林妹妹这时候并没什么劫难,想来不过是小病,心中稍安。 忙将她抱在怀里,道:“哪里痛,指给我看。” 黛玉第二次被他抱在怀里,也顾不得害羞,伸手按着中上腹位置。 贾琮松了口气道:“无妨,胃痛而已,今儿林妹妹吃了什么?” 紫鹃想了想道:“也只是日常饮食,没吃什么特别的。只是中午姑娘说没胃口,便没吃什么,到晚上想是饿了,就多吃了一碗。” 贾琮点头,这便是了,本来随船来的人里就有厨娘,单在二楼开火做饭,供应三个主子。 饮食上也是豪门一贯的规矩,忌辛辣生硬、肥甘厚味,照理说不该有事,只是黛玉身子太弱,饮食规律稍微打乱,便出现了症状。 “可带了治胃痛的丸药?”贾琮道。 “有的。”紫鹃忙翻出几样药来,交给贾琮。 贾琮接过药瓶一看,一瓶是理中丸、一瓶是金铃子散、一瓶是香砂养胃丸。 贾琮也不懂药理,看到香砂养胃丸名字还挺熟,自己前世好像还吃过,便倒出几丸,给黛玉服下。 “去拿个水囊灌满热水。”贾琮吩咐道。 紫鹃忙去取来。 贾琮把热水囊按在黛玉腹上,道:“这样热敷一下或许会好些,另外多喝点热水。” 黛玉乖乖靠在贾琮怀里,一动不动,只是柔柔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贾琏本想过来看看,却在门口被燕双鹰所阻,只得在窗外问道:“琮哥儿,大姑娘可好些了?” 贾琮道:“琏二哥去歇着吧,我在这里看着,妹妹好些了。” “那就好,有事叫我。”贾琏乐得清静,转身回房去了。
燕双鹰看着他的背影,嘿嘿一笑,若让你搅了三爷和姑娘的好事,我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过了约一炷香功夫,黛玉疼的好些了,直起身来,低声道:“琮哥儿,多谢你了。” 贾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妹妹以后注意身子。对了,紫鹃,吩咐厨房,这两日用鲜鱼汤煮粥给妹妹喝,另把蔬果菜叶切得细细的并剔了刺的鱼肉一起煮在粥里,先养养胃。” 紫鹃答应了一声,下去了。 黛玉见他安排生活的样子,不禁笑道:“没想到将来要纵横沙场的子龙将军,竟然还懂饮食之道。” 贾琮道:“将军就不能懂吃的么?我还知道一品你们扬州的菜,我猜连听都没听过。” 黛玉笑道:“你又吹牛,我在扬州长大,什么菜我不知道?你倒说说。” 贾琮道:“若你不知道如何?” 黛玉略一思忖,道:“若我知道又如何?” “你若知道,我就答应你一件事。”贾琮道。 “我若不知道呢?也要答允你一件事么?”黛玉歪着头问道。 贾琮笑着点头。 “可不许是过分的事。”黛玉小心地留了地步。 “那是自然。” “说罢。” “这个菜名字就叫:二十四桥明月夜。你可知道?” 黛玉哂笑道:“你胡诌一个名字,谁知道?如何做法?” 贾琮暗笑,如今金大师还没出世,你知道就有鬼了。 “做法简单,先把一只火腿剖开,挖了廿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廿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孔内,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鲜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却弃去不食,只吃豆腐。如何?” 黛玉吃了一惊,竟真有这个菜,为何自己没听过,琮哥儿竟知道?忍不住嗔道:“你哪里看来的菜谱,定是你杜撰的。” 贾琮道:“别管哪里来的。妹妹说,这个菜如何?算不算扬州的菜。” “这……听起来还罢了,名字倒也是扬州名字,姑且算扬州菜罢。只是不知味道如何。”黛玉想了想道。 “那妹妹可是输了?” 黛玉看到贾琮不怀好意的样子,生怕他使坏,忙退了一步,道:“说好的不可以过分。” 贾琮笑道:“那我请妹妹以后按时吃饭、按点睡觉,过分么?”说完起身要走。 黛玉咬了咬唇儿,柔声道:“我答允你便是。” 贾琮点点头,微微一笑,返回房间。 紫鹃扶着黛玉坐下,笑道:“姑娘,方才我去叫琮三爷的时候,三爷得知你病了,像飞一般就跃了上来,可见心里着紧。” 黛玉啐了一口,道:“你又嚼蛆。不过兄妹间的关怀,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紫鹃掩嘴笑道:“琏二爷就不是兄妹么?他连进都进不来呢。” “这是为何?”黛玉有些不解。 “因在门外被琮三爷的亲兵挡住了。你想三爷的亲兵能挡了二爷,定是三爷的吩咐,显是三爷不想让人看到你们二人……嘻嘻。”紫鹃道。 黛玉面色顿时通红,嗔道:“你胡吣什么!还不给我住口。”说完背过身躺在床上。心中想着紫鹃的话,好像听起来也有些道理。 第九十章 温茶杀贼 第91章温茶杀贼 荣国府,凤姐儿院 平儿服侍凤姐儿睡下。凤姐儿又让她上来一起睡,她便脱了衣服,睡在外侧。 忽听凤姐儿道:“你说他现在到哪儿了?” 平儿抿嘴笑道:“不知奶奶说的‘他’是哪个?” “你要死了,自然是你琏二爷。”王熙凤瞪了她一眼道。 平儿想了想道:“去了也有十来天了,想来应是到德州地界了,若行的快,保不齐到了聊城也说不定。” “我估摸着也差不离,”凤姐儿点点头,脸上忽有忧色,道:“这两日我总是心神不宁,听说大江大河上颇多水寇水匪,祖宗保佑这一趟定要平平安安才好。” 平儿忙安慰道:“奶奶也忒操心了,二爷又不是头一次出门,况且咱家的船哪个不开眼的蟊贼敢动?” 王熙凤叹道:“那些亡命之徒管什么船?除了官军守护的漕船、兵船、黄船他们不敢劫外,寻常商船、民船劫便劫了,地方官府也未必奈何这些地头蛇,指不定本就蛇鼠一窝。” 平儿也担心起来,忽又想到贾琮在,忙道:“奶奶莫忧,琮三爷在呢,他这么厉害,还怕几个蟊贼?” “我怕的就是他在,若他不在,大不了拿几个钱打发了那些蟊贼,谅他们也不敢动荣国府的人,可琮哥儿的性子岂是服软的,定要狠狠做过一场,你二爷和林丫头可没功夫在身,万一冲撞起来,刀剑可没长眼睛。”王熙凤苦笑道。 平儿沉吟半晌,道:“虽这么说,可我以为琮三爷看似粗豪,实则粗中有细,并非有勇无谋的莽汉,能屈能伸的道理他比谁都懂,定能护得众人周全。” 王熙凤想到贾琮奸滑似鬼的样子,心中宽了许多,调笑道:“小蹄子,你倒比我还清楚,连琮哥儿有多粗细都知道了,说,你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 平儿大羞,啐道:“呸,还是奶奶,说话恁野。当我不知道你的事儿,别让我说出什么好来。” 王熙凤心中微微一慌,道:“死丫头,你知道什么?我有什么好儿?” 平儿笑道:“那天琮三爷来你房里,我在外面听到有人说什么偷看,又说什么下流,两个人又抱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 王熙凤大羞,想到那天贾琮来找自己开库房要兵器之事,忙捂着平儿嘴,啐道:“小浪蹄子,你要死了,竟敢听我的墙根儿,说,还有谁听到?” 平儿呜呜两声,凤姐儿才把手松开。 “我的奶奶,我听到都被吓死了,哪里还敢让人过来撞破你们叔嫂这么……嘻嘻……亲近。” 王熙凤心中稍定,旋即恼羞成怒,道:“你个死丫头,我看你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罢,琮哥儿欺负了我,你不说给我出气,反倒偏帮他,哼哼,你琏二爷要是知道,怕气都要气死了。” 平儿忙道:“奶奶息怒,奴婢自是奶奶的人,怎敢偏袒外人,只是琮三爷如今连老太太都得好言安抚,我一个丫头能把他怎样呢?” 王熙凤笑道:“傻丫头,你的本事可大着呢,等我把你给了他,你就给我变着法儿的折腾他,最好让他天天下不了床,才算是替我出了气。” 啊!平儿一声惊呼,按着王熙凤的手。 主仆两人又笑又骂,互袭要害,滚作一团。 ―― 夜幕下的大运河,静静流淌,像一条又长又宽的黑色绸带,轻轻托起无数舟船。 一艘挑着荣国府大灯笼的三层客船,已下了锚,靠在一处野渡歇息。 因夜间行船,能见度太低,极易发生撞船事故,故而除特殊紧急的船只外,一般船只都会选择白天行船,晚间歇息。 这时四五条柳叶小舟,已从左右两侧无声无息向客船靠拢过来。 每条舟中站起两条汉子,托着一人往上一抛,那人借力一蹬,已攀住了客船船沿,随即缩身收腹,已无声无息跃上船去。 先上船之人见未惊动主人,忙解下身上背的绳梯,挂在栏杆上,垂下去。
登时二三十条汉子顺着绳梯,蚁附而上。 一坐更的船工听到动静,提着灯笼过来,“你们……有……呃。” 一匪徒忙捂着他嘴,一刀切开了他的喉咙,鲜血狂喷,那船工挣扎两下,慢慢软倒。 好在那半声呼喊已传了出去,客船三层上正值夜的燕双鹰早已警觉,忙摘下房檐上挂的灯笼往下一丢,但见二三十条短裤赤膊的凶悍水匪已爬上船来。 “敌袭!敌袭!元霸!快快起来,有敌袭!”燕双鹰拔刀在手,厉声大喝,瞬间刺破了夜晚的静谧。 船上顿时喧闹起来,众水贼也不再掩饰。 几条汉子踢开一层舱门,把那船工尸体扔了进去,喝道:“都是跑船拉纤的苦哈哈,爷们不想难为你们,都给我规规矩矩的坐着,爷办完事就走。若是想找死的,趁早站出来,爷成全了他!” 众多船工不过赚几个辛苦钱,哪敢和这些亡命之徒争执,均唯唯诺诺不敢言,低着头坐在地上。 二层里的张元霸睡不解甲,和衣而卧,听到燕双鹰的呼声,心中大喜,今儿要发利是了,忙倒提了两柄铁锤出来,喝道:“双鹰,贼子何在?” 却见两个持短刀的凶狠汉子正从舷梯上冲了上来,张元霸笑道:“还不给爷爷跪下受死?” 那两人不知是眼神不好,没看到张元霸手里的铁锤,还是多次顺利的劫掠培养了他们的自信,怒骂一声,挺刀就往眼前这黑大个的胸口扎来。别看你高大,照样一刀捅死。 “来的好!”张元霸大喝一声,提起双锤就这么并排往前一送。 船上过道何其逼仄,两人并排攻来已没了任何闪转腾挪的余地,硬生生吃了一锤。 只听两人噗一口老血喷出,人已摔下甲板,胸口全部塌陷,一声没吭就断了气。 贾琮睡觉本来就轻,那船工第一声呼救已把他惊醒,忙从晴雯、茜雪的玉臂粉腿间翻身起来,忽听燕双鹰在门外禀报道:“三爷勿惊,元霸已守住了二层楼梯,贼子休想上来。” “知道了,贼子是什么人?”贾琮答道,有张元霸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士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估计是水匪。”燕双鹰道。 “嗯,找死!等我出来与他们说话。”贾琮冷笑,什么蟊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爷,你……小心。”听到有贼,两个丫头早已吓醒,一左一右抱着贾琮的胳膊。 贾琮忙道:“有爷在,几个蟊贼算什么?你们接着睡,我去去就来。” 晴雯两人哪还敢睡,忙起来服侍。 贾琮慢条斯理穿好衣服,摘下床头的青鸾宝刀,拍了拍晴雯的脸蛋,道:“你们待在屋里,别乱跑。” 说毕开门走了出去,见燕双鹰如标枪般侍立门口,贾琏、紫鹃等人早已出来,正急的跳脚。 贾琏道:“琮哥儿,你看这如何是好?听说这些水匪不过是图财,咱给他些银子打发了也就是了。” 贾琮呵呵一笑,“琏二哥有钱不如打发我,我替你摆平了他们。”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顽笑呢!”贾琏跺脚道。 贾琮懒得理他,道:“林妹妹可安好?” 紫鹃忙道:“小姐在屋里,受了些惊吓。” 贾琮点头,转身进了黛玉屋里,见她披着被子坐在床头,小脸雪白,忙过去握着她手,笑道:“林妹妹莫要惊慌,区区几个蟊贼弹指间就打发了。” 黛玉见他来了,心中安定了许多,勉强笑道:“那就看你这个子龙大显神威了。” 贾琮笑道:“对付几个小贼,也不需什么神威,嗯,且把热茶给我斟上,某去便来。” 黛玉看着他英姿勃发的背影,心中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琮哥儿是要效仿古人,温茶斩贼人么?忍不住笑着起身,从暖壶里给他倒了杯茶。 第九十一章 杀人割草 第92章杀人割草 贾琮走出门,吩咐道:“双鹰你守着三层,不许任何人惊了林姑娘。” “是!谨遵三爷吩咐。”燕双鹰忙应道。 “琮哥儿……”贾琏想说话,贾琮一把推开他,自顾自走到栏杆边上一看. 见甲板上已点上灯笼,稀稀落落站着二三十号精壮剽悍的汉子,为首一人身形魁梧,穿着锦袍,若非脸色凶悍,倒像个富家员外。 贾琮笑道:“诸位大驾光临敝船,却是何意?” “这位荣府的贵人请了,在下大河帮韦虎。”那锦袍人朝上抱了抱拳。 “只因在下并这一干弟兄,近来手头颇紧,想和贵人借几两银子周转周转,并无恶意。望贵人体谅体谅咱穷苦人的难处,慷慨解囊,我们得了银子便退走,绝不食言。” “不知好汉要借多少银子。” “不多,一万两!外加你手下伤了我两个兄弟,烧埋银子一万两,总共两万两。” 贾琮笑道:“确实不多,这样罢,为表诚意,我亲自下来奉与好汉,如何?” “贵人客气了。”那锦袍人呵呵一笑,什么狗屁国公府第,听到爷爷的名号,还不是乖乖送银子来。 贾琏忙拦着贾琮,道:“琮哥儿何必犯险,叫小厮去罢。” 贾琮推开他,道:“险在何处?” 说着噔噔噔下了楼梯,来到甲板,张元霸紧随其后,手提双锤,像个门神般,护在他身后。 众水匪看到那两个大锤,心里都有些发虚,若是强冲楼梯,只怕去多少死多少。 贾琮走到那匪首身前,微微一笑,倏地青鸾出鞘,绽起一轮雪亮刀光,自下而上,反撩而去。 韦虎见贾琮面色温和,哪料到他突施辣手,仓促间忙横刀身前挡格,同时竭力后退。 锵!一声脆响,韦虎手里的刀连鞘被斩断,刀锋如影随形逼来,在他胸腹前刺啦一声划过! 哗,花花绿绿的内脏和血浆喷了满地。韦虎不愧名字中有个虎字,开膛破肚都和那老虎一模一样。 韦虎瞪着贾琮,倒了下去,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轻易便死了。 众匪大惊,见大哥被人杀了,均激起凶性,挺刀扑了过来,誓要报仇。 “元霸,给我杀!杀光他们!”贾琮暴喝,早已舞出一团刀芒扑了出去。 众匪不过是仗着生性悍勇,熟悉水性,在这大河上捞偏门,哪有多少武艺。 贾琮运刀如风,一招夜战八方,刀芒如练,四周一转,所到之处无不刀折肢断,血肉横飞。 “三爷放心!”张元霸大喝一声,踏前两步,护住贾琮侧翼,铁锤乱舞,船上地方狭小,众匪哪里避让的过,被他一锤一个,像地鼠般打死。 “给我死!”贾琮又是一声暴喝,架开劈来的两把钢刀,刀芒一转,像一道白线在两个水匪颈上掠过。 嗤,两颗头颅飞起,满腔热血冲起老高,无头躯体依旧站着不倒,可见刀锋之利。 “三爷好凌厉刀法!”张元霸一直看着贾琮这边,见他大展神威,扭头赞道,顺手又砰砰打飞两个悍匪。 四周水匪哪见过这么残暴的杀人场面,一个铁锤打人是筋折骨裂、脑浆迸裂,一个刀锋过处,肢断体残,头颅乱飞,都心惊肉跳往后退去。 “现在知道怕了?”贾琮杀机已动,狞笑着扑了过去。
青鸾似有灵性般,在空中划出曼妙弧线,一劈、一旋、一斩,又连杀三人。 众匪心志被夺、胆气早消,不约而同的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水遁而去。 贾琮两人追到甲板边一看,懊恼地骂了两句,冲河里吐了口痰,算你们命大。 贾琮转头看向张元霸,笑道:“好样的,不过今儿却没杀过瘾,他日随我去战场上,杀个痛快!” “标下但凭三爷吩咐。”张元霸笑道。 贾琮点点头,吩咐船老大把船上收拾一下,明日报官,把尸体交给官府处理。 船老大早已吓破胆,更怕触怒贾琮,忙不迭答应,忍着恶心,叫来船工收拢尸体,打水冲洗甲板。 三楼栏杆上,贾琏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软到在地,琮哥儿是天杀星下凡么?谈笑间就斩杀了十好几个人,此刻见他一身是血走上来,忙过去陪着笑,嘘寒问暖。 心中暗道,果然凤儿说得对,琮哥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我切不可恼了他,否则性命堪忧。 贾琮懒得理他,只让他明日把官面上的事情处置好。见三楼还有两具水匪尸体,忙问何故。 燕双鹰笑道:“水匪也不是全没脑子,见难敌三爷神威,便想摸上来绑个人质,被我打发了。” 贾琮点点头,把刀丢给他,道:“给我擦洗干净。” “得令。”燕双鹰欢天喜地捧着刀去了,三爷的宝刀可难得一见。 贾琮走进屋里,黛玉见他一身血迹,有些心疼道:“兵书上常说,将在谋而不在勇,既有亲兵,让他们去打发了就行了,何须亲身犯险,若有个闪失,叫我……们可怎么办?” “妹妹在着紧我么?”贾琮看着黛玉碧水寒潭般的眼眸,笑道:“想不到妹妹也看兵书,兵书上还说,将有必死之心,士无偷生之念,我一身武艺,若不冲锋陷阵,岂不是白费了?” 黛玉脸上一红,咬牙嗔道:“狗咬吕洞宾,我才懒怠着紧你,回去我自告诉宝姐姐,让她骂你。” 贾琮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还温着,不过终究比不上关二爷,他斩杀的是沙场大将,我不过杀几个蟊贼。且关二爷还看了《春秋》,我又看不懂,唉……” 黛玉见贾琮故作哀叹的样子,忍不住嗤一声笑起来,白了他一眼,轻声道:“《春秋》值什么?你若想学,我教你便是。” 说完便忍不住面红过耳,想着自己以前可夸下海口,说讲给癞蛤蟆都不讲给贾琮听,如今却自食其言……真是羞死人了。 贾琮笑道:“那就有劳妹妹不吝赐教了。” 黛玉暗啐了一口,得了便宜还卖乖,琮哥儿果然不是好人。 见贾琮起身要走,忙扯着他的袖子道:“你要去哪?” 此刻她惊魂甫定,离了贾琮便像是离了水的鱼,呼吸都没安全感。 “身上脏死了,我去擦洗一番,妹妹也要来么?”贾琮道。 “呸,去你的。”黛玉忙松手,啐了一口,又问道:“那你还过来么?” 贾琮想了想,道:“如今才三更天,离天亮还早,我还想睡会。”忽地凑到黛玉耳边道:“除非妹妹准我在你的床上歪着,我就过来。” 黛玉含羞白了他一眼,终究咬着樱唇轻轻嗯了一声,此刻只有贾琮在,她才能安心。 第九十二章 自食其言 第93章自食其言 贾琮返回房里,少不得安慰晴雯、茜雪一番,在二人服侍下梳洗毕,又回黛玉房里来。 黛玉睡意全无,穿戴整齐坐在床沿,紫鹃抱着她的肩膀,轻声说着话儿,桌上烛台散发出昏黄光晕,将二人照得像童话中人一般。 见贾琮进来,紫鹃忙起身让座、倒茶。 贾琮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到黛玉床上,蹬掉靴子,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歪在锦被上,笑道:“妹妹的床好香、好软和,我一躺下就觉得睡意朦胧了。” 黛玉心中大羞,让他歪一下已是极限,怎准他睡觉,忙扯他袖子道:“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不许睡。” 贾琮道:“可我困了,除非妹妹给我讲一段《春秋》里的精彩故事,如何?” 黛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啐道:“你把我当醒脾的女先儿么?” 贾琮越性扯过被子盖好,道:“妹妹不愿说,那我睡了,实在困死了。” “不许睡,我……我给讲还不行么?”黛玉无奈,只得妥协。 贾琮顿时来了精神,翻过身来,分了半个枕头给她,笑道:“妹妹若是坐着累,不妨也歪着。” 黛玉忙啐他一口,坐到贾琮脚一侧,离他远些,想了想,开口道:“我便给你讲个勾践灭吴的故事,如何?” “好好,妹妹快讲。” 虽然这个故事贾琮读书时早已知道,但是从黛玉口中讲来,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黛玉横了他一眼,道:“勾践十五年,谋伐吴……” 黛玉对春秋的历史显然滚瓜烂熟,先引经据典背诵几句古文,又解说一番,听得贾琮津津有味。 原文用词之洗练精确,让人回味无穷,再加之黛玉柔声软语娓娓道来,更让人睡意全无。 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总算讲到尾声。 “吴王辞曰:天降祸于吴国,不在前后,正孤之身,失灭宗庙社稷者。吴之土地、臣民,越既有之,孤老矣,不能臣王。遂伏剑自-杀。” 黛玉幽幽叹了口气,道:“便是这般了,想吴王也是一代英雄,终究免不了穷途末路。” 贾琮嗤笑道:“什么狗屁吴王,我看不过一妇人之仁的蠢才罢了,活该被勾践弄死。” 黛玉大眼睛在黑夜中忽闪忽闪地看着他,道:“琮哥儿可有高见?” 贾琮听得一肚子气,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道:“我看吴王和项羽是一类蠢材。一是妇人之仁。吴王不杀勾践,项羽放走刘邦,一模一样。 二是不能用人。吴王杀了伍子胥,项羽不用范增,何其相似。 三是狂妄愚蠢。都不把敌人放在眼里,最后又被逼的走投无路自-杀,哈哈哈,两个十足蠢货。” 黛玉笑道:“若是你又如何?” 贾琮道:“莫说我事后诸葛亮,即便再愚蠢的人也知道,夫差无论如何也应先取越国,合吴越之力而北上与齐、晋争锋,即便输了,也不至于腹背受敌。 可叹吴王志大才疏,听信谗言,实在是狗屁不通,死得好死得好,此等蠢人不死,天理何在?” “这么说来,琮哥儿是推崇勾践了?”黛玉道。 贾琮摇头道:“我推崇他个屁,勾践此人卑鄙无耻,蝇营狗苟,薄情寡恩,心胸狭窄,可与之共患难,不可与之共富贵。
我若在越国,必先斩了他。凭他这种人,也配当一国君王?” 黛玉掩嘴笑道:“琮哥儿好大的志向,勾践都想斩了。” 贾琮笑道:“其实我主要是气他把西施拱手送给吴王,我想着西施再美不过林妹妹这般了,若谁要我把妹妹双手奉上,我必杀之。” 呸,黛玉啐了他一口,心中却颇为受用。 一气讲了许久,黛玉也有些疲乏了,忍不住另拉过一条被子,垫在身后,靠在另一头,道:“琮哥儿,你让我讲了这么久的故事,也得讲一个我听,这叫礼尚往来。” 贾琮道:“我又不是妹妹这般饱学之士,肚子里哪有什么故事可讲?” 黛玉笑道:“你又耍奸,我不信你就不知道什么小故事。我才不要你讲书里的故事,我要听新鲜的,没听过的。” 贾琮想了想,前世看过那么多武侠小说,倒还记得不少,其中精品想来糊弄黛玉不成问题,便笑道:“倒真有些江湖草莽中的故事,只恐玷污了妹妹的耳朵。” 黛玉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是下三滥的故事,不说也罢,我也不听。” 贾琮笑道:“我只怕说了,你天天都要缠着我讲了。” “呸,大言不惭,前人话本故事我不知看了多少,你以为我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不成?”黛玉傲然道。 “好,我便说一段,若你日后再缠着我讲,须得先给我斟茶倒水,捏肩捶腿。”贾琮道。 黛玉哂笑道:“一言为定。”她心中一万个不信贾琮能讲出什么超出自己想象之外的故事,即便再精彩,自己找书来读便是,何用求他。 “你听好了,这个故事名字叫《神雕侠侣》” “名字倒也新鲜。”黛玉点点头。 “且听第一回,风月无情。话说在嘉兴南湖,烟水蒙蒙的湖面上,几个小女孩在舟中一边嬉笑唱歌,一边采摘莲蓬,唱的什么已不可考,唯有两句词儿,随风传来,却是: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黛玉心中一震,这两句好词竟闻所未闻,不觉全神贯注,盯着贾琮,莫非是他作的? 只听贾琮续道:“歌声传到湖畔一年轻道姑耳中,那道姑长得自是极美,可怖的是其左手掌上却染满鲜血……” 黛玉忍不住惊呼一声,过往话本哪有赤练仙子这种人物,不觉入了神。 贾琮少年时极爱武侠小说,金大侠的书翻了无数遍,多年后虽淡忘了不少,主要情节却是记得的,便一口气讲到郭靖黄蓉夫妇出场,惊走李莫愁为止。 “后来呢,后来呢?”黛玉连声催促,话一出口登时满脸通红,旋即瞪了贾琮一眼,别过头不理他。 贾琮心中暗笑,深知这个故事的吸引力,又给黛玉讲解了一番人物背景。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江湖中竟有这般奇侠,黄蓉好厉害。” 黛玉不禁托腮喃喃自语,目露向往之色。 忍不住又问道:“那赤练仙子也是可怜人,后来如何了?杨过中了毒,可解了?被李莫愁抓走的小女孩,可还好?” 贾琮大笑,道:“今儿乏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章 天作之合 第94章天作之合 天刚亮,贾琏就命小厮持名帖上岸去报案。 聊城县听说荣国府的贵人在本县地方遭遇水匪,忙不迭点起三班衙役并仵作等人前来拜访。 贾琏既是荣国府嫡长子,又顶着个同知衔,狠狠把这县太爷骂了一顿,说他治下民风凶悍,盗匪成群,尸位素餐,愧对朝廷。 那知县哪敢分辩,唯唯诺诺应着,又送了不少银子给贾琏压惊,才算过去。 贾琏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为己甚,命他把水匪尸体带走,好生查办此案。 贾琮从头到尾没露面,只是赤着上身在房中进行各种徒手锻炼,直练得汗出如浆,如雨点般滴在地上。 晴雯见怪不怪,茜雪却在一边咋舌:“三爷怎练得这般狠,好似和自家身子骨有仇一般。” 晴雯笑道:“你心疼了?呵呵,果然暖了床就是不一样,也没见你这般着紧你们宝二爷。” “死丫头,要死了。”茜雪啐了一口,辩解道:“我们做丫鬟的不该问问么?” 忽听贾琏在门口问道:“三弟可在?”昨晚亲眼见识了贾琮的狠辣,他再也不敢称呼“琮哥儿”了。 茜雪忙去开门,道:“琏二爷请进,我们三爷在呢。” 贾琮停了手,接过晴雯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张开双臂任晴雯帮他擦汗,道:“琏二哥有事?” 贾琏笑道:“案子已交代了,那知县还送了一千银子,你看……” “你我一人一半。” “好好,那我就去吩咐船家开船了。”贾琏忙掏出银票,递给茜雪。看来琮哥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莫触了他的逆鳞。 午后,船行如常。 贾琮命茜雪给了那船老大50两银子,作为那名死难船工的烧埋银子。众船工感他恩义,服侍的更加殷勤了几分。 晚间,贾琮在甲板上练完功上来,刚洗漱毕,晴雯、茜雪二人就缠上来,闹着要听故事。 “听什么故事?”贾琮愕然。 “神雕侠侣。” “谁说与你们的?” “林姑娘,她只知道一点。她说后面还有好多故事。”晴雯一脸娇憨,抱着贾琮的手臂不放。 贾琮哑然失笑,定是黛玉拉不下脸来给我斟茶递水、捏肩捶腿,便使了个驱狼吞虎之计。 “也罢,看在你们这么乖巧,爷就给你们讲上一讲。” “等着,我去请林姑娘。”晴雯急忙跑出去。 须臾,黛玉并紫鹃、雪雁都过来,两个丫头还拿着小马扎,显然也是来听故事的。 贾琮招呼她们坐下,似笑非笑看着黛玉。 林黛玉脸一红,道:“可不是我求你讲,只是晴雯请我一起来听听,我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那是那是,林妹妹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使这种雕虫小技。”贾琮调笑道。 黛玉知道瞒不过他,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他,心中大骂,没脸的小贼,就知道欺负人。 “林妹妹,你也不能吃白食,不如你先给我们讲个春秋的故事罢?”贾琮笑道。 呸,什么吃白食,这么难听。黛玉黑珍珠般的眼中露出一丝羞恼,却知道拗不过他,嗔道:“讲就讲,没见过你这般小气的人。” 贾琮哈哈大笑,没想到林妹妹也有说人小气的一天。 于是黛玉先讲了个“唇亡齿寒”的故事暖场。 贾琮理了理思路,继续讲《神雕》。 “上一回讲到郭靖夫妇惊退李莫愁,见杨过竟是故人之子,便带走抚养,欲教导成才,使之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要说杨过,生的是剑眉入鬓,凤目生威,且天资聪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真是和爷相差仿佛……” 众女大笑。 就这般,贾琮白日练武,晚上和黛玉等人讲故事。 堪堪一个月抵达扬州,这期间,贾琮讲完了一本《神雕》,黛玉也讲完了《左传》。 在精彩故事的滋润下,黛玉精神倍增,除了因几处悲苦的情节流了泪水,再没因自家的事伤春悲秋。因她想着,杨过、小龙女这般苦都熬过去了,自己这点事算什么呢? 贾琮不意《神雕》还有这般效果,心中大慰。 眼见要下船了,黛玉拉着贾琮道:“琮哥儿,你好狠心,干嘛要让龙姑娘受尽折磨,还让她……失-身于那贼道人,她有什么对不起你,让你这般作践她。我断不依你,你定要把故事改了。” 贾琮苦笑,这怎么怪我,你要怪去怪金大师啊。 “这我只会讲故事,不会改故事啊。妹妹可难为我了,我看妹妹大才,不如把这个故事写出来,你想改成什么样,便改成什么样,如何?”贾琮暗道,让你去码码字也好,免得整天东想西想,想出毛病。 黛玉心中一动,自己写话本么?这倒是颇为有趣,且这么好的故事,若不能面世,实在太可惜了。 “这样也好,可我有些地方都忘记了,须得你时时给我看着。”黛玉道。 贾琮忙道:“那是自然,写成以后就署上妹妹的大名,回京给宝姐姐、三妹妹她们看看,管叫她们吓一大跳。” 黛玉闻言,也觉得颇为得意,便道:“明明都是你编的故事,怎么署我的名儿,我这不是欺世盗名么?” “那就署我们两个的名,当我们合著的便是,既然是侠侣自然是两个人,嘿嘿,杨、龙二人合练玉-女-心-经,我们合著此书,真是天作之合。”贾琮笑道。 呸,黛玉啐了一口,娇羞满面,听到贾琮把自己二人比作杨过、小龙女,又想到玉-女-心-经的羞人练法,顿时耳根红透,嗔道:“下流东西,满嘴疯话。谁与你是什么侠侣,你再胡言,我回去后定要告宝姐姐,说你欺负我。” 贾琮忙举手投降,想了想,原著是一本爱情为主线的小说,黛玉这般闺阁小姐,可别给我羞羞答答地改的面目全非了,那自己可对不起金老的大作了。 “先说好啊,妹妹执笔,须得对我这个故事负责,小处可改,要旨不能丢,譬如这明明是个江湖儿女爱恨情仇的故事,你可别给我改做了什么才子佳人的戏了。”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这还用你说。这么好的故事,你让我改,我还舍不得改,只把龙姑娘的境遇改好一些,也不许?” 贾琮笑道:“那没问题,其实我对小龙女被甄志丙玷辱的事也耿耿于怀,妹妹改了正合我意。” “我看你这色坯子是恨不得以身相代才对,哼。不然你怎么编出这么下流的桥段。” 黛玉愤愤不平白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定要改了小龙女的命运。 贾琮莫名其妙被牵连心中也是不爽,嘿嘿一笑,张牙舞爪地道:“对小龙女我是不会的,若是妹妹,说不定我会兽-性大发。”说完便逃,躲过扔来的枕头。 黛玉羞不可抑,发狠把贾琮打跑,心中又浮起几分窃喜,冲散了薄怒,琮哥儿这般说是对我……有意么?可他已经有了宝姐姐,这个该死的混账色坯子越发大胆了,回了家定不饶他。 第九十四章 病入膏肓 第95章病入膏肓 扬州码头上早有林家人候着,为首一个五十几岁,精神矍铄的高瘦老者,正是林家的家生子老管家林南。 “林南见过琏二爷、琮三爷。” 贾琏忙扶起林南,道:“老管家太多礼了,又不是外人,这不是生分了么?” 贾琮看周围车马轿子、小厮健妇早已准备妥帖,绰绰有余,便是接个200人也足够,显然巡盐御史在扬州城是相当吃得开的。 “林妹妹在船上,请老管家派人接下来罢。”贾琮道。 “是。”林南手一摆,自有四个抬着软轿的健妇上船,把黛玉接下来,抬上马车。 又有许多健妇上去,把晴雯、茜雪、紫鹃、雪雁等主子贴身丫鬟抬下来。 众多下人、婆子随后上船,搬运行礼箱笼等物。 林南也不嗦,接了三位主人便走,行李等物自有下面的管事打点清楚。 贾琮骑在马上,问道:“林管家,林姑父的病势如何了?” 林南叹了口气,道:“老爷这病说来也怪,以往老爷不过身子弱了些,平日里易倦怠乏力、饮食不盛,也从没什么大病。这几个月来,不知怎么突然就诸般症状一起来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眼见着……唉。” “太医怎么说?”贾琏问道。 “这就更别提了,但凡扬州城里有名的太医,请了个遍,连金陵城里的名医国手都请了来。有的说是阳不化湿,有的说是风邪外袭,有的说是湿毒浸淫,有的说是湿热内盛,总之没个准话,各种药物吃了怕有几十斤下去,总不见效。” 贾琮心中暗叹,也没再过问,心知林如海难逃此劫,问也白问。 沿着官道,行不过里许,就进了扬州城。 见扬州城里车马往来如织,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继踵,一派繁华似锦。 贾琏叹道:“果然古人说的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难怪太上皇六下江南,都要在扬州驻跸了。扬州之富庶,比之神京不遑多让了。” 林南笑道:“琏二爷过誉了,扬州不过山野小城,哪敢与帝都神京相比。不过论富庶,古来倒是有‘扬一益二’的说法。” “什么意思?”贾琮道。 “意思便是,除神京以外,天下最富庶之地,一是扬州,二是成都。”林南解释道。 贾琮点头道:“两淮盐商富甲天下,谁人不知。” 林南点头称是。 贾琏笑道:“盐商再怎么富,也得仰林姑爷鼻息。” 提到林如海,林南神色不由得黯淡下去。 不一刻,到了地方。 贾琮抬头一看,大门上一巨大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两淮盐院。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巡视两淮盐政监督御史衙门,简称盐政衙门。 大门洞开,迎着贾琮一行人进去,马车直奔后宅,在仪门外停下。 各小厮退下,自有健妇下车来,拿软轿把黛玉抬进去。 贾琮等人紧随其后,到林如海房中探视。 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屋内密不透风,又焚着香,气味上头。 贾琮见林如海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浮肿,精神萎靡憔悴,躺在床上只比活人多口气儿。 林黛玉见此情景,再也忍不住,哭喊一声“爹爹”,便扑到床前,拉着林如海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哭得众人心中都有些戚戚。
林如海勉强睁开双目,看着黛玉,微笑道:“玉儿,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爹爹……女儿不孝,女儿再也不走了。”黛玉泣道。 “又说傻话。谁送你回来的?” 听林如海问道,贾琏、贾琮二人忙上前,道:“姑父,老太太命贾琏、贾琮护送妹妹回来,姑父莫要忧心,保重身子要紧。” 林如海点点头,道:“劳烦们兄弟俩了。” 两人忙谦逊。 林如海目光落在贾琮身上,微微一笑,缓缓道:“琮哥儿,你很好。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两句诗写尽了我辈一生功过,好!” 说着剧烈咳嗽起来,旁边一中年妇人忙上前给他拍胸顺气,又端来一碗药汁,抱着他慢慢喂下。 服了药,林如海方止住了咳嗽,靠在那妇人身上,笑道:“琮哥儿,圣上对你期望极高,你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琮谨遵姑父教诲。请姑父莫要劳神说话,宜静养为是。”贾琮忙躬身道。 林如海摆摆手,命其他人出去,房内只留了黛玉、贾琮并那妇人。 “琮哥儿,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林如海喘了几口气,轻声道。 “爹爹……怎作这般丧气之言,您是今上肱股之臣,还有多少大事等着您去办,如何就这样自暴自弃,便是母亲在九泉下,看到您这样也要生气了。”黛玉哭着劝道。 林如海吃力地抬起手抚了抚黛玉的鬓角,笑道:“痴儿,生死有命,岂能强求,我早日去与你母亲相见,她高兴还来不及。” “不!我不要爹爹走……”黛玉拉着林如海的手不放,生怕一放手,他便要离世一般。 林如海摇了摇头,目中也闪过一丝凄然,拍了拍她的手,却没力气安慰她了。 那妇人显然身份不同,深知林如海心意,轻抚着黛玉后背,道:“小姐切莫哀伤,你若伤心,老爷岂不是更加伤心,更添了一层病?” “霜姨说得对,爹你好好的,我不哭便是。”黛玉忙收了声。 林如海点点头,微笑看向贾琮:“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玉儿,久闻琮哥儿在家中铁骨铮铮,虽尊长威压亦不屈其志,可有以教我?” 贾琮没想到自己的“大名”传了这么远,忙躬身道:“琮惶恐。” 对这个一甲探花郎,今上潜邸时便简在帝心的心腹重臣,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既然问了,必有道理,贾琮想了想,道:“姑父垂询,琮不敢不答,便试言之,供姑父参详。” “说罢,不必顾虑。”林如海有气无力地道。 “想必姑父知道,府里的人都长着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林妹妹在府里这么些年,虽有老太太疼爱,衣食不缺,可终究比不得在自己家里,有时难免有些嚼舌根的婆子、媳妇说些怪话,不甚尊重。 林妹妹又是个纯善多思的性子,即便心中有了不快,也从不对老太太、太太她们说,想来这些年暗中受了不少委屈。”贾琮缓缓道。 黛玉心中一颤,转头望着贾琮,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不承望琮哥儿竟这般明白自己的苦,把自己没法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第九十五章 如海托孤 第96章如海托孤 林如海看着黛玉,叹道:“此为父之过也。本想让你去老太太身边受些教诲,日后也好出阁,却不想累你受了委屈。” “爹爹切莫说这些话,女儿不苦。老太太待我如亲闺女一般,姊妹们都爱和我顽。”黛玉忙安慰道。 林如海拍拍她的手,示意贾琮继续说。 贾琮道:“如今有两件事须林姑父拿主意,其一、老太太嘱咐,待姑父病愈后,仍将妹妹接回。届时须派个可靠之人在内宅照料妹妹。 另多给妹妹些零花银子,放在手边,日常使用也宽绰,人有了钱,腰板子自然便硬一些,办事也方便些。” “此言有理,我疏忽了。” 黛玉想说话,林如海冲她摆摆手,示意贾琮继续。 “其二、妹妹如今也是豆蔻年华,又这般钟灵毓秀、娴静清雅,又有停机德、咏絮才,她的终生大事,须姑父早定主意,免得老太太等人乱点鸳鸯谱,误了妹妹终生。” “琮哥儿!你好生无礼,在我爹面前胡诌些什么?”黛玉听到谈及她婚姻之事,羞得无地自容,忙嗔道。 贾琮忙道:“无礼便无礼罢,事关妹妹终生,我只得斗胆直言。姑父,还有一点,定谁都行,就是不能定宝玉这小子,此子除了口头功夫之外,一无是处,绝非妹妹良配。” “你还说!与宝玉什么相干!我把你这烂了嘴的,仔细你的皮。”黛玉又羞又怒,急忙斥道。 林如海摆摆手,让黛玉噤声,点头道:“琮哥儿说的乃是金玉良言,玉儿不得无礼。 第一件事好办,此番由霜姨陪你一道回去,她是你母亲的陪嫁大丫头,自小在荣府长大,人事熟悉,在老太太跟前也有几分体面,有她照料你,我也放心,至于银钱不过小事耳。” “这第二件事,”林如海看着贾琮道:“琮哥儿既说宝玉不可托付,我便将黛玉终身托付于你如何?” 啊!黛玉一声惊呼,没想到林如海竟当着自己说出这番话,又羞又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没奈何,只得深深低下头,不敢看贾琮一眼,两只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贾琮的回答。 贾琮闻言,忙单膝点地,苦笑拱手道:“琮谢姑父厚爱,可我早已心有所属,只能辜负美意了。” 黛玉一听这话,只觉一颗心儿沉了下去,脑中轰然一响,神魂似乎离体而去,晃晃悠悠,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方。 只有两滴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没滚落下来,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堪,自己就这般让琮哥儿不屑一顾么? 霜姨见她这可怜模样,忙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姑娘莫急,老爷自有主张。 黛玉何等聪慧,一看便懂,脸色一红,忙别过头去,心中直把贾琮骂了千百遍。 只听林如海道:“哦?是谁家姑娘?” “是薛家大房的大姑娘,现在也住在府里,和林妹妹也是要好的姊妹。”贾琮老脸一红,道。 “可是名宝钗者?” “正是。” 林如海笑道:“这有何难?早闻宝钗知书识理、沉重大气,既在玉儿之先,又年长些,且又是世家老亲,知根知底,便让她做正妻,玉儿为平妻,可也。” 黛玉闻言脸更红了,羞不可抑,扭身便躲进屏风后,再也不出来。
平妻?!贾琮一呆,还有这种操作?盖因东西两府里,没有任何爷们取了平妻,所以他竟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寻常府里爷们都是娶一妻,纳多妾,因平妻者,与正妻相平,又非正妻,大户人家的姑娘哪里会委曲求全去做这个,且正妻也未必允许。 一般女子想做又没资格,故而宁荣二府里竟没一个平妻的。 贾敏的陪房流霜解释了一番,贾琮明白了,文化人的骚操作果然多。 “琮哥儿,你老实回答我,可中意玉儿?”林如海问道。 屏风后黛玉也紧紧抓着手帕,侧耳倾听。 贾琮赧然道:“不敢欺瞒姑父,妹妹这般花容月貌,又这般才情心性,我若说不喜欢,定是违心之言,只怕委屈了妹妹。” 话虽这么说,心中却在打鼓,林如海把话说到这份上,又是托孤之重,自己好像也不便推辞,大丈夫难道这点担当都没有?嗯,想来宝姐姐会体谅我的苦衷,贾琮暗暗给自己打气。 林如海喘着气道:“玉儿出来。” 黛玉羞答答出来,哪里还敢看贾琮,低头走到林如海床边,坐下。 “玉儿,你可愿意?” 黛玉咬着嘴唇,声如蚊蚋,道:“女儿但凭爹爹做主。” 林如海招手命贾琮近前,拉着黛玉的手,交到他手里,道:“琮哥儿,玉儿我就交给你了,望你……善待她。”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今了太多话,精力不济了。 “爹爹……”黛玉泣不成声。 贾琮也是心头难过,慨然应道:“姑父放心,琮必不负所托,必让妹妹一生幸福欢喜。” 林如海微微点头:“你是圣上钦点的‘子龙’,我自然放心。此事我会写在遗折里,请圣上赐婚。在生时,我没当过一天好父亲,不在了,总要让玉儿风风光光出阁。” “父亲……”黛玉哀哀欲绝,说不出话来 “姑父切莫灰心丧气,天无绝人之路。”贾琮也劝道。 林如海再也没力气说话了,摆摆手让两人退下。霜姨扶着他缓缓躺下。 贾琮和黛玉出门来,门口早有另一个贾敏的陪房大丫头水月候着。 “小姐、姑爷,请随我来。” 啊?贾琮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黛玉已经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这是叫自己,忙跟上去。 黛玉脸上红霞飞起,扭头低声啐了口“傻子”。 贾琮忙抢上前与她并肩而行,伸手握着她柔荑,笑道:“妹妹以后怎么叫我?” 黛玉想挣脱,却被贾琮紧紧抓住,只得低声嗔道:“你怎么这么讨嫌。” 贾琮微微一笑,能让林妹妹这般骂一句,比吃了人参果还快活。 水月带他们两人来到早已打点妥帖的院子,道:“这是小姐的闺房,皆按小姐幼年的摆设,从未动过。看还缺了什么东西,我马上去置办。姑爷的房间在隔壁。” 黛玉走进房里,果然和儿时一模一样,显然林如海是借此慰藉父女之情,心中酸楚,不觉流下泪来。 “月姨,你去忙罢,我在这里陪妹妹说几句话儿。” 水月点头,福了一礼,去了。 第九十六章 润笔费用 第97章润笔费用 如今名分已定,虽说是林如海单方面的决定,老太太、贾赦等并没同意,可林如海说了要把此事写在遗折里,凭他的功绩和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这点小事哪有不准的?既然是圣上赐婚,那老太太、贾赦等人的意见也就毫无意义了。 因此,贾琮也不客气,走过去搂着黛玉的香肩,柔声道:“妹妹,如今你可要长大了,须坚强起来,这样姑父看到才不会担心,明白么?” 黛玉再也忍不住,扑在贾琮怀里呜呜抽泣。 贾琮忙抚着粉背安慰,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黛玉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微微咬着柔唇,低声道:“你这没良心的,还叫我妹妹。” 贾琮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我以前叫你儿,不是生气么?” “呸,现在和以前能一样么?下流胚子。”黛玉嗔道,说罢又柔柔的靠在他怀里,“从今而后,也只许你一人这么叫我。” “宝玉也不行么?这还是他想出来的词儿。”贾琮笑道。 “呸,小肚鸡肠的琮哥哥,你是不是怨我以前没理你,没和你顽,所以才老是这般打趣我,其实我与宝玉真的没什么,不过是都住在老太太院子里,平日里多说几句话罢了。”黛玉抬起头来,看着贾琮,幽幽叹道。 贾琮笑道:“你的为人我自然清楚,我有这么小气么?” 贾琮苦笑,在她精致的鼻梁上轻轻一刮,道:“人小鬼大,你偷听我的墙角,还取笑我,还不许我恼,你怎么这么蛮横。” 贾琮才想起船上自己的床和黛玉的床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板壁,尴尬地道:“你听到了?” “呸,我是以貌取人的人么?”黛玉啐道,旋即轻声吟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琮哥哥,你怎么作得出这么好的词?” “我不管,你刚刚才说让我一生幸福欢喜的,你恼了,我便不欢喜,你就食言了。” 若是知道,我定要求老太太早早把你接过来住,还是宝姐姐慧眼识珠,我如今好生懊恼没有早早待你好些,就不会被宝姐姐抢先了。” 黛玉脸色一红,忙别过头去,呸了一声,道:“自作多情,我才懒得吃你的醋。要说话儿就好好说话,不许轻薄我,我可不是你房里的丫鬟。” “呸,你夜探女孩子香闺,还……还恣意轻薄人家,是哪门子的礼?”黛玉啐道。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我可不信了,以前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妹妹会看我一眼才怪。” 黛玉忙止住笑,嗔道:“就知道欺负我。” 黛玉笑够了,看了贾琮一眼,见他闷闷不语,怕他恼了,忙道:“琮哥哥,人家与你顽笑,可不许恼。不然你就是欺负我。” 黛玉嗤一声笑了,嗔道:“如今你还与我装蒜?那你后面几首好诗如何解释?莫非也是太爷作的?你以为你骗了老太太,就能瞒天过海?别说我,你问宝姐姐看她信不信你。” 贾琮见瞒不过去,只得道:“那蝶恋花词是我写的,这总行了罢?当时我不是没办法,才假托太爷之名么,可不是存心欺骗妹妹。不过武艺确实是太爷托梦传给我的。” 旋即又忍不住羞笑道:“琮哥哥,你好不知羞,这么大了还……还吃……笑死我了。” “妹妹知道么,我写那首诗宝姐姐可是付了润笔费的。”贾琮笑道。 黛玉轻声道:“我也是。”
贾琮恼羞成怒,握着黛玉小蛮腰,道:“你再笑我可挠痒痒了。” 贾琮见黛玉满脸娇憨撒娇的样子,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紧贴着她的俏脸,道:“儿,我怎舍得恼你,能得你垂青,我真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黛玉不答,只是低声笑着。 贾琮嘿嘿一笑,抱着她横放膝上,坐在床沿,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贾琮讪讪一笑,道:“平日里我七步成诗,不成想今儿竟没诗兴。” 黛玉提起粉拳在他胸口上锤了几下,骂道:“你果然是个贪花好色下流种子,半夜三更摸到人家姑娘闺房,还写情诗,还轻薄人家。怪不得宝姐姐待你这般好,原来名节早就毁于你手,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黛玉见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急色鬼!好诗哪有这么好得。 只听黛玉娇笑道:“就知道你要使坏,你还没作诗呢,休想轻薄人家。” 贾琮点点头。 贾琮忙否认:“我对宝姐姐可是一片赤诚,发乎情止乎礼,你休要冤枉我。” 贾琮满头黑线,“你这小丫头懂什么。” 黛玉有些吃惊,道:“宝姐姐真让你……让你亲了。” 黛玉见他神色如常,不似作伪,方才放下心来,柔声道:“琮哥哥,对不起,我真是不知道你以前这么苦,也不知道你偷偷学了这么大本事。 贾琮忙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儿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有那么急色么?我可是正经人。” 贾琮忙道:“你忘了,这是太爷作的,与我何干?” 贾琮暗叹黛玉体贴善良,忍不住在她腮边轻轻捏了一把,道:“儿,你这般贤惠,我日后离不得你,怎么办?” 贾琮知她性子外柔内刚,极有原则,绝不肯做越轨之事,只得答应了一声。 黛玉听他声音有些失望,心中不忍,便转过头来,在他耳边轻声道:“琮哥哥,我知道你心里爱我,可如今爹爹病成这样……” “我自然知道,反正我不管,你都给宝姐姐写了一首诗,也得给我写一首,不许敷衍搪塞,不许比那首差,不然我可不依你。”黛玉撒娇道。 说着迅速在脑海中翻找起来,一时竟想不到应景又合适的。 贾琮哪里和她纠缠这些,笑道:“儿,可是吃醋了?要不我也亲亲你好了。” 见他久无所得,怕他难堪,黛玉忙安慰道:“琮哥哥,旅途劳顿,此刻哪有精神作诗,改日再说罢。” 黛玉啐道:“好个正经人。那你晚上和晴雯她们干的什么勾当?”说完自己脸先红了,埋头在贾琮怀里不肯抬起来。 贾琮抬起头,笑道:“不过一首诗而已,哥哥我还不是信手拈来。” 贾琮心中涌起柔情,见她娇艳欲滴的樱唇近在咫尺,忍不住便凑了上去,忽地被一只柔滑的手掌抵住嘴巴。 黛玉微笑道:“我忽然想吃扬州城里骑鹤楼的松鼠鳜鱼和灌蟹鱼圆,那家做法最地道,琮哥哥你替我买回来,好么?” 黛玉横了他一眼,傲娇地道:“你尽管开价好了。”如今回了扬州城,她买不起的东西可不多。 黛玉心中窃喜,道:“有宝姐姐贤惠么?” 贾琮呵呵一笑,落荒而逃。 黛玉掩嘴微笑,冲着贾琮的背影嗔道,“胆小鬼。” 第九十七章 柳暗花明 第98章柳暗花明 贾琮出了盐政衙门,带了两个亲兵并几个盐丁,在一个林家管事的陪同下,往扬州城内最高端的酒楼―骑鹤楼去。 “小林管家,我看盐院衙门前似乎有些小商小贩目光不正,心思全然没在买卖上,好像是盯梢的。”贾琮疑道,毕竟看过不少谍战剧,还是有些见识。 林南之子林重笑道:“姑爷所言极是,老爷贵为巡盐御史,打个喷嚏扬州都要抖三抖,地方豪强怎会不安排些眼线,时刻盯着衙门的动静?历来便是如此,随他们去罢。” 贾琮点点头。 如今正是中午饭点,骑鹤楼座无虚席,这家店菜价虽贵,吃顿便饭少说10两银子,可也挡不住众多富贵殷实人家的热情。 “哟,林爷,今儿怎么有空光顾小店,楼上请。”掌柜的见林重过来,忙亲自出来点头哈腰的迎客,目光却落在贾琮身上,明显这个腰悬宝剑的华服少年才是正主。 “这是我们老爷的内侄,刚从神京来的,荣国府琮三爷,你好生伺候着。” “哟,小人眼拙,竟不知琮三爷大驾光临,真令小店蓬荜生辉,三爷您楼上请。小二,快去把鹤字雅间收拾出来,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 林重笑道:“这家店最好的四个雅间是‘鹤翔碧霄’,平日里并不待客,专为爷这样的贵人预备着。而鹤字号房又是其中最好,可一览瘦西湖美景。” 贾琮点点头道:“掌柜的太客气了,我并不是来吃饭,只是点两个菜带走。” “三爷说哪里话,您贵脚踏贱地,小店岂可招呼不周?再说您若要点菜何须亲自跑一趟,随便叫人传个话,小店做好了送到府上便是,也免得劳动三爷大驾,好似小店不懂事一般。”掌柜的笑道。 贾琮微微一笑,不是因林妹妹,我岂会来跑这一趟外卖。 林重笑道:“你这老鬼倒是越发能说会道,怪不得店里生意越发好了。” “林爷谬奖了,小人不过对各位爷都敬着、小心伺候着,爷们可怜小的们赚几个辛苦钱,时常关照着,生意倒也过得去。” 说话上了三楼,贾琮见三楼大堂里倒还有几张空位,旁边是几个最好的雅间,推开窗便可欣赏瘦西湖美景,湖面上画舫往来十分热闹,隐约随风送来几缕丝竹管弦之声。 贾琮微微点头,暗道贾琏这会子定然已在瘦西湖上嫖开了,王熙凤不准他带丫头,这一个月可没把他憋死。 “你们也坐,站着干什么,又没外人。”贾琮见林重并张元霸两人站在一边,忙招呼道。 几人推脱不过,只得挨着椅子边坐了。 贾琮心中思考着林如海过世后的安排,如今自己在此,定要把姑父的家产处理好,确保每一分每一厘都落到黛玉手里,绝不能让外人占了丝毫便宜去。 另外回京后,如何向宝姐姐交代,这倒让人有些头痛,好不好出来一趟就弄了个平妻回去,宝姐姐如何想?她再大度也定要气死了,甚至会认为自己负心薄幸、见异思迁,那就难办了。 几人见贾琮沉思,都不敢打扰,安安静静-坐着。
忽听门口一张桌子上传来说话声。 “香岩先生,请。今番全赖先生妙手,起死回生,拙荆方才捡回一条小命,先生于我全家老小不啻再生之恩,在下敬先生,请先生满饮此杯。”一人言辞恳切道。 “李员外客气了,尊夫人不过是偶染小恙,只因屡屡施治不当,病势才愈发沉重起来,学生不过是碰巧治愈,怎敢说什么起死回生。”一人谦逊道。 前一人叹道:“先生实在过谦了。先生不单医术超绝,医德更是令人钦敬。内子缠绵病榻半年,扬州城内的好大夫看了不知多少,修方配药,白白花了好几百银子,不见半点好转不说,眼见着人就不行了。 却不想先生竟有着手回春之术,一剂药便起了效用,如今服了四五剂已好了大半,精神也健旺了许多,所费不过一两多银子药钱,先生神技,在下心悦诚服。”说着便拿出两大锭银子,硬要塞给那医生。 那医生坚辞不受,只说医者仁术,不为牟利。 屋内贾琮忽地抬起头来,指了指外面,道:“好像有个高明的医生。” 林重叹了口气道:“不过一江湖游医罢了,能高明到哪里去?这江南省地面有名的太医我们早都请了个遍,也……唉。” 贾琮叹了口气,点点头,不过终究不死心,既然遇到,问两句也没什么损失,便起身走了出去。 众人忙跟上。 “先生可是精通医术?”贾琮见那两人一个大腹便便,一脸富态,显然是士绅人家。 另一个约莫四十来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一身青蓝色粗布长袍,已洗得发白,身形高瘦,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那士绅见贾琮衣饰华贵不说,还带着亲兵随从,又从鹤字房出来,忙起身拱手道:“公子有礼,这位香岩先生医术通神。” 香岩先生也起身见礼:“李员外过誉了,学生不过略知皮毛,万不敢说精通二字。” 贾琮微微一笑,老实不客气坐下,又招呼二人坐下,道:“不敢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香岩先生见贾琮显非常人,也不敢怠慢,客气道:“蒙公子下问,学生贱姓叶,单名一个桂字。” 贾琮心中微微失望,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听长辈讲过古之名医,譬如张仲景、李时珍、孙思邈、钱乙等人,可却绝对没有叶桂这个名号,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遂随口问道:“不知先生仙乡何处?医术是家传还是师传?” “学生江苏吴县人,少年时随家父学了些粗浅医术,后又拜了几位老师,可叹资质鲁钝,如今也不过一知半解而已。”叶桂道。 贾琮点点头,兴致全无,正待起身离开,忽地想到一人,按时间推算,似乎也是这个时代的人,且也是江苏人。 关键是这个人也姓叶,更是古往今来极其有名的一位大医家,忙问道:“江苏有一位姓叶的名医,名叫叶天士,先生可认识?” 香岩先生还未答话,那李员外已笑了起来。 第九十八章 扁鹊在世 第99章扁鹊在世 张元霸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忙正襟危坐,拱手道:“公子,这位便是叶天士了,何故相逢对面不相识。” “什么?!”贾琮失声道,抓着叶桂的手腕,道:“你就是叶天士?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字?” 叶桂莫名其妙,苦笑道:“学生姓叶,名桂,字天士,何曾改名?公子如何知我?” 贾琮恍然大悟,仰天大笑,妈的,自己只知道叶天士的大名,却不知叶天士就是叶桂,这次林如海怕是有救了。 忽地想到要是治好了林如海,那黛玉的事儿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贾琮心中略一犹豫,忽地警醒,暗骂自己卑鄙,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忙道:“先生大名横贯古今,如雷贯耳,在下岂有不知?先生请速速随我去救命。” 叶天士有些懵,这赞誉之辞闻所未闻,帽子也戴得太高了些,什么横贯古今,若非扁鹊华佗复生,谁当得起这四个字。 “公子且慢,这是要拉学生去何处?” 贾琮道:“实不相瞒,我乃林盐院内侄贾琮,今姑父有疾,特请先生施术救命。” 那士绅是扬州本地人,听说是给林如海看病,忙起身道:“先生给林大人看病要紧,小弟先告辞,改日再置薄酒感谢先生大恩。” 叶天士点点头,道:“既如此,学生便随公子走一趟,略尽绵薄。” 贾琮也不等菜了,吩咐做好了直接送去,拉着叶天士便走,生怕一放手他就飞了一般。 叶天士心中纳罕,道:“公子何以笃定学生能治盐院大人的病症?” 贾琮亲自扶着他上了马,自己才翻身上马,笑道:“先生医术之精妙,今人不知,先生自己亦不知矣。敢问先生的《温热论》可写成了?” 叶天士吃了一惊,我这书还没写完,他怎么知道的?忙道:“拙作尚在编撰,公子何以得知?” 贾琮摇头失笑,看着眼前这个开宗立派的医道大家,这可是足以比肩扁鹊、华佗的杏林国手。 “先生,若你能治好我姑父的病,我便出银子,让《温热论》刊行天下,成为每个医士必独之书,让先生大名盖过古往今来任何岐黄圣手,如何?” 叶天士心中一惊,成名什么的他倒不在乎,只是此举可是造福万千百姓之事,忙道:“公子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那学生定全力以赴。” 说话间回了盐政衙门,贾琮带着叶天士直奔内堂,又命人去请黛玉。 踏进林如海卧房,见林南并流霜、水月均在,还有几个老太医在轮流请脉。 林南见过礼,看了叶天士一眼,低声道:“姑爷,这位是?” 贾琮笑道:“我刚从外请回来的神医,叶天士。” 听说有人来抢饭碗,那几个老太医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冷笑,哪里来的无名小卒,也敢来给林老爷看病。 林南点点头退下,如今也只是尽人事了。 待那几个太医诊断完,贾琮示意叶天士去给林如海看看。 叶天士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走过去看了看林如海的脸色、舌苔、眼睛,又切了左右手的脉象,又事无巨细问了些林如海日常起居饮食、有何嗜好、如何发病、有何症状、大小便如何等琐事,又看了看林如海过往的医案,摇头叹了口气。 流霜、水月两人都细细回答了,心中生出了几分希望,这太医问得倒是详细。 半晌,叶天士点点头,站起身退下。 贾琮见他脸色如常,看不出喜忧,心中也是没底,叶天士固然是神医,却不是神仙,若林如海是绝症,他也难救必死之人。 “诸位先生,请这边来。”林南带着众人到旁边书房开方配药。
黛玉听说贾琮请了个神医回来,早已焦急地等在书房屏风之后。 林南先给贾琮介绍了一番,这三个太医均是扬州、金陵享誉多年的名手。 一个绰号“赛华佗”,一个绰号“小医圣”,一个绰号“回春手”,从没有与他人会诊的习惯,若非林如海身份非同小可,又有钱,也断不能请到这三位大家在家中常驻诊病。 “三位先生,我家老爷的病……”林南问道。 那三人不阴不阳地道:“不妨先听听这位小友的高论,我等再各抒己见,共同参详斟酌。” 叶天士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三位老先生抬爱,晚生就抛砖引玉了。 适才我诊林老爷症见面色淡黄薄白,头晕目眩,间有郁冒,爪甲无荣,四肢懈怠,多作麻木且浮肿,胃纳甚少,不时呕逆,口干饮水,胸闷痞塞,小便不利,语音低沉,闭目懒言,咽中紧感,舌苔中里白腻,脉象沉而无力。 此系久病卧床气血俱虚,湿阻脾土,膀胱气化不行,清阳不升,浊闭清窍,故眩晕间冒; 湿浊下注,气化失蒸,故小便不利;湿郁经络,气血失养,故四肢多作麻木;土不健运,胃失和降,因而不时呕逆也。证属虚损为病,势显沉重。” 三大名医早有准备,嗤笑道:“此言差矣。” “此言大谬。” “谬以千里也。” 赛华佗道:“林老爷头昏眼花,下肢浮肿,行走无力,纳呆食少,腹胀,舌淡苔白,脉缓。 乃是阳不化湿,水湿停滞,湿热久羁或湿郁化热,中焦脾胃失其升清降浊之能,三焦为之壅滞,水道不通,而成水肿。应温阳化湿,利水消肿为是。当治之以五苓散加减。” 小医圣补充道:“且林老爷小便带血,血色多见鲜红,常伴有口苦口渴,小腹胀痛或腰痛不适等症,分明是表邪化热,随经入里,肝失疏泄,气郁化火,湿热下注膀胱。 治宜清利湿热为主,兼解表疏肝。当投以柴胡、黄芩、山栀子、赤芍、生地、白茅根、鱼腥草等药治之为是。” 回春手生怕同行刨活,自己没了发挥空间,岂不让人笑话,忙接口道:“再有,林老爷面色无华、乏力、头晕耳鸣、低热、手足心热、咽干口燥、目视昏花、腰背酸痛。 显是脾胃虚弱、肝肾亏虚、气血不足,多因外邪侵袭入络伤血、气血被耗所致。治宜滋补肝肾、益精补血为上,当投以大菟丝子饮,另加龟板、鳖甲、青蒿、草决明、沙苑蒺藜等药,方是正途。” 叶天士叹了口气,摇头道:“三位老先生所言固有道理,却是只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事关林老爷性命,晚生万不敢从其教也。” 贾琮本已听得头大,闻言忙道:“先生之意是这病还有救。” 叶天士略一点头,沉声道:“若学生施救,当有七分把握。” 贾琮心中一松,这等大医家轻易不会下断语,既然说了七分,至少有九分成算了。 “狂妄。”三大名医微微冷笑,自己治了几个月都没治好的重病,来个无名之辈竟敢口出狂言。 “倒要请教先生如何施治。”赛华佗傲然道。 叶天士翻出医案中最近的几张方子,道:“三位老先生,这方子可是三位共同斟酌?” 三人道:“那是自然,这方子合我等三人之力,一则化湿消肿,二则清湿泄热,三则滋补肝肾,有何不妥?” 叶天士指着方子上十七八味重药,苦笑道:“如今林老爷病体衰弱已极,三位再投以如此重剂,不啻以刀斧伐其本元,这不是缘木求鱼么?” “荒谬,沉自当用猛药,若是瞻前顾后,岂不等若坐观大人病势蔓延?”三人斥道。 第九十九章 一剂知矣 第100章一剂知矣 贾琮懒得听三人扯皮,他算是明白了,这三个庸医,大概和桃谷六仙给令狐冲治伤的水平差不多,各执己见,各治各的,互不相让,最后妥协,来个大包围。 三人满满当当写个方子,治好了大家有功,治不好不甘己事,简直是狗屁不通。 “先生,你只说如何治。”贾琮道。 叶天士拱手道:“林老爷此病之根本在肾,又不独在肾,乃是以肾为本,以肺为标,以脾为制水之脏,乃肺脾肾三脏相干之病,盖水为至阴,故其本在肾;水化于气,故其标在肺;水唯畏土,故其制在脾。 今肺虚则气不化精而化水,脾虚则土不制水而反克,肾虚则水无所主而妄行。种种症状,皆因此而来。 如今,再经猛药征伐,元气大损,已成坏病……” 所谓坏病,即因医治不当而造成的顽症、重病。 “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人把林老爷治岔了?”小医圣冷笑道。 赛华佗哂笑道:“若你能治好林老爷,老夫此生再不言医。” 三人异口同声道:“若有手段,不妨使出来,若治好了,我等回家自去砸了招牌。若治不好,你便永生不得踏入扬州,再别提给人把脉看病。” 叶天士默然,事实如此,他为人从不作伪,让他说违心之言,那是休想。 想到贾琮的话,事关自己毕生心血和天下百姓福祉,又被三人咄咄相逼,他也破天荒狂妄了一回。 “既如此,学生便献丑了,若不能一剂知,甘愿让贤。”叶天士淡淡道。 “什么?一剂知?” “太狂了。” “此等重症,还想一剂知,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所谓一剂知,便是一副药就要见效,这便是中医领域的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贾琮早已转到屏风后,道:“颦儿,如今我要让叶先生给姑父看病,你可愿意?” 黛玉螓首轻点,道:“琮哥哥,既然你这么相信叶先生,定然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 贾琮笑道:“放心吧,若叶先生都治不了,天下之大,也就无人能治了。” “叶先生真有这般神技?”黛玉微微一惊。 贾琮搂着她,道:“这么跟你说罢,即便华佗、张仲景复生,也未必敢说强过了他。” 黛玉惊喜道:“那爹爹是有救了。” 贾琮点点头,忽地坏笑道:“若治好了林姑父,林妹妹如何谢我?” 黛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爹爹已把我许给你,你还要什么?” 贾琮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黛玉顿时俏脸飞红,白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贾琮大喜,忙出来道:“叶先生快开方子罢,我信你。” 叶天士点点头,对流霜道:“请姑娘速去准备新鲜鲫鱼一尾,洗剥干净后,鱼腹内塞入蒜末两钱,外包湿布,放入谷糠内烧熟,鱼蒜全食。另备糯米二两、芡实六钱、白果两钱,煮粥来。待会林老爷要用。” 流霜道:“这些日子,老爷都只喝了些参汤,已难进饭食了,吃下去便呕吐。” 叶天士微笑道:“放心罢,我自有分寸。” 流霜点头去了。 叶天士旋即在书桌上写了个方子,命林管家煎药来。 赛华佗三人见方子上寥寥四五味药,不过是瓜蒂、木香、紫苏等,且每味药均不过一钱半钱,这么轻的药给小儿吃都太轻了,如何治这般重症,因此均冷笑不语,等着看笑话。 不多时,药、食均已准备妥当。 众人便往林如海房中来。
黛玉担心父亲病情,也顾不得回避,跟着贾琮进来。 叶天士道:“屋内气息不畅,于病人有害无益,且把香熄了,把窗户打开。” 林管家忙吩咐下人照办。 顿时房内空气清新了许多。 叶天士又命流霜服侍林如海把半碗药服下,自己从随身药箱里取出银针,道:“拿盆子来。”说着,掀开林如海衣服,以针-刺他中脘、幽门、内关等穴。 林如海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只觉胸腹间烦恶难当,一股浊气从脾胃之间猛然窜起。 “盆!”叶天士见起效,忙收回银针。 林南忙把铜盆递过去。 只听哇一声,一大口污物浊水从林如海口中狂吐而出,倾泻在盆里,腥臭难当。 流霜不避腌,忙抱着林如海,给他拍背抚胸顺气。 连吐了好几大口,林如海方直起身来,接过茶水漱了漱口,笑道:“先生好手段!数月来不曾这般痛快,如今只觉心胸舒畅,神清气爽。” 众人大喜,叶先生真神医也,真能一剂知。 三大名医对视一眼,不敢多言悄悄退下了。 叶天士道:“如今不过稍稍舒缓了林老爷脾胃中的郁结之气,以往之药切不可再服,我先开个方子,林老爷病体孱弱,先调理三日,三日后我再开新方,除此顽疾。” “有劳先生了。”林如海点点头,又道:“流霜,可备了饭,我竟饿了。” 流霜喜极而泣,道:“老爷,神医早已吩咐备下,传饭。” 叶天士笑道:“盐院大人多日不进饮食,如今郁气一消,胃关大开,自然饥饿,往后每日按此膳服用,若胃口好些,可加些清淡小菜。” 流霜、水月等连声答应。 林南叹道:“先生神通,让我等大开眼界,为何先前重药不效,如今轻药倒是立竿见影?” 贾琮、黛玉等人也自纳闷。 叶天士解释道:“林老爷素来食少而事繁,虑多而睡少,身子本已亏虚,加之害病更是雪上加霜,譬如老弱之骥,岂能负重乎?此其一也。 医药之道,非在于轻重,而在于直取其病,随症加减,若不对症,不论轻重,皆难奏效,此其二也。” 林如海叹道:“听先生一言,茅塞顿开矣,余险些被庸医所误。” 叶天士连声谦逊。 贾琮又命林南替叶天士安排住处,如今他打定主意,林如海没痊愈之前,是不会放他走的。 叶天士道了声谢,跟着林南去了。 林如海很快吃完一碗粥,一条鱼,精神健旺许多,笑道:“此番多谢琮哥儿了。” 贾琮笑道:“琮不过是举手之劳,多亏姑父洪福齐天,自有贵人相助。” 黛玉见父亲治愈有望,也喜不自禁,笑道:“爹爹若想谢他,不如给他些银子,他可是爱财如命,以前连宝姐姐的钱都讹呢。” 林如海哑然失笑,他早知贾琮封了爵,要养亲兵自然费钱。 贾琮讪讪一笑,瞪了黛玉一眼,道:“姑父休听妹妹胡诌,琮如今自力更生、自谋财路,已不缺银子了。 不过方才在街上我倒是答应了叶先生,若他治好姑父的病,就把他的著作刊行天下,造福万民,嘿嘿,这笔钱可得姑父出。” 黛玉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嗔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好像我家要赖你的银子。” 贾琮嘟囔道:“我这不是先小人后君子么。” 林如海笑道:“琮哥儿心底无私、坦荡率真,甚好。好了,你们自去顽,我歇一歇。” 第一百章 林氏不满 第101章林氏不满 休养食疗了三日,林如海精神好了许多,已能靠在床头说话,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叶天士诊过后,道:“此证久病气血俱虚,脾不健运,膀胱失化,正气大衰,故以健脾益气从中焦着手为主,是为扶正;湿浊阻遏,升降失常,须以蒸化下焦膀胱通利水湿,是为祛邪。” 因又写了方子,尽是川桂枝、野生参、土白术、淡泽泻、当归身、生麦芽、姜半夏、云茯苓等常用药物,看似平平无奇,却再无人敢质疑,林南忙命人去抓药。 如今林如海病了,盐院衙门几乎成了药铺,凡是人间所有的数百种药材堆积成山,均是盐商所送,生怕没尽到孝心。 贾琮陪着叶天士出来,忽见迎面走来老少五六人,一青年扯着叶天士胸前衣襟就往外拉。 口中骂道:“哪里来的赤脚郎中,凭你也能越过名满扬州、金陵的诸位老神医?我伯父的病也是你能妄言治的,快与我滚出去!再敢招摇撞骗,我就打断你的腿!” 贾琮忙抢上扶住叶天士,一记窝心脚把那青年踹飞,道:“叶先生,没事罢。” 叶天士微微摇头,这种场面他行医多年,也见得多了。 “你敢打我?知道我是谁么?来人啊,给我把这混账抓起来。”那青年爬起来怒道。 “五爷息怒,这是老爷的内侄,神京荣国府的琮三爷,你切莫失礼。三爷,这几位是苏州林氏派来看望老爷的族人。”林南忙上来隔在两人中间,给贾琮介绍道。 听说是荣国府的人,几人气焰顿时小了一半,只嚷着要把叶天士赶出去。 贾琮看着林如山、林如风两个林如海的远房堂弟,并林强、林建、林成几个堂侄,微微冷笑,已明其意,这几个显然是林家族里派来等着吃绝户的,眼见着林如海有些好转,岂能乐意? 人心险恶,林南碍于下人身份,拿他们没办法,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时代有时候宗法比国法还有效。 但贾琮哪里会与他们讲什么狗屁宗法,他素来喜欢用拳头讲话,于是淡淡道:“把这几个人给我打出去,若他们再敢踏入盐政衙门半步,给我打断双腿扔出去。” “你,你大胆!我们是林氏族人,你敢对我们无礼?” “我要见如海!” “我要见伯父!” 张元霸、燕双鹰哪管他们说什么,早已抢上前,连打带踹将五人打了出去。 “姑爷,这般会不会……”林南有些担忧道。 贾琮冷笑:“苏州林家有什么人物么?” “这倒没有,如今林家式微,唯老爷这一支出息。” “那还担心什么?” 林南一想也是,他对这些人也没半分好感,打出去也好,落个眼不见为净,反正老爷问起来有三爷顶着。 这里已靠近前院,十数个衙门盐丁听到后堂喧闹,早已赶来。 领头者是一中年文士,长着副娃娃脸,身形矮胖,肚子高高挺起像是十月怀胎妇人一般,头戴乌沙,穿着淡青色官服,衣服补子上绣了一只小鸟。 贾琮不认识,他也不在乎,反正在这个衙门官再大没林姑父大,因此也没叫停,任由亲兵把那几个林家人打了出去。
众盐丁没得到上官指令,不敢轻举妄动。 那文官视若无睹,笑着上前来给贾琮见礼道:“下官给琮三爷请安,可是这几人冒犯了三爷?” 贾琮微笑拱手道:“客气客气,未请教阁下……” 林南忙道:“这是御史佥事徐清徐大人,老爷卧床养病这几个月,便是徐大人代为署理公务。” 原来是副手,贾琮心头有数,笑道:“原来是徐大人当面,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能结交三爷这般人物,下官幸甚。以后有什么事,三爷尽管吩咐便是,在扬州城我们盐院衙门说话还是管用的。”徐清像个笑和尚,一团和气,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那就请徐大人吩咐守门的盐丁,这几个人净捣乱,以后就不要放进来了。”贾琮道。 “下官遵命。”徐清道,“未知三爷可有暇赏光,下官那倒还有些好茶,正待三爷这般高士品评一二。” 请我喝茶?恐怕这茶另有玄机。 贾琮微微点头道:“那就叨扰大人了。”说着嘱咐林南好生款待叶天士,自随徐清去了。 前衙大堂东西两侧是盐院衙门的公房,贾琮抬眼一扫,从左至右分别是经历司、司务厅、照磨所、司狱司、巡盐所等办事部门。 怪道盐院衙门权力大,又有职权、又有枪杆子、还有监狱,但凡吃盐饭的人,谁敢不敬着。 “三爷这边请。”徐清领头走进西侧一间宽大上房。正是他办公的值房了。 贾琮第一次进古代官员办公室,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长方形的大屋子隔成了几个部分,中间是会客厅,摆了几把太师椅,南侧有个小间,里面四五个文书正在忙碌。 北侧则是一个大书房,四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一张黄花梨的大书案上,文牍如山,显然公务相当繁重。 书案后的花格上摆满了精美玩器,即便以贾琮粗浅的眼光,也知道格子里的瓷器、玉器件件价值不菲。 徐清一路向里引,掀开帘子,书房后还有一个小间,应该是会见重要客人的内书房了,装潢布置更加精致了几分,里面还有个房间,贾琮猜测应是徐清平日小憩之处。 “三爷请坐。下官这陋室,让三爷见笑了。”徐清拿起红泥小火炉上的黄铜水壶,给贾琮倒了杯茶。 贾琮笑道:“大人这‘陋室’在无数官员看来却是洞天福地了。” “三爷过奖了,过奖了。”徐清笑着摆手谦虚。 寒暄了几句,徐清斟酌着用词,道:“听说三爷请来了一位神医,不知盐院大人如今可好些了?盐院大人不在,下官并衙门里上下人等都失了主心骨,可都焦心死了。” 贾琮道:“大人放心,姑父已好转了,相信不日便可痊愈。” “好好好,真是上天保佑。缺了林大人运筹帷幄,衙门公务实是举步维艰。”徐清松了口气,有林如海顶着,上头的压力落不到自己头上了。 贾琮笑道:“何至于此,我看大人年富力强,精干老成,代理这几个月不是干的好好的么?” 徐清摇头叹道:“三爷不是外人,我便老实说罢,如今这盐务是越发难办,办不好得罪人,办好了更要得罪人,难呐、难。” 第一百零一章 八大盐商 第102章八大盐商 “这是为何?”贾琮不解。 徐清摇头,从袖子里摸出几张名帖,递给贾琮。 这些名帖竟全是用紫金箔裹着硬纸片所制,上面是錾银的字迹。 贾琮略略一翻,共有八张,竟然都是今天下的帖,所为的也是同一件事,请自己并贾琏今晚骑鹤楼赴宴。 “这是?” 徐清道:“这几人便是如今两淮最大的八个盐商,合起来还有个口号,叫‘江河难渡、万流归海’,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难处之一也。” “什么意思?” “指的便是这八家,分别是江家、何家、兰家、杜家、万家、刘家、归家、海家。这八大盐商便如勋贵爵位一般,世代相传,世代富贵。” “商家还可以世袭?莫非他们是皇商不成?”贾琮纳罕,他唯一知道能世袭的商人,只有薛家。 徐清叹道:“这说来话就长了,三爷有兴趣听么?” “大人请说,我颇有兴趣,知己知彼嘛。”贾琮拍了拍手里的名帖道。 徐清点头道:“历朝历代盐法都是重中之重,因盐课乃是朝廷赋税之支柱。” 贾琮点头,别说你们古代,即便是后世盐也是国家专卖,因盐乃是国计民生的战略物资。 “前朝之时,行的是‘开中法’,因九边缺粮,便由户部出榜召商,令其输粮于边塞或其它缺粮地方,收粮衙门登记所纳粮数及应支盐数,填给仓钞;商人持钞投产盐地运盐使司换取盐引,持引赴盐场支盐,运赴指定地区销售。 属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之制度。”徐清缓缓道。 “如今呢?” “我朝开国之时,也承袭了此法,后异族纷纷败亡,九边久无战事,日渐繁荣,已不再需要商人运粮,太宗皇帝便改为‘开中折色’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让商人运粮,折为现银,如此一来盐课便增加了许多,仅两淮之地一年便达300万两,全国共600万两,这还只是开国之初。” “此法甚好。”贾琮点头道。 徐清道:“到了太上皇之时,又变了一法,乃行‘纲盐法’。将各商所领盐引分为10纲,编成纲册,纲册上所载引数允许各商‘永永百年,据为窝本’,每年照册上旧数派行新引,纲册上无名的商人不得加入盐业运营。 从此官不收盐,由商人与煎户直接交易,收买、运销之权悉归于商人,并得世袭。” 贾琮眉头微皱,直觉感到此法不对,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徐清见状,道:“三爷可是发现了关窍所在,不妨直言。” 贾琮想了想,道:“我听大人的意思,这纲盐法之意不外乎垄断二字。” “垄断?三爷可否解释一二,下官倒有些不明白。”徐清一头雾水。 贾琮咳嗽了两声,想到如今还没发明这个词儿,便道:“垄断者,便是围而取之,里面的人不受约束、肆无忌惮、大快朵颐。外面的人想吃吃不着,只能干着急,官府想管无从着力,百姓又无可奈何。” 啪,徐清一拍大腿,道:“三爷一针见血!便是……这个垄断!此正是要害之处!说白了,纲盐法便是民制、商收、商运、商销,朝廷想管竟无从插手!”
贾琮点头,道:“如此可以想象,有窝本的盐商们岂不是越发壮大,又没了官府束缚,必定要一头打压盐民,拼命压低收购价,另一头定要行捂盘惜售、哄抬盐价、以次充好等等手段,以逐利矣。” 徐清盯着贾琮看了半晌,又惊又喜,笑道:“不承望三爷年纪轻轻,对商贾之事竟这般熟谙,事实正是如此!” 贾琮暗笑,后世那些财团手段更加高超,自己所知不过是皮毛。 “我想这样一来,盐课恐怕不尽人意罢。” 徐清叹道:“谁说不是呢?行纲盐法之后,盐课竟不增反减,两淮一年仅200余万两,比开国之初的300万两还大大减少。故而今上登基之后,便擢林大人任巡盐御史,便是力图扭转此局。 这些年,林大人夙兴夜寐、废寝忘食,为的便是此事,以致于拖垮了身子,唉……” 贾琮道:“姑父探花出身,才具非凡,想来定有所获。” 徐清点头道:“林大人掌理两淮盐务之后,经多方斡旋,恩威并施,又查禁私盐,盐课总算有所增加,至300余万两,深得今上信重,屡屡下旨嘉奖。” “既有成效,大人又为何还这般忧虑?两淮盐课在我姑父手中增加了五成,也算对得起朝廷了。”贾琮不解。 徐清苦笑道:“话虽这么说,可如今圣上要推行新法,户部又拿不出钱来,只管伸手向两淮要银子,若换个人使个滚刀肉的手段也就顶过去了,毕竟朝廷也不敢轻易换人,万一换个人来,连300万都没有,岂不更糟糕? 可林大人乃是今上心腹之臣,又怀一腔报国之志,毫不将个人荣辱放在心上,岂肯推诿塞责、敷衍了事?必定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我等下属自然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一条道走到黑了。” 贾琮愕然:“有这么严重么?即便差事办不好,也不至于掉脑袋罢。” 徐清叹道:“三爷从神京来,不知道扬州之事,为何历任巡盐御史都只是捞钱,不敢动盐课的心思,实因此地乃冲、繁、疲、难之要地也!” “什么意思?”贾琮问道。 “冲谓地方冲要;繁谓事务繁重;疲谓民情疲顽;难谓民风强悍难治。国朝州府县皆以此四字划分四等,占一个字为简缺,占二个字为中缺,占三个字为要缺,占四个字为最要缺!扬州便是这最要缺中的最要紧之地。”徐清解释道。 贾琮点点头,道:“即便是最要缺,又如何?盐政衙门何等位高权重,我姑父又简在帝心,又有什么好怕的?” 徐清呵呵一笑,用看傻子的怜悯目光看着贾琮,叹道:“三爷毕竟没经历过官场,不知其中凶险。盐院大人上任后先丧幼子、后丧爱妻,岂是巧合?” 贾琮心中一寒,倒抽了口冷气,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姑母、表弟之死乃是人为?” 徐清点点头,道:“因此,盐院大人才忍着骨肉分离之痛,把林姑娘送往神京荣国府,若是留在扬州,恐怕也难逃一劫。” 第一百零二章 盐法之弊 第103章盐法之弊 贾琮心中一凛,扬州竟然这么凶险,连巡盐御史的身边人也难保万全,忙问:“可查出来谁干的?” 徐清摇了摇头,道:“事发之后,盐院内宅有关人等不是失踪,就是自-杀,线索早就断了,不过此事也用不着查。” 说着指了指贾琮身前的那一叠名帖,道:“有能耐、有胆量、有动机干此事者,不出这八家之外。” 贾琮道:“常言道祸不及家人,凶手作案其目的是?” 徐清道:“无非是警告盐院大人,在盐政之事上莫要逼迫过甚。其实案发之前,早有飞石传书、飞箭传信等威胁,林大人一片丹心、公忠体国,岂受匪类威胁,故而才发生了不忍言之事。” 贾琮大怒,砰一声拍案而起,道:“莫非就没王法了不成?区区几个盐商,竟敢谋害朝廷要员亲属,他们是要造反么?” 徐清忙拉住他,低声道:“三爷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这衙门对盐商来说就是个筛子,从门子、书办到各厅各房的小吏、官员,哪个没拿盐商孝敬的银子。” 贾琮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恨恨坐下,道:“难道就没什么法子治一治他们?” 徐清苦笑道:“盐商在扬州盘踞百年,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实乃铁打的盐商,流水的盐官。若有法子,林大人又如何能熬到家破人亡、命悬一线的地步。扬州实乃盐商之扬州,非朝廷之扬州矣。” 贾琮皱眉道:“大人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姑父所为无非是想改革盐法,增加盐课,可对?” 贾琮暗道,500万引盐只收了70万引的税,即便地方上吃了些,这差的也太多了,户部的人也太他妈不负责了。 贾琮听得大乐,这倒是好事,借着林如海的大旗,狠狠发笔横财。 徐清露出个不出所料的表情,笑道:“三爷慢慢思量便是,下官与三爷一见如故,故而直言肺腑,不过是烦闷之时,倾诉一番。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痼疾又哪里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到时候三爷只需不冷不热说上几句场面话,再把林大人好转之事告知他们,再隐约露出些林大人意欲改革盐务的意思,还怕那些人不重重的结交于您? “大人客气了,我们共同参详推敲一番也无妨。” 贾琮有些不服,后世那么难的改革都能完成,在这个君权至上,权大于法的时代,反而改不了区区盐法? 却不知如今盐业兴盛,早已非开国之时,两淮之盐产量大大提高,占到全国一半,实际产量早已达500万引以上!其中悬殊,不啻天壤云泥之别。” “三爷客气了,若三爷有兴趣切磋,下官随时奉陪。”徐清是官场老人,略一思忖已知贾琮只说三分话的意思,心中暗暗点头,这琮三爷年龄虽不大,倒也有些计较。 贾琮也上道,笑道:“那你我便兄弟相称,如何?也免得生分了。” 贾琮听得头大,这些问题没有一个不是大问题,若是好解决,早被人解决了,也不至于留到现在,一时间他也一团浆糊,哪里分得清什么主次,况且他也不知道徐清是人是鬼,怎会和盘托出。 “蒙大人直言相告,琮若有所得,定再请指教。”贾琮拱手道。 呆了许久,才眼睛一亮,道:“三爷此言振聋发聩!世间竟有这等高人,一语道尽圣人‘格物致知’之意矣!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徐清理了理思路,道:“要说盐政之难,为首者,便是滥发盐引,侵蚀盐课。两淮之地,各省督抚衙门、州府衙门无不想从盐业中取利,在户部所定盐引之外,又擅自发放盐引,盐商若不买,便不能在此地销盐,故而盐商只能交钱认购。” 徐清忙道:“怎能不去?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 听到发财,贾琮来了点兴致,道:“什么意思?” “琮多谢大人指点。” “其次,是八大盐商,把持盐业。其收了多少盐、卖了多少盐、盐价如何定、成本几何,官府一概不知,只能照着开国之时户部所核定的窝本盐引数收取盐课,而当时核定的两淮窝本仅区区70万引。 贾琮道:“就这点事?那我还懒得去了。” 徐清笑道:“下官不过多吃几年干饭,岂敢当三爷的谢,若三爷不嫌弃,称我一声老徐便是。” “以上便是我从事盐务这么些年所得,不知三爷何以教我?”徐清喝了口茶,面露希冀之色,看着贾琮,反正这些顽疾他是没办法解决的,历任盐院也没办法解决。 徐清点头:“三爷说的是,说到底就这一句话,如何为朝廷收取更多盐课。” “其次,是私盐盛行、屡禁不绝。因窝本专商之制,许多富商进不来,又眼馋盐业之利,便铤而走险,贩卖私盐,并聚拢青皮亡命之徒,成为盐枭,时常因争地盘、抢盐源,聚众械斗,死伤无数。 更有甚者,八大盐商中也有人贪得无厌,黑白通吃,更加势大难制。” 徐清笑道:“倒也不复杂。一则是他们敬三爷乃神京贵胄、又是林大人内侄,尽尽地主之谊,也是本分。二则少不得要在席上打听些林大人的消息。” 八大盐商手眼通天,与朝中许多重臣多有来往,且太上皇南巡之时曾赐‘义商之首’牌匾,盐商江家的老爷子,更蒙太上皇钦赐光禄大夫衔,号称以布衣结交天子,故而盐法之敝,朝中竟视而不见,涉及盐法之事,更是顾虑重重。” 徐清首次听到这种论断,心头剧震,似醍醐灌顶一般,喃喃道:“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 “其次,是官商勾结,虚增消耗。地方官府以盐务尽托于盐商,盐商便在供应、采购、运输等环节巧立名目,虚增开支,导致盐课大损。 “如此,我便说说盐政之难,请三爷赐教,何为主、何为次。”徐清道。 这可是白捡钱的好事,到时候三爷办完事,自回神京,他们也烦不着三爷。” 便道:“大人所言真真点到盐务命脉之上,此事错综复杂,琮还需深思熟虑,一时无法回答,见谅。” “我曾听一位智者说过,任何事物必有矛盾,只需辨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以及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抓住要害之处,对症下药自然便可解决问题。” 贾琮干笑着点点头,这等先进理论你自然没听过。 贾琮想了想,指着那一叠名帖道:“今晚之宴,恐怕没这么简单,倒要请大人指教。” 徐清深知贾琮乃今上看重之人,又出身豪门,有心结交,忙解释道:“这些人哪个不是千万家资,既是请三爷赴宴,岂有空手的道理? “蒙足下不弃,我便托大称呼一声贤弟。”徐清笑道。 “正是这般才好,我就称你一声老哥,倒也亲近。” 两人大笑。 第一百零三章 盐商之宴 第104章盐商之宴 晚间,贾琮叫上贾琏,带上亲兵、管事林重并一队盐丁,大摇大摆去骑鹤楼赴宴。 还是老地方,鹤字号房。 掌柜的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客来了,忙上来牵马执鞭,道:“二位爷,楼上请,我们东家并几位老爷早已恭候多时了。” 林南在一边解释道:“骑鹤楼是盐商之首江家开的。” 贾琮点点头,领着贾琏往楼上走。 如今贾琏也算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只要事事依着贾琮行,便可保平安。 今儿楼内早已清空,只有他们一桌人吃饭,倒也清净,显然盐商们对今天的事相当重视。 三楼楼梯口,八家的话事人早已候着,见贾琮等人上来,忙围过来请安见礼,贾琮、贾琏二人笑着应付。 林南在一边帮着介绍,贾琮暗中记住众人底细。 “三爷请,咱坐下说话。”江川笑道,引着重人入座,将上席留给贾琮两兄弟。 众人心领神会,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了,便专心致志奉承两人起来,一时宾主尽欢。 贾琏暗暗咋舌,竟然一席之中能吃遍天下名菜,盐商豪富果然非同凡响。 江家贵为盐商之首,老爷子又曾多次获太上皇接见,以布衣之身结交天子,早已在江南地界传为美谈,此等大事,自然该他出头。 贾琮点头道:“众位贤达说的不错,我姑父这身子就是在盐务上经年累月熬垮的啊。常说如今之盐法颇多弊病,须改革整饬一番,方不负朝廷委此重任。” 贾琮呵呵一笑,他曾看过一个故事,说的是盐商斗富,两个盐商互相请东道,吃遍了天下珍馐,互相都拿不出比对方更贵的东西,其中一人便让一绝世瘦马先在席前献舞,以无双姿色惊艳客人后,再将此女蒸熟端上,以待客。 众人无奈只得罢了。 我与二哥今次奉家中老太太之命,来扬州探望姑父病情,于政务却不怎么关心,只要姑父身子骨康健,我等便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事,日后再说罢,想来姑父身子康复后,自会亲自告知诸位。” 忽听万家家主万春面带忧色问道:“近闻盐院大人身子违和,想林大人身负两淮盐务之重,我等心中俱是担忧,日夜不安,恨不能以身相待。 贾琮叹道:“此病也不难治,听神医说,总是因平日里公务繁忙,太过操劳所致,只需对症下药,再静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屡屡想上门拜望,又恐搅扰了老大人休养,只得送些药物聊表孝心,听说三爷数日前请了一位神医,不知盐院大人如今可好些了?” 贾琏也是个人精,看出贾琮有拿捏之意,忙出言附和,频频劝酒,好像盐法之事真的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众人皆称是,又连连劝饮。 众人尽皆大喜,笑逐颜开,纷纷额手称庆,口呼阿弥陀佛,好像林如海是他们老爹一般。 众人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有了数,看来此番荣府兄弟下扬州,竟是以庶弟贾琮为主,嫡兄贾琏为次,这也难怪,贾琮如今身负今上钦赐的爵位、表字,什么嫡兄敢和他争锋。 贾琮也暗暗惊讶于盐商的财势,随便拿几个倒酒的丫头出来,都赶得上晴雯之美了。 贾琮婉辞道:“如今姑父病体未愈,正要伺候汤药,岂敢玩乐,改日罢。” 贾琮微微一笑,道:“托各位的福,如今已好了许多,也能进食、也能说话,精神头也足了,想来不日即可痊愈。” 众人一入座,各种佳肴美馔立即如流水般端上来,上菜的小二早已训练精熟,手脚不停,干净利落端菜、上菜,口中清亮有力报着菜名,单是听这声音就让人食欲大增。 贾琏虽然想去,却不敢违逆贾琮,忙忍痛跟着推辞。 海家家主,海大富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要说这盐务,那是天下第一等的难事,我等不过各自操心自家事都已愁白了头发,熬得神疲力竭,何况林大人要操持整个两淮盐事?
在上,朝廷要增加盐课,对下,百姓又要吃便宜盐,中间,又有诸般衙门伸手克扣。林大人之难,我等也是看在眼里,却无能分忧,实在惭愧。” “淞江鲈鱼、松鼠鳜鱼、霸王别姬、梁溪脆鳝、灯影牛肉、樟茶鸭子、九转大肠、糖醋黄河鲤鱼、脆皮烤乳猪、龙虎斗、佛跳墙、五元神仙鸡、龟羊汤、红烧果子狸、问政笋、炒西施舌……” “二位爷,尝尝这道无为熏鸭味道如何,我倒是颇喜欢。” 贾琮微微点头,看了贾琏一眼,这种客套话,他也懒得说,还是贾琏说得顺口些。 众人不由自主盯着贾琮,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贾琮微微一笑,也不谦让,自然而然坐了首席,贾琏哪敢和他抢,心甘情愿坐了次席。 酒足饭饱,贾琮便要告辞,众人苦劝,良辰美景,何不再去瘦西湖上玩一圈。 贾琮也跟着站起来,程式化的微微抿了一口。 贾琏抬眼一看,见这几个端茶倒酒的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竟个个绝色,清秀脱俗,毫不逊色于神京中的红牌名妓,这等级数的姑娘,连他也只敢偶尔打打牙祭,实因太贵了。 贾琮好整以暇吃了几口菜,接过侍女手中的热帕子,擦了擦嘴,笑道:“姑父不过随口这么一说,我也没细问。 顷刻间摆满了一大桌。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烈,各盐商均是商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论待人接物、说话做事,那是没的说,老练圆润之极,几句话便捧得贾琏飘飘欲仙、如沐春风,头一次感受到家世之贵。 饮完一杯,角落伺候的几位侍女立即走上来为众人斟满、布菜。 江川笑道,漫不经意地擦擦嘴,似随口道:“盐院大人高见,我等早已察觉如今之盐法多有不合时宜之处,亟待高明之士调理一番,听三爷的意思,盐院大人竟似有了些心得?这可是我们业盐之人的福分了。” 众人闻言,略一停顿,互相看了一眼,又望向江川。 兰家家主,兰定剑点头道:“海老哥说的不错,也只有林大人这般人中龙凤,方才可以把两淮之难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辜负了圣恩,亦是我等好父母啊。” 众人均连声附和,满脸关切忧急。 谈到正事,贾琏便不敢乱开口了,只把眼望着贾琮。 “这如何使得?今晚已是叨扰,岂敢再领馈赠?”贾琮笑道,老徐果然对盐商作风知之甚深。 贾琮因心中警惕,且真实年龄比贾琏还大些,倒也没丢了清醒。 “穷乡僻壤,筵席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包涵。既驾临扬州,好歹尝尝本地风味,虽比不上帝都,或也别有一番滋味。二位爷,请。”江川笑着让道。 那客人惊骇莫名,只得甘拜下风。 江川笑道:“初识尊颜,无敬贺之礼,实在惭愧。我等聊备了些粗陋之物,已送到府上,请二位爷切莫推辞,否则我等真是无地自容了。” 江川放下筷子,略一示意,屋外伺候的小二忙把桌上有些凉了的菜全部撤下,再上新菜,菜品竟无一重样,瞬间又重新摆满桌子。 “江兄实在太客气了,敝兄弟二人初到贵地,便承蒙诸位贤能盛情,无以为报,我便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杯,略表心意。诸公饮胜。”贾琏久在神京处理外事,这等场面自然对答如流。 “琏二爷客气,请请请。”诸人忙站起来,举杯共饮。 众人忙谦逊,无论如何要让贾琮收下。 贾琏早已心痒痒,见贾琮略微点头,忙拱手笑道:“诸位厚意,我兄弟就愧领了。” “二爷客气,折煞我等了。”众人忙又客气一番,目送二人上马离去,才重新返回楼里。 第一百零四章 发笔横财 第105章发笔横财 鹤字雅间,下人全部退下,只余八位大佬议事。气氛凝重肃然,与方才其乐融融的情景早已截然不同。 刘家家主刘宇皱眉道:“诸位,今儿琮三爷放的风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看是无意,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懂什么盐务?不过是顺嘴这么一说。”归家家主归烈满脸横肉,一把络腮胡子,神情粗犷,眼神凶猛,活像个屠夫。 杜家三爷杜少恒笑道:“若是有意,那就是林盐院在有意提点我等,莫要阻挠盐政革新。” 众人点头。 江川道:“不管有意无意,林大人革新盐法之意从未断绝,如今不过碍于病体沉重,待痊愈了,恐怕会有一番动作。” 海大富冷笑道:“人都说千里当官只为财,却没想到有人不仅不为财,连命都不要,这样的官儿做起来,有什么意思?” 何家大爷何锡进嘿嘿一笑,道:“盐法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是这么好改的么?即便我们同意,两淮各地的衙门可同意?金陵甄家可同意?京里的老爷们可同意?太上皇可同意?” 众人大笑,是这么个理儿,谁敢对盐法乱伸手,恐怕自己先就得人头落地。 归烈眼中露出一丝暴虐之意,擦了擦大胡子上的酒液,冷哼道:“聪明人总有个毛病,诸位可知?” 众人道:“愿闻其详。” “聪明人往往自负,总以为自己比世人都强,我想到的别人想不到,别人办不成的我能办成,因此便容易干些蚍蜉撼树、螳臂挡车的事儿,美其名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归烈笑道。 众人大笑,数百年来扬州都是盐商的扬州,从没听说过哪位官员凭一己之力就能扭转乾坤的。 ―― 盐政衙门 贾琮回到房间,黛玉早已守在那里,见他回来,才放下心,叮嘱了两句便要走。 贾琮忙拉着她的小手,心中犹豫是否把贾敏并她兄弟身亡的真相告诉她。 “什么事?”黛玉见他欲言又止,疑道。 贾琮转念一想,既然林如海都没告诉她,必然有他的考虑,自己还是不便多言,且说了徒增黛玉伤悲,也毫无意义,便笑道:“半天没见颦儿,心中挂念,你留下陪我说几句话儿罢。” 黛玉还没答话,晴雯、茜雪两人已嗤一声笑起来。 黛玉脸一红,挣脱他的手,啐道:“拉拉扯扯干什么,也不害臊,大晚上说什么,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你早些歇了吧。”说罢便去了。 贾琮本就是托辞,也不强留,目送她离去,旋即回声佯怒道:“你们两个丫头,笑什么?没规矩,是不是想吃家法了。” 晴雯可不怕他,娇笑着搂着他胳膊,道:“爷才舍不得打我们呢。不过,爷如今和林姑娘好上了,那回去后宝姑娘那里……” 贾琮闻言,心中微微一慌,苦笑道:“回去后我自会向宝姐姐说明情由,反正我已认准了宝姐姐做我的妻子,想来以宝姐姐的贤德,应会体谅我的苦衷罢。”
晴雯放下心来,虽然她也挺喜欢黛玉,可却绝不希望自己的爷是个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的家伙,便笑道:“爷确实挺苦呢,出来一趟便把西施一般的林姑娘骗到了手,就像吃了蜜一样苦呢。” 贾琮恼道:“好个丫头,竟敢讥刺爷,家法伺候,别跑!” 晴雯笑着躲避,哪里躲得过,被贾琮抱起压到床上,连忙求饶。 贾琮心头正烦着,哪里有心情与她玩闹,身子一番,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苦思对策。 晴雯见状忙安慰道:“爷也不必太过担忧了,毕竟是林姑爷托孤给您的,那时候您也不好意思拒绝不是,我看就照实说,宝姑娘那般大气贤惠的性子,定不会怪您的。” 茜雪忙附和。 贾琮摇了摇头,想得更深远了一层,如今黛玉和自己也算有了父母之命,而与宝钗还是地下恋情,大妇未定,平妻倒先定了,宝钗心里能好受才怪。 更担心林如海病好以后,改变主意,收回成命或定要黛玉为正,自己倒无所谓,严词拒绝便罢了,但最受伤的定然是黛玉,这也是这个时代所有女子共同的悲哀,自己无法主宰命运。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打定了主意,断不能对不起宝姐姐。 “爷快来看看,刚下人送来好多礼物,说是给你的。”茜雪见他闷闷不乐,忙岔开话题道。 贾琮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礼盒,来了些兴致,也懒得拆盒子,拿过礼单一看,顿时又惊又喜,盐商果然有钱。 只见上面写着: “江家:极品翡翠玉马一对,玉如意一对,纹银5000两。” “刘家:西域夜光酒具一套,吐鲁番葡萄酒两瓶,纹银3000两。” “归家:和田三足麒麟玉鼎一尊,铜胎掐丝珐琅葫芦瓶一对,纹银3000两。” …… 贾琮挨个看下去,各家都有,总价值怕不有好几万两银子。 随着贾琮念出口,晴雯二人都惊呆了,有人送礼这么大方的么? 贾琮笑道:“盐商豪富,再加上看在姑父的面子上,也不奇怪。” 果然是何以解忧,唯有暴富,看着这礼单,贾琮心情顿时由阴转晴,杜家送了个玉雕美人,丰美端丽,栩栩如生,倒像是宝姐姐,回去送给她,定能讨喜。 这边贾琏也在房里喜不自胜,各家送的礼加起来足有一两万银子,可够他挥霍好一阵了,也不知道三弟收了多少,估计只多不少。 又过数日,林如海连服了几贴药,身子更加好了几分,已能下床走动走动,还可以看看书,众人均喜得无可无不可,直把叶天士奉若神明。 唯有贾琏略微有些失望,这下没绝户吃了,看姑父的意思还要把林妹妹许给贾琮,那以后这偌大的家私,岂不是都要落到三弟手里。 一想到贾琮将会一夜暴富,贾琏心中便有些艳羡,他也不敢起什么坏心思,不过眼红羡慕一番,因为贾琮是杀星下凡,实在惹不起,不敢惹。 第一百零五章 利益分配 第106章利益分配 这日林如海把贾琮召到房里。 “琮哥儿,若非今番你请来叶神医,姑父恐怕难逃此劫,你立下大功,说罢,想要什么?”林如海笑道。 贾琮见他比初见时判若两人,精神旺盛,口齿清楚,忙拱手道:“姑父已将掌上明珠托付,这便是最大的赏赐,琮何敢再奢求什么。” 说着却把眼看着林如海,生怕他病好了就不托孤了,那可就亏大了。 林如海宦海沉浮多年,哪不知道他所想,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玉儿果然没说错,你小子惯会以己之心度人,莫非我就像是那般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小人?” 贾琮忙赔笑道:“那哪能呢,姑父光风霁月、品行高洁,琮断不敢有此不敬之心。” “不过,让玉儿为平妻已是委屈了她,却不能让空手便娶了去。”林如海捻须微微一笑。 果然,这些朝堂大佬都不是省油的灯,贾琮心中叫苦,一脸人畜无害地笑道:“还望姑父明示,想来以姑父的身份,也不在乎什么凡俗聘礼。” 林如海嗯了一声,孺子可教,怪不得圣上也喜欢他,笑道:“你这小子脑筋转的倒快,这样罢,你便帮我做一件事,就当聘礼了如何?等你们大婚时,我还要给你备一份重重的嫁妆,如何?” 贾琮心道,我能说不么? “请姑父吩咐,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如海道:“我听老徐说,你对盐务颇有见地,还说了一番矛盾论,极是精到,可否替我解惑?” 贾琮这几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道:“那琮就说说浅见,请姑父指正。” 说着拿起桌上一碟精致的千层糕点心,道:“这几日琮反复思量,觉得盐法之难,归根结底是利益集团盘根错节,动不了、没法动,要说改革盐务,无非就是利益重新分配的问题。” “利益集团?这个说法倒新鲜,不错,利益集团确实是根本问题。” 林如海缓缓点头,赞道:“你是用了心的,变革盐法,归根结底是把某些利益集团嘴里的肥肉捞出来,交给朝廷,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谁愿意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这便是难点。” 贾琮道:“假设这盘点心便是整个两淮之盐利,这便是盐商之利。”说着取出三块点心,摆在桌上。 “这是盐课。”又拿了一块点心出来。 “这是两淮各省督抚、州府衙门之利。”又摆了一块点心。 “这是盐政衙门之利。”贾琮毫不避讳,又取出一块点心。 “这是金陵甄家之利。” “这是盐民之利。” “这是盐枭之利。” “说来说去,盐利无非就是这七份。”贾琮把代表盐课那块点心放在中间,其余六份放在周围。 林如海点点头:“确是如此,若要变法,琮哥儿以为当从何处着手?” 贾琮毕竟学过历史,深知古人变法失败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往往是想毕其功于一役,想一次性把顽疾全部消灭,这必然触动大量利益集团的利益,怎能不受到反扑? 变法越是彻底,反扑越大,推动变法者就越倒霉。况且许多变法本身就存在诸多漏洞破绽,也怨不得人反对它。
因道:“如今的盐法就好比一件衣服,穿了几十年了,虽然千疮百孔,好歹还能遮羞挡风,若将其一股脑扔了,重新做件新衣服,固然是好,可唯恐力有不逮。 因此琮以为,为今之计,当先缝补一番,将就穿着,什么时候宽裕了,再换新衣服不迟。” 林如海脑中似响起个霹雳,贾琮的衣服论,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把他从以往的死胡同里拉了出来。对啊,何必全然舍弃?描补一番也行,只要能增加盐课,管他什么法子? “琮哥儿,说下去。” 贾琮见林如海相当认同前言,信心大增,道:“所谓革新盐法,无非就是把这周围几块糕点弄些下来,弄到中间盐课这块点心上。以我观之,如今甄家、地方官府、盐政衙门之利是动不得的。” 林如海面沉似水,心中转过许多念头,道:“说说你的道理。” “是。甄家与太上皇关系特殊,太上皇在一日,别说姑父,便是圣上也不好动他。”贾琮道。 林如海微微点头,甄家老太太是太上皇奶妈子,实在不好动。 “地方官府乃各地的地头蛇,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盐商在自己地盘赚了金山银海,自己却落不着半点好处,他们的利益若不保证,必然会巧立名目,以各种苛捐杂税收取好处,干扰盐政,盐业也会动荡不安。” 林如海点点头,地方官员确实是这个德行,火中取栗的事都敢干,别说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肥肉不下嘴了。 “再有盐政衙门之利也动不得,姑父虽清正廉洁、两袖清风,但下面的人哪个不是指着盐利买房置地、蓄养美婢,若断了他们的财路,谁还会拿着那几个朝廷俸禄为姑父卖命?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差饿兵,再好的新法也需要下面的人去执行,若执法之人都心生不满,这法必定沦为一纸空文。” 林如海喟然叹道:“琮哥儿不愧是岳父大人亲自下凡点化之人,少年早慧,见事之准,直指人心,你说的不错,这三份利现在是动不得的。” 贾琮呵呵一笑,中二少年能知道这些才怪。 “剩下三份中,盐民之利倒是可动,也没什么后果,不过这群苦哈哈人数虽多,得利却最少,即便动他们,不过是一根光骨头,哪有什么油水?动之得不偿失,故不宜动。” “油水充沛者,就只剩盐商和盐枭两者之利。”林如海道:“可这盐商却不好动,盐枭也屡禁不止。” 贾琮点头:“琮也知道八大盐商根基深厚,又结交朝中大员,官视商为利薮,商视官为护符,官商勾结,因循苟且,抗拒改革。 扬州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到了朝堂上便是狂风暴雨,圣上想必也是头疼。因此,盐法革新,除了增加盐课之外,还必须确保一事,若此事不保,再多盐课也是枉然。” “何事?”林如海忙问道。 “稳定!稳定压倒一切,稳定才是真正的大局!”贾琮把后世千锤百炼的理论直接抬出来。 此言直如石破天惊一般,震的林如海浑身一颤,双目圆睁,只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自己以往也只是隐隐约约想到这一层,虽有些举措,也是进两步退一步,就是生怕激起民变,却不如琮哥儿说得这么入木三分,振聋发聩。 第一百零六章 革新之法 第107章革新之法 林如海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半晌叹道:“琮哥儿,不意你竟有这番妙论,若从科举出仕,定会是一代名臣。” 贾琮心知自己只有这点墨水,忙谦逊道:“琮不过偶有所得,这些浅显的道理,姑父定也是早已想到的。” 林如海点点头道:“你接着说。” “因此,不能动八大盐商,只能动其下的中小盐商,同时还要下狠手,禁绝私盐,切断盐枭利益链条。”贾琮道。 林如海点头,道:“具体如何做呢?” 贾琮早有腹稿,道:“其一、必先核准现今两淮盐产量,由盐政衙门重新统一增发盐引,收取盐课,同时废除各地衙门滥发的盐引,他们损失的利益,由盐院弥补,使得令出一门,法度一也。” “正该如此。”林如海点头。 “其二,盐商不得再与盐场、盐民私下收购,由盐运司严控盐场,统一收盐、储盐、发盐,控制住上游制盐业,简单来说从商收变为官收、官发。 同时提高官方收盐价,并严令盐民不得私自煮盐、售盐,违者严惩不贷。” “其三,设立盐业准入制度,淘汰大量小型盐商,同时收取保证金。” “其四,整编小型盐商,成立官盐联合商会,以小制大,帮助官府在必要时刻行销官盐,平抑盐价,同时打击私盐,并实行会员制,每年收取会费。”贾琮嘿嘿笑道。 林如海听得连连点头,又有些不明白,为何贾琮笑得这么邪恶,忙道:“琮哥儿,其中可有玄机?” 贾琮哈哈一笑,擦了擦口水,道:“玄机大大的有,琮保证若此法能实行,头一年必定能狠狠赚他妈一笔天价银子,往后每一年盐课也定然暴涨,且又不得罪多少人。 如此即便有些压力,只要陛下看到了真金白银,想来也不会说姑父肆意妄为。”说着将详细做法细细解说了一番。 林如海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慨然摆手道:“我辈只管为君分忧,个人荣辱又如何放在心上,只要真能如你所说,我何惜此身?” 贾琮笑道:“姑父放心,这天下有银子就好办事,谁能搞来银子谁腰板就硬,到时候把金山银海往神京城一送,便是国朝第一等能吏、名臣,即便有些抱残守缺之人想参你,他也得问问圣上、问问当朝大学士们同不同意。”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只要能为圣上做点事儿,参不参我倒不相干。琮哥儿,此法既然出自你手,少不得你要多辛苦一些,我如今身子不便,精力不济,有何事你可命老徐去办,我自会和他打招呼,放手去做罢,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做好了,我替你向圣上请功,你既然志在沙场,陛下不会封你的官,但是将来进爵之时,自有你的好处,可明白?” 一听涉及自己的前程,贾琮顿时干劲十足,道:“姑父放心,我定全力以赴,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向姑父请教。” 林如海点点头,想了想,道:“我会亲自修书一封,给两江总督顾涛顾大人,他也是当年圣上潜邸之时的心腹之人,亦是新法干将,请他下令两江各地衙门全力配合盐务变革。”
贾琮道:“姑父病体刚刚好转,还是莫要太过操劳,宜静养为是,若累坏了,妹妹定要怪我。” 林如海道:“时不我待,还有一两个月就要收取明年盐课了,错过了这个机会,又要再等一年,朝廷如今是一天都等不及了。” 贾琮道:“那我去找徐大人再推敲一番细节。” 林如海点点头,让他自去,强撑着坐到书桌前,略一思忖,便提笔写信。一封给两江总督,一封给甄家。 又用了三日,贾琮把整个计划同御史佥事徐清细细推演了一番,自觉已然完备,便想动身往金陵去拜访甄家,想来以贾、甄两家的交情,应该不难办。 徐清叹道:“贤弟此法旷古绝今,若是能成,必定青史留名,老哥我也跟着沾光了。只是此去金陵还需谨慎,莫要透露太多口风,以免甄家警觉。” 贾琮忙道:“请老哥指点。” 徐清道:“指点不敢说,不过是些官场旧例。如今甄应嘉乃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这个官儿前朝没有,开国之初也没有,乃是太上皇亲口御封,在江南地面见官大一级,即便两江总督顾大人,也礼让他三分。 虽说老弟贵家与甄家世代交好,可如今是各为其主,老弟试想,甄应嘉这个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是谁的钦差、体的又是谁的仁?” 贾琮悚然一惊,自己先前想得过于简单了,沉声道:“他是太上皇的心腹,体的自然是太上皇的仁。” 徐清道:“这就对了,若他知道林大人这般费尽心力为今上办事,还要改革太上皇的旧法,若办好了,岂不等于是说旧法不好,那他还会助我等一臂之力么?” 贾琮点点头,道:“那我如何说?” 徐清笑道:“贤弟自然该执子侄之礼,请甄老爷看在世交面上,襄助一二,切不可提变法之事。 亦可走走老太太、并诸位太太、姑娘的路子,凭贤弟这相貌人品文采,内宅妇人哪有不爱的,有时候枕边风比贤弟说一万句话还顶用呢。” 贾琮一点就通,暗叹这些官场老鬼卑鄙无耻,这不是让自己去忽悠人,甚至不惜使用美男计么,他妈的,比我还下流。 不成功便罢,一旦成功,甄应嘉用不了多久就会反应过来被自己利用,到时候贾家和甄家的交情也就完了。 他早已不是中二少年,深知成年人的世界里容不下童话,为了盐法大计,为了自己的前程,无耻便无耻罢,况且甄家日子也长不了,得罪了也不怕,便点头道:“多谢老哥指点,琮已有主意。” 徐清一双肥手抚着大肚子,笑得像个弥勒佛,琮三爷毕竟年轻,还不知官场险恶,再好的世交,一旦涉及朝堂之争,也会反目成仇,今儿你心慈手软不趁机利用他,明儿他反手就会给你一刀。 第一百零七章 拜访甄家 第108章拜访甄家 次日,贾琮带上林如海的亲笔书信,并两个亲兵,及徐清等人精心准备的礼物,包了一艘快船,溯长江而上往金陵去。 两日后,抵达金陵。 看着这座雄伟的六朝古都矗立在夕阳下,仿佛镶了一层金边,贾琮不禁轻声吟道: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怪不得古人要作怀古诗,看着这历经沧桑的千年古城,谁不涌起些感慨呢?可惜,自己只记得这两句。 船行不停,趁着水闸没关,拐进夹江内河,钻进城里。 贾琮在码头上雇了两辆大车,命张元霸两人搬运礼品,也不管时间早晚,径往甄家去,反正是世交老亲,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不一刻,大车抵达翠玉湖畔的体仁街,这条街几乎都为甄家所有,单是甄府就占了大半条街,剩下半条及对街几乎都是甄府旁支、管事、下人等住所或产业。 此地紧邻秦淮河,距夫子庙又不远,游人如织,士子如云,商贾云集,十分繁华热闹。 贾琮见甄府五间兽头大门前,也有一二十个华服小厮门子或坐或站,便叫燕双鹰递上林如海和他的名帖,并打赏银子。 甄府管事接过来一看,不敢怠慢,忙上前打千请安。 “未知琮三爷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请三爷跟我来。” 那管事亲自引着贾琮从西角门进去,笑道:“三爷来的不巧,老爷今儿和京里来的几位大人商议今科金陵省秋闱之事,还未回来,便先去见见老太太罢。” “如此正好,琮正想拜见老太太。”贾琮微微一笑,把礼单递给他。 那管事笑着接过,过了二门,又唤来两个内宅管事媳妇,把贾琮并礼单交给她二人,自去安置张元霸两人。 贾琮粗略一看,甄府面积恐怕比荣国府还大了许多,建筑风格虽不如北地轩昂壮丽,却是精巧细致,亭台楼阁、厅堂园圃秀雅迤逦,别具匠心,深得江南水乡园林之妙。 两个管事媳妇领着贾琮进了甄家老太太居处,一路上许多丫鬟见来了个身姿挺拔、容貌英俊、气度潇洒、腰悬宝剑的陌生少年郎,知道定是世交老亲家的公子,都忍不住掩嘴轻笑,互相打趣拉扯着偷眼看贾琮。 贾琮倒也不怵,如今早已适应了这种大家生活,极有风度地朝着周围的美貌丫头们微微点头致意,又惊起一阵娇笑。 进了礼谦堂,里头早已得到消息,老太太并几位太太都在,贾琮忙大礼拜下,道:“贾琮给老太太并几位太太请安。” 甄老太太,也就是太上皇的奶妈子,如今已八十高龄,但却保养得甚好,白发如银,富态慈祥,看上去就像六十许人,笑道:“快起来,哥儿远来辛苦了,你家老太太可好?” 贾琮笑道:“劳老夫人挂念,我们老太太如今整日里和姑娘、哥儿们说笑取乐,吃得好、睡的香,身子骨就和老夫人一般硬朗。临出京前,老太太还专门叮嘱我,让我定要来拜见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 甄老太太笑道:“难得你家老太太还挂念我,转眼也有数十年不见了,如今我的精神头也大不如前了,可不敢与你家老太太比,倒是我如今也是见天儿和家里的哥儿、姐儿们顽笑,这倒和家老太太一样。” 贾琮笑道:“老太太可太过谦了,以琮看来,老太太精气神十足,说话又这般洪亮清晰,想来不过半百之年,琮猜的可对?” 众人大笑。 几个太太都互相看了一眼,这琮哥儿不愧是大家子出身,挺会说话,又不小气。
“你这哥儿,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三十年前才半百,如今还是半百?”甄老太太笑骂道。 贾琮‘惊’道:“老太太可莫要看我老实就骗我,不信问问几位太太,琮的眼睛可看错了?” 几位太太均笑道:“哥儿没看错,老太太也没骗你,只是老太太一日比一日年轻,倒是让哥儿误解了。” 甄老太太笑着摇头,连声笑骂。 贾琮道:“那老夫人无论如何要把这驻颜有术、青春不老的法子传给我,琮拿回去孝敬家中老太太,也好得个彩头。” 甄老太太见贾琮模样俊俏,又会说话,虽说黑了些,但器宇轩昂、英气勃勃,浑没有一般大家公子的脂粉气,心中颇喜,便笑道:“琮哥儿不是外人,请家里的姊妹们出来见见,亲近亲近。” 只听环佩叮当,后堂出来五个人,四女一男。 贾琮看着那男孩竟和贾宝玉素日穿着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大红箭袖、同样的辫子、同样的厚底靴子,形容俊秀,满身脂粉气,眼中还有一丝乖戾,显然必定是甄宝玉无疑了。 另外四个女子也容貌秀美,各具特色,其中最美者豆蔻年华,身材苗条,头戴紫金累丝点翠嵌宝飞凤钿,身着石青色盘金彩绣锦边琵琶襟蜀锦坎肩,里着桃红色云锦提花衫裙,脚下是簪粉绒绣鞋,螓首蛾眉,目如秋水,鼻梁秀挺,桃腮丹唇,清秀绝俗中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英气,论容貌气质竟不在黛玉、宝钗之下。 贾琮是提前下过功夫的,瞬间将其他人过滤,知道这位女孩便是甄家除宝玉外,最得宠的大太太嫡出三小姐,甄缘。 其余三个小姐:大小姐甄绣、二小姐甄绰、四小姐甄缱。她们这一辈的名字从丝字。 甄家大嫂子在一边帮着介绍通名,又叙了年齿。 贾琮忙笑道:“琮见过宝兄弟并各位姐姐妹妹。” 眼光在四位小姐脸色扫过,只在甄缘脸上微一停顿,露出些惊艳赞叹之色,相信她这般灵秀的人定能感觉到。 果然甄缘脸上微微一红,垂下眼睑,避开与贾琮目光对视。 贾琮心中暗暗打气,小丫头,琮三爷文武双全,还拿不下你,浑忘了自己前世屡次求爱被拒的惨相。 甄宝玉脾气古怪,只是淡淡回了一礼,便坐到老太太身边,懒得搭理贾琮,即便贾琮隐藏的再好,但他隔着老远已闻到了他身上的功利味道。 老太太笑道:“你们姊妹今日初见,正该好生顽笑,不可生分了。对了,琮哥儿可曾用了晚膳?” 贾琮笑道:“刚下船便直扑老太太这里,别说晚饭,琮连中午都只吃了三分饱,就等着在老太太这里吃顿好的,打打牙祭。” 听他说的有趣,众人大笑,几位姑娘也掩嘴轻笑,琮哥儿好生惫赖,丝毫不像普通大家公子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样子。 “快传饭。莫要饿着琮哥儿,史老太君知道了,定要怪我吝啬了。”甄老太太笑道。 甄宝玉不屑地撇撇嘴,油滑无赖。 贾琮偷眼看向甄缘,见她正巧望来,两人目光一碰,甄缘忙别过头去,但腮边淡淡的红晕已出卖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豪门勋贵之家往往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甄老太太让他在左手第一张椅子坐下,贾琮推辞不得,只得依言坐下,他早已明白规矩,倒也没失礼,一顿饭老老实实吃完,没人说半个字,旁边服侍的婆子丫头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第一百零八章 限瓶字韵 第109章限瓶字韵 饭后漱了口,喝了茶,丫头们撤下桌席。 甄老太太道:“琮哥儿到金陵来可是有事?” 贾琮打起精神,轻描淡写地道:“是这样,林姑父近来过于操劳公务,身子累狠了,病的不轻,好在如今好转了些。 因命我拿了他的亲笔信来拜见世伯,请世伯出面给江南各地州府衙门打打招呼,让他们莫要老是给盐政添乱,把盐院衙门视如无物,林姑父为了应付他们,都累病了。” 甄老太太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是小事,只是这两日你世伯正忙着,你先住下,他得空了再和你谈,正好也舟车劳顿,这两日就在家里好生和姊妹们顽笑顽笑,可好?” 贾琮笑道:“谢过老太太,此事本就不急,世伯有空再说罢。我家那老房子久不住人,空荡荡的,哪里有老太太这里住着好,难得出来一趟,定要好生顽顽。 对了,忘了禀告老太太,琮还给老太太并几位太太、姊妹们带了些小玩意儿,聊表寸心,切勿见笑。” 管事媳妇忙递上礼单。众人皆笑起来,这琮哥儿倒是爽朗的性子。 甄应嘉的夫人,大太太笑道:“琮哥儿你也太见外了,来就来罢,还巴巴的带些东西,岂不生分了?” 贾琮笑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皆是家里老太太、太太她们按着各位的喜好准备的,硬要我带来,说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譬如,老太太喜欢听书,便带了些神京新鲜的话本,大太太喜欢念佛,便带了一册玄奘大师手书的《心经》……” 说着看向甄缘,续道:“三妹妹喜欢诗词,便带了一册神京城里的才子才女们的新作……” “那你给我带了什么?”甄宝玉打断道,暗道不管你说什么,我只说不喜欢。 贾琮笑道:“宝玉给你的东西你定然喜欢。” “哦?是么?”甄宝玉冷笑道,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么? 贾琮笑道:“知道宝玉喜欢女儿,便给你带了一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你可喜欢?” 宝玉惊道:“你竟找到了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顾恺之乃东晋时的大画家,后人赞其画“迁想妙得”“以形写神”,尤工人像,其洛神赋图更是传世珍宝。甄宝玉如何不惊? 贾琮笑道:“宝玉乃是行家,一看便知。” 大太太笑道:“琮哥儿给我们带了这么重的礼,你们姊妹们明儿不是要办什么诗会么?可要好生请琮哥儿一个东道才是。” 甄宝玉看了看贾琮腰间的宝刀,略带轻蔑地道:“琮哥儿会写诗?我只听说荣国府宝哥儿会写诗,到没听过其他哥儿也会写诗。” 贾琮暗道天助我也,微笑道:“我这点墨水哪有什么好诗,自是不如宝玉远矣,只要姊妹们不嫌我粗陋,我替大家伙洗笔研墨倒也使得。” 甄缘、甄绣等姊妹眼睛一亮,听这意思,琮哥儿也会作诗。 次日早,贾琮便被丫头请到甄家后花园里的浓露馆,这个大花厅外不知道栽了几百株芍药,此时花开的正艳,远远看去如火如荼,如红云茜纱铺满四周。
贾琮沿着花丛小径进去,里面五个甄家姊妹并几个嫂嫂早已到了,见他进来均起身招呼。 甄宝玉早已不耐烦,急道:“琮哥儿来了就快坐下罢,今儿我们以芍药花为题,至于韵脚,你,随便说个字。”说着指着门口的一个丫头。 那丫头看了看几上摆着的朗窑红釉穿带直口瓶,随口道:“瓶。” 甄绣笑道:“瓶字属下平第九韵部,那便是‘九青’了。头一个韵定要这‘瓶’字。” 众人皆笑着点头。 只有贾琮一脸懵逼,这他妈不讲武德啊,说好的穿越者诗词吊打众人的桥段呢? 什么“十三元”“九青”“十八巧”之类的韵部他是一窍不通,肚子里早已想好的几首诗词,顿时没了用武之地,一时束手无策,呆在那里,出丑他倒不怕,关键是这样一来后宫路线就不好走了。 甄宝玉冷眼旁观,见贾琮懵逼的样子,便笑道:“琮哥儿为何呆若木鸡?可是诗兴大发?” 众人都看过来,若是这么一个翩翩公子不会作诗,那就太扫兴了。 贾琮也没办法,就好像准备好了小抄去作弊的学生,临场发现考题全部没中,心中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欲哭无泪。肠子都悔青了,真该把黛玉带来,管你限什么韵,无不立作。 只得干笑道:“各位看我-干什么,你们做你们的,我说好了给你们洗笔研墨的。”说完很自然地走到甄缘小几前坐下,笑道:“三妹妹你写,我给你研墨。” 众人自然不依。 甄应嘉嫡长媳楚婵笑道:“琮哥儿休得偷懒,都是姊妹,不许耍赖。即便做的不好,谁又笑你来。” 贾琮见楚婵不过双十年华,容貌竟不在甄缘之下,头上绾着百合髻,发间插着碧玉蝙蝠挂珠双股步摇,身着一袭宝蓝色百花开尽对襟曳地长裙,皓腕上带着攒珠累丝紫金如意镯、和田白玉镂空冰裂梅花镯,行动时双镯相碰叮当作响,酥胸高耸,身姿曼妙,极具成熟-女性魅力。 “大嫂子开恩罢,琮实在做不出来,还是打打杂的好,免得贻笑大方。”贾琮忙求饶道。 甄绣笑道:“好你个琮哥儿不老实,既是打杂,为何单单伺候三妹妹,视我等如无物?” 众人大笑,均略带审视看着贾琮、甄缘二人。 “大姐姐胡说什么!”甄缘大羞,忙起身往甄绣扑去。 贾琮哪里在乎这点云淡风轻的打趣,笑道:“这不是三妹妹离我进么?我先伺候了三妹妹,再来服侍大姐姐。其实我对大姐姐仰慕之情更在三妹妹之上,莫说铺纸研墨,便是捏肩捶腿,琮也愿意。” 众人又笑起来,几个成年嫂嫂只是含笑看着他们一群小儿女打趣,也不制止。 甄缘与大姐甄绣打闹一番,道:“琮哥儿先去服侍大姐姐,免得她老是夹枪带棒的损我。” “好勒。”贾琮笑嘻嘻走过去,躬身一礼,死盯着甄绣的眼睛,道:“大姐姐有何吩咐?小弟无不从命。” 甄绣这等大家闺秀,哪被外男这么看过,忙侧过身去,窘道:“琮哥儿不许胡言,快坐好了,若是做不出来,可要罚你。” 第一百零九章 文武双全 第110章文武双全 甄宝玉看着贾琮和姊妹们调笑,心中不悦,好像心爱之物被人抢了一般,便皱眉道:“琮哥儿既不会做,就不要强人所难了,我们自做我们的,莫要耽搁时间了。” 众人见他有些恼了,都不再说笑,各自坐下沉思。 楚婵忙命丫头点起一炷香,道:“就以一炷香为限,做不出来可要罚。”说着笑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无奈回原位坐下,自有丫头上来研墨铺纸。他已准备认罚了,不用想,肯定是做不出来的,只得无聊的坐在那里,东瞅西望。 见几个嫂嫂坐在旁边,也不作诗,便凑过去低声笑道:“嫂嫂们怎不作诗?” 楚婵抿嘴笑道:“我们几个是会首,只管品评诗词优劣,分出状元榜眼,并出银子安排筵席,却不必作诗。” 贾琮苦着脸道:“那小弟做不出来,如何是好?嫂嫂好歹高抬贵手,放我一马罢。” “我们若饶你,他们定然不依,说我乱了规矩,以后就不好服众了。我看你还是赶快想想,不拘好坏凑一首也就罢了。”二房的二爷甄维之妻笑道。 贾琮干笑了两声,闭口不言,他没受过古典诗词训练,虽背了几首在肚子里,却连平上去入都分不清楚,哪里做得出诗。 走后门无果,贾琮也索性躺平了,百无聊赖下,只撑着脑袋看邻座甄缘俏美的侧脸,一副学渣的样子。 甄缘才思相当敏捷,香烧了不到三分之一,便做了一律,又涂改了几个字,开始誊抄。 忽感到贾琮紧盯不放的目光,忍不住侧头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好歹写几个字,只顾看我做什么,交白卷可要罚双倍,莫谓言之不预也。” 贾琮笑道:“三妹妹比这满院子的芍药还好看,我不看三妹妹看什么?” 甄缘脸一红,啐道:“油嘴滑舌,在家和姊妹们说话也这般不尊重?” 贾琮摇头,轻声叹道:“三妹妹勿恼,过两日我走了,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妹妹,故而想多看几眼,把妹妹装进心里带走。芍药虽美,神京尽多,妹妹却天上地下只此一人也。” 甄缘哪里听过这般露骨的情话,顿时羞得耳根都红了,低声嗔道:“琮哥儿你再说这些村话儿,不尊重,我可不睬你了。” 贾琮微微苦笑,叹了口气,道:“好罢,妹妹不是叫我写诗么,我方才想到一首,先声明我只会写情诗,妹妹要看么?” 甄缘心如鹿撞,极是好奇贾琮能写什么情诗,又生怕被人取笑,微一沉吟,轻声道:“你爱写什么与我有何相干?若是好诗,大家一起品评鉴赏一番,若是拙劣,仔细丢人。” 贾琮笑道:“好不好自由妹妹说了算。”说完想也不想,提起笔一挥而就。 此时香已烧完,楚婵让众人交卷。 贾琮拿着纸笺,笑道:“我胡诌了一首,没用限定韵脚,就不献丑了,我甘拜下风,认罚便是。” “不行,既然写了,自然也要拿出来品评一番,岂能藏私,好不好大家伙自有公论。”甄宝玉岂能放过这个压倒贾琮的机会。 众人都连声称是。 甄缱性子活泼,忙走上来夹手把贾琮手里的纸笺扯了过去,看了一眼,讶一声轻呼,抬头看了贾琮一眼,又看了甄缘一眼,想着两人刚才窃窃私语的样子,果然有鬼。 因满脸通红把诗笺扔给甄缘,笑道:“这首词还得三姐姐点评才好。” 众人好奇心大起,忙催甄缘念来。 甄缘略扫了一眼,眼中顿时一亮,异彩涟涟,露出一丝羞意,想收到袖子里,又觉得太露行迹,抵不过众人催促,只得轻声念道: “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念完,众人皆沉默不语,早已沉醉在绝妙好词的深沉意境中,均没想到琮哥儿竟然有这般文采。 甄宝玉张了张嘴,心中只叹这般好词要让我作出来,少活十年也愿意。 楚婵回味了一番,看了甄缘一眼,笑道:“琮哥儿你家世高贵,又俊俏能干,年纪轻轻便得了今上赏识,天下的好事你都占齐了,人生还有何恨?” 贾琮叹道:“来之前没有,来之后就有了。”心中暗笑,吊打可以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堂堂李后主的词还镇不住你们几个丫头。 众人大笑,哪还听不出他的意思,均把眼看着甄缘。 甄缘大羞,恼道:“你们不是好人,琮哥儿写了好诗,只把我看着作甚,又不是我写的。” 甄绣搂着她笑道:“不是你写的,比你写的更厉害。” 众人又笑起来,只有甄宝玉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这般好诗怎么出自这么一个粗人之手? 楚婵见甄缘面上挂不住,忙岔开话题道:“诗会有诗会的规矩,琮哥儿这首词虽好,咏了花,却没用对韵,当罚。” 众人点头,不怀好意看着贾琮。 贾琮拱手投降:“琮认罚便是,不知罚什么?” 二小姐甄绰笑道:“我看琮哥儿腰间一直悬了宝剑,陛下又赐字子龙,显然是精通武艺的,何不与我们舞剑一回?” 众人均笑着点头,往日家戏文、杂耍、评书看得多了,剑舞倒是少见。 贾琮本就是极力打造文武双全、狂放不羁的魅力人设,笑道:“二姐姐,这可不是剑,而是刀。” 说着缓缓抽出宝刀,笑道:“此刀乃是家传之物,名唤青鸾。既然诸位姊妹、嫂嫂们想看,我便斗胆献丑了。” 说着走出厅外,站到芍药花丛中,深吸了口气,神情一凝,面如古井不波,忽地一声大喝,掌中青鸾爆出万道精芒,像一个大光球,笼罩周围一丈之地。 只见贾琮身随刀走,身形如电,趋退自如,花丛中纵横往来,刀势连绵不绝,如长江大河随他进退而涌动,在空中劈出凛冽风声,观者无不赞叹,怪不得连老虎都斩杀了,琮哥儿果然天生神武。 贾琮使得兴发,刀锋猛地斜斜掠过几处花丛,十几朵嫣红硕大的芍药花被他挑上天空,猛地刀势一变,绵密如幕,密不通风,望天上一搅,只听几声轻响,花朵和刀网一碰,全部凌空炸开,无数绞碎的花瓣四散落下,好像下了一场花雨。 嚓一声轻响,贾琮倏地收刀入鞘,站在花雨中,冲着众人微微一笑,自觉这一波耍酷完美。 “好!”众人纷纷激动地鼓起掌来,性子活泼的甄缱甚至跳过来拉着贾琮的袖子撒娇,要他传授武艺。 贾琮摊手道:“四妹妹学这个干什么,你看我的手多少老茧,你也想这般么?” 甄缱看了看贾琮的手,爱美之心还是胜过了学艺之心,嬉笑着跑了,凑在甄缘耳边低声道:“三姐姐,琮哥儿这般允文允武的世家子,可不多见哦。” 甄缘咬着唇儿,低声啐道:“与我什么相干,死丫头。” 只有甄宝玉看着满地残红,叹道:“舞刀就舞刀,何苦糟践了这些花儿。” 众女微微皱眉,知道宝玉就是这么个性子,生怕贾琮误会他小气而恼怒,正待开口解释。 却听贾琮拍着甄宝玉的肩膀笑道:“前人有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明年此时,芍药依旧灿烂,而琮却不知身在何方矣。宝玉此刻应感怀的是我才对。” 众人微微点头,心中松了口气,史老太君能派贾琮一个庶子来拜访,果非幸致,琮哥儿气度着实不凡。 甄缘轻轻看着贾琮,往常宁静无波的心湖,早已被一阙妙词、漫天红雨,激起阵阵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第一百一十章 巧舌如簧 第111章巧舌如簧 听了贾琮一阙绝妙之词,又看了一番精妙刀法,众人对今日诗会都有些意兴阑珊,哪里还有心思去品评诗歌,均围着贾琮问长问短。 “琮哥儿,你这武艺真是先荣国公梦中所传?” “琮哥儿,你怎么作出这般好词?平日家也作诗填词么?” “琮哥儿,你可还有其他诗词?” “琮哥儿,这词可是单单为谁而作?嘻嘻……” 甄宝玉彻底服气,再无半分争雄之心,苦笑着退到一边。 贾琮被问得头大,忍不住看向甄缘,两人目光一碰,甄缘含羞避开,还好,看来这首诗也没白作,至少在三小姐这里把好感拉满了。 忽听丫头来报:“大爷请琮三爷去内书房相见。” 楚婵忙道:“知道了,你去罢。琮哥儿,外子寻你想来是有事相商,你就不必在我们这里耽搁了,办你的正事要紧。” 贾琮点头道:“谢过大嫂。”随领路丫头去了。 甄家大爷,也就是甄应嘉的大公子,甄继。 “甄大哥,小弟有礼了。”贾琮踏进内书房大门,见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站起相迎,忙拱手笑道。 甄继身形颀长,白皙俊秀,只是双唇如刀锋般薄,抿成一线,予人些冷厉寡恩之感,贾琮结合徐清提供的情报,心中对他已有个初步判断。 “琮哥儿,你我兄弟何须多礼,快坐,尝尝我们江南的雀舌如何?”甄继笑道,招手命人送上好茶。 贾琮哪里懂什么茶,只是随意喝了一口,道:“果然好茶,小弟以前竟从没吃过。” “哈哈,值什么,你走的时候带两斤去吃,什么时候想吃了,带个话来,我再给你梢来。” 甄继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不愧为大家继承人,一番寒暄让贾琮都不禁有些如沐春风、相见恨晚的感觉。 贾琮呵呵一笑,虚应了几句,也懒得客套,道:“甄大哥今日赐见,可是有何吩咐?” 甄继摆摆手,道:“这是说得哪里话,你大老远来,我们兄弟正该好生亲近亲近,叙叙世交之情,一来老哥我是久仰老弟子龙之风采,二来也是为了昨儿老弟所言之事。” 贾琮自动过滤了前半句,道:“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甄继叹道:“此事老爷还不知道,这两日他都住在衙门里,也没空回家,我今早已派人传信告知,老爷尚未来得及顾及此事。不过你老弟当面,我也就不虚客套了。” “甄大哥请讲。”贾琮忙道。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老弟知道,我们家这个官儿不过是个虚职,干的不过是收集民间仕林官场的消息上报朝廷的差事,仅此而已。 江南各地的衙门敬着我家老爷子几分,不过是看在太上皇的份上,若是因此恃宠而骄,公然发文插手地方之事,而且是盐务大政,这个可就有些托大了,传出去,人家难免说甄家轻狂。”甄继道。 贾琮正想说话,却被甄继抬手打断:“老弟且听我说完。刚说的是一件。另一件,按理说,以你我两家的交情,老弟又不辞劳苦,亲自驾临,即便再难之事,我家办得成要办,办不成也要拼命去办,方才不负了素日恩情,万万没有推脱的道理,可贵家姑爷……”说着压低了声音。 “林盐院是今上夹带里的人物,素有雄心壮志,但如今盐法乃太上皇所定,我家世受圣皇天恩,岂敢公然支持林盐院鼎故革新?最多我们老爷看在贵家的情分上,假作不见便罢了,这是我的一点浅见。”
贾琮暗道,果然如此,甄继说是自己的意思,估计便是甄应嘉的意思,只是留了回旋余地而已。 “甄大哥的顾虑我岂能不知?来前,姑父已与我详谈了此事。其一,姑父说太上皇所立之纲盐法,乃万世不易之良法,岂能改了?我等后人唯恐没领会此法之精义,办砸了差事,又岂敢胆大妄为,自作聪明去改革良法?这不是不忠不孝么?” “其二,林姑父的意思并不是要让世伯插手地方政务,更不是让世伯为他撑腰背书,只因世伯久牧江南,威望隆重,打个喷嚏江南也要抖三抖。 故而请世伯发个话,让各地衙门好生领会太上皇旧法之本意,莫要不把盐院衙门当回事,使纲盐法在地方上变形走样、令出多门,如此而已。 差事办好了,有世伯一份功劳,办砸了,自由盐院衙门领罪,我想以世伯座下能人的文笔,这曲折委婉,模棱两可之辞,应不为难。” “其三,甄大哥也知道我姑父是今上肱股之臣,如今他求上门来,何不卖他一个顺水人情,将来也好相见。小弟说句大不敬的话,莫非世伯只给太上皇办差,不给今上办差?”贾琮低声道。 “这……老弟此言可太重了,我家万万担当不起,不管是太上皇、今上,我甄家唯有一片丹心,唯恐肝脑涂地不能报天恩于万一,岂能存此天诛地灭之心?”甄继忙道。 贾琮笑道:“你我世交,我固然知道世伯、世兄报效朝廷、报效今上之心,可朝廷和今上未必知道啊,如今正是效力之时,且此事并不为难,何不顺手为之? 既报效了朝廷,又不违太上皇之祖法,更卖好与我姑父,实有百利而无一弊也。小弟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这天下终归是今上的天下,他日太上皇一旦……甄家何以自处?请世兄教我。” 甄继悚然一惊,没想到贾琮已看得这么深远,这确实是他们家最大的隐患,太上皇在一日还好,若不在了,恐怕会有大变,偏偏又没什么好办法改变这种局势,要想改换门庭,先不说今上接不接纳,太上皇那里随便说句话就能让他们立刻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甄继已然内心中认同了贾琮之言,只是面上还在拿捏,生怕这个人情做得不够大。 贾琮见他目光闪烁,知其早已动摇,再加了一把火,道:“其四,林姑父说,甄家在他之前也管了十几年盐务,深知其中甘苦,且劳苦功高,故而如今各地衙门每年都有贡献。 只要这回世伯高义帮他一把,日后每年盐政衙门保证贵家在盐务之上所得不低于这个数。”说着伸出一根食指。 甄继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道:“老弟何意?” 贾琮笑道:“兄长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百万两银子,如何?” 来之前,徐清早已多方核算,甄家如今每年在盐务上获利不过80万两,故而开出100万两天价,既不让盐院太吃亏,又有足够吸引力。 甄继虽历练多年,但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大的生意,兴奋地心脏怦怦跳,只要点点头,每年就是100万进项,足足增加20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了。 贾琮微笑看着他,心中暗骂,贾家一群蠢货,一年不过区区两三万进项,还假装豪门,什么排场都不肯减了,怎能不败,不过甄家进项虽多,却是有命赚钱没命花,也不值得羡慕。 第一百一十一章 裙钗路线 第112章裙钗路线 甄继眼中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贪婪之意,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意老弟竟然这般高瞻远瞩,愚兄受教了。 不过此事还需老爷拿主意,愚兄把老弟的意思原原本本回了老爷便是。今晚上,我们兄弟几人并几个金陵世家子弟在秦淮河为老弟接风洗尘。” 贾琮笑道:“那琮就叨扰了。” “何须客气,老弟乃神京年青一代之俊杰,众多金陵子弟素来久仰,今既来之,自然也要看看我江南风物比之神京可有不同。”甄继笑道。 贾琮点头答应,无非就是喝喝花酒,听听唱曲这一套,这时代还能有什么娱乐。 嫖他是不敢嫖的,破了功还是其次,关键是怕染病不好治,这时代又没青霉素又没套套,太没安全感了。不过想来以甄继的层次,也不会玩低端的,倒也略略可以放心。 呸,咱是正经人,岂能同流合污,过几年再说罢,贾琮心中暗骂。 忽有丫头来说老太太那里摆饭了,问大爷这里可谈完了,请琮三爷去用膳。 甄继忙站起来,垂手肃然答道:“回老太太的话,孙儿这里已谈完了,这就送琮兄弟进去。” 贾琮心中有些好笑,这就是大家风范么?忽地想起星爷的一句话,老佛爷是放在心里尊敬的,成天挂在嘴上,是何居心?―― 礼谦堂 甄家老太太搂着甄宝玉,笑道:“你们今儿可作了什么好诗?” 众女大笑,均把眼看着甄缘。 “莫非三丫头拔了头筹?”甄老太太笑道。 楚婵笑道:“老太太虽没猜着,也差不多了。” 众女又是一齐娇笑。 笑得甄缘脸上挂不住,躲到老太太怀里,撒娇道:“老太太,她们都欺负我,您定要为我做主,狠狠地教训她们。” 甄绣笑道:“可了不得,如今三丫头有人给她写诗,越发上来了,姊妹之情都顾不得了。” “哦,什么诗?可是琮哥儿写的?”甄老太太笑道。 “回老太太,正是琮哥儿给三姐姐写的诗,就在她的袖子里呢。”四小姐甄缱抢着道。 “呸,四丫头又说疯话儿,琮哥儿写的诗哪里提了我的名字,就在老太太面前瞎说。”甄缘嗔道,“老太太,你看她们,平白无故硬要污人清白呢。” 甄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喜欢诗词的,抚着她的鬓角笑道:“前儿就曾听人说琮哥儿做的一首好诗,他那首咏蛙诗就被金陵国子监的监生们奉为咏物言志之佳品,我也看了,写得颇具少年气,英锐逼人。今儿不知又做了什么好诗?” “三姐姐还不快拿出来给老太太过目,藏着掖着干什么。”众女齐声笑道。 甄缘拗不过,只得从袖子取出那张薛涛笺,呈给老太太。 老太太年岁虽大,却耳聪目明,也不戴眼镜,展开轻声吟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几位太太第一次听到,均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惊艳赞许之色,这琮哥儿真个是文采风流,如今的金陵城才子虽多,谁做得出这般诗句? “好词,好词!清新脱俗,情真意切。虽是情词,却毫无半分轻薄下流之气,可见琮哥儿心性明朗,不愧是大家子出身,不是那起子穷酸文人,但凡见到个模样周正的就恨不得用一首淫词艳曲勾搭上手。”甄老太太显然是个文化人儿,说得一针见血。
“老太太所言极是,琮哥儿好文采呢。”众人均赞道。 “真是琮哥儿为三丫头所作?”老太太笑道,她身份不同,又久居江南,显然比贾母开明许多,对少年男女情事并没有畏如洪水猛兽。 “才不是呢,老太太休要听她们胡吣。”甄缘忙矢口否认,颊上一抹羞红却将她慌乱的内心出卖。 楚婵笑道:“回老太太的话,琮哥儿虽未明言,但观其神色,可知矣。方才诗会时,琮哥儿本不欲作,托言推辞,已然认输,不知如何,与三妹妹窃窃私语几句后,竟又有了诗兴,提笔便填了这阙词。” 老太太与几位太太对视了一眼,既是这般就没错了,笑道:“琮哥儿眼光倒也不差,一眼就看中了三丫头。” 大太太微笑点头,论家世、论人才、论年龄,倒也匹配。 “不过,终究是小儿女游戏之作,当不得真,此事便放下了。况也不知道史老太君的意思,咱家的姑娘岂能被人一首词就拐跑了?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琮哥儿是个好的,如今却还早了些,过几年再看罢。”老太太笑道,为此事定了调。 众人均点头称是,唯有甄缘把头埋在祖母怀里,羞得不敢抬起来。 “琮三爷来了,快请。”门口丫头打起帘子。 众人看过来,大太太笑道:“琮哥儿快来,我们刚刚才拜读了你的好诗呢。” 啊?贾琮没想到这些长辈都知道了,忙看了眼老太太怀里的甄缘,拱手道:“不过随手而作,算不得什么好诗。” 老太太笑道:“琮哥儿可太谦了,这首词若传出去,不知金陵城多少姑娘、小姐要为牵肠挂肚了。” 贾琮哪里是听不懂话的,微一沉吟,笑道:“琮素无拈花惹草之心,也只能对金陵的姑娘们道个恼,让她们空牵挂了。” 心中却有些内疚,暗骂自己卑鄙,欺骗少女感情,不过既已走出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众人均点头,看来琮哥儿倒不是惯会玩花戏柳的风流性子呢。 大太太看他越发满意,笑道:“方才继哥儿寻你说什么?” 贾琮忙道:“不过是为了林姑父所托之事,甄大哥说此事有些顾虑,还须禀明世伯再做主张。” 大太太摇头笑道:“继哥儿也太过谨慎了些,世交既开了口,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老太太也笑道:“你们外面的事,我老婆子是不懂的,想来继哥儿没有一口答应,定也有他的道理……” 贾琮脸色微微一变,老太太若不同意,那就一切皆休了,只得勉强维持着微笑。 甄缘见状,忙暗中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襟,可怜巴巴望着她,其意不言自明。 老太太轻轻握着她的手,捏了一把,表示自己明白,续道:“可是琮哥儿看得起我们,大老远来了,若是空手而归,咱们两家面上须都不好看,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说几句话儿罢了,有什么干系,琮哥儿莫忧,我自会同他们说。” 说完看了怀里甄缘一眼,丫头,可满意了? 甄缘扭捏不依,只是撒娇,更不敢看向贾琮。 贾琮心中大石头落下,既然老太太、大太太都发话了,再加上自己与甄继的一番密谈,想来八九不离十了。 徐清老鬼的裙钗路线果然厉害。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佳人赏月 第113章佳人赏月 晚间,贾琮同甄继、甄维、甄纶、甄纬等几位公子,并几个金陵世家子弟在秦淮河饮宴了一番,少不得又是各种商业互吹,甄继还把贾琮新写的《相见欢》词也拿出来炫耀了一番,还叫名妓现场谱曲演唱,引得众人连连惊叹。 贾家本就是金陵名门望族,故而贾琮虽然文采超过众人,倒也并未被排斥,反而被分外推崇,以为本地文坛新秀。 贾琮以练武不近女色为由,婉拒了甄家几位公子安排的风流美事,被送回到甄府时,早已是夜深人静。 今夜被人轮番敬酒,贾琮不好推辞,多喝了几杯,此时竟已有了几分醉意,便信步走到后花园,想去找个僻静地方,练练功,醒醒酒。 哪知夜晚不辨路途,穿过几条岔道,竟走到一陌生之处,景致与白天浓露馆所见大不相同,知道迷了路,正想找个巡夜婆子、丫头问问,忽见前方有一座两层小楼,点着灯火,精美雅致,隐约可见几个人影,忙顺着小径过去。 贾琮心中纳罕,这大晚上的,府里的人都歇了,还有谁在楼里? 走近了才发现,不是旁人,却是楚婵在凭栏望月,月色如纱,灯火如晕,轻轻拢在她身上,如烟如雾。夜风轻拂,衣袂飘飞,恍如月宫仙子。 贾琮一呆,转身便想走,这大半夜的,可别被人误会自己有什么不轨之心。 “琮哥儿,你跑什么。我这么吓人么?” 听闻身后呼唤,贾琮微微苦笑,现在硬要走,倒显得自己心虚了,只得回头笑道:“小弟一时迷路了,见大嫂子正赏月,不敢打扰雅兴,故而退避。” “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儿。”楚婵道。 “这……夤夜之时,似有些不便罢。”贾琮有些犹豫。 对他来说,宝钗、黛玉虽美,却毕竟未成年,远远不如秦可卿、楚婵等年轻少-妇对他的诱惑力大,他真怕万一搞出事来,误了大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是说说话,偏你有这许多乱七八糟的心思。”楚婵啐道。 贾琮不敢再说,忙蹬蹬蹬上了楼,笑道:“小弟久仰嫂子风华绝代之姿,早有心上门请安,这不是恐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么?”咦,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哪里听过。 楚婵掩嘴笑道:“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既这般知礼,怎地还当着大庭广众给三丫头写情诗?” 贾琮感觉话题有些暧昧,看了看身后几个丫头,正色道:“嫂嫂可误会了,琮对三妹妹可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有丝毫逾越之意。”如今正事还没办成,可不敢再节外生枝。 楚婵白了他一眼,信你个鬼,自古而今能写这般情诗的人,哪个不是风流浪子? “今儿秦淮河上可好顽?”楚婵神色淡淡道。 贾琮一脸遗憾,叹道:“这个问题琮也想知道。” 楚婵不解,道:“什么意思?你今儿不是去顽了么?” “嫂嫂可冤死我了。我是去了,但没顽。”贾琮老老实实道。 楚婵见他神色,哪会不懂,嗤一声笑了,忙用手背捂着嘴,道:“你哥哥们都去顽了,你怎么不顽?”
贾琮苦笑:“甄大哥他们确实盛情,可琮的师傅说了,少年之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如今武艺未成,想顽却不敢顽。” 楚婵揶揄道:“还以为你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原来不过是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贾琮看着她娇艳无方的样子,心中一惊,这算是勾引?挑逗?暗示?天爷救命……我还是个孩子。 一刹那间,贾琮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若不迎合,万一触怒了楚婵,给我乱吹枕边风,把正事给我搅合了,怎么办?这个概率虽然不大,却不可不防。 若迎合,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更要坏事,那可就全盘皆输了。 两害相权,还是假装不懂为是,不敢接话,岔开话题道:“嫂嫂如何这般夜深了,还不安歇?仔细熬夜伤身。” 楚婵叹了口气,目中露出一丝落寞,摇头道:“睡不着。” 贾琮心中有数,这是孤枕难眠的意思,也难怪,甄继整天在外顽,家里妻妾又多,哪里顾得过来,自然冷落了娇妻,想安慰却不敢贸然开口,这是人家内帷之事,原没外人置喙的余地,若是乱说话,只怕倒霉的是自己。 楚婵善解人意,看出他的顾虑,道:“琮哥儿有什么话不妨直言,这几个丫头都是我娘家带过来的家生子,不会乱说的。” 贾琮扫了角落侍立的丫头一眼,放松下来,不早说,害老子担心这么久。刚要开口,忽地心中猛然惊觉,若楚婵是奉命诓自己露出马脚…… 忙把到了嘴边的骚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改口道:“嫂嫂身子可是有恙?可请了太医看过没有?” 楚婵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对牛弹琴了么?忽地回过神来,琮哥儿不是听不懂话的人,而是防着自己,真是精的跟鬼一样,生怕谁害了他。 “身子没病,心里有病,太医看不好的。琮哥儿,我又没请你替我看病,你何故这般谨小慎微,莫不是怀疑我要害你不成。”楚婵嗔道。 贾琮忙道:“嫂嫂言重了,琮对嫂嫂敬爱之心,便如这天上的新月一般皎洁,岂敢怀疑嫂嫂。” “呸,小鬼头又在扯谎。我看你敬则有之,爱则未必。”楚婵啐道。 贾琮苦笑道:“求嫂嫂慎言,琮要抗拒嫂嫂的天姿国色可辛苦着呢。” 楚婵噗嗤一笑,道:“你倒会说话儿讨人喜欢。”说着摆摆手,让丫头们退下。 贾琮心中一惊,莫非她想霸王硬上弓,从还是不从?这是个问题。 楚婵瞪了他一眼,道:“你又乱想什么?我见你坐立难安,便让她们下去了,如此说话也便宜。” 贾琮暗道明明是你在勾引我,还说我乱想,如今四下无人,心里也难免有些痒痒,这楚婵似乎独守空房久了,偶遇自己这么可意的人儿,难免有些春心荡漾,又被礼法所束,故而有些若即若离,欲进还退的意思,否则她本不应这么晚邀自己单独说话。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救命仙药 第114章救命仙药 “不知嫂嫂有什么吩咐?”想了想,贾琮还是认怂。 楚婵想了想,道:“琮哥儿,你既作的一手好诗,可否为我作一首?还从没有人为我作诗呢?” 此刻的楚婵,一脸娇憨,毕竟是个20不到的年轻姑娘,哪会没有浪漫的憧憬。 贾琮狠狠吸了两口气,压下躁动的心绪,盯着楚婵道:“嫂嫂,不是小弟推辞不作,实因小弟只会写情诗,怕冒犯了嫂嫂,失了礼数。” 楚婵被他看得羞不可抑,低声道:“你写便是,反正没旁人知道,我不过留个念想而已。” 此刻贾琮已断定楚婵确实是空闺寂寞,找自己解闷,而不是别有用心,否则也不会一直和自己说这些女儿心事,而不涉及其他。 贾琮想了想,道:“嫂嫂可有手帕?” 楚婵以为他要写在手帕上,略一犹豫,还是含羞递给了他,心中颇为好奇,这个才子会给自己写首什么诗。 贾琮接过这块雪白绢丝的手帕,还带着美人身体的温香,忍不住凑近鼻端,闻了闻,好香,和秦可卿那块有一拼了。难道美人的香味都相似么? 楚婵见他这样,咬着唇儿,羞得别过头去,琮哥儿真是得寸进尺了。 “写好了,嫂嫂请看。” 楚婵愕然接过帕子,上面哪有半个字,不由得嗔道:“琮哥儿,你好大胆子,竟敢戏弄我。” 贾琮微微一笑,他怎会留下笔墨给人当把柄,轻声道:“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婵卿着意翻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楚婵轻呼了一声,俏脸羞得通红,背过身去,心中砰砰直跳,琮哥儿太厉害了,眨眼间便有这么一首好诗,怪不得三丫头为他动情呢。 贾琮望着她腰里紧紧束着一条天青色合欢长春如意扣五色彩穗宫绦,越发显得身姿玲珑、起伏有致,曼妙曲线在腰处收紧,仅盈一握,滑落下来却陡然舒张,划出一个完美蜜桃臀的形状,让贾琮连吞了几口唾沫。 “嫂嫂……”贾琮只觉口干舌燥,心火如焚。 “何事?”楚婵此刻羞于见他,并未回身,声如蚊蚋。 “我可以抱抱么?”贾琮嗓音有些干哑。 楚婵心中快被羞死,暗骂琮哥儿怎么这般呆傻,这样的话儿,让人家如何回答?便轻轻一扭身跺脚,以示内心羞恼。 好在贾琮反应过来,忙走上一步,紧紧抱着楚婵温软丰腴的身子,似乎炎炎沙漠中的旅人,抱住了大冰块,只觉浑身舒畅,心满意足。 他倒不是淫心顿起,欲行不轨,实在是心中苦闷至极,一个年轻猛-男的灵魂,硬生生被塞入少年体内,整天眼睁睁看着这么些各色佳人在眼前晃悠,只能看不能吃,实是天下酷刑也。 以前接触的女孩大多年龄小,譬如晴雯、宝钗、黛玉等,他也提不起多少心思,如今被楚婵这如蜜桃般熟透的大美人一挑逗,直如天雷勾动地火,让他满心的欲望熔岩直要炸裂出来。 “琮哥儿,你做什么,放手,不可以!”楚婵不知多久没被男人抱过,娇躯发软,浑身力气都被抽去,几乎站立不住,忙低声呵斥。 贾琮手臂更收紧了些,头脸埋在楚婵秀项中,动人心魄的体香如一缕清泉注入心田,缓缓平复着他心中暴躁的情绪。
“嫂嫂,你好香。”贾琮微微转头,在楚婵颈项间摩挲、轻嗅,呢喃道。 心中只想快快长大,练成武艺,这样抱着宝姐姐,嗅着她的冷香,岂不更是要魂飞天外么?如今也只有望梅止渴了。 “琮哥儿,你大胆,竟敢轻薄嫂嫂,还不放开。”楚婵颤声道,乍被年轻男子阳刚之气冲击,她只觉筋酥骨软,浑身酸麻,哪还有力气挣扎,连斥责的话说出来都软得像金陵的年糕一般。 贾琮笑道:“要怪就怪嫂嫂,半夜三更勾引琮,现在小弟要被火烧死了,求嫂嫂别动,让我抱抱,琮保证不轻薄嫂嫂。” “呸,自己心思龌龊,倒来怪人。你既说不轻薄我,又抱着我做什么。”楚婵红着脸嗔道,仿如情人间撒娇。 “如今嫂嫂便是救命的仙药,小弟放了手立时便要死了,故而求嫂嫂超度,实无轻薄之心。”贾琮凑到楚婵耳边叹道。 “何况嫂嫂是过来人,当明白小弟此刻是如何极力克制,说是坐怀不乱也不为过了。” 楚婵深知自家姿色绝俗,也清楚感觉到背后的贾琮呼吸急促、身如火炭,像是一头游走在理智与失控边缘的猛兽,只需再加些火,就会挣断礼法的锁链,把人整个儿吞噬。 心中又是刺-激又是害怕,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忍不住轻轻扭动娇躯,似要探探贾琮承受能力的底线。 饱满滑腻的臀儿在身前擦过,贾琮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忙按住楚婵胯部,不许她再乱扭,道:“嫂嫂别动,你想要我的命么?” 楚婵嗤地笑了,一脸俏皮,道:“你可别忘了自己说的,少年之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仔细破了你的童子功。” 贾琮苦笑,竟敢捉弄我,心中发狠,一手箍着楚婵纤腰,一手解开她腰间搭扣,灵蛇般探了进去。 如今正是盛夏,天气炎热,楚婵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衫,里面仅有抹胸,被贾琮握了个满手暖玉。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轻吟。 “琮哥儿,不要……”楚婵握着他的手,哀求道。 贾琮嘿嘿一笑,忽听楼下传来丫头的声音。 “给二-奶奶请安,我们奶奶在楼上纳凉。” 两人一惊,忙分开。 楚婵手忙脚乱系着扣子,急道:“被弟妹看到就完了,你小心些,可别说漏嘴。” 贾琮微微一笑,轻声道:“嫂嫂别怕,她看不到我,你自去应付她便是,小弟去也。” 说完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一翻身,人已越过栏杆,轻轻落在后面草地上,没发出一丝声音。 “呸,好个窃玉偷香的登徒子,练武便为这个么?”楚婵忙走到栏边,见贾琮早已无影无踪,心中暗骂,想到方才的事,又有些心旌动摇,羞恼不胜。 贾琮一溜烟走了,寻了个婆子带路,回了房间,心中暗自警醒。前世练功倒也顺利,根本原因是家里管得严,自己也没见过如楚婵、秦可卿、薛宝钗这般档次的女子。 如今时移世易,身边美人环绕,唾手可得,无疑把童子功的难度提高到了地狱级别。 自己意志再强,终有一天会心防失守,且越发感觉气血浮动,心猿意马,这可不是好兆头。 贾琮暗暗下定决心,武艺未成前,定要和美人保持距离,否则危矣。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辱使命 第115章不辱使命 两日后,上午,甄应嘉总算抽出空来,在内书房接见了贾琮。 这两日,贾琮也没被冷待,天天老太太、大太太召去陪着说话,和姊妹们顽笑,晚上又是甄家几位公子陪着秦淮河浪,倒也惬意。 “琮哥儿,这两日委屈你了,可莫要怪世伯啊,实在是公务冗杂,抽不开身。”甄应嘉笑道。 贾琮见甄应嘉五十来岁,面如冠玉,三绺长须,风度翩翩,不像个朝廷大员,倒像个风流名士,忙道:“世伯言重了,这两日在府里老太太、几位太太并姊妹们待我如骨肉,琮乐不思蜀矣,何谈委屈。” 甄应嘉笑道:“如此便好,你填的词我也拜读了,不愧神京才子,江南地面虽号称文华鼎盛,却也难得出一阙这等妙词,我家也跟着沾光了。” 贾琮忙谦逊道:“世伯谬赞,琮愧不敢当。” 甄应嘉寒暄了两句,眼中精芒一闪,看着贾琮的眼睛,似要将他看透,缓缓笑道:“林大人的信我看了,盐政之事,非我所属,本不欲理,奈何如海兄竟托了贤侄亲来说项。 凭甄贾两家的交情,外加贤侄三寸不烂之舌,阖府上下,从老太太到继哥儿,无有不从者,老夫也只得从善如流了。” 贾琮心中松了口气,适才被甄应嘉老辣锐利的眼神看得发毛,似乎所有秘密都暴露无遗,忙道:“世伯英明,非琮巧言令色,实因此事于两家都有好处,否则琮也不敢上门行损人利己之事。” 甄应嘉点点头,叹道:“继哥儿已把你的话告诉我了,贤侄年纪虽小,眼光却看得长远,远超常人,比我家这几个混账强了百倍,生子当如贾子龙矣。” 贾琮哪敢贪功,笑道:“世伯谬赞了,这番话岂是琮能说出口的,都是姑父教导,琮不敢冒功。且甄大哥他们几位皆人中龙凤,琮说句不敬的话,他日青出于蓝,光宗耀祖可知矣。” 甄应嘉笑着摇头,历来出使之人哪有随便选的,林如海能看中贾琮,显然不是光看亲戚情面,否则为何不遣贾琏来? “琮哥儿休要吹捧,他们能比得上这小人精儿三成,老夫就死而无憾了。且老太太、太太她们也与我说甚是爱你,可见你不仅聪明,还讨人喜欢,怪不得圣上也要赐你表字了。” “老太太、太太不以琮轻狂无行,反而抬爱,琮汗颜无地。”贾琮躬身道。 “人不轻狂枉少年,你这般年纪,又有这般才华,若不潇洒飞扬些,岂不显得暮气沉沉,有时候少年老成并不是什么好事。”甄应嘉笑道,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道:“这封信你替我交给如海兄,他自会明白。” 贾琮忙躬身接过,道:“琮定不负使命。” “如海兄在扬州翘首以盼,我便不虚留你了,车船已备好,你去后面给老太太她们面辞了便去罢,待扬州事了,若有暇,可再来金陵好生顽顽。” 贾琮笑道:“谢世伯费心了,琮去后,待姑父病体康复,便要赶回京应今科武举,恐不能再来金陵恭聆教诲。日后若有幸,当再来拜见世伯求教。” 甄应嘉点点头,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好好,你有这般志气,我也替你高兴,恩侯兄好福气啊。” 贾琮微微一笑,行礼退下,恩侯兄都快被我气死了,哪还有什么福气。 ―― 礼谦堂 听说贾琮来辞行,几位太太并姊妹们都来了,只有甄宝玉面露喜色,这混蛋总算要走了,他在这几天,姊妹们开口闭口都是他,偏生自己又写不出更好的诗词,好烦。
老太太、太太等人苦留不住,只得随他去了。 贾琮躬身道:“琮此行尚有要事在身,不敢久留,他日若老太太、太太们并姊妹、嫂嫂们有暇,可来神京游玩一番,琮必扫榻以待。”说着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以示邀请之意。 只有楚婵从他略带深意的目光中看出“扫榻以待”的内涵,不禁心里一跳,见四下无人察觉,才松了口气,心中暗骂贾琮下流。 贾琮忽觉一道温柔的目光射来,忙微微侧头一看,正是三小姐甄缘,眼中的情意绵绵傻子都感觉到了,见贾琮看过来,忙低下头去。 众人相视一笑。 老太太笑道:“既如此,就让他们姊妹们说几句体己话儿罢,我去歇着了。”说毕带着几位太太转入后堂去了。 没了长辈约束,顿时堂内氛围轻松下来,众人纷纷上前与琮哥儿道别,贾琮一一笑着回应。 辞了一圈,唯有甄缘躲在后面,贾琮有些头大,如今事情办完了,他哪敢再去招惹她,一旦太上皇不在了,甄家立马就要完蛋,此刻粘上绝非智者所为。 “哟,琮哥儿都要走了,我们三丫头还躲在一边不吭声,平日里都夸你飒爽大气,如今怎么羞于见人了,定是琮哥儿不懂事,得罪了缘丫头。”楚婵打趣道,把甄缘拉到贾琮面前。 众人大笑,甄缘更羞得涨红了脸蛋,跺脚不依,和姊妹们打闹在一起,“我把你们这群烂了舌头的,整天疯疯癫癫,不说好话,看我饶了谁。” “琮哥儿救命,三丫头要行凶了。”众女娇笑者围着贾琮躲闪,甄缘没办法,又气又羞,咬了咬唇,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理她们。 “唉,算了,三丫头生气了,我们快逃,让琮哥儿去哄她,定能转怒为喜。”楚婵笑道,领着姊妹们走了。 甄宝玉近前来,低声威胁道:“琮哥儿,你要是敢欺负我三妹妹,我定不饶你。” 贾琮苦笑点头,暗道我哪里想欺负她,分明是你们硬要给我强行组CP,怪我咯? 见人走完了,堂内连个丫头都没留下,显是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贾琮看着甄缘婉约秀丽的背影,心中无奈又愧疚,只得道:“三妹妹,我走了,你保重。” 甄缘回转身来,定定的看着他,有些羞涩又有些幽怨,轻声道:“琮哥儿,明年春天园子里的青草应会很绿罢?” 嗯?贾琮有些懵逼,什么意思?牛头不对马嘴啊。 “额,到了春天自然绿草如茵,三妹妹很喜欢青草么?” 甄缘蛾眉微蹙,白了贾琮一眼,有些恼怒地拂袖而去,一块手帕从袖中滑落下来。 “三妹妹,你……的手帕掉了。”贾琮不明所以,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忙抬手招呼,甄缘哪里理他,径自去了。 贾琮捡起地上的桃红色浣花锦手帕,上面用提花工艺绣了一片山林,又有一只青色三足小鸟翱翔其间,鸟儿眼神灵动,栩栩如生,似要飞出手帕一般,精致非常。 角落里还用柳绿色丝线绣了一句李白的诗――我寄愁心与明月。 这句话贾琮看懂了,这些才女表白都这么委婉,让人自行领会,心中暗叹造孽,没办法,只得把手帕揣进怀里,满怀歉疚离去。 让人家好好的闺中姑娘暗自牵挂,空付柔情,终究是自己的过错,甄家日后完蛋了,好歹也要把三姑娘救出来,贾琮暗下决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才名远播 第116章才名远播 回程顺流而下,十分轻快,一日之间便到了扬州。 贾琮先去见了林如海,奉上甄应嘉书信。 几日不见,林如海气色更好,已不用整天躺在床上,还能坐在桌前看看书,写写字。 流霜、水月、林老管家等人见老爷渐好,均喜不自胜,对贾琮更是亲热,已完全把他当新姑爷看待。 林如海就着灯火,看过信,微微一笑道:“甄应嘉点头了,琮哥儿,此行你居功至伟。”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想了想,贾琮还是决定先打个预防针,“徐清那老不修,让我为求万全,定要拉拢些裙带关系……” 林如海笑道:“可是林花谢了春红?” “姑父都知道了?”贾琮讪讪地道。 “你填的这般好词,如今扬州谁人不知?可是凭此词便打动了三姑娘的芳心?”林如海哈哈大笑。 贾琮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林如海道:“大丈夫要成大事,岂能在乎小节?不过区区风流事耳,你既过意不去,日后报答一番,还了这个人情也就罢了。此去金陵,对甄家怎么看?” 贾琮叹道:“甄家,冢中枯骨也。” 林如海眼睛一亮,道:“何以见得?” 贾琮暗道我哪知道,原著就这么写的,不过还是想了想道:“甄家坐拥江南数十年,贪得无厌,所获皆不义之财,此次我开出100万价码,甄继立刻便同意了,可见一斑。 其次,听说当年,太上皇六次南巡,甄家接驾四次,靡费甚巨。圣皇念着恩义,赏他家管了十几年盐务、织造、海贸等肥缺,以弥补当日巡狩开销。 琮猜想,以他家的做派,定会中饱私囊、上下其手,不知亏空多少银子,如今太上皇在一日,他家倒可平安一日,若一旦不忍言,甄家终究要为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林如海点头,赞道:“琮哥儿一语中的,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甄家仗着天恩,为所欲为,奢华无度,欲壑难填,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还敢收盐政衙门的银子,呵呵,着实可悲可叹。” 贾琮默然点头,道:“顾总督那里如何?” 林如海道:“都已妥帖,一收到我信,两江总督衙门便下发了公函,措辞十分严厉,命各地衙门全力配合盐院整顿盐务。其余大小事务,老徐和盐运司也正盯着,着人加紧办理,想来这两日便能齐备。” 贾琮点头道:“如此一来,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东风何来?”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两日琮就出去吹吹风,这等涉及无数盐商兴衰存亡之事,数日间便可风起云涌了。” 林如海微笑点头,对贾琮越看越满意,道:“你这般有主意,便放手做罢。好了,快去看看玉儿罢,她一天来问八遍,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贾琮惴惴不安领命而去,准备迎接林黛玉的狂风骤雨。 刚进黛玉院子,便见她正百无聊赖坐在游廊栏杆上纳凉,手中团扇轻摇,赶走不识时务的流萤。 见贾琮进来,黛玉先是一喜,旋即肃然,冷笑道:“哟,这不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风流才子琮三爷么?不在金陵吟风弄月,怎么得闲回了?”说着扭身进屋,不给他一丝说话的机会。 流霜从小服侍她,哪不知道黛玉的脾性,低声道:“姑爷快进去哄哄,姑娘这两日可时时想着爷呢。” “多谢霜姨。”贾琮忙振作精神,此情此景心中早有预料,也不慌张,走进屋去。 见黛玉正坐在床沿抹泪儿,像一株在风中轻颤的仙草,让人只想捧在手心好生怜惜。 贾琮给紫鹃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自顾自躺在黛玉身边,也不去理她,只是痛苦地呻-吟一声。 前世早已在不少论坛看过许多大神分析黛玉性格的帖子,对她这种敏感爱哭的性子,绝不能从正面去哄,那样就会步贾宝玉的后尘,成了添油战术,越哄越厉害。
要从根上制服黛玉的眼泪儿,必须把她从固有的悲观逻辑中拉出来,进入自己的逻辑,才能快速见效。 果然黛玉上当,抽泣道:“别以为你装模作样,我就会饶了你,说好要给人家作诗,转眼就去金陵给甄家三小姐作了一首这般好的……呜呜呜。”越说越委屈,更哭起来。 贾琮懵逼,说好的理论呢?一时手忙脚乱,安慰道:“儿,你听我说……” “滚,我不听。” “我……” “你就是个负心薄幸的下流胚子。” “你……” “我看错了你。” 贾琮无奈,妈的,狗屁理论,还得老子故技重施,心一横,搂着黛玉纤腰,和身便滚倒在床上。 “你……混账,起开。”黛玉大羞,伸手推拒。 贾琮右手一翻一刁,使了个小擒拿的手段,拿住她两手腕,按在她头顶,又伸腿压住她双腿,让黛玉彻底动弹不得。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罢。” “呸,我才不要听你花言巧语。”黛玉倔强地别过脸去。 小蹄子,我还收拾不了你了,贾琮将她脸蛋扳回来,直接凑上去,吻上她樱唇,来文的不行,只能来霸道总裁的绝招了。 黛玉秀目圆睁,显然没料到贾琮这么大胆,想大声疾呼制止,却正中贾琮下怀,趁机探舌过去一番肆虐。 黛玉只觉触电般的奇怪酥麻感炸裂,蔓延全身,一时竟瘫软如泥,好似骨头都被抽走了,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心中涌起三分薄怒,倒有七分羞喜,心神俱醉,沉湎在初吻的浪漫里。 良久,贾琮才意犹未尽抬起头,吞了口香津甜唾,道:“儿,现在可以说话了么?” 黛玉脸若涂脂,羞得快晕过去,闭着眼别过头去,长长的睫毛兀自轻颤,嗔道:“你这个混账行子,就知道欺负我。” 贾琮笑道:“儿你好大的忘性,说好了林姑父病治好了,就给我亲一下,如今我不过提前一点点收回报酬,这也叫欺负?” “呸,就是欺负,哪有这般按着人家的手……用强的。”黛玉啐道。 贾琮哈哈一笑,放开她,把她搂在怀里,道:“这不是怕儿赖我的账么。”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这些村话。”黛玉羞恼,粉拳在他胸前重重锤了几下。 贾琮这才反应过来,“赖账”这个词在这个时代还有另一层意思,忙赔不是。 “你想说什么就说罢,我可没说饶你。”黛玉娇声道。 贾琮便把自己此行金陵的目的说了,道:“儿,那《相见欢》虽佳,却也不被我放在眼里,不过是随手而作,实在是使的美男计,一切都为了林姑父的盐政大计,我可没半分沾花惹草之心,你定要相信我。” 黛玉沉吟半晌,心中已信了七八分,却不松口:“你们这些臭男人,要办事就办事,干嘛好端端扯上人家闺中少女,甄三小姐就该任你们戏弄不成?” 贾琮干笑道:“都是徐清老鬼出的主意,我也是受害者,明儿我定要狠狠骂他一通才解恨,我好端端一个纯良少年,被他教成什么样了? 儿息怒,哥哥定要替你出这口气,你说老徐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读老了圣贤书的,怎地这般卑鄙下流?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黛玉啐了他一口:“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贾琮笑道:“方才我来前已回明了姑父,他老人家说,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儿这话可是对姑父不敬哦。” 黛玉无言以对,举起小拳头就打,嗔道:“你这黑了心的,自己干了下流事,还来编排人,看我饶了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解风情 第117章不解风情 贾琮抓着柔荑,笑道:“其实我回来在船上,已想好了写给儿的诗,比那《相见欢》更好了许多,定叫妹妹爱到骨子里。” 黛玉心中惊喜,《相见欢》已是绝妙,更好许多,那该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辞。轻声笑道:“比你写给宝姐姐的诗如何?” 贾琮没好气探手握着她腰肋,轻轻抓了一把:“明知故问,不怀好意,该罚。” 黛玉吃痒不过,忙笑着扭身躲避,按着贾琮作怪的手,求饶道:“好哥哥,我错了还不行么?” 贾琮坏笑道:“错了就该罚,就罚你……”说着手掌微动,朝黛玉胸前妙处轻轻滑去。 “呀!不行!”黛玉大羞,忙按着贾琮的五指大军,嗔道:“你脑子里整天就想着这些坏事么?” 贾琮收回手,赧然道:“只是给妹妹检查检查身体,我看妹妹太瘦了,须得多吃些才行。对了,明儿请叶先生给把把脉,你身子素来不好,必须好生调理才行。” 黛玉摇头,靠在贾琮怀里道:“琮哥哥,你知道的,我自小身子弱,从会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不行,必须请叶先生看过,没得商量。”贾琮皱眉,断然道。 黛玉见他神色严肃,不敢再犟,忙点头道:“人家依你便是,干嘛虎着脸,讨厌。” 贾琮道:“我怎不知你的病,只是你看那些名医加起来也不如叶先生一根手指,他连姑父这般重疾都是药到病除,何况你这点小恙?常言说,娘壮儿肥。难道你不想日后生个大胖小子?” “哎呀!你胡吣什么娘啊儿啊的,也不知道害臊。”黛玉羞得了不得,忙伸手捂着贾琮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贾琮在她手心一舔,玉手忙缩了回去,道:“儿,你这般聪明,自该明白事理。” 黛玉点点头,声如蚊蚋:“人家明天请叶先生诊脉便是。” “还要严遵医嘱饮食、服药。”贾琮道。 “是了是了,都依你还不成?”黛玉娇声道。 “这才是我的好老婆。”贾琮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不知羞,谁是你的老……老婆。”黛玉满心欢喜,心儿像是融化了一般,软倒在贾琮怀里,起初那点幽怨之意早已不翼而飞。 “嘿嘿,现在不生气了罢,来哥哥把眼泪儿给你擦了,叫别人看见,还道我欺负你。”贾琮看着黛玉梨花带雨的样子,伸手入怀想拿手帕。 忽地想到不对,怀里现在两条手帕,万一拿错了……手顿时僵在怀里,不敢抽出来。 黛玉眼尖心明,见他这样,哪还不知道有鬼,摊手道:“拿出来罢。” 贾琮暗叹老婆不能太精明,苦笑着把甄缘“遗失”的手帕拿出来,道:“这是三小姐掉在地上的,我拾到了。” 黛玉劈手夺过,冷笑道:“是么?这么巧,我来看看。好一副青鸟探勘图。我寄愁心与明月……啧啧,看你干的好事。”说着把手帕摔到贾琮脸上。 贾琮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得,方才白忙活了,忙道:“说了是捡到的,你不信就算了,我去烧了它干净。”说着便去拿烛台。 黛玉忙拉着他,道:“你是铁石心肠么?好歹是女儿家一片心意,你不说敬着怜着,反倒要烧了,你……你若烧了,我再不理你。” 贾琮忙道:“我这不是怕儿伤心么?三小姐的情意,我是无福消受的,只怕你恼我,要不这块帕子你给我收着,放在我身上,再被人看到,我又得蒙不白之冤。”
黛玉嗔道:“油嘴滑舌,你就是这般骗宝姐姐的?我才不给你收,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受着,赶明儿叫宝姐姐看到才叫好呢。” 贾琮顿觉一个头两个大,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虱子多了也不痒,道:“其实我还有一事不明,妹妹博古通今,聪颖过人,定然知道。” “何事?”黛玉好奇道。 “我离开前,三小姐还给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问我明年的青草会不会很绿。” 黛玉嗤一声笑了,道:“你如何回答?” “我说春天自然绿草如茵,她就恼了,甩袖子走了。”贾琮道,一脸呆萌。 黛玉笑得抱着肚子打跌,滚倒在铺盖上。 贾琮气鼓鼓看着她,很好笑么? 黛玉笑了好半晌,才直起身,点着贾琮的额头,笑道:“好个不解风情的呆子,还学人家勾三搭四,莫说是三小姐,便是我也要恼死了。” 贾琮愕然:“好颦儿,快说,究竟什么意思?” “亏你还是名扬金陵的风流才子,连王摩诘的‘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都不知道,还作诗呢。人家是问你明年还回不回去,结果你答得风马牛不相及,哈哈哈……笑死我了。”黛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原来如此,贾琮摇头失笑:“你知道我读书少,不记得古人的诗,有什么奇怪。” 黛玉坏笑道:“我知道,人家可不知道。能写出那般妙词的才子,会不知道王右丞?三小姐定要以为你是故意装傻,婉拒她的一番情意了。” 贾琮一呆,不知不觉又得罪人了。古人套路为何这么深。只得摇头叹道:“这怎么能怪我,要怪只怪她说话绕弯子,我这种老实人怎么懂这些弯弯绕。” 黛玉笑道:“琮哥哥,你也太傻了,女儿家的心事,怎能直接宣之于口,你让三小姐的脸往哪里放?嘻嘻,你已经大大得罪她了,或许明儿赶去金陵还有转机。” 贾琮见她大眼儿弯弯的,笑得像个小狐狸,没好气地道:“又在作弄我,看我倒霉,很开心么?” 黛玉勾着他脖子,一本正经点点头,道:“琮哥哥,你刚刚的样子好好顽。” “我让你好顽。”贾琮恼羞成怒,决定先下手为强。 黛玉最怕挠痒,笑得滚倒在床上,连声求饶:“好哥哥,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遭罢。” “不行,今儿非得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夫为妻纲。” “呸,不害臊,你是谁的夫?” “哼,还敢顽抗,伏不伏?”贾琮更加了一把劲。 “啊……我……我伏了,好哥哥,我伏了还不成么?你就不会怜香惜玉么?”黛玉可怜兮兮望着贾琮,哀求道,使起了美人计。 “那你叫声好听的,我便放了你。” “好哥哥……” “不行,不走心。” “琮哥哥……” “平平无奇。” “琮……琮郎……”黛玉含羞道。 贾琮大喜,搂着黛玉又狠狠亲了一回,才放过她。 黛玉看着贾琮得意洋洋离去的背影,暗啐了一口,琮哥哥好讨厌,欺负起人一点不讲理,可是心里却好高兴,呀!真是羞死个人。 想到这里,黛玉忙用薄被捂住头脸,生怕被人看到她此时又羞又喜的神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盐民之利 第118章盐民之利 贾琮回了房,把三小姐的手帕交给晴雯收着。 晴雯拿着手帕看了看,白了贾琮一眼,道:“爷又去勾搭哪家小姐了?” 茜雪抿嘴笑着端上茶来。 贾琮接过喝了一口,叹道:“别提了,爷此行真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就差牺牲色相了,哪还有闲情勾搭什么小姐。这帕子是我捡到的,以后有机会得还给人家。” 晴雯皱了皱瑶鼻,露出一个你哄鬼的表情,撅着小嘴把手帕收好,如今她手里都收着两块了,另一块是秦可卿的,爷也太坏了,处处留情,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贾琮沉思了半晌,起身出门,决定先去找老徐合计合计。 虽是晚上,盐政衙门依旧灯火通明,各官吏员属加班加点筹备盐法改革之事,林如海的副手,御史佥事徐清更是数日不曾回家,吃住在衙门,熬得肚子都小了一圈。 贾琮走进他的公房,见他正伏案奋笔疾书,便敲了敲门。 徐清抬起头,见是贾琮,两只鱼泡眼露出一丝喜色,忙起身相迎。 贾琮见他圆圆的脸上,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再配上他的五短身材、大肚子,活像个熊猫,忍不住笑道:“老徐,几日不见,你越发萌了。” “萌?何意?” “嗯,就是可爱的意思。” 徐清苦笑:“老弟休要打趣,老哥这几日都快累死了。请,里面详谈。” 贾琮与他两人进了内室,笑道:“琮幸不辱命,甄家的关节已打通了。” “好。”徐清一拍大腿,笑道:“从老弟那阙《相见欢》传来,我便知道十拿九稳,老弟果然是花丛老手、浪子班头,这般妙词,别说姑娘,怕丈母娘也要动心了。” 贾琮苦笑摆手:“老哥切莫提这茬,填词一时爽,过后修罗场,我还不知回头怎么交代呢。” 徐清以为他说的黛玉,笑道:“此事有盐院大人撑腰,你还怕林姑娘别扭不成?不妨事不妨事。” 贾琮苦笑,摇头不语。黛玉那里是没事了,可京里宝姐姐处,事情可大条了。 徐清久历世事,已然猜到几分,笑道:“没想到老弟竟然还有红颜知己?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少年,老哥望尘莫及。不过也不必担心,凭老弟的文采,再填一阙词便是。”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如今我在江南填的每一阙词,都等于在给自己埋雷,回去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贾琮暗叹了口气,道:“甄家这边没问题了,扬州这边如何了?” 一谈到正事,徐清顿时收起顽笑神色,低声道:“两江总督顾大人与我们是一条心,只要解决了甄家,江南官场便算是平定了。老弟还不知甄家在江南之贵重,说是呼风唤雨毫不为过。江南省的护官符上,甄家高居第五位,可想而知矣。” 贾琮疑道:“护官符我倒有所耳闻,前四家可是贾、史、王、薛?既然甄家这般鼎盛,为何仅排第五?” 徐清笑道:“这护官符上的人家,是国朝开国之初流传下来的,贾史王薛四家是百年老字号,且世代交好,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是四家,实则一家,故而一直占据前四。 而甄家是近三四十年崛起的豪门,虽一时有遮天之势,终究在官场的底蕴薄了些,看似屈居第五,实则是以一家之力,堪堪比得上贵四家之势矣。” 原来如此,贾琮点点头,有些好奇道:“护官符上甄家的口号是什么?”
徐清道:“金陵城,有真人,直达天听谁与闻。” 贾琮点点头,四大家族的口号皆言其富,独甄家言其贵,果然不同。 “除官场外,其他方面如何?”贾琮问道。 “两淮盐场总年产量已初步核定清楚,不出所料,果然足足有500万引以上,一引大约200斤,这便是十亿斤!若是丰年,这个数还得往上浮两成。 而盐课只收了70万引不到,他娘的,你说盐商怎么不肥的流油,岂是流油,我看是流的金海银河了。”徐清恨恨地道。 贾琮心中有数,倒也不吃惊,正想说话,忽听门外传来一个粗鲁沙哑的声音。 “老徐,格老子的,死到哪儿去了?”一个身着油腻腻紫色官服的高大官员径自推门走进来,胸前的孔雀补子被各种污垢浸染,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贾琮微微一愣,这是个三品大员,怎么这般粗鲁,毫不讲究官风官仪,若在神京早就被御史言官们参成了筛子。 徐清笑着介绍道:“三爷,这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也就是盐运司的都转运使,张宁张大人。我说老张,你当年好歹也是庶吉士出身,满肚子的圣人学问,如今倒像个市井粗汉,还不来见过琮三爷。” 张宁顿时满脸堆笑,拱手道:“可是林花谢了春红的琮三爷?久仰久仰。今番盐务改革还请三爷鼎力相助。” 贾琮忙谦逊:“岂敢岂敢,张大人言重了。” 徐清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与三爷正谈盐事,你把你们衙门的事情谈谈罢。” 张宁一屁-股坐下,骂骂咧咧道:“格老子,一说起这个就来气。一听说要官府统一收盐、储盐、发盐,盐民、盐商、盐枭都跟被刨了祖坟似的,一个二个跳得老高,更有不服管教的,调唆聚集起来,竟与盐丁械斗。 这些日子,我手下巡检司的弟兄,死了十好几个了,妈卖的,我看这些人是想造反了!” 徐清看着贾琮,这法子是他想的,若不能控制盐场,其他手段皆是镜花水月。 贾琮早有预料,这就是啃硬骨头啊,既然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因断然道:“张大人,此番变革,受损最大者便是盐商和盐枭,盐民不过是愚蠢无知,被人调唆而已,只要管住了盐民,盐商、盐枭自然无计可施。盐民是什么意思?” 张宁点头道:“三爷所言不差,盐民们生怕官府统一收购让他们吃亏了,也不想想他们那点油水,官府看得上?真是一群愚民刁民!” “盐商给盐民们的收购价是多少?”贾琮道,无非就是钱的问题。 “一引盐一两银子。”张宁道, “一斤盐10文都不到?”贾琮惊道,盐这么便宜?盐商巅峰时竟能卖到数百文一斤,还得掺沙,果然是无奸不商。 张、徐二人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一个盐民,一年能煮多少盐?” “大约10引。”张宁道。 贾琮笑道:“这就简单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调唆,终究抵不过真金白银,张大人不妨传下话去,命盐民给盐场交盐,官府收购价:5引之内8文一斤,5―10引10文一斤,超过10引之外的,15文一斤。 此外,当明示盐民,官府念在煮盐辛苦,已给出了比盐商更高的收购价格,若再有人贪心不足,私自煮盐、贩盐,皆严惩不贷。并出布告,让盐民互相监督,凡举报私自售盐于外者,赏千金!我看谁还敢顶风作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干一场 第119章小干一场 张宁抚掌大笑:“如此一来,恩威并施,险远大于利,想来再傻的人,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成为他人的摇钱树了。” 贾琮点头:“此外,要控制盐场、盐民,缉拿盐枭,全靠巡检司的兄弟们出力,因此伤亡抚恤金不妨多提高些,平日里的饷银,也给足了,大家伙也才有力气办差。” 张宁面露难色:“琮三爷说的在理,下官也早有此心,可衙门里实在拿不出银子,巧媳妇做不出没米饭,唉……” 贾琮心中暗骂,盐运司何等肥缺,怎会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地方官员叫穷还能理解,盐运衙门都叫穷,那就没天理了,他不懂官场套路,便看向徐清。 徐清笑道:“老张,休要哭穷,你若说你们盐运衙门几万银子都拿不出来,我立马自掏腰包,给你们补上。” 张宁嘿嘿一笑,道:“老徐,三爷,要是盐法就搞这么一阵儿,老张砸锅卖铁,勒紧裤腰带,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不至于让兄弟们寒心,可这法既然立起来,就得一以贯之,这银子钱可就得源源不断拿出去……盐运司僧多粥少,实难坚持啊。” 贾琮明白了,这是对新法没信心,生怕花了冤枉钱,笑道:“张大人,尽管放手施为,新法成败不过本月之内便有分晓。你便是亏也亏得不多,再说有我姑父在,若日后你觉得亏了,这段日子所费银子,均由盐院衙门负责,如何?” 徐清见张宁有些不信,点头道:“林盐院已全权委托琮三爷代为推行盐务革新之事。” 张宁顿时喜道:“三爷此言,如雨露甘霖,盐运司上下数千口人,皆感念三爷大恩大德。” 黛玉果然吃这一套,羞笑道:“你这人惯会口甜舌滑,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徐、张二人面色凝重点点头,林大人幼子、爱妻之事摆在面前,谁敢轻忽? ―― 次日,用过晚饭,贾琮陪着黛玉坐车出了衙门,在上百盐丁护送下,往瘦西湖去。 张宁一听便懂,深知这次干成了,那就要发财,发他妈的泼天大财了,忙道:“那是自然,我这就回去,让手下的崽子们都给老子豁出命去搞,谁敢阻挡盐政,一律以抗法罪就地击杀,看这群狗-日-的盐商敢不敢造反!” 贾琮笑道:“张大人不妨传话下去,咱盐务衙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归根到底一句话,盐院如今重新核准了两淮盐引数量,要修订纲册,增发盐引窝本,给他们半个月时间,请他们备好银子来……嘿嘿。”贾琮笑道。 贾琮微一沉吟,道:“今儿是初六,明儿初七乞巧节,请徐老哥为我放出话去,以我姑父的名义,邀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盐商们夜游瘦西湖,顺便谈谈大家关心的盐法之事。” 徐清笑道:“老张尽管去做,顾总督已然下令,命各州府衙门全力配合,各地卫所也枕戈以待,谁不怕诛九族就造反罢。” “颦儿怎不承认?我亲口尝了两次,妹妹的唇舌分明甜如蜜滑如脂……嘿嘿。”贾琮凑到黛玉耳边轻声道。 “到时候,也请两位大人作陪,帮着支应支应。” 不仅如此,窝本还可以世袭传承,就像一颗摇钱树,子子孙孙享用不尽,这便是太上皇说的“永永百年,据为窝本”之意。 贾琮道:“没那么严重,我们这次的方针,一没动八大盐商,二增发窝本对许多中小盐商来说是大好事,他们定会拥护,三捞不着肉吃的,不过是那些没多大资本的小盐商们,明儿我去和他们见见面,给他们一条路走,他们也就闹不起来了。
贾琮笑道:“今儿不是乞巧节么?这可是情人节,你我岂能辜负?盐务再大,也越不过颦儿去。”他还没傻到说是顺手为之。 所谓窝本者,既是售盐数量指标,又是营业执照,资质证书,提盐凭证,有这玩意儿就可以大大方方去盐场提盐销售,没这玩意儿就没资格做盐巴生意。 “也不叫大干,小干,小干而已,纲盐法咱不去动它,只是给它打打补丁,总使得罢?”贾琮笑道。 “哎呀!你要死了!说什么疯话!”黛玉脸蛋腾地红了,啐了一口,捂着脸转过去,不敢看贾琮。 “我们说什么呢?”张宁问道。 “好!咱们切莫高调声张,让人误以为咱要变法,引出事端不好收拾,咱对外只说旧时盐引数量已然不准,如今重新核定了盐引,自当重修纲册,谁也挑不出毛病。”徐清点头道。 黛玉嗔道:“又来冤枉人,我何尝口甜舌滑?” “三爷计将安出?”徐清道。 “三爷是要大干一场?”张宁端起茶碗一口干了,黑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道。 贾琮点点头,道:“不管有没有成竹,先弄他一下再说,盐商们这般富裕,咱多少割点下来,已足够上报天子,下安黎民。” “三爷可是胸有成竹了?”徐清笑道。 张宁抚掌笑道:“此言甚善。用我们老家的话说,搞了才晓得。” 故扬州城盐商成百上千,归根结底是八大盐商,因只有他们具有“窝本”,其他盐商不过是仰他们鼻息而存活,类似总包工头和小包工头的关系,离了他们,就只能去贩卖私盐,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当盐枭。 而八大盐商所有窝本加起来不过70万引,如今最新核定的数量是500万引,其中差距,足够再造就数十个大盐商,怎会不让扬州城里的盐商们疯狂?谁不想吃头汤?谁想一辈子被八大盐商卡死脖子?要逆天改命,唯有窝本! 张、徐二人浸淫盐务多年,哪不明白其中关窍,均激动得浑身轻颤,增发窝本和单纯收点盐课,那是两个概念,就好比一个是卖地,一个是卖谷,所得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要防备的还是盐枭,断了他们的财路,这群亡命之徒,什么事不敢干?” 贾琮道:“妹妹何尝不是如此?” “增发窝本?!”两人大惊,没想到贾琮一出手便是这种惊天大手笔。 黛玉歪着头,看着贾琮,娇声道:“琮哥哥,你不是帮着爹爹忙盐务么?怎地有空陪我夜游瘦西湖?” 徐清点头应下。 贾琮哈哈一笑,不再逗她,心中考虑今晚应付盐商之事。 见贾琮没再说荤话,黛玉总算平复下来,忽地咬着唇儿撒娇道:“琮哥哥,你说了今儿有好诗给我,可不许耍赖,要是不如那林花谢了春红,我可不依。” “啊?哦……放心放心,定是好诗。”贾琮回过神来,随口道。 黛玉见他不甚上心的样子,顿时有些不高兴,撅着小嘴哼了一声,生起了闷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游西湖 第120章夜游西湖 贾琮见她粉面含怒的样子,心中又爱又笑,道:“颦儿,其实这首诗我并不愿做,你可知为何?” 黛玉眉尖微蹙,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我知道,我是草木之人,本不配你的好诗。你有好诗自然要作给宝姐姐或者甄姑娘,那才叫宝剑赠英雄,好诗配佳人了。”说着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里已蒙上一层水雾。 又来了,贾琮苦笑:“颦儿怎么老是把人往坏处想?我不想做,只因害怕从今而后千百年,无数才子佳人今夜之时,再无诗可作也,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黛玉转忧为喜,盈盈白了贾琮一眼,嗔道:“狂妄!”旋即又忍不住问道:“真有这般好?” 贾琮嘿嘿一笑,凑过去搂着黛玉,在她耳边轻声道:“好到颦儿你心里从今往后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什么宝玉、活龙、凤凰儿,在我这首诗面前,渣都不算。” 黛玉揪着他的耳朵,红着脸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人家心里何曾有什么人,自从……心里便有了你,如今爹爹又亲口把我许给你,难道你不作诗,我就心里有别人了? 你真是以小人色心,度我君子之腹!以为自己好色,见一个爱一个,别人就同你一样,羞也不羞。” 没想到绕了一圈,又绕到自己头上,贾琮忙求饶,“妹妹饶命,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不是担心宝玉这小子惯会作女孩子的功夫么?嘿嘿……颦儿岂是这样的人,我如何不知?” 呸!黛玉嗔道:“宝玉不过是从小和女孩子一起长大,喜欢和姐姐妹妹们玩,脑子痴呆了些,哪里像你,行动就毛手毛脚,不尊重人,我看你才是惯会作女孩子功夫,否则宝姐姐怎么落入你魔掌的?” 贾琮暗骂自己嘴笨,提谁不好,提宝玉干嘛,这不是找抽么?忙岔开话题:“颦儿刚才说自从什么?嘻嘻,可是从某时某刻爱上哥哥我的?” 黛玉目中羞意似要满溢出来,啐了一口,别过头,不去理他。 贾琮见状,忍不住心中好奇,忙坐过去搂着她,催问道:“好颦儿,你就开恩告诉我罢,我可心里痒死了。” 黛玉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俊不禁,拿起手帕在他脸上打了一下,道:“活该,谁叫你欺负我,就不告诉你,让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才好呢,你才知道人家的苦。” 贾琮对付黛玉早有心得,眼珠一转,笑道:“颦儿你若不告诉我,可就别怪哥哥无礼了。” “你敢!你再不尊重,我就告诉爹爹,叫他收回成命,你以为我稀罕你,哼。”黛玉肃容道,一身正气,凛然不可侵犯,倒把贾琮吓了一跳,只得举手投降,悻悻坐开了些。 黛玉见贾琮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低声道:“若你的诗真有你说的那般好,我告诉你也无妨。” 贾琮大喜:“一言为定。”能让黛玉亲口承认爱上自己,这一定会成为自己人生中最得意的事之一。 ―― “三爷,瘦西湖到了。”燕双鹰道。 贾琮撩起车帘一看,果然四周画舫林立,灯火辉煌,倒映在平镜般的湖泊上,一副太平盛世,风流繁华景象。 今晚瘦西湖最大的、最上档次的花船都被盐商们包下,此刻就停在湖畔码头,静静等着贾琮到来。 张宁、徐清两人早已到了,见贾琮到来,忙上来迎着。
贾琮跳下马车,低声道:“公私两便,带林姑娘出来游玩一番。” 徐清、张宁会意一笑,命所有盐丁团团围住四周,背对马车。 便有许多丫头、婆子从后面几辆马车上下来,拿软轿把黛玉抬上早已备好的三层画舫内。 众盐丁上了另外七八条画舫,团团护住四周。 “两位大人,情况如何?”贾琮道。 “托老弟的福,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盐商都来了,连几个久不视事的老家伙,都出山了。”徐清低声道,指了指岸边停着的几艘大船:“八大盐商在这条船,其余中小盐商在这几条船中。” “两位大人请先去,我随后便来,先和中小盐商们谈谈心。”贾琮笑道。 两人点头去了,徐清去应付几个大盐商,张宁则上了中小盐商的船。 贾琮忙跳上黛玉的坐船,直奔三楼舱房。 黛玉没好气地坐在栏边,看也不看他,紫鹃、雪雁、晴雯、茜雪等在一边伺候,见贾琮上来,给他一个仔细的眼神。 “颦儿,可是有什么事不开心?”贾琮明知故问道。 黛玉冷笑道:“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心请我游湖,原来是一举两便,我才不要和这些满身铜臭的盐商游湖。” 贾琮一边下令开船,一边坐过去,拉着黛玉的手,哄道:“颦儿,你的心思我岂能不知道?叫他们来,不过是顺便交代他们几件事,我又不去陪他们,自有徐大人、张大人陪着他们。 瘦西湖这般大,让他们远远走开就行了,保证不让他们打扰到妹妹的雅兴。” 黛玉容色稍霁,点头道:“那你快去把他们打发了。” “得令。”贾琮站起来,招呼张宁那条船靠过来。 两船渐渐靠近,贾琮也懒得下去,直接踩在三层栏杆上,回头向黛玉笑了笑。 “你做什么?快下来,仔细掉水里。”黛玉急道。 贾琮哈哈一笑,已飞身出去,越过丈余水面,稳稳落在对船三楼。 “三爷好俊功夫!” “三爷好身手!” 众盐商连忙大声喝彩,马屁如潮。 贾琮回头给黛玉摆摆手,迎来一个大大的白眼,笑着对众人拱了拱手,走进船舱。 “诸位,这便是林盐院的内侄,神京荣国府的琮三爷,如今盐院身子有些不爽,已全权委托了三爷代为理事,各位有什么话儿,就给三爷说说罢。”张宁大声道。 顿时舱内热闹起来,有溜须拍马的,有诉苦陈情的,有告状喊冤的,有询问盐务的,有打听消息的,有邀请设宴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贾琮走到众人中间,一举手,往下一压,顿时一静,盐商们都凝神听着。 “各位,听我一言。我不是青天大老爷,哪管得这许多事,今儿来就为给大家说一件事,盐院要增发窝本!”贾琮道。 众人虽早已收到些风声,仍忍不住有些激动,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由于都是没窝本的中小盐商,大家有共同语言,一时又热闹起来。 贾琮走到专门为他设置的讲台上坐定,笑着压了压手,道:“窝本是个什么东西,各位比我明白,我就不赘述了。今儿来主要是和大家先通通气,免得时间仓促,准备不及,错过千载难逢的良机!” 第一百二十章 白头仙翁 第121章白头仙翁 “敢问三爷,这次增发多少窝本?”一个老者起身拱手问道。 贾琮微微一笑,道:“具体多少,还在核算中,反正大家到时候把银子备好就行了。” “敢问三爷,这窝本如何卖?价格几何?”又一个盐商道。 贾琮笑道:“价格我说了不算,你们大家定罢,大家说值多少钱就多少钱。” 众人都是人精,面面相觑,心中明白,这是要众人竞价,价高者得了,倒也合情合理。 “敢问三爷,这次推行的盐法,可有些新意思?”另一中年盐商道。 贾琮点头:“国朝盐法始终以纲盐法为根本,本次重新核定了盐引数量,故而要修订纲册,并不是什么新法,不过是查漏补缺。要说新意思么,对八大盐商来说,没多大新意,对诸位来说么,倒也有几分意思。” 众人闻言,忙坐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一个字,角落里几个盐商雇佣的主文相公,正全神贯注拿着书册毛笔速记,要把贾琮的话记下来再慢慢研究。 贾琮笑道:“其一嘛,自然是在座有人会破天荒拥有盐引,得以尝尝大盐商的滋味,日后扬州城就不只是八大盐商了。” 众人吞了口唾沫,眼神火热,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江别鹤身形瘦削,拄着竹杖,头戴纱巾,白发如银,梳理得一丝不乱,身着宽松棉麻道服,足蹬布鞋,卖相上倒有几分出尘之意,就是不知道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能掐会算了。 还有疑问的,不妨请教张大人。另外,把我今天的意思转告同行们。” “呵呵,老子窝本在手,怕什么?没窝本的人还不求着老子?”众人大笑,这就是窝本的作用了。 “三爷,这是江家的老家主,江别鹤老爷子,这是何家老家主,何生花老爷子,这是杜家老家主,杜淳老爷子,其余几位先生你已认识,我就不赘言了。”徐清笑道,暗中给贾琮使个眼色。 “……” “三爷一语惊醒梦中人。” “哈哈哈,正有此意!” “说这些废话没用,盐引不是我的,是盐院衙门统一发的,窝本谁不想要?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是拿银子说话,还有半个月时间,你们自去筹钱,一家力有不济,你们几家联合未为不可。”张宁大声道。 江别鹤摇头笑道:“三爷过誉了过誉了,老朽风烛残年之人,不过喜读几本南华,哪里敢称‘仙’字?倒是三爷少年英雄,风采照人,实乃人中之龙,老朽生平仅见。” 贾琮说完,招呼徐清那条船过来,跃了上去。留下张宁被一群盐商围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众人笑道:“得知三爷要来,岂能不备?” “现在才想去卖房子卖地,已然迟了,如今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这批增发的窝本,大家都在四处筹银子,卖给谁?”一人道。 “小弟家财微薄,便出100万罢。” “那不是废话么?老子决定了,砸锅卖铁,扒房子卖地,也把银子凑足了,弄点窝本顽顽。” 贾琮抬手止住,道:“我要说的话就说完了,总而言之,增发盐引是关系大家切身利益的大事,上一次核定盐引还是开国之时,距今近百年,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再没有了,诸位好自为之罢。 贾琮微微一笑,也不和他们扯淡,道:“船上可有什么玩意儿没有?”
贾琮呵呵一笑,道:“老爷子、诸位贤达这般抬爱,琮可无地自容了。” “老李,这回机会错过了,定要悔恨终身。” 贾琮点点头,看向江别鹤,这人就是顶着太上皇御赐“义商之首”牌匾,领着光禄大夫衔的盐业巨鳄,八大盐商之首的江家真正掌舵人,人送绰号“白头仙翁”。 “三爷高义,我等铭感五内。” 江川拍拍手,一队身着轻透薄纱的妙龄女子并诸多年轻女乐师,从下面鱼贯而上。 张宁看着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心中大喜,这次要发大财了,忙派得力官吏分别去各条船,宣讲刚刚贾琮说的意思。 ―― “三爷你可来了,我等恭候多时矣。”江川笑着把贾琮迎了进去。 “老孙,把银子花光了,弄到窝本后如何贩盐?” “江老爷子所言极是,三爷这般俊杰,即便在江南灵秀之地,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笑道。 贾琮笑了笑,“一人力小,难成大事,若合在一起便不同了,自然也能干些事情,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缓过一口气来,忙大声附和,力图表示自己品行相当端正。还有心思转得快的已开始揣摩“品行”二字的深意,考虑是不是要先表示表示“品行”。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只要弄到窝本,付些利钱算什么,这可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万不可大意。我看八大盐商定然不想放过,我等也不是吃素的,何不联合起来,来个虎口夺食?” “三爷所言极是。” “这如何是好?” “我看只能找晋商、粤商、闽商这群混蛋拆借些了。” “我等见过琮三爷。”众人跟着拱手。 “不过据实而论,三爷何须谦逊。”众人道。 这一句话,顿时把众人从天堂打落地狱,舱内鸦雀无声,特别是小盐商们,都如丧考妣,惊惶失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淘汰的对象。 “其三,法理不外乎人情,我也不是要砸了大家的饭碗,自然也要给许多品行端正,本小利微的盐商们一条路走。” “我200万。” “其二,盐务整顿,会设立盐业准入制度,许多资本不足、实力不够的小盐商会被淘汰。两淮就这么多盐,也不必这许多盐商去经营。” “我也出100万。” 贾琮忙扶着江别鹤,笑道:“老爷子可折煞我了,该我给您请安才对。久闻老先生大名,却无缘一见,今日总算得偿夙愿,老先生果然不愧‘白头仙翁’之名,一身仙风道骨,让人竟不由得生起向道之心,直想和老先生一同修仙了道去也。” “老朽见过琮三爷。”江别鹤笑着拱手见礼。 众人笑着附和。 众盐商们见问不出新东西,忙撤了回去,相好的三五几人聚在一起讨论。 “哟,今儿瘦西湖四大花魁都齐了。”徐清笑道。 “见过琮三爷、徐大人,并诸位先生。”四女微微一笑,衣袖一拂,盈盈拜下。 “这是瘦西湖上四位大家,吟风、恋花、飞雪、弄月,合称‘风花雪月’,比不得神京城四大行首,勉强服侍三爷罢。”江川笑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网开一面 第122章网开一面 贾琮见这四人不过十六七岁,皆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论姿色绝不在蓝薇或秦淮河任何大家之下,只是居于扬州,名气不如她们大罢了。 因笑道:“四位大家不必多礼,便请随意露一手,让我等一饱眼福罢。” “那奴家们就献丑了。”四人齐声笑道,领着众乐师去船舱一端的小舞台上坐定。 四人或抚琴、或吹箫、或轻歌、或曼舞,演了起来。 贾琮饶有兴致看着,却是充耳不闻、视如不见,心中盘算着盐商们会如何应付新法。 众盐商对视一眼,他们如今哪有心思看美人儿歌舞,均面色凝重的各自思忖,待会如何说话。 贾琮对身边的江别鹤笑道:“不意扬州美人竟别有一番风味,琮真想长居此地,乐不思京矣。” 江别鹤笑道:“琮三爷说笑了,浅水难养蛟龙,三爷人中龙凤,久居于此,可不是太屈才么。 若觉此间女儿稍可寓目,老夫便送几匹极品瘦马给三爷带回去,闲时把玩,也算领略扬州风月了。” “老爷子此言极是,三爷若有兴趣,我等自当供奉,咱扬州别的没有,瘦马姿色倒也不输于其他地方。”众人忙道。 贾琮忙摆手,笑道:“诸位若有瘦马给我再留几年,等我武艺练成再送不迟,如今却是看得吃不得了。” 老子要是再收几个美人回去,儿非弄死我不可。 众人大笑:“既然如此,我等过几年再孝敬三爷便是。” 贾琮点头笑道:“那我就先领了诸位的情了。既蒙厚赐,当投桃报李,各位对如今重修纲册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一谈到正事,众人顿时敛去笑容,均沉默不语,只把眼望着江别鹤,这涉及八大盐商根本的大事,他不出头谁出头? 江别鹤笑道:“不瞒三爷,我们几位同行听闻此消息,都吃了一惊,增发窝本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毕竟如今的纲册是太上皇当年所定,这骤然更改,恐人心浮动,于盐业不利啊。” 搬出太上皇就能吓住老子?贾琮心中冷笑,和声道:“老先生所言甚善,太上皇所定的纲盐法自是万世良法,岂容胡乱更改,这不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么?” 众人均点头称是,等着下文。 果然,贾琮续道:“只是当年太上皇所定纲册,乃依据开国初年盐引之数而定,经历几十年盐业发展,如今两淮盐业是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 故而我等岂能一成不变、照搬照抄当年陈法,这不是违背太上皇纲盐法的本意了么?” 徐清笑道:“三爷此言极是。纲盐法,便好比当年太上皇做的一篇锦绣文章,我等后人自当传承发扬,于其关窍处、精要处、奥妙处,也当应时、应势、应情而推陈出新,这便是我等科举考试代圣人立言的宗旨了。 圣人文章摆在那里,光死记硬背不行,还得依据圣人经义,写出自己的文章,才算功德圆满了,各位以为然否?”
众盐商哪里不懂这些道理,放不下的唯有利益罢了,只是唯唯诺诺,不置可否。 何家老家主何生花开口道:“三爷、徐大人所言自有道理,不知这增发窝本,是怎样章程?是只卖与我们八家,还是人人有份?当年太上皇钦定我等八大盐商,不知还算不算数。” 贾琮笑道:“何老先生多虑了,太上皇钦定诸位为八大盐商,恩准诸位‘永永百年,据为窝本’,这自然算数,谁敢动摇?只是这纲盐法、纲盐法,归根结底在一个纲字。 以何为纲,窝本也!各位手里有窝本,自然是八大盐商,可纲盐法却没规定,所有窝本必须为八大盐商所有。 如今既有新的窝本,自然也要按当年的做法,修订新的纲册,至于以后会有多少大盐商,却非琮所能预料了。” 众盐商自然明白什么叫纲盐法,简单来说便是认纲不认人,可是让他们难以宣之于口的是: 一直以来他们手里70万引的窝本,实际上当了500万引来使用,如今盐院重新清查核定了盐引数量,他们手里这点窝本就没多大意义了。 贾、徐二人对视一眼,对他们的阴私想法自然洞若观火,就是要让他们哑巴吃黄连,占便宜占久了,也该整治了。 杜家老家主杜淳微笑道:“听了三爷一番讲解,老夫茅塞顿开,如今既有新的窝本,不知如何发放?” 贾琮笑道:“这倒要请教江老、何老、杜老,当年的窝本是如何发放的?此事涉及纲盐法根本,却非琮可以妄言,还是按太上皇的老规矩办稳妥些。” 与八大盐商打交道,不像与方才中小盐商打交道,贾琮加了几分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祸从口出,那就得不偿失了,所谓的老规矩,其实大家也心知肚明。 当年众盐商在太上皇登基以及六下江南接驾中出了大力,耗费数千万两的白银,才得了窝本,如今按老规矩自然也是要大出血了,平白无故被人这么宰一刀,心中着实不忿,却又难以反驳,因为这恰恰就是纲盐法的本意。 见众人沉默不语,贾琮笑道:“各位不必忧虑,以为衙门又要巧立名目搜刮银子,本次窝本发放,全凭自愿,各位若不愿买,谁也收不了你们一钱银子。” 众盐商相视苦笑,他们倒是不愿买,可有的是盐商愿意拿钱砸,没了窝本的垄断优势,他们所谓八大盐商的风光日子也就到头了。 江别鹤神色如常,微笑道:“好好好,三爷办事果然稳妥,就依老规矩便是,价高者得,倒也公平。只是我等八家这些年奉公守法,平抑盐价,还得时时遭受私盐冲击和各地官府盘剥,手里的窝本看似风光,实则也是烫手山芋,食之难咽,弃之可惜。 好容易总算熬了过来,对两淮盐业不敢说有何功劳,好歹也未辜负了太上皇的重托。不知三爷可否看在我等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假公济私 第123章假公济私 贾琮心知若不让步,恐怕众人不服,便笑道:“诸位贤达乃太上皇嘉许的国之义商,江老爷子更是‘义商之首’,您老既开了口,我等做晚辈的岂敢不遵? 也罢,为表盐院衙门对诸位数十年如一日辛苦操持盐业的敬重,本次增发的盐引里,我会拿出相当一部分,专供诸位竞价,如何?” 众人脸色顿时好了许多,连声道:“三爷义薄云天,我等定当知恩图报。”说罢又连连劝酒。 酒是润滑剂,喝着喝着,气氛也起来了,归烈笑着试探道:“三爷,我等专供的窝本不知有多少,可否提点一二,我们回去也好筹措银子,免得到时手足无措。” 听到关键处,众人忙放下筷子,赔着笑看着贾琮。 贾琮微微一笑,道:“归先生,这个就请恕琮卖个关子了,只因我若明说数量,难免各位私下分配,以低价就竞走了,场面上须不好看,别的盐商们难免发牢骚,说盐院衙门官商勾结,私相授受,这个罪名哪个背的起? 衙门的苦衷,还望各位体谅。反正一句话,数量上不会让诸位吃亏便是。”窝本分配办法,是贾琮的核心机密,除了他以外,现在谁都不知道。 “说的是,说的是,我等明白,明白。” 众人忙点头称是,心中大骂贾琮奸诈狡猾,生怕诸人围标,便隐瞒数量,这是硬要逼着众人厮杀啊。 众盐商无奈,衙门的话说到这一步,明面上实难抗衡,只得表示拥戴。 “不知盐院何时分发窝本?”江川道。 “大约半个月以后。”贾琮笑道:“不过如今倒有个小麻烦,届时两淮大小盐商齐聚,共襄盛举,倒缺个好地方举办此事,诸公可有教我?” 众人笑道:“江家的万殊园正好堪用,当年太上皇也曾游幸,赞为江南第一园。” “哦?不知江老爷子……”贾琮笑着看向江别鹤。 江别鹤摆手道:“诸位客气了,不过一个园子,三爷随时要用,知会一声便罢,江家能有幸为此等盛事出一分力,乃殊荣也,亦是我家义不容辞之事。” “那就谢过江老爷子高义了。”贾琮道。 “三爷放心,届时所有与会人员的茶水酒饭,伺候的下人,并所需各色物事,敝家包了,保证让大家心无旁骛,畅议大事。”江川笑道。 众人笑着道谢。 贾琮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对徐清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要撤了。徐清微笑点头,示意明白。 “诸位,今日舍妹也就是我姑父的千金,也在游湖,请恕琮诳驾之罪。”贾琮起身告辞。 “三爷有事便去忙,我等粗人怎敢搅了林姑娘的雅兴,只请三爷代我们几个给林姑娘问个好。” “三爷怎不早说,若因我们这点事儿让林姑娘久等,那可就罪过了。” “命船家把船靠过去,仔细送三爷下船。” 贾琮连连拱手,扭头看了那四位瘦西湖大家一眼,微微一顿。 众盐商都是人精,哪不明白,忙道:“如此良辰美景,三爷何不携四位大家同去,以助林姑娘游湖之性?我等粗人懂什么音律诗词,四位大家在这里也不过是对牛弹琴。” 贾琮暗叹盐商会做人,笑道:“那在下就生受了。” “三爷客气了,自古才子配佳人,此间也只有三爷这般文采风流之士,才配得上四大家的曲子。”众人道。 贾琮哈哈一笑,被人尊为才子也是挺爽的事,看向吟风、弄月等四人,笑道:“四位大家,就随我去罢。”
四人盈盈一笑,道:“我等姐妹仰慕三爷文采久矣,不知今宵可有幸聆听三爷妙词。” 贾琮笑道:“去了便知。” 说罢领着一群莺莺燕燕回了黛玉坐船。 黛玉见贾琮身后跟着一群漂亮的小尾巴,心中有些不悦,埋怨道:“你倒会假公济私。” 贾琮笑道:“这是瘦西湖上四位大家,技艺精湛,让她们替你解解闷不好么?你若不喜欢,我就打发她们回去。” 黛玉生性善良,不愿让人难堪,白了他一眼,道:“既然来了,就罢了,让她们到那边去。” 贾琮忙点头,指挥众女坐到另一端,摆开架势,准备演奏。 “旧曲听腻了,便唱首新词来听罢。”黛玉坐在珠帘后,轻声道。 众女忙答应着,丝竹管弦一起奏了起来,吟风笑着给贾琮抛了个媚眼,轻声唱道:“林花谢了春红……” 黛玉小脸顿时一黑,狠狠瞪了贾琮一眼。 贾琮苦笑低头,捏着下巴不敢开口,心中暗骂好死不死,干嘛唱我的词,这不是害我么,此刻又不好强行叫停,越发显得心里有鬼,只得强忍着,如坐针毡听完。 吟风笑道:“三爷文才盖世,可否即兴再做一词,我们姐妹当即唱来,岂不更加新鲜。” 另三女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均是一脸崇拜地望着贾琮,不过有几分真情却不知道了。 贾琮也想摆脱方才的尴尬气氛,忙笑道:“这有何难。颦儿,替我品评一番。” 黛玉早就等着他作诗,脸色缓和了些,微微点头道:“尽管作来。” 贾琮看了看湖面上盛开的接天荷花,船行花中,顿时想起一首小令,笑道:“笔墨来。” 紫鹃忙呈上。 贾琮微一沉吟,落笔一气呵成,命丫头递给吟风,笑道:“唱来听听。” 弄月等人忙凑过去看,原来是一阙《点绛唇》的词牌,写的极妙,忙给乐师等人叮嘱了几句,现场谱曲唱来。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清新脱俗的歌声顺着湖面远远传开,一曲既罢,吟风等人均拜服:“此等妙词,信手拈来,三爷之才,不逊李杜矣,奴家伏了。” 看那小眼神儿,只要贾琮勾勾手指,她们能立刻扑上来,把贾琮吃到肚子里去。 黛玉脸更黑了,倒不是说这阙词不好,只是和黛玉心中期待相去甚远,别说什么千古七夕无词,便是和林花谢了春红相比,也未必比得过。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词?胡吹大气。”黛玉嗔怪地啐了贾琮一口。 贾琮过去搂着她香肩,笑道:“颦儿你也太小看我了罢,这《点绛唇》不过是即兴随手涂鸦,岂敢献与足下?” 黛玉心里松了口气,扭身嗔道:“那你还卖什么关子,若是再不中意,仔细你的皮。” 贾琮哈哈一笑,走到桌边,再次提笔一挥而就,笑着递给吟风,道:“你们唱可以,但是不许爱上我。” 吟风掩嘴轻笑,秋波暗送,接过他手里的诗笺,玉指在他手心轻轻划过,低声道:“琮三爷现在才说,已然迟了。” 贾琮大呼妖精,这些专业人士说起骚话来,果然厉害。生怕黛玉看出什么,忙退了回去。 黛玉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只是凝神听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七夕无词 第124章七夕无词 只见吟风等人一看便激动起来,拿着诗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手舞足蹈,目泛异彩,情难自已。 良久,吟风等人商议妥当,才齐声叹道:“此词流传出去,林姑娘不知要羡煞天底下多少女儿,不,应是羡煞自今而后千百年无数女儿矣。” 黛玉心中又羞又喜又好奇至极,捏着手帕强作镇定道:“什么词这般厉害?你们也太抬举他了。” 吟风摇头笑道:“那就请姑娘听这曲――《鹊桥仙七夕夜游瘦西湖赠颦儿》罢。” 说完微微抬手,缠绵悱恻的丝竹声响起,一缕清如水柔如丝的歌声缓缓荡漾开去。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曲唱完,吟风等人兀自不过瘾,又反复吟唱了两遍,方才眼红红的收了声,直愣愣看着贾琮,似要用眼中无限情丝将其绑走一般。 “从今往后,七夕无词矣。”弄月等人幽幽叹了口气,把诗笺还给贾琮,不知是喜是愁。 贾琮嘿嘿一笑,只把眼看着黛玉,见她早已痴了,呆呆坐在那里,一会哭一会笑,不知在想什么。 “那我不见人便是了,反正这词是我的。”黛玉嗔道。 黛玉嗯了一声,埋在贾琮怀里点了点头。 二皇子孙灿忙道:“母后是这样,荣国府贾琮酿出了一种新酒,辛辣猛烈,便和小舅舅还有皇商薛家合伙办了一家酒坊,如今调制出两品美酒,央孩儿等进献与父皇、母后,恳请赐名为幸。” 贾琮叫屈道:“又是我的错,好罢,我下去告诉她们方才名字写错了,不是赠颦儿,是赠宝钗。”说罢佯装起身要走。 贾琮不语,只是微笑看着她。 贾琮忙抓着她小手,笑道:“颦儿说错了。我这叫感情丰富,情不自禁,古往今来凡是大诗人都是这般,怎能怪我?” 旁边如意公主轻笑了声,不待孙炽喊冤,笑道:“母后这次可猜错了,不过也没冤枉了老十,他哪会干赔本的买卖?这酒可大有来历……嘻嘻。” 这逻辑,没毛病,没成想黛玉还是个逻辑鬼才。 贾琮缓缓低下头,如采-花蜜蜂,轻怜密爱。 黛玉忙牢牢抱着他腰背,螓首埋在他怀里,撒娇道:“不许去,说好了是赠给我的,怎么一词两赠,要不要脸。” 黛玉眼里流着泪,唇边却绽放出一丝羞喜不胜的笑意,握着粉拳在贾琮心口连捶数下,嗔道:“你为什么要作这么好的词,让人家以后怎么见人?” 黛玉幸灾乐祸地勾着他脖子,轻笑道:“大诗人,你以为齐人之福这么好享的?” 淡淡的冰麝清心安神香从鼎上凤嘴中袅袅吐出,幽香满室,和着地下青铜麒麟衔瑞三足冰鉴中散发的缕缕寒气,清爽宜人。 黛玉瞬间会意,咬着唇儿嗔道:“无赖。”说完微闭双目,小扇子般的睫毛轻颤,莹润樱唇微张,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陈皇后瞪了孙炽一眼,道:“灿儿,你说,怎么回事。” 不过皇帝念着往日恩情,外加皇后本是出自颍川陈氏的大才女,贤惠睿智,故而对她甚是敬重,常往她宫里走动。 十皇子孙炽嘿嘿一笑,上前拉着皇后手,道:“母后,孩儿从小一片纯孝之心,您还不知道么?实在是这回弄到了天上人间罕见的极品酒水,特来献与母后,岂敢有什么鬼主意?”
黛玉看着他得意洋洋地样子就忍不住打击他,轻笑道:“你还是想想宝姐姐知道以后怎么办罢,我的大诗人。” 黛玉心神激荡,婉转相就,雀舌倾吐,任贾琮予取予求,只觉颤颤巍巍似飞上云霄,不知今夕何夕,这便是两情相悦的滋味么? 忽觉胸前一紧,黛玉心中一惊,已然回过神来,忙把贾琮作怪的手掌拉开,羞骂道:“下流胚子,色迷心窍,得意忘形,脑子里整天不―想―好―事。”说着伸出春葱般的玉指在贾琮额头上点了几下。 如今正是盛夏,骄阳似火,明媚的阳光穿过长春宫直棂吊搭式窗格,均匀洒落在东侧两间暖阁内,南侧窗根下的炕上铺着明黄色龙章凤姿蜀锦坐垫,炕上剔红孔雀牡丹纹香几上设着一尊藏式掐丝珐琅彩绘金凤鼎。 呃……似乎有些玩大了,贾琮一脸懵逼。 一旁伺候的宫人都忍不住抿嘴微笑,对这个素来没架子,豪爽幽默的十皇子,她们也不怕。 是宝马名驹、神兵利器,还是珍宝古玩,莫不是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贾琮笑道:“那这词就算过关了?” “那是否有些彩头呢?” 黛玉闻言有些窘迫地背过身去,跺脚道:“我还怕宝姐姐知道了恼我,怎么拉你,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回去解释,不许让宝姐姐恼我,不然我可不饶你。” 贾琮唯有仰天长叹…… ―― 熙丰六年,正当贾琮在扬州准备狂扫盐市的同时,神京城里一场惊天财富风暴正在酝酿。 “你想要什么?”黛玉扬起小脸,含羞道。 “呸,胡说八道。就是个小淫贼,还敢自称大诗人。”黛玉啐道。 贾琮傲然道:“凭哥哥这首《鹊桥仙》还不配称大诗人?” 贾琮苦笑,道:“颦儿,你这么聪明,和宝姐姐又好,务必拉哥哥一把。” 贾琮道:“这不是你说没法见人么?” 陈皇后,徽号“端仁慈淑恭安纯德”,故又称端仁皇后,性情温厚,驭下以宽,深得宫人崇敬。 陈皇后摇头笑道:“要不是为你的纯孝之心,我这点压箱底儿的东西怎么使的出去?你哪回进献东西,不是从我这里骗去好宝贝,说罢,这次又看上什么了? 熙丰帝今儿下了朝,好容易批完奏折,看天色还早,便往陈皇后宫里坐坐,如今陈皇后虽保养得宜,毕竟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又生育了两个皇儿,年轻时虽是绝世大美人,如今也已迟暮,近些年早已不再侍寝。 此时正斜靠在炕上,笑骂两个嫡出的皇儿:“你们两个不务正业的,非节非寿献什么酒水?老十说罢,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贾琮忙挥手命众人下去,走过去搂着她道:“颦儿,你没事罢?” 陈皇后听说国舅也有参与,脸色便缓和下来,微一沉吟,道:“贾琮?这名字有些熟悉……” “就是上回铁网山打围,独力斩杀了一头大虫,还救了如意那个,先荣国公贾代善的孙子,贾琮。”孙炽笑道。 陈皇后点头,看向如意公主,微笑道:“记起来了,就是上次如意扭着我,硬让我赐他一匹宝马的孩子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后赐名 第125章皇后赐名 “母后……”如意公主顿时脸色一红,不依地抱着皇后胳膊撒娇。 孙炽笑道:“正是此子。”说着不怀好意向如意公主眨了眨眼,被一个白眼瞪回。 “他不是武勋世家么?怎还会酿酒?”陈皇后道。 孙灿道:“听说贾琮自来一事无成,几个月前得了先荣国公梦中传艺,一夜之间就练成了一身好功夫,且灵慧大开,不仅酿酒,还做得一手好诗,甚至孩儿还亲眼见他会弹奏西域之琴,还能唱一曲好歌,实在是多才多艺。” “这倒有趣了,世间竟有这般神奇之事,我倒想见见他了。”陈皇后笑道。 “母后现在可见不到他,他去扬州了。”孙炽笑道。 “哦?他去扬州作甚?不是说他要应今科武举么?”陈皇后道。 “古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他骗了不少银子,自然是往扬州风流快活去了。”孙炽笑道,心安理得的给贾琮上眼药。 “咦,他堂堂勋贵子弟,怎会骗人银子?”如意公主疑道。 孙炽哈哈大笑,显然早已调查过,把贾琮如何作诗骗钱,如何跑到薛家典当骗钱的事情说了。 听得陈皇后连连摇头,笑骂:“混账东西。” 如意公主咬着唇,暗啐了一口,好不要脸的无赖。 “老十休得胡言。是他姑父,两淮盐院林如海病重了,他送其女回扬州看望。” 孙灿瞪了兄弟一眼,解释道:“且琮哥儿出此下策,也是事出有因。” “哦?什么原因?”陈皇后道。 “只因他乃是庶出,自小不得宠,虽得了神人梦中传艺,可练武总要银子,他又没银子,家里又不给,只能这般了。”孙灿道。 陈皇后点点头:“倒也情有可原,可终究手段不甚光明磊落。” 孙炽笑道:“母后,我倒觉得琮哥儿乃是一条真好汉,心思灵活,不拘一格,甚合我胃口。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光明磊落又不能当饭吃。” 陈皇后没好气白了儿子一眼,道:“你少说了一样,还有胆大包天罢,竟敢拉两位皇子下水做生意,这小子倒不怕忌讳。” 孙炽讪讪不敢说话,忙看着二哥。 孙灿道:“孩儿岂会这么不懂事?生意的事,我俩概不插手,盈利所得也与我二人无关,贾琮也无心此道,都交给小舅舅并薛家的管事们在打理。” 陈皇后点头道:“这也罢了,你二人明白就好,酒我就不要了,你们拿回去罢。” 啊?两位皇子对视一眼,一脸苦相,在贾琮那里拍了胸脯的,若办不成,岂不是丢人了?无奈只得看向如意公主,求她开开金口。 如意公主看着两个兄长可怜兮兮的恳求眼神,嗤一声笑了,眼珠一转,道:“母后,好歹是两位哥哥的一片孝心,您就尝一口,再让他们拿回去也好啊,也算领了他们的心意。” “是是是,母后,您就尝尝罢。”两位皇子忙点头求道。 “母后,不是孩儿夸口,您和父皇以往吃的御酒与此酒相比,平淡如水矣。”孙炽拍着胸脯道。 “真有这般好?”熙丰帝笑着走进来。 众人大惊,忙起身见驾,皇后欲责宫人,圣上驾临,为何不报。 熙丰帝笑着扶起她,道:“是朕让他们噤声的,朕来这里,何须回回这么麻烦。”说着看向孙炽,笑道:“老十方才夸口,可有什么好酒?” 陈皇后忙道:“贾琮酿出了些新酒,和臣妾那不成器的兄弟、还有皇商薛家合伙开了个酒坊。这不,两个皇儿觉着这酒好,就送了些来。
陛下知道臣妾素来是不怎么好酒的,就让他们拿回去。他们不依,定要臣妾尝尝,陛下可有雅兴尝尝这新酒?” 熙丰帝笑道:“皇后不说,朕也要讨杯酒吃,若是老十信口雌黄,定要打板子。” 孙灿忙叫宫人传膳。 孙炽却笑道:“若是好,请父皇并母后为此酒赐名,如何?” 熙丰帝捻须微笑道:“老十这小子平日里花钱没个计较,隔三差五还要从朕手里骗些玩意儿去,怪道今儿怎么这么大方,给朕和皇后送起礼来了,原来是有所求。也罢,若是好酒,朕赐名何妨。” 陈皇后白了两个儿子一眼,笑道:“陛下倒和臣妾想到一处去了,今儿陛下兴致甚高,可是有什么喜事?” 熙丰帝笑道:“知朕者,皇后也。要说贾琮这小子倒是朕的福将,前些日子林爱卿已然病重不起,屡上折子,请另选贤能,眼看就……却不想这小子去了扬州,不知从哪寻来一个神医,硬是把朕的爱卿治好了。 今儿最新的消息,林爱卿已好了六七分了,已能下地行走,饮食如常,还能看书写字,朕心甚慰、甚慰啊。” 陈皇后自然明白熙丰帝当年根基薄弱,能登基也是机缘巧合,夹带里像林如海这般忠心耿耿,德才兼备的重臣是凤毛麟角,无怪欣喜不胜了。 说话间,宫人早已摆好宴席。 “老二、老十、如意,都坐罢,今儿是家宴,就不拘礼了。”熙丰帝道。 “谢父皇。”三人齐声施礼道。 众人入座,长春宫首领太监安文尧,恭恭敬敬呈上一个精美木匣。 但见那紫檀木匣上雕着飞凤云龙,嵌着猫眼儿、玳瑁、翡翠、珍珠各种宝石,单是一个盒子便价值连城了。 如意公主笑道:“老十,你弄这么好个盒子来,我都想买椟还珠了。” 孙炽道:“那是你没眼光。”说着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红一青,两瓶酒。 如今均只剩大半瓶,显然已经宫人检查试饮过。 如意公主眼睛一亮,取过青色那瓶,细细把玩,见这汝窑天青釉玉壶春瓶上还烧制着一幅图案,是一个身着衫裙的少女扶着桃花枝,凝望远方,似在等待归人,十分生动传神。 旁边提着一句诗,桃花依旧笑春风。字迹峻拔劲瘦,飞逸潇洒,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孙炽笑道:“这青瓶里的酒是献给母后的。”说罢命宫女倒酒。 皇后见杯中酒液清澈如泉,端起来轻轻一嗅,芬芳扑鼻,还有明显的花果香味,微微点头,笑道:“似乎不错,陛下请。” “皇后请。” 众人饮了一杯。 不出所料,陈皇后眼睛一亮,道:“此酒清冽芬芳,柔中带刚,香而不俗,甜而不腻,确非凡酒可比,如意你觉着如何?” 如意公主也点头赞道:“这酒似乎比寻常酒烈些,不过似乎加了花果,入口绵柔顺滑,倒是女儿家喝的酒。” 熙丰帝也点头道:“确是好酒,贾琮竟有这等手艺?” 孙炽笑道:“他倒确实有个方子,能酿出如火如炭般的烈酒,喝下去直如刀子一般,须得经酿酒大家之手调制,方才有这等美酒。” 熙丰帝点点头,笑道:“皇后既觉着好,赐个什么名?” 陈皇后微一沉吟,道:“这酒中有一股桃香味,瓶上又有这句诗,便叫做桃花醉罢。” 第一百二十五章 疯狂圈钱 第126章疯狂圈钱 孙炽鼓掌笑道:“好名字好名字,母后不愧名满天下的颍川才女,这般名字,孩儿万万想不到。” 众人大笑。 陈皇后最喜这小儿无赖,闻言啐道:“小猴子,又在给母后灌迷魂汤了,当母后好哄不成?” 熙丰帝笑道:“桃花醉这名字确是不错,老十也并未夸大其词,皇后之文采,朕甚知之。谈到文采,朕忽然想到昨儿金陵传来的一阙词,恰好是贾琮这小子填的,皇后知否?” 陈皇后摇头笑道:“臣妾孤陋寡闻,却不知有什么新词,还请陛下赐告。” 熙丰帝想了想,却记不全了,便道:“戴权,进来,把昨儿传来的那首词背给皇后听听。” “是。”戴权忙躬身快步进来,把贾琮《相见欢》词背了一遍。 陈皇后本是爱诗之人,听罢微微沉思片刻,脸上流露出赞叹之意,轻笑道:“不意勋贵之家竟出个风流才子,小小年纪便填的一手好情词,好个人生长恨水长东,好个贾琮。” 如意公主于诗词之道却不怎么精通,虽知道是一首好词,却只认为是一首普通的伤春悲秋之词,忙问道:“母后,你说这是情词,我怎么没看出来。” 陈皇后笑着在如意公主额头上一点,一脸宠溺,道:“平日里叫你多看看书,你偏爱舞刀弄剑,骑马射猎,也不怕人笑话,词里这么明显的意思都不明白。 所谓胭脂泪,显是以花喻人,看那凋谢的花瓣儿又被雨水打湿了,可像美人腮边的眼泪儿?所谓几时重,自然是问与美人儿几时重逢了,难道还会问花么?花每年都会开,有何可问? 不知重逢之期,自然人生长恨水长东了。若只是怜惜凋花,又岂算得上人生长恨?” 说完,望着熙丰帝道:“陛下,臣妾猜这词定是贾琮为哪家姑娘所作,可对?” 熙丰帝抚掌赞道:“皇后兰心蕙质,明察秋毫,一猜便着,此词是贾琮为金陵甄家三姑娘所作。” 陈皇后美目中浮起一丝羞意,道:“陛下谬赞了,臣妾不过随口言之。” 如意公主有些不忿,道:“贾琮这混账,亲姑父在病中,他竟然跑去金陵闲逛,也太不知事了,父皇定要狠狠责罚他才行。” 熙丰帝早已从扬州得到消息,笑道:“这你可错怪贾琮了,是林爱卿派他去金陵公干。” 谈到政务,众人不便再问,孙灿笑道:“父皇请再品鉴一番这红瓶中酒。” 熙丰帝微微点头,自有宫人为众人重新斟满新酒。 这小小的朗窑红胆瓶上也烧制着一副精美图案,两个宽袍大袖的名士对饮与山水之间,逸兴横飞之态,栩栩如生,远处飞瀑流泉、怪石青松,历历可辨,旁边也提着一行字,酒不醉人人自醉。 熙丰帝道:“这瓶子倒花了不少功夫。” 孙炽笑道:“这是进献父皇母后的,自然得花功夫,平日售卖的,就随意多了。” “请父皇慢饮,此酒比方才的桃花醉烈了一倍有余。”孙灿道。 熙丰帝点点头,举杯邀众人同饮。 “嘶……这酒果然非同寻常,酒味浓郁,劲力颇大,又烈而不辣,甘醇厚重,朕饮了一杯竟已有微醺之意,好酒好酒。”熙丰帝赞道。 陈皇后吃了小半杯便放下,摇头笑道:“这酒劲也太大了,不是女儿家吃的酒。” 如意公主方才豪迈地一饮而尽,此刻正忙着喝茶解酒,闻言皱眉道:“母后说的极是,这酒不好喝。” 孙炽笑道:“早说了这是献与父皇的酒,你偏要逞能,依我说,这酒比桃花醉好了十倍,桃花醉温吞吞、软绵绵的,哪有这个过瘾。” 熙丰帝道:“美酒虽好,多饮伤身误事,你们两个平日里书须多读,酒须少喝。” 孙灿、孙炽忙起身肃手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训。” “嗯,坐下吧。”熙丰帝点点头,沉吟道:“这酒劲如此大,神仙喝了也要醉倒罢,就叫神仙醉,如何?”
陈皇后抿嘴笑道:“陛下起的名儿自然是极好的,神仙醉,神仙醉,吃了这酒,便飘飘欲仙矣。” 众人齐声称赞。 孙灿兄弟俩对视一眼,心中大喜,总算没办砸,有了帝后赐名,这酒还不卖疯。 “日后就定这两种酒为宫中御酒罢。”熙丰帝道。 众人去后,陈皇后看着眼前的两瓶美酒,心中微微一动,轻声道:“这个贾琮非池中之物,以后关于他的消息多打听着。” 掌宫太监安文尧忙躬身道:“是,谨遵娘娘旨意。” ―― 次日,神京城数百家有头有脸的宗亲、勋贵、官宦、士绅人家,均收到神仙酒坊赠送的会员牌子,并一盒美酒,还附一封信函。 “侍生颍川陈骏顿首拜:闻君雅量,屡承佳惠,感激渊深,今有新酒,帝后赐名,谨呈尊前,奉扳清赏。” 青阳侯戚锋看着桌案上的信笺,心中有些好奇,陈国舅没事给我送酒干什么? 管家道:“听说前不久陈国舅、荣国府贾琮还有皇商薛家,合伙开了个酒坊,大约便是这神仙酒坊了。今番送酒,显是推销之意。” 贾琮?戚锋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上次打围嫡长子戚征被贾琮当众殴打,颜面尽失,看在陛下的面上,倒不好找他麻烦,还想骗老子一万银子,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这小子又和陈国舅搅在一起了? 管他什么酒,既然是那小子的产业,休想赚老子一钱银子,戚锋心中恨恨,他本是好酒之人,看着贴了“神仙醉”的瓶子,心中不屑,大言不惭。当下拔出木塞,就瓶灌了一口。 咳咳,烈酒猛然入喉,戚锋顿时一惊,这酒……好厉害,“好酒,好酒!” “管家,去问问哪里能买到这酒,给我多买些回来。”戚锋食髓知味,瞬间打消了不让贾琮赚钱的主意。 几乎同一时间,神京各大青楼、酒楼同步推出了这两款帝后赐名的新酒,且新酒被定为御酒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遍神京。许多得以先尝为快的才子名士,纷纷主动写诗填词,赞颂该酒。 翌日,小厮回报说这酒买不到,青阳侯管家哪里相信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忙亲自赶去朱雀大街薛家丰字号酒坊,看个究竟。 还没进门,那管家便吓了一跳,这是买东西还是抢东西? 整个五间开的大店铺,早已挤得水泄不通,不少人被挤到柜台上坐着,差点没把柜台压垮,货架上空空如也,一瓶酒也无。 “掌柜的,我是工部左侍郎府的家人,给我拿一百盒来。” “我是齐国公府的,也买一百盒。” “我是忠顺王府的,拿两百盒。” “我是……,两百盒。” “我五百盒。” 众人你争我抢,乱嚷嚷闹成一团,喧嚣声几乎把屋顶掀翻。 掌柜的站在椅子上,大声道:“诸位贵客,不要挤,听我一言。”一连喊了几声,总算稍微安静了些。 “诸位,今儿的酒确实售罄,一瓶都没了,不信,各位去后面库房自己看去。要买酒的,请留下名号,小店明日一一送到府上。另外,此酒来的不易,产量甚低,无法让大伙敞开了购买,手里有会员牌子的,每月限购百盒。” “掌柜的,你这不是蒙人么?哪有给银子不卖酒的?” “对,没酒你开什么酒坊?” “送了酒,又不卖,你这不是作弄人么?” …… “各位,各位!如今新店开业,备货不足,难免捉襟见肘,过些时日便会好些,请诸位稍安勿躁,毕竟酒就这么多,小店总得保证各家各户都能尝到,有不到之处,望各位体谅。” 见实在没办法,手里有牌的人家只得留下名号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开国一脉 第127章开国一脉 剩下许多没牌子的富贵人家,忙拉着掌柜道:“掌柜的,那牌子是什么玩意儿?我等无牌如何购买?” 掌柜的笑道:“这位爷,这牌子叫会员牌,有牌才有资格买酒。试想,这新酒乃是当今陛下、皇后娘娘品尝后亲自赐名,岂是凡物?岂能人人都能买的?况且这酒产量有限,也不容人人购买啊。” 众人无言以对,只得道:“如何才能有牌?” “诸位只需成为我神仙酒坊的会员,便可得到一枚会员牌子,凭牌子,便可买酒。” “牌子多少钱,我买一个。” “对对,拿牌子来,我也买一个。” “诸位,会员牌子共几个档次,最便宜的普通会员,会费一年100两银子,每月限购10盒; 其上是铜牌会员,一年200银子,每月限购20盒;银牌会员,一年300银子,每月限购30盒;金牌会员,一年500银子,每月限购50盒。大家按需入会。”掌柜笑道, 众人沉默片刻,盘算了一番,纷纷叫道:“我来个普通的。” “我银牌。” “我铜牌。” “我金牌。” “诸位莫急,伙计,速速给各位爷登记,发放会员号牌。” 掌柜心中暗叹,琮三爷真鬼才也,一块烂牌子,每年凭空增加无数收入。 牌子是现成的,上面铭刻有编号,直接登记发放便是,短短半个时辰,便发出去两百多块,白白收了4万多银子,乐得掌柜笑歪了嘴巴,第一次发现生意这么好做。 “掌柜的,若我等这个月限额用完了,还想购买如何是好?”一人问道,众人忙点头,纷纷追问。 “诸位,请听我解释,若本月额度用完,可再单独购买额度,5两银子买十盒额度。”掌柜笑道。 “我说掌柜的,你这也太贵了,买个额度都要这许多钱?”又一人道,众人纷纷附和,嚷着太贵。 掌柜拱手笑道:“诸位实在对不住,小店也不愿这般,实在僧多粥少,若不立些规矩,大家放开了肚子喝,哪有这许多美酒供应?诸位若觉得贵,省着些喝,每月的额度也竟够了。” 众人摇了摇头,也是无奈,道:“这也罢了,这酒怎么卖?” “一盒5两银子,共有两瓶酒,神仙醉、桃花醉各一,每瓶约一斤。”掌柜道。 众人又倒吸了口凉气,这么贵的酒,还真得省着喝了,有些人又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买了会员牌子,早知这么贵,谁还去买。 掌柜老于世故,怎不知众人心思,笑道:“各位觉得贵就对了,此酒乃圣上钦定御酒,请问各位,若无小店,各位这辈子可能喝得上御酒?”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有理,御酒便宜才怪了,普通人家十八辈子也没机会喝到御酒,即便是官宦人家,绝大部分也不知道御酒的味道,这么一想顿时心理平衡了。 “掌柜说的也有道理,也罢,能尝尝皇帝爷爷的御酒,花点钱也值了。” 掌柜笑道:“这么想便对了,小店今日全力备货,明日各位来取便是。今儿实在没法子了。” 众人纷纷拱手告辞离去。 青阳侯管家直愣愣看完这一套操作,吞了口唾沫,黑,太黑了!本以为老爷喝点兵血、吃点空饷、倒卖些军械、走私些商货就算够黑心了,没想到神仙酒坊黑到这个地步。 两斤酒便要5两银子,足足比市价高了数十倍,更过分的是,一块烂牌子要卖钱,买酒的额度还要卖钱,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
虽这么想着,也只得上前捏着鼻子留下名号,一百盒就是500银子,看起来不算多,可按府里饮酒的数量,一年怕不要吃上万的银子。 “您走好,不送。明日小店自会送货上门。”掌柜喜笑颜开把管家送走,心中盘算待会如何回去和几位东家报喜。 不出预料,数日后,两款新酒便风靡神京,并向着周边辐射,普通人买不起会员的,只能去酒楼品尝,带动酒楼生意火爆了许多,可酒楼哪有多少额度? 只得升级会员,并频频加购额度,又让神仙酒坊狠赚一笔。这也导致终端售价暴涨,到了按杯卖的程度。 ―― 荣国府,荣禧堂。 今儿除宁荣二府外,开国六大国公府邸的当家人并老太太、诰命夫人等齐至,倒把贾母等人吓了一跳。 “老太太,我等不请自来,可是做了恶客了。”镇国夫人笑道。 “实因家里揭不开锅,故到老太太这里蹭顿饭吃。”治国夫人笑道。 贾母最喜欢这种热闹体面的场面,笑道:“你们这起子老货,今儿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这小庙来了?快坐下说话。鸳鸯,快叫上茶果点心来。” 理国公府现袭一等子柳芳的诰命夫人笑道:“今儿大伙来,一来是给老太太请安,二来是见见尊府里大名鼎鼎的琮哥儿,三来是求老太太看在同为开国一脉的份上,拉扯一把。” 修国老夫人叹道:“如今八公府邸是个什么情况,老太太心里也清楚,但凡还有些办法,我等也不敢厚颜上门相求,望老太太开恩罢。” 贾母愕然,道:“们倒把我说糊涂了,什么一会要见琮哥儿,一会要拉扯,我却不明白了。” 一边王熙凤猜到了几分,笑道:“各位老太太、太太,琮哥儿如今远在扬州,今儿可不能给诸位请安了,还望见谅。” 众人有些失望,镇国夫人想了想道:“我便直说了罢,如今神京城里出了一家神仙酒坊,老太太可知道?” 贾母点头:“听说了,说是有什么新酒,当今帝后还赐了名,前几日薛姨妈家的哥儿还送了十盒来,可对?” 薛姨妈笑道:“难为老太太把这点小事记在心里。” “哟,这是薛家太太?失敬失敬。”众诰命忙起身给薛姨妈见礼。 薛姨妈哪见过这般阵仗,忙不迭起身还礼,口中直道:“各位老太太、太太这如何使得?可折煞妾身了。” 她一白身,面对一群至少都是三品淑人,甚至还有几个一等国公夫人的见礼,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贾母忙道:“诸位何意?” 修国夫人叹道:“老太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尊府琮哥儿并国舅陈家,还有薛太太家做了好大事业,开了一间神仙酒坊,如今神京城里的银子,十停里倒有四五停被神仙酒坊赚去了。” “竟有此事?”贾母惊道,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也不明所以,她只知道生意好,却不知道好到这个地步,忙道:“老夫人此言当真?我也听说了神仙酒坊,不过卖酒而已,神京酒坊何其多,哪里就到这个地步。” 治国夫人摇头道:“起初我等也不信,不过事实如此。琮哥儿既然不在,何不请薛家哥儿来,一问便知。” 薛姨妈忙命人去寻薛蟠回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定海神针 第128章定海神针 薛蟠正在谪仙楼三楼临窗雅间坐着,笑看着楼下空地高台上的神仙醉竞饮活动,这是神仙酒坊和神京城中各大酒楼联合举办的活动,参加者花20两银子,一气饮下三大碗神仙醉,在一炷香后,不睡不吐,还可以走直线者,赏千金。 一上午不知多少海量豪饮之士不信邪,想来赢这千金彩头,大多数连三碗酒都喝不完,便醉得东倒西歪,吐得天昏地暗,观众无不看得哈哈大笑。 薛蟠暗笑傻子,这三大碗酒足有五斤,牛都放翻了,何况是人,这般变相卖酒,外加做广告的手段,又让神仙醉的名头大了几分。琮哥儿这脑子不知怎么长的,竟能想出这般好的法子。一上午单是谪仙酒楼这一处,便可以赚好几千银子。 “大爷,太太命你立刻回去。”薛蟠正看得起劲,忽有小厮前来传话。 “什么事?”薛蟠不耐烦道。 “太太没说,叫你不管干什么,立刻回去。估计是有要事。” 薛蟠虽顽劣,倒也孝顺,也顾不得看热闹,忙起身回去。 ―― 荣庆堂 薛蟠一踏进来,便被满堂各种华贵的诰命服饰镇住了,心中打颤,战战兢兢走进来,磕头道:“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不知太太唤孩儿回来有何吩咐。” 薛姨妈道:“这是六大国公府的各位老太太、太太们,你还不快磕头请安。” “哦。”薛蟠也不起来,跪在地上扭了个方位,到处磕头、请安,配上他痴肥的身材,活像个满地爬的王八。 一旁伺候的王熙凤、李纨、三春等均忍不住掩嘴轻笑,宝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哥哥一眼,低下头去,懒得看他的傻样。 “哟,哥儿快快起来,何必行此大礼。”众人忙叫他起来。 薛蟠依言起来,肃立在一边,等着问话。 贾母道:“蟠哥儿,听说和琮哥儿、陈国舅开了一间酒坊,生意还过得去?” 这个问题恰恰挠到薛蟠痒处,笑道:“老太太,不是过得去。嗯,是相当过得去。” 这傻子,贾母暗自摇头,又问:“此事我倒不甚了然,你给我说说。” “哦。回老太太的话,事情是这样。琮哥儿有个方子,可以酿出极烈的酒,天底下独一份,蒙他看得起,邀我还有陈国舅合伙开了间酒坊,叫神仙酒坊。 现在出了两品新酒,桃花醉和神仙醉,是当今陛下和皇后娘娘赐的名字。”薛蟠老老实实道。 贾母这才明白过来是这么回事,因看着众人,笑道:“我是老悖晦了,这么大的事,今儿才知道。各位老太太、太太,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问罢。” 镇国夫人笑道:“老太太、薛太太、蟠哥儿,我们各家现在是人口多,开销大,进项又少,眼见着支撑不住了,如今既有神仙酒坊这条好路子,可否看在同为开国一脉的份上,带我们也走上一走,若蒙提携,我等感激不尽。”众诰命忙附和,恳求。 贾母老于世故,一时并未开口,薛姨妈眼见动动嘴就可以卖个大人情给六大国公府,忙不迭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诸位老太太、太太太客气了,同为开国一脉,理应相互照应才是。” “薛太太深明大义,慷慨豪爽,解了我等燃眉之急,日后若有事,需要我等效力,但说无妨。”众诰命忙捧着。
薛姨妈忙谦逊着,乐得合不拢嘴,做梦也没想到有这么体面光鲜的一天。 宝钗在一旁看得大急,却不敢插话,只轻声对薛蟠道:“哥哥,你莫非以为这是咱家的生意了?” 薛蟠立时反应过来,忙道:“各位老太太、太太容禀,本来都是开国一脉,自该有钱一起赚,有财大家发,只是这酒坊却非薛家一家的生意,我们同意,也只是一家之言,做不得数。 实不相瞒,酒坊如今的规矩都是琮哥儿立的,他说怎么卖便怎么卖。因此,此事还需问问琮哥儿和陈国舅的意思才好定夺,我们薛家自然是没意见的。” 薛姨妈也反应过来,想到贾琮孤拐的性子,薛家本就是蒙他提携,才有幸做了这门生意,若自己趁他不在,把他的主做了,他回来不大闹一场才怪,即便看在宝丫头份上,只怕也要闹个没脸。 忙道:“蟠哥儿说的不错,众位愿意做这生意,我们薛家全力支持,只是琮哥儿和陈国舅处,还需商议。” 宝钗松了口气,瞪了薛蟠一眼,今儿哥哥总算灵光了一回。 镇国夫人笑道:“谢过薛太太美意,如今老太太在,自然可以做琮哥儿的主,三家里若有两家同意,陈国舅自然也不好拂了众意。” 贾母毕竟是人精,心中已有打算,岂会如薛姨妈般轻易开口,笑道:“我是老糊涂了,这生意上的事,素来是一概不知、一窍不通,琮哥儿想来也是知道我不耐烦这些事,故而没告诉我,怕我烦心。 如今琮哥儿又在扬州给他姑父侍疾,前儿如海来信,说身子大好了,想来过不多久,琮哥儿便要回来了。到时我再请诸位过府一叙,如何?” 先不说琮哥儿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会不会服自己做主,这酒坊涉及陈国舅,也就涉及皇后娘娘的利益,绕过国舅爷,自作主张加这六大国公府进来分薄利润,少赚些银子倒也罢了,得罪的可是皇后。 到时贾家如何承担后果,宫里的大姑娘还活不活?这些关节处,贾母心里明镜似的。 镇国夫人等深知贾母不如薛姨妈好糊弄,只得点头道:“难为老太太想的周全,那我等就改日再来拜访。” “急什么,好歹用了饭。”贾母笑道。 众人忙道:“不了,今日贸然上门已是失礼,岂敢再叨扰?” 说毕众人纷纷告辞,贾母忙命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等好生送出去。回头看了薛姨妈一眼,心中有些不悦,毕竟是商人之家,见利忘义,自己都还没开口,她倒一口答应下来,我都不能做琮哥儿的主,她倒是不客气。 宝钗心明眼亮,哪看不出贾母的意思,忙笑道:“妈妈毕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今儿若不是老太太定海神针一般,我们家可就要出丑了,想这么大的事,岂是我们能做主的。” 薛姨妈也回过味来,忙笑道:“今儿一时口快,老太太原谅则个。一看到这么多国公夫人、诰命夫人,我都慌了神了,还是老太太到底经过大风大浪,见过大世面,不比我们小辈遇到事情就跟慌脚鸡似的。不然,今儿还不好收场。” 贾母暗赞宝钗聪明,心气儿顺了些,笑道:“不过是比你们多吃几年饭,多经些事情,算不得什么。这些烦心事我也不想管,都让琮哥儿去操心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派人接管 第129章派人接管 这时贾赦、贾政并王夫人、邢夫人等走了进来。王熙凤给李纨使个眼色,李纨见状,知道要谈正事,忙引着众位姐妹回了后堂。 “老太太,牛继宗、柳芳等各家爷们都送走了。”贾赦道。 贾母点点头,道:“你们怎么说的?” 贾政道:“我等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只说此事还需琮哥儿回来与陈国舅商议。” 贾母点点头,道:“倒不是我小气,只是此事涉及国舅老爷,大意不得,别忘了大丫头还在宫里呢。” 贾赦、贾政忙躬身道:“谨遵老太太教诲。” “老太太,如今贾琮这孽障在外面弄出这么大的摊子,他这么小个人,如何管得了?恐怕还需家里派人管着,免得闹出笑话。” 贾赦道,眼中贪婪之意暴露无遗。如今他早已想明白,贾琮不过是虚张声势,他敢动自己一根汗毛,便是凌迟大罪,这小子比鬼还精,岂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贾母明白贾赦的意思,如今府里日渐衰败,天天都在啃老本,能多个进项也好,看蟠哥儿的意思,这生意还不是一般的好,因问道:“蟠哥儿,你们这生意什么时候开张的?出息如何?” 薛蟠整天吃喝玩乐,哪里管生意的事,想了想道:“回老太太,这生意开张好几天了,要说出息,我估摸着这几天有个几万银子罢。” 他不过随口一说,哪知道单是会员牌子就入账了好几万,更别说卖酒的收入。 即便如此,贾母等人也吃了一惊,琮哥儿是弄了一只下金蛋的鸡不成?不行不行,这般多的钱,怎能放在一小儿手里。 贾政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是琮哥儿自己创的产业,又没花公中一分银子,这么贸贸然接管了,恐生事端,便道:“老太太,是否等琮哥儿回来,再商议商议。” 贾赦摇头道:“老爷实在是太仁厚了些,祖父母、父母在,子孙不得别籍异财,这是铁律。如今贾琮这畜生不声不响,弄出这么大摊子,老太太不追究他隐瞒不报之罪,已是开恩,还商议什么?这笔生意合该公中派人看着,免生什么笑话。” 薛蟠心中暗叹贾琮有先见之明,老早就转移了财产,否则定要被大老爷强占了去。 “蟠哥儿,你们这生意是怎么个章程?”贾赦问道。 薛蟠不敢不答,只得含糊道:“回大老爷,大体上是琮哥儿出方子酿造原酒,陈国舅派人调制成美酒,丰字号负责售卖,三家各派人盯着。” “贾琮派遣的何人?”贾赦追问道。 “听说是先荣国公的亲兵后裔。” “原酒在哪里酿造?” 薛蟠汗都要下来了,在贾赦鹰隼般的目光下,推脱不过,心道这也不是多大的秘密,便道:“听说是在尊府城外的田庄上,叫什么白鹤庄。” 贾赦心满意足点点头,暗道明日便亲自下去接管了。 “对了,们三家合伙,这出息如何分配?”贾赦问到关键问题。 还好这个话宝钗早已教过他,薛蟠忙道:“回大老爷,如今生意刚刚开张,事先也不知成败,故而还没议到这一步。如今,我家和陈国舅家各出了10万银子本钱,琮哥儿出了一个方子,我们正等着琮哥儿回来商议。” 这套说辞也知会过陈国舅,贾琮明言,生意上的事必须相互保密,若泄露出去,失了互信,那就一拍两散,陈国舅自然没理由不答应,如今贾琮在他看来就是一个聚宝盆,岂会为了区区贾赦而得罪他。
贾赦微微点头道:“也罢,待我明儿去庄上看过,回来再同你和陈国舅商议。” 薛蟠忙点头答应。 好容易应付过贾赦,薛蟠出了荣禧堂,回到梨香院,见宝钗早已在堂屋中等着。 “妹妹,哥哥今儿可机灵罢?”薛蟠笑道。 宝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方才大老爷问你,你为何一股脑儿就说了。” 薛蟠低声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可记着琮哥儿的吩咐,不该说的都没说。” 宝钗气道:“你就不会说都是下面管事在管,你对生意不甚了然,不就推脱了?若大老爷要问我们家管事,凭管事们的老练,他能问出什么?” 薛蟠挠挠头,道:“对哦,还是妹妹聪明,我怎么没想到。”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派人去庄子里传话。”宝钗急道。 薛蟠忙叫来心腹小厮,道:“你拿着这个,快去城外白鹤庄,找到燕飞老爷子,就说荣府大老爷明儿要去霸占琮哥儿的产业,让他仔细着,此话不许转告任何人,明白么?”说完从柜子里翻出神仙酒坊三大东家的信物玉牌,递给他。 那小厮忙接过牌子,磕头道:“大爷放心,小的明白。”说毕牵马便出门去。 薛蟠看着小厮出门,心道,琮哥儿,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回头看着宝钗,笑道:“妹妹,你哪天对哥哥有琮哥儿一半好,哥哥死了也闭眼。” 宝钗登时俏脸通红,嗔道:“哥哥喝了早酒不成?这会子说起胡话来。看我不告诉妈,叫她撕了你的嘴。” 薛蟠笑道:“上回琮哥儿来,我分明看到他拉着你的手,说梯己话儿,你还挺害羞的样子,莫以为哥是呆子。” “你还说!”宝钗顿时面红过耳,跺脚道:“你胡说八道,我告妈去。” 薛蟠忙求饶,急道:“妹妹慧眼识珠,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岂能说胡话?如今父亲不在了,俗话说长兄如父,你的终身大事,自该哥哥替你盯着。 你有主意这是好事,妈老糊涂了,尽想着什么宝玉,什么金玉良缘,宝玉如何能和琮哥儿比?这不是野鸡比凤凰?他日妹妹有心事尽管告诉哥,哥哥定替你做主。” 宝钗听着傻哥哥一番赤城之言,眼眶不觉红了,心中升起一片暖意,哥哥平日里虽不靠谱,总是疼爱自己的。 “妹妹,可是哥哥说错话了,你别哭啊。哎呦,你知道哥哥自来嘴笨,可别往心里去。”薛蟠见妹妹眼中水雾凝聚,忙赔不是。 宝钗摇摇头道:“妹妹岂会生哥哥的气,只是想到其他事儿了。” 薛蟠笑道:“原来如此。对了,知道妹妹你喜欢诗,听人说琮哥儿在金陵又做了一首好诗,我便让人抄了一份,你看。”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澄心堂纸。 宝钗欣喜接过,展开一看,不禁微皱眉头,道:“琮哥儿不是在扬州么?怎么忽然跑到金陵去作诗?” 薛蟠道:“听说是去金陵拜访甄家,给他们家三姑娘写的,写的可好?妹妹讲给我听听,你知道哥哥看不懂这些。” 宝钗闻言脸色一白,几无血色,心中剧痛,脑海中嗡嗡作响,哪里还听得见薛蟠的话,只是口中喃喃自语:“写得好,写得好……”说着一步步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 薛蟠莫名其妙,只道是琮哥儿的诗写的太好,让妹妹入迷了。 宝钗呆呆坐在床沿,出了半天神,忽然扑倒在床上,呜呜哭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吃闭门羹 第130章吃闭门羹 次日,贾赦带着几个管家、小厮兴冲冲去白鹤庄想捡个大便宜,哪知在一里地外就被燕飞组建的护庄队拦下。 七八个白鹤庄、水鸭庄的青壮手执枪矛梭镖,拦在路中,喝道:“何人擅闯白鹤庄?” 贾赦气的差点没摔下马,这还是自家亲兵之后? 管家王善保斥道:“没长眼的狗东西,荣国府大老爷你们也敢拦?还不滚开!” 几个青壮早已得到嘱咐,冷笑道:“什么大老爷二老爷,我们一概不认得,荣国府我们只认琮三爷,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子?这庄子不欢迎外人,你们请回罢。” “……你们想造反?这是荣国府的庄子,谁是外人?”王善保等几个家人纷纷开口喝骂。 那几个青壮笑道:“这里以前倒是荣国府的庄子,不过数十年前就蒙老荣国公、先荣国公开恩赐下,你们这都不知道,还敢冒充荣府老爷?还不给我滚?再聒噪老子手里的家伙可不认人!” “无法无天的狗东西!”两个小厮怒极,见贾赦使了个眼色,忙驱马冲出,甩开马鞭当头就往几人抽来。 一人被抽中头脸,痛呼一声,着地滚开。 另外几人见对方先动了手,不由得大怒,忙围上来,两人扯住马缰,余人以枪作棍,狠狠挥出,登时将两小厮打下马来,跟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的两人杀猪般惨叫。 “好好好!改日我拿荣国府的印信来,看你认不认!”贾赦道。 正写着,忽听晴雯道:“林姑娘来了,快请,我们爷在写字儿呢。” 贾赦急火攻心,忽觉一阵眩晕,差点摔下马来,贾琮这畜生,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你拿什么来都没用,老子不认字儿,咱只认琮三爷,有本事你把琮三爷拉来,我们就认。” 每日里他只需要收礼单、收银票便好,看着满满一大盒礼单,外加一大盒银票,贾琮嘿嘿一笑,还是当官来钱快。 “你说是就是?”众青壮哄笑,道:“我还说我是军机大臣呢!” “老爷保重。”王善保忙扶着他。 盐商们虽暗骂他无耻,只收礼不办事,不过也不得不跟风送礼,如今谁不知道神京来的琮三爷是盐院衙门炙手可热的人物,这年头送礼的人未必会被记住,不送的人一定会被记住。 “把你们庄子里的老人给我叫出来!我当面问问他们,是不是要造反了!” 贾琮正写到一半,见黛玉进来,有些尴尬,忙拉过一本书把信笺遮着,起身相迎。 “谢姑父恩典。” 这些日子贾琮反而彻底闲下来,每天就是坐在衙门里等着赴宴、收礼,眼见着奇珍异宝、金银钱财流水般滚到怀里,笑的合不拢嘴。 “我乃荣国府大老爷,现袭一等将军贾赦,你们竟敢问我要凭据?”贾赦怒道。 看着贾赦一行铩羽而归,众青壮哈哈大笑,如今贾琮留下的产业已成为两个庄子,上万口人的摇钱树,这些青壮与贾家都隔了两三代人,岂会认区区一个大老爷,便是老太太来也休想染指分毫,如今他们就认贾琮一个人。
随着神仙酒坊暴火,按贾琮留下的指令,上千酒厂工人的月例迅速提高到2两银子,这可是荣国府公子小姐姨娘的水平了,他们岂能不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 贾赦在白鹤庄吃了个瘪,贾琮远在扬州一无所知,如今他能做的事都做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半个月后那一锤子买卖。 林如海摆摆手笑道:“收点礼不为过,你又不是朝廷官员,不必讲两袖清风。既然他们要送,你就收了便是,就算是你给盐院衙门办事的车马费罢。” 这日,贾琮给林如海请安,又得到他盛赞。 贾赦气极,一等将军的印信、荣国府的对牌他岂会随身携带,如今身上却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这几个青年也不可能见过他。 “你们滚,这两匹马留下作汤药费,打了人这么便宜就想走?”几个青壮把两个想上前牵马的小厮踹回去。 “都是姑父运筹帷幄,并徐大人、张大人等得力盐官日夜操劳之功,琮整天吃喝玩乐,哪有什么功劳。”贾琮忙道。 林如海病情已然好了七八分,精神甚佳,笑道:“怎样,帮着姑父办事不亏罢?这些日子盐商们可没少给你孝敬。” 忽想起宝钗,心中有些担忧,不知江南的消息传回去没有,宝姐姐不明真相,听到自己的词,定要伤心,忙走到桌前,提起笔便想写信,不管有用没用,亡羊补牢也好,只恨这时代没有电话微信。 他既不是官,也没当清官的觉悟,反正不耽误正事,送礼我收了,走后门免谈。 领头的青年脑瓜子灵活,冷笑道:“荒谬!我等只知忠义二字,琮三爷待我等如兄弟手足,我等又岂会反水?倒是你自称荣府老爷,却又无凭无据,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如今的扬州城,风起云涌,暗流激荡,绝大多数盐商都在想方设法筹银子,当然也有个别盐商、盐枭躲在暗处,想捞偏门。 盐政衙门从上到下忙的脚不沾地,废寝忘食,不过在高额津贴银子的刺-激下,官员小吏都卯足了劲,全力筹备即将召开的纲册修订大会,准备大干一场。 辞了林如海,贾琮回到房间,见晴雯、茜雪两人正在整理礼单,如今他收到的礼品太多,屋里早就放不下,林老管家便腾出两间大屋专门给他收着。 贾琮“赧然”道:“琮想着和光同尘为好,若故作清高,难免让人害怕,不利于大事。” “走!”贾赦缓了几口气,怒喝一声拨马便走。 “住手!”贾赦实在看不过去了,开口喝道:“你们身为荣国亲兵后裔,世受恩惠,如今竟要反了荣国府不成?” 几个青年冷笑:“你说叫就叫?你是皇帝不成?还不快滚,老子可不耐烦磨牙了!” “哟,又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黛玉手里拿着一本书册,俏生生走过来,看了桌上一眼,笑道。 贾琮正色道:“这是盐法大政,乃朝廷机密,妹妹不能看。” 黛玉黑宝石般的眼珠儿白了他一眼,哂笑道:“当我是晴雯丫头不识字么?这纸上抬头便是一个宝字,还说盐法,什么宝贝盐法?是远在神京的盐法罢。” 第一百三十章 杀机暗伏 第131章杀机暗伏 贾琮一看果然没遮好,有半个宝字漏出来,讪讪道:“颦儿,做人要厚道。” “呸,我才懒得管你写什么宝、什么贝的,不过我看你傻乎乎的,要是信里胡说八道,辞不达意,仔细火上浇油,宝姐姐更加恼你,连带我也落不着好儿。”黛玉啐道。 贾琮忙把信笺抽出来道:“颦儿秀外慧中,给哥哥把把关,这么写妥否。” 黛玉扫了一眼,忍不住嗤一声笑了:“你这无赖行子,占了天大的便宜,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似受了委屈一般。呸,真不是个好人!” 说着在贾琮额头点了点,提起笔想给他改了,忽又想到宝姐姐何等聪慧,定能看出是自己的措辞手笔,反而弄巧成拙了。 “也罢,就这般罢,总之世人都是坏人,就你是好人。”黛玉白了贾琮一眼,一脸不伏。 贾琮忙搂着她坐在怀里,笑道:“生活便如诗词一般,是需要艺术加工的,否则便不美了。” “你要死了,晴雯她们还在呢。”黛玉挣扎着站起来,骂道。 晴雯两人忙抿嘴出去,黛玉脸一红,狠狠瞪了贾琮一眼,这个不知羞耻就喜欢动手动脚的混账。 贾琮干咳了两声,没话找话,道:“颦儿今儿寻我何事?” 黛玉才想起此行目的,有些害羞地把手里的书册递给他,道:“你给我看看,这么写可还行。” 贾琮一看,书册封面上四个娟秀字体,神雕侠侣,忍不住呵呵一笑,翻开一看,黛玉已写出了前两回。 看了几页,只觉比原著差了许多,简单来说就是不怎么会讲故事,毕竟写小说和写诗词那是两回事,凭黛玉十三四岁的阅历文笔,又没有写小说的经验,如何能和金老相比。 “怎样?是不是很差?”黛玉见贾琮微皱眉头,忐忑不安地道。 贾琮展颜一笑,重新把黛玉搂到怀里坐下,这次她没挣扎,道:“颦儿,这话本是写给那些没读过书的人看的,不比你们姊妹才女间诗词相交,故而文字上以浅白易懂为好。 另外你写的既是江湖豪客,他们又岂会如大家公子、小姐一般斯斯文文说话?另外这些诗词什么的,也不必要,因为没人看。” 黛玉皱眉道:“这不会显得太粗俗了么?” 贾琮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拧,笑道:“傻丫头,你听我讲故事可粗俗?” 黛玉点点头。 “可好听?可爱听?” 黛玉又点头。 “这就对了,人家看的是故事,故事好便好,哪管你文雅粗俗。本就不是个文雅的故事,你硬往文雅路子上写,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黛玉恍然大悟,跳起身,笑道:“我明白了,这就回去重写。” “喂,再坐会儿啊。” “呸,我才不上当,你定是又想使坏。”黛玉啐道。 贾琮无奈,忙道:“可请了叶先生把脉?他怎么说?” “叶先生说了没事,按时饮食服药,莫忧郁悲伤,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便好。”黛玉头也不回去了,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贾琮放下心来,既然叶没事,那定然没事了。 ―― 扬州城外一处小小别院内,七八个人正在书房中秘议。 大河帮帮主段天雷,穿着短打坎肩,赤着两条钢筋铁铸的黝黑胳膊,大马金刀坐在正中,身形魁伟,豹头环眼,虬髯如钢针,活像个猛张飞在世,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看似莽夫,实则心眼却比满脸的络腮胡还多。 “诸位,这般鬼鬼祟祟寻我,可是有事?”
段天雷看着面前这几个戴着头套、只露出双眼,浑身上下皆藏得严严实实的人,心中好笑,以为不露面,老子就猜不出你们是谁么? 几人并未说话,其中一人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盐法。写完立刻把纸笺扔到脚下火盆里。 段天雷笑道:“盐法是盐政衙门的事,与我何干?难道各位不知我是大河上讨饭吃的人?”这几个混蛋倒也谨慎,声音都怕我听到。 另一人又写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段帮主也是两淮最大的盐枭。” 段天雷目光微微一凝,扫了几人一眼,冷笑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一人写道:“新盐法于帮主不利,于我等也不利,不如让其胎死腹中为好。” 段天雷瞳孔一缩,凌厉如刀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淡淡道:“诸位何意?还请明示。” “蛇无头不行,若斩其首,其法自败。” 段天雷冷哼道:“你们想让我杀官造反?我只求财,可不想给自己遭灾。” “只杀官,不造反。新法一行,你的财路也断了。” 段天雷眼中厉芒一闪,沉思片刻,冷笑道:“这等诛九族的大罪,你们几家想让我去顶缸,自己躲在后面享福?” “我们出钱,帮主出人。何况杀官的事,帮主也非第一次干。” 段天雷看着纸笺在火盆里化作灰烬,嘿嘿一笑,道:“一般的官儿能和盐院大人相比?且这等大事,你们却藏头露尾,让我如何相信?” “我等有家有室,望帮主见谅。” “不行!段某从不和不知底细的人合作。”段天雷断然道。 几个蒙面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实在是此事干系太过重大,稍有不慎阖家阖族便要万劫不复。 段天雷好整以暇喝了口茶,笑道:“各位托我-干这惊天大事,我都没怕,你们却这般小心?可是怕我去举告?你们也太多虑了,我乃贼头子,各地衙门无不想杀之而后快,岂会信我的话? 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又何必怕我这水匪?何况空口无凭,各位抵死不认,谁也拿你们没办法。” 几个蒙面人沉吟半晌,轻轻点了点头,缓缓摘下头套。 段天雷微微一笑,果不其然,都是名满扬州的盐商家的管事,道:“原来是各位管家,都是老熟人了,何须这般谨小慎微?” 一老者道:“段帮主如今可放心了?” 段天雷点头道:“既然大家肝胆相照,便共同做成这件大事,也算是为同行们出口气。” 另一人道:“段帮主开个价罢。” 段天雷伸出五根手指,道:“没这个数免谈。” 众人对视一眼,五百万银子也合情合理,道:“成交。” “得先付款。” “可以。”众人也不怕段天雷耍诈,以他们几家加起来的能量,若要段天雷死,他绝对活不了,只需开个一百万的赏格,大河帮里有的是人愿意取而代之。 而段天雷也早有报复之心,前儿手下心腹舵主韦虎曾在大河上夜袭贾琮坐船不成,反被击杀,连带着还损了十好几个兄弟,让他这个帮主大大丢了面子,如今既有人出钱,正是一拍即合。 “去帮里挑选五百身手好、不怕死的兄弟,每人一千安家费,告诉他们干成了这一票,我还有重赏。”段天雷冷冷吩咐。 “是。” 这500号人不过区区50万银子,不管成败,都能净赚450万,段天雷微微一笑,老子从不做赔本买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富靠德 第132章大富靠德 江家,万殊园,听风阁。 三个老者正闲坐品茶。 何生花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随口问道:“仙翁这回准备吃进多少窝本?” 江别鹤笑道:“自然是量力而行,也要尽力而为。” 杜淳笑道:“正该如此。” 三人一起笑起来。 何生花若无其事地道:“二位可曾听说昨日起,扬州城的客栈里出现了不少生面孔,且都是些精壮汉子,又不像商贾。” 杜淳呵呵一笑道:“与我们何干?”都是在扬州耕耘上百年的大家族,城里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不知道。 “如今距离大会的正日子只有两三日,这些人此时出现,倒让人有些浮想联翩了。”何生花道。 江别鹤笑道:“此次重修纲册,盐法整饬,断了许多人的财路,便是我等也吃了许多暗亏,有人心中不忿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若想铤而走险,抗法而行,却是大大的下策了。” “愿闻其详。”何生花、杜淳忙道。 “其一风险太高,不管成与不成,一旦败露,朝廷追究下来,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为了些银子,把全家老小搭进去,不值得。 其二希望渺茫,试问林盐院在扬州先丧子、再丧妻,也是吃过见过的人了,这等大事之前,岂会没有防备? 另外素闻琮三爷武艺超群,乃今上钦点‘子龙’,手下亲兵张元霸,亦有万夫不当之勇,区区几个贼寇有何用?”江别鹤缓缓道。 何生花点头道:“那我等何不坐山观虎斗,若那些人侥幸成了,我等也跟着沾光,这纲册终究还是不修得好。” 杜淳也道:“此言甚善,我等便做两手准备,他们若成了,万事大吉,若不成,咱们再花钱买罢。” 江别鹤摇头笑道:“你们活了大半辈子,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尽想好事。此事即便我们不说,你当别人也不会说?那些中小盐商,现在哪个不是挖空心思讨好贾琮,以求多得些窝本。 若到时别人先说了,我等却知情不报,林盐院如何看待我等?别忘了,太上皇可保不了我们一辈子。 当年我等尽心孝敬太上皇,才有今日。往后若想长盛不衰,也该孝敬孝敬今上才对。只是当年我等靠的是接驾之功,如今靠的是买窝本之功罢了。说到底是两个字:出钱。” 何生花叹道:“不愧白头仙翁,到底看得深远,我等短视了。” 江别鹤笑道:“都是一辈子从商的人,须知小富靠勤,中富靠智,大富靠德。做生意嘛,就得有出有进,只要进大于出便罢了,光想进不想出,此乃取祸之道也。” 杜淳点头道:“江老之言,堪破世情矣。我杜家在此事上惟江老马首是瞻。” “我家也是一样。” “都是数十年的老朋友了,何须客气。”江别鹤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嫡长子江川道:“去盐院衙门把琮三爷请来,就说我们三个老家伙请他品茶。” “是。” 不过半个时辰,贾琮便跟着江川到了,他深知这三个老头是两淮盐业的龙头大哥,特别是江别鹤,在两淮拥有不可想象的能量,此番专程来请,必定有事,因此也不敢怠慢,匆匆赶来。
“见过三爷,老朽碰巧得了些武夷云雾,邀了两个老友共赏,又想着此茶当有雅士品鉴方才不负,想来偌大个扬州城也只有‘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琮三爷才配得上一个雅字,故而贸然相请,望三爷莫怪我等莽撞。”江别鹤起身相迎,拱手道。 “如今三爷风流才子之名传遍大江南北,我等老朽有幸与三爷一同品茶,也沾上几分风雅之气了。”何生花、杜淳齐声笑道。 “三位老先生在两淮德高望重,琮仰慕已久,早有心上门叨扰,只因近日俗务繁忙,倒没缓过劲来,今蒙盛情相邀,得以上门聆听教诲,人生快事矣。”贾琮笑道。 “三爷请坐下说。”三人道, 几人寒暄了几句,贾琮笑道:“江老,过两日就是重修纲册大会之期了,这园子可妥帖了。” 江别鹤笑道:“三爷放心,不过迎来送往、端茶递水的小事,敝家上下虽无大才,倒也勉强胜任。” “如此琮便放心了。”贾琮拱拱手,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不知三位老先生今儿召琮前来,可有教诲?” 江别鹤笑道:“确有一事,我等三人心中有些疑惑,故请三爷前来一同参详。” “哦,何事?” 江别鹤道:“我们三家同时发现从昨儿起,扬州城各大客栈、下处突然多了许多生面孔,皆是孔武有力的青壮汉子,人数总共足有数百人,人人携带长短包裹,不像衣物行李,倒像是兵器。” 贾琮眉头微皱,道:“老先生的意思是这些人来路不善?” 江别鹤道:“依老朽浅见,不管其人来路善与不善,如今正是纲册修订之期,万不可有丝毫闪失,多做些防备,总是不错的。” 贾琮点点头。 “且此番修订纲册,整顿盐务,许多人被断了财路,其中居心叵测之辈心怀怨愤,想趁机搅风搅雨,阻挠大事,也是有的。”何生花进一步解释道。 “谁都知道,盐务之重系于林大人与三爷一身,若二位有何不测,这盐务之事岂不尽废了?”杜淳生怕贾琮不放在心上,把话说得透透的。 贾琮哈哈一笑,道:“三位老先生忠肝义胆,直言相告,琮感激不尽,若此事属实,自有厚报。告辞了。” “三爷慢走,我等不过稍尽本分,岂敢望三爷报答?”三人忙起身相送。 ―― 熙丰六年,七月二十日,夜。 二更鼓早已经打过,除了瘦西湖畔的青楼楚馆、花船画舫还在照常营业之外,扬州城里大街小巷一片漆黑,如今早已是宵禁时刻,除了偶然路过的夜巡衙役、盐丁,街面人空无一人。 忽地,许多手持利刃的人影,贴着墙根,从四面八方朝盐政衙门靠近,一路上掐着时间,完美避开巡逻士兵。显然,大河帮悍匪早已摸清巡城规律。 此时的盐政衙门还人进人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显然正通宵达旦忙活着后天的大事,浑然不知杀机已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困兽之斗 第133章困兽之斗 林如海内室 贾琮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拿着一块丝巾轻轻擦拭着寒光湛湛的刀锋。 林如海坐在书桌前,心无旁骛地批阅公文,不时微笑点头,显然对最近盐务诸事颇为满意。 黛玉坐在贾琮旁边,一会看父亲,一会看情郎,心中怦怦直跳,又惊又惧,国朝开国百年,还从未听说有贼人敢攻打盐院衙门的,可恼爹爹和琮哥哥竟像没事人一般,教人好不担忧。 流霜、水月、晴雯、茜雪等更是急的坐立难安,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把手帕子绞成了麻花。 “爹爹、琮哥儿,你们在弄什么鬼,既然知道有贼人,还不传讯扬州府县衙门、卫所,请他们派兵捉贼?”黛玉忍不住嗔道。 贾琮打趣道:“哟,颦儿何时看起了兵法,连求援之事都想到了,我还以为你要我们躲到扬州卫去呢。” “呸,我把你这烂嘴臭舌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经。”黛玉狠狠在贾琮臂上拧了一把。 “玉儿勿忧,此事为父与顾总督早有防备,区区几个贼子,妄图动摇盐法大政,螳臂当车而已。”林如海淡然笑道。 贾琮笑道:“姑父神机妙算,我昨儿个听来的消息倒显得多余了。” 贾琮笑着点点头,起身便走。 毛侗带人摸到衙门后身,后门锁早已被内应打开,轻轻推门便闯了进去,毫不犹豫,分出一道人流,往贾琮所住厢房去,主力直扑林如海居处。 冯常提一柄鬼头大刀,从正大门旁虚掩的角门直接冲了进去,对两旁盐院衙门亮灯的公房看也不看,直扑巡盐御史、御史佥事值房。 贾琮忙拍了拍黛玉的手,笑道:“姑父,我去看看热闹。颦儿放心,我去观观战,又不是去打仗。” 冯常不答,听着后院传来喊杀声,知道今天是被人算计了,低声道:“各位兄弟,随我杀出去!”说毕,猛然朝大门扑去,只要双方交缠在一起,弓箭就无用武之地,凭这些官兵料来阻挡不住。 “姑娘放心,我与元霸誓死不让贼人伤了三爷一根汗毛。”燕双鹰十分机灵,知道这是未来主母,忙躬身道。 贾琮道:“这回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让彼辈亡命之徒再不敢正视盐院。” 被数百悍匪冲击,官兵、盐丁等数量虽多了好几倍,却也只是堪堪抵住,没占到什么便宜。 ―― 贾琮忽听后院喊杀声起,数百埋伏的盐丁冲出,把林如海内室围得跟铁桶一般。 “是是是。” 箭矢如雨落下,嗖嗖声中,不少悍匪中箭,却并未倒下,反而随手拔出箭杆扔到地上,依旧如疯虎般往官兵扑去。 贾琮心中暗笑,黛玉音色清柔,虽疾言厉色,倒比平日更有一番娇俏韵味,忙安抚道:“颦儿放心,今儿衙门里人强马壮,我不过是在后面督战,哪里会以身犯险。” 这些内地卫所士卒,久疏战阵,军备废弛,所用弓一石力道都不足,若非射中要害根本难以有效杀伤,再加上这回遇到的都是不要命的悍匪,更显得官兵疲弱。 “杀!”赵千户大手一挥。 黛玉忙道:“爹爹说的是,他最是莽撞,见了贼人就不要命扑上去,好似自家性命是儿戏一般。”
“你们仔细护着爷,不许他犯险。”黛玉无奈,只得对燕双鹰道。 林如海摆手道:“盐商们送来的消息自然有用,我先前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并未料到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自然更加万无一失。” “禀三爷,数百贼人已尽数冲进衙门,前后两拨都被围困住了。请三爷示下。”燕双鹰兴冲冲跨进房来,报道。 后门也几乎是同样的情况,无数盐丁、衙役、官兵从内宅各房间并后门外涌出来,把后宅围了个水泄不通,也有一位千户坐镇指挥。 林如海点头,叮嘱道:“琮哥儿,如今胜券在握,不可莽撞冒险。” 显然他们对盐院内的布局情况十分熟悉,再加上情报显示,几个重要人物都在衙门里,如今这个点,不在公房便在卧房、书房,总不能飞上天去。 他不来禀报还好,贾琮一听这话,心痒难挠,搓了搓手,道:“随我出去看看。”话未说完,手臂已被黛玉掐了一把。 贾琮哈哈大笑,“颦儿你也忒小心了,就凭这几个蟊贼还想伤我。”说着早已踏出门去。 说着拉着贾琮手弯,厉声道:“琮哥儿,你听到没有,今儿可不许再胡来,若是伤了,我,我再不睬你。”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盐院衙门,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赵千户冷然道。 “迟了!”忽听一声响,两侧公房内哗啦涌出不知多少持枪披甲的盐丁、衙役,同时身后大门猛然洞开,一大队卫所官兵冲了进来,弓上弦刀出鞘,堵死了退路,领头的一位卫所千户,踏步进来,冷笑着按刀而立! 林如海看着两小儿打情骂俏,欣慰地捻须而笑,夫人,你在天之灵看到我给你挑的佳婿,看到玉儿如今这般快活,也该含笑了罢。 ――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河帮黑虎堂主“活阎王”冯常、青龙堂主“黄脸狮”毛侗,两人带人分别从前后门直接冲进盐院衙门。 “小心些。”林如海点头道。 忽地,前后突入的冯常、毛侗微微一顿,感觉不对,毕竟是老-江湖,略一思忖便已明白,据闻这两天盐院衙门自上而下都在废寝忘食忙着,怎么里面只见灯亮,不见人影?四周静悄悄的,静的像个坟墓! “不好!速退!”两大堂主几乎同时做出这个判断。 众匪都是挑选出的凶悍之徒,见落入陷阱也不惊慌,想盐丁孱弱,有何可怕?如今帮内数百精锐在此,又有两位身经百战的堂主率领,又有何惧?想来就来,想走,杀出去便是。 黛玉这才略略放下心,白了他一眼,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又犯老毛病,可给我仔细着。” 黛玉看着他英挺俊朗的背影,恨恨跺跺脚,这个不识好人心的混账。 贾琮循着喊杀声跑到最后一进院子,见两三百悍匪被数倍于己的官军围在当中,困兽犹斗,凶悍异常,地上躺的十有八九都是自己人。 四周官军高举火把,照得院内通红,火光照耀下,众悍匪目露凶光,知道今儿唯有杀出去一条路,竟个个悍不畏死,狠拼狠杀,竟杀得官军阵脚隐隐松动。 贾琮眉头微皱,扬州官军战斗力这么差? 第一百三十三章 片甲不留 第134章片甲不留 见贾琮过来,周千户忙过来请安,道:“此处刀枪无眼,恐伤了三爷贵体,请三爷回房暂避,待末将收拾了贼人,再来请安。” 贾琮微微摆手,道:“无妨。”本不想出手,见这情况,若靠人堆,不知要死多少官兵。 忙抬眼一扫,见悍匪中一黄脸大汉,手持短枪,上下翻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敌,骁勇无匹。 贾琮缓缓拔出青鸾,举刀喝道:“众官军听着!盐院大人有令:凡斩贼首一级者,赏百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官军闻言,精神一振,大声呼喝着,顿时把匪徒攻势压了下去。 贾琮不顾那千户劝阻,穿过层层人墙,走到一线,死死盯着黄脸狮毛侗。 毛侗手中短枪毒蛇般探出,再次挑杀一个盐丁,忽觉眼前人影一晃,一抹凌厉之极的刀光,当头劈来,势如雷霆电光,恰恰卡在自己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当口,十分刁钻毒辣。 匆忙间,毛侗只得横枪头顶招架。 那刀光似早已料到这招,忽地一转,贴着钢枪横削过去。毛侗心中大惊,知道遇着行家,忙撒手后撤,险险避过断指之厄。 贾琮得势不饶人,哪会给他重整攻势的机会,早已猱身扑上,刀势全面展开,如银花盛放,将毛侗牢牢罩住。 张元霸两人见贾琮冲出去,忙抢上护在两翼。 燕双鹰家学渊源,自小练得一身武艺,手中雁翎刀舞成一团烂银,忽撩、忽挡、忽劈、忽抹,牢牢护住贾琮左翼。 张元霸则简单粗暴许多,也不讲什么招数,提着两柄扬州城内巧匠才打造的八十斤六棱倒刺黄铜倭瓜锤,便是一顿乱挥乱打,中者无不脑袋开花,筋折骨断,顷刻间杀退众匪,清空周围一丈之地。 见悍匪已然胆寒,一时不敢上来,张元霸嘿嘿一笑,顺手一锤往毛侗砸去。 毛侗正苦苦抵挡贾琮绵密的刀势,忽觉头顶一团黑影砸来,忙双手上抬,举枪挡格。 当!一声巨响,毛侗手里的钢枪已然砸弯,铜锤恰恰停在枪身弯曲的弧度里,距离他头顶不过三寸。 毛侗浑身剧震,如受雷击,耳中嗡嗡作响,只觉全身骨头似乎都被刚刚那一锤震散了一般,一时竟然难以动弹。 贾琮趁机横刀一斩! 雪亮的刀光闪过,嚓一声轻响,两条断臂带着扭曲的短枪,当啷坠地。 一颗硕大的黄脸人头,飞上半空,一腔鲜血如喷泉般飚射出来。 “堂主!”悍匪大惊,没想到武艺精强的黄脸狮毛侗竟被一少年斩杀,顿时气势一泄。 “给我杀!”贾琮敏锐察觉对方气势已馁,大吼一声,当先冲入敌阵。 张元霸怕他有失,早已牢牢挡在他身前,像一堵墙般把贾琮护在身后,两柄铜锤挥舞,朝人丛中碾压过去。 贾琮、燕双鹰乐得缩在他身后,两柄钢刀左右闪烁,收割着悍匪性命。 众官军被三人气势鼓舞,士气大涨,奋勇上前,顷刻间把众匪逼在一个小圈子内。 张元霸哈哈大笑,这种仗他最喜欢,敌人又多又挤在一起,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把两柄铜锤舞的风车也似,只听砰砰声不断,一个个贼人被他打飞出去,还未落地便咽了气。
贾琮更是大开杀戒,这群悍匪显然是精挑细选的,手里颇有两下子,杀起来比上次船上遇到的蟊贼过瘾许多,苦练多年的刀法在生死实战的锤炼中,越发显得圆熟老辣,凌厉摄人。 旁边燕双鹰眼观六路,恪尽职守,不求杀敌,只求护住贾琮安危。 众匪被杀得胆寒,心知大势已去,忽有人喊道:“住手!我等愿降!” 周千户大喜,正待开口,忽听贾琮狞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说住手就住手?弟兄们,给我杀光他们!一个人头一百两银子!” 众官军哈哈大笑,手里更加紧了几分。 见胜局已定,一直往后缩的衙役们也勇猛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扑上前,生怕最后分不到银子,打顺风仗他们是专业的。 周千户摸了摸鼻子,见贾琮开口,他倒不好再受降,心道琮三爷神京来的贵人,怎么杀性这般大。 众匪见没了活路,纷纷鼓起余勇砍杀,想多拉几个垫背的,官军一时竟无法寸进。 不过这种形势只持续了几个呼吸,众匪的抵抗意志就被贾琮和张元霸势不可挡的杀戮摧毁,纷纷露出绝望恐惧之色。 又过了盏茶不到,匪徒全灭。 众官军、衙役纷纷化身屠夫,抢着收割地上的人头,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手快有手慢无。 贾琮忙喝道:“都住手,莫把后院弄脏了!区区几个小钱,你们还怕盐院赖账不成?随我去前院,击杀余匪,今日参战之人都有赏赐!” 众官军大笑,道:“但凭三爷吩咐。” 燕双鹰机灵,捡起毛侗的人头别在腰间,紧随贾琮去前院。 但见前院形势不容乐观,近千官军、衙役竟被两三百悍匪杀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敌人突破大门,闯了出去。 赵千户心头正暗暗叫苦,今日调动卫所官军驰援盐院,是顾总督亲自下的命令,若这种情况还被众匪跑了,自己人头保不保得住是两说,乌纱定是保不住了。 忽见后院涌出大量援军,心中顿时一松,大喜道:“兄弟们,后院的反贼已灭,都给我加把劲,把这群贼子给我留下!” 活阎王冯常使一把鬼头大刀,刀光霍霍,不知已斩杀多少官军,忽觉身后密密麻麻脚步声传来,忙扭头一看,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领着大群官差从后面围了上来,暗呼糟糕。 燕双鹰把毛侗的人头掷了过去,喝道:“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看看这是谁。” “堂主!”众匪大惊,决死冲锋的气势顿时一泄,都把眼看着冯常。 冯常眼中厉色闪过,还未说话,却听贾琮故技重施,喝道:“众人听着,盐院大人有令:凡斩杀一贼者,赏百金!” 此消彼长下,前院众官军气势大盛,登时把众匪赶了回去,稳稳围住。 “周千户,剿灭了他们,留几个活口便罢了。”贾琮冷冷道。 “末将得令!”周千户忙道:“兄弟们,随我杀贼!”带着一大群人,又从后围杀过去,呈前后夹击之势。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情射杀 第135章无情射杀 今日贾琮已杀得过瘾,也懒得再亲自动手,招招手。燕双鹰会意,忙摘下身上背的弓箭,呈给贾琮。 贾琮站在台阶上,接过两石硬弓,搭箭上弦,引弓如满月,瞄着使鬼头大刀的汉子。 铮!利箭横空,瞬间穿越十余丈空间。 冯常心中警兆忽现,想也不想,闪身一躲。 箭矢擦肩而过,射入身后另一匪徒后心。 “三爷神箭,百步穿杨!”燕双鹰忙拍马屁。 “屁!老子都没射中,你没看到我想射那个拿鬼头刀的?”贾琮笑骂。 “是么?小的明明看到射杀了一匪。”燕双鹰嘿嘿笑道,说着又递上一根箭矢,“三爷何不再射,看他能躲几回。” 贾琮引弓再射。 冯常早有防备,刀锋一撩,已将箭矢格开。 贾琮微微冷笑,倒是有几分功夫,手中不停,弓弦铮鸣,连珠箭矢射出。 冯常暗骂这少年无耻,以多欺少,还要暗箭伤人,左躲右闪,上挡下格,竟让他尽数躲了过去。 他妈的!贾琮见屡射不中,心中发狠,硬是要射。 燕双鹰见他脸色不豫,不敢说话,连连递上箭矢,心中暗骂,这狗-杂-种,也忒不懂事,让三爷射一箭你要死是不是。 张元霸也来凑热闹,取过身边官军的弓箭,一拉断一把,一拉断一把,连续拉断了几把弓,气的他连声大骂,破弓偷工减料,也太不结实了。 冯常也不好过,连续躲了多箭,分了心思,一时不察,被人一枪捅在肚子上,顿时身形一滞,与此同时,又有两枪分别刺在他左肋、背心,腿上还被人狠狠砍了一刀,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 好机会!贾琮早已引弓等待多时,箭矢如闪电般飞射而去,直接贯穿冯常胸口,巨大的力道带着他扑倒在地。 贾琮哈哈大笑:“老子让你再躲!” “三爷此箭,比之吕奉先当日辕门射戟,也差不离了。”燕双鹰也欢呼,赞道。 贾琮笑骂:“扯淡!拿箭来。这射人和射靶子,感觉果然不同!” 贾琮每日拉弓数百次,膂力强劲,丝毫不觉疲惫,劲矢连连飞射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大又密集的目标,余人又没有冯常那般身手,几乎箭无虚发,弓弦一响,便有人倒地。 周千户、赵千户都高声笑道:“三爷好箭法!兄弟们,放缓几分,让三爷练练箭术。” 众官军大笑,气势高昂,只把反贼牢牢逼在中间,聚在一起当靶子。 众匪见两个首领都死了,望着人数众多的官军,打又打不过,冲也冲不出去,均斗志全无,竟直愣愣站在当地,也不抵挡躲闪,脸如死灰。 贾琮冷笑,知道这些悍匪都是刀头舔血、死有余辜的恶徒,毫不手软,只听弓弦连响,箭矢嗖嗖射出,贯穿一具具身体,一颗颗头颅,场中众人均心中凛然,默默望着贾琮射杀匪人。 见贾琮铁石心肠,面不改色,一口气射杀数十人,余匪终于怕了,纷纷丢了兵刃,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贾琮吐出口浊气,把弓一抛,冷哼道:“留几个活口,其余的都砍了。”
“是!”周千户、赵千户也被他的凶残吓住了,忙拱手答应。 ―― 贾琮缓缓踱步回到林如海房外,把心中暴虐-情绪平复下来,怪不得后世有战争创伤后遗症,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极易影响心性。 见贾琮一身是血走进来,林如海皱了皱眉道:“琮哥儿,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贾琮微微一笑,道:“姑父放心,我无事。不过几个蟊贼,算不得什么,如今贼人已灭。”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也累着了,先去歇歇罢,善后的事自有他们去办。” 贾琮点点头,看向黛玉。 黛玉早已梨花带雨,心中恼怒贾琮不知爱惜自己,见他望来,忙扭过身去,不理他。 贾琮忙过去,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道:“颦儿,我错了,下不为例,可好?” 黛玉泣道:“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我才不要理你。” 贾琮狡辩的道:“我不过上前去看了看,这些血都是贼人溅在我身上的,我可没动手。我向你保证,下次一定站的远远的,不让衣服弄脏,可好?” “呸!花言巧语,以为人家是傻子不成?”黛玉看着他身上的大片血迹,啐道。心中又是气,又是心疼。 贾琮暗道须得转移注意力才行,忽然想起一事,这些天竟然浑忘了!忙低声道:“颦儿,好像你还欠我一件事没告诉我,怎么想赖账不成?” 嗯?黛玉略一转念,已明白过来,偷眼瞧了瞧林如海,见他正批阅公文,嗔道:“胡吣什么。还不去洗漱、换衣服,什么话待会再说。” 好叻!贾琮答应一声,拉着黛玉便走:“姑父你忙着,我送妹妹回去歇着了。” “去罢去罢。”林如海头也不抬,摆摆手。 流霜、水月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看到姑爷和小姐这般好,也放心了。 晴雯、茜雪忙跟着去服侍。 贾琮在晴雯、茜雪尽心服侍下,洗完澡,换了衣服,径往黛玉房中来。 “好颦儿,你也太狡猾了,明明知道哥哥忘了,却不想着提醒,想蒙混过去么?”贾琮搓着手道。 他所言的事情,正是上回夜游瘦西湖,黛玉答应他的一句梯己话儿。 紫鹃、雪雁两人忙退了下去。 黛玉羞不可抑,晶莹的耳珠都染上了一层胭脂色,耍赖道:“谁叫你浑忘了,如今又来问我,此一时彼一时,我也忘了,记不起来了。” “我叫你忘。”贾琮笑着扑过去,把黛玉按在床上,四处咯吱,问道:“说,还敢不敢忘了?还敢不敢当癞皮狗。” 黛玉尖笑着挣扎躲避,骂道:“你才是癞皮狗,啊……不许挠我,痒、痒,好哥哥,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遭吧。” 贾琮见黛玉求饶,便住了手,拉她起来,笑道:“还不老实交代,从什么时候起馋哥哥这个人的。” “呸!”黛玉红着脸打了他一下,骂道:“说得这么难听,你当别人和你一般下流不成。”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情之所起 第136章情之所起 贾琮凑在她耳边道:“妹妹怎么知道我馋你?” 黛玉忍着羞意,低声道:“看你不正经的眼神儿,还用说么。” 贾琮大笑,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道:“颦儿果然目光如炬,哥哥可馋了你十好几年了。” “呸,又说胡话,十几年前,我都还不知在哪呢。”黛玉嗔道。 贾琮也不解释,笑道:“说了你也不懂,说正事,从何时起对哥哥芳心暗许的?” 黛玉羞怯地瞟了他一眼,脑中闪过许多画面,过往贾琮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直到一个清晰的深深刻在心底的人儿浮现出来,莫非自己从那时起便喜欢上了琮哥哥? 想到这里,黛玉忍不住轻声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咦?贾琮愕然,自己有那么大魅力么?第一次见就俘获了黛玉芳心?忍不住问道:“颦儿,莫非元宵节那晚你便知道这诗是我做的?” 黛玉偎在他怀里,掩嘴笑道:“虽然当时我也不敢相信,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么?什么先国公托梦所作,也只能哄哄老太太罢了,分明是你现编出来,骗取晴雯的。” 贾琮笑道:“莫非区区一首词便让颦儿倾心于我,我是该笑还是该叹呢?” 黛玉呸了一声,轻声道:“琮哥哥,那《蝶恋花》词虽好,我也只是佩服。后来看到你写的‘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又看到你写的《咏蛙诗》,我才知道你志存高远,不是寻常纨绔子弟。” “那时你就看上哥哥了?”贾琮笑道。 “呸,你想得美呢。”黛玉啐了一口,又羞羞地道:“不过是觉得你挺与众不同罢了,竟用一首诗,骗了宝姐姐200银子,好不要脸。” 贾琮哈哈大笑:“这不是情势所迫么?” 黛玉仰头看着他,笑道:“后来又看到你屡次顶撞老太太、大老爷他们,我心里想着,你也太胆大包天了,不过也暗自佩服你一身傲骨,就像你说的,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说着痴痴望着贾琮,倒把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呢?” “后来……”黛玉轻咬樱唇,含羞道:“后来你这个讨厌鬼便总是出现在人家心里,赶也赶不走,看书也罢、吃饭也罢、走路也罢、睡觉也罢,总会突然跳出来,扰得我好烦,宝玉问我,我却不知如何与他说。” 贾琮笑道:“这次回去,宝玉定要悲痛欲绝了。” 黛玉白他一眼,柔声道:“琮哥哥,我自始至终心里就你一个人儿,宝玉虽是骨肉至亲,却也顾不得了。 若好便罢,若他要胡闹,我便搬出荣府去,住我妈妈给我留的宅子,何必寄人篱下,受白眼闲气。如今我有爹爹、有你,便够了,只是这般却不能时时和你相见了。” 贾琮道:“不至于,我自会护着你。” 心中庆幸自己穿越的时机还比较早,原著中宝黛爱情主要是从黛玉自扬州返回,特别是众人搬进大观园以后,日夜耳鬓厮磨才萌发的。 若自己迟来两年,按这个时代女孩子从一而终的死脑筋,即便自己能写再好的诗词,也最多让黛玉欣赏佩服,要让她移情别恋于自己,却是难了。 “我自然知道琮哥哥厉害,身手又好,又会夜探人家小姐闺房,又会写情诗骗女孩子……” 黛玉眼中露出一丝促狭笑意,忽地有些不忿地道:“你可知道我那时看到你写给宝姐姐的诗,心里好难受,你这个狠心的小贼,为何对宝姐姐那么好,对人家不屑一顾。” 贾琮忙喊冤道:“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屑一顾?”
黛玉嗔道:“还不承认,你每次看宝姐姐的眼神儿,像要吞了她一般,瞎子都看出来了。对人家就是淡淡的、生疏的,好像我得罪了你似的。” “休得夸大其词。”贾琮苦笑。 黛玉哼了一声,道:“从看到那《夜探宝钗抒怀》起,人家就知道被你害惨了。” “我何时害了妹妹。” “你害得我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好,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有愁解不了,还不惨?”黛玉幽幽叹道。 贾琮深感她情深义重,不觉抱紧了些,笑道:“那现在颦儿总得偿所愿了罢?” 黛玉羞涩地埋头在他怀里,嗔道:“你再欺负我,我便告爹爹去。” 贾琮心中柔情万缕,挑起黛玉娇俏的下巴,道:“颦儿,你好美。我想亲亲你,可以么?” 黛玉清澈见底的美目中又羞又喜,看着贾琮轻轻“嗯”了一声。 ―― 次日一早,贾琮就看到了林如海派人送来的节略,经连夜审讯,几个活口已然招认,他们是大河帮众,受帮主段天雷指使,潜入盐院衙门妄图刺杀朝廷命官,阻碍重修纲册。 现在,顾总督已下令两江地区全力搜剿大河帮。衙门里的内应也被抓获了,难逃一死。 昨日参战官兵、衙役皆受了赏赐,死伤者也从优抚恤。 贾琮冷哼一声,什么狗屁帮会,竟敢挑衅朝廷,不自量力。 忽见贾琏惊慌失措跑来,道:“三弟,院里好多血,你可看到了?”他在瘦西湖上夜夜笙歌,今儿一早才回来,倒懵然不知躲过了一场杀劫。 贾琮见他脚步虚浮的样子,笑道:“琏二哥在瘦西湖上可顽的高兴?” 贾琏嘿嘿一笑,道:“托三弟的福,还行还行。” 这些日子,他跟着贾琮沾光,礼物、银票收了不少,天天逛瘦西湖都有人抢着买单,乐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常住扬州了。 贾琮点点头道:“琏二哥自去歇着吧,不过是几个蟊贼。” 贾琏点点头,他知道此事不该自己过问,忙告辞回房去了。 贾琮在院子里正练功,忽有丫头来报,说许多盐商上门请安。 贾琮微微一笑,换了衣服,自去大堂接见他们。 看着正堂上密密麻麻一百多号人,扬州城有头有脸的盐商全来了,徐清正陪着他们说话。 贾琮拱了拱手,朗声道:“各位贤达,今儿来的这么齐,可是有事?” 江别鹤排众而出,关切道:“听闻昨晚有贼子夜袭衙门,盐院大人和三爷可安好?我等闻听此信,心急如焚,不约而同来给二位大人请安。” 众人忙点头附和。 贾琮笑道:“多谢诸位高义,不过是几个小蟊贼,早已打发了,盐院大人毫发无损,小弟自然也没事。” 众人均长松了口气,纷纷念阿弥陀佛,赞盐院吉人天相,又怒骂贼子大胆,好似杀父之仇一般,纷纷表示要捐资,助官府剿杀匪患。 贾琮心中暗笑,知道这些人是生怕被盐院误会幕后黑手是他们,故而均拼命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既然要送钱,那自然接着。 “如此便谢过各位一腔报国之志了。” 众人忙道:“盐院大人是我等父母,如今父母遇刺,我等岂不愤慨?应该的应该的。” “诸位放心,盐务大事不会因此改期,今儿衙门里事情颇多,就不留了。咱明日万殊园再见。”贾琮道。 众人得了准信,忙告辞离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盐业凭证 第137章盐业凭证 熙丰六年,七月二十三日,宜开业。 一大早,江家万殊园便络绎不绝来了许多客人,数百大小盐商并随行的管家、小厮,足有一两千人。 好在江家家大业大,准备充分,迎宾的、领路的、倒茶的、牵马的、套车的种种杂务一丝不乱,井井有条。 辰时三刻,贾琮、林如海、徐清、张宁等,并一干盐院衙门官吏,方才坐着车轿姗姗到来。 “林大人、三爷、诸位大人,里边请,各家盐商已到齐了。”江川带着家中几个重要子弟早已在门口候着,见他们来了,忙迎上来。 “你们辛苦了。”林如海微笑道。 江川忙躬身道:“些许小事,何言辛苦。大人此言,我等无地自容了。” “不用客套了,咱先进去罢。”贾琮笑道。 林如海点点头。 江川忙领着众人直奔万殊园正堂――万梅堂。如今初秋自然没有梅花,若是冬天此地上万白梅、红梅竞相开放,那才显出盐商之首的气魄。 “见过林大人、三爷,各位大人有礼了。” “给各位大人请安。” “林大人身子大好了?今儿看起来龙精虎猛啊。” 厅内早已坐满人,各盐商见林如海一行人进来,忙起身乱糟糟请安问好。 众人笑着挥挥手,走到前方台上坐定。 林如海喝了口茶,向第一排正中间的江别鹤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江别鹤今儿着一身黑白二色太极纹绣山水提花底云锦道袍,头上戴着束发墨玉髓莲冠,插着一根白玉发簪,看起来精神矍铄,低调又不失超极大盐商的体面,只见他起身摆了摆手,本来嘈杂的大厅顿时一静。 “诸位友商同行,今儿大家齐聚于此,共商盐务,我们就不嗦了。请林盐院大人示下。” 林如海起身笑道:“诸位都知道我大病初愈,大夫叫我在家静养,我想着今儿兹事体大,我若不来,诸位心里难免没底,因此还是强撑着来见见各位,一来让大家放心,二来也是想念大家伙儿,借这个机会给大家说几句心里话。” “盐院大人请讲。” “我们大家伙儿也时刻想着大人呐。” “看到林大人身子痊愈,我等死了也甘心。”这人声情并茂,热泪盈眶,演的太过,周围众人忙被迫表现出感同身受的样子,心中无不暗骂无耻。 林如海摆摆手,压下众人声音,笑道:“诸位的心意我领了。言归正传,今日重修纲册,乃上承太上皇纲盐法之精义……”说着朝天拱拱手,“中合两淮盐业之实情,下顺亿兆百姓之心声,诸位久业盐务,当知之甚深。” 众人忙点头称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心中暗骂,说得好听,还不是变着法儿弄钱。 “余任两淮盐院以来,未尝一日懈怠,深觉如今盐务积弊甚多,若不整饬,不仅于国家朝廷有害,于在座各位亦有害。 思之,唯从纲盐法着手,故想了几个法子,一则将纲盐法发扬光大,二则理顺盐务纠结龃龉之处,三则禁绝清理私盐,还诸位一片朗朗青天。”林如海缓缓道。 “盐院大人高见!说出了我等盼望已久之言。”众盐商忙点头鼓掌附和。 林如海续道:“谢诸位体谅。如今我精力不济,余下的事就由盐院的同僚并我这内侄,神京荣国府的贾琮贾子龙,今上钦赐的恩骑尉,代为解说罢。”说完,在丫头搀扶下去内堂歇息了。
众人忙起身相送。 待林如海走后,贾琮和徐清对视一眼,起身朗声道:“各位,方才我姑父说的是大政方针,小弟便说说这具体的做法。” “三爷请明示,我等遵照办理便是。”众盐商忙道。 贾琮笑道:“那我便先说第一件事,大家都是行家里手,我便不绕弯子了,鉴于如今盐业中人良莠不齐,有沙里掺盐、以次充好的,有囤积居奇、哄抬盐价的,有官商勾结、虚报损耗的,甚至还有黑白通吃、暗贩私盐的。 因此,要整饬盐务,便须设个门槛,不是随便什么游商掮客都能进来顽的。” 众人心中一紧,深知贾琮所言属实,可若这门槛太高,谁受得了。 “因此盐院设立盐业准入制度,把那些空头商人、坐中吃利商人、根基薄弱商人挡在门外,免得乱了盐务。” “优胜劣汰,这道理我等了然。可这准入制度是何意?”众人纷纷问道。 贾琮微微一笑,从徐清手里接过一张巴掌大的韧皮纸,举在手里的展示道:“这便是盐业准入凭证。”说着递给众人传看。 众人见这纸片上盖着盐院衙门大印,还留了两个空,填写拥有者姓名以及业盐上限。 “三爷,如何才能获得这凭证?”众人忙问。 贾琮道:“只要缴纳一定数量的保证金,便可领取凭证。各位可莫要误会,以为盐院又要巧立名目弄银子,此事全凭自愿。” 众人笑起来,道:“三爷放心,我等理会的,三爷只管说多少钱便是。” 贾琮道:“话还是要说明。这保证金盐院不取分毫,只作为一个抵押,若查明诸位在业盐过程中有违法乱纪、作奸犯科之举,便会从保证金中扣除相应罚金,扣完便要重缴。 若诸位守法诚信经营,哪天若不想干这买卖,想改行了,只需退回此凭证,所缴纳的保证金一分不少领回。” “三爷此言有理,我等心服口服,便说保证金缴纳几何罢。”众人均点头,这保证金倒也合理。 贾琮微微一笑:“10万银子起,对应经营10万引盐上限,每10万银子一档,缴纳50万银子,便无上限,当然还是以各人手里窝本为限。” “三爷,若窝本数与凭证限制数不等,如何是好?” “这个容易,按窝本数而定,保证金多退少补便是。”贾琮解释道。 众人心中了然,纷纷开口:“三爷,我要个10万的。” “我要30万的。” “我要20万的。” …… “要缴保证金的,自去左右两侧登记,领取凭证。”贾琮笑道,左右一指,两边早有两排桌椅一字排开,三四十个小吏严阵以待。 众人忙一窝蜂涌向两边,因现场只是登记,不用交钱,办的甚快。 八大盐商微微一笑,稳坐钓鱼台,自有管事去办理一张顶级卡。 不过小半个时辰,众人办理完毕,重新归坐,还有大约一半的人,垂头丧气,如丧考妣,这些人没多少资本,哪里拿的出10万现银买这个纸片?盐院定这个门槛也太高了。 早有小吏统计好数目,上来低声禀告道:“禀三爷、徐大人,方才共登记收缴保证金1860万两。” 贾琮和徐清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这不过是开胃菜。 第一百三十七章 疯狂收割 第138章疯狂收割 “方才没领取盐业凭证的贤达,请去听松馆品茶。”贾琮道。 顿时便有江家小厮上来,领着一百多本小力弱的微型盐商们退了下去,这些人就算是被淘汰了。 众人看着瞬间空了许多的万梅堂,均心有戚戚,一眨眼间,扬州城便少了一百多盐商了。 “开胃小菜儿吃了,咱就上硬菜了,把窝本给我拿上来。”贾琮笑着招招手。 众人眼睛顿时红了,这就是子子孙孙享用不尽的摇钱树啊。 一小吏捧上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黄花梨匣子,上面贴着封条。 这是直到昨晚贾琮才和徐清商定的窝本数量规划,每一份都是徐清亲笔填写,贾琮亲手用印,除他两人并林如海外,再无任何人知晓,这批窝本总共430万引,加上八大盐商手里的,合计500万引。 贾琮从匣子里随意捏起一叠韧皮纸,在手心拍了两下,看得众人又吞了口唾沫,绝大多数人是头一次见窝本的长相,连八大盐商都看得有些心神不定。 贾琮笑道:“分发之前,先说个事。前日盐院衙门遇袭,大家是知道的。在此之前,有许多义士提前报讯,帮助盐院躲过一劫。我早就说过,盐务整饬,归根结底便是赏善罚恶!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江家、何家、杜家。” 听到贾琮点名,江别鹤、何生花、杜淳等三人忙不迭站起来,躬身道:“请三爷吩咐。” “三位最先报讯有功,赏一家10万窝本!”贾琮取出三叠韧皮纸,交给小吏。 众人无不大惊,这赏赐也太重了,他妈的便是窝本最多的江家,手里才20万引,这一下就多了一半,还要人活么? 三人虽然是老-江湖,也激动的涨红了脸,连连躬身道:“我等谢过三爷、盐院大人恩典。日后自当不忘教诲,本分经营,老实做人。” 何生花、杜淳更是叹服姜是老的辣,若非跟着江老鬼混,哪有这么轻松的窝本到手。 贾琮笑着摆摆手,又点道:“赵家、李家、陈家、霍家、王家……”一口气又点了12家,“尔等报讯也有功,各赐窝本1万。” 十二家家主一辈子哪见过窝本,激动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我等谢三爷、盐院大人赏赐,日后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看得又恨又急,还没开卖这窝本就少了四十多万引了。 贾琮倒也不是大方,一则是做个顺水人情,二则分化盐商,三则吊起众人胃口,窝本多少和最后总价并无必然联系,物以稀为贵,让他们知道窝本不多了,更能刺-激竞价之心,价格才能卖的更高。 “下面,分发窝本。请诸位见谅,为报偿八大盐商数十年来在两淮经营盐务之劳苦,且当年又是太上皇点名的国之义商,于国家有大功,因此,盐院衙门单独拿出部分窝本,供八家竞价,诸位不得竞争。”贾琮道。 众人顿时炸了锅,均忍不住嘟囔起来,这尼玛他们捞银子捞了几十年,还有功了?还讲不讲理?厅内一时喧哗起来。 八大盐商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三爷还是通情达理的。 贾琮抬眼一扫,厉声喝道:“都噤声!” 众人被他一喝,都不敢再说,只是看着他,眼中均露出愤愤不平之意。 “我知道,各位觉得盐院衙门偏心了,处事不公。可各位也想想,若无这八家盐商这些年稳定两淮盐业,岂有今儿扬州城的繁华? 更何况,本次盐务整饬,乃是依据太上皇之纲盐法,他们又是圣皇亲口封的国之义商,岂能与尔等一样? 谁觉得不公平,拿出一块御赐的义商牌匾来,我让他一同竞价又何妨?” 贾琮也不想这样,可没办法,如今盐院威权不足,也只得让步一些,安抚八大盐商,只要他们不乱,两淮就不会乱。 众人顿时不吭声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第一排的八家家主均得意一笑,一群无知小儿,老子们当年孝敬太上皇岂是白孝敬的,还想与我等比肩,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贾琮见压服众人,见好就收,笑道:“各位也不必着急,公开竞价的窝本,盐院自然有数,不让各位失望便是。” 众人脸色方才好了些,纷纷拱手道谢。 “废话不说了。第一手,10万窝本,底价50万两银子,谁要?”贾琮取出一叠窝本,啪一声,拍在案上。 “80万!”刘家家主刘宇,第一个举手道。 “100万!”归烈紧接着喝道。 “110万。”海大富笑道。 “130万。”兰定剑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喊价的不是他一般。 “140万。”万春阴测测地道。 …… 其他盐商看得瞠目结舌,这才第一手就叫到了接近200万的高价,八大盐商果然名不虚传。 三位老家主互相看了一眼,到底沉稳些,见火候差不多了,何生花、杜淳均示意江别鹤叫价,自己不参与,以示投桃报李。 江别鹤低声笑道:“二位厚意,老夫却之不恭了。便讨个开门红。” “250万!”江别鹤一开口便震住了众人,直接一口加了50万两。 另外几位家主均皱了皱眉,不再开口,不是花不起这个钱,是觉得亏了,这般胡乱厮杀,得利的只是盐院衙门。 贾琮微微一笑,道:“仙翁出了250万,还有没有更高的?”问了两遍,无人应答,木槌咚一声落下,“第一手窝本归江家了。”旁边小吏忙用托盘托了,送到江别鹤身前。 江别鹤站起来,拱手笑道:“谢各位谦让老朽了。” 另几位家主都还礼道:“应该的应该的。”心中暗暗发狠,第二手绝不让了,鬼知道这批专供窝本有多少,这都抢不下来,待会只会更加难抢。 “第二手,10万引,还是老规矩,谁要?”贾琮又取出一叠,拍在案上。 “100万。” “150万。” “200万。” “220万。” …… 这一手江家见好就收,没再出手,免得犯了众怒,八大盐商之间,也是颇为默契的。 有了第一手参照,价格在240万时便不再动了,被何家拍去。 贾琮微微一笑,打乱众人预期,笑道:“第三手,20万引,底价100万。” 这么大块肉,八大盐商顿时不敢再留手,纷纷竞价。 “200万。” “300万。” “350万。” “400万。” …… 直到价格飙升到580万,才被杜家拍走。 徐清笑得像个佛爷,拱手道:“杜老家主果然好魄力。” 杜淳拱手道:“徐大人谬赞了,不过是大家承让。” “第四手,15万引,底价80万。” “150万。” “200万。” …… 贾琮连续卖了几手,总共卖了100万引,微微一顿,在中小盐商们嗷嗷待哺的眼神中,总算停了下来,道:“专供八大盐商的窝本到此为止,下面公开竞价!” 八大盐商微微有些遗憾,虽然暗存默契,各人只拍一手,少则拍到10万,多则20万,总是太少。一旦公开竞价,价格可就高了。 “第一手,10万引,底价我就不设了,大家看着办罢。”贾琮笑道。 “300万!”一中等盐商直接开口就是天价。 “320万。” “350万!” …… 众多中小盐商抱团竞价,根本不给八大盐商开口的机会,直接叫到近400万高位,他们憋了许久,眼睁睁看着一百多万窝本被赏的赏,卖的卖,鬼知道那匣子里还有几张,因此纷纷不要命的喊价。 八大盐商纷纷苦笑摇头,此刻去竞争必成众矢之的,还是等几手,让他们锐气泄了再说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废物利用 第139章废物利用 贾琮连续拍了5手10万引,均是在380万两左右成交,最高甚至达到400万。 众盐商冲动了几把,想着几百万银子眨眼就没了,总算冷静下来,不浪了,开始缓缓叫价。 八大盐商见差不多了,忙加入争夺,又把价格推高起来。 接下来十几手,均价皆是280万以上,价格趋于平稳,毕竟盐商们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拍卖继续,简单粗暴,就是看谁银子多,看谁心更狠! 贾琮心中粗粗一算,今儿已然赚翻,忍不住笑逐颜开,盐商看到他的神色,均心中苦涩,琮三爷这次是把盐商们数十年的家底都掏去近半了。 贾琮看了看天色,见日已近午,笑道:“各位,天也不早了,我已闻到江老爷子家的酒菜香了,咱就不墨迹了,还剩最后三手,各位仔细了。” “第一手,20万引。” 众人精神一振,忙连声叫价,直接炒出620万天价。 后面两手共40万引,众人似乎后力不继,分别以550万,570万成交。 看着小吏把窝本分到各人手中,贾琮笑道:“如今窝本分发完毕,未买到窝本的商家,请到竹韵馆品茶,待会琮过来还有话说。” 方才喊价虽然激烈,终归是那数十家资本雄厚的盐商的事,剩下一两百家较小盐商,早被动辄数百万银子的天价吓退,哪里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窝本被大鳄们瓜分干净。 如今又要被小厮领到别处喝茶,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不过听贾琮还有话说,心里好歹还有口热气儿。 这百多人一走,大堂内顿时显得空旷了,在座的三四十人,便是新一代两淮的大佬了。新晋大盐商们环顾四周,纷纷踌躇满志地互相拱手致意。 八大盐商毕竟是老字号,底子厚,八人合起来占了300万窝本之多,其余众人共占200万。 “各位,可称心如意了?”贾琮笑道。 “托三爷的福,我等略有所得。”众人均拱手笑道。今儿虽然下了血本,不过只要手里有窝本,赚回来不过迟早的事。 贾琮点点头,道:“窝本发完了。明年的盐课也该收上来了。”这是应有之义,众人心里倒也有准备。 “听说如今官府统一收盐、发盐,不知盐课如何交法。”众人忙问道。 “以往你们自家去收盐,一引盐课税3两,如今你们去盐场提盐,只需拿了盐引去便是,不须再付买盐的钱,故而须增加一笔给盐民的工钱。如今盐课一引盐4两银子,众位如何?”贾琮道。 众人心中都有一本账,一引盐200来斤,假如卖50文一斤,大约可以卖七两银子,除去4两银子税钱,还大大有赚,若再掺些沙、称上再扣点、暗中再弄点私盐搭着买,赚的更多。 “谢盐院衙门宽厚,我等没有异议,自当足额纳税。” “好,三日之内,把保证金、窝本银子并盐课足额缴纳到盐院衙门。若过时不至,便以轻侮盐院、扰乱盐务论,定严惩不贷!” “我等不敢,定按期缴纳。”众人忙躬身道。 贾琮见差不多了,便道:“徐大人,此间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竹韵馆一趟。” “老弟尽管去,这里有我。”徐清笑道。 贾琮点点头,领着一帮小吏去了。 ―― 竹韵馆,众多中小盐商们均惴惴不安候着,三五成群围在一起揣摩琮三爷的意思。 “各位,们说琮三爷让我等来是何意?” “不管什么意思,反正是没肉吃了,唉,你说我等花钱买这玩意儿作甚?”一人拍了拍手里的盐业准入凭证。
“是啊,窝本是一分没捞到,空给个凭证有何用?若是如从前那般,替大盐商们打下手、做苦力,我等又何须这玩意儿。”另一人叹道。 “若不想要,现在退回也来得及。”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贾琮笑着走进来。 “哎呦,见过琮三爷。”众人忙堆着笑,拱手见礼。 “方才谁说凭证没用的?”贾琮抬眼一扫,众人均不敢与他对视,忙低下头去。 “我早已说过,盐业之事全凭自愿,若不想操持此业,何必买凭证?谁若不想要了,但退无妨,让吏员现开发了,免得大家觉得吃了亏。” 众人忙道:“我等焉有此意,只是不明三爷深意,还望三爷开恩示下。” 贾琮点点头,走到前头太师椅上坐定,摆摆手招呼众人坐下,道:“诸位都是吃了几辈子的盐饭,盐业里面的弯弯绕,自然精通。” 众人都陪着笑起来,连声道:“不敢不敢。” 贾琮笑着摆摆手,道:“不必过谦。盐业就好比一杆秤,手持窝本的大盐商们便站在秤盘里吃的盆满钵满,若无秤砣压着,这杆秤岂不翻了?” 众人有些回过味来,道:“三爷的意思是平衡之道?” 贾琮笑道:“诸位果然精明,一点便透,难怪挣下偌大家业。盐院便是要你们来当这个秤砣。” 众人看到了转机,心中一喜,忙道:“请三爷明示。” 贾琮道:“盐院准备成立一个官盐联合商会,其用意有三,一则若某地某盐商囤积居奇,哄抬盐价之时,帮助官府贩盐,平抑盐价。 二则若某地缺盐、盐价又低、运费消耗又高,导致无人愿去贩盐,也需要帮着官府运盐贩盐,也就是说在特定时候,经盐院特批,不需要窝本也可以卖盐,盐院还给予一定补贴。 三则组建民间私盐稽查队,帮助盐政衙门查禁私盐,剿杀盐枭,所获盐货、赃款、赃物,盐院取3成,商会取7成。” 众人大喜,心中略一盘算,觉得大有可为,按大盐商的尿性,此番大出血,不狠狠抬价才怪,且私盐也是屡禁不止,盐枭或大或小,遍地都是,忙道:“我等愿加入此商会,求三爷开恩。” 贾琮笑道:“且不忙,我还未说完,这个商会却也不是白入的,须得向盐院缴纳会费,会费多少就按照各位手里盐业凭证的十分之一计算,譬如你是10万引的凭证,一年便须缴纳1万银子会费,譬如是50万引凭证,一年便须缴纳5万银子会费。” “那我等50万的凭证岂不吃亏?”有人问道。 贾琮笑道:“诸位都是大商人,岂不知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如何会吃亏?” 众人都笑了,琮三爷这大家公子,讲起生意经来倒头头是道。 “请三爷赐教。”几个中等盐商忙道,他们手里都是50万凭证。 贾琮笑道:“你们哪些人手里是50万的凭证?” “我。” “我。” …… 顿时便有六个中等盐商出来,他们家资也颇为丰厚,只是方才略一犹豫,就错失了良机,一根毛也没捞到。 “我且问一句,有没有人不愿入会的?现在便可离开了。”贾琮道。 自然无人离开,都错过窝本了,再错过商会,那可就彻底完了。 “好,既然如此,我便定了,你们六个便是商会的六位会首了。”贾琮道。 “不知这会首是何意?”那六人忙问,若是个空头官,可没意思。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开天辟地 第140章开天辟地 贾琮笑道:“我先问各位,如今两淮之盐销往何处?” “两淮盐区乃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河南等地,统共六个省,二百五十多州县。”众人对盐业里的道道门儿清,齐声道。 “正好,你们六个人各管一省,各自统领一批人,至于如何划分,你们自去协商拟定,我就不管了,总之让大家心服口服。” 那六个会首忙道:“谨遵三爷吩咐。” “另外为保障公平,免得有人吃肉、有人汤都喝不着,商会经营所得,皆统一管理、使用、分配,归根结底一句话,按照各自盐业凭证数量分定所得,就由你们六大会首负责,众人监督,若谁敢中饱私囊,一经查实,严惩不贷。”贾琮淡淡道。 “我等不敢,定当恪尽职守。”会首们心中欢喜,毕竟是当官的,稍微动动手脚,谁知道。 忽有人道:“三爷方才说过,凭证数量可以随时增加,我等若增加到50万引,又如何?” 众人均点头,对啊,凭什么他们几个当会首,大不了加注便是。 贾琮哈哈一笑,道:“意思还是按我刚才说的,不管是谁,手持50万引凭证便是会首,若们也有兴趣当会首,待会加注便是。 不过为保证商会稳定,一年只许加注一次。若有新的会首诞生,方才盐区划分尔等再去商议便是。 总而言之,商会乃是大家的商会,不管几个会首,活计大家一起干,盈利大家一起分,干活之多少、分利之多少,皆以盐业凭证数量为据。一句话,会首多分银子,也要多干事。可明白了?” “三爷说得透彻,我等明白了。”众人道。 “既如此,要加注的,要缴纳会费的,都去登记了,三日之内,把银子送到盐院衙门。一切听凭自愿,若登记了又反悔的,视同扰乱盐政,你们的保证金就别想拿回去了。”贾琮笑道。 “我等不敢。”众人忙道,纷纷去一边小吏处现场登记。 忽然徐清进来,走到贾琮身边低声道:“方才窝本拍卖总额已统计出来,老弟猜有多少?” 贾琮微一沉吟,除去送出去的42万引,共拍卖了388万引,笑道:“我估计至少有8000万!” 徐清笑着摇头,道:“足足9640万两!他妈的,干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贾琮也吃了一惊,道:“如今还只是纸面上的数字,还得收到现银,才作数。” 徐清笑道:“放心,谅他们也不敢反悔,若是反悔,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只要手里有盐,盐商谁来干不是干?除了徽商,晋商、粤商、闽商谁不想分一杯羹?” 贾琮点头道:“老哥所言极是。” “老弟这边如何了?”徐清看了眼排队登记的众人,笑道。 “一切顺利,这百多号人虽无窝本,不过一年贡献个一两百万会费是没问题的。”贾琮低声笑道。 徐清叹道:“老弟真乃商道奇才,借鸡生蛋、敲骨吸髓不外如是,又是保证金、又是会员费,会员费虽不多,却胜在细水长流,愚兄佩服。” 贾琮低声道:“我怎么听着味不对,老哥是夸我还是损我?” 收会员费有什么好奇的,等你玩过什么小会员、大会员、超星会员,什么蓝钻VIP、粉钻VIP、黑钻VIP之后都会见怪不怪。 徐清笑道:“自然是由衷夸赞老弟。”
贾琮道:“还未和老哥道喜。” “何喜之有?” “经此一战,老哥声名鹊起,日后平步青云,不在话下。”贾琮道。 徐清道:“全赖老弟并林大人提携,老哥有何功勋?不敢当不敢当。” 贾琮笑道:“这次的金山银海送上去,我姑父不用说,将来入阁拜相,易如反掌,到时岂有不提携老部下的?” “那就靠老弟在林大人面前多美言了。”徐清笑道,心里也有数,此次功勋太大,非笔墨所能形容,自己即便只沾上百分之一的光,都足以加官进爵了。 忽有小吏来报,说商会事宜登记完毕。 贾琮笑道:“都饿了吧,江老早已备下美酒佳肴,各位自便。” 众人忙跟着小厮退下。 贾琮自领着徐清并几个清算的小吏,去内室给林如海汇报。 “姑父,此战大获全胜!”贾琮道。 “琮哥儿,多亏了你。姑父在扬州折腾数年,熬得油尽灯枯,一事无成。你初来扬州,一着惊天妙手,旬日间便创下这般大的功业,可谓旷古绝今矣。”林如海笑道。 “琮不过出出主意,值什么?全靠姑父掌着舵,徐大人、张大人等干吏齐心用命,否则琮便有三头六臂,又有何用?” “立下此盖世奇功,不骄不躁,甚好甚好。你如今年纪尚小,只需沉心静气,他日自有一飞冲天之时。”林如海点点头,问道:“今儿的数字可算出来了?” 徐清点头道:“禀大人,方才已全算出来了。保证金登记缴纳1860万两,窝本共拍卖了9640万两。盐课预计收入2000万两,除去盐民工钱500万、各地衙门200万、盐政衙门100万、甄家100万,大约可上交朝廷1100万。另外官盐联合商会这边,一年会费收入也有150万上下,您看?” 林如海点头道:“商会的会费收入就留在扬州罢,盐院衙门并盐运司近万人,大家伙儿操持盐务也不容易。” 徐清笑道:“大人这般体恤下属,我代全体同仁谢大人恩典。” 林如海笑道:“谢我做什么,都是为朝廷办差,要谢便谢今上隆恩罢。” “是是是,如此这般,这次我等上解朝廷的总金额便是12600万两。” 说出这个天文数字,徐清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自有盐政以来,两淮开天辟地头一遭上解中央这么多银子,可以想象,这笔钱送上去,整个朝廷、整个神京、整个国家都会为之一振! 林如海也是热泪盈眶,深吸了口气,微闭双目,良久才平复下来,沉声道:“我等总算不负今上重托。对了,此次若无顾总督鼎力相助,也没有这般顺利。 如今新法受阻,总督衙门日子也不好过,暂留600万银子,待请旨后划过去,便上解12000万两罢。” “是,下官遵命。” “可惜保证金、窝本银子都是一锤子买卖,这次吃饱喝足,往后就得挨饿了。”贾琮笑道。 “老弟心气儿也太高了,即便明年只送1100万盐课上去,比之前些年一年二三百万,也已是天壤云泥之别,朝廷诸公还有什么不满的?”徐清笑道。 “琮哥儿不可太贪,往后每年能保证上解1000万盐课以上,我已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林如海笑道。 “姑父说的是。”贾琮笑着点头。 第一百四十章 日月双悬 第141章日月双悬 次日,叶天士来同贾琮、林如海等人辞行。 “盐院大人吉人天相,经一月疗治,侥幸见效,如今林盐院已然大好,往后只需善加调理,当会尽复旧观。另再服用此药五十剂,免除后患。”叶天士拿出一张方子。 林南忙接过,小心收着。 “幸不辱命,今日学生特来辞行。”叶天士道。 林如海、贾琮知道留不住这样的高人,均好言相谢。 “先生,我妹妹身子如何?”贾琮想了想问道。 叶天士微笑道:“林姑娘先天不足,身子弱了些,却无大病。平日里有些咳疾,不过是孱弱日久,迁延不愈,耗气伤阴,肺不能主气,肃降无权而肺气上逆作咳。 我已写了开胃健脾、调理脏腑、润燥养阴、顾护正气的方子,只需按时服药便罢。对了,那人参养荣丸切不可再服,服之有害无益。” “人参养荣丸荣国府老太太也在服用,为何林妹妹不能服?这不是补药么?”贾琮问道。 叶天士笑道:“补药也要对症方才有益。此药用于心脾不足、气血两亏、形瘦神疲或病后、年老虚弱之人可矣。 林姑娘豆蔻年华,神思敏捷,肌肤润泽晶莹,双目清澈明亮,哪有心脾不足之象?胡乱服药,反而伤了肠胃肝肾。要治林姑娘的病,当从三处着手。” “请先生赐教。”林如海忙拱手道。 “不敢。其一、须畅情乐志,不可时时忧郁寡欢、悲苦自抑。心神郁结,则百病生矣,此为根本。 其二、须按时服药,注意饮食、休息。其三、须多多走动,初时可缓步少行,循序渐进,终究以日行8000步为宜。若能做到这三件事,林姑娘身子自然无忧。”叶天士拱手道。 林如海、贾琮忙谢过。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纳,聊表在下敬慕之情。”林如海微一招手,林南忙捧着一个扁扁的木匣子走上来,里面是万两银票。 叶天士摆摆手,道:“学生略尽绵薄,岂受这般重礼,万万不可。”语气甚坚,林如海也不好勉强。 贾琮笑道:“姑父,叶先生乃杏林高士,这些凡俗之物,他是不喜欢的。叶先生,待您的大作《温热论》定稿,可来神京寻我,我出银子,让其刊行天下,造福亿万百姓。” “此事甚好,届时我也当助一臂之力。”林如海笑道。 叶天士就等这句话,按捺住激荡的心神,拱手道:“叶桂谢过林大人、三爷高义。”说完飘然而去。 林管家忙亲自送出去。 “真乃世外高人也。”林如海目送叶天士离去,赞道。 贾琮点点头,道:“姑父,听说前院已有不少盐商送银子来了,我们去看看?” 林如海点点头,当先往盐院衙门正堂走去。 但见盐院衙门前两进院子彻底被金山银海所覆盖,无数箱银锭、银冬瓜,还有不少金条金砖,堆得好似小山一般。 盐院衙门各司官员、小吏、书办们忙的团团转,又要接收安置、又要登记造册、又要检验成色、又要核定数量,直忙的不亦乐乎,忽见林如海、贾琮二人出来,众官吏、盐商们忙齐声见礼道:“参见盐院大人、琮三爷。” 贾琮见他们虽忙得满头大汗,却个个满脸红光,亢奋之极,笑问:“今儿才第一天,收了多少了?” 徐清噔噔噔小跑过来,肚子上的肉上下颠簸,十分滑稽,笑道:“才一个时辰已入库五百余万了。” “各位辛苦了,把这三天熬过去,过后再歇着。”林如海点头道。 “我等谨遵大人吩咐。”众人齐声道。 贾琮陪着林如海转身进去,笑道:“姑父,如今琮无事一身轻,也准备启程返京了。”
林如海点头道:“知道你要应今科武举,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去的时候,把玉儿带上,她留在神京,我才能放手在扬州与这群老狐狸周旋。” “姑父放心,我自会照顾好妹妹。望姑父也要多保重身子,为朝廷效力也不急于一时,莫等正餐还没上就先吃饱了,岂不遗憾?”贾琮道。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道:“觉得何时才是正餐?” 贾琮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个当然要看太上皇了。” 林如海微笑点头:“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解。不过,听闻太上皇退位之后,幡然醒悟,驱赶了宫内方士,戒绝了炼丹服砂,如今在宫内名医圣手调理下,身子骨竟越发硬朗,时常还能接见重臣、宗亲、勋贵。” 贾琮道:“竟有此事,怪不得有人说‘日月双悬照乾坤’。” 林如海面沉如水,叹道:“这般说也算贴切,究竟谁是日、谁是月,朝中却难说的很了。” 回到内室,贾琮方才开口道:“姑父,依我浅见,如今老太太他们送了大姐姐去了今上后宫,姑父你又是今上心腹重臣,这是尽人皆知之事。 如今贾家、林家已没有选择,不管别人如何取舍,我们只能奉今上为煌煌大日,方才有一线生机。” 林如海皱眉,道:“琮哥儿,听你的语气,似对未来十分担忧。贾家一门双公,何等显赫,怎就到了一线生机的地步。” 贾琮苦笑,林如海虽是人才干吏,却也难以预料未来之事,道:“常听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从两位老国公开创基业,到如今贾兰、贾蓉等草字辈子弟,也传了五世了。 且如今家里皆安富尊荣、受用享乐者,祖宗便是留下金山银山,也败得差不多了,此琮不得不奋起之故也!” 林如海虽久在扬州,对家里的事却也有所耳闻,点头道:“幸而这一代出了琮哥儿你这般俊杰,此天意吾家复兴也。” “琮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此番助姑父整饬盐务,除了至亲之情,也存了报效今上之心,以琮之见,这笔银子送上去,正餐便不远了。”贾琮低声道。 “哦?何以见得?” “听闻今上素有雄才大略,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之变,朝廷内杀的人头滚滚,单是侯府就除名了好几家,受牵连的宗室王爷,更不知凡几。 而今上不费一兵一卒,不仅置身事外,安然无恙,反而更得了太上皇赏识,传与大位,可见今上之能也。”贾琮轻声道。 林如海早年就在熙丰帝潜邸参赞事务,如何不知内中详情,微笑道:“此乃今上德行之故也。” “是是是。”贾琮点头道,明明就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扯什么德行。 不过也佩服熙丰帝的能耐,一个庶出的皇子,既不是长兄、又不是嫡子、平日里又没多大才干、朝中又没什么根基、母族也不怎么壮大、军中更是两眼一抹黑,竟超过众多兄弟,一举登上宝座,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我想,以今上之英明神武,以往没银子不好办事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大笔银子送上去,岂能不想着办几件事?”贾琮续道。 “说下去。”林如海点头。 “以琮这些日子的体会,不管是谁,既要办事,难免多多少少要得罪人,皇帝应该也不例外,而今上能得罪的,唯一人耳。”贾琮道。 林如海叹道:“此乃难以避免之事。”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不管太上皇身子多么硬朗,今上岂会一直甘于做个守成之君?若哪天发生了大的变故,而贾家又不能有所作为,只怕危矣。”贾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湘云送诗 第142章湘云送诗 林如海点头道:“琮哥儿,你很聪明,道理都明白,我很欣慰。姑父只与你说一句话,这笔盐课送上去,你便是简在帝心之人,贾府兴衰系于一身,日后行事切莫莽撞,事事当以自身安危为重。” “姑父放心,琮谨记教诲。” 林如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不定你我翁婿他日一起吃这顿饕餮盛宴,亦快事耳。” “此亦琮之所愿也。” 两人大笑。 ―― 三日后,待盐院忙完这波收割狂潮,贾琮打点好行礼,包了两条大船,其中一条专门装收受的礼品。带着黛玉便去和林如海辞行。 “琮哥儿,我身子已然大好,不必担忧,你回去罢,代我向老太太、大老爷、老爷并太太们问个好。”林如海笑道,忽然问道:“给京中两府带的礼物可打点清楚了?” “回老爷的话,都安排好,装上船了。”林南忙躬身道。 “爹爹,女儿不想离开您。”黛玉抱着林如海胳膊泣道。 “傻丫头,为父整日忙于公务,哪有时间陪你。让你进京,一是代为父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二是你母亲早逝,在老太太、并两位太太膝下受些教导也好,三则我若强留你在扬州,你也未必乐意。”林如海笑着看了看贾琮。 “爹爹!你打趣我,不理你了。”黛玉心中大羞,跺了跺脚,扑到流霜怀里藏着。 众人莞尔一笑。 “玉儿,叶先生说了,叫你不许忧愁悲苦。若荣府里住的不舒心,可搬出来住你母亲陪嫁的宅子,不必迁就他人,委屈自己。若有事写信来,父亲自会为你做主。此去,你霜姨和林重小子跟着,为父也放心些。”林如海叮嘱道。 黛玉泪眼朦胧,深感慈父之爱重于山岳,重又扑到林如海怀里,泣道:“爹爹放心,女儿会照顾自己。” “好了,莫哭,仔细伤了身子。”林如海拍拍她肩背,看向贾琮道:“至于你们二人之事,我会写信请老太太做主,免得大老爷、大太太插手,节外生枝。不过顾忌宝丫头颜面,如今倒也不宜公开,过几年,等你们年岁大些再说。” 贾琮心中暗叹,林如海到底是宦海浮沉多年,考虑问题面面俱到。 “爹爹,琮哥儿和大老爷势同水火,若大老爷执意不许,老太太也未必会做这个主。”涉及终身大事,且面对慈父,黛玉也只得强忍羞意道,只是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林如海笑道:“傻丫头,这点小事值什么。如今爹爹健在,好歹也算对朝廷有些微功,若有人横加阻挠,爹爹写封信进京,朝中新党领袖岂会坐视,定叫玉儿称心如意便是。” “爹爹你讨厌,我不和你说了。”黛玉大羞,又躲到流霜身后,顽着颈边垂下的秀发。 林如海哈哈一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启程罢。玉儿不必感伤,为父返京之日当在不远,届时你我父女自会重逢。” 黛玉心情好了些,盈盈拜下作别。 贾琮拱手道:“那琮就告辞了。姑父切记医嘱,按时服药休息,切莫过于操劳。” 林如海微笑道:“放心罢,有水月、林南照料,自会妥帖。且你说的正餐还未上来,姑父岂能先吃饱了?” “此言甚是!”两人大笑。 “走罢。”贾琮也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走,众人忙随他去了。 ―― 神京城 荣国府,梨香院 自从读了贾琮写给甄缘的《相见欢》,宝钗心情郁闷,只推说身子不适,整天闷在屋里,也不去府里走动见人,倒把薛姨妈、薛蟠急得了不得,问她也不说,只得好言软语宽慰。
好在宝钗生来端重大气,心中虽不悦,却也没有自怨自艾,哭哭啼啼之举。 “宝姐姐,我来了你也不说看看我。枉费我什么好事都想着你。” 忽听一娇憨声音传来,一个头戴累丝镶宝凤蝶鎏金簪,胸前挂着一只小小赤金麒麟,穿着火红色斗纹锦上添花衫裙,足蹬粉色蜀锦绣青梅鞋子的女孩,笑着走了进来,像一朵红云,径自飘向宝钗房内。 宝钗忙起身接着她,道:“云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才到,听说宝姐姐身子不爽快,在写什么?” 史湘云笑嘻嘻地把书桌上的纸笺拿起来,见是一首旧诗――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宝钗忙夺过来,折了两折,塞在书本里,脸色微红,道:“不过平日里闲着没事练练字,久不动笔,字迹都粗疏了,实难见人,云妹妹莫见笑。” 史湘云心底无私,哪知道这是宝钗声东击西、瞒天过海之计,老老实实地道:“宝姐姐也太谦了,我看你的字骨肉匀停,端丽秀美,不在探丫头之下,哪有粗疏。” 宝钗笑道:“那是你恭维我,我的字儿不堪入目,我自己还不知道?今儿寻我何事?” 史湘云笑道:“自然是大好事啦,我昨儿个才听江南办事回来的管事媳妇说,想着你们不一定知道,今儿就巴巴送上门了,看你们怎么谢我?” “我们?” “自然是你、爱哥哥、爱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咯。”史湘云娇笑道。 “嗯?什么事?”宝钗疑道。 “我已着人叫他们去了,待会人齐了一起说,嘻嘻。” 不一时,宝玉等人尽数到了,姊妹相见自然欢喜。 打过招呼,宝玉笑道:“云妹妹忽然召唤我们齐来,可是有什么新鲜好顽的事物?” 湘云笑道:“都说你们是爱诗之人,却不知如今府里出了两首好诗。” 宝玉有些尴尬道:“云妹妹说的可是前儿南方传来的,琮哥儿作的《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不过也才一首而已,哪有两首。” 三春皆点头称是。 提到这首诗,宝钗脸色又是微微一黯。 探春见状,心中一动,忙扯了扯迎春、惜春,让她们说话仔细些。 史湘云笑道:“爱哥哥,你也太孤陋寡闻了,这首词我早就知道了,我说的是另外两首,你们不知道了罢?” “也是琮哥儿写的?”宝玉有些不敢置信,贾琮是上天偷了文曲星的才华不成?转眼又有好诗? 他深知史湘云精通文墨,既然她说好,那定然是好的。 史湘云点点头,道:“以往我来府里,也没听说琮哥儿有这等惊艳的诗才,怎地突然就成了媲美李杜的大诗人,好生奇怪。” “琮哥儿得先国公托梦点化,灵窍大开,自然非同凡人。”探春笑道。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能做出这般好诗。” “云丫头,什么诗词,还不快说,想急死人么?”探春道。 宝钗一言不发,又想知道,又怕知道,实在是被贾琮的诗坑惨了。 “哦,哦。”湘云忙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嘻嘻笑道:“这首《点绛唇》是琮哥儿和林姐姐游瘦西湖即兴而作,你们看写的如何。” 探春忙接过,顿时眼睛一亮,念道:“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亡羊补牢 第143章亡羊补牢 “好词,好词!”众人无不抚掌赞叹。 即便是宝玉有些吃味,也不得不承认贾琮词填的极妙,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心道,日后我也和林妹妹游湖去,也填一首词。 只有宝钗心中反复念叨,尘缘相误、尘缘相误,琮哥儿难道和颦丫头……不敢想下去,忙深吸口气,摇了摇头,似要把某些念头赶出脑海。 “怎么,宝姐姐莫非觉得不好么?”史湘云见宝钗摇头,忙问道。 宝钗勉强笑道:“这词自然是极好的,我想着琮哥儿和颦儿去游湖,定然惬意极了。” 宝玉不平道:“琮哥儿也太不分轻重了,明明叫他回去服侍姑父,却拉着妹妹游山玩水,好不懂事。” “爱哥哥你竟然说别人不懂事,倒也是头一遭呢。”湘云笑道,“不过你可错怪琮哥儿了,听说他寻了一个神医,林盐院早已好起来了,否则林姐姐岂有闲心陪他游玩。” “那林妹妹可要回来了?”贾宝玉自动过滤出重要信息,问道。 “应该快了罢。”湘云偏着头想了想。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宝玉拳头在掌心一锤,喜上眉梢。 湘云偷笑道:“爱哥哥,你若听了另外一首词,未必会这么高兴了。” “什么词?”众人奇道。 湘云叹道:“方才那首词意思含蓄委婉,倒也罢了,可这首词,谁都可以看,唯有爱哥哥看不得,看了非气死不可。没想到琮哥儿竟有这般才华,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常来府中小住,自然知道宝玉对黛玉比别个姊妹不同。 宝钗心思细腻,转念间便猜到几分,心中顿时一痛,轻声道:“可是琮哥儿写给颦儿的?”声音已忍不住有些发颤。 湘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宝姐姐,身子可好?” 宝钗强笑道:“我没事,你念罢。” “对,快快念来,我看是什么了不得的词,能让我气死!”宝玉不服气,又听说涉及林黛玉,连声催促道。 探春已感觉有些不对,可又不好暗示史湘云,只得默然听着,心中对贾琮的词也颇为期待。 史湘云爱不释手地捏着纸笺欣赏了一番,才曼声念道:“《鹊桥仙七夕夜游瘦西湖赠颦儿》――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出意料,众人如被施了定身法,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心中却是各有感触。 三春只醉于词中意境之美妙,惊叹贾琮的天才,探春多想了些,有些担忧地看向宝玉和宝钗。 宝玉春花般的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口中喃喃自语,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情、两情……眼泪似失了主宰,滚滚而下,心中似戮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 “宝玉!”众人忙抢上相扶,问是怎么样,又要回贾母,去叫太医。 只有宝钗恍若不见,呆呆坐在那里,似乎神魂出窍,云游天外去了。 贾宝玉摇头道:“不用忙,不相干。只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罢了。”声音凄楚落寞,似万念俱灰了。 “爱哥哥,这不过是琮哥儿胡乱写的,怎能作准?”史湘云、探春等忙安慰道。 宝玉闻言,回过神来,心中略宽,暗思琮哥儿文采即便高我万倍又如何,论对林妹妹的真心,世人谁比过我去?我岂能因他胡乱写一首词,便错怪了妹妹,这岂不是太混账了么。
宝钗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也只有宝玉这个傻子会认为琮哥儿是胡乱填的词,如今的琮哥儿又岂是当初可比?这样好的情词,莫说当事人颦丫头,便是旁人听到也要凭空生出三分情意,且又是在七夕所作,其意更深矣。 琮哥儿,你这个狠心短命的,究竟是贪花好色,还是移情别恋? “宝姐姐,你没事罢。”湘云好容易安抚好宝玉,见宝钗大异往常,呆呆坐在那里,神色与宝玉一般凄切,忙问道。 宝钗话都不想说,只是摇摇头。 探春忙拉了拉湘云的袖子,给她使个眼色,湘云才回过味来。 “都怪我不好,本想拿好词来逗你们开心,不想事与愿违,罢了,我把这两首词都烧了,往后谁都不许提。”湘云跺脚道。 众人忙劝阻。 “可恶的是琮哥儿,与诗词何干?”宝玉苦笑道。 宝钗也点头,迁怒诗词实在没意思了。 “宝姐姐!”忽听门外传来贾环的声音,只见他捧着个小小长条匣子,急赤白脸跑进来。 “做什么脱缰马似的东奔西撞,越发大胆了,竟来宝姐姐这里胡闹,还不下去。”探春怒道,眼见场面不好收拾,贾环还跑来捣乱。 贾环没想到人这么多,唯唯诺诺站在一边,暗骂运气差。 宝钗摆了摆手,止住了探春,道:“环哥儿,可是有事。” 贾环见宝钗神色不如平日和蔼可亲,心中咯噔一声,见地上还有血迹,忙问道:“宝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都不言语。 “没什么事,不过是我方才听了两首好诗,一时激动吐了口血,你不许出去乱说。”宝玉道。 贾环忙点头应下,又见湘云拿着纸笺,心中暗道糟糕糟糕,三哥这封信来迟了一步,不过好歹可以亡羊补牢。 “方才收到三哥来信,让我把这个送给宝姐姐。”贾环把木匣子递给宝钗。 众人均好奇,凑过来看。 宝钗轻轻打开匣子,众人均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只见一尊白玉美人静静躺在锦盒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洁美无暇,显然是最顶级的羊脂白玉。 宝钗轻轻取出,捧在手上细看,见这美人身着蝉翼般薄的纱裙,衣裳纹理丝丝可见,其人面如满月,眼如水杏,肌肤丰美莹润,身段婀娜妩媚,与自己竟有七八分相似。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片,宝钗拿起一看,上面是贾琮的笔迹:宝姐姐像你吗?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 众人都笑起来:“难为琮哥儿哪里寻来这个白玉美人,与宝姐姐几乎一模一样,着实难得。” 宝钗咬了咬牙,拿个玉美人哄我开心么?呸,琮儿,你回来我才问你。 探春脑筋一转,看着贾环道:“环儿,琮哥儿就没带什么信回来?” 贾环眼睛一翻,瞟了众人一眼,道:“三哥还有几句话让我转告宝姐姐。” “那你还不说。”探春气结。 贾环这次很有原则地道:“不行,三哥说了,除了宝姐姐,不许给任何人听到。” 探春伸指在他脑袋上一点,道:“既如此,我们先走了,宝姐姐不送。”带着众人走了。 贾环见没人了,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宝姐姐,给。三哥早已料到今的话都在信里,你慢慢看罢。”说完站在当地,也不离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春秋笔法 第144章春秋笔法 宝钗心情好了许多,微微一笑,道:“环哥儿有劳你了,拿去买果子吃罢。”说着从床头小匣子里摸出一把金银锞子,塞到贾环怀里。 “谢谢姐姐,不,谢谢嫂嫂。”贾环笑着跑了。 呸,胡言乱语,宝钗嗔了他一眼,心气儿平了几分,忙撕开信封。信上写着: 宝姐姐爱鉴: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如今数十日不见,琮思卿欲狂也。 此行扬州,纷繁复杂,扼于形势,不得已填词数首,唯恐卿闻之伤怀,亦恐受不白之冤,特寄书解释,免生嫌隙。 若卿于此信之前已为词所伤,则实乃琮考虑不周之过也。 初见姑父,已病势沉重将不起,因“子龙”之名,乃托孤于琮。琮言心有所属,另请决断。问之,对曰:薛家姑娘名宝钗者。 姑父笑道,既是世交之后,且素闻品性贤淑宽厚,不好相争,故退为平妻可也。琮不忍姑父抱憾而终,又度卿之雅量高致,故擅自应下。 后偶遇神医叶天士,巧施妙手,起死回生,然琮与姑父一言既出,覆水难收矣。 俟姑父病体稍愈,即遣琮赴金陵,游说甄氏协助盐务。时盐院有一奸猾卑鄙无耻下流胖子,窃据御史佥事之职,名徐清者,误我。 “嗯?为何当然是潇湘妃子?”黛玉疑道。 心道好你个琮儿,去扬州一趟又骗了颦儿的心,还一副委屈样子,还在我跟前装苦楚,呸,不要脸。待回来,我再问着你,看你如何回答。 ―― 日子如大运河上穿梭的舟船,日夜不停。 一路无话,船行甚速,这日晚间已到通州地界。 黛玉哪不知他所想,在一边啐道:“色坯子,你脑子里就这些坏东西么?好好的故事,单挑这些文字看。” “琮哥哥,你说我取个什么别号好呢?”黛玉沉吟道。 贾琮想了想,又翻到杨过给陆无双接骨的剧情,这些关键处,他向来记忆犹新。 “下流坯子,你笑什么?”黛玉见他专看这一节,不禁红着脸嗔道。 至七夕,夜游瘦西湖,琮拖无可拖、无计可施之下,作《点绛唇》赠之,未合其意,甚恼,无奈再填《鹊桥仙》,方躲过此劫。 “呸,你比杨过坏了十倍,不,是一百倍。” 及至金陵,久被冷落,恰逢甄家诗会,强邀作诗,推脱不过,勉力填《相见欢》词,博甄家老太太、太太们并姊妹一笑,故后事谐矣。 黛玉得意地道:“若听了故事还写不出来,那岂不是太笨了么?” “我就写不出来,好你个颦儿,竟敢讥讽于我,看我饶你。”贾琮笑着把黛玉搂在怀里,挠她痒痒。 黛玉没理他,一口气写完一页,才抬头道:“人家都写了前十回了,你也不说帮着看看。” 及返扬州,颦儿闻前词甚恼,责琮见异思迁,浮浪无行。琮有口难辨,卿亦素知其性多思多愁,恐其忧愤伤身,乃言有更妙之词赠之,方转嗔为喜。 “当然是笔名别号啊,总不能写颦儿的大名罢?”贾琮笑道。 “当然是潇湘妃子啊。”贾琮一时口快,脱口而出。 琮之心早留梨香院落,卿若疑之,琮生而犹死,卿若知之,琮万死而无憾矣。 待返京时,与卿详谈,望珍重万千。 这一耽搁,杨过已发现小龙女被点穴之事,忙央求欧阳锋解了穴。 黛玉歪着头想了想,道:“差了什么?” 永远爱你的琮手书 熙丰六年七月十二日情思难抑 贾琮哪里解释的清楚,干笑道:“我只是觉得潇湘妃子这个名字与颦儿挺般配。” 贾琮不理他,只顾看书,忽然皱眉道:“颦儿不对啊,杨过给陆无双接骨,明明看到了……嘿嘿……怎么你改成了一来就蒙眼了?”说着指了指黛玉胸前的淡淡乳峰。
打闹一会,贾琮放过她,道:“如今这书还差一样东西。” “哎呦,住手,琮哥哥,人家是无心之失,求你饶过这遭儿罢。”黛玉忙扭着身子躲闪。 贾琮叹了口气,道:“改成这般,大大失色矣。” 这般想着,硬是压下了焦虑,每日照常练武、吃饭、睡大觉兼调戏黛玉并几个俏丫鬟,日子过得倒是滋润。 原来这个情节改成了,欧阳锋带着杨过离去前忽听到暗处偷窥的甄志丙呼吸声,又见他穿着全真道袍,心中恼怒,不由分说一掌将其打成重伤,幸而杨过阻止,倒也没要他的命。 “潇湘妃子……”黛玉想了想,笑道:“这个名儿倒也不错,好罢,我便叫潇湘妃子。琮哥哥,你叫什么名儿?”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颦儿,还在写呢?”贾琮走进黛玉舱房,见她还在灯下奋笔疾书,笑道。 贾琮干咳了两声,道:“我是检查你有没有篡改故事精义,休得胡思乱想,哥哥我最是正经不过的人,你还不知道。” 黛玉嗤一声笑了,盈盈白了他一眼,翻开封面,在扉页写下“潇湘妃子情歌王子合著”,眼中柔波荡漾,心中一片甜蜜。 黛玉略显骄傲地轻哼一声,“本姑娘改文岂会留下斧凿痕迹?” 《鹊桥仙》虽妙,未若卿之妙也,望风怀想,时切依依。 贾琮笑道:“当然是情歌王子,妃子配王子,岂不是绝配?” 琮之苦楚,卿定知矣。琮之过错,亦铸成矣。 虽未谋面,贾琮已不由得对两江总督顾涛生出些好感,暗叹能坐到此高位的人,除才干外,无一不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之辈。 贾琮心中有鬼,难免近乡情怯,不知宝钗那里如何了,这几日越发惴惴,不过他素来豪迈,暗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死皮赖脸也罢、死缠烂打也罢、以死相逼也罢,总要把宝姐姐扭回来。 彼言君既俊美,才亦高广,何不从裙钗入手,则大事可定。琮本不欲行此卑劣之计,然盐务者国之大事也,黛玉者骨肉至亲也,今既蒙圣恩,又蒙托孤,唯有以国家大事、至亲之情为重,琮之羽毛荣辱为轻矣。 贾琮呵呵一笑,从她书案上拿起厚厚一本书册,翻了翻,果然写了不少了,且文笔进步甚大,比上次所见好了许多,笑道:“不承望颦儿竟有写小说的天分,佩服佩服。拿回去,定让姊妹们大吃一惊。” 黛玉红着脸,捶了他一下,道:“人家杨过是正人君子,岂会像你一般总是贼眉鼠眼乱瞧。且女儿家的身子,怎能让人随便看。” 贾琮拿起黛玉版神雕侠侣,心中好奇,直接翻到小龙女被欧阳锋偷袭点中穴道,又被甄志丙强-暴一章,看了几段,忍不住哈哈大笑。 贾琮等人的坐船在大运河上畅行无阻,因大河帮之事,顾总督着意照顾,早已行文总理河道衙门,请其沿途护送,故贾琮等人每行到一个地界,就有运河守备、巡守等官员带着兵船日夜保护。 “改的甚好,甚好,合情合理。欧阳锋与全真派本就有深仇大恨,看到个全真弟子,不杀了算他命大。”贾琮点头道。 宝钗细细看完信,心中大石头落地,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娇颜如鲜花乍放,满室皆春,心知以贾琮狡猾的性子,所言必定不尽不实,可却不愿深究。 “呸,让你这好色之徒失望了罢。我写的书,我想怎么写便怎么写。”黛玉一把抢过书册,娇声道。 “行行行,你的书你的书。” 贾琮苦笑败退,看着窗外的夜色,神京近在咫尺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四大家族 第145章四大家族 次日一早,船行至通惠河码头,因提前报了信,早有林之孝带着许多小厮、婆子、媳妇摆布好车轿候着。 贾琮站在三层舱房看了一眼,心中突然又慌起来,宝钗不比黛玉,人又精明、又端重,生起气来,不怒自威,让人不敢轻侮,待会见了面如何解释。 想到这里,忙跑到隔壁,拉着黛玉,悄声道:“颦儿,待会见到宝姐姐怎么说?你说她会不会大发雷霆,把我们两个讥讽一顿?然后从此相敬如冰。” 黛玉嗤一声笑道:“我还道琮哥哥一身是胆,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怕宝姐姐。” “这哪是怕,这是尊重。”贾琮讪讪道,其实他真的有点怕。 “你只尊重宝姐姐,视人家便如草芥,行动就无礼轻薄。”黛玉埋怨道。 贾琮拍着脑门苦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跟我扯这些干什么,我那不是爱么?” “呸,总是你有理。你这般有理,还怕宝姐姐做什么?”黛玉道。 “这不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么。反正颦儿你这么会说话,要不你去给宝姐姐解释?”贾琮试探道。 黛玉脸上腾地一红,扭过身去,嗔道:“我怎么解释?你让我怎么开口。还是‘子龙’呢,这点担当都没有,可见我爹爹看错了你。” 贾琮怎受得了美人这般相激,啪一声在黛玉圆翘的臀上拍了一下,道:“敢小看爷,你给我看着。”说着昂然出门去,忽地回头坏笑道:“颦儿你的臀儿好像更大了。” “滚!登徒子!”黛玉想去追打他,贾琮早已跑了,只觉被打处酥酥麻麻的,心中又羞又恼,不由跺脚,暗骂混账! “姑娘,该下去了。”紫鹃从外间进来,提醒道,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意,林姑娘有着落,自己也放心了。 黛玉点点头,含羞道:“紫鹃,你说琮哥哥是不是很坏?” 紫鹃笑道:“若三爷不坏,姑娘会喜欢他么?” “呸,要不是爹爹有命,我才懒得喜欢他呢,又坏、又好色、又不要脸。”黛玉咬着唇儿啐道,但眼中丝丝缕缕的柔情哪里掩饰得住。 紫鹃掩嘴笑道:“姑娘说这话,自己都不信罢。” “哎呀,你也来打趣我,不理你了。”黛玉嗔道。 ―― 荣国府,荣庆堂 今儿四大家族的当家人齐聚于此。 史家是保龄侯史鼐、忠靖候史鼎两兄弟并夫人。当年老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也就是贾母之父,功勋卓著,文武双全,太祖特旨嘉奖,恩准其原爵封袭三世,因此到史鼐这辈还是侯爵,与北静王水溶情况差不多。 王家来的是王子腾的太太吴氏,因王子腾擢为九省统制,奉旨巡边去了,不在京中。 薛家当然还是母子二人。 贾家老太太、两位老爷、太太均在,王熙凤陪着插科打诨。 众人既是世交、又是老亲,谈笑甚欢,不过又都有些心不在焉。 王熙凤眼睛最毒,哪看不出端的,琮哥儿如今是大大的生发了,这些人哪有不上门打秋风的。听说前儿大老爷去乡下都吃了闭门羹,琮哥儿可了不得了。 忽听史鼎笑道:“老太太如今越发精神了,难怪教导的家中子弟一个赛一个的好,早就听说琮哥儿和宝玉都作的一手好诗,云丫头整天在耳边念叨,我都听得快起茧子了。” 贾母笑道:“不过是小孩子家胡闹,值什么?他前儿去扬州了,如海病了,派他送林丫头回去看看。”
“哦?如海可好些了?” “听说是大好了,也是祖宗保佑,不然林丫头这么小没了娘,再没了老子,可怎么办。”贾母道。 众人寒暄了几句,王家太太笑道:“听说今儿哥儿就要回来了罢。” 贾母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有劳太太挂念,这会子怕进城了吧。” 史鼐叹了口气道:“老太太,今儿我两兄弟来,一是请您的安,二来也请老太太看在史家的份上拉扯侄儿们一把罢。 说来不怕您笑话,如今这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进项少、人口多、开销大,连云儿丫头都得每日家做女红贴补家用,实在是举步维艰了。” 贾母皱皱眉,道:“你们好歹也是一门双侯,在神京城里也是响当当的招牌,怎就到了这般地步?” 史鼎摇头叹道:“坏就坏在这一门双侯。当初蒙太上皇隆恩,给史家又敕封了一个侯位。你说不分家罢,挤在一起,外人看着不体面,就是宫里看着,也不成体统,十分不敬。 你说分家罢,咱们家的底子老太太是知道的,太爷在时还好,嚼用了几十年下来,传到咱哥俩手中,也没剩几个大子了,说句捉襟见肘不为过。再这么分成两份,平日里人情往来都是双份,怎么经得起?” 贾母不悦道:“这么说太上皇给你们封爵倒封错了,爵儿给了你们,倒让你们过不下去日子了。” “当然不能这么说,太上皇的天恩,我们兄弟自然感激不尽,只是这一门双爵,外人看着光鲜,内里实在一言难尽啊。”史鼐忙道。 王家太太接口道:“老太太,如今贵府越发兴旺,自然不知这世道艰难,莫说两位侯爷,我家何尝不是一样? 前些年,王家管着各国朝贡、洋人洋货的差事,日子倒还勉强过得去,后来甄家兴起来,江南地界上凡是有油水的差事,都教他管了去。 故而老爷没办法,只能在军中谋职,以求安身立命,当年那点老底子,早就吃干打净了,这些难处两位太太素来是知道的。” 王夫人、薛姨妈见嫂子说得这般可怜,没奈何,只得随声点头附和。 贾母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今儿来是为了……” 史家兄弟并王家太太不好开口,均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心领神会,笑道:“老太太,如今琮哥儿在外做了这么大生意,何不带着世交老亲们一起做一做,一来他年纪小,又没心思打理,仔细被手下那些黑心的管事骗了,有亲戚们帮着照看着,也放心些。 二来贾史王薛四家,素来共同进退,不好让外人看了笑话。三来此事于大家有利,办成了,也是您老封君的恩德。” 如今薛姨妈学乖了,也不开口只是微笑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早被宝钗叮嘱,任是再有心帮娘家一把,也不敢胡乱做贾琮的主,惹恼了他,把薛家踢出局也就一句话的事。 论销售渠道,陈家数百年的大士族,旗下什么产业没有?哪个州府没有他们的字号?也不一定需要薛家的丰字号。 贾母嗯了一声,看向薛姨妈道:“姨太太是个什么主意?毕竟这也是你们家的生意。”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我们做晚辈的见识短浅,哪有什么主意,您定了就行,薛家绝无二话。”一番漂亮话把皮球重新踢到老太太跟前。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同气连枝 第146章同气连枝 贾母点点头,道:“不瞒你们,前儿六大国公府也为此事上门来,我没答应,不是我小气,爱吃独食。 只因这生意里还有陈国舅的份子,我岂敢擅自做主?还是等琮哥儿回来,你们与他商议罢,生意的事儿,我也不懂,就不瞎操心了。” 众人无奈,都转头看向贾赦,老太太做不了主,你这个当老子的总能做儿子的主罢? “恩侯兄,此事还需世兄多多转圜才是。”史鼎拱手道。 贾赦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恼恨,叹道:“世兄,如今贾琮此子无法无天,悖逆不孝,我是管不了了。前儿我想着这门生意事关重大,岂能让一小儿胡为,故而带了几个管事下庄子里的酒坊去察看,没想到半路就给庄上民壮拦了回来。 不知贾琮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言道荣国府的人一概不认,只认贾琮。我这个荣府大老爷,竟被自家亲兵后裔所阻拦,说来实在让家门蒙羞,让世交们见笑了。” 史家兄弟并王家太太均露出震惊之色,老太太以陈国舅做挡箭牌,他们不意外。 但贾赦竟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连自家庄子都进不去,却让他们有些难以置信了,琮哥儿今年才14罢?这不是要翻天了么。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莫非是句空话不成? 贾母却听得眉头一皱,眼神凌厉了几分,盯着贾赦,这番话若传出去,琮哥儿的名声可就完了!老大今儿是吃错药了么? 琮哥儿再不是,好歹是家里前途无量的子弟,小小年纪就得了圣上的意,如今背上个不孝的名声,以后如何做人?毁了琮哥儿,对贾家有什么好处?对这个大老爷又有什么好处?连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都不明白,这个混账! 正想开口转圜几句,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顿时眉头锁的更紧,心中一阵无力,这混小子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这会回来干什么。 “大老爷此言差矣!”贾琮面沉似水踏进门来,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盯着贾赦道:“只因庄子里藏着酿酒之机密,若是稍有泄露,金山银海顿时化为乌有,到时候谁去承受国舅老爷的雷霆之怒?大老爷去么?” “你?!逆子!我岂会泄露自家的机密?”贾赦怒不可遏,当着世交的面,被琮哥儿毫不留情的顶撞,他这个大老爷的脸面何存。 贾琮道:“琮自然不敢怀疑大老爷,可大老爷的管事、小厮们也不会泄露?” “他们都是自家老陈人,如何信不过?” “哦,老陈人。诸位,我出一万银子,买史家、王家、薛家的一个机密,买得到么?” 贾琮转头一扫,如今他也不怕,是你们求着老子,老子还用得着客气? 史鼐史鼎有些不悦于贾琮的咄咄逼人,皱眉道:“哥儿这话有些大了,我们家中下人虽不成器,一个忠字到还知道,区区万把银子,还不至于就背叛主家。” “说得好,我出十万银子,如何?”贾琮冷笑道,“两位表叔,舅太太,可能保证家中下人能经受十万银子的诱惑?若有,请叫出来,琮倒要开开眼界是何等样人视钱财如粪土。” 诸人顿时不吭声了,不管什么家生子,面对十万银子的诱惑,谁都不敢打包票。 “这就是了,区区十万银子都经不起,请问神仙酒坊酿酒的法子值多少钱?”贾琮淡然道。 史鼎等人回过味来,忙道:“自然是无价之宝,不意哥儿小小年纪,竟谨慎如此,此事说来也对,这般重宝,岂能轻易示人?再严苛的护着,也是理所应当。”
贾赦气得吐血,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冷笑道:“莫非庄子上那许多人个个都守口如瓶不成?” “自然不敢说这话,所以如今的庄子早已封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即便想泄密,他也没这个机会。”贾琮淡然道。 贾赦无话可说,缓缓坐下,眼中的滔天恨意看得王熙凤都有些心寒,这哪里是看亲儿子,分明是看血海深仇的贼人。 这边贾琏、黛玉等早已和贾母等人见了礼,带着流霜等人转入后堂去了。 史鼐见贾琮确实桀骜不驯,连贾赦都视如无物,嫡兄贾琏在他面前更是话都不敢说,更别说自己这些表叔了。 忙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道:“琮哥儿,自来贾史王薛同气连枝,如今你生发的这般厉害,可能带着史家、王家一起,我们所求不多,你吃肉,我们跟着喝喝汤就行了。” 王家太太也在一边赔笑附和。 王熙凤在一边掩嘴忍笑,这还是长辈和小辈说话的样子,也只有琮哥儿这个六亲不认的能镇住这些人了。 贾琮淡淡道:“表叔言重了,今儿我舟车劳顿实在乏了,且此事还需和陈国舅商议,过两日我再请两位表叔,并舅太太过府一叙如何? “好好好,你才从扬州回来,着实累着了,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好生歇着。”史家兄弟并王家太太连声道,又和老太太等人告了辞,便兴冲冲走了,听琮哥儿的口风此事大有商量。 贾母忙命贾赦、贾政并两位太太送出去,见薛姨妈、薛蟠跟着也去了,转头看着一脸不爽的贾琮,斥道:“你这猴子,怎么才回来就当着客人让你老子下不来台。” 贾琮呵呵一笑,找了把椅子坐下,接过丫头端来的茶,喝了一口,道:“老太太,你听听大老爷说的是什么话?按理说他老人家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话嘴里没个把门的?这般不懂事,不知轻重。 败坏了琮的名声,莫非对他有何好处?对家里有何好处?好在史家、王家如今有求于我,倒也不怕。”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道:“琮哥儿,你胆子越发大了,竟敢当着老太太教训起大老爷来,传出去这不是忤逆不孝是什么?” 此时李纨已带着一干姊妹从后堂出来,与贾琮打过招呼。 贾琮看了宝钗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没什么大悲大苦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笑道:“宝姐姐,凤嫂子没读过书不明道理,你是饱读圣贤书的,圣人可说过父母犯了错,应当如何?” 宝钗白了他一眼,心中不想理他,口中却忍不住道:“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什么意思?”凤姐儿听得满头雾水,看着贾琮,没好气问道。 贾琮哈哈一笑,他也不懂,却理直气壮地道:“这都不懂,宝姐姐,你给她说说。” 众人大笑,琮哥儿也太厚脸皮了,明明自己也不懂,还教训别人。 宝钗无奈,解释道:“意思就是见父母将犯错的时候要劝谏,若父母不听从,则应继续恭敬规劝,不要回避。虽内心忧愁却不怨恨。” “你看看,我可是按圣人的意思办事,我劝了么?劝了。我怨恨了么?没有。谁敢说我错了,就是说圣人错了。”贾琮得意道。 “呸,你哪有一丝恭敬,还在老太太跟前埋怨大老爷,着实该打。”王熙凤笑骂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厢情愿 第147章一厢情愿 贾琮耸了耸肩,道:“圣人的话也别那么较真嘛,我又不是国子监的书生,是个意思就成了。” 说着看向贾母,正色道:“老太太,方才的事琮便当做没发过,若日后大老爷或大太太再于外人面前胡言乱语,琮也不谈其他,只请老太太把琮族谱除名,免得日后抄家灭门的时候连累到我。” “混账!说的什么疯话!如何就抄家灭门,你要反出家门不成?”贾母拍着桌子骂道。 贾琮拱手道:“老太太且息怒,听我道来,若琮说的无理,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说!”贾母怒道。 众人都有些担忧地看着贾琮,这琮哥儿也不是个省心的,一回来就把老太太气成这样。 宝钗、黛玉更目露忧色,忽然同时感觉到对方目光,微微对视一眼,均有些脸红地别过头去,都怪混账琮哥儿,如今姊妹见面好生尴尬。 “回来前,姑父与我谈论京中局势,言道如今神京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别说什么豪门贵府,要破败也不过一夜之间。 当年废太子一案,老太太是亲身经历过的,四五家侯府被除名,好在我们四王八公早已没掌着兵权,才侥幸逃了过去,可见再贵重的世家也不是永生不灭的。”贾琮摒退下人,沉声道。 李纨、王熙凤见他谈正经事,忙想领着姊妹们进去。 “不用回避,若是破家灭门,谁都跑不了,都得跟着倒霉,姊妹们也都听听罢,不然死了都是糊涂鬼。”贾琮摆摆手,道。 贾母瞪了他一眼,“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休得危言耸听。” 贾琮冷笑道:“如今是没到这个地步,可总得以防万一罢?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外面杀来一时倒也杀不死,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最怕自己人从内里杀起来、乱起来,如今大老爷视我如仇寇,恨不得啖我之肉,饮我之血,当我不知?可他却是打错了算盘,小看了我!” “好了!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怨?怎么说这样的话!”贾母忙道。 “以后断不可再说了!传出去让人家笑话贾家门风败坏。我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自会教训大老爷,让他谨言慎行,如今这家里谁孝顺谁不孝顺,还得先问过我。” 贾琮拱手道:“谢老太太慈爱。琮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话,多有得罪,请老太太原谅。” 贾母感觉有些心累,如今对贾琮她也不愿强行除了,对家族实在有害无益。 既然他有能为,就让他自己去闯罢,出了事家里一概不知便罢了。若侥幸有些成就,家里自然跟着沾光,就好比这次的神仙酒坊。 “好了,知道你是有口无心,我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和这小孩子置气不成?” 贾母摆了摆手,又问了几句林如海的近况,得知已然大好,念了几句佛,欣慰地点点头,又见黛玉气色精神越发好了,更加高兴,拉着黛玉的手,问个不停。 黛玉一一笑着答了,众人听说叶天士的神技,均赞叹不已。 贾琮笑道:“宝姐姐,等叶先生上京来,我也请他给你看看,一势除了病根儿,以后你就不用吃那冷香丸了。” 宝钗语气略带酸意,道:“多谢琮哥儿,想这神医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哪里是凡人能见的,我可没有颦丫头的福气,反正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人便罢了。” 王熙凤、探春等心思敏锐的,已听出话中有话,均笑看着贾琮,叫你沾花惹草,看你怎么收拾。
黛玉自是听懂了,顿时脸红耳赤,埋在贾母怀里,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贾琮早有预料,笑道:“宝姐姐你有,我看你的福气定然不在林妹妹之下。” 众人笑起来。宝钗也闹了个红脸,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忽听贾宝玉笑道:“林妹妹,三月不见,越发出落得超逸了,可想我不曾?” 贾琮呵呵一笑,看着宝玉,也不插话,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亲自碰的头破血流,才明白道理。 黛玉先扭头看了贾琮一眼,见他一脸嬉笑,方才放下心来,轻声道:“自然想念家中姊妹兄弟。” 宝玉忍不住道:“前儿看到琮哥儿在江南写的诗,轻薄无礼,冒犯甄家三小姐也罢了,却还冒犯了妹妹,真真该死。” “哦?琮哥儿又写诗了?什么轻薄无礼,拿来我看。”贾母奇道。 湘云无奈瞪了宝玉一眼,从袖子里掏出诗稿给贾母。 贾母略略一看,顿时皱起眉头,特别是那鹊桥仙,让她十分不悦,琮哥儿竟这般大胆,不知道宝玉和玉儿一向要好么? 竟做这轻薄之词,真是混账,不过这词倒确是写的极妙,还未开口说话,贾琮早已把她堵回去。 “老太太见笑了,不过是七夕节游戏所作,不值什么。”贾琮笑道。 “游戏,你写什么诗不好,偏偏写这浓词艳赋、下流言语,亵渎妹妹,你是何居心?”宝玉慌不择言,竟把贾政教训他的话搬出来,指着贾琮骂道。 贾琮见宝玉这无能狂怒的样子,笑道:“看样子宝玉你是想赐教我一番?” 众人均是一呆,想笑又不敢笑,琮哥儿太坏了,这么好的词,开国百年闻所未闻,放在盛唐也光辉璀璨、屹立不倒,岂是宝玉能赐教的。 “你,你……”宝玉像被人掐住脖子,脸涨得通红,索性不理贾琮,从怀里珍而重之掏出一串红色手串,双手捧着递到黛玉身前,道:“林妹妹,这是前儿北静王赐的香珠,我特意给你留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哪知黛玉接都不接,别过头去,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它。” 宝玉闹个没脸,讪讪收回手去。 贾琮笑道:“宝玉,如今的林妹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你看看她手腕上戴的波斯猫眼手串,价值五万银子,以后凡俗之物就别送给妹妹了。” 一听这般昂贵,贾母都脸色微变,连她都没戴过这么贵重的珠宝,王熙凤人等更是拉着黛玉手腕猛瞧。 黛玉含羞褪下手串,扔给凤姐儿道:“你们若喜欢,便拿去戴罢,一串珠子值什么。琮哥哥分明不安好心,说得我像是守财奴一般。” “哎呦,那我可不客气了,先借去戴两天再还你。”王熙凤笑道。 琮哥哥……众人闻言尽皆石化。 宝玉脸上瞬间血色褪尽,颤声道:“林妹妹,你叫他什么……” 黛玉脸一红,别过头去没理他。 贾母看不过去了,瞪着贾琮道:“琮哥儿,你不许欺负宝玉,不然我断不依你。” 贾琮笑道:“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这是林姑父的信,请老太太过目,因信中之事十分重大,姑父反复叮嘱,请老太太暂时保密。”说着从怀里掏出信封,递给贾母。 贾母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接过信封,戴上眼镜,细细看了一遍,确实是林如海的笔迹花押,印鉴也没错,只是信中内容却让她大吃一惊。 第一百四十七章 英豪之气 第148章英豪之气 林如海信中写道,因贾琮对他有救命之恩,又协助办理盐务,立下大功,心中甚爱之,故将黛玉终身托付,请老太太做主,并暂时保密,免得小儿女平日不好相见。 如海糊涂啊,怎么把黛玉这般好人儿托付给了贾琮这混账行子,贾母心中哀叹,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自己一个外祖母强行逆了人家父亲的意思,决断外孙女儿的婚事。 宝玉巴巴地看着贾母,等着贾母给他撑腰,却不想贾母摇了摇头,叹道:“你们都下去罢,我歇歇。宝玉,你以后少去惹你林妹妹生气。”说完便回了内室,王熙凤、李纨等忙伺候着她去了。 什么?宝玉呆呆地站在当地,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众姊妹都有些不忍。 贾琮道:“宝玉,林姑父说了,以后颦儿在府里住的不舒心,便立刻搬出府去住,如今颦儿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可不比以往任人欺负,可仔细了。” “我何尝欺负林妹妹?颦儿,颦儿是你叫的!”宝玉怒道,心中委屈愤懑,下意识便去摘项圈上的宝玉。 众人大惊,忙上去劝解。 “让他摔,他今儿摔了玉,我正好立刻把颦儿接出府去,免得整天看到他心烦。”贾琮冷笑。 宝玉手举在半空,却摔不下去,泪珠儿滚滚而下,看着黛玉道:“颦儿,你真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黛玉皱眉道:“宝玉慎言。如今姊妹们都大了,岂能再用往日里的胡乱称呼。且都是至亲姊妹,谈什么生分不生分的话作甚?” 贾宝玉一口老血几乎喷出来,悲愤道:“妹妹,你……方才琮哥儿你不说,我倒成了胡乱称呼。” 黛玉冷声道:“琮哥哥自与别个不同。宝玉,请你自重。” 众人都明白原故,显然是贾琮出手横刀夺爱了,原本黛玉与宝玉关系还相当亲厚,如今夹在两人之间,黛玉也只能毫不含糊的选择情郎了。 宝钗瞪了旁边看好戏的贾琮一眼,看罢,都是你做的孽。 贾琮凑过去,低声笑道:“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哟,这是怎么了?我才走一会儿,就唱起堂会了?今儿唱的哪一出啊?”王熙凤安置了老太太,从后面进来,见气氛不对,忙笑道。 众人沉默不语。 黛玉道:“凤嫂子来得正好,正要寻你说话。我远来是客,也不好长居府里白吃白喝,老太太、太太、嫂嫂、姊妹们虽不放在心上,下人们看到也不成体统。 日后我屋里一干下人的月例银子,府里一概蠲了,我自有主张。另外每月另给府里300银子酒菜杂用钱,若是不够,凤嫂子尽管说话。”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凛凛生风。 众人闻言大惊,颦丫头怎么好似换了个人,哪还有半分以往柔柔弱弱的样子,不由得都看向贾琮。 贾琮摸了摸鼻子,看我-干什么,如今黛玉身上揣着几十万两银子的零花钱,又读了武侠小说,学了些女侠英气,自然不比以往。 “哎呦,林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太太、太太要是知道我收了你的银子,还不得骂死我?且自家骨肉至亲,住在家里正是血脉情分,论什么银子,说出去让人笑话咱们家的家风了。不行,万万不行。”凤姐儿忙摆手道。 黛玉笑道:“在凤嫂子而言,自然疼我,可在我而言,却不能白吃白喝白住,让下人笑话。就这般定了,若凤嫂子担心,你发句话下去,谁敢告诉老太太、太太。 说句不怕嫂子恼的话,如今嫂子管家日益艰难,我是知道的,这几个钱倒也不放在我眼里,凤嫂子好歹拿去赏了下人也好,也给府里省些赏钱。 另外,今番回来,爹爹安排了几个人服侍,以后我的事,外面的知会林重管事,里面的由霜姨处置,她是我妈妈当年的陪嫁丫头,老太太、太太都认识。”
“给琏二-奶奶请安。”流霜从角落里站出来,给凤姐儿福了福。 王熙凤忙扶起她,道:“霜大娘这可折煞我了,再不许如此。” 流霜微微一笑,点点头,退下。 “哎呦,回了趟扬州,真真儿脱胎换骨了不成,说话邦邦的,连我都哑口无言了,以后就叫你林辣子好了。” 王熙凤拉着黛玉上下打量,摇头笑道。又看着贾琮,“定是琮哥儿捣鬼,把斯斯文文的林丫头活生生带坏了。” 众人大笑,黛玉含羞跺脚不依。 贾琮抚掌笑道:“这便是近朱者赤,颦儿如今竟有了几分英豪之气,着实不易。” “好了,你们姊妹们顽罢,可不许置气。我去安排晚膳,给你们接风洗尘。”王熙凤笑着去了。 宝玉脸色木然,一步步去了,众丫头忙扶着他回去。 “琮哥儿,宝玉他不会有事罢?”探春问道。 “能有什么事?习惯了就好了。若他装疯,就告诉他,我要把颦儿接出去住。”贾琮笑道。 “若老太太不许呢?”湘云问道。 贾琮看了她一眼,脑子里对这女孩有些印象,知是湘云,冷笑道:“凭什么不许?颦儿是客人,不是下人奴才,更不是囚犯,且林姑父在京中有宅子,又有现成的下人,颦儿要走,谁敢强留?”说着已流露出一丝杀意。 除湘云外,众人可是亲眼见过他当堂杀人的样子,均不敢说话,暗叹黛玉好福气,找到个这般维护她的情郎。 湘云吐了吐舌头,又问道:“琮哥儿,你怎么写的出那般好的词?” 贾琮哪有心思和她磨牙,笑道:“这个你去问颦儿。”说完拉着宝钗走到一边嘀咕。 湘云不满地哼了一声,拉着黛玉的手告状道:“林姐姐,你也不管管,琮哥儿如今越发目中无人了。” “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满嘴胡吣,他与我何干,我又管他什么。”黛玉羞恼。 “不知是谁方才说的‘琮哥哥自与别个不同’”史湘云翘着兰花指,扭扭捏捏学着黛玉说话。 众人大笑。 “你……混账,看我饶你。”黛玉跺跺脚,与湘云追打过去,姊妹几个顿时闹作一团。 “宝姐姐,我的信你可看到了?”贾琮悄声道。 宝钗点点头。 “你可有话问我?”贾琮盯着宝钗大而有神的杏眼,问道。 宝钗微一沉吟,黯然道:“盐院大人祖上是列侯,自己是探花郎出身,又是今上肱股之臣,既把颦丫头许给你,岂有当平妻的道理?即便颦丫头愿意,我不过是区区皇商人家女儿,也不敢如此轻狂。” 贾琮低声道:“宝姐姐,你博学多才、七窍玲珑、娴雅大气、和善宽仁,又明人情世故,精治家之能,当为家中大妇。我早已认定了你,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宝钗听得这般直接了当的赞誉,耳根都红了,咬着唇儿道:“颦丫头可愿意?她那样好的人儿,我怎忍心让她作平妻。” 贾琮笑道:“放心罢,颦儿不在乎这些。其实你们都想多了,正妻、平妻在我心中都是一般,何须纠结。” “呸,说的好像我在乎似的,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说这些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宝钗嗔道。 “那宝姐姐可是不怪我了?”贾琮道。 “我怪你有什么用,你都快生米煮成熟饭了。”宝钗白了他一眼。 “姐姐这可冤枉我了,我一直为姐姐守身如玉,不信你问晴雯她们。” “呸,下流胚子,我说的是这个么?”宝钗跺脚走开,不再理他,自去与众人说话。 贾琮被众人晾在一边,有些傻眼,什么情况?自己这算是被孤立了?老子这么大个才子,竟然被冷落了?还讲不讲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盖世奇功 第149章盖世奇功 皇宫大内,养心殿。 此时殿内一片欢声笑语,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到了什么茶馆酒舍。 熙丰帝见大臣时素来沉穆端肃,喜怒不形于色,以保持高高在上的帝王风范。今儿实在忍不住,也同几位内阁大学士开怀大笑起来,也算破天荒“与民同乐”一回。 体仁阁大学士霍鹏笑道:“不承望如海兄在扬州城不声不响就弄出这般大的阵仗,事先也没打招呼,真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 东阁大学士董仪笑道:“如海兄快刀斩乱麻,自行决断这般大事,显然乃不欲朝堂争论不休,坐失良机,故把自身荣辱置于度外,真乃国士也!” 这两人都是今上潜邸之臣,与林如海素来交好,自然要为自己人说话。 熙丰帝微微一笑,捻须点头,对林如海更着重了几分。 另外几位大学士陪着笑,心中却有些苦,他们是太上皇提拔的老臣,本就不得天子信任,如今林如海突然立下这般盖世奇功,越发显得尴尬,褒奖不是,毕竟大家阵营不同;贬损也不是,毕竟这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武英殿大学士宋睿道:“陛下,此番林大人虽使巧计弄来了大笔银子,解了朝廷燃眉之急,可朝野间颇有议论,说他篡改了太上皇的盐法,不忠不孝;又视朝廷盐课如私产,擅自将数百万两白银分发各地衙门或留作私用,着实大胆妄为了些。” 文华殿大学士苏浩初点头道:“这般重大的政务,林大人不经报请陛下并军机处,便独断专行,结果虽好,可若日后各省封疆大吏、朝廷重臣也这般有样学样,则中枢威望何存,天下岂不大乱了?” 这两人是旧党旗帜,无论如何都要压一压林如海,否则新党势力崛起,旧党一脉可就没立锥之地了。 熙丰帝笑道:“诸位爱卿所言各有道理,天地尚且有缺,世间岂有完满之事。如今林爱卿收上来这么大笔盐课,两淮之地也平稳如初,实乃国家之幸也。师爱卿、江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见皇帝定了调子,他们若还不懂事,也坐不到内阁大学士这个位置了。 文渊阁大学士江风笑道:“老臣以为,林大人这次立下奇功,当好生嘉奖才是,虽有小过,瑕不掩瑜嘛。” 保和殿大学士、首辅大臣师志泽,虽已是古稀之年,身子却十分硬朗,双目似闭非闭,不时闪动精芒,显示出其智力思维水平并未因年老而衰退。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陛下,老臣以为林盐院此番惊天手笔,聚来海量财源,对朝廷着实是大功一件,怎么赏赐都不为过。然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否则终究会造成塌天大祸,到时候恐怕再多的银子也填不上。” 旧党诸人忙随声附和 “春雨公此言差矣,前儿天朝政艰难,修河道要钱、赈济灾民要钱、九边粮饷要钱、京官们的俸禄要钱、平定土司戡乱要钱,处处都要银子,可户部又拿不出银子。 如今林大人在扬州一口气儿把金山银海给您老弄来了,倒有了罪过。江中堂,你管着户部,说林大人是有功还是有过。” 霍鹏四十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的时候,再加上脾气素来火爆,又是今上宠臣,哪会把这风烛残年的首辅放在眼里。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风是个老油子,素来把中庸之道挂在嘴边,笑道:“以老朽浅见,巴不得天下官员都如林大人一般能干,则朝廷岂会有缺银之苦?恐怕连带着各位的饷银也可以望上再涨一涨。” 众人闻言大笑。 熙丰帝也笑着摇了摇头,道:“好了,此事终归是件大好事。拟旨,待扬州12000万两盐课运来,各部历年积压之事,凡是因缺银当办而未办的,皆报军机处。诸位爱卿拟个章程上来,朕阅后即行。
至于林爱卿,过不能掩功,有大功不赏,岂非朕赏罚不明?赐光禄大夫衔、金鱼袋。 另拟旨,传谕各省封疆、重臣,凡百要务重事必须奏准后施行,若擅作主张而弄巧成拙者,严惩不贷。若遇紧急要务,不及奏请者,以公心便宜行事,审慎为之,朕不罪也。” “陛下圣明。”众人忙躬身行礼。暗道林如海这回是捞着了,现任的巡盐御史不过七品官,而光禄大夫虽是闲职,却是从一品的殊荣。 陛下显然是在暗示,其回京之后,绝不会低于从一品的官职,说白了就是部堂起步,甚至直接进内阁也不无可能。 “去罢。”熙丰帝摆摆手,自回长春宫,与皇后商议此事,这是他登基前就有的习惯,但凡有重大事情,都要听听皇后的主意。 “陛下今儿可是捡到宝了?”陈皇后笑道。 熙丰帝笑道:“知我者皇后也。” 当下把林如海在扬州办的大事说了一遍,又道:“此事林爱卿的密折里说得明白,实因贾琮这小子脑瓜子灵,想出了这个妙法,又多方奔走,方做成此事。朕还不知怎么赏这小子,皇后可有主意?” 陈皇后微笑道:“臣妾看陛下的意思,可是要着意栽培这个‘子龙’” 熙丰帝笑道:“子龙者,不过是一时戏言,贾琮这小子是个人才,脑筋灵活,门第又好,若踏踏实实给朕效忠,他日定不止赵云那点成就。” 陈皇后点头道:“那便是了,如今他年岁尚小,却不好直接重赏于他,以免过犹不及,像甘罗那般发迹太早不是好事。” “皇后所言有理。”熙丰帝点点头。 “依臣妾愚见,如今荣国府的大姑娘贾元春正在宫中为贵人,何不加恩于她,既显示了陛下恩宠,又不惹人注目,岂不两便。”陈皇后道。 熙丰帝略一沉吟,点点头。 “且贾贵人素来贤淑知礼,性秉温庄,又工诗文,不如就破格选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罢。”陈皇后道。 “善。就这么定了,着人去贾府传旨罢。”熙丰帝笑道。 “臣妾遵旨,并替元妃妹妹谢过陛下恩典。”陈皇后盈盈拜下。 熙丰帝走后,陈皇后细细思量一番,道:“小安子,把如意传来。” 长春宫首领太监安文尧忙应声去了。 不一刻,如意公主驾到,如今她还未及笄,住在宫里,一传便来,翻过年去便要出宫住公主府去了。 国朝规制,及笄公主都会单独赐予府邸。 “给母后请安,母后召儿臣有何吩咐?”如意公主笑着行礼道。 陈皇后拉着她的手,坐到炕上,笑道:“如意,你可知道贾琮这小子又在扬州立下大功,陛下不好赏他,故加恩于他家大姐姐,说话便要派小安子去传旨。 母后想派你一起去,代我看望看望荣国老夫人,感谢她为朝廷教养的好孩子,你可愿去?” 如意公主一蹦三尺高,道:“孩儿愿去,愿去。” 陈皇后笑道:“先说好,如今贾琮也回京了,你去了可不许胡闹,对荣国夫人不许轻慢了。” “母后放心罢,如意定不辱使命。”如意公主漆黑的大眼睛乱转,娇声道。 生怕皇后改变主意似的,撅着嘴催促道:“安总管,你快着些,太阳都要下山了。” 安文尧看了看还未过午的日头,苦笑行礼道:“请公主殿下稍待,这就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公主驾临 第150章公主驾临 半副皇后銮驾仪仗并一队传旨天使人等,迤逦出宫,往宁荣街行去。 贾府早已得到宫中太监通知,早早大开中门,摆设香案,老太太、两位老爷、太太一干人等侯在大门口,听太监的口风,这次是好事儿,皇后娘娘甚至派了如意公主亲来看望老太太,这可是莫大殊荣。 不一时,仪仗到来,公主銮舆径入大门,直到荣禧堂前才停下。宫内太监、宫女各占要道,把贾府小厮、丫头驱逐出去。 轿帘拉开,老太太、贾赦、贾政等一干人,忙跪下磕头,道:“臣等参见如意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如意公主头戴攒珠嵌宝紫金凤冠,身披云锦五彩绣凤大红底朝服,腰间挂着璎珞、玉环、玉佩、宫绦等物,神色端庄平和,雍容华贵,再无半分平日古灵精怪样子,玉手轻抬,微笑道:“不必多礼。快搀着老太太。今儿本宫奉母后之命前来看看荣国夫人,岂敢受此大礼?” “谢殿下。”众人方才搀着贾母站起来。 “宣旨罢。”如意公主轻轻摆手,轿帘重新拉上。 “是。”安文尧点了点头,面南而立,两个小太监取出七彩圣旨,缓缓打开。 圣旨根据规格有三彩、五彩、七彩之分,如果下给贾政这种芝麻官,纯白绫便可,如今不仅是七彩圣旨,两端还用的玉轴,显然是极其重大的事。 众人微微一撇都心里有数,忍不住暗喜,不知是何等喜事。 “奉天承运皇帝,册曰: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荣国贾氏,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之荣,宠锡用光典册。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凤藻宫尚书,晋贤德贵妃。尔其祗勤夙夜,襄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众人大喜,忙磕头谢恩接旨,大姑娘总算熬出头了,一步登天晋封贤德妃。 当下又把如意公主、安文尧等接到荣禧堂奉茶。贾赦、贾政两人身为外臣,非宣不敢擅入,只在二门外候着。堂内只留老太太、并两位太太陪着。 安文尧扫了一眼,笑道:“怎么没见贵家麒麟儿琮三爷?此番贤德妃得遇隆恩,琮三爷着实功不可没。” 贾母奇道:“天使大人何出此言?琮哥儿一介小儿,哪有这等本事?” 安文尧笑了笑,道:“此事咱家不敢胡言,皇后娘娘自有口谕。公主殿下,奴才皇命已毕,告退。”说着打了个千。 “去罢。”如意公主摆摆手,看了看堂内,又道:“两位太太去歇着吧,本宫与老太太说会话儿。” “臣妾告退。”两位太太退下。 见没了其他人,如意公主松了口气,拉着贾母的手笑道:“老太太,母后说,贾琮在江南立下大功,父皇念他年幼,不宜封赏太过,故加恩于贤德妃。 母后还特意命如意来看看您老,邀您改日到长春宫,向您当面讨教教导子弟的方儿。” 贾母忙起身,肃手道:“臣妾年老德薄,于家中子弟疏于管教,以至良莠不齐,日夜羞愧,岂敢当皇后娘娘垂询?请殿下上禀娘娘,此不虞之誉,臣妾万不敢承受。” 如意公主笑道:“老夫人坐下说罢,此间又无旁人何须拘礼。出宫前母后叮嘱切不可轻慢了夫人,夫人亦不可妄自菲薄了。如意与贤德妃素来亲厚,对老太太当执晚辈之礼,老太太切不过太过生分见外了。” 贾母笑道:“谢公主殿下抬爱,荣国上下深感大德。” 如意公主道:“听说贾琮回京了,怎么没见?”
“承公主垂询,琮哥儿就像那没笼头的马,哪里在家里呆得住,不是去他师傅家练武,就是在东府练射术,天天起早贪黑,生怕辱没了祖宗留下的顽意儿。早已派人寻他去了,待会定叫他来给公主磕头请安。”贾母笑道。 如意公主眼珠一转,笑道:“尝闻贵府姑娘个个钟灵毓秀,更有薛、林二人芳姿绰约,世所罕见,可否请出一见?” 她这段时间也下了许多功夫打听,几乎把贾琮那点破事查了个底儿掉。 “难得殿下赐见,此乃她们的殊荣了。来人,快把姑娘们请来,给公主请安。”贾母笑道。 不一时,香风涌动,环佩叮当,薛、林、三春、湘云等一起到来,见过如意公主。 如意眼睛一扫,略略点头,单单盯着宝钗、黛玉打量,看得两人含羞低下头去,心中有些奇怪,这公主好生奇怪,盯着我-干什么。 “好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颦儿,果真是风华绝世,我见犹怜。” 如意公主笑道,心中却把贾琮骂了个半死,好个下流无耻小贼,让你回去侍疾,你倒把人家姑娘骗了。 众人见公主说话随意,也跟着笑起来。 黛玉乍被公主打趣,脸色顿时通红,轻声道:“殿下过誉了,不过是琮哥哥一时游戏之作,哪里能当真?” 如意公主摆手道:“林姑娘,我虽不如你通文墨,却也知道若非由心而发,岂能有这般惊才绝艳之词?不必过谦,我看贾琮说的挺好,没夸大其词。” 宝钗笑着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颦丫头如今可是琮哥儿的心尖尖。” 黛玉咬着唇儿白了宝钗一眼,好你个宝丫头,我没惹你,竟编排起我来了,哼。 如意公主笑道:“宝姐姐,贾琮可为你写了什么诗么?” 宝钗脸一红,忙福礼道:“臣女不敢当殿下这般称呼,琮哥儿却没为我写什么诗。” 黛玉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抿嘴微笑,倒也没揭破。 如意公主笑道:“私室相见,不论国礼,你们还不知道罢,贾琮与我两位皇兄称兄道弟,你我称姐道妹,也是应该。 且我见宝姐姐端丽大方,温柔和善,不由得起了亲近之心,望姐姐莫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日后你我还有颦儿私下就姐妹相称可好?” 贾母冷眼旁观,心中一惊,贾琮和两位皇子殿下关系这般近了?对贾家来说,这倒是好事。 如今如意公主又看重了薛、林二人,更是喜上加喜了,忙笑道:“既然殿下有命,你们就遵从罢,免得伤了殿下眷爱之心。” 宝钗、黛玉才一起福礼,道:“臣女谢过殿下垂爱。” 如意大喜,笑道:“好,从今儿起我就叫你宝姐姐,叫你颦儿妹妹,可好?” “一切都依如意姐姐便是。”二人道。 如意忙拉她们二人坐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话题总离不开贾琮二字。 忽听如意公主笑道:“听说贾琮有个拿全神京丫头都不换的俏丫头,叫晴雯的。还有个从你们太太手里抢来的丫头,叫茜雪的。可有此事?” 众人都有些吃惊,怎么公主对咱家的事这般清楚,却不敢胡乱回答,只看向贾母。 贾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笑道:“晴雯丫头是我给他的,茜雪原是太太赏给他的,不知道那起子乱嚼舌根的,竟说是抢来的,自家的丫头,还用得着去抢?岂不是笑话。” “可否请来一见?”如意公主笑道。 “公主要见哪有不可?速速传晴雯、茜雪见驾。” 第一百五十章 句句扎心 第151章句句扎心 片刻功夫,晴雯、茜雪便到了荣庆堂,一一磕过头见礼。然后怯生生站在当地,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如意公主道。 两人只得抬头望去,见贾母上首坐了个满身珠翠,头戴凤冠的宫装少女,心中不由得打鼓,这公主殿下倒是比世人都漂亮,怎么眼睛里总是带着坏笑,就和爷似的,总是想捉弄人的样子。 “好一对儿美人坯子,贾琮这混账眼光倒还不赖。今儿走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这两个顽意儿,你们拿去戴罢。”如意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金一玉两个镯子,放在几上。 晴雯两人看着宫女捧过来的镯子,忙跪下,道:“奴婢不敢领殿下厚赐。” “什么厚赐,不过是小顽意儿,拿着罢。”如意摆摆手,倒颇有仗义疏财的豪杰风范。 众人都劝道:“既然公主赏赐,还不拿着。” 晴雯两人才颤巍巍接过,告辞退下,心中甚喜,如意公主手上戴的珠宝,岂是等闲。 ―― 贾琮还不知道元春竟是因自己的缘故封了贵妃,此时才从陈国舅家出来,商定了些拉人入伙的事,忽见家里小厮骑马飞来,马还未停,人已滚鞍下马。 “报琮三爷,老太太急召您回府,宫里降旨了。” “什么旨意?”贾琮皱眉道。 “不知,听说是好事儿。请您速速回府。” 贾琮无奈,翻身上马,疾驰回府。 刚进二门,就见贾赦、贾政在抱厦候着,贾琮见过礼。 “琮哥儿,如意公主点名要见你,你仔细些,莫要冲撞了。”贾政拉着他叮嘱道。 “老爷放心,我理会的。”贾琮点点头,看都懒得看贾赦,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听里面传来嬉笑之声,如意公主正与府里几个姑娘谈论幼年趣事,笑得不亦乐乎。 这公主像个自来熟,这么一会就姐妹相称了?贾琮心中暗道。 “琮哥儿回来了。”几个女声同时响起,众人都看了过来。 贾琮看着上头如意公主得意的小眼神儿,略微苦笑摇头,虽不愿,也只得上前磕头见礼:“臣贾琮,参见公主殿下。请殿下安。” “本宫安,起来罢。” “本宫听说近来胡闹的厉害,大不成个体统,今儿难得出宫一趟,到你家来,少不得要硕峄毓斯uc几句。你可愿听?”如意公主一改方才平易近人,亲切和蔼的样子,拿起了公主款儿。 众人均掩嘴偷笑,不知道琮哥儿哪里得罪了公主。 啊?贾琮有些懵,穿越这么久,第一次遇到外人要当面教训自己的,还是个小姑娘,忙看向贾母。 贾母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斥道:“混账东西,整天东游西逛,不干正事,如今公主垂怜,肯开金口教训你几句,还不谢恩。” 贾琮无奈拱手躬身道:“琮恭聆殿下教诲。”好男不跟女斗,看在你两个哥哥份上,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这般精神胜利一番,果然心里好受许多。 “嗯。”如意公主点了点头,淡淡道:“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头上还顶着陛下钦赐的爵儿,怎么还没个定性,成日里调花戏柳,好好地勋贵子弟,莫不是要学那起子处处留情的风流文人不成?” 听着这般老气横秋的话,众人都忍俊不禁,殿下好厉害,府里谁敢这么和琮哥儿说话,连老太太现在也只是哄着他。 贾琮心中喊冤,老子穿越过来,一直规规矩矩,像个小媳妇,上回喝花酒,还是你皇兄请的。 因忍不住抗辩道:“启禀殿下,琮虽不肖,一直以来倒也洁身自好,不知何时调花戏柳,又何时处处留情,请殿下明示。”
贾母忙斥道:“混账东西,殿下好心训诫,你不说恭谨受教,竟敢狡辩,真是翻了天了。” 训完贾琮,又赔笑道:“殿下,琮哥儿性子孤拐,不会说话,您多担待着。” “无妨。”如意公主微笑着摆摆手,道:“既然你想不起来了,我就提醒提醒你。前儿你在百花楼,当着众人给行首蓝薇填唱了一支曲儿,因此得以成为入幕之宾,可有此事?” 众姊妹都知道此事,相视会心一笑,只有湘云不知,好奇地扯着探春细问端的。 “啊?竟有此事?!”听说亲孙子在青楼给妓子唱曲儿,贾母差点气晕过去,指着贾琮气的浑身发抖。 骂道:“下流东西!你,你,你竟跑到青楼唱曲儿?!祖宗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去!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贾琮忙跪下,道:“老太太息怒,上次是两位皇子殿下相邀,您还给我送了一套宝玉的行头,您忘了?” 贾母一愣,缓缓回想起来,看了如意公主一眼,气道:“两位殿下请你是去听曲儿的,还是唱曲儿的?你身为国公府少爷,竟当着众人干那下三滥的优伶之事,让祖宗蒙羞,你还有理了。” 贾琮陪笑道:“老太太容禀,我与蓝大家,不过是音律相交,干干净净,没半分龌龊之处。就像……就像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实乃高雅之士,神京中人谁不知道?” 众人大笑,琮哥儿也太会狡辩了,去青楼喝花酒还喝成了高雅之士。 宝钗、黛玉齐齐白了他一眼,好个好色无赖,当面扯谎眼睛都不眨,浑身下流做派也配提什么伯牙子期。 “真的?”贾母有些将信将疑。 贾琮还未答话,如意公主却笑了起来,道:“老夫人切莫信了花言巧语。我再问你,你跑去金陵甄家拜访,怎地上门第二天就写情诗逗引人家三姑娘,莫非你又遇上了高雅之士,不得不情诗相交?”说着一脸坏笑,招手命宫女呈上诗笺。 “老夫人看看罢,你养了十几年的亲孙子,一到人家家里就大发悲声,人生长恨了。知道的说他无病呻-吟,轻薄无行,不知道的恐怕以为您老苛虐了他。”如意公主看着贾琮笑道,浑小子跟我斗,哼。我整不死你。 贾琮暗道要遭,想到孙炽说的如意公主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似乎药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得罪了她,上次当着今上、众皇子不是说好了不知者不罪么? 贾母看过贾琮写的《相见欢》后,脸色更难看了,什么好下流种子,竟跑到世交家里去调戏人家姑娘,若是传出去,人家姑娘的名声,他自己的名声,贾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贾琮眼见不对,忙道:“老太太息怒,此事另有缘故,非琮故意轻薄无礼,实有难言之隐,容后再秉。” 说着没好气看了眼如意公主,你跑到我家来就为了告我的状么? 如意公主微微一笑,回了他一个眼神,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放过你。 贾母一脸恼怒,道:“再有缘故,也不该拿人家姑娘的名声顽笑,一旦传出去,你担待得起么?” 贾琮苦笑道:“老太太说的是,知道此事的,想来甄家人不会传出去,咱家自然也不会传出去,就看公主殿下开不开恩了。” 这……贾母忙看向如意公主。 如意笑道:“老太太放心,如意自不会如某些人一般,拿人家姑娘清白名节博风流才子的美名。” 贾琮脸色一僵,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自己仿佛成了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了。 见公主殿下句句话都是往贾琮心里扎刀子,众人感觉新鲜又有趣,都忍不住轻笑起来,琮哥儿,总算有人制得住你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以武会友 第152章以武会友 见贾琮一脸尴尬站在当地,贾母也有些不落忍,毕竟是自己的孙子,便道:“混账东西,还不退下,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得贾母解围,贾琮松了口气,忙躬身告辞,便要溜之大吉。 “且慢。”却见如意公主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贾母,道:“老夫人,如意今儿还有一事想求您做主呢。” 贾琮心里一凉,感觉不妙。 贾母忙道:“殿下言重了。但有吩咐请示下,臣妾也好遵谕承办。” 如意公主拉着贾母的手,略带撒娇道:“老夫人,贾琮上次铁网山打围当面嘲笑人家剑术,还甚是无礼,您可得为如意做主啊。” 贾母忍不住狠狠瞪了贾琮一眼,你一天到晚除了闯祸还能干什么? 贾琮看懂了她的眼神,忙开口喊冤:“公主殿下,上回当着陛下并众位皇子的面不是已经揭过了么?怎么又旧事重提?” “哼,上次揭过的是其他事情,可不是这件事,你休得胡搅蛮缠。”如意公主板着脸道。 “还有其他事情?什么事情?”贾琮愕然,这尼玛到底谁在胡搅蛮缠。 如意公主脸一红,想到上次被贾琮抱着压在地上的事,不禁恼羞成怒,这个混蛋。 宝钗摇摇头,道:“云妹妹这可问着我了,我倒不知宫里还有这个规矩。” 贾琮松了口气,如今身在神京,有宝钗、黛玉两大枪手在,老子还怕写诗?忙道:“琮遵命。” 宝钗、黛玉心思敏锐,见贾琮神色已猜到七八分,均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忙用手帕捂着嘴,眼中笑意却怎么也遮盖不住。 宝钗也白了他一眼,嗔道:“还不快说,等哪个求教你。” “时限嘛,就限定在今科武举之前,免得说我耽搁了你应考。”如意公主掰着手指,笑道:“算来还有五六天,足够了。” “殿下,您说怎么责罚琮哥儿才好?”贾母笑道。 众人看着她这身打扮都吃了一惊,只觉天雷滚滚,均同情地望着贾琮。 如意公主眼珠一转,凑到贾母耳边说了几句。 “咦,宝姐姐,公主更衣为何宫女要捧宝剑而进?”湘云疑道。 贾琮凑上来笑道:“难得博古通今、博闻强识的宝姐姐也有不明白的,小弟倒是知道。” 贾琮见她故作凶狠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笑,像她这般巧笑嫣然、美目流盼的小美人儿,即便生气骂人也赏心悦目。 登时怒道:“混账!你竟敢质问本宫。” “殿下这是……”贾琮苦笑道。 贾琮讪讪笑道:“公主自幼拜得名师,学习剑术,这宝剑定是她的佩剑了。” “还有,不许比你写给颦儿妹妹的《鹊桥仙》差,否则我可不依。”如意公主机智地补充道,直接切断了贾琮找人代笔的妄想。 但见如意公主头上凤冠珠钗,身上环佩饰物,尽数取下。头戴武士巾,腰悬宝剑,身穿天青色江山万代苏锦窄袖劲服,下着大红接天水云纹提花绸裤,打着细细的绑腿,脚下蹬着白底石青面的绣凤薄底快靴。 “当然是以武会友咯,你既看不起我的剑术,今儿正好切磋切磋。总比你在青楼给人唱曲体面罢。”如意公主娇声道。
“还笑。老太太,你看他嘛……”如意公主起身坐到贾母身边,抱着她的手臂不依道,论撒娇她是专业的。 说着又看向贾琮,道:“琮哥儿,你冒犯了殿下,本应重责,幸而殿下宽仁,你就写一首诗给殿下赔不是便是,不许敷衍了事,你可明白。” 湘云又问道:“即便公主精通剑术,为何更衣也要带着宝剑呢?” 贾母此时也看出来如意公主并不是真的厌恶贾琮,再加上这公主确实长得讨人喜欢,便笑道:“殿下放心,老身定主持公道。琮哥儿,你还不给殿下赔不是?” 众人都笑起来,探春等是为了再见一首好诗,宝钗、黛玉两人兰心蕙质,却感觉有些不对,忍不住对视一眼,都露出狐疑之色,鹊桥仙是情诗,公主殿下不知道么? 贾琮苦笑道:“殿下,这诗词一道,讲究妙手偶得,哪能想来就来呢?” “琮言语无状,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贾琮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还差不多。”如意公主得意地点点头,笑道:“好了,今儿的事儿也办的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件了。” 贾母忙问何事。 如意公主却不理他苦衷,嘻嘻一笑道:“若到时候拿不出来,我就请母后下旨,让你天天关在家里写,耽搁了你考武举,可别怪我。我二哥殷鉴不远,你不会想重蹈覆辙罢?” 贾琮想到二皇子被她罚写《舞剑赋》的惨状,顿时遍体生寒,忙赔笑道:“殿下放心,到时候定叫殿下满意便是。”没办法,随便掏一首好诗给她了事。 果然,不一刻,贾母陪着换了行头的如意公主出来,也是一脸无奈。早知如意公主在宫中无法无天,却不知这般任性妄为,堂堂公主之尊,竟还要找人比武。 如意公主笑而不语,双手一拍:“来人,更衣。”顿时四五个宫女捧着衣物走上来。 啊?众人均瞠目结舌,堂堂公主跑到臣子家里和人比剑,这……也太荒唐了。 尼玛……贾琮一呆,不会罢,这他妈不是胡闹么? 贾母人老成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道:“好好,合该如此。” 黛玉笑道:“我看如意姐姐是想和某些人比试比试了。” “还卖关子,可是被如意姐姐收拾的还不够?”黛玉促狭一笑。 众人都露出艳羡敬佩之色,道:“没想到公主竟然是女中豪杰,怪道有一股英姿飒爽之气。” “宝姐姐、林姐姐,你们笑什么?”湘云、探春等忙问道。 贾琮倒抽了口凉气,老子又没带电脑,哪有这么多《鹊桥仙》送给你。 贾母忙亲自带公主去自己内室更衣。 “老太太……”贾琮忙看向贾母求救。 贾母叹了口气,道:“琮哥儿,你给我仔细着,不许伤了公主半根头发。” 如意公主大气地摆摆手,道:“老太太休要这般拘着他,刀剑无眼,难免有些许损伤,我等练武之人还怕这个,若他伤了我,只怪我技不如人,怪不得他。” 贾琮顿时有种想死的感觉,造孽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左拥右抱 第155章左拥右抱 荣庆堂前,众人恭恭敬敬送如意公主起驾回宫,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今儿贾琮好像又得罪了公主殿下,可别惹出什么祸事。 “宝姐姐、儿妹妹。”公主重新更衣洗漱完毕,端坐在銮舆中,忽地撩开侧面窗帘,招手叫道。 宝钗、黛玉二人忙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如意公主道:“如今我居于深宫,不便时时相见,待明年公主府赐下来,再请两位过府顽乐。” 两人忙福礼道:“臣女谢殿下恩典。” 如意公主笑着点点头,两人退下。 “贾琮过来。”如意公主又道。 众人不由得齐刷刷看向贾琮。 贾琮苦笑着上前,走到窗前,躬身施礼:“殿下请吩咐。” 如意公主面色微红,白了他一眼,伸出食指勾了勾,她坐在舆内,倒不虞有其他人看到她这个不太雅的动作。 贾琮看了看四周,无奈走近两步,躬身听训。 “下流种子,别忘了你还要替我办一件事。”如意公主低声道,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啊?贾琮反应过来,这是比武输了的惩罚,尼玛赔了夫人又折兵,却又不敢不认:“琮愿赌服输,不敢忘记。” 嗯,如意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 “起驾!”太监一声吆喝,銮舆仪仗鱼贯而出。 贾母、贾赦、贾政并两位太太恭送出门,众女却围上来好奇地打听。 “琮哥儿,方才你怎么脱身的?” “公主可追到你了?” “公主怎么消气儿的?” “是不是把公主打赢了?” …… 贾琮被吵的头大,暗叹古龙所言不差,一个女人真的等于五百只鸭子,忙举手道:“都听我说,公主殿下大仁大义,见我认输,便点到为止,此乃以武会友应有之义,你们瞎猜什么,都散了散了。” “小气。”众女见他不肯说,都撇撇嘴,哼了一声去了。 贾琮见只剩宝钗和黛玉二人,轻松了许多,拉着两人的手便往屋里走。 宝钗、黛玉不约而同皱了皱眉,同时挣脱了,又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均点了点头。 贾琮见两人无声交流,干笑道:“你们打什么哑谜?” 宝钗道:“你随我来。”说着领着他走到贾母上房后的大花厅,摒退下人。 “你身上怎会有公主殿下的香气?不许说谎,老实说来。”宝钗道。 额……贾琮一惊,宝姐姐属狗的?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贾琮举起袖子闻了闻,哪有什么味道。 黛玉冷哼一声,凑过去在他肩头胸前轻嗅,冷笑道:“还不承认,方才我与宝姐姐挨着公主坐了那么久,岂能不知她身上的味道?” 得,两条小狗……贾琮苦笑,只得把两人带回自家院子,看了看案发现场,又把方才的事情说了,道:“虽然我问心无愧,不过涉及公主名节,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宝钗、黛玉看着满地狼藉,惊掉下巴,好一场大战,把床都差点弄塌了。 “你,你怎么敢对公主这么无礼。”黛玉伸手扭着贾琮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道。 宝钗也摇头叹息,这可闯大祸了。 贾琮握着黛玉的手,道:“你们实在多虑了。如意公主不会说出去的。”
“即便公主不便公之于众,你得罪了她,以后还有你的好儿?”宝钗嗔道。 贾琮挠挠头,笑道:“不至于罢,等我送她一首好诗,她还忍心陷害国朝第一风流才子?” 呸!无耻!两人听他恬不知耻的吹嘘,均恼恨地瞪了他一眼,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若有一首媲美《鹊桥仙》的好诗,公主也应该消气了。 黛玉眼珠一转,笑道:“琮哥哥,你准备赠公主一首什么诗呢?” 宝钗闻言也好奇地望着他。 贾琮哪敢说自己只会背情诗,不过想来也躲不过去,她们过几天问起来,难道说谎骗她们,若被拆穿,那就凉了,只得厚起脸皮道:“儿、宝姐姐你们是知道的,我只会写情诗……” 两人齐声啐道:“下流!” “情诗怎么下流,我哪首诗下流?要不你们替我想一首,我去交了差便万事大吉。”贾琮委屈道。 这……宝钗、黛玉对视一眼,这句话倒问住了她们,写诗不难,难在两人写的诗,既要应情应人,又要媲美《鹊桥仙》,这可难于登天了。 公主又不是不识货的人,若滥竽充数,惹恼了她,岂不是更糟糕。 宝钗摇头道:“若你的《鹊桥仙》写的差些,我倒能给你代笔,如今……”说着看向黛玉,笑道:“恐怕只能请颦丫头多费费心了,不能好事儿都让她占了。” 黛玉闻言忙去捏宝钗脸蛋,嗔道:“宝丫头,你越发坏了,我占了什么好事儿,你说。” 宝钗笑着躲过,绕到贾琮背后,道:“公主都说了,你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颦儿,而后千百年,你的大名也要随此词流芳百世,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绞尽脑汁就为了混个青史留名,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还不是好事?” “我让你胡吣,今儿断不饶你。”黛玉羞不可抑,又无话可说,只往宝钗扑来。 两人绕着贾琮追打,笑成一团。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我这事儿还悬着,你们倒高枕无忧了不成。”贾琮一把搂住两人,佯怒道。 “松开!” “起开!” 两人同时啐道,一起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若是一个人还好,如今两人这般,却面子上挂不住。 贾琮如今好歹是随意开两石弓的人,虽还远未到巅峰,不过一边一个,抱住两个小姑娘倒还不在话下。 “你们是我的老婆,我凭什么放?”贾琮笑道。 “呸,不害臊,谁是你老婆?林盐院把颦儿许给了你,你只管抱她去,扯上我-干什么。”宝钗羞道。 “好个宝丫头,还没当上大妇就学会欺负人了。”黛玉也不是软柿子,忙反唇相讥。 宝钗又羞又窘,嗔道:“我把你这烂了嘴的颦丫头,胡说八道什么,看我饶你。” 贾琮夹在中间,生怕殃及池鱼,忙道:“都不许闹了,好好说话。” “呸,你这是好好说话的样子,还不放手!”两人道。 “不放,又没外人,怕什么,这么害羞以后成了亲怎么办?”贾琮笑道。 “你要死了!”两人哪经得起这般虎狼之言,齐齐在他胸口打了几下。 贾琮嘿嘿一笑,当挠痒痒了,正想说话,忽听房门推开,晴雯、茜雪两人端着茶果点心进来。 “爷,两位姑娘,吃点茶水点……心罢。”见贾琮放浪形骸,左拥右抱的样子,晴雯二人顿时石化。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物归原主 第156章物归原主 呀!见来人,三人连忙惊呼分开,贾琮又一边挨了一记白眼。 贾琮干咳了两声,道:“晴雯来得正好,待会把这帐子换了,就说我与你们打闹弄坏了,不许说其他的。” 晴雯噘着嘴,答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委屈,爷和别的姑娘胡闹,倒让我去顶缸。 贾琮哪不懂她的心思,嘿嘿一笑,走过去把她抱到床上滚了两圈,“好了,现在这帐子也有你的功劳了。” “爷欺负人。”晴雯娇嗔道。 众人大笑。 贾琮起身让众人坐下,想了想,道:“宝姐姐,这段日子酒坊收入多少?” 宝钗笑道:“琮哥儿,如今你可是大财主了,这一个多月,足足收入42万余两。” “才这么点?”贾琮笑道:“我这次下扬州,光是银子就收了近百万,其他珍宝古玩无数,看来做生意不是什么搞钱的好路子。” 宝钗气道:“若不是仗着林盐院,哪个给送银子,你不过是沾了颦儿的光,还大言不惭。如今你也回来了,待会我就把银票给你送过来。如今只在神京卖,所获已然颇丰,日后销往天下,自然会远多于此。” 贾琮摆手道:“不必,就放在姐姐那替我管着罢,如今我手边不缺银子,也懒得打理生意的事。” 他也不怕陈国舅、薛家管事搞鬼,酒坊用的是分布式记账,各家手里一本账册,互相监督,谁都不能胡来。 宝钗闻言点点头,心中微暖,琮哥儿毕竟没变心。 “另外我这次带回来的古玩珍宝,都请宝姐姐放在你们家的铺子里给我卖了,利润嘛,薛家占一成。 另外,我已与陈国舅商定,拉几家世交进来一起做生意,我与薛大哥各自让出半成利,分给各家,陈国舅不动,请宝姐姐代为转告。”贾琮笑道。 宝钗摇头道:“琮儿说的哪里话,不说如今你带着哥哥做生意,出息了。就是看在亲戚情分,帮你卖点东西,岂能收你的银子,断断不可。此外,生意上的事你做主便是,我们家并无异议。” 贾琮摆手笑道:“非也。宝姐姐虽是薛家大姑娘,毕竟还待字闺中,若这般偏袒于我,传出去于姐姐名声有损,此其一。其二,琮素来不喜欢占人便宜,还是亲兄弟明算账的好。” 黛玉嗤一声笑道:“琮哥哥,你若不喜欢占人便宜,那夜探之诗,如何得来?” “颦儿,你真真是疯了,才消停又胡言乱语起来。” 贾琮忙按着欲起身的宝钗,笑道:“我不喜欢占人家便宜,但宝姐姐、颦儿这样的美人儿除外。”说着又看向旁边的晴雯,补充道:“还有晴雯、茜雪这样的俏丫头除外。” 下流,众人均啐了一口。 贾琮无意瞥见晴雯两人手腕上的新镯子,道:“你们这镯子倒还新鲜,哪里弄的?” 晴雯献宝一般,皓腕举到他眼前,笑道:“今儿公主殿下赏的,好看吗?” 贾琮苦笑道:“你们倒占了便宜,爷可就倒霉了。” 众人大笑。 “哟,什么事笑的这么高兴。”平儿走了进来,见还未来得及打扫的满地碎屑木片,只做不见。 众人忙招呼着。 “姐姐可是寻我?”贾琮道。 平儿点头道:“二-奶奶请三爷过去说几句话,三爷这里若有事走不开,待会再去也是一样。” 宝钗、黛玉二人忙起身告辞,道:“还是姐姐把他拘去罢,我们才懒得和他磨牙。”说完笑着走了。 贾琮笑了笑,跟着平儿去隔壁凤姐儿家里。 一进门,见王熙凤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穿着石青色花开富贵提花织锦竖领大襟,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正斜靠在炕上假寐,见他进来也不搭理。 贾琮拱手笑道:“凤嫂子召见不知有何吩咐,看这冷美人儿的模样,莫非是谁又开罪了嫂嫂不成?”
王熙凤憋不住嗤一声笑出来,旋即肃容道:“好你个琮哥儿,如今越发不拿正眼瞧人了,我这个二嫂子在你眼里,怕连个丫头都不如罢。” 贾琮愕然:“嫂嫂何出此言,琮对嫂嫂敬爱之心,与日俱增,怎敢无礼?” “你还说嘴,前儿你高升封爵的时候,我送你的玉佩何在?”王熙凤冷笑道。 贾琮微微一愣,他哪里想得起这些小事,随口笑道:“琮身边不惯戴玉佩饰,应是放在家里了,嫂嫂问这个干什么?莫不是想要回去?” 王熙凤哼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竹节高升翠玉,摊在贾琮面前,道:“这是什么?” 贾琮猛地想起这玩意儿好像被自己给贾芸了,怎么才三个月就回到了王熙凤手里。 “咦,嫂嫂竟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可是一对儿?”贾琮只好装傻。 王熙凤脸一红,啐道:“放你娘的屁!什么一对儿,从来就这一块。还跟我装傻,你给我仔细着。” 贾琮陪笑道:“嫂嫂息怒,琮记起来了。这不是上次我让贾芸这小子带我会见两个卖马的,当晚喝多了,琮又甚爱嫂嫂所赐之物,一直带在身上,碰巧被贾芸这小子看到,又是羡慕又是喜欢。 琮也实在喝醉了,想着毕竟是晚辈,又替我办了事,不好小气,便随手解下来给他。第二天酒醒后便追悔莫及,可大小是个叔叔,送给侄儿的东西,怎么好要回来,只得罢了。如今嫂嫂既拿了回来,就赏了我罢。” “呸!满嘴嚼蛆,亏你扯谎不脸红。”王熙凤冷笑,手一翻把玉佩收回去,道:“你可知贾芸怎么跟我说的?” “这却不知,请嫂嫂示下。”贾琮硬着头皮道。 “贾芸说是琮三叔给他的,让他求我帮忙的时候便拿此物出来,哼!好你个琮哥儿,我给你的东西,就这般随手送人?”王熙凤怒道。 贾琮暗暗叫苦,这贾芸也太不懂事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拿信物出来? 忙跟着骂道:“不怪嫂嫂生气,这芸哥儿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我前脚才走,他后脚就来麻烦嫂嫂,不知道嫂嫂日理万机么?着实该打。” “你少缠夹不清,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哼,我算看透你了,以后休想我帮你半点忙。”凤姐儿冷笑道。 贾琮苦笑投降,道:“嫂嫂,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给你赔不是,可好?我不该把你的东西随便送人,可我不是心软么,看芸哥儿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没个生计,我这当叔叔的看着也不忍心不是?因想提携提携他,一时失了计较,嫂嫂可饶我一回?” 王熙凤见他服软,脸色和缓了几分,道:“即便你想提携他走我的门路,大可与我说一声,干嘛给他这个,他拿着来寻我,倒像是你我有什么阴私似的。” “是是是,嫂嫂说的是,这混账来求嫂嫂什么事?”贾琮忙岔开话题。 “不过是给内宅厨房送米面菜蔬肉食的差事,不值什么。”王熙凤淡淡道。 贾琮哭笑不得,道:“就这点事?能赚几个钱?”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道:“一个月好歹能赚几吊钱儿,你以为个个都如你当了大财主,视钱财如粪土了。” 贾琮笑骂道:“芸哥儿这死脑筋,要是我,卖了这块美玉,值多少钱?何必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知道府里现有两个厨房,一个是大厨房,供应府里三四百号婆子、媳妇、丫头、管事、小厮、长随等,另一个内宅厨房,只供应主子并体面丫头,共计四五十号人。 “呸,你以为世人都与你一般,薄情寡义,把别人的情分随手就卖了、送了?”王熙凤柳眉倒竖,斥道。 贾琮笑道:“我这不是打个比方么,嫂嫂赐的东西,琮便是饿死,也舍不得卖了。” 王熙凤忍不住噗嗤一笑,指着贾琮骂道:“琮哥儿,你少在我跟前鬼,当我不认识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凤凰点头 第153章凤凰点头 如意公主当先走到院子里站定,众人围在台阶上看着,探春、湘云等均有些小兴奋,这辈子第一回见人比武,而且一方还是公主之尊。 “殿下,我甘拜下风行么?”贾琮苦着脸道。 和她比武,输赢都是自己倒霉,还比个什么? “不行!你竟敢蔑视本宫?”如意公主柳眉一竖。 贾琮忙道:“公主金枝玉叶,臣怎么敢在公主跟前舞刀弄剑,若有失手岂不是铸成大错?且臣早已从十皇子口中得知,公主剑术通神,臣岂敢献丑?” 如意公主轻哼道:“废话少说,比过才知道。丑话说在前头,谁若输了,须得答应对方一件事,作为彩头。” 贾琮见推脱不过,无奈吩咐下人开武库,拿条棒来。 他不敢用刀枪等利器,还是用棍这种长兵器稳妥些,既不容易被她伤着,也便于控制,不会伤着她。 好在当年两位国公给家中子弟留下的枪棒,都是上等白蜡杆所制,过了几十年仍宛然如新。 “你怎么不用青鸾宝刀?看不起我么?”如意公主皱眉道。 我敢用么我?青鸾这么锋利,别说伤着你,就是割破了的衣服都是大不敬,又想给老子下套么?贾琮暗骂。 “难道公主不知我早已拜了一个师傅专攻枪棒?如今我的枪棒功夫已然大成,等闲不会使用,今儿对上公主,若不用看家本领,倒显得不恭了。”贾琮哄道。 如意公主倒是知道他拜师的事,闻言玉容解冻,笑道:“那你可小心了,我这宝剑乃天外陨铁所制,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说着一声龙吟,宝剑已然出鞘。 贾琮定睛看去,这宝剑形制古拙,通体湛蓝,纤尘不染,寒光隐隐,剑身上铭刻着不少奇异花纹,一看便知是绝世好剑。 “好剑!”贾琮最爱神兵利器,忍不住赞道。 “剑名青冥。”如意公主傲然道。 “青冥宝剑,好名字好名字。求公主手下留情。”贾琮笑道,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哪里听过。 “放心罢,看在宝姐姐和颦儿妹妹的份上,我不伤着你便是。”如意公主得意地道。 “那就谢过公主了。公主,请!”贾琮手中棍棒一挽,摆开架势。 “看招!”如意公主手挽剑花,朝贾琮攻去。 贾琮微微一笑,苦练多日的基本功爆发出来,手中白蜡杆似活了一般,矫如灵蛇,当空乱舞,棍头乱颤,将如意公主上半身尽数罩住。 如意公主第一次正式与人比武,哪里见过这般凌厉巧妙的棍法,别说趁隙进攻,连棍势都看不清楚,只得舞开宝剑,护住周身。 这公主剑法练得倒也纯熟,招数也相当精妙,可惜没练过基本功,也没打熬筋骨气力,一出手贾琮就看出她是个花架子,打打大内侍卫倒是没问题,真要动手,连府里巡夜的雷横家的都远远打不过。 贾琮抖开棒子,以攻为守,轻轻松松把如意公主逼在一丈之外,既不与她宝剑相碰,更不碰到她身子,只让她玩累了自己住手。 围观众人不懂武艺,只道两人势均力敌,纷纷喝彩,给公主加油。 黛玉是知道贾琮手段的,轻轻扯了扯宝钗,低声笑道:“宝姐姐,琮哥哥在你的调理下越发狡猾了,想让公主知难而退呢。” 宝钗回瞪她一眼,嗔道:“颦丫头,你真是越发上来了。扯上我作甚,我倒想调理,可又被人拉去了扬州,想来自有调理他的人。 黛玉大羞,以为宝钗暗讽她扬州的事,跺脚道:“宝姐姐,你信口开河,我不跟你说了。” 宝钗却不放过她,在黛玉耳边轻笑道:“颦丫头,琮儿写诗可要收润笔费的,不知那空前绝后的鹊桥仙,颦儿所费几何?”见黛玉耳根瞬间红了,才笑吟吟转头看向场中。
黛玉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愿在这未来大妇面前丢了面子,心一横,咬着唇儿低声道:“与宝姐姐一样。” 顿时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如意公主久战无功,心中渐渐焦躁,见贾琮好整以暇的样子,分明是轻视自己,心中发狠,突然一声轻叱,浑然不理漫天棍影,剑势大盛,奋不顾身直往贾琮扑来,显然是要孤注一掷。 “来得好!”贾琮大喝一声,白蜡杆猛地划出一个弧形,横击青冥剑身,跟着如毒蛇出洞般从上到下连点三记,正是王进所受枪法中的妙手“凤凰三点头”。 如意只觉剑身被一股大力击中,虎口一麻,几乎便要把握不住,宝剑已被远远荡了开去,中间空门大露。只能眼睁睁看着棍影在咽喉处一闪,紧接着左胸处被棍头轻轻点了一下,会阴又被点了一下。 如意公主如遭雷亟,面罩寒霜,死死盯着贾琮,好狗贼,竟然当众使下流招数轻薄我! 贾琮早已收棍而立,见她面色大变,暗道不好,刚刚他下意识使完这招就发现不对,这招“凤凰三点头”瞬间攻击对方咽喉、心口、会阴三大要害,威力极大,是王进所传绝招之一。 战场上使来自然凌厉无匹,可用来对付公主就有些大不敬了。 也怪贾琮把枪法练得太过滚瓜烂熟,临敌之时自然而然便使了出来。 因贾琮动作极快,旁观众人都没发现端倪,只见两人突然不打了,公主脸色铁青,不知发生了什么。 “公主,琮是无心之失,还望恕罪。”贾琮见她脸色不对,忙扔下棍子,抱拳赔不是。 “呸!下流贼子,看剑!”如意公主哪听他解释,挥剑直扑过去,当头劈下。 哎呦!黛玉吓得花容失色,突然想到杨过被郭芙砍断手臂之事,心中顿时一凉。 贾琮忙脚尖一挑,棍子重新回到手中,仓促格挡。 嚓一声轻响,白蜡杆断成两截。 如意公主手腕一转,剑锋再度袭来。 贾琮无奈再挡。 嚓嚓两声,手里棍子又断了两截,只剩尺许握在手里。 见对方不依不饶又杀了过来,贾琮转身便跑,此时还是走为上计罢。 “给我站住,往哪里逃!”如意公主提剑便追了上去。 两人跑的甚快,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哎呦,这……公公,您看这如何是好?”贾母急得连声道,如意公主提着宝剑在贾家追杀贾琮,传出去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那太监显然经验颇为丰富,笑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公主素来宅心仁厚,只是好胜心强了些,只要琮三爷服个软、低个头也就罢了。只是此事却须严令贵府下人,不得外传,否则大家面上不好看。” “公公所言极是。鸳鸯,传我的话,今儿公主与琮哥儿比武的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一例打死。”贾母道。 贾琮绕过抄手游廊,从后院出去,跑到新盖的大花厅后楼大台矶前躲着,此处人少,倒也便宜。 他跑得不快,故意让如意公主追上来,好解释解释。 “狗贼,看剑!”如意公主如影随形杀过来,举剑便刺。 “公主,我真是无意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罢。”贾琮一边躲闪,一边道。 “呸,下流胚子,我今儿断不饶你。”如意剑光霍霍,直往贾琮身上招呼。 贾琮知道她宝剑极其锋利,稍不注意便要残肢断臂,自己可不想当杨过。又担心此处下人经过,见自己被公主追杀,实在不成体统。 无奈之下,转身再逃,往旁边自己小院子跑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谁胜谁负 第154章谁胜谁负 “贾琮狗贼,还不出来受死!”如意公主一脚踹开院门,怒气冲冲追了进去。 贾琮站在台阶上,苦笑拱手道:“公主有话请进来说罢,琮自知得罪了公主,有什么责罚琮领了便是,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哼!如意公主冷哼一声,轻轻一垫步便跃上台阶,往贾琮当胸刺来。 贾琮早已料到这招,一步便退入屋里, 如意公主紧追不舍,跟着杀进去。 忽听哐当一声,房门被人关上,又觉手腕一紧,被人牢牢握住,跟着一扭,宝剑再也拿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都不许进来!各回房里待着!”贾琮朝门外的丫头婆子们喊了一声。 “公主,方才在外面不好说话,怕损了公主名声,如今在屋里,公主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贾琮回头道。 “混蛋!还不放手!”如意公主挥起左掌便朝贾琮打来。 贾琮无奈再把她左手腕抓到手里。 却见如意公主还不服输,提膝狠狠望上一顶。 贾琮忙侧身躲过,跟着进步一压,以腿压腿,把她整个人牢牢压在墙上,低声道:“公主怎么使这般狠辣招数,想让我断子绝孙么?” “呸!还不是跟你学的。”如意啐道,忽觉此刻两人紧紧贴着,顿觉似乎喘不过气来,忙骂道:“你,大胆!还不放开我。” 贾琮也觉不妥,可也不敢轻易放了她,忙道:“公主见谅,琮也是迫于无奈,只要公主说一句饶了我,我立刻便放手,可好?” “好,我饶了你。” 贾琮松了口气,忙放手退开,拱手道:“多谢公……喂喂,你干什么,说好的,不许耍赖啊,讲不讲理。” 只见如意公主拾起宝剑,指着贾琮,步步进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得意的神色,冷笑道:“只怪你太好骗了。有本事你再来试试?” 贾琮苦笑,步步后退,如今在屋里地方狭小,若被她宝剑划到,不死也要重伤,怎敢轻易空手入白刃。 “公主,你这就没意思了。你方才自己说的刀剑无眼,难免损伤,况且你也没什么损伤,何必咄咄相逼?” “呸,你……你使那样下流招数,还敢倒打一耙,找死!看剑。”如意公主大怒,提剑刺来。 贾琮忙抓过一把凳子抵挡,口中道:“那招叫凤凰三点头,本就是攻敌咽喉、心口……还有那里,可不是我故意的,公主明鉴。” “你还说!”如意公主又羞又怒,刷刷几剑把红木凳子劈成了碎片。 贾琮只得且战且退,不知不觉已退进卧房,想着先把她制服才行,老让她这么砍来砍去,也不是个事儿,一个不慎还得伤在她剑下。 如意公主一步步把贾琮逼到床边,心道今儿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然你还道本公主好欺负。 贾琮忽地扯过架子床上挂的帐幔往前罩去,如意公主目光被阻,略一犹豫,贾琮已鬼魅般钻出来,夺她手中宝剑。 如意公主早有防备,知道贾琮力大,索性直接弃剑,侧过肩膀一招野牛顶角,狠狠撞在贾琮胸口。
贾琮一时不备,被她撞个正着,顿时退了一步,正好绊在床前脚踏上,身子一仰,便往床上倒去。 他怕如意捡剑再来,不敢放手,拉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撕拉一声,帐幔被贾琮两人和身一压,直接扯了下来。 啊!如意公主一声惊呼,与贾琮一起被罩在帐幔里,忙拳打脚踢,试图让贾琮放手。 贾琮翻身一滚,把她压在身下,双手双脚全部锁住,总算消停了。 “公主,现在可以听我说了罢?”贾琮喘着气道。 “滚开,我不听我不听。”如意公主拼命扭动身子,哪里挣得脱,只觉贾琮滚烫的气息,一阵阵喷在自己脸颊上,痒痒的,心中又羞又恼。 贾琮感到身下女孩青春活力的身子不断扭动,忙道:“公主别动,别动。” 如意公主哪里管他,只是挣扎,忽觉有异,身子一僵,不敢再动,心中羞涩委屈至极,扁扁嘴,眼泪登时沁了出来,泣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阵阵如兰似麝的幽香缭绕鼻端,贾琮心中一荡,只觉这个帐幔包裹的小天地里气温快速升高,看着近在咫尺的樱唇,脑袋似乎不受控制地缓缓垂下,凑了上去。 如意公主眼睛瞪得溜圆,没想到贾琮这么色胆包天,忙别过头去,冷喝道:“你想干什么?” 贾琮一惊,瞬间清醒过来,怎会承认本意,忙凑到她耳边道:“我只想对公主说,可否到此为止?今儿算我输了成不成?” 如意公主暗骂色胆包天,却也不敢再犟,生怕刺-激贾琮发疯,忙道:“你认输就好,快起来,叫人看见你有几颗脑壳?” 贾琮见她这次不似作伪,忙掀开帐子跳起来,笑道:“我有两颗。” “嗯?”如意不解,见他神色古怪,也懒得细问。起身整了整衣衫,捡起宝剑便走,走到门口,忽地停下,低声道:“给我的诗可不许忘了。” 贾琮忙答应着。 如意公主脸红红地道:“今儿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我就告诉母后,说你欺负我。” 贾琮忙道:“殿下放心,我几颗脑袋,敢乱说?皇后娘娘知道不收拾我才怪。” “你不是说你有两颗脑袋么?” 贾琮老脸一红,干咳了两声道:“这句话我说可以,公主不能说。让人听到,有些,这个,嗯,不雅。” 如意公主白了他一眼,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暗骂一声下流坯子,转身便走。 “公主……”贾琮觉得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免得又被穿小鞋。 “何事?”如意公主转头道,心中不禁怦怦直跳,他叫住我-干什么。 “嗯,这个,我只会写情诗,恐怕冒犯了公主。”贾琮结结巴巴地道。 如意公主闻言登时面如红霞,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可是向我吐露心声……忍不住跺脚嗔道:“我管你写什么,下流坯子。”说完扭身走了。 诶……贾琮看她有点误会的意思,抬手想解释两句,却不知道说什么,我是真的只会这玩意儿,伟人的《沁园春》、苏大的《赤壁怀古》要不要…… 唉,造孽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仙妃子 第157章神仙妃子 贾琮想了想,道:“琮忽然想到一事,倒要请嫂子费心。” “你少来,我没空烦你的事。”王熙凤淡然道。 贾琮眼珠一转,笑道:“琮有一个消息,包管嫂嫂转嗔为喜,如何?” “说来听听。”王熙凤懒洋洋地道。 “琏二哥这次跟我下扬州,可发了大财,盐商们送的孝敬至少10万银子,其他古玩礼品不知凡几,嫂嫂可知道?”贾琮顺手把贾琏卖了。 王熙凤一听便坐了起来,“竟有这等事,好个不学好的混账,竟学会藏私房银子了!” “另外,附赠嫂嫂一个消息,琏二哥去扬州可是快活够了,把瘦西湖上数得着的红姑娘顽了个遍,夜夜笙歌,旦旦而伐,嫂嫂可知道?”贾琮嘻嘻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熙凤银牙咬碎,怪道这混账回来疲软无力,无精打采,原来是把力气都使在了外面那些小娼妇肚子上,哼! “这两个消息,嫂嫂总该消气了罢?”贾琮笑道。 王熙凤点头道:“说罢,什么事儿?” “请嫂嫂派人下帖,请史家、王家并几家国公府,来府里议事。” “这么兴师动众,老太太知道么?”王熙凤微微皱眉。 “老太太自然知道,就是神仙酒坊的事儿。” 王熙凤眼睛一亮,道:“琮哥儿,这等好事你可别忘了自家。” 贾琮笑道:“忘不了,就让嫂嫂管着如何?” 王熙凤大喜,随即敛去笑容,故作平淡道:“都是公中的出息,本来我也懒怠管,不过琮哥儿既然这般盛情,我也只有受累接着。” “哦,既然嫂嫂怕累着了,让赖大管吧,他巴不得。”贾琮故意道。 “琮哥儿,混账!赖大是什么东西,也和我比。”凤姐儿恼羞成怒,嗔道。 贾琮笑道:“我人老实,以为嫂嫂真的不愿管呢。” “呸,你若是老实人,天底下还有奸猾无赖么?”凤姐儿啐道。 “好了,事情就这般定了。”贾琮道,又看着凤姐儿的袖子道:“嫂嫂现在可把玉佩赐还了罢?” “不给,你已送了人了。再想从我这里拿去,却是不能够了。”凤姐儿扭过身去不理他。 “明明嫂嫂已送了给我,怎么又要收回去,这不是耍赖么?”贾琮道。 “还有脸说我,我就耍赖了,怎么着?”凤姐儿气极反笑。 “那就请恕琮无礼了。” “你想干什么,不要,啊……平儿。” 平儿忙进来,见贾琮把凤姐儿扑倒在炕上,骑在身下,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在她袖子里摸索,忙咬着唇道:“奶奶也小点声,仔细被人听见。” 王熙凤骂道:“死丫头,琮哥儿欺负我,还不来帮忙。” 平儿脸红红的道:“你们叔嫂胡闹,我一个丫头哪里插得进手,我去外面守着。”说完跑了。 贾琮嘿嘿一笑,终于把玉佩掏出来,“总算找到了。” “还不起开!”凤姐儿又羞又怒,什么好下流种子,竟敢把嫂嫂骑在身下。 贾琮见她酥胸急速起伏,娇艳欲滴的俏脸上含羞带怒,忍不住一动,好个熟透的神仙妃子。 忽想起公主的事儿还没摆平,又去招惹这个凤辣子,实在不妥,忙翻身下来,道:“琮告退,多谢嫂嫂赏赐。”
凤姐儿素来威重,哪被人这般欺负,何况还是小叔子,心中不伏,含恨道:“琮哥儿,你真是越发大胆了,你今儿欺负我,来日我便去欺负颦儿、宝丫头,看你怎么办。” 贾琮笑道:“嫂嫂息怒,实因此物琮难以舍弃。这样罢,为表歉意,琮待会派人送个礼物与嫂嫂,定叫嫂嫂欢喜,如何?” 凤姐儿听他说得好听,气消了几分,道:“若是什么寻常顽意儿,趁早拿走,我这里搁不下。” 贾琮笑道:“放心,此物价值连城,且嫂嫂定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便在这神京城,想来也是独一份。” “什么东西?” “到时候便知。” 贾琮回到自家院子,忙叫晴雯来伺候换了衣服。 晴雯抱着他的衣裳闻了闻,皱眉道:“爷,你衣服上好香,有好几种香味。” 贾琮没好气的道:“定是在宝姐姐和颦儿身上沾的,大惊小怪。” 晴雯摇了摇头,道:“不像,还有其他香味。” 啪!贾琮顺手在晴雯挺翘的臀上拍了一巴掌,道:“胡说八道什么,快去把那尊玉雕维纳斯给我找出来。” “什么维纳斯?”晴雯揉了揉臀儿,撅着小嘴,本来就是还不让说,爷定是又干坏事了。 “就是一个扬州盐商送的,说是西海沿子那边来的一个巧匠雕刻的玉美人。” “可是爷收到好多玉美人,究竟是哪一个。”晴雯有些糊涂。 “就是那个长相发式都不像天朝人的玉美人。”贾琮拍着脑门道。 “哦,爷说的是那个下流-淫-妇,上身光着,还断了两只手的。”晴雯一脸不屑。 “不许胡说,那是艺术品懂么?人家是爱神,什么淫-妇。小丫头片子,少见多怪,快拿来。小心点别摔了。” 晴雯啐了口,什么爱神,衣服都不穿,蛮夷就是蛮夷,她记性甚好,很快便从房里翻了出来。 贾琮揭开盒子看了一眼,笑道:“对,就是这个,待会给琏二-奶奶送去,就说我送给她的。” 晴雯小嘴张得可以放个鸡蛋,半晌才小声道:“爷送这个,可是要勾引二-奶奶?” 贾琮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笑骂道:“混账,爷赔个不是而已。”他倒确实没其他心思,只是觉得有趣,不知道号称神仙妃子的凤姐儿,看到这个西方的女神仙,会是什么表情。 晴雯笑道:“若爷把二-奶奶勾搭上手,我和茜雪岂不是可以在府里横着走了,看谁敢欺负我们,哈哈哈。” “呸,爷乃读书人,受的是圣人教诲,岂能做这等寡廉鲜耻之事?”贾琮傲然道。 晴雯嘟着小嘴儿,刮着俏脸,比着萌萌的剪刀手摇了摇,道:“爷还说呢,什么读书人都往我这里藏了两块女孩子的手帕了,好不知羞。” 贾琮尴尬一笑,道:“叫你读书你不听,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藏呢。圣人云,食色性也。美人儿的东西自然值得收藏,此乃发乎情止乎礼也,你懂不懂?” 晴雯听他之乎者也一通,似乎很有道理,又感觉不对,只得皱了皱精致的鼻尖,道:“爷说的歪理我不懂,我去问宝姑娘,看她怎么说,哼。”说完捧着盒子便走。 “喂,问归问,帕子的事情不许说,听到没有。” “听到啦,读书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入室抢劫 第158章入室抢劫 次日,荣禧堂 这是贾琮穿越以来第一次在这个太祖赐名的正堂见客谈事,其位于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上悬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 匾下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盒。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此时两列楠木交椅上已坐了十来个人,正是开国国公一脉并四大家族的当家人。 贾琮与贾政坐在上首,正与各家家主寒暄客套。本来今儿的议题和贾政没多少关系,不过这么多世交豪门齐至,不好怠慢了,故贾母命他跟着接待对答,知道贾赦与贾琮不和,直接没叫他。 各家内眷自有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凤姐儿等在荣庆堂接着说话儿。 “老爷,各家世伯、世兄都到齐了,您请示下。”当着众人,贾琮象征性地客气了一番,表示自己还是相当纯孝的。 贾政捻须微笑,道:“你那生意上的事儿,我也不懂,还是你禀告各位世伯、世兄罢。” “是。”贾琮躬身,旋即直起身道:“各位世伯、世兄,琮听闻大家对神仙酒坊的生意有些兴趣,故而今儿托大请各位前来商议商议。” 牛继宗笑道:“琮哥儿,你是少年早慧,机敏过人,有什么要吩咐我们几家的,但说无妨,毕竟我们是沾的光,自然服你的管。” 众人笑起来,纷纷点头附和。 贾琮一脸“惶恐”,躬身道:“世伯言重了,琮岂敢这般目无尊长?此事实乃陈国舅开恩,薛大哥仁义,琮不过是个光杆将军,哪有光让世伯沾的?”说着看向敬陪末座的薛蟠。 薛蟠老爹在还好,如今他也只是个小字辈了,在各家大佬面前哪能说什么话,好在宝钗教过他,忙起身拱手道:“敝家与诸位世伯、世兄同属开国一脉,自当守望相助,向日多蒙世交们看顾,如今有用得着敝家的,岂能不效死力?” 众人满意地点点头,笑道: “蟠哥儿越发出息了,薛公在天有灵当含笑了。” “蟠哥儿气度雍容,大有乃父之风。” “不愧为名门之后,想来强爷胜祖,不过早晚之事。” 一顿恭维,捧得薛蟠笑得像个河马,四方作揖谦逊,忙的团团转。 贾琮干咳了两声,把众人目光吸引回来,道:“昨日我与陈国舅虽已议定同意各位入股之事,可这具体做法,却还需斟酌个章程。” “这却不难,神仙酒坊如今花了多少钱建起来,我等照样出银子,年末按着银子多少分红便是。”忠靖候史鼎道。 “忠靖侯所言有理。”众人都连连点头称是,只有镇国公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袭一等子柳芳、修国公府袭一等子侯孝康三个勋爵家主见贾琮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知道史鼎胃口太大,惹恼了贾琮,便没吭声。 贾琮呵呵一笑,道:“世伯所言倒也有理,可是这样一来岂不分薄了陈国舅的股?昨我与陈国舅谈的条件是,各家加入可以,却不能分薄了国舅爷的利,国舅爷这才松口。故,世伯所提之议,不可行!” 被贾琮拿陈国舅硬硬的顶回来,史鼎有些不悦,自己好歹还是他的表叔,也太轻慢了。 蠢货!你那几个银子值个屁钱,帝后赐名值多少钱,老子的方子值多少钱,老子划时代的会员制、饥饿营销值多少钱。 贾琮心中冷笑,酒坊三巨头的格局暂时是不可能打破的,就凭你们也想分走大蛋糕,也是敢想。若不是想着未来贾家有大变故,老子会拉扯你们几家?特别是史家,政治立场暧昧,姓蒋还是姓汪,还说不清楚。
柳芳、侯孝康都把眼看着牛继宗,他们三家平日甚是亲近,又知道牛家与贾家有些渊源,故而都隐隐以镇国府为首。 牛继宗笑道:“琮哥儿所言有理,陈国舅的利,我等再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碰的。我们也没什么雄心壮志,不过是贴补贴补家用,对酒坊核心之事,万万不敢染指。”说着指了指柳芳、侯孝康两人。 另几家国公府见牛继宗表态了,忙跟着点头,道:“我等也是这般。” 宁国府贾蓉坐在最后,恭谨陪笑着,一言不发,知道自己没发言权,贾琮也不会理自己,只望琮三叔看在一个祖宗的份上,指缝里好歹漏些银子出来,也就罢了。 贾琮微微一笑,点点头,还未说话,忽听王家的王仁道:“琮哥儿,我等不在陈国舅股里入,在蟠哥儿或你的股里入也是一样。”他是王子腾嫡长子,今年二十五岁,因王子腾不在家,王家太太便带长子来理事。 “对,对,这样也可。既不损了国舅爷的利,又能入了股,两全其美。存周兄以为然否?”史家两兄弟不死心忙附和,还把贾政拉进来。 “这……”贾政哪里懂这些俗务,心中有些犹豫,觉得未尝不可。 贾琮心中怒火快按捺不住,本是好心,倒成了引狼入室,主意又打到老子头上来了,什么狗屁四大家族、老亲,还不如几家国公府懂事。 忙打断贾政,冷声道:“王大哥此言也有几分道理,可琮不过是献了一个方子,既没出钱,也没出力,哪有什么股份让你入?不过是陈国舅、薛大哥高兴了赏几个零花钱。 至于薛大哥的股份么,你想入也不是不行,丰字号遍布天朝二十三省、二百八十二个州府县城,为新酒销售渠道,建这些渠道,薛家花了数代人之功,上千万银子,你想如何入?不妨说来大家参详参详。” 薛蟠松了口气,还好有琮哥儿在,不然王仁是自己的姑舅哥哥,问着自己却不知如何回答,如今酒坊运营之事都是琮哥儿说了算,陈国舅只管收钱,即便自己想同意,也没用,总不能卖了琮哥儿。 牛继宗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想笑,王家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仗着是亲戚,以为琮哥儿年纪小就好欺负。 史家兄弟也有些尴尬,入薛家丰字号的股确实入不起。 王仁素来被当做二代家主培养,再加上其母宠溺,在家中呼风唤雨,言出法随,几个兄弟,谁敢违逆?王子腾不在,他就代理家主之事,如今被贾琮怼的下不来台,面子挂不住,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琮哥儿在神仙酒坊一言九鼎,我却不信你没有股份,既然蟠哥儿家的股入不了,把你手里的股分一些给我们,也使得。”王仁又看向贾政,躬身道:“姑父,看在姑姑的面上,好歹分侄儿一些股,可好?” “你说的这神仙酒坊之事都是琮哥儿在操持,我却不知内情,琮哥儿,你看?”贾政有些无奈,毕竟是亲内侄,看着贾琮。 贾琮却是六亲不认的,今儿屡屡被人挑衅底线,邪火已然窜了上来,当下冷笑道:“王大哥这是入股经商,还是入室抢劫?” 众人一惊,这是当场撕破脸了,琮哥儿到底年轻气盛,沉不住气,你不同意便罢,何必这么得罪人。 “你……琮哥儿此言何意?”王仁铁青着脸道。 贾政想劝和几句,被贾琮抬手挡了回去。 “意思到底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贾琮道。 “你……琮哥儿,同为世交至亲,何以这般目中无人?是看不起我王家么?我自寻老太太、太太说理去。”王仁怒道,说完起身要走。 “贤侄,有话好说,何必去烦老太太?”众人忙拉着他劝解。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投桃报李 第159章投桃报李 贾琮也懒得再废话,直截了当,道:“各位交五万银子保证金,每月可去神仙酒坊按原价进一千盒新酒,至于你们运往哪里卖,我就不管了。”说完招招手,丫头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十余块特制玉牌。 “这是信物,若愿干这买卖的,就请收下,不愿干的,琮也不勉强。”贾琮挥挥手,命丫头送到众人面前。 “这保证金是何意?”史鼐道。这数额可不小,如今各家都是靠老底子撑着,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现银,到也有些吃力。 “不过是个信誉抵押,若各位拿了酒水出去,以次充好,败坏了神仙酒坊的名头,这保证金就不退了,日后也不再供酒。 若日后不想干这买卖了,退回这玉牌,保证金原封不动领回去。”贾琮道,深受共享单车套路洗礼的他,对保证金这玩意儿情有独钟。 众人苦笑,这小子怎么这么精。说得好听,这好买卖谁会放弃?保证金等于羊入虎口了。 牛继宗哈哈一笑,爽快地拿起一块玉牌,揣在袖子里,道:“琮哥儿快人快语,对老牛的脾胃,这牌子我拿一个,保证金明日送上。” 他心里有数,如今这神仙酒是供不应求,一瓶难求,原价虽是5两银子一盒,实际价格早已炒到8两以上,还没处买去。若运到江南,则会飙升到20两以上。 即便只在神京卖,一个月也能净赚3000银子,一年就是36000银子,实在是个好买卖。 如今的荣国府一年也不过二三万入账。 贾蓉忙起身也拿一块,恭恭敬敬的躬身道:“侄儿谢三叔成全。” 众人忙争先恐后拿过,一一道谢。 史家兄弟对视一眼,知道贾琮不是个好惹的,不敢再用强,也拿过两块。 只剩王仁僵在当地,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恨恨盯着贾琮,最终缓缓拿起,揣在怀里,一言不发坐下。 牛继宗等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王子腾就培养出个这玩意儿?简直丢人现眼。 贾琮看了牛继宗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保证金送到神仙酒坊便是。” 众人见他端茶送客,忙起身客套了两句告辞。 王仁临走前看了贾琮一眼,也不等母亲,径直去了,今儿他被贾琮打了脸,心中愤恨,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找机会定要给贾琮一个狠的。 牛继宗故意落在后面,见人走完了,才笑道:“存周兄,尊府有琮哥儿这般佳儿,说句不恭的话,他日雏凤清于老凤声,可想而知矣。” “世兄过誉了过誉了,还望世兄日后多提携教导才是。”贾政拱手道。 “我与琮哥儿还有几句话说,可借书房一用?”牛继宗道。 贾政亲自带路,送二人去梦坡斋商谈。 分宾主坐下。 “琮哥儿今日风采,令人恍如再见先国公矣。”牛继宗笑道。 贾琮摆手笑道:“世伯抬爱,琮怎当得起。只是有些人升米恩斗米仇,琮也不会惯着他们。对了,今儿的玉牌何在?” “在这。”牛继宗忙掏出来。 贾琮接过来,从袖子里另取一块,递给他,道:“其他人的牌子,只能进一千盒,这牌子可进两千盒,当琮报答世伯提携之恩。” 牛继宗心中一喜,笑道:“琮哥儿美意,世伯就却之不恭了。”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道:“这篇文章你背下来,大有裨益。”
贾琮笑着接过,知道是武举文试题目,道:“琮定当好生研习。” “听说你去扬州耽搁了几个月,如今功夫可曾搁下?”牛继宗道。 “日夜苦练,不敢耽搁。”贾琮道。 “甚好甚好,如今各地举子早已进京,还有几天就是大比了,虽有了爵位,多个功名总不是坏事,莫要大意了。”牛继宗点头道。 “琮谨遵世伯教诲。” ―― 送走牛继宗,贾琮想了想,又命人叫来贾芸。如今贾芸混了个食堂采购的差事,一个月能赚个七八吊钱,正得意,忽听贾琮召唤,忙不迭跑来。 “侄儿给三叔请安,数月不见,三叔越发英气逼人,俊朗挺拔了。得三叔赐见,侄儿心中好生欢喜。” 贾芸跪下磕了个头,激动地道,若非贾琮给的玉牌,那么好的差事能轮到自己?贾菖贾菱想争都没争去。 贾琮叫起,没好气的道:“芸哥儿,我原先还道你是可造之材,怎地眼皮子这么浅?” 贾芸心头一紧,忙一揖到地,躬身道:“侄儿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请三叔责罚。” 贾琮道:“我给你的玉佩,就拿去换了个内厨房的买办?你也太小家子气,这点事儿给平儿姐姐说一声也就罢了,何须找二嫂子?害得我被她一顿数落。” 贾芸苦笑道:“是侄儿错了,三叔容禀。常言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叔叔如今事业兴盛,席卷神京,这点子鸡毛蒜皮的事自然不看在眼中,可在侄儿看来,却已是比天大的事,故而贸然动用了玉佩,望三叔恕罪。” 贾琮点点头,见他会说话,笑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罢了。如今我抬举你,这厨房的差事去给我辞了,明儿我拿几千银子,请老爷在吏部给你捐个同知官儿,以后你就替我打理外头酒坊之事。 燕飞老爷子你是认识的,他年纪大了,钱老实又是个匠人,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他们就负责生产诸事便罢,你负责迎送打点往来出息账册之事,月例么,暂时与他二人一样,一个月100银子,年底分红,明白么?” 贾芸只觉喜从天降,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道:“侄儿肝脑涂地、赴汤蹈火难报叔叔天恩于万一。” 贾琮摆摆手,道:“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只一点你记住了,关于酒坊之事,一个字不得泄露,以后每月出息,你打点好,交给薛大哥。若我不在,又有紧急之事,可请薛大姑娘定夺,平日就不要去麻烦她了。记住了么?” “侄儿记住了。” “酒坊之事,牵扯极大,若你透露出去半点,被人参透机密或影响到我,你知道后果?”贾琮眼中寒光一闪,警告道。 贾芸与他目光一碰,顿觉背心一凉,忙道:“叔叔放心,侄儿宁死不吐露半个字,若有违背,教我母子二人天诛地灭,即便死了在地下也不得安稳。”如今贾琮也算杀人如麻,目光自然凌厉摄人。 “行了,去罢。明日一早过来,我带你下去认认人。”贾琮知道他事母至孝,听他用母亲发誓,点了点头。 “是,侄儿告退。”贾芸恭恭敬敬倒退而去。 后面跳了一章,请先看第158.5章才比较连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分曹射覆 第160章分曹射覆 “哟,姊妹们都都到了,琮来迟了,罪过罪过。”贾琮带着贾环走进梨香院,笑道。摆手让丫头送上礼品。 “前儿去扬州给各位带了些小顽意,是个意思,万勿推却。”贾琮笑道。 众人笑着接过,迎春得了一册《东瀛御城棋谱》,翻开一看,登时眼睛一亮,道:“琮哥儿,这棋谱是东瀛传来的?” 贾琮笑道:“我听人说,这棋谱里每一局都精妙绝伦,杀气如刀,与中原之棋风迥异。” “为何?”众人忙问道。 “听说是东瀛之人好棋道,四大棋家每年都会派出绝顶高手,在皇宫中御前手谈,对弈如对战,胜者生,败者死。也就是说这每一局棋,都会有一个棋道大家的人头落地,可想而知双方拼杀会何等激烈。” 啪,迎春手里的棋谱落地,众女大惊失色,惊叹东瀛人残暴不仁。 贾琮捡起棋谱放到迎春手里,笑道:“二姐姐也太胆小了,死的是东瀛人,与我等何干?只要棋好便罢。” 探春忙打开自己的盒子,却是一副卷轴书法,忙打开细看去:“维乾元元年,岁次戊戌九月庚午朔三日壬辰……” “这是颜鲁公的《祭侄文稿》?”探春颤声道。 众人都吃了一惊,哪不知道书道大家颜真卿的大名,忙凑上去欣赏,见字迹纵横舒展、雄壮质朴、虚实变幻、气韵生动,一股悲愤沉郁之气扑面而来,均赞叹不已。 “琮哥儿有心了,哪里寻来这等宝物。”宝钗笑道。 “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他哪有这等好心。”黛玉笑道,他知道这幅字是盐商送的,贾琮还请她鉴赏过。 “谢三哥厚赐。”探春嗜好书法,对贾琮自然感激。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知道四妹妹喜好丹青,又喜读佛经,这是吴道子的《观世音图》,莫看了,是真迹,盐商敢送赝品给我么?”贾琮笑道。 众人大笑,惜春含羞行礼:“谢谢三哥。” 见宝玉缩在一边,贾琮笑着招了招手,道:“宝玉,知道你喜欢女孩儿,看看这幅唐人周的《簪花仕女图》如何?” 贾宝玉是识货的,虽有些不爽贾琮,还是忍不住把画接了过去,细细观赏。 贾琮又捧了一长条匣子,递给史湘云道:“云妹妹素有英豪之气,此剑名飞翼,赠与妹妹正合适。” 史湘云惊喜地打开盒子,见是一口短剑,当下便悬在腰间,道:“你们看我可像个行走江湖、打抱不平的女剑侠?” 众人笑着摇头,黛玉轻笑道:“云妹妹可懂飞翼剑的意思?” 湘云呆萌地摇摇头。 探春眼睛一转,笑道:“李义山有诗云:身无彩凤双飞翼……” 众人大笑起来,不怀好意看着史湘云,其意自然是后面半句,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湘云被众人打趣,又羞又窘,便往探春扑去,“好你个探丫头,竟笑话我了,看我饶。” 众人笑闹一回,宝钗招呼大家入席。 黛玉在贾琮身边轻声道:“你的文章可背会了?” “滚瓜烂熟。”贾琮得意地道。 黛玉笑道:“可莫又吹破牛皮。”说着瞪了贾环一眼,原来贾环趁她说话的功夫,嗖一声抢上来,把贾琮左侧位置占了,右侧是宝钗,黛玉只好坐宝钗之右,宝玉忙过去挨着她坐下。 贾琮呵呵一笑,给黛玉递了个眼色,他小孩子不懂事,下回不许他抢你的位置。
黛玉白了他一眼,以前不觉得,如今再挨着宝玉坐,难免有些尴尬。 早有丫头流水般端上菜蔬果品,宝玉提议道:“雅坐无趣,须要行令才好。” 众人皆称是,众人有的说行这个令好,那个又说行那个令好。 黛玉道:“依我说,拿了笔砚将各色全都写了,拈成阄儿,咱们抓出哪个来就是哪个。 众人都道妙,便一人说了一个花样,都写了搓成阄儿,放到瓶子里。 若论诗词,贾琮还会背几首,古时候的酒令他哪里会,只得随口说了个投壶。 贾环和他差不多,说了个拇战。 宝钗命莺儿拈来,莺儿向内搅了一搅,用箸夹了一个出来,却是“射覆”。 宝钗恐贾琮不善此道,笑道:“把个酒令的祖宗拈出来了。‘射覆’从古有的,如今失了传,这是后人纂的,比一切的令都难。不如毁了,另拈一个雅俗共赏的。” 探春笑道:“既拈了出来,如何又毁。此乃天意,便行这个。” 史湘云道:“这个不好,我不行这个‘射覆’,没的垂头丧气闷人,我要划拳。” 探春道:“惟有她乱令,宝姐姐快罚他一钟。”宝钗不容分说,便灌湘云一杯。 探春道:“我吃一杯,我是令官,也不用喧,只听我分派。”命取了令骰令盆来,“从我先掷起,挨下掷去,对了点的二人射覆。”说着掷了一个“六”。 宝钗笑道:“只好室内生春,若说到外头去,可太没头绪了。” 探春道:“自然。三次不中者罚一杯。” 贾琮问贾环:“什么意思?你会顽么?”他以前上学时倒听老师说过,射覆就是把某物藏在容器里,用帕子盖了,让人来猜,可看现在的情况又不是这意思。 贾环小脸儿也有些白,摇了摇头,道:“我不会顽。” “你不会我就放心了。”贾琮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有个垫背的。 恰好宝钗也掷出六点。 探春便覆了一个“人”字。 宝钗笑道:“这个‘人’字泛的很。” 探春笑道:“添一个字,两覆一射,也不泛了。”说着,便又说了一个“窗”字。 宝钗一想,因见席上有鸡,便射了一个“埘”字。 探春知她射着,二人一笑,各饮一口门杯。 见贾琮和贾环看得一脸懵逼,探春便指着桌上的八宝山珍鸡解释道:“谜底其实是鸡字,我先前说了‘人’‘窗’两个字,就像两张帕子,盖住了鸡,用的是鸡人、鸡窗的典故。 宝姐姐猜着了,便射了一个‘埘’,用的是‘鸡栖于埘’的典故,怎么样,明白了么?” 明白个屁。琮、环二人假装明白地点点头。 “三哥,鸡人、鸡窗,什么意思?”贾环轻声道。 贾琮低声道:“什么狗屁鸡人、鸡窗,几-吧我倒知道。” 噗!哈哈哈……贾环抱着肚子笑起来。 “环儿,你又作什么妖!皮痒了么?我说的很好笑么?”探春瞪了二人一眼。 “三哥说的太好笑了。”贾环笑得打跌,指着贾琮。 “笑什么,吃了蜜蜂屎了?你们别听他胡说。”贾琮干笑道。 “环哥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什么笑话儿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高兴高兴。”黛玉知道定是贾琮作怪,似笑非笑地道。 第一百六十章 鱼和熊掌 第161章鱼和熊掌 贾琮忙道:“哪有什么笑话。环哥儿,你说你笑什么?” 贾环哪里敢当着众多姊妹说这种粗话,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没有没有。” 探春瞪着两人,“你们两人乱令,各罚一杯。” 喝酒倒无妨,两人干脆地碰了一杯。 次轮,宝玉坐庄,摇了一圈,与贾琮对了点。 宝玉大喜,发了性要让琮哥儿难看。 贾琮摆手笑道:“我认输,喝一杯便是。”反正喝的是桃花醉,也不怎么醉人。 “不行,未战先怯,丢盔弃甲,当罚一大海。”探春道,招手命丫头捧了一个大碗来。 贾琮苦笑摇头,这一碗怕有一斤半,虽说是低度酒,这么一碗下去也要难受,明儿还要考试,只得道:“行行行,我猜还不行么?” 探春方笑着放过他。 “明日要用的东西可备齐了。”宝钗道。 黛玉嗤一声笑了,“就你是贤妻良母,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用得着这般操心么?” “我把你这尖酸刻薄的,不许躲。”宝钗大羞,要去拧黛玉的脸蛋。 一个个武举人排着队,挨个上去接受搜检。对付这些武人,士卒们就粗鲁了许多。 贾琮菊花一紧,大庭广众之下,这是不是有些有伤风化。 “小气。”众女哼了声,继续行令。 刚出宣武门,便见校场口早已被步兵统领衙门的军士牢牢把守,上千举子排成十余列进场。 “宝姐姐,‘掌’字和鱼有什么关系?”贾琮悄声道。 黛玉躲在贾琮身后,做了个鬼脸。 “是的。里面自有人带您去座位。” 想着明天要考试,懒得和她们玩这些文字游戏,贾琮匆匆扒了三碗饭便告辞。 众武举倒也没有怨言,挨个上去被“凌-辱”。 “嗯,好像没有了……都被你的贤妻说完了。”黛玉说完又咯咯笑起来。 宝玉想了想,覆了一个‘掌’字。 “三爷随我来。”管家带着贾琮直接走到队列最前,把贾琮的考牌亮了亮。 贾琮道:“不管是否杜撰,你们可伏气?宝玉伏不伏?” 旁边众举子均忍不住鼓噪起来,都是武人没几个脾气好的。 贾琮见众人齐刷刷望来,黛玉目光更暗含威胁,忙道:“不是射覆么?说什么诗词,谁再乱令,罚酒啊。” 贾琮忙循声望去,心中一喜,却是牛继宗的管家,忙过去打了个招呼。 宝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下流。 好在今儿天气不错,秋高气爽,甚是宜人,且武举文试只考两个时辰,就写一篇军略文章,倒也简单。 “三爷请。” 见两女又打闹在一起,贾琮微微一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次日一早,贾琮带着两个亲兵骑马往外城大校场行去,旺财神气地背着书箱跟随,如今三爷大发了,他作为长随也是水涨船高,府里哪个下人不称他一声财爷,即便是管事也亲切的称呼他财哥儿。 探春笑道:“分明是你杜撰的,哪有这两句诗。” “脱衣服!脱鞋!解开头发!腿分开,弯腰!”一个士兵翻看书箱,衣物,另一个士兵掰开某壮汉的屁-股看了看菊花,“下一个。” 贾琮笑着点点头,这就是特权阶级。 黛玉看了宝钗一眼,笑道:“有人暗中相助都猜不出来,得罚酒三杯。” “琮三爷,琮三爷。”忽听一人叫道。
“完了?” 我射尼玛,贾琮挠了挠头,看向宝钗,见宝钗目光盯着桌上那盘清蒸鲈鱼,心道原来谜底是鱼,可这玩意儿光知道谜底没用,你不能直说,还得用一个字射出来,才叫正确,而且这个字必须是屋内有的东西。 探春、湘云等笑道:“算你过关。说到诗,你欠公主殿下的诗可写了?” 宝钗、黛玉将他送出来。 “他怎么不排队?” “你们别催,我不熟你们这玩意儿,多想一想,总可以罢。”贾琮苦思冥想关于“鱼”典故,总算想起来一个,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忙道:“网。” “今早就给宫里来的太监带回去了,放心罢。”贾琮笑道。 贾琮一脸懵逼,道:“这就完了?” 黛玉早已躲到贾琮身,道:“哎呦,贤妻良母还打人,我今儿真是开了眼了。” 贾琮恍然大悟,原来是孟子这句话,嘿嘿一笑,道:“我看此言未必,宝玉这种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向来是通杀的。” “平儿姐姐打理的,应该没问题罢。”贾琮道。 “那定是妥当了。”黛玉笑道。 贾琮笑着拱拱手,去了。 众人大笑:“错了错了,屋里哪有网。” 宝钗微微偏头看了看黛玉,意味深长地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都忘了?” “颦儿,有什么要交代的么?”贾琮道。 那把总正是当初贾琮两兄弟被绑架,回来刚好迎着的那人,见贾琮过来,忙抱拳笑道:“三爷,得罪了。” 众人哄笑起来,宝钗脸一红,扭头白了她一眼,死丫头,半点不饶人。 “好了。颦儿也没坏心,宝姐姐确是贤妻良母,琮受教了。”贾琮拦着宝钗笑道。 两个军士上来,打开书箱看了一眼,又随意在他身上拍了拍,便退下了。 贾琮灵机一动,笑道:“有两句诗形容女儿家的心事,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屋里这么多女儿,怎么说没网呢?” “你明儿仔细些,注意缺笔避讳,莫要污了卷面,莫要忘了写名字……”宝钗叮嘱道。 头一场是文试,因近年来重文轻武,礼部一句贡院整修以备来年春闱,就把这群武举赶到大校场搞露天考试。 宝钗、黛玉相视一笑,这坏人别的不行,写情诗真是一把好手,巧夺天工之句信手拈来。 “无妨,来罢。”贾琮咬了咬牙,张开双臂。 “你就知道偏着她。”宝钗跺跺脚,嗔道。 众人不好挽留,均起身道:“祝琮哥儿明日旗开得胜,独占鳌头。” 宝玉苦笑点头:“好诗好诗,我伏了。”说着饮了一口。 “你……”宝钗气极,哪里肯放她。 “哦?写的什么?”宝钗含笑问道。 宝玉道:“完了,射罢。”众人都笑看贾琮。 “凭什么他不脱衣服。” “他怎么不扒屁-股。” 那把总牛眼一瞪,喝道:“吵什么?知道这是谁么?这是荣国府的琮三爷,今上御封的恩骑尉,钦赐表字‘子龙’,人家能和你们这群泥腿子一起下场考试,已然是屈尊了,谁不服的站出来!老子治他一个扰乱考场之罪,反了天了!” 众人听得咂舌,连忙闭嘴,从没听过勋贵子弟考武举的,因为压根没这个必要,要从军直接去军中任职便是,何必考试?且勋贵子弟未必会练多少功夫。更别说已经有了爵位还来考试的,这琮三爷倒是不凡。 第158.5章 过目不忘 第162章第158.5章过目不忘 又花了大半天处置俗务,把贾芸介绍给燕飞等人,安排好各人负责的差事,看了看亲兵们的训练情况,贾琮才抽出空准备武举之事。 “法曰:以正合,以奇胜。然则正者,行阵也;奇者,无方以用变也。奇不得正,虽锐而无恃;正不得奇,虽整而无功。故必交相用,而后能百战百胜矣。故曰:治众如治寡,非分数不能;斗众如斗寡,非形名不辑;三军之众可使受敌而无败,非奇正不成……” 贾琮关在房里大声背诵牛继宗送来的标准答案,虽然没有题目,但从这篇武略文章中已能猜到,定是关于兵法中奇正之变的问题。 虽然是作弊,也要尽量做得真一些,他可不想像武状元苏乞儿一样,被人轻易揭穿,那就丢脸了。 “哟,琮哥哥这般用功,是要考状元了么?”黛玉笑着进来。 同行的宝钗笑道:“在读什么呢?” 贾琮笑道:“我在看一篇军略文章,写的十分精到,你们来得正好,有些地方我还看不懂,正好请教。” “哟,我这点墨水,可不敢指教你这个国朝第一风流才子。”黛玉掩嘴笑道。 宝钗笑着摇头,走过来,道:“哪里不明白?” 贾琮道:“你看这句,还有这句,还有这里……”他古文基础薄弱,许多地方不明白,只是死记硬背。 黛玉看他“指点江山”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讥讽道:“好个大才子,就怂忱Фタ蓁漳些地方你明白就行了,省得麻烦。” “颦丫头,你当人人都和你一般过目不忘,后天就开考了,快还给琮儿接着读。”宝钗劝道。 “我来。”黛玉抿嘴一笑,把纸笺藏在身后,道:“若乃提卒十万,深入贼境,大军在前,坚城未下……后面是什么?” “上回你说看上了我的弓,我这次就给你带回一把好弓,至于什么时候能拉开,就看你自己了。”贾琮笑道,这也是一张两石弓,他用惯了王进送的那把老弓,倒也懒得再换。 看着两人斗嘴,贾琮在一旁傻笑。 “别走别走,我都会背了,不信你们随便考我一句。”贾琮忙拉着两人。 贾琮瞠目结舌:“颦儿竟然真的过目不忘,你让人家怎么活?” “三哥!想我没有。”贾环像个马猴,窜进来,三个月过去长高了,也壮实了,显然练功下了些功夫。 “呸,巧言令色,我才懒怠理你。还不背你的书,仔细明儿去交白卷。”黛玉嗔道,脸上已浮起一抹笑意。 “嗯……这个,坚城未下…下…这句我有些熟……”贾琮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没下出来。 “三哥,扬州好顽么?”贾环问道。 又背了一天,总算把文章烂熟于胸,贾琮放下了心,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打算往梨香院去。 宝钗抿嘴一笑,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安慰道:“只是记性略差些值什么,你天纵之才,灵思巧妙,做的诗词那般好,超出世人之上,我们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 “死丫头,哪里学的油嘴滑舌,还是大家小姐,也不害臊。”宝钗粉脸带晕,嗔道。 “好顽是好顽,可惜三哥我没得空去顽。”贾琮笑道,“你每日可坚持练功?” 贾琮嘿嘿一笑:“晴雯,端凳子来。你们坐在我身边,解释给我听。”说着把信笺递给宝钗。 “我们来只是给你说件事,我们几个姊妹凑钱,明晚在梨香院请你个东道,祝你旗开得胜。先走了,不打扰你温书。”宝钗笑着站起,带着黛玉走了。
“这几日怎么没见你。”贾琮笑道。 贾琮瞪了他一眼,道:“晴雯,把我给环哥儿带的东西拿来。” 贾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贾琮哪不知道王进的脾气,岂会轻易夸人,摇头道:“你机灵过头了,日后还需苦练基本功。” 当下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一人解释几句,贾琮心中大乐,道:“怪不得古往今来的文人都喜欢红袖添香夜读书,有美人儿相伴,哪还用从书里找颜如玉。” 宝钗心中虽喜,却忙推了推贾琮,指了指黛玉。 黛玉把纸笺还给贾琮,看着宝钗笑道:“好个乐羊子妻,我若下辈子投胎当男人,非要娶了宝姐姐不可。” 贾环忙点头,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夜不息,风雨不辍。” “哼,听着。法曰:以正合,以奇胜……”黛玉果真一口气背完,如风行水上,丝般顺滑,没一处顿挫。 贾琮探手过去,搂着黛玉,笑道:“得颦儿为妻,琮此生无憾也。” 贾琮老脸一红,道:“好你个颦儿,竟敢取笑我,仔细你的臀儿。” 贾环吐了吐舌头,知道瞒不过三哥,陪笑道:“小弟遵命。三哥这回可给我带了什么顽意儿没有?” “我娘说你这几日忙,叫我不要扰你。” 两人噗嗤一笑。黛玉捏着他的脸,道:“好个胡吹法螺的大才子,还说背会了,丢人。” “哼。”黛玉不伏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心中气苦,琮哥哥也太偏心了,就知道宠着宝丫头,如今她性子开朗了许多,又得了终生依靠,不再动不动哭鼻子。 “那就叨扰宝姐姐了。” 贾环捧着这张大匠精制拓木雕弓爱不释手,比三哥那军中制式硬弓漂亮了许多,微微一拉,没拉动。 “吹牛,那你背给我听听。”贾琮笑道。 贾环眉头一挑,笑道:“王进师傅对我赞不绝口,夸我又机灵又聪明,拳脚、刀法、枪棒,倾囊相授。” 贾琮讪讪道:“本来会了,你们来给我打岔,就忘了。”这篇文章一千五百余字,贾琮抽空背了两天,也不过只背的六七成。 贾琮笑了笑,扯淡,“这三个月在王进师傅那里,学了些什么东西?”离京前,贾琮请王进代为教导贾环。 “琮儿,你又胡吣。”宝钗白了他一眼,在他肩膀轻轻一推。 “笨蛋琮哥哥,还不快背,我都背会了。”黛玉瞪了他一眼,道。 “只是琮哥哥自己笨罢了,你问问宝姐姐是不是也背会了。”黛玉笑着在他额头点了一下。 贾琮忙看向宝钗。 贾琮心中略微找回一些大丈夫的自尊,笑道:“得宝姐姐为妻,琮何其幸也。” 黛玉闻言脸一红,不依地跺脚,躲到宝钗身后道:“宝姐姐,你还不管管他。” 两人含羞啐道:“胡说八道,再不好好读书,我们走了。” “好了,你们乖乖坐好,不许打扰我背书。” “谢谢三哥,谢谢三哥。”贾环抱着贾琮笑道。 “走罢。晴雯,叫两个丫头,把我给姊妹们带的东西拿上。”贾琮笑道,领着贾环出门。 抱歉,章节序号搞错了,跳过了一章,今天多更一章。本章插入158和159之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武举文试 第163章武举文试 贾琮进场一看,宽阔的校场内摆了上千张桌凳,每张桌子之间相隔六尺,前头点将台上搭了棚子,坐着一排考官,牛继宗赫然坐在正中。 他的考牌是甲子二十五号,正好是西墙根下第一列中间,这个位置相当好,又挡风,又干净。 他心中默数,这校场内共30余列、50余排考生,一千好几百人,和贡院一样,座位有好有坏,有人坐广场中间,四处漏风,十分难受,还有人坐东南角,挨着一大排茅厕,更是臭气熏天,好在时间短,忍一忍就过了,也不知道这个考牌号码怎么定的。 武举文试与文人科举不同,咚咚咚三通鼓罢,数十名士卒捧着许多信封,挨个上来分发今天的题目。 只听牛继宗在台上大声道:“熙丰六年,武举文试现在开考!”数十名军士同时大声重复一遍。 众人方敢打开信封看题。 “问:古之善战者,必以两击一,既为之正,又为之奇。故我之受敌者一,而敌之受敌者二。我一而敌二,则我佚而敌劳,以佚击劳,故曰:三军之众,可以使之必受敌而无败。 自唐季以来,古之阵法遗散而不讲。今世用兵之将,置阵而不知奇正,犹作乐而不用五声,饪食而不用五味,宫竭而商不继,甘穷而酸不辅,一变而尽矣,不可复用也。 兵法曰:‘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又曰:‘奇亦为正之正,而正亦为奇之奇。’所谓奇正者,将合为一阵欤?将离为二阵欤?学者所宜辨之。” 贾琮心中暗笑,果然问的是奇正之变,题目照顾武人文化水平,文辞倒也浅白,没什么深奥的句子,一看便懂。 “三爷大名,如雷贯耳久矣。小弟苏灿,家父苏擎,当年忝为先荣国公麾下参将,蒙国公爷举荐,任了广州将军。”苏灿抱拳道。 宝玉看得心头大痛,忍不住走过去,拉着黛玉袖子,哽咽道:“林妹妹,我知道如今你厌烦我,我就只说一句话,从今后撂开手。” 旁观众人都有些失笑,忙忍住,生怕被赶走就看不到好戏了。 贾琮对这些客套话早就免疫,也不客气,笑道:“既是世交,阿灿你叫我琮哥儿便是,也显得亲近。令尊大人虽说武举不要紧,你这般却如何交代?”说着指了指他桌上被口水打湿一大块的白卷。 贾琮笑道:“师父不吃,留着待客也好,或者日后娶了师娘,当喜酒喝也行嘛。” 探春、湘云等在一边看得好笑,琮哥儿什么时候这般讨人喜欢了,宝姐姐、林姐姐都围着他伺候。 见前一桌的考生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口涎流出浸湿了一大滩稿纸,稿纸上一片雪白,半个字迹都无,贾琮暗自叹服,这位仁兄心宽如海,视考场如等闲,实为我辈楷模。 贾琮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她如何做到喜怒两种表情转换自如的。 凤姐儿插科打诨道:“这也怪老太太,把鸳鸯调理的水葱似的,也难怪琮哥儿惦记。” 众人笑道:“鬼见他倒不愁,作恶多端的地痞恶霸见他可就愁死了。” 文试只录取了前七百名。 “哟,平姑娘可是跟东府太爷学了修仙练道,神游物外了?”王熙凤笑道。 众人大笑,鸳鸯羞得忙躲了出去。 其二,姑娘们也大了,你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你说的那些混账话,是想毁了姑娘的名节还是怎的? 所谓将在谋不在勇,武举文试相当重要,占了一半权重,若是文试答得不好,后面武试基本上就不用参加了。 混账!王进笑骂了一句,摇了摇头。 ―― 神京校场口巨大的照壁上贴着榜纸,上写着:熙丰六年,武举文试题名录。盖着兵部大印。 那人一脸茫然醒来,吧唧了几下嘴巴,见众人都起身了,才慢条斯理站起来,回头笑道:“多谢三爷提醒。” 宝钗、黛玉见贾琮去了后面花厅,也悄悄跟去,宝玉也跟着去了,探春忙扯了扯迎春、惜春、湘云等,跑去看热闹。 贾琮之所以推辞不去,只因心怀顾虑,得先回去问问贾母才好决定是否交往,如今身份不同,不得不谨慎。 ―― 荣庆堂 “没想到独毙猛虎的琮三爷竟这么年轻,佩服佩服。”一身形矮壮,身躯横阔,脑袋似直接放在肩膀上的正方形壮汉,咧开大嘴笑道。 “这如何使得。”众人忙谦逊,推辞。 贾琮收枪而立,擦了擦汗,道:“师父,文试我倒不怕,这武试,却没多少把握,毕竟天下英才何其多,琮如今年龄确实小了些。” 王熙凤怒道:“那你说说他给嫂嫂送那个……那个下流东西是什么意思?” 说着一个垫步,手在马鞍上一撑,人已稳稳站在马背上,笔直如松,无半分晃动,马儿恍如未觉,依旧乖乖站在原地。 众人心中大定,还好还好。 “果然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人身材八尺,潇洒倜傥,温文尔雅,英姿挺拔,十分帅气。 贾琮看得瞠目结舌,尼玛还有这种操作,这也太黑暗了。 花厅内,贾琮正甩开膀子,左右开弓,大吃大喝,见众女进来,也没空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各人自己坐。 又看向那风度翩翩少年,笑道:“这兄弟名叫赵凌空,与三爷倒是同乡,金陵人,江南省解元,一杆丈二长枪,变化莫测,在南省不知俘获多少姑娘芳心,人送雅号‘锦马超’。” “琮哥儿?”众人忙看向门口。 贾琮感觉到周遭惊奇目光,心中一凛,忙停笔,假装皱眉沉思,忽又在稿纸上删删改改,勾勾画画,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贾母点点头,道:“琮哥儿整天东游西逛,又是练功,又是下扬州,也没得空好生读读兵书战策,也不知他考得怎么样。” “考得怎么样?”众人忙问,贾母也关切地看过来。 “竟是‘子龙’当面,失敬失敬。”一身高九尺,方面阔口,高大魁梧汉子拱手道。 周遭举子有些吃惊,这贾琮文思这般敏锐,老子还在看题,他就开始写题了,别他妈漏了题罢。 凤姐儿刚在上房伺候贾母用完中饭,才回到自家院儿里歇息片刻,刚进门便见平儿坐着怔怔出神。 众人齐声道:“苏灿是广东省解元,因其整天吊儿郎当,不修边幅,人称‘苏乞儿’。” 王熙凤啐道:“亏你还替他说话,我都臊得慌,如今他发了大财,什么宝贝弄不到,单单送个光膀子女人给我,是什么意思?这不知廉耻、罔顾人伦的混账,等他考完了武举,我再问着他。” 平儿掩嘴笑道:“奶奶与其撕我的嘴,不如越性把那玉美人砸了,给三爷送回去,让他长长记性。” 众人大笑:“吹牛。” 和我斗,小蹄子。王熙凤哈哈一笑,肚子也饿了,忙命传饭。 ―― 神京校场 咣,铜锣响起,武举文试考试结束,众举子忙停笔起身,挨个上前把答卷交上。 故三日后发榜,至少会淘汰一半人。 王熙凤脸一红,反唇相讥道:“若不是看那顽意儿还值几个钱,你以为我不敢砸了?留着,以后给你当嫁妆,哼。” “谢过三爷高义,慢走。”众人抱拳相送。 “是。”贾琮应了一声,烧个屁,老子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靠祖宗贾家就完蛋了。 贾琮笑道:“师父于我有传艺之恩,琮好歹要报答几分,过两年若师父还未寻到良配,弟子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说完便跑,他可不想被王进拉着对练。贾环忙跟着他跑了。 平儿闻言大羞,嗔道:“奶奶又说胡话了,我是你的通房丫头,还嫁给谁?” 贾琮右手拿筷子,左手拿着一只酱鸭腿大嚼,含混不清地道:“今儿错过了饭点,有些饿了,反正也没外人,我就随性了。宝姐姐,把那狮子头、乾坤鸡、酱牛肉给我端过来。” “见笑见笑。”苏灿笑着拱拱手,道:“今儿这么高兴,不如小弟做东,去谪仙楼吃两杯,就吃神京城的新酒神仙醉如何?” “你这猴子,倒知道来勒我,也罢,念你文试考得好,鸳鸯,让他们在花厅给琮哥儿摆饭。”贾母笑道。 如今他对宝玉有绝对优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便说上三天三夜又有何用? 黛玉忍不住打了贾琮一下,嗔道:“他本来就是胡闹,你还惯着他。” 贾母笑道:“听说你文试考得不错,高中第五,多亏了祖宗保佑,别忘了去祠堂烧一炷香。” 呸!王熙凤啐了口,冷笑道:“我还要怎么关心他?院子给他换了好的,礼也送了,宝刀也给了,就差把你送给他了,他就那般报答我?他眼里可有我这个嫂嫂?” 贾琮笑道:“既来了神京,便让小弟尽尽地主之谊可好?日后小弟去了诸位大哥的地头,你们再还席罢。告辞!”说完翻身上马而去。 贾琮摆手笑道:“方才我便看出阿灿有大将之风,考场之上,众人无不战战兢兢,唯你一人敢就桌而眠,可知家学渊源,小弟佩服。” “你认识我?”贾琮微微一愣,见那人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身形挺拔,容貌俊朗,嘴角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脑中急转,记忆中没这个人。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 四人拱手笑道:“尚可尚可,看阿灿你春风满面,定然要蟾宫折桂了。” “混小子,胡说八道。”王进难得老脸一红,他已是不惑之年,因贫家出身,居于神京已然不易,当教头饷银又不高,不过勉强度日,故而一直没讨上老婆。 “行了,琮哥儿,今儿就练到这里罢,回去好生歇歇,明日还要考教射术。”王进看看天色已过午,便叫停了。 贾琮不理他,笑道:“老太太,琮才从师父那里出来,还没吃饭呢。” “兄弟,还不醒来,天黑了!”贾琮拿起一支笔,屈指一弹,打在他后心。 贾琮也乐了,差点被噎着,宝钗忙端茶给他顺下,笑道:“宝玉,你无耻的样子,倒和我有异曲同工之妙,哈哈,看你今天让我开心的份上,不管几句话,但说无妨。” 贾母想了想,点头道:“当年你太爷麾下确实有个参将叫苏擎的,因犯了点事,被人参了一本,险些丢官罢爵,人头不保。 “小浪蹄子,又在嚼蛆,仔细我撕了的嘴。”凤姐儿斥道,心中没来由一慌。 宝玉闻言在黛玉身后叹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三爷在扬州城勇斗大河帮悍匪,杀敌无数,在下长恨不能相见,今日确是三生有幸了。”这人身形高瘦像根竹竿,似迎风便倒,身形却没半分轻浮虚弱之意,面色沉着,步履扎实,似乎身体是钢筋铁骨搭成,精悍逼人。 宝玉撇撇嘴道:“老太太,武举文试何等容易,都是些没读过什么书的武夫在一起考试,他们写的那些也叫文章?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瞎凑合罢了,如何与正经科举相比?” “这位兄弟名叫魏无忌,嘿嘿,与信陵君同名,乃是四川省解元,一杆长矛,鬼哭神嚎,又喜欢打抱不平,送人外号‘鬼见愁’。” 黛玉冷哼一声,甩袖不理,只是看着贾琮。她何等聪明的女孩儿,当着众人自然要避瓜田李下之嫌。 贾琮看了旁边鸳鸯一眼,笑道:“老太太若开恩,把鸳鸯姐姐赏我也行,嘿嘿嘿。” 宝玉一听便涨红了脸,咬着牙关看着黛玉,想说什么,碍于老太太、太太等在场,却不敢说,只是强忍着。 苏灿忙道:“三爷切莫多礼,只叫我阿灿便是,叫世兄我哪当得起?此次上京,家父有命,考武举倒不要紧,要紧是去给荣府的老太太、老爷们磕个头,与荣府的爷们结交结交,学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宝玉,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再把幼年懵懂时的事情挂在嘴边,没得让人耻笑!此其一。
贾琮走进来,笑道:“给老太太、太太们并薛姨妈请安。” “你们说琮哥儿可考完了?”贾母突然问道。 不过看这人金冠、锦袍、玉带的打扮,显然家中十分殷实,也不在乎考不考得上。 最终这千多举子,能考上武进士者不过两百余人。 ―― 荣国府 贾琮听得连声赞叹,笑道:“不意今儿竟然结识几位高朋,幸甚幸甚。”忽地看向苏灿,道:“阿灿,这四位大哥都是解元,你有何本领与他们结交?” 旁边搭了几个棚子,十来个兵部书吏在发还落卷,上有阅卷考官的朱笔批语,旁边搭了一长排木墙,贴着每一个上榜考生的答卷,让落榜举子败得心服口服。 贾琮见黛玉神色,哪会不懂,忙搂着黛玉肩头,柔声安慰道:“颦儿何须懊恼?他说的这些混账话,我岂能放在心上。”说完冷冷看着贾宝玉。 众女听得皱眉,宝钗、黛玉忙看向贾琮,见他神色如常,才略略放心。 众人还没开口,只见宝玉痴痴跟过来,看着黛玉道:“颦……林妹妹……” 贾琮大笑:“苏灿,你的名字好,外号也好!好好好。” 登时人流中有四个人朝这边走来。 “老太太对我这般没信心?”忽听门口传来声响。 “不信就算。”贾琮耸耸肩,道:“今儿考场上碰到一个小子,叫苏灿的,自称是广州将军苏擎的公子,说他老子是太爷旧部,老太太可听过?” 黛玉本与宝玉交厚,可见宝玉对贾琮出言不逊,却分外无法容忍,若得罪自己也罢了,轻侮琮哥哥却万万不能!因此别过头去,只是给贾琮布菜、倒茶,理都懒得理他。 苏灿嘿嘿一笑,四下瞄了一眼,乘人不备,手一翻,已从书箱里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卷子,铺在桌上。 平儿忙起身接着她,让座。 又指着另一人道:“这位像一堵墙的兄弟,名叫张,乃是河北省解元,一杆狼牙棒,打遍河北无敌,绰号‘矮霸王’。” “考得如何?”苏灿笑道。 平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忙挥手摒退下人,劝慰道:“奶奶息怒,我私想着,琮哥儿定然不是那个意思。” “三爷纯孝,我等佩服,就这么定了,考完过后再痛饮一番。”众人抱拳道。 “这……我看那顽意儿雕工极细,玉质也极好,寻常绝难一见,许是别人送给他的,他觉得贵重,便转赠给奶奶。”平儿低声道。 刚骑着千里一盏灯回府,便有七八个小厮扑上来,磕头报喜。 贾琮笑道:“只是说句玩笑话,谁不知鸳鸯姐姐是老太太的心肝,离了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岂敢索取?琮告退。”说完也懒得扯淡,先祭五脏庙要紧。 贾琮微微一惊,起初还以为他不过是凭关系充数的水货,没想到手底下竟真有功夫,而且还相当不浅,就这么一手,相信考场里绝大部分人做不到。 贾琮微笑点头,道:“旺财,去谪仙楼打个招呼,这五位爷的酒菜都算在我账上,让掌柜的把新酒管够。” “哈哈哈,不是琮夸口,今儿琮灵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整篇文章一挥而就,一气呵成,文不加点,字字珠玑……” 贾琮却懒得去看这玩意儿,自有人来报信。 “去你的,胡说八道。”赵凌空笑骂。 贾母略一沉吟,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不可靠谁说的准,不过这些年来,每年他都派人上京送礼,倒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当年你太爷也说他忠直刚烈,故而才保了他。” 贾琮见这四人形容奇特,气度不凡,且均在弱冠上下,倒也不好怠慢,拱手道:“诸位兄弟客气了。” “谢爷的赏,老太太有请”众人忙笑道。 一上午时间很快便过,贾琮虽早已写好,却并不急着交,打算等牛继宗敲响点将台的大铜锣,鸣金收兵后,才随着众人起身交卷。 平儿禁受不住,啐道:“奶奶越说越不像,就知道拿我们下人开心。”说完扭身跑了。 今儿的氛围显然没有往日那么轻松,都知道是贾琮大考的日子,虽说府里不在乎这个功名,可既然下场了,若名落孙山,就丢了国公府的体面,让人笑话武勋子弟连个武举都考不上。 “恭贺三爷金榜题名,高中第五名!” 宝钗笑道:“老太太放心罢,前儿我看他背兵法可用功了,他那么聪明,定能考上。” 黛玉笑道:“用功倒是用功,就是记性差些,一篇文章我都背会了,他还吞吞吐吐的。” 众人大笑。 苏灿笑道:“不敢不敢。来,给你们介绍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说完把贾琮介绍了一通。 贾琮心中微一犹豫,笑道:“各位大哥,小弟今儿应考,家中老太太、太太们甚是挂念,叮嘱考完便回,故不敢在外久耽,这样罢,等考完试我请诸位大哥痛饮一番,神仙醉也好、桃花醉也罢,管够,如何?” 宝玉低声道:“两句话,说了你听不听?” “此人可靠么?”贾琮道。 贾琮让林之孝把马牵过去,笑道:“懂个屁,什么金榜题名,爷又不是书生。赏。”旺财自拿出碎银子散给众人。 四人忙齐声叫好,这神仙醉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众人家中虽有几个钱,却也不敢随便吃。 无数举子、随从、报喜人挤在一起观看,见自己排名靠前的,欣喜若狂,放声狂笑,见榜上有名的,松了口气,退了出来,见名落孙山的,免不了怅然若失,黯然离去。 当下铺开草稿纸,想都不想,奋笔疾书。 贾琮道:“老太太也忒小气,琮好歹也是为家里争光,赐一顿饭就打发了?” 黛玉心中不忿,看了宝玉一眼,冷笑道:“宝玉既说武举文试容易,何不下场考个功名回来,叫舅舅也不至于天天操心,莫说什么举人、进士,便是考个秀才相公回来,也有个交代。” 一进荣庆堂,便见里面莺莺燕燕一大群,唯一雄性就是贾宝玉,还藏在贾母怀里。 “过奖过奖。”苏灿哈哈一笑,道:“这些日子我在京中倒认得几个好朋友,琮兄弟可愿一见。” 宝钗笑着摇了摇头,把菜挪到他跟前。 贾母看了看怀里的心肝肉儿,想了想道:“宝玉,你看琮哥儿都快考上武举了,你也该多花些心思在书本上,过两年下场考个功名回来,让你老子娘也高兴高兴。” 王进点头道:“你有心了,酒水甚好,不过为师并不好酒,以后不必送了。” 黛玉心中又是恚怒又是羞恼,当着众人的面,不知道宝玉这混账要说出什么疯话来,更怕引起贾琮误会,那就悔恨终身了,因担忧地看了贾琮一眼,见他正微笑看着自己,心中顿时大定。 “你这混小子,又看上我什么了?”贾母笑道。 贾母用过中饭,正在和太太、姑娘们说笑消食,这是她每天的规律,吃完中饭,说说笑话,再去睡午觉。 黛玉白了贾琮一眼,轻声道:“一句话,请说来。” “呸,小小年纪不学好,屋里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竟还惦记着我的鸳鸯,该打。”贾母笑骂道。 林黛玉听他当着贾琮并众多姊妹们说出“一床上睡觉”的混账话来,羞愤得几乎晕过去,幼年时不懂事,一起在床上玩闹有之,何曾在一起睡觉?叫琮哥哥、宝姐姐听了如何想我?! 虽心中又痛恨又委屈,但这样的话却无法辩白,抬眼看去,见贾琮脸色已然阴沉下来,更是惊惶失措,生怕贾琮心中生了芥蒂,不觉两行清泪已流下来。 他朝人群中招手:“老邓、无忌、凌空、老张!这里!” “哟,快看,我们家的武曲星君回来了。”凤姐儿今儿不敢歇午觉,吃过中饭又回来伺候,见贾琮看过来,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灿是个自来熟,交了卷,与贾琮勾肩搭背出来,见张元霸两人一身戎装迎上来,眼中露出一丝羡慕,“琮兄弟这般年轻,就已得了今上御赐爵位,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届时还望多多提携。” 贾琮笑了笑,点点头,示意让他说。他也有些好奇,贾宝玉能说个什么花出来。 “奶奶说笑了,我想着今儿是琮三爷武举第一场,想必现在也差不多快考完了。奶奶还是亲嫂子,也不说关心关心兄弟。”平儿道。 “这第一场文试,从辰时三刻开考,到午时三刻结束,想来应是考完了。”李纨笑道。 王熙凤笑吟吟地道:“嫁给谁你心里清楚,不过现在还不行,那人年纪还小了些,过几年我再把你卖个好价钱,你好我也好,岂不两全其美?” 贾母苦笑摇头:“你这丫头,难道以为世人都像你一样,读什么书都是一看就会?罢了,这科不第,还有下科,反正他还小,不怕。” 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我心里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儿,才见得比人好。 贾琮恍然大悟,原来是荣国旧部,忙笑道:“世兄有礼。” 回头冷笑道:“当初怎么样?今日怎么样?你且说个明白。” 贾琮点点头,笑道:“谢谢师父。对了,我命人送的那神仙醉可还行?” 贾琮想了想,朝荣庆堂去,家里女人多就是麻烦,大中午了,老子饭都还没吃,请什么请。 宝玉叹道:“当初姑娘来了,那不是我陪着玩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 只担心地劝贾琮:“琮儿,你也慢些吃,这么大一桌子菜,谁还和你抢不成?仔细噎着。” 王进道:“无妨,尽力而为便是,以我观之,你的枪棒火候已到,射术也过得去,唯一稍弱者是气力。武试考教三门本领,射、力、战,射和战你做好了,力这关差些,也十拿九稳。” 宝钗心中也是不悦,本来今儿是贾琮的大喜日子,却被宝玉搅扰,着实可恨,宝玉自己不用功便罢了,难不成别人用功考上了,还得看你的眼色不成,因此坐在一边,也不看他。 平儿忽地笑道:“看来奶奶还是关心三爷的,这般大的火气都硬生生压住了,若是往常谁敢冒犯,定是一例现清白处置的。” 贾琮点点头,既是贾代善的判断,倒有几分可信。 ―― 武举文试三天后放榜,这三天贾琮带着贾环专心致志在王进处磨炼枪法、打熬筋骨,贾环则在一旁哼哧哼哧地举两个特制的小小石锁。 苏灿上来,指着高壮汉子道:“这是邓磊,乃是山东省解元,一杆熟铜棍使来威风凛凛,有万夫不当之勇,绰号‘万人敌’。” 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去了扬州一趟回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倒把素无往来的琮哥儿放在心坎儿上,对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个心,弄得我有冤无处诉!”说着,不觉滴下眼泪来。 你太爷念他屡立战功,硬是保下了他,还保举他当了广州将军,远远打发他出去避祸,免得御史言官们又找上他,这是三十年多前的事了。” 李纨、宝钗、湘云、三春等读过书的都轻笑起来,以神京人才之多,教育之盛,长安、万年两县绝对算得上科举地狱难度,以宝玉的经义水平,四书都没背熟,别说什么秀才,很可能县试都过不去,连童生都考不上,只能属于蒙童水平。 其三,我最后饶你一次,若是再犯,我定禀明老爷,让他管教管教你!” 众人心中点头,琮哥儿所言是正理,宝玉如今还像个小孩子一般,浑然不知女儿名节为何物,只图自己嘴上痛快,却不管别人如何。 黛玉心中一暖,看着贾琮微微一笑,笑中带泪,深觉庆幸,琮哥哥知我也。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武试开始 第164章武试开始 贾宝玉被贾琮一喝,也回过神来,慌忙赔不是:“林妹妹,我不是有意的。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只凭着怎么不好,万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错处。便有一二分错处,你倒是或教导我,戒我下次,或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灰心。 谁知你总不理我,叫我摸不着头脑,少魂失魄,不知怎么样才是。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申明了缘故,我才得托生呢!” 黛玉冷笑道:“宝玉,从前我只道不懂事,喜欢说些呆话,却不知你竟变得这般让人生厌。从今儿起,再与我说这些混账话,我便禀明舅舅、舅妈,请他两位断个公道!再不然,我便搬出府去,远远躲开你这个混世魔王便是。” 贾宝玉如坠冰窟,心中最后一丝热气儿也被黛玉冷冽的话吹灭了,颤声道:“林妹妹,你是要和我割袍断义不成?” 黛玉冷冷道:“若你知礼守礼,还可做兄妹。若再无理取闹,我便当没你这个姑舅兄弟。” 众人听得不对,这怎么一下就恩断义绝了,忙上来劝解。 贾琮呵呵一笑,看着呆若木鸡的宝玉,道:“宝玉,这世上不是每件事情都会称心如意,单单一件事,任你是天王老子也没办法。” 众人均好奇地望着贾琮。 “那便是,你喜欢的人,偏偏不喜欢你,有什么法子?” 贾琮说完哈哈一笑,拉着宝钗、黛玉便走,今儿被宝玉这蠢货搅闹了一番,颦儿颇不痛快,得回去好生开导一番。 宝玉被贾琮最后一句话击中心房,心中悲愤又无可奈何,身子晃了晃,差点摔下地去,众人忙扶住。 文试放榜次日,激动人心的武试正式开考。 与正经科举不同,武举武试极受老百姓欢迎,是平日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 兵部以公开考试、以示公正无私为名,放入大量百姓进校场观看,顺便每名观众收取一两银子的入场费。 神京各大赌场大开盘口,公布数百名潜力举子中试的赔率,让赌客们玩乐。各省解元赔率最低,几近于无,因按照潜规则,这些人几乎不可能落榜。 贾琮因出身豪门勋贵,文试排名又靠前,还有独力格毙猛虎的光辉战绩,故而赔率极低,只有1赔0.1。 听完旺财的介绍,贾琮命燕双鹰去在自己身上下注了20万两,小玩一把。 神京大校场十分广阔,足以容纳十万大军集结整备,是历来天子检阅军队、点将出征的场所。如今已用绳索围成两圈。 内圈是举子考试场地,外圈沿着围墙搭建了一圈阶梯形观众席,此刻已是座无虚席,唯有靠近点将台两侧的台子还空着,显然是预留的VIP席,估计票价也是不菲。 贾琮背着弓箭,牵着坐骑,沿着举子通道,缓步走进场中,看了看四周足足数万人观看的阵仗,心中打了个突,有种走错片场的荒诞感,这是世界杯赛场么? 见他到来,观众席喧嚣起来,纷纷挥手喊叫。 “快看,那就是贾琮贾子龙!” “看他的白龙马!皇后娘娘赐的,汗血宝马后裔,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叫千里一盏灯!” “哟,果真是人中贾琮,马中白龙。” “听这意思,压贾琮是稳赢了?” “嘿嘿,心照不宣。” 贾琮把马给考场人员牵着,自行到举子候考区坐着。 “琮兄弟,这边!”苏灿等五大解元见他过来,忙招了招手。 贾琮微微一笑,走过去,拱手道:“几位兄长今儿可要大展神威了。” 苏灿等笑道:“不过顽顽而已,子龙兄少年英雄,我等汗颜。” 贾琮低声笑道:“你们倒是十拿九稳了,兄弟我心里可还没底,今儿早上去买了20万,压自己,别他妈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可就闹笑话了。” 众人有些吃惊于贾琮的大手笔。 赵凌空笑道:“子龙兄一掷千金,面不改色,让人佩服,想来考场上这点小场面,也不在话下了。” 魏无忌咋舌道:“格老子,二十万银子,我宁愿把我的位置卖给你,大不了下一科再来。” 众人大笑。 贾琮抬眼一看,见陆续有贵人从点将台后的专门通道进场,当先几人便是着便服的二皇子孙灿、十皇子孙炽还有女扮男装的如意公主。 贾琮微微一笑,起身向他们挥了挥手。 二皇子、十皇子两人微笑招手回应,在牛继宗等人引领下,在点将台就坐。 孙炽低声道:“妹妹,前儿贾琮这小子送了你什么诗?你竟把他轻轻放过了。” 如意公主白了兄长一眼,道:“与你无关,多管闲事。” 孙炽苦笑摇头,女大不中留,转头对二皇子道:“二哥,你买没买?” 孙灿低声道:“我压了琮哥儿十万,你呢?” “我也是,嘿嘿。”孙炽道。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如意道。 “我们谈武举压宝的事儿,你昨儿不是去压了么?买的谁?” 如意公主脸蛋微微一红,若无其事地道:“当然跟你们一样,压的贾琮,父皇母后都这么赏识他,想来区区武举不在话下。” 两人点头:“你压了多少?” 如意公主竖起一根手指。 “哦,跟我们一样。” “呸,我才不像你们那么抠抠索索,我压了100万。”如意公主下巴一扬,傲然道。 “哟,妹妹豪气!你哪来这么多钱?”孙灿、孙炽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 “我当然没有,所以写的是你们两人的名字,一人50万,输了你们去付账。”如意公主坏笑道。 “你!”两人大惊,这也太无耻了,他们只是皇子,平日除了俸禄,又没什么进项,怎么拿得出50万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二皇子转头看向旁边牛继宗。 牛继宗忙起身过来,躬身道:“二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听说贾琮文试排名第五,他又出身武勋世家,又是父皇钦点‘子龙’,想来武试没大碍罢?”二皇子低声道,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牛继宗微笑道:“照道理说,应无大碍。” “这就好,这就好。”两位皇子松了口气。 “胆小鬼。”见牛继宗走了,如意公主看着两位哥哥,不屑地道。 “输的不是你的银子,你当然胆儿大。”孙炽道,对这个妹妹,他们实在无可奈何。 ―― 辰时初刻,牛继宗敲响了铜锣,大声道:“熙丰六年,武举武试现在开始!”上百军士齐声重复,声震全场。 观众席顿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之声,这可是三年才能看一回的盛事。 现场考官大声道:“念到名字的考生,依次出列应考。江西骆原,云南成林。” 举子候考区两名考生应声站了起来。 第一天考射术,分为两门,一是骑射,考生骑马沿着一段规定路线行进,在规定时间通过全程,并且射中道路两旁设置的草靶。 难点在于同时控马和射箭,因道路设置宽窄、曲直不定,还有障碍、沟壑等,单独控马在规定时间通过,已是不易,何况还要同时射箭? 考场设置了两条一模一样的路线,供两人同时应考。头两个考生都没带坐骑,选择了考场提供的战马,一圈下来,一人超时,直接淘汰。一人射中了三个靶,算是下下的成绩。 观众都笑起来,看别人倒霉总是容易让人高兴。 头两名考生垂头丧气退场,考官又唱名:“浙江雍旭,江西费扬。” 考试节奏进行得很快,半个时辰过去,已过了数十考生,大多都不及格。 忽听考官叫道:“广东苏灿、金陵赵凌空!” 观众席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喝彩,各省解元的名字,他们早已从布告中得知。 贾琮笑道:“两位解元请罢。” 魏无忌用力拍了拍两人肩头,道:“都打起精神,莫丢了解元的脸。” 两人哈哈一笑,越众而出。 苏灿自带坐骑,通体纯黑,十分神俊,号称墨麒麟。 赵凌空没这个条件,用了考场战马。 两人翻身上马,同时持弓箭在手。苏灿直接扣了五支箭矢在手上,赵凌空扣了三支。 预备!咣!考官铜锣一响,两人同时驰出。 只见苏灿只用双腿控马,轻轻一夹,墨麒麟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左右转折,快慢随心,飞跃沟壑障碍,如臂使指。他手上也不停,在颠簸的马上,箭矢连珠射出,矢矢中的,例不虚发! 赵凌空不同,因战马不熟,他也不图快,轻轻松松控马通过三分之一处时,忽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起来,只见他反手引弓一射,三支箭矢同时射出,分别命中三只草靶! 一箭三射!这可比苏灿的连珠箭还难了许多。观众席上顿时喝起彩来。 贾琮也忍不住鼓掌叫好,自己的射术连苏灿都有所不如,更别说赵凌空这样的神技了。 只见赵凌空再次驱马通过一段路程,又是三箭射出,皆命中。最后一段路,他胜券在握,也不再炫技,与苏灿一般四支连珠箭射出,结束考试。 两人几乎同时抵达终点,一看沙漏,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对视一眼,均是一笑。 “老赵,好射术。” “彼此彼此。” 看台上,二皇子等人也抚掌赞叹,解元果然名不虚传。 孙炽看得心头火热,忙起身走到牛继宗旁,说了几句。 牛继宗微一沉吟,笑着点头,吩咐了属官几句。 “你去说什么了?”二皇子笑道。 “没什么,下场去玩玩。”孙炽道。 如意公主笑道:“你平日里吹的自己神乎其神,看看今儿是不是吹破牛皮。” “胡闹,这是武举会考,你下去像什么。”二皇子皱眉道。 “二哥,你就让他去,以示天家尚武之风!这射术是各比各的,也扰乱不了举子考试。”如意公主忙帮腔。 “如意说的对,二哥,我这不是以武会友么,都是武人,我下去与他们同场较技,莫非还玷污了他们不成?”孙炽笑道。 二皇子无奈揉了揉眉心,道:“仔细御史言官参你。” 孙炽笑道:“随意,又不是没被参过。” 如意公主闻言嗤一声笑了:“这就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又过了十来个考生,忽听考官大声道:“今日考生们同场竞技,各展奇才,十皇子殿下心中甚悦,意欲亲自下场展示骑射之术,以示国朝尚武之风,以励众举子奋勇之志!” “好!好!” “殿下威武!” “殿下神勇!” 观众们纷纷大吼起来,能看皇子殿下亲自骑射,这也值回票价了。 孙炽懒洋洋起身,朝观众席挥了挥手,下了台阶,自有随从捧上弓箭、牵来坐骑。 考官再次叫道:“神京贾琮!” 看台上欢呼声浪更盛了几分,今儿赚大发了,竟然可以看皇子殿下和今上钦点‘子龙’竞技。 魏无忌等人忙鼓励道:“琮兄弟雄起。” 贾琮无奈起身,孙炽搞什么幺蛾子。不过他也不虚,这三天来,牛继宗安排他每晚都在此处悄悄训练,就是为了熟悉场地,就如同后世考驾照,熟悉场地总要容易些。 孙炽来到场边,翻身上马,笑道:“琮哥儿,我这匹马不比你的差,也是大宛良驹,名叫火影,你看如何?” 贾琮看了他胯下枣红马一眼,果真红如火炭,想来飞奔如影,故名火影,点头赞道:“好马。” 孙炽哈哈一笑,道:“来吧!” 贾琮点点头,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按,人已骑上马背。 “两位爷,可预备妥当了?”场边考官陪笑道。 “开始罢!”两人同时道。 咣!铜锣一响,两匹宝马如电般冲出,左拐右拐,毫不减速,如闲庭信步,轻松写意。 众举子均露出苦笑,这神驹和考场的战马差距也太大了。 只见孙炽扣了数箭在手,一会儿镫里藏身,一会回头望月,一会左右开弓,一会海底捞月,种种花活走马灯般使出来,手中弓弦响动,箭矢嗖嗖激发,无论从什么角度射出,无不命中草靶头部。
贾琮就平淡了许多,他可不会这么多特技,只是老老实实双腿控马,同时按照这几天训练的节奏,箭矢连续飞射而出,稳稳命中,人马配合无懈可击,虽没有孙炽好看,却比他速度还快了两分。 观众看得大呼过瘾,众举子也是心服口服,就算除开马匹优势,凭借人家的射术、骑术,也非自己所能及。 很快,两人几乎同时抵达终点,时间还剩三分之一有多。 孙炽把弓箭一抛,笑道:“琮哥儿,你果然有两下子。” 贾琮拱手笑道:“殿下过誉了,臣这两下子在殿下神技面前,相形见绌。” 孙炽大笑,毫不谦虚:“这倒也是。”说着摆摆手,回到点将台。 贾琮微微一笑,跟着考场人员指引离开,今儿发挥不错,应该是满分。 ―― 次日一早,贾琮又到了校场,看台上仍然座无虚席。 点将台上却没见了二皇子等人的身影,估计是今儿的项目不好看。 今儿的考试项目是射术中的第二门,步射穿扎! 三十个身披鱼鳞铁甲的草人排成一排,互相间隔一丈,草人后竖着木板,用来吸收流矢。 十五步外,三十名举子与草人一一对应,也站成一排。每人箭壶里20支箭,全部射透草人为优秀,射透10支为中,规定时间为大约20个呼吸。 “预备,射!”考官一声令下。 顿时箭如雨下,叮叮当当射在铁甲上。 贾琮冷眼旁观,古人的一步等于现代的两步,十五步也就是大约二十二三米的样子,在这个距离,要射透铁甲,至少需要两石的弓,而且必须射正,不能射偏。 苏灿、邓磊等人毫无压力,笑嘻嘻地指点江山。 贾琮看了看他们的弓,苏灿、魏无忌、赵凌空与自己一样,都用的两石弓,邓磊、张两人用的竟是三石弓,这两个牲口也不怕射透木板伤着观众。 “我们两个不善射,故而用重些的弓,保险些,射中个十之七八也就行了。”邓磊笑道。张咧开大嘴点点头。 贾琮哑然失笑,“你们倒实诚。” 今天三十人一组,进行得很快,不到两炷香功夫,就轮到贾琮等人。考场军士把上一轮用过的草人撤下,换上新的草人。 贾琮早就专门练过这玩意儿,这步射穿扎,只要求射透铁甲便行,却不要求射哪里,故而绝大多数人都瞄准胸腹部,以求稳妥。 一声令下。 贾琮抬弓身前,持弓手臂如铜浇铁铸,纹丝不动,按照平时训练节奏,不断拉弓射箭。 只听嚓嚓声响,箭矢一根根射穿铁甲草人,有的甚至穿透草人,扎在后面的木板上。 贾琮眼睛不眨,二十支箭全部射透。 心中却有些纳罕,怎么比平日容易些,前几天来练,虽说能射透,二十支箭里总有两三箭会射偏,擦在铁甲上崩飞,莫非是今天超常发挥?或者是这铁甲被人做了手脚。 贾琮心头暗笑,估计还是铁甲有问题,自己这个草人披的甲片故意做薄了些,轻易便可射透。这些都是武举里的“学问”啊。 射术上拿了满分,贾琮心中甚喜,考上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 次日,考较的是“力”,也分为两门,翘关和负重。 这两个项目都非常简单,也不耽搁时间,几百号人很快就能考完。 翘关者,把一根径三寸、长一丈七尺的朱红圆木放在两尺高的石台上,两端露出。 考生以双手握住圆木一端,不许超出距离末端一尺的白线,将其举成竖直状态,然后放下,再举。举起十次者,为优,五次者,为中。若圆木掉落在地,或用手掌之外其他部位触碰圆木,或触碰到超过白线外的圆木部分,直接黜落。 贾琮看得吞了口唾沫,这圆木看似不重,不过六七十斤,如果是拿中段,任何举子都能轻松举起,可拿末端,远离重心的位置,在杠杆作用下,其难度何止增加十倍。 “这顽意儿我可顽不转,太费劲了。”苏灿低声道。 赵凌空、魏无忌等都苦笑点头,这个项目适合邓磊、张等手掌宽大的壮汉。 贾琮也叹了口气,若是后世的自己,倒也不惧,可现在毕竟筋骨远远没长成,能举起一两下已经是万幸。 邓磊、张两人对视一笑,嘿嘿笑道:“你们前两天也出够风头了,今儿也该轮到兄弟露两手了。” 众人大笑。 果然,在翘关面前,许多举子别说举十下,连举一下都勉强,第二下无论如何举不起来。只有少数人能举起七八次。 很快轮到贾琮他们。 开始! 贾琮气沉丹田,双腿分开成马步,右手在下,当支撑点,左手在上,当发力点,缓缓发力望上举。 只觉圆木那头似有千斤之重,直涨的额头青筋暴起,血灌瞳仁,圆木末端总算缓缓离开台面。 一寸、两寸、三寸。 好在这玩意儿翘起越高越轻松,贾琮好不容易举成竖直,再缓缓放下。 心知第二次无论如何举不起来,也懒得浪费力气,往周围看去。 苏灿、赵凌空、魏无忌也使出了吃奶的劲,他们武艺虽高,气力却非所长,勉强举了七八次,已然力竭,纷纷放弃。 邓磊、张两人就过分了,举这玩意儿跟喝水一般,一个呼吸间便举一次,转眼举了十四五次,吓得考官忙叫停,在本子上给他们打了两个大大的红圈。 苏灿等人得了一个红圈,意为中上,贾琮得了一个叉…… 贾琮摇头苦笑,以往小觑了天下英雄,这两人的力气竟恐怖如斯,比自己鼎盛时,似乎也不差什么。 众人出来,回到候考区,见贾琮兴致不高,都安慰道:“琮兄弟如今年岁尚小,身子骨还未长成,能举起一次,已然超出世人之上,过几年定能轻易举起。” 贾琮拱手苦笑道:“多谢诸位宽慰,琮已然做好今儿一败涂地的准备。”他深知待会的项目更难。 众人大笑,以他如今的年岁,“力”这关对他确实难了些。 不过一个时辰,翘关项目结束,700余举子,只有10余人举起超过10次,大多数人只能举起一两次。 举子们乘着这会子,都抓紧时间在候考区休息,松散筋骨,等着待会儿的第二个项目,负重。 所谓负重者,负米五斛,行20步为优。 一斛便是一石,大约120斤,五斛便是足足600斤。 此时,已有许多军士推着小车过来,把圆木撤走,在方才的翘关石台上,放上一个个便于背负的粗大木架,然后往木架上磊沙袋,足足磊了五个。为图方便,考场把米袋换成了沙袋,依旧是120斤一个。 观众们这时终于来了兴致,大声讨论这负重科目。 “兄弟,你压的谁?这600斤沙子,背着走20步,我看大部分人能走10步就不错了。” “我买的山东解元邓磊,嘿嘿,虽说赔率不高,胜在稳妥,你们看他方才翘关,如玩弄灯草,可见力大无穷,这负重也不过是等闲。” “此言有理,我买的贾琮啊,唉……射术还行,可这气力,唉,翘关几乎没得分,毕竟岁数小了些。” “你买了多少?” “一千两。” “老哥豪气,赢不过赢一百两,输了可就亏一千两啊。” “我这不是想着他是勋贵,又是陛下赐的爵位,应当无妨罢?” “快看,好囚攮的!邓磊和张两个猛士,把这600斤沙子背到终点,又背回了原位!” “这两牲口!我看这一科须多给他们加几分。” “嘿嘿,照道理是,照道理是。”一个买了两人的看客笑道。 “咦,你们看,贾琮退赛了,走了!” “哪里?混账!老子的银子!太黑暗了,退票不顽行不行?” 贾琮看这阵仗,也没有尝试的欲望,考不考得上武举无所谓,强行负重伤了筋骨,可就血亏了,越性直接退赛,把力气留到明天最后一场。 ―― 悻悻回到家中,晴雯见他面色不佳,忙给他端茶倒水,安慰道:“爷如今才这么点大,和那些二三十岁的举子较量本就吃亏,若爷大几岁,他们才知道厉害。” 贾琮一头倒在床上,招呼晴雯、茜雪过来捏肩捶腿,把今儿的考试项目说了,叹道:“爷若再大几岁,岂能把这些小儿科放在眼里,如今着实心有余力不足。囚攮的,力气这么大,挑大粪好了,考什么武举。”恶狠狠骂了两句,稍微舒服了些。 “晴雯,给我更衣,我要睡觉,明儿再去让他们知道厉害。” “哦。” “你来陪我睡。” “爷,这还是下午呢。”晴雯羞道。 “睡午觉就不用暖床么?上来罢你。”贾琮手一探已抓着晴雯皓腕,将她拉上-床来。 茜雪抿嘴一笑,帮着扯开铺盖,放下帐子,自去外面守着。 ―― 次日,天还蒙蒙亮。 贾琮已起来了,在晴雯两人服侍下,穿好青地江水白云纹苏缎窄袖劲服,下着石青色提花绸裤,足蹬高筒牛皮靴,打着细细的绑腿。 “爷,听说今儿考较对战,您可仔细些,莫被那些粗人伤了。”晴雯道。 “笑话!伤我,真以为爷这二十年功夫是白练的?”贾琮哈哈一笑,大步跨出门去。 “爷又吹牛了,你才多大,哪里能练二十年功夫。”晴雯笑道。 贾琮今天憋足了一口气,骑着千里一盏灯,赶到校场。 见大部分举子及无数观众已经到了,正分别排队入场,不由得哑然失笑,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子龙,笑什么?”苏灿等人看到他过来,笑着迎上来。 “笑你们来的这么早,赶着娶媳妇么?”贾琮笑道。 几人笑道:“娶媳妇哪里有功名重要。子龙不也来的这么早。” 贾琮笑道:“我来得早可不是为了功名,乃是为揍人而来。” 众人大笑:“那咱就拭目以待,见识见识子龙博虎之勇。” “先说好,若咱们对上,不许故意相让,否则我便不认他作兄弟。”贾琮正色道。 “那是自然。”众人忙答应着。 “今儿比完后,我请东道,咱在百花楼聚聚。”贾琮笑道。方才他出门前已命林之孝去百花楼包蓝薇的场。 “听说百花楼蓝薇大家实乃天姿国色、举世罕见的美人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知确否。”苏灿眼睛一亮,笑道。 贾琮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有女声呼唤自己,转头望去,见路旁停了一顶十分精致华贵的大轿子。七八个壮汉守在四周,另有两个婆子跟着,声音就从轿中传来。 只见侧帘掀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竟是蓝薇。 苏灿五人同时眼睛一亮,哪里来的大美人儿。 贾琮有些惊喜,忙走过去,笑道:“蓝大家不在家中抚琴鼓瑟,怎么得空来看我们这群武夫?” “难道在琮三爷心中,薇儿就只会顾影自怜、卖笑为生么?”蓝薇嗔道,眼中有些委屈,又有些失望,神色动人之极。 贾琮暗叹这表情是训练过的么?也太生动了,顶不住顶不住。 “琮怎敢唐突蓝大家,不过好奇罢了。” “今儿是舒妹妹邀我们几个同来看看国朝武举的风采。”蓝薇抿嘴笑道。 贾琮点点头,好奇道:“舒妹妹是谁?能请得动蓝大家?” 蓝薇笑道:“舒妹妹都不认识,枉你写得一手好词呢。神京四大名楼之一的绮楼行首,任舒任女侠都不知道?” “任女侠?”贾琮愕然,什么女侠会寄身青楼。 “不过是唬人罢了,因舒妹妹擅舞剑,故而有了这个绰号。”蓝薇笑道。 贾琮恍然,原来这年头就知道打造明星人设了,古人果然不是死脑筋,不禁笑问:“那蓝大家你的雅号是什么?” 蓝薇含羞一笑,轻声道:“因我常穿蓝衣,故而那些才子们给我送了个别号,叫蓝精灵。” 噗……贾琮忍不住喷笑出声,旋即大笑,什么才子这么时髦。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连战连捷 第165章连战连捷 “你,你竟笑话人家,不理你了。”蓝薇轻咬丰唇嗔道,神色娇羞动人,哪有半分不理的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贾琮忍着笑意忙赔不是,道:“琮绝无半分取笑之意,实因这绰号,嗯……确实卓尔不群,略显可爱,与大家甚是相称。” 蓝薇信他个鬼,白了他一眼,道:“三爷这么久没来看薇儿,可是早已把人家抛到脑后了?” 贾琮笑道:“蓝大家可错怪我了,这不是前儿去扬州一趟,才回来。” 蓝薇笑道:“三爷在江南的风流韵事,薇儿可是如雷贯耳呢,一会人生长恨水长东,一会信流引到花深处,一会又金风玉露一相逢,着实教人羡慕词中人呢。” “蓝大家这话可欺心了,天天都有人为你写诗,你还羡慕什么?”贾琮笑道。 蓝薇幽幽一叹:“凡夫俗子写的诗,又怎及得上三爷的神仙之笔?” 贾琮心中得意,道:“得空了,琮替蓝大家写一首便是。” “此话可真?三爷是大英雄,可不许对小女子失信。”蓝薇眼睛一亮。 额,好像中计了,贾琮脑筋一转,道:“这是自然,不过大家知道,琮唱歌也罢,写诗也罢,都是要收费的。” 蓝薇想着那晚头一次被他“收费”的事,脸上不觉升起两朵红云,抚着俏脸低声道:“为了三爷的好诗,薇儿付费便是。” “一言为定……”贾琮哈哈一笑,忽听一人叫道,“琮哥儿!” 抬头望去,见一行贵人骑马缓缓过来,忙向蓝薇告辞,迎上去,拱手笑道:“给两位殿下请安。”眼睛越过两位皇子肩头,看到后面作男装打扮的如意公主,笑着点点头,回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今儿特来看你的手段,可莫要让我等失望。”孙灿笑道。 “三位擎好罢!琮当不至让三位失望而归。”贾琮拱手傲然道。 “哈哈,好!我们先进去了。”两位皇子拱手还礼。 如意公主走过他身边,看了看那顶华美的轿子,冷声道:“登徒子,你倒是走到哪都有相好儿。”说完理都不理他,催马便走。 贾琮无奈摸了摸鼻子,老子招你惹你了,凶什么凶,胸大无脑妹。 似乎感应到贾琮的不满,如意公主回头瞪了过来。 贾琮忙点头哈腰赔笑,尼玛,实在惹不起,还是敬而远之得好。 如意公主哼了一声,去了。 “琮兄弟,方才那几人是皇子殿下?”苏灿等凑过来问道。 贾琮点头:“二殿下、十殿下。” “那第三人,琮兄弟似乎有些过于客气了。”苏灿笑道,他自然看得出那是个雌儿。 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相信我,你最好别认识她。” 众人暗自心惊,莫非来头比皇子还大?怪道子龙这么谦恭。 “那轿中人?”张鬼头鬼脑指了指,一双绿豆眼射出暧昧之色。 众人都微笑,子龙果然不愧风流才子之名。 贾琮笑道:“是蓝薇大家,至于长得如何,你们就别问了,晚上见了便知。” 众人眼睛一亮,恨不得看透那轿子,一睹神京行首大家的风采。 “看什么,人家都走了。”贾琮笑了笑,扯着几人入场。 场内早已是人山人海,今儿是最后一天,也是武试的重头戏,最精彩的部分,对战科目!文试占5成权重,对战就要占到3成,其他射术、力量科目合占2成。 空地上早已横三竖三搭了九座方形擂台,所有考生分为9组,在擂台上捉对厮杀。擂台下面摆着兵器架,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应有尽有,且都是木制,免得出人命。 每个擂台四边各站着一名京军中的精锐教头,充作考官裁判。 贾琮心中盘算,若平均分配,每一组大概会有七十余人,各省解元,每组大概会有2-3个。 来前各人都看了分组情况,贾琮与苏灿等人都没分在一组。 九个组按千字文顺序排列,贾琮分到了天字台,也就是中间那个擂台。 “各考生到各自所属擂台下候考!”考官大声喊道,各考生忙围到自己擂台下。贾琮心中一喜,师父怎么来了? 原来牛继宗特意调了禁卫军教官镇山太岁王进来当天字号擂台的主裁。 各考官走上擂台,宣布对战规矩。 “每名考生须战九场,各组共选出32名考生,再行复试。” 贾琮点点头,这就是小组赛和决赛的意思了, 天字台考官指了指一个木匣子,笑道:“各位的名字都在这木匣子里,每战人员以抓阄决定,不过第一场倒不必如此,谁若想先上的,可主动上台。” 众人一静,心中都在盘算,先上吃亏还是后上吃亏。 贾琮微微一笑,从场边兵器架上抽了一根白蜡杆,一跃上台,朝四方拱了拱手道:“神京贾琮,先取个头彩。” “好!贾子龙果然豪勇。”说着考官把写有贾琮名字的木牌取出,扔到旁边一个空匣子里,又随意抽取出另一块木牌。 “广西孟刚!上台!” 孟刚忙也挑了一根枪棒跃上台。 “对战规矩,点到为止,叫停则停,谁敢违反,一律黜落,可明白了?” “明白!” “战!”考官敲响了铜锣。 贾琮看了看包着厚厚白布的枪头,蘸着石灰,只要点到人身上,一目了然,倒也清楚。 “兄弟,请罢。”贾琮木枪一摆,笑道。 孟刚有些恼怒,对面这个小孩也太托大了,凭你多精妙的功夫,就你这年纪,能有多大气力?也不嗦,既然你要托大,就送你下去罢。 “看招!”孟刚暴喝一声,人随枪走,枪头直刺贾琮胸膛。虽包着白布,但这些武举都是劲整力壮之人,若被捅实了,也少不得筋折骨断。 “来得好!”贾琮轻叱一声,杆棒轻轻一拨,已将他攻势化解,顺势一挥,抽在脸上,登时将其打翻在地。 孟刚痛呼一声,还想起身再战,枪头已指在其咽喉处。 “神京贾琮,胜!”考官大声道。 台下众人都有些吃惊,这贾子龙果然有些门道,一招间就打败了对手,也怪孟刚这莽夫,太过冲动。 台上牛继宗、二皇子等人均看着天字台,见贾琮首战获胜,都笑了起来。 如意公主撇撇嘴,道:“贾琮那对手也太弱了,我上去保证也是一剑结果了他。” 两位皇子对视一笑,不敢笑,忙附和道:“如意你的剑术得名家真传,岂是这些泥腿子的三脚猫功夫能比的?” 如意公主十分受用,点头道:“算你们两个有眼光。” 天字台 贾琮忍不住看了王进一眼,想看他对自己这一手有什么评价,但见他岩石般冷峻的面孔没半分表情,略有些失望,定是老师觉得赢得太容易,不值一提。 当下拱手道:“禀大人,既然一人须战九场,琮愿再战几场,可行?” 众人忍不住鼓噪起来,贾琮有些狂妄了,按规矩打过一场,就得等所有人打过以后,再打第二轮,一共九轮。如果连续作战,可就太吃亏了,莫非他武艺真的高到这个地步? “这,按规矩倒无妨,”考官微微犹豫,道:“可琮三爷,不怕太吃亏了么?” “无妨,琮力有不继,再下去不迟。” “好!既然琮三爷有此豪兴,我想诸位举子也当没什么意见。”考官笑了笑,又抽出一块木牌:“贵州刘尧,上台。” 又一条壮汉跳上台,手提一杆木制关刀,刀刃上也蘸着石灰粉。 “三爷,请罢。”刘尧汲取了前一个的经验,也不浪攻,只是摆开架势,任由贾琮进攻,先看清他的路数再说。 “那就小心了!”贾琮微微一笑,挺枪而上,枪头乱点,虚虚实实,笼罩对手上盘要害。 刘尧心中有些慌乱,没见识过这般精妙枪法,只把关刀抡起。可关刀本是凶猛凌厉的重兵器,哪里有枪法这么多变化,更不适合用来防守。 一两招后,便被贾琮寻到破绽,只听贾琮大喝一声,“着!” 刘尧只觉胸口一痛,蹬蹬蹬退了三步,胸口留下一个刺眼的白点,只得苦笑摇头。 “神京贾琮,胜!” “再来!”贾琮喝道。 “河南李林,上!” “神京贾琮,胜!” “湖南张虎,上!” “神京贾琮,胜!” “江西杜明,上!” “神京贾琮,胜!” …… 台下众人看得咋舌,其他台子的举子也纷纷看了过来,只见贾琮脸不红、气不喘,连胜九场,没有人能挡住他十合以上,果然不愧为陛下钦点的“子龙”。 贾琮下台,路过王进身边,忍不住低声道:“师父,琮可还行?” 王进目不斜视,嘴唇微动,低声道:“待会对上解元再说。” 贾琮笑着点点头,他也期待着和各省解元交手。 ―― 看台上,如意公主小嘴张得老大,瞪着贾琮,捂嘴道:“老十,你从没跟我说贾琮这么厉害,败这些举子,如砍瓜切菜。”混账东西,既然这么厉害,那天和我比武竟然戏耍我,还用那么下流的招数!混蛋!下流!淫贼! 孙炽笑道:“我也没说他不厉害啊。不过一般般罢,除非对上解元,否则就凭这些人,恐怕试不出琮哥儿的真功夫。” 牛继宗点头笑道:“看来先荣国公梦中传艺之后,再加上军中宿将点拨,琮哥儿的武艺不能以常理度之。” 孙炽笑道:“若非我下场坏了规矩,我真想和琮哥儿过过招,也罢,等武举考过,我再约他一战。” “对,给我狠狠揍他一顿!”如意公主捂着小拳头道。 点将台旁的贵宾席上,四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正窃窃私语,周围一大圈都是空位,外围是二十几个壮汉护卫,将她们团团围住。正是当今神京风月界炙手可热的四大行首:百花楼蓝薇、醉心楼朝露、风雨楼苏荷、绮楼任舒。 这四人既是好友,又是竞争对手。名妓到了她们这个地步也算是高手寂寞了,能为友者寥寥。 任舒道:“薇姐姐,这贾琮这般厉害?我看真有赵子龙之勇了。” 蓝薇笑道:“舒儿可是芳心动了?是否需要姐姐引见?” 任舒啐了一口,道:“谁不知道贾琮曾是姐姐入幕之宾,到了嘴的肥肉,姐姐舍得割爱?” 苏荷笑道:“这贾子龙可不单单武艺高强,更是国朝开国以来第一风流才子,又会弹琴唱歌,又会写诗作词,听说为姐姐写了一首歌,不知是何意?” 朝露凑趣道:“只听人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子龙唱歌,不知其意在谁呢?” 另三人都娇笑起来,蓝薇脸上一红,幸好有面纱遮挡,不过眼中的羞意却掩饰不住,啐道:“我把你们三个烂了嘴的,我可跟你们说,方才他已答应赠我一首诗,到时候你们可别哭着求我引见。” 三人一惊,以贾琮“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文采,若写一首好诗,足以帮助蓝薇彻底压倒三人,到时候神京城就只剩一个大家,而不是四个大家了。 她们石榴裙下即便有再多所谓才子,都只是个笑话。 三人忙拉着蓝薇撒娇道:“好姐姐,我们不过是说笑,你就大人大量饶了我们这一遭罢?好歹把贾子龙引见给我们认识认识,可好?” 蓝薇嗤一声笑了,不怀好意道:“你们三个浪蹄子,一见到文武双全的小郎君就发-浪了不成?我可给你们说,贾琮写诗可是要收费的。” 三人忙道:“若是好诗,我等何惜千金万金?” 蓝薇道:“他如今做着神仙酒坊的生意,还缺钱不成?” “那姐姐是何意?” 蓝薇坏笑着拉过三人,低声道:“他是要……” 呀!三人同时红着脸退开,嗔道:“呸,挟诗图色,卑鄙、无耻、下流、混账。姐姐,你好歹是四大行首,竟也惯着他。” 蓝薇掩嘴笑道:“老实跟你们说罢,他是姐姐看上的良人,你们几个装模作样的浪蹄子不许与我争。” 三人齐声哂笑,以示不屑,不过转念一想,好像贾琮也不错,出身豪门,前途远大,又年少多金,又文武双全,又英俊潇洒,又是个多情性子,不似那榆木脑袋的呆子,好像是极品金龟婿的人选,均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好个可人儿的少年郎。
“你们三个想干什么?”蓝薇警惕地道。 朝露眼睛一转,笑道:“姐姐,恐怕国公府门第太高,我等风尘中人,实难进去,即便贾琮有意,他家里的长辈可同意?若好,养在外室,不好,恐怕被骗个人财两空。” 苏荷、任舒也心有戚戚,点头道:“姐姐可仔细些。” 蓝薇微微一笑,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心中暗道,若自己眼瞎错付,也活该倒霉。与其被人困锁青楼,插标卖身,不如决死一博。 另三人心中一震,道:“姐姐竟这般笃定?求姐姐提携。” 蓝薇噗嗤一声笑了:“你们三个小蹄子,方才还信誓旦旦说人家下流无耻,这会子又要我提携什么?” 朝露含羞道:“奴就喜欢下流无耻的。” 苏荷撒娇道:“奴一片忠肝义胆,只想替姐姐分担分担,我看他这般精悍勇猛,姐姐一个人未必吃得消呢。” 任舒不愧为女侠称号,冷声道:“此等情场浪子,奴不榨干他,难道由得他在外祸害良家不成,袖手旁观,岂是侠义之举?” “你们……”蓝薇彻底被三人的无耻所震惊,无奈笑道:“外人若知道神京城三大行首是这般德行,可要惊掉下巴了。” “不过是些肥羊罢了,岂被我等放在眼里?” 说罢四人一起笑起来。 蓝薇今儿故意提起贾琮的话头,实是出于无奈,知道贾琮身边不缺美人儿,故不得不把这三个艳冠群芳的姐妹一起拉上,增加诱惑贾琮的分量。转念一想,又有些欣慰,如果四大行首一起出马,迷住贾琮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 贾琮连胜九场,不仅刺-激了观众,更刺-激了众举子。 各省解元只要上场,没有不连战的,反正遇到同组解元概率极小,也不怕什么。 日头渐渐升高,已近中午,小组赛还未结束,自有军士端上饭食,让举子们吃饱再战。 贾琮休息了半天,体力早已恢复,苏灿等人早已出线,也在候考区歇息。 直到申时初刻,总算全部比完了,选出了32名决赛圈选手,争夺本次武举会考对战第一的殊荣,有这个荣誉在,即便最后中试的名次差些,也会被上官另眼相待,能打,在军中总是更有说服力。 考官走上中间天字号擂台,大声宣布入围举子名单,除了各省解元外,都是九场全胜,而且用时最短的好汉。 贾琮,赫然在列。 第一轮,三十二进十六。 除天字擂台外,其余八个擂台同时开打。 “广东苏灿对阵广西石晓。” “山东邓磊对阵贵州韦达。” “河北张对阵湖北鲁廷昌。” “江南赵凌空对阵福建林超。” …… 观众们纷纷欢呼起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总算到戏肉了,这一轮几乎都是高手之间的精彩对决了。 八个解元,对八个亚元。 贾琮也激动的手心冒汗,求战心切,这一拨却没轮到他。 咣!铜锣响起,八个擂台同时开战。 贾琮一会看苏灿、一会看邓磊、一会看张,直看得目不暇接,个个都是高手,手底下功夫极硬,巧招妙着层出不穷,让人叹为观止。 苏灿在方才小组赛,每战用的都是不同兵器,显然涉猎极广,如今也不敢托大,用了一杆长枪,枪法凌厉炫目,把对手稳稳压制,取胜不过是时间问题。 邓磊、赵凌空、张等人也是各出看家手段,大占上风。 贾琮微微一笑,解元就是解元,看来他们都还保留了不少压箱底绝招,等着待会一鸣惊人么? 不出意外,不到一炷香时间,八个擂台对战全部结束,八个解元无一例外,均淘汰了对手。 考官迅速上台,念出了第二拨对战名单。 贾琮听到名字,提了一杆木枪,走上玄字擂台。 “子龙,可不要大意了。”苏灿、邓磊等下来与他擦肩而过,叮嘱道。 贾琮哈哈一笑:“放心。”老子的大枪早已饥渴难耐。 贾琮的对手是陕西省亚元彭连豹,约莫二十七八岁,身形健硕,手提一柄木制狼牙棒。 贾琮不禁哑然失笑,在大家都用木质兵器的情况下,用短兵器,如刀、剑等,或用重兵器,如大刀、狼牙棒、铜锤的人最是吃亏,因为木质武器根本无法发挥这些兵器的威力,短的不锋利,重的又重不起来,实在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相比之下用枪、矛、棍、棒类兵器的人,最占便宜,有无枪头都是一般使用,没多大区别。所以世上只有枪棒教头,没听说有大刀教头、狼牙棒教头、铜锤教头。 彭连豹也有些尴尬,这木头狼牙棒对付一般人到无所谓,对付高手却有些吃亏,拱手道:“琮三爷,请赐教。” “客气客气。”贾琮拱手还礼,估计是牛继宗又使了些考场“学问”,给自己安排好对付的对手。 咣!铜锣响起,对战开始。 彭连豹抢先发动,一声暴喝,狼牙棒势如奔雷,当头砸下,激起一股狂风。 贾琮心中暗笑,若你用的是正儿八经的狼牙棒,我还让你几分,如今这木头玩意儿,也想吓唬人? 当下横枪一架,手里使了个巧劲,往上一弹。 彭连豹也是习惯成自然,认为对方只能闪避,若用的是数十斤的重兵器,谁敢这么招架? 可这轻飘飘的木头狼牙棒,一碰之下,不仅伤不到对方,反而被极具弹性的白蜡杆弹起老高,待要收势已然不及。 “看枪!”贾琮冷喝一声,手腕一振,白蜡杆似毒蛇出洞般枪花暴射,点向对手胸腹几处要害。 彭连豹也非庸手,一招失先,也不慌张,连退数步,把狼牙棒舞得车轮一般,抵挡下贾琮密不透风的攻势。 不过狼牙棒这玩意儿天生就是用来摧城拔寨,靠威猛碾压的进攻利器,哪里适合久守,何况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 果然二十余合过去,贾琮觑准机会,枪杆一翻,啪啪两声,打在他两手腕上。 彭连豹只觉痛入骨髓,再也拿捏不住,狼牙棒掉落在地。 “神京贾琮,胜!”考官大声道。 “承让。”贾琮笑着拱拱手,若用正经兵器,自己不会赢得这么容易。 彭连豹苦笑拱手:“三爷招数精妙,在下佩服。”意思是自己有力没使出来。 贾琮哈哈一笑,“下回你挑个趁手的兵器再战一次何妨。” ―― “好!”眼见贾琮又赢了一局,点将台上牛继宗、孙灿等人皆抚掌喝彩。 “琮哥儿这小子果然有些本领。”孙炽笑道。 “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如意公主轻哼了一声。 孙灿奇道:“这是为何?” “前儿他与我比武输了。”如意公主有些心虚地道。 “我不信,如意你又胡吹大气。”孙炽笑道。 “呸,不信你回头问他,本公主会说谎?”如意公主怒道。 孙炽见她理直气壮的样子,不像说谎,道:“那你给我说说,他是怎么输的?” “他……他……”如意公主想到那天贾琮使的下流招数,脸上不禁一红,恼羞成怒,道:“输就是输,有什么好说的。你去问他,看他敢不敢不认?” 两位皇子对视一笑,均摇头失笑,你这么霸道,谁敢不认?别说贾子龙,就算赵子龙复生,也得俯首称臣。 见兄长不相信自己的战力,如意公主气鼓鼓地瞪了他们一眼,目光重回擂台,都怪这个混账贾琮。 ―― 贾琮斜扛着白蜡杆走下擂台,忽觉背心一凉,忙回头望去,见如意公主正盯着自己,忙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点点头,扭身便走,这小妞还是少惹为妙。 “琮兄弟,好身手!”候考区苏灿等人一起迎上来。 “我等想留手都不行了。”赵凌空笑道。 “侥幸侥幸。”贾琮拱拱手,与众人互相恭维了几句,歇息了片刻,第二轮十六进八开始。 这一轮只剩下十六名各省解元,方才一战,连解元都淘汰了好几个,这一轮显然会更加激烈。 还是方才那八个擂台同时开战。 “广东苏灿对阵甘肃敖泽。” “山东邓磊对阵浙江方云。” “河北张对阵河南宋宙。” “江南赵凌空对阵广西铁棠。” …… “神京贾琮对阵神京黎勇军。” 贾琮深吸了口气,再次提枪走上擂台,后面几轮什么“学问”都没用了,剩下的全是高手,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忽听观众席上声浪骤起。 “苏灿必胜!苏灿必胜!” “方云百胜!方云百胜!” “张中万胜!张中万胜!” 进入决赛圈,每一场都有盘口,供看客赌博,无数赌场荷官正四处穿梭,收钱,发票。 “老哥买的谁?” “买的苏灿。我分析过,别看苏灿一路头歪歪,翘关负重似乎不佳,却游刃有余,你看那个甘肃敖泽就不行了,还没上场就冒虚汗,说明其内气不足,定然不耐久战。” “有道理有道理,我买的贾琮,老哥指教指教?” “老弟,贾琮名气虽大,可毕竟年纪太小,与一省解元相比,终究差了些火候啊,我看够呛。” “……” “你买了多少?” “一千两。” “兄弟节哀。” “贾琮勉哉!贾琮勉哉!”那人不服气,振臂高呼,给贾琮打气。 贾琮站在擂台上,微微侧耳,尼玛,怎么别人都是必胜、万胜,老子就是勉哉,混账。 北直隶解元黎勇军也是用的白蜡杆,心中甚喜,遇上身子骨还未长成的贾琮,总比遇到那些解元猛人好,虽看了贾琮前几场比赛,知道他手里有些功夫,可毕竟人小力弱,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咣!铜锣响起。 “琮三爷,请。”黎勇军拱手笑道,他出身军伍世家,其父是京营一个千总,从小苦练武艺,自问不输于人。 “看招!”贾琮哼了一声,也不嗦,枪杆一挺,直刺黎勇军面门。 “好!”黎勇军夷然不惧,反刺贾琮咽喉,仗着身高臂长,即便同时刺出,也是自己先刺中对手。 贾琮心中一凛,果然厉害,枪到半途已然变招,陡然抖开朵朵枪花,一招青松翠翠,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将对方全身罩住,利用王进所受枪法,试探对方底细。 黎勇军以为贾琮心怯,不敢进招,顿时斗志暴涨,大喝一声,拧枪如轮,枪势大盛,顿时绞散眼前漫天枪影,一枪势如电闪,直取贾琮胸膛。 贾琮心中一喜,身子一侧,单手持枪,枪尖点地,斜斜格挡。 黎勇军一枪刺空,微微皱眉,对方守势严密,也没什么可乘之机,正待回枪重整旗鼓,忽见贾琮一脚踢在枪杆上,枪尖似蛰伏的毒蛇般猛然昂起,直刺自己小腹。 好毒辣的枪法!黎勇军忙退数步,想先避其锋芒。 贾琮适才示敌以弱,凭借一招毒蛇吐信抢到上风,得势不饶人,哪里给他机会,枪势猛然爆发,如云如雾,如波如浪,层层叠叠望黎勇军身前挤压而去,枪头如毒蛇,专往他面门、咽喉、心口、小腹、下阴等要害招呼。 黎勇军叫苦不迭,只觉自己恍如万顷波涛中的小舟,稍有不慎便要舟覆人亡,只得拼命抵挡,想挨过这波攻势再行反击。 贾琮见他枪势渐渐散乱,左支右绌,已现败象,手中枪势更猛烈了几分,将王进的绝学“云深七重影”发挥到前所未有的极致。 顾名思义,别看贾琮攻击了数十招,其枪意始终只有一招,这一招共有七重攻势,如惊涛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对手露出破绽的情况下,绝难抵挡。 一重、两重、三重、四重。 黎勇军勉力抵挡了四重攻势,终于防线被贾琮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着!”贾琮一声大吼,枪尖已捅在他心窝。 黎勇军闷哼一声退开,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知道贾琮留了力气,不然估计得断一两根肋骨,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 “承让。” “神京贾琮,胜!” 看台上响起一阵疯狂的欢呼,显然贾琮在这局比赛中赔率甚高,买他赢的人赚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对战第一 第166章对战第一 回到候考区,见苏灿他们陆续回来。 苏灿、张输了,邓磊、赵凌空、魏无忌晋级。 “妈的,兵器不趁手,不然我岂会输。”苏灿懊恼道,“擂台不许用暗器,可惜了我一手好袖箭。” 贾琮笑道:“阿灿惯用什么兵器。” “我什么兵器都行。” 众人大笑。 “唉,我才是兵器不趁手,若我狼牙棒在手,绝无可能输给那小子,木头顽意儿太轻了,使不上劲。”张苦笑。 众人忙拍了拍他肩膀安慰:“胜败兵家常事,好在这回也算顺利考中功名,还计较什么?” 张方才释然。 贾琮笑道:“军中当然以枪棒为先,阿灿你分心太多,没在枪棒上下苦功夫,自然吃亏。老张的狼牙棒虽说擂台比武差了些,上了战场那倒是横扫千军的利器。” 众人皆点头称是。 ―― 歇息了两炷香,也给场边观众留了下注的时间。 决赛第三轮,八进四开始。 玄、黄、洪、荒四个擂台同时开战。 这一轮贾琮的对手是宋宙,也就是刚刚战胜张的河南省解元。 “子龙,这小子身法颇为灵活,枪法变化多端,不过似乎气力有限,不够威猛凌厉,只要仔细他枪头的石灰粉便是,替我狠狠揍他!”张道。 贾琮笑道:“放心。”施施然提着枪棒走上擂台,心中却不敢大意,张自己力大无穷,普通人在他面前哪个不是气力有限?能走到这一步的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 宋宙约十八九岁,出身武术世家,自幼学武,早得家中梨花枪法真传,又遍访名师,练得一身好武艺,能在河南这样的尚武大省拿到武解元,绝非幸致。 见贾琮打量自己,拱手道:“琮三爷少年英雄,在下佩服。若与三爷同岁,在下定非敌手。” 贾琮摆手道:“听你的意思,比我大几岁就稳赢我了?嘿嘿,别急着下定论。” 宋宙点点头:“三爷请。”枪尖一指,摆开了架势。 “别客气,看招!”贾琮深吸口气踏步而上,长枪如蟒蛇,顺着对方枪身绞杀过去。 宋宙全神贯注,家传枪法使开,枪头急速震颤,抖开万朵梨花,向贾琮罩来。 因其变招太快太急,竟使得枪头里包裹的石灰粉震出,在空中弥漫成一团白影,这也是他的临场战术,最大限度发挥考场兵器特点。 贾琮虽有所准备,却也没什么好办法破解,皱着眉头退了几步,免得石灰粉迷了眼睛。心中想起王进的叮嘱,比武决斗不是谁武艺高,谁就能胜的。 胜负之数与双方的心智、意志、武艺、策略、经验、应变、兵器、环境等种种因素相关,故而时常有以弱胜强,以巧胜拙的战例,半点大意不得。 宋宙见他后退,忙趁势压上,想一举将他的防线摧毁。 但见包着白布的枪尖,从空中飘荡的石灰粉末中飚射而出,直刺而来,绽放出七八朵梨花,贾琮忽地着地一滚,躲开了枪尖,也躲开了扑面而来的石灰粉末,抡起杆棒横扫对方小腿胫骨,变招极快,出人意表。 宋宙哪敢随便跳跃离地,忙一枪扎在身侧,护住双腿。 贾琮抓住机会,猛然跃起,枪尖对着他脑袋再次横扫而过。 宋宙忙再次竖枪脸侧格挡。 砰!两枪相交,两人虎口都是一麻,这一击势大力沉,贾琮枪尖处顿时震出一大团石灰粉末,直扑在宋宙脸上。这便是贾琮的战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糟!宋宙心中一紧,眼前白雾涌来,顿觉双眼刺痛,再也睁不开,慌忙急退。 贾琮嘿嘿一笑,扭腰拧身,枪杆收在腰后,忽地身形一旋,右手一引,枪杆似箭矢般从腰眼处激射而出,在空中飞越近两丈,重重刺在宋宙小腹上,留下一个白点。 正是王进所传妙手,天外玉龙! 飞枪杀敌! “好!”观众们沸腾了,好惊艳的一枪。 四大行首也不顾仪态起身挥手,喝彩。这一刻贾琮如天神下凡,速败对手,简直帅炸。 素好剑术的任舒满眼小星星,拉着蓝薇道:“薇姐姐,贾琮真的好帅!哎呦,受不了,这一枪扎在人家心口上了。” 苏荷、朝露两人也点头附和:“这般貌比潘安、勇比子龙的郎君,姐姐休得吃独食。” 蓝薇摇头苦笑:“小点声,仔细人家听到。” “知道了,我们都听姐姐吩咐,只求姐姐开恩。”三人小鸡啄米般点头答应。 “混账,都坐好,小蹄子,发春了么?”蓝薇道。 三人点点头,可怜兮兮望着蓝薇,一副嗷嗷待哺的小眼神儿。 “我真是伏了你们。”蓝薇无奈摇头。 “神京贾琮,胜!” 贾琮伴随着欢呼走下擂台,回到座位上,见魏无忌等人有些懊恼。 这一轮,贾琮和赵凌空进入四强,邓磊、魏无忌都输了。 众人忙安慰了两句。 魏无忌笑道:“也不吃亏,我虽输了,好歹也一枪打断了那小子的前臂骨,下一场他必得退赛了,也算帮子龙和凌空清理了一个对手。” 众人大笑。 果不其然,四进二,只有三人应战,经过抓阄,贾琮很有“学问”地轮空晋级,保送前两名。 这一战安排在距离点将台最近的地字号擂台上,方便贵人们观看。 江南赵凌空对阵安徽风波烈,两个持枪少年,卓立擂台,隔着数丈对峙。 秋风吹动台角旗幡,猎猎有声。 咣!铜锣响起。 两人似有默契,均一动不动,双目如电,牢牢罩定对手,准备随时给予雷霆一击。 赵凌空微微皱眉,因他面朝西方,此时正被阳光晃了眼睛,有些不适,虽无大碍,终究是个劣势。当下缓缓斜向踏步,避开阳光直射。 风波烈微微一笑,早已发现此点,哪会让对手称心如意,手中枪杆一振,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已向赵凌空扑杀而去,将他死死-逼在面西的方位。 赵凌空暴喝一声,枪势随声而起,与对手战在一处,不落下风。两人枪棒频频相交,噼啪声密集如雨,震出不少石灰粉末,飘在空中,似笼了一团淡淡白雾,又被两人枪法激荡的劲风吹散。 看台上观众欢呼连连,看这玩意儿可比看戏文精彩刺-激多了。 贾琮看了看天色,今儿晴空万里,阳光甚烈,不觉皱了皱眉,凌空现在虽势均力敌,只恐久战不利。 苏灿等都已发现这个问题,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擂台比武就是这样,不会完全公平。 果然,恶斗近二百回合后,赵凌空略一眨眼,一个不慎被风波烈刺中肩窝,被裁落败。 赵凌空苦笑着摇了摇头,走下擂台,回到候考区。 “凌空,没事罢?”众人忙接着他。 赵凌空满头满面大汗,喘着粗气,摇了摇头,笑道:“无妨,这小子占了地利的便宜,不过战了这一场,他精力损耗甚大,子龙拿下他应不成问题。” 众人都笑道:“今儿合该子龙请东道。” 贾琮哈哈一笑:“好说好说,看这样子兄弟要捡个现成的了。” 众人均笑着祝贺,又是轮空,又是捡现成,这般好事都让他碰到,着实让人羡慕。 又过了两炷香,考官走上天字擂台,大声宣布:“本次武举对战科目最后一战,神京贾琮对阵安徽风波烈!” 考场上欢声雷动,决战到来了。 贾琮提着木枪上台,做了个四方揖,又看了看点将台的二皇子等人,笑着点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孙炽笑道:“琮哥儿捡个大便宜,神气什么?” “小人得志。”如意公主点点头,没好气瞪了贾琮一眼。 孙灿笑道:“能捡这个便宜也不简单了,琮哥儿才14岁。” 看着汗透重衣的风波烈走上来,贾琮嘿嘿一笑,如今换了位置,变成他面西,自己面东,真是风水轮流转。 “老兄,可歇好了?”贾琮笑嘻嘻问道。 “无妨。”风波烈瞪了他一眼,适才恶斗许久,哪里是两炷香能歇回来的,如今还有些手脚发软,这混小子想捡便宜么?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贾琮迫不及待扑出,一出手便竭尽全力,把自己这几个月来磨炼的“枪出如龙、万点梨花”的境界展现得淋漓尽致,务求以最狂猛攻势在最短时间拿下对手。 风波烈眼睑微微下垂,尽力避过阳光的干扰,拼命以快打快,与贾琮对攻起来。 他也是被逼无奈,若是平时,这般对攻他丝毫不怵,可现在体力大损,哪里跟得上贾琮的节奏,只觉筋骨酸软,枪杆像有百斤之重。 贾琮哈哈一笑,突然枪杆脱手飞出,直射对手面门。 哗!全场同时响起一阵惊呼。 又来这招?风波烈忙弯腰仰头避过,心中暗喜,看你弃了枪用什么和我斗,叫你弄险。忽觉风声不对,眼前黑影一晃,贾琮已猱身扑来! 贾琮右掌探出,一记尚氏形意的经典鹰捉已拿住他枪杆,左手紧随而上,又是一招鹰捉,在风波烈直起身子的同时,拿住了他脖颈。 风波烈一惊,还想拧枪反击,毕竟贾琮的手指上可没有石灰粉,抓到也不要紧,突觉喉头一痛,脖子上仿佛套了个铁箍,看着贾琮冷冽的眼神,不敢再犟,苦笑弃枪认输。 “神京贾琮,胜!本次武举会考到此结束,两日后放榜!” 台下王进欣慰地点点头,有此佳徒,一身本领后继有人了。 贾琮哈哈一笑,不意竟能弄到武举会考对战第一名,忍不住张开双臂,像个得了金牌的运动员般,接受全场观众欢呼呐喊。 苏灿等人大笑着冲上擂台,将他高高抛上天空。 点将台上牛继宗、两位皇子、如意公主等人微微一笑,陆续退场。 观众们过足了瘾,也鱼贯而出。 “琮兄弟,真有你的!最后那一下子,我还以为要遭了。”苏灿笑道。 “着实精彩,弃枪诱敌之计,也只有子龙敢用了。”赵凌空叹道。 邓磊等人笑道:“这也无妨,反正那小子都没力了,即便空手入白刃,也不惧他。” 贾琮好不容易被放下来,拱手笑道:“小弟这头名实在侥幸,待我回家换件衣服,咱百花楼见,如何?” 众人齐声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贾琮刚到家,就见林之孝领着一众小厮、长随迎出来,打千请安。 “恭喜三爷大显神威,败尽天下英雄,夺得会考头名!” “胡说八道,什么会考头名,是对战科头名。”贾琮笑骂道,会考头名他是不敢想的,毕竟气力科目没得分,问道:“你们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林之孝笑道:“今儿环三爷说去给三爷助威,去校场看了比武,方才回来说的,此刻阖府都知道了。” 贾琮笑着点点头,这大嘴巴。 忽听一小厮来报:“三爷,老太太有请。” 贾琮摆摆手,道:“去回老太太,就说我一声汗臭,仔细腌了姊妹们,待我沐浴更衣,再去拜见。” “是。” 回到自家院子,刚进门,便见晴雯欢欣雀跃地迎上来福礼道:“奴婢恭喜爷得了头名!” 贾琮伸手拉她起来,笑道:“不值一提。洗澡水可有?爷一身上下都是汗。” “早就备好了。”晴雯道。 贾琮嘿嘿笑道:“来陪我洗澡。” 晴雯嗔道:“爷,这还是白天呢。” “白天就不用洗澡么?”贾琮笑道,眼珠一转,道:“知道你脸皮薄,叫茜雪一起来不就行了,她也不能取笑你了。” 晴雯红着脸白了他一眼,跑去叫茜雪去了。 贾琮今儿也相当疲累,闭着眼在两个美婢的服侍下洗完澡,换了衣服,才去见贾母。 在荣庆堂和宝钗、黛玉并诸位姊妹嫂子打了个照面,收获了一番恭贺,又听了贾母唠叨了一番,贾琮记挂着晚上百花楼的局,不理宝钗、黛玉挽留的目光,匆匆请辞。 “有劳老太太挂念,这回武举托了祖宗并老太太的福,琮估摸着当榜上有名。今儿琮做东,约了几个同年饮宴,就不叨扰老太太了。” 黛玉微撅着樱唇,道:“偏你是个大忙人,姊妹们都说好了,今儿凑份子贺贺你,你却又要出门去。” 贾琮笑道:“明日,明日再领也是一样,我又不会插翅膀飞了,还怕吃不着你们的东道不成。” 姊妹们都笑起来。 “三哥既然有约在先,我们姊妹明日再聚也是一样。”探春笑道。 老太太点头道:“去罢,早些回来,少吃些酒,不许在外胡孱。” 贾琮忙去了。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跑得这么快,好像家里有老虎要吃他似的。” 湘云掩嘴笑道:“你可不就是那只老虎么?” “好你个云丫头,竟打趣起我来了,看我饶你。”
“呀!宝姐姐救命。” 众姊妹打闹成一团。宝玉缩在一边黯然神伤,如今姊妹们都围着琮哥儿转,自己是再不能得姊妹们的眼泪了。 贾琮骑着千里一盏灯,匆匆赶到百花楼时,已是酉正时分。天色早已黑下来,风月坊市内倒是华灯初上,光华璀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今日武举会考结束,不管考没考上,举子们都要出来放松高乐一番,故今儿神京城高档酒楼、妓-院生意极好。 贾琮刚下马,把缰绳给燕双鹰牵着,忽听里面歌舞喧嚣声一静,旋即数人大声喝骂起来,接着一阵稀里哗啦,乒乒砰砰的打斗声,不知掀翻了多少桌椅,摔了多少杯碟。 众嫖客散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喝起彩来。 贾琮忙走进去,见场中十来个汉子打成一团,地上杯盘狼藉,桌椅翻倒,其中几人正是苏灿、邓磊他们,另外几个看起来面熟,似乎也是今科武举。 “住手!”贾琮暴喝一声,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众人见他来了,不约而同分成两拨。 “子龙。” “琮兄弟。”苏灿等人忙围上来。 “怎么回事?”贾琮问道。 魏无忌狠狠吐了口唾沫,道:“我们几个方才正在大厅闲坐听曲儿等你,见这几个杂种硬拉着人家卖唱的小姑娘陪酒,还……反正举止不堪入目,我看不过去,便起身过去喝骂他们。他们不服,便打了起来。” 贾琮倒也知道,如今妓-院里不是所有姑娘都是妓-女,也有部分是靠每日在酒楼、茶坊、妓-院等地卖唱、卖艺为生的江湖艺人,只需要给妓-院抽头便可,与妓-女并无干系。 “那女孩呢?” 苏灿等人抬头一扫,摇头道:“估计怕事,已走了。” 贾琮点点头,拱手道:“无忌兄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有任侠之风,琮佩服。” 魏无忌老脸一红,还礼道:“子龙兄谬赞了,不过是随手而为,不值什么。” 贾琮转头看着对方几人,皱眉道:“身为举子,品行不端,恃强凌弱,要不要脸?喜欢打架是不是?来来来,滚出来,跟爷爷打一场!来人拿笔墨来,今儿就请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我与这几个杂种立下生死状,就在此地,决一死战!” “好!三爷豪气!让这几个泥腿子长长见识。”众嫖客忙大声喝彩。 如今哪家大酒楼、大妓-院不认识贾琮这个新酒供货商,龟公忙捧上纸笔。 贾琮冷笑一声,写下生死状几个大字,又签上姓名。龟公又捧到对面几人面前。 那几人虽说武艺不凡,可出身不高,哪里敢在神京城和贾琮这样的国公府子弟动手,都涨红了脸,进退不得。 “哟,今儿这么热闹。几位兄台,既然人家咄咄逼人,我看你们也退无可退,接着便是。不必顾忌什么,我乃青阳侯世子戚征,愿替你们做个见证。” 只见青阳侯世子戚征、保安侯世子熊林、宁陵侯世子赵冠、颍川侯世子祝虹等人走了进来。 戚征冷笑着看了贾琮一眼,提笔在生死状上写了几个字,见证人:戚征。 熊林等人也笑着上前签上大名。 那几个举子已听几位衙内的随从介绍了身份,心中大定,有这几位武侯世子撑腰,还怕什么? 其中一人本就是暴脾气,早已忍不住,排众而出,在生死状上签了名字,丁沙。 丁沙是湖南省武举乡试第六名,一身功夫十分了得,若非文试差了些,说不定也是解元之才。 “琮三爷,哥几个让你几分,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是看在宁荣二公的份上,既然你咄咄逼人,那就请罢。” “子龙,让我来,方才就是此人下流龌龊,我定要教训教训他。”魏无忌怕他有失,抽出背上的双刀,就要来接着。 “生死战也可以让人代替不成?”戚征等人阴恻恻地道,“当我等见证人是死的?” 贾琮冷冷一笑,将魏无忌拨在身后,道:“诸位替我掠阵便是,杀他不过杀鸡屠狗。”说完走上厅中表演歌舞的台子,勾了勾手指,“上来领死。” 《吴律》规定,两人只要签订了生死状,且是在有见证人情况下决斗,生死不论。 故而贾琮敢大大方方公然邀战,经历过扬州一战后,他对自己信心十足。 丁沙想起今天贾琮关键几战都颇有水分,也是不惧,心道你这点年纪,武艺再高能高到哪里去?想也没想,便跳上台去,拔出了随身武器,一把单刀。 贾琮冷冷一笑,缓缓抽出腰间宝刀,寒光闪烁间,青鸾出鞘。 “好刀!”嫖客们都惊呼出声,即便隔了老远,也能感受到刀锋上凛冽的锋锐寒气。 一刀在手,贾琮的气势大变,冷酷、自信、凌厉、凶猛,似一头待择人而噬的猛兽。 丁沙武艺虽不错,可一辈子哪里杀过人,见贾琮像换了个人一般,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中有些发虚,更有些后悔冲动了。眼见金榜题名,前途大好,何必去争这口闲气,争赢了又如何? 贾琮嘴角浮起一抹狞笑,感觉到对手的犹豫,暴喝一声,猛冲而上,人刀合一,化为一道新月般灿烂的刀芒,当头劈下。 丁沙一咬牙,奋力举刀格挡。 铛!一声脆响,手中百炼钢刀缺了一个大口,被劈了开去。 贾琮刀势沉重,顺势下拉,从其左肩至右腰,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水登时沁出,幸好入肉不深,若刀尖再深寸许,便要当场开膛破肚了。 丁沙没想到贾琮刀法如此猛恶,胆气尽消,慌忙后退。 贾琮冷笑一声,进步反手一撩,刀势卷过,一只手掌连着单刀飞起,断口处鲜血狂喷。 哗!围观嫖客、妓-女们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刀法!”苏灿等人齐声喝彩。 丁沙一声惨叫,捧着断腕倒在地上。同伴几人忙上去撕下衣襟给他裹伤。如今断了一手,这辈子的前程是断了,军中不会用残疾之人。 贾琮挽了个刀花,刀尖指着那几人,冷声道:“伏不伏?不伏再来,这次老子要大开杀戒了。” 那几人见贾琮这般狠辣,哪还敢开口,抬着丁沙便走。 “且慢!”贾琮喝道:“把今儿打坏的东西赔了!” “是是是。”几人不敢争辩,忙留下两人和老-鸨算了赔款。 众人大笑,什么好下流种子,也敢来神京撒野。 熊林、戚征等人大感脸上无光,本想给贾琮使个绊子,没想到这个丁沙这般不禁打,也不理贾琮,便往后面走,去捧蓝大家的场子。 老-鸨忙迎上来,笑道:“各位爷,今儿蓝大家的场被人包了,奴家另外给爷们安排几个红牌姑娘,可好?” “混账,谁敢包蓝大家的场?不想活了?”戚征等人怒道。 “我。”贾琮带着苏灿等人走过来,笑道:“我出了两万银子包了今晚。看你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何必难为老-鸨?” 说着看向戚征,道:“哟,脸蛋儿伤好了,更漂亮了。不过看你们一万银子的赌债都要耍赖,想来也出不起更高的价。穷鬼!顽外面的姑娘罢,这些便宜货适合你。” 贾琮哈哈一笑,领人众人进去了,狠狠洗刷了熊林等人一顿。 戚征、熊林、祝虹等人钢牙咬碎,却又拿贾琮没办法,打打不过,钱没他多,若要动用家中力量,又不是这般容易,毕竟现在侯府也不是他们当家做主,真他娘的憋屈。 五位侯府世子恨恨瞪了贾琮一眼,扭头便走。 ―― 百花楼,清音阁,贾琮带着众人直上蓝薇单独见客的三楼。 阁楼飞檐下悬挂的惊鸟铃在夜风中叮铃作响,清雅平淡的琴音缓缓传来,洗刷了众人方才的一身煞气。 “琮三爷,各位爷们,请坐。上茶。”蓝薇见贾琮等人上来,忙起身相迎。 贾琮见惯了美女,微微点头打过招呼。 另外几人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丽人,不知身在何方了。 今儿的蓝薇显然为迎接贾琮特意打扮过,绾着秀雅风流的飞仙髻,点缀了几朵小小的青金色碧荷金莲头花,插着一支嵌宝凤口衔珠金步摇,行动处摇曳生姿。 身着一袭蓝缎地平金绣折枝玫瑰花纹对襟锦袍,下着月白色风景纹暗花百褶棉绫裙,穿着一双粉色掐金挖云绣鞋,高贵典雅中透出几分可爱俏皮的气息。 贾琮笑道:“我这几个兄弟没见过蓝大家这般大美人,失礼之处莫怪。” 蓝薇掩嘴笑道:“既是三爷的朋友,奴家怎会怪罪。”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讪讪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除了了苏灿外,另外几人都洁身自好,几乎没逛过青楼,更别说这么高端的青楼,哪见过这般天姿国色的行首大家。 苏灿叹道:“小弟枉自活了20年,广州的红姑娘也见过不少,何曾见过蓝大家这般神仙中人,多有失礼,望大家见谅。” “妾身蒲柳之姿,可当不起苏公子的赞誉。”蓝薇笑道。 贾琮笑道:“大家须明白,蓝大家说的是瑶台的蒲柳,非人间之物。” 众人笑着点头附和。 “三爷!你又来取笑奴家。”蓝薇娇嗔道,说着招呼众人入座。 贾琮看了看摆好的六张小几,只有茶果点心,微微皱眉道:“你们可吃了饭?” 众人摇头。 “琮兄弟,你请东道,我等若吃了再来,岂非不敬?”苏灿笑道。 贾琮道:“这就对了,我也没吃。蓝大家,可否上些酒菜?我等如今饥肠辘辘,可没兴致听你那风雅之艺。” 蓝薇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奴家这儿可从没烟火气,今儿若非你这冤家,奴断断不会破例。”说着招呼丫头叫人摆饭上酒。 贾琮有些吃不消,看了蓝薇一眼,低声道:“若琮没会错意,蓝大家可是在调戏琮?” 蓝薇嗤一声笑了,白了他一眼,道:“人小鬼大。”说着起身去招呼其他人。 她今儿也看了对战比赛,与众人有共同语言,外加本就是八面玲珑的行首大家,三五句话就让众人心怀大畅,相见恨晚。 片刻,丫头流水价端上酒菜来,众人早就饿了,也不管什么风雅、仪态,甩开膀子便吃,只有赵凌空家教甚严,依旧细嚼慢咽,十分文雅。 “各位兄弟,我敬大家一杯。”贾琮吃了两口菜,端起酒杯。 “子龙请,干!”众人忙放下筷子,举杯应和。 “好酒!”几杯神仙醉下肚,众人都忍不住连声赞叹。 “可就是太难买了,还得当什么会员才有的买,我还想多带些回家去吃。”苏灿摇头叹道。 “而且太贵。”邓磊、张、魏无忌等人道。 蓝薇抿嘴笑道:“各位还不知道这神仙酒坊的大老板就在眼前,只要他开口,多少美酒没有?” 众人惊道:“莫非子龙……” 贾琮道:“一点小产业,不足挂齿,见笑见笑。” 众人眼睛一亮,都不怀好意看着贾琮。 贾琮哈哈一笑,道:“众位兄弟返乡之时,各拿一百盒走,如何?多了没有,这玩意儿如今产量实在不高。” “子龙爽快!”众人大喜,忙举杯相敬。 酒过三巡,苏灿提议道:“我与诸位兄弟一见如故,意气相投,若蒙各位不弃,何不借蓝大家宝地,结为异性兄弟,日后也好相互照拂扶持,如何?” “好!小弟正有此意,只是未知各位尊意如何,不敢开口。”魏无忌道。 众人笑起来,皆点头称善。 贾琮道:“今儿我见众位兄弟为一卖艺女子,不惜挺身而斗,心中甚是敬佩,能与各位义结金兰,真乃人生一大幸事。蓝大家正好为我等见证。” 蓝薇笑道:“妾身躬逢盛事,亦幸甚也。”说毕便让丫头抬来香案、香炉并香烛、祭品等物。 贾琮等人对着香案跪下,磕了三个头,祝道: “我贾琮今日在此与诸位朋友结为异性兄弟,自今而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天地作证,山河为盟,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众人祝祷毕,各自饮了一杯酒,对视一眼,笑着起身。 “既然结拜,当有个长幼之序。我看就按年齿排序罢。”苏灿道。 年纪最大的邓磊忙摆手道:“自古以来,达者为先,兄弟们文才武功都胜过我,我岂敢居长?” 贾琮笑道:“既然如此,就不论长幼,反正都是兄弟,大家胡乱称呼便是,也随意些。” 众人点头称是。 “看!”苏灿忽然指着窗外东北方向。 众人忙走到窗前望去。 “北疆烽火!”苏灿沉声道,他将门虎子,哪不认识烽火。 大章节似乎吓退了一些书友,生怕花了大钱看了灌水章。。。追订下降了一点,.zZ其实多虑了,每一章我都言之有物,不写废话。 写大章唯一考虑是较易发挥,免得频繁断章影响节奏。 明天开始还是搞小章,我多费点功夫,把大章拆分一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北疆烽火 1 第167章北疆烽火1 只见东北方远处黑沉沉的山峰上,烽火台一座座点亮,熊熊大火在夜空下分外刺目,像一条烧红的锁链向神京飞快延伸过来。 赵凌空道:“数十年前异族早已纷纷败亡,如今为何北疆又有战事?” “莫非鞑-子野蛮们又恢复了元气?”魏无忌道。 苏灿皱眉道:“辽东镇虽墙高城厚,兵多将广,可数十年没经过战事,军备难免废弛,此次烽火只怕……” “此次外敌扣关,是只为劫掠一番,还是意在逐鹿中原?”邓磊道。 众人谈了半晌,也不得要领。 贾琮倒不怎么放在心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因笑道:“我等人微言轻,说破天也是枉然,此等军国大事,还是让庙堂上的相公们操心去罢。此刻,只管吃酒高乐为是。” “琮哥儿此言甚善。”众人笑着回座举杯,不过气氛终究不复方才。 蓝薇笑道:“各位爷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妾身好生敬佩,愿献上两首小曲儿,为君略解愁闷。” 众人忙道:“我等洗耳恭听。” 贾琮是早已听过的,笑了笑,心思早已飘往远处烽火之间,记得原著中没这场大战,莫非只是疥癣之疾,故而没有记录? 可若是疥癣之疾,辽东镇镇守将军反手就平息了,又岂会贸然点燃烽火,惊动神京?谎报军情的罪过,谁吃得起?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蓝薇一曲既毕,众人忙大声喝彩鼓掌,气氛重又热烈起来,众人也不是文绉绉的书生,讲什么风雅,美酒佳肴,美人为伴,还不高乐更待何时? 邓磊、张、魏无忌等人早把小几搬到一处,拼成了大桌子,推杯换盏,猜拳行令,不亦乐乎。 蓝薇见贾琮有些心不在焉,过去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道:“三爷为何有些闷闷不乐,可是嫌奴家唱的难听?” 贾琮笑道:“温八叉的词本已填的极妙,可从大家檀口里唱出来,更增色数分矣。” 蓝薇笑道:“三爷休得诓我,温八叉的词再好,又如何比得上三爷?” 贾琮捏着下巴,倒也不谦虚,温八叉再强也只是一个人,自己可是集后世诗词精粹于一身,笑道:“蓝大家这么说,我也就厚颜生受了。” 蓝薇掩嘴轻笑道:“今儿三爷既独占鳌头,又义结金兰,可谓双喜临门,可有佳作?” 众人忙附和:“琮哥儿的才名我等耳朵早已听得起了茧子,如今神京城哪个姐儿不唱什么‘人生长恨水长东’‘金风玉露一相逢’,今儿我等都是武人,不惯听那些情思婉转之词,可有慷慨豪迈之作?” 蓝薇也拉着贾琮袖子撒娇道:“三爷,奴家也想听一听您的豪迈之作呢。” 贾琮哈哈一笑,在蓝薇脸蛋上捏了一把,道:“蓝大家好生狡猾,自古以来只听说独占鳌头和洞房花烛并称双喜的,和义结金兰有什么干系?若蓝大家肯委身成全,琮便填一阙豪放词又如何?” “蓝大家,我们这个兄弟人品家世武功文采你都是知道的,放眼天下,可还有第二个?何不答应了,必会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众人皆大笑起哄。 蓝薇什么阵仗没见过,含羞一笑,目光盈盈如秋水,看着贾琮,柔声道:“奴家的心儿早已许给三爷,只恨此身不能做主,若得恢复自由,自当日夜服侍尊前,听凭差遣。”
众人只觉心中一酥,好像被柔柔的声线直钻入心脏,骨头都麻了,暗叹不愧为神京行首,一句话便可夺人心魄。 贾琮更是抵挡不住,忙苦笑着坐开了些,举手投降:“行行行,我谢蓝大家错爱,琮如今还是个孩子,请大家慎言。” 他深知要给堂堂行首赎身,不是花银子就可以办到的,能对抗权势的唯有权势。 蓝薇掩嘴笑道:“那奴家就恭候三爷随时来取人家的身子了。”说着唤来纸笔,亲自提笔蘸墨,奉给贾琮,笑道:“世人都知三爷婉约之词天下第一,不知这慷慨豪迈之作如何?” 众人见贾琮要写诗,忙停了下来,都望着他。赵凌空出身金陵书香世家,饱读诗书,对贾琮的诗词更是感兴趣。 贾琮看了看窗外依旧熊熊燃烧的烽火,道:“我等武人,自当听驰骋沙场之音,有了!”脑子里瞬间想到一首经典豪放词,提笔一挥而就。 蓝薇侍立一旁,随着贾琮笔尖挥动,眼睛越来越亮,看了看纸面,又抬头看着贾琮英俊刚毅、轮廓分明的侧脸,心儿早已融化成一泓春水。 “蓝大家,此词如何?”贾琮停笔一笑。 “天下无双。”蓝薇赞叹道。 “何不唱来?”贾琮道。 “对对,蓝大家快快唱来,让我等一饱耳福。”众人忙道。 蓝薇微微一福,笑道:“那妾身就献丑了,能首唱三爷此词,实乃毕生之幸。”说着唤丫头取来古筝,笑道:“此词刚烈杀伐,非筝不能尽其妙。” “恭聆蓝大家神技。”众人胃口被吊的老高,齐声道。 “《破阵子夜观烽火而作》: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阙《破阵子》在蓝薇高亢嘹亮的嗓音中,刺破夜空,带着众人的思绪,仿佛置身于金戈铁马、旌旗猎猎的边关沙场,耳畔似传来喊杀阵阵,弓弦铮铮。 “好词,好词!”赵凌空一改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拍案而起,提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道:“蓝大家,请再唱一回,我愿席前舞剑为诸位兄弟助助酒兴!” “好!”众人大笑。 蓝薇笑着点头,轻启朱唇再唱。 赵凌空跃到中间,锵一声拔剑出鞘,随着蓝薇的唱腔变化,只见厅内剑气纵横,嗖嗖有声,疾时如狂风暴雨,缓时如垂柳轻扬,烈时如雷霆阵阵,柔时如碧波微澜。 忽地剑光一收,歌声也戛然而止。 蓝薇赞道:“赵公子这剑术可媲美公孙大娘了。” “凌空好剑法!当浮一大白!”众人笑着同饮一杯。 赵凌空收剑入鞘,拱手道:“雕虫小技,不值什么。” “休得谦虚,快来喝酒。” 一番精彩舞剑将席中气氛推上高-潮,众人你来我往,逸兴横飞,把神仙醉当寻常黄酒喝,不多时便喝的酩酊大醉。 贾琮好歹有些节制,蓝薇又生怕他人小经不住,给他挡了好多杯,这才让他勉强保持了清醒。 蓝薇见众人醉了一地,忙叫伙计把他们抬回客房里好生伺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北疆烽火 2 第168章北疆烽火2 贾琮醉眼惺忪看着蓝薇,笑道:“今儿……呃……给蓝大家添麻烦了。” 蓝薇也有了五六分醉意,大着胆子搂着贾琮,嗔怪道:“你这人身子骨还没长成呢,也不顾着身子,怎么喝成这样?” “无妨,酒逢知己……嗯,千杯少。” “你倒是快活了,奴家可心疼呢。”蓝薇低声道。 贾琮嘻嘻笑道:“能让蓝大家这样的美人儿心疼,醉死了也甘愿。” “呸,不许胡言乱语。”蓝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 贾琮酒劲上来,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嘟囔道:“我睡半个时辰,记得叫……”话未说完,已靠在蓝薇怀里睡着了。 蓝薇抱着贾琮,见他醉态可掬的样子,噗嗤一笑,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幽幽叹道:“我的好人儿,你可莫要忘了自己说的话。奴家这辈子就指着了。” 灯火摇曳,更漏滴答,丫头来报,已是子正了。 蓝薇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贾琮,还说睡半个时辰,这都一个多时辰了,真是个磨人的冤家。虽不忍吵醒他,却不敢留他在此地歇宿,一来是不合楼里的规矩,二来担心荣府长辈怪罪。 “三爷,快醒醒,时候不早了,你该回了,免得家里长辈担心。”蓝薇用力摇醒贾琮。 “啊?哦,什么时辰了。” “子正了。” 哎呦!贾琮翻身而起,接过丫头手里的热面巾擦了擦脸,清醒了许多,拱手道:“叨扰了叨扰了,琮告辞。” 蓝薇起身相送,无奈腿脚早被他压麻了,刚一起身便软倒下去。 贾琮忙探手搂着,把她抱在怀里,笑道:“蓝大家可是舍不得我,故而投怀送抱?” “呸,你在人家腿上睡了一个多时辰,还说呢。”蓝薇啐道。 贾琮探手在她腿上揉了揉,笑道:“得罪了,下回让你在我腿上睡便是。” “不许动手动脚。”蓝薇忙打开他的爪子,嗔道。 “行行行,君子动口不动手。”贾琮嘿嘿一笑,凑过去在她唇上一吻。 “你……讨厌。”蓝薇被他偷袭得逞,顿时霞飞双颊,捂着小嘴嗔道。 贾琮早已潇洒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下得楼来,旺财忙迎了上来,“哎呦,我的祖宗诶,老太太都派人催了三回了,您再不下来,我回去屁-股定要开花了。”他知道贾琮的脾气,也不敢上去催促,在下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贾琮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催什么?这么晚了老太太还不睡?” 旺财道:“老太太如今自然担心爷您啊。” 贾琮哈哈一笑:“担心个屁,爷这么大两个亲兵站在这里,难道还有人敢来绑票不成?” 张元霸、燕双鹰两人配合地大笑起来。 虽夜禁了,四人仍大摇大摆回家,遇到巡夜的衙役兵丁,报上荣国府名号,一路畅通无阻。 ―― 次日一早,贾琮就被贾母召过去,好一顿数落,说他不该那么迟回来,遇到贼人怎么办,不该喝那么多酒,不该逛青楼,不该与人决斗,不该…… 直听得贾琮头大,忍不住道:“老太太明鉴,都是苏灿这混账调唆我的,我这就把他找来,给老太太磕头请罪,还有我另外几个结义兄弟,一个个二十啷当岁了,还逮着我这个小孩子灌酒,着实可恨。” 贾母果然中计,听说他结拜了兄弟,皱了皱眉,道:“胡闹,你又不是街面上的游侠儿,结什么拜?去把他们找来,我看看是何等样人。” “诶!”贾琮忙派人去叫,第一次感觉小孩子身份有点用,笑着过去给贾母捶着肩膀,道:“老太太息怒,待会你替琮狠狠教训他们几个,不必客气。” 贾母受用地点点头,道:“如今你功名也差不多到手了,我也不好管你了,只有一点不许结交匪类,若这几人我看着不好,以后不许再来往。”
贾琮笑道:“老太太放心,琮这几个兄弟都是一省解元,文武双全,侠肝义胆,其中两个相貌也英俊,老太太定然喜欢。” 王熙凤笑道:“好你个琮哥儿,竟学会揽功诿过了,好处都是你的,坏处都是旁人的,你就这么好?” 众姊妹们都笑了,窃窃私语道:“琮哥儿定然使的祸水东引之计。” 王夫人坐在旁边,也不开口,双目微闭,手里捻着念珠,像个菩萨,只是淡淡看着贾琮,偶尔露出一丝精芒,凭你是什么武举人、武进士,也不许欺负了我的宝玉去。 不多时,苏灿等人就被旺财请来。如今既然结义,贾琮的祖母就等于他们的祖母,岂能不尊敬,何况贾母还是一等荣国夫人。 李纨和姑娘们都避到后堂去了,王熙凤不怕生,依旧站在厅中。 “我等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苏灿等进来,见贾琮使了个“顶住”的眼色,不明其意,只是规规矩矩磕头请安。 “起来罢。”贾母点点头,道:“谁是苏灿?” “是我。”苏灿忙躬身道。 “你老子如今可好?” 苏灿忙道:“托老太太的福,家父安好,只是时常叹息军务缠身,不能进京给老太太磕头请安,为此日夜难安。” 贾母微笑点头,道:“你来了也是一样,告诉他,我也好,只要他恪尽职守,莫要辜负了先国公一片厚望,比给我请安强。” “晚辈定把老太太的教诲带到。”苏灿躬身道。 “这位少年是?”贾母看着赵凌空。 “晚辈金陵赵凌空。” “哟,好俊的后生,把琮哥儿都比下去了。”凤姐儿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 赵凌空脸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琮笑道:“嫂子不知凌空在江南可有‘锦马超’的绰号,自然器宇不凡,不过琮有信心,过两年长得比他还帅,叫嫂嫂刮目相看。” 众人大笑。 “不害臊,还有自个夸自个的。”凤姐儿白了贾琮一眼,你比他坏倒是真的。 赵凌空缓过劲来,拱手道:“琮哥儿文采武功当世罕有,昨儿一首《破阵子》已然凌驾于无数诗词大家之上,凌空是万万不及的。” 听得贾琮又有好诗,后堂门口的丫头忙给王熙凤使眼色,意思是后面的姑娘们想听听。 王熙凤一看便明,微微一笑道:“凌空何不写出来,我等鉴赏鉴赏?”说着命人端上笔墨。 “哦?琮哥儿又有好词?”门口传来人声,丫头们打起帘子,贾政走了进来。 “老爷今儿怎么回的这么早。”王夫人问道。 “北疆出事了,圣上召军机大臣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议事,早早就散了。”贾政道。 贾琮忙给苏灿等人介绍。 “晚辈给政老爷请安。”众人又磕头请安。 贾政听说是贾琮的同年,都是各省解元,又是结拜兄弟,心中甚喜,点点头道:“不必多礼了,快起来。方才我听说又有好词?” 赵凌空忙写了呈上去,道:“这是昨夜我等夜观烽火时,琮哥儿即兴而作,写的极好。” 贾政点点头,接过看了一遍,叹道:“琮哥儿此词,大有参军报国,驰骋疆场之志,不愧为荣国子孙。今儿早朝,圣上说了,如今边关告急,今科武举的殿试就不举行了。 会考中试举子,除伤者外,皆赴辽东边塞戍边,以沙场战功论英雄,三日后和朝廷大军一同出发。下午榜文就会贴出来了。” 一言既出,满堂皆静,后堂更传来几声少女惊呼。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北疆烽火 3 第169章北疆烽火3 贾琮沉声道:“看来琮要披挂出征了。” 苏灿等人也点头道:“所谓打虎亲兄弟,我等兄弟自当同行。” 贾政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琮哥儿,如今你既是武举,又是武勋子弟,更蒙圣上厚爱,断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沙场之上,刀枪无眼,切切小心谨慎。” 贾琮点头道:“老爷放心,琮岂是临阵脱逃之辈。此去,必不教祖宗蒙羞。”说完看着苏灿道:“各位兄弟,这几日就住在府里罢,三日后我等一同出征。” 众人忙答应下来,自去客栈收拾行李。 后堂姊妹们见外男走了,忙出来,个个含泪看着贾琮,特别是林黛玉,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心中不由得一痛。 贾琮强笑道:“你们哭什么,好像我要去捐躯了一般。” 宝钗、黛玉忙斥道:“不许胡说。” 贾母叹道:“咱们这等人家就是这般了,祖宗留下的富贵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如今琮哥儿身负皇命,自当继承祖志,报效朝廷。 你们也莫要太担心了,朝廷九边何等稳固,辽东镇足足三四十万人马,哪就轮到他们这群武进士去厮杀了?” 贾琮叹道:“炽哥儿,这可不是闲操心,平日里风平浪静倒也罢了,如今敌寇来袭,若令出多门,必有大患。” 老太太和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等也各自表示了,又命鸳鸯给他收拾打点好。 众人吃了一惊,这天都快黑了,传什么谕,不敢耽搁,忙命大开中门,摆设香案,在荣禧堂迎接。 贾母想了想,笑道:“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我听先国公说过,杨雄打仗悍勇,有一回给人在眉心射了一箭,留下个大疮疤,好像多了只眼睛,从此后就有个诨号叫‘二郎真君’,当年他还只是代善手底下的游击,现在都当上总兵官了?” “正是,老太太好记性。”苏灿笑道。 “极好极好,琮谢过兄长。” 贾琮苦笑摇头,道:“辽王是谁?” 旺财、燕双鹰不敢耽搁,匆匆领命而去。 贾琮又写了一张字条,命小厮火速送到王进家中。 “这就好办了,便请老爷写一封书信,带给他。”贾母笑道。 贾琮摇头道:“战场上的事谁说的清?常言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我说的你可记下?” 薛姨妈笑道:“方才老太太和老爷已说的明白,你们几个就别太担心了,听说辽东那地方冬天可冷,我那里有几件两面发烧的熊皮褥子,给琮哥儿带上御寒。” 贾琮道:“芸哥儿,如今北疆不靖,圣上有旨,今科中试武举皆赴辽东戍边,三日后便走。待会我的亲兵来了,你负责带他们去置办些军中所需物事,战马、兵器、盔甲、衣物、帐篷、粮草、药物等等一概买最好的,别给我省钱,此其一。” “那辽东数十万边军究竟听谁的?钱粮从哪里拨?” 贾政对当年的人事不太熟悉,忙望向贾母。 若府里的大老爷、太太们甚至老太太要强令你,只往陈国舅头上推便是。”贾琮说着解下腰间神仙酒坊东主的玉佩,递给贾芸。 古道凝云,晴空赫然,一骑快马,卷起黄尘滚滚,从北边官道上飞驰而至。 贾芸心中大惊,忙跪下泣道:“三叔万万不可出此不祥之言。” “我那里还有两件鹤氅斗篷,也带上。”王熙凤忙道。 你可尽数献与二皇子与十皇子,只请他们看在我救过如意公主的情分上,答应务必庇护宝姑娘、林姑娘、环哥儿、晴雯、茜雪五人,并以公开酒坊酿酒之秘要挟,想来他们不敢轻易毁诺。” “荣国府贾琮,少年俊杰,允文允武,忠烈纯孝,本宫甚爱之,特赐宝甲一副,以壮出征行色。” “其二,生意上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薛大哥是不中用的,若有什么可去寻陈国舅商议,若入股的那些世交,趁我不在要闹幺蛾子,凭他是谁,一概不理。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辽东,操这些闲心做什么,你又不是大都督、内阁军机。”孙炽摆手笑道。 孙炽很无耻地探过头来扫了一眼,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如意的口气,琮哥儿你被她惦记上,可要倒霉了。” “贾琮:你可别忘了,还欠我一件事儿没办,我命你全须全尾、齐齐整整的回来践诺,听到没有?别以为跑到辽东去我就管不了你,若敢忘了,我就写信给辽王叔,让他好生治你,哼。如意。” 下午,兵部果然放榜,本次会考共录取武举贡士186名,贾琮被第78名取中,不高不低,也不打眼,正合适。 “侄儿记下了。”贾芸红着眼,答应下来。 “琮三爷的意思,咱家定会禀明娘娘。”安文尧笑着走了。 到了前院,在抱厦坐定,命旺财把贾芸叫来,又命燕双鹰立刻把庄子里的亲兵召来。 荣庆堂 贾琮忙道:“宝姐姐放心,我自理会的。” 孙炽道:“亏你还是武勋子弟,这都不知?当年太祖平定天下,为防九边动荡,便将最杰出的九位皇子分封为九大塞王,永镇九边,辽东镇自然是辽王的地盘。” 贾琮有些好奇接过,不知道如意会和自己说什么,没好气地道:“炽哥儿你做什么这么看我,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与公主光风霁月,哪有什么。”当即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句话。 贾琮转头看向分置托盘中的宝甲,头盔、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战靴俱全,旁边贴了个签子,上书:内造百炼龙鳞明光铠。
贾政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武举们都是军中未来的栋梁,岂会白白损耗在战场上,不过是去边军里,跟着将军们学些行军打仗的学问,帮着参赞军务罢了,就好比是官员的师爷幕僚,不过是出出主意,打打下手而已。” 贾政等人忙迎上去,拱手道:“安公公,如何劳您大驾降临敝府?” 孙炽摇头道:“要谢你亲自去谢,我可不当这传声筒,给,这是如意给你的。”说着掏出一个信封,露出一个暧昧表情。 安文尧点点头,面南而立,拂尘一摆,道:“皇后娘娘慈谕。”众人忙跪了一地。 “臣贾琮在。”贾琮忙出列。 孙炽嘿嘿一笑,摇头不语,岔开话题道:“昨儿的宝甲可收到了?又是哥哥我给你挑的,如何?” “嗯?兵凶战危之地,你去干什么?”贾琮愕然。 “平身。” 如今贾琮虽看不上这些东西,毕竟是一片好意,拱手笑道:“谢过老太太、太太、嫂嫂们厚赐,琮还有点事需要安排,先告退。”说完向宝钗、黛玉点点头,扭头出去。 还有个托盘放了一副内穿的金丝编织软甲。心中甚喜,对武将来说,坐骑是第一位的,其次便是铠甲,最后才是兵器,如今皇后娘娘这般贴心赏赐宝甲,活命的机会又大了几分。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马上骑士背插红旗,马鞭对着人群左右乱抽,连声大喝:“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苏灿笑道:“政老爷怎么忘了辽东乃是尊府的地盘,琮哥儿去了辽东还用得着担心么?便是我等也跟着沾光。” 贾琮皱了皱眉:“这样一来,辽东兵事到底是总兵官说了算,还是辽王说了算?” 贾母设宴,为贾琮等人出征饯行。 宝钗嗔道:“你还嬉皮笑脸,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容儿戏。” 贾政一愣,一时倒没反应过来。他素日来对这些事情不在意。 次日,贾琮带着贾芸先去拜访了陈国舅,谈了谈生意的事。又去了二皇子、十皇子府邸辞行。 “是。”贾政忙答应。 贾芸躬身接过,沉声道:“侄儿万死不敢辜负三叔的信重。” 孙炽挠了挠头,道:“平日里自然是总兵说了算,可若有重大军务,还是辽王说了算罢。” 众人忙磕头谢恩。 忽听一小厮飞报:“老太太、老爷、太太,皇后娘娘忽然派来了天使传谕。” 席上老太太、太太们并贾政、贾琏、贾蓉等都在强颜欢笑,唯有贾琮神色淡然,反正已经把身后事安排了,正好轻装上阵,往辽东走一趟,会一会只在历史书里听说过的草原铁骑。 “三爷,娘娘对勋贵宗亲中的佳子弟向来青眼有加,望你莫要辜负了娘娘的厚爱。”安文尧笑道。 今日,辽东镇八百里加急信使已赶到神京,带来了噩耗,草原鞑-子派出数支轻骑扣边试探,轻易劫掠百里之地,如今稍退,正集结大军,欲大举进犯。 与皇榜一同贴出来的还有今上的诏书,命这批武贡士赴疆场效力,以军功定三甲排名。三日后校场集结,随大军出发。 ―― 熙丰六年,九月十日。 贾琏忙追上去递了红包。 城门军士忙呼喝进出百姓,让开道路。便见烟尘滚滚,骑者早已向着皇城飞去。 叙谈了一番,贾琮告辞,孙炽拉着他神秘兮兮地道:“你先去辽东,说不定我随后就来。” 不多时,贾芸匆匆赶到,磕头见礼。 “请兄长替琮谢过公主殿下罢。”贾琮道。 长春宫首领太监安文尧边走边道:“娘娘派我来给贵府琮三爷送点东西。” 贾琮微微一笑,拱手道:“姊妹们莫要担心,琮的武艺们还不知道?昨儿在擂台上败尽天下英雄,区区几个鞑-子,能拿我如何?不过是给我积累军功罢了。” 只见一身着黄袍的首领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 贾琮忙躬身道:“请公公上覆娘娘,琮谢过娘娘慈恩,此去定不惧矢石、披坚执锐、奋勇杀敌,方可报娘娘厚爱于万一。” 众姊妹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看着贾琮兀自有些不舍。 “谢我-干什么,嘿嘿,你可知道这宝甲其实是如意送给你的,不过借了母后的名头。”孙炽低声笑道。 贾琮一呆,如意公主这么好心?莫非是看了自己的诗,良心发现了? 贾琮点点头,想了想,道:“其三,若我不测,我的这份家业,凭你是守不住的。 苏灿道:“如今辽东镇节度使、辽东将军、总兵杨雄当年与家父一般,也出自荣府门下,如今琮哥儿去了,岂有不加意照看的?” 贾政笑道:“今次朝廷派出的援军是镇国府牛世兄挂帅,想来定会照拂琮哥儿他们。” 贾琮直觉感到不对,这岂不就是地方割据? 众人这才起来,看着几个太监捧过来的宝甲,心中暗叹,琮哥儿圣眷优隆。 孙炽指着他笑道:“你都想到的问题,朝堂诸公想不到?父皇想不到?放心罢,朝廷自有安排。” 贾琮点点头,拱手而去,忽地回头道:“炽哥儿,我如今还有一件事放不下,求你关照。” “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披挂出征 1 第170章披挂出征1 贾琮返回荣府,经过宁国府门前,略微一停,下马走了进去。 下人早已禀报了进去,贾蓉忙出来接着,如今他袭了三等将军的爵,在府里一言九鼎,十分快意,只是看着贾琮有些心虚。 “侄儿给琮三叔请安,叔叔请里面奉茶。” 贾蓉上来见礼,如今虽说他爵位高于贾琮,可区区一个三等将军,又怎敢在贾琮这个钦点“子龙”面前拿大?没见连皇后娘娘都赏了他两遭了,哪家子弟有这个殊荣,便是宗亲王府的世子们,得过皇后赏赐的也是凤毛麟角。 贾琮点点头,到宁国府正堂“宁远堂”坐下,一个婀娜多姿,鲜艳妩媚的少-妇亲自端出茶来,奉给他,正是秦可卿。 “蓉哥儿媳妇,你如何做这般粗活,倒让我不安了。”贾琮忙起身接过。 “琮三叔与我……家有大恩,无以为报,给三叔端杯茶水又值什么?”秦可卿柔声道,眼波微漾,看得贾琮心中一荡,难以控制地喉头轻轻一动,吞了口唾沫,知道她说的是贾珍之事。 “蓉哥儿媳妇,坐下说。都是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这不是见外了么?”贾琮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道。 “就是,这话生分了。琮三叔可是我亲三叔,叔叔开恩提携,侄儿就生受了,否则岂不是不像一家人了么?”贾蓉陪笑道,他以为秦可卿说的是神仙酒坊生意的事。 “蓉哥儿这话在理。”贾琮点点头。 “不知三叔今日驾临,有何吩咐?”贾蓉道,知道贾琮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贾琮道:“你们知道,我要出兵放马去了,此来只为取当年先国公的大旗,还有他老人家的兵器。”如今他正缺一杆好枪,大旗自然不能忘,上次打围就尴尬了一回。 “这……”贾蓉略一犹豫,先祖之物早已供奉在祠堂了,怎能随意取出,若是丢了,他如何吃罪的起?况且老太太都没开口,怎敢擅动。 贾琮剑眉一皱,盯着贾蓉,道:“有何为难?” 贾蓉忙起身,肃手答道:“侄儿不敢隐瞒,只因没有老太太的话,这祠堂里的东西,侄儿万万不敢擅动。请三叔稍待,我去请了老太太示下,再替三叔取来。” “嗯?”贾琮哼了一声,摆手道:“不必了,不管老太太说什么,今日我都要带走,去取来!”说着冷冷看了贾蓉一眼。 “呃……是是是,侄儿这就去取。”贾蓉被他冷厉的目光一瞪,顿时冷汗涔涔而下,不敢争辩,慌忙亲自去了。 他现在都对贾珍的死心怀疑惑,面对贾琮,比怕贾珍还怕了几分,怎敢违逆他的意思。 待贾蓉走后,秦可卿摒退下人,走到贾琮身边,深深福礼,语带哭腔道:“叔叔此去定要保重贵体,侄儿媳妇定朝夕焚香祷告,求菩萨保佑叔叔平安吉祥,万事顺遂。” “承你吉言,不必多礼。”贾琮微微一笑,抬手扶着她,虽隔着袖子,指尖也传来丰腴温软、细腻如脂触感,心中暗叹,为什么美人的膀子都这么诱人呢? 秦可卿轻咬下唇,看着贾琮,低声嗔道:“叔叔。” 啊?哦。贾琮忙收回手,笑道:“不好意思,走神了。如今身子可好?没再流血了罢?” 叔叔怎么问人家这么羞人的话儿,秦可卿脸蛋一红,轻声道:“多谢叔叔关怀,早已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我还怕你身子弱,会留下什么后患。” 秦可卿抿嘴一笑,道:“叔叔给的药是极好的,怎会有后患。” 贾琮点点头,果然心病还须心药医,解决了贾珍,秦可卿自然无恙。 “如今大嫂子可还管事?” “太太如今荣养了,每日只去给老太太请安,要么就是和尤老太太并两个姨太太说笑。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我在管着。”秦可卿道。 “如今珍大哥不在了,蓉哥儿对你可还好?” 秦可卿面色有些尴尬,又有些委屈,更多的是羞愤,咬了咬唇儿,决然道:“叔叔不是外人,也没什么好瞒的,蓉哥儿如今对两个姨太太倒比对我、对太太都好。” 贾琮有些吃惊,贾珍不在了,贾蓉就吃独食不成?忙问道:“你说的可是尤二姐、尤三姐?” “不是她们是谁?”秦可卿面上露出一丝不屑冷笑。 “你是说蓉哥儿和她们……”贾琮不死心地问。 “叔叔明知故问。”秦可卿红着脸嗔道:“这等腌事,人家怎么说的出口。” 贾琮笑道:“我这不是怕误会么?果真是虎父无犬子。”想着尤氏姐妹的艳色,虽未见过,不过也可猜想一二,定是绝色佳人了。
“叔叔!你还笑,人家都烦死了。”秦可卿娇声道。 贾琮道:“蓉哥儿与他老子一般,性好渔色。如今执掌府里大权,无人能制,你又是个柔弱性子,大嫂子又管不了他,他自然无法无天,岂有放着两个大美人儿在眼前不吃的道理? 出现这等事,也不足为怪。你若有委屈,尽可去老太太那里哭诉,想来老太太还管得了他。” 秦可卿越想越气,剪水双瞳渐渐布满水雾,泣道:“若这般也罢了,可他……他……竟说我……” 贾琮皱眉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自会替你做主。” 秦可卿又羞又气,流着泪儿说道:“他说我品行不端,勾引公公不成,便……便和叔叔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呜呜呜。” 这种指控,在这个时代足以杀人。贾琮冷笑道:“自珍大哥的事情过后,我好像没来找过你,他如何说你与我勾勾搭搭?” “不过因为我劝了他两遭,他恼羞成怒罢了。”秦可卿叹道。 贾琮点点头:“可需要我禀明老太太,教训他。” 秦可卿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如今我与他已是形同陌路,恩断义绝。自公公去后,他再没进过我的屋子,从今后我也不会再让他进门。他要怎样,随他去罢。” 贾琮想劝,不过转念一想,这等极品尤物,老子虽碰不到,不让蓉哥儿碰也没什么坏处,嘿嘿。 “你还这般青春,往后可就苦了你了。” 看着贾琮假惺惺的样子,秦可卿嗤一声笑了,倒让他有些尴尬。 “可卿,你笑什么?” “叔叔是真心为我不值,还是别有用心呢?”秦可卿白了他一眼。 “自然是为你惋惜,哪有其他意思。” 贾琮讪讪道,暗呼顶不住,秦可卿之美不仅在形貌,更在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媚态风姿,若进后宫争宠,定是妲己、褒姒一流的人物,随意一颦一笑,便可祸乱天下,颠倒众生。 “叔叔放心,人家自会保重好身子,等你回来。”秦可卿轻声道。 贾琮心中一跳,见她含羞带怯的样子,有些不敢相信,试探道:“可卿何意?等我回来作甚?” “叔叔回来想作甚,人家怎知?”秦可卿美目流盼,横了贾琮一眼,差点让他当场酥倒。 贾琮吞了口唾沫,要命要命,勾引未成年人犯法的,知道吗? 见贾琮无言以对,秦可卿抿嘴一笑,道:“如今还有一事,想讨叔叔一个主意。” “何事?” “我爹爹前儿殁了,如今幼弟无人照管,如何是好?” 贾琮“咦”了一声,“我不是早说了让你严加管束钟哥儿么?秦大人怎么没的?” 秦可卿苦笑摇头,道:“叔叔的话我自然回明了爹爹,可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身子素来不好,如何管得住?前日撞见一个偷跑出来的姑子上门寻钟哥儿,两人……两人……爹爹一气之下……唉,真是冤孽。” 贾琮暗叹秦钟风流,尼姑都不放过,道:“如今钟哥儿何在?” “在家里忏悔守孝。” 贾琮点头道:“依我看,事情已不可挽回,你就别再苛责他了。钟哥儿那灯草身子你是知道的,风一吹就倒,还需多多宽慰为是。另外智能儿既然愿意跟着他,就收留在家里吧,无非多双筷子。” “叔叔怎知那姑子叫智能儿?”秦可卿疑道。 呃,贾琮干笑道:“偶然听谁说的,钟哥儿与她相熟。” 秦可卿点点头,道:“那钟哥儿如何安置?” “钟哥儿身子孱弱,性子又风流,若要保他性命,必把色字给他禁了。 若你舍得,便让他去城外庄子上,与乡勇青壮们同吃同住同操练,别看庄子虽小,里面秀才相公也还有三五个,足够教他读书,且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也可放心。 如此操练数年,当可脱胎换骨。”贾琮思忖了一番,道。 见秦可卿有些犹豫,贾琮知道她担心庄子里的条件太差,秦钟吃不消,忍不住劝道:“可卿,我以前跟你说过秦钟非长寿之相,若你舍不得他吃苦,恐怕他命不久矣。” 秦可卿见贾琮说得笃定,花容失色,道:“何至于此?” 贾琮摇头:“你信就信,反正是你兄弟,你看着办罢。” 秦可卿早已信服贾琮,当下断然道:“一切全凭叔叔做主。”说着又深深福礼下去。 “诶,又来了。”贾琮忙扶住她手臂,忽见贾蓉走进来,忙松开手。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披挂出征 2 第171章披挂出征2 秦可卿有些脸红,退到一边。 贾蓉恍若未见,笑道:“叔叔请看,可是此物。” 只见一个小厮捧着一杆白蜡杆大枪,焦大扛着一杆大旗进来。 贾琮伸手一挑,大枪跃入他掌中,但见此枪长一丈出头,枪杆青黑细密,鹅蛋粗细,枪尖呈三棱形,三面开刃,修长锋锐。 历数十年,依旧寒光湛湛,吞口处呈虎头形状,红缨血挡虽已褪色,却丝毫不减此枪威风煞气。 好一杆三棱虎头透甲枪! 贾琮再看向荣国府的大旗,青缎地的旗幡上一面绣着“贾”字,另一面绣着一个硕大的虎头,虎目含煞,獠牙微露,似要择人而噬,凶恶非常。 “这两件顽意儿又要上战场了,想来祖宗有灵,九泉之下也会含笑。”贾琮哈哈一笑,命亲兵接过旗、枪,大步便走。 贾蓉忙紧跟着送出去。 贾琮停步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蓉哥儿,我知道珍大哥不在了,你在府里就为所欲为,闹得不成体统。 你那些狗皮倒灶的事儿,我也懒得管。我只与你说一句话,可卿是个好的,不许欺负她,否则,待我回来,仔细你的狗头。” 贾蓉从他眼中看出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差点软倒下去,忙躬身道:“叔叔明鉴,侄儿从不敢对可卿有非分之想,早已没进她房间半步,请叔叔放心。” 贾琮微微皱眉,说的什么话,狗屁不通,也不理他,径自去了。 贾蓉在后面躬身相送,见贾琮上马离去,才敢直起身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果然琮三叔与可卿有奸-情,看来琮三叔知道老爷动了坏心,故而不动声色治死了他,我可绝不能再步老爷的后尘了。 说来,还得谢谢三叔,老爷不死,什么时候轮到我享用这份家业,嘿嘿。 贾琮也不管贾蓉在后面胡思乱想,径回府中,在前院厢房看了看苏灿、赵凌空等人。 “买的马匹、甲胄、冬衣等可还使得?”贾琮问道。 众人除了苏灿带了坐骑,他们除了随身兵器,什么都没带,贾琮便给他们都置办了一身行头。 “琮哥儿,还真别说,京中大匠所制果然比地方上好得多。”邓磊穿着极品鱼鳞甲转了一圈,嘿嘿笑道。 “马匹也好,大宛良马,小地方根本见不到。”魏无忌笑道。 “多谢琮哥儿破费了。”赵凌空拱手道。 “扯淡,既是兄弟又是同袍,何分彼此?上了战场,我等性命都可相托,区区一些阿堵物算什么?”贾琮佯怒道。 “此言有理,我等小气了。”众人大笑。 “行了,你们歇着。明早一同出发。” 贾琮说完又去看了看自家亲兵,见众人士气高昂,求战若渴,笑道:“该带的东西可带齐了?” “爷放心,芸二爷昨儿带我们都置备齐了。”众人轰然答道。 “好,兄弟们,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明儿随我一同北赴辽东,建功立业!” “我等誓死相随!” 贾琮点点头,跟林之孝嘱咐了两句,回到自家院子,见晴雯、茜雪两人一边流泪,一边给自己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堆了一屋子。 贾琮暗笑女人嗦,心中却也颇为感动,道:“我是去打仗,不是去郊游,带这许多东西作甚?” “爷!”晴雯忍不住乳燕投林般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 贾琮呵呵一笑,抚着她肩膀,道:“放心罢,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茜雪也走过来,道:“爷定要平安回来,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 贾琮点头道:“知道啦,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就行。这大包小包的是什么?” 晴雯抬头,如数家珍地道:“当然是爷的日常用品,辽东苦寒之地,不多带些,若缺了没有,可怎么办? 有爷四季盖的被褥,床上的帐子,穿的衣物鞋袜,戴的金冠玉佩,平日里惯用的茶具餐具、烛台手炉、毛笔砚台纸张,还有路上吃的糕饼点心。 还有老太太、太太、奶奶们送的褥子、大氅、大褂、斗篷、靴子,还有……” 贾琮哈哈一笑,低头一口吻住晴雯,把她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晴雯一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偏过头去,嗔道:“人家说正事,爷就来欺负人。”
“傻丫头,爷是喜欢你呢。”茜雪掩嘴笑道。 贾琮笑道:“茜雪说的没错,爷喜欢你还不够,怎么说是欺负?我是担心你这么说下去,到不完,爷可没这么多时光。” “爷……”晴雯扭着身子撒娇,一脸娇憨。 “好了,东西太多了,带着麻烦。就带几十万银票、带些御寒的衣物就行了,其他东西一律不带,缺什么我自去辽东镇采买便是。 傻丫头,你还以为如今的九边像开国之初那般贫瘠?早就繁荣起来了。”贾琮笑道。 “爷,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呢……”晴雯嘟着小嘴儿道。 贾琮正想说话,忽听门外丫头禀报,说宝姑娘请,便笑道:“你的心我早已知道,还需这些杂物作甚?”说完不理她的娇嗔,出门去了。 ―― 梨香院 贾琮有些感慨,大观园没建前,这里都快成为自己和姊妹们聚会的大本营了。 迎面碰见薛蟠,贾琮笑着与他打过招呼。 薛蟠眼睛红红的,拉着他唠叨了一通,让他千万保重,战场上别逞能,别往凶险地方去,该怂就怂,该跑就跑,打不打得赢无所谓,小命要紧。 贾琮笑着应下,呆霸王虽说呆了些,蛮横了些,毕竟是个重情义的直人,对朋友是够意思的。 “哥哥,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仔细外人听到笑话。”宝钗出门来,见薛蟠正拉着贾琮面授机宜,忍不住斥道。 薛蟠挠了挠大头,不敢与妹妹争辩,忙憨笑着走了:“我还有事,你们忙着,琮哥儿告辞,明儿我就不送你了,省的伤心。” “薛大哥慢走。” “我哥哥就喜欢胡说八道,却没什么坏心的,你别往心里去。”宝钗领着贾琮进去,边走边说。 “无妨,宝姐姐看我这般小气么?连好赖话都不分?” 宝钗轻笑道:“还说呢,上回环哥儿烫伤了宝玉,不知是谁把颦儿和三妹妹都骂了一顿。” 贾琮干笑道:“宝姐姐干嘛揭我的短,可是和颦儿学的?” “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可被我抓住了。”黛玉恰好从屋子里出来,看着两人,似笑非笑。 宝钗忙道:“何曾有人说什么话,快入席吧,天儿也不早了。” 黛玉嘻嘻一笑,伸出玉指点了点两人,扭身进屋去了。 贾琮进屋,见诸位姊妹、凤姐儿、李纨、贾环都在,独独少了宝玉,不由得问道:“宝玉呢?”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宝玉说他身子不爽快,就不来了,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哟,宝玉什么时候这般懂事了。”贾琮笑了笑,坐下。 凤姐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挖了人家的墙角,还想让人给你赔笑脸?你也太霸道了些。” “胡说八道。”贾琮瞪了她一眼。 凤姐儿掩嘴一笑走了开去,道:“今儿可得狠狠灌琮哥儿几杯酒,否则等他回来成了大将军,恐怕也不屑于和我们喝酒了。” “凤辣子又疯了。”李纨笑骂,众人均笑起来。 贾琮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是那般势利的人么?” 凤姐儿笑道:“呸,还说嘴!去扬州前你对林丫头可没这么热乎,想必是见识了林姑父在扬州的声势,才加意儿讨好,还说不势利!” 众人大笑,倒把黛玉恼了个脸红,嗔道:“凤丫头就会说些市井闲言碎语,都是至亲姊妹,谈什么声势不声势,没得叫人笑话,还是大家小姐呢。” 凤姐儿笑吟吟地道:“世人都知道,我是个大字不识的烧糊卷子,哪里像大家小姐。 如今这家里,还真要一个林丫头这般知书识礼的大家小姐当儿媳妇,才不至于被人笑话了去。” “你又浑说……看我今儿饶过你去!”黛玉又羞又恼,涨的脸通红,一跺脚便往凤姐儿扑过来,众人忙拦住。 “你们……你们都不是好人。”黛玉嗔道,别过身去。 贾琮忙替黛玉出头,道:“好了,凤嫂子不许欺负颦儿,不看在至亲份上,也得看在我送你玉美人儿的份上罢?” “嗯?琮哥儿还送了一个玉美人儿给凤姐姐?”众女忙问道。她们只知宝钗收了一个玉美人。 “你们快别听他胡吣!”凤姐儿脸一红,忙岔开话题:“快坐下,传饭。” 第一百七十章 披挂出征 3 第172章披挂出征3 众女好奇心起,问道:“琮哥儿,可有你送给宝姐姐的好?” 贾琮看了宝钗一眼,笑道:“这个不好比,我送给宝姐姐的是咱中国的美人,送给凤嫂子的是外国的美人,不可同日而语矣。” “琮哥儿,你这混账,还说!”凤姐儿恼羞成怒,若回头姊妹们吵着要看,如何是好。 贾琮怕再说惹恼了她,嘿嘿一笑,不再开口,招呼众人落座。 “你要死了!口没遮拦,想害死我不成?”凤姐儿借着布菜的功夫,走到贾琮面前低声道。 “凤嫂子真是不识货,我送的乃是西域巧匠雕琢的女神,名叫维纳斯,你若不要,就还来,我另送他人。”贾琮低声道。 “呸,送出去的东西,还想要回去,不要脸。”凤姐儿白了他一眼,转开了。 忽听湘云道:“琮哥儿,我想了个法子,你可以不用去辽东的。” “什么法子?”黛玉忙问道。 “云儿快说啊。”众人忙催道。 湘云笑道:“圣上的诏书里写的清楚,只要负了伤就不用去,琮哥儿就报个内伤不就行了? 而且琮哥儿本已取中武贡士,殿试本就不会黜落,以后最多取中进士的排名低一些,也无伤大雅。” 众人眼睛一亮,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都看着贾琮。 贾琮摇头失笑,史湘云这么天真的么? “先不说这有欺君之嫌,即便我不去,留在神京有什么用呢?我等武勋子弟,功名爵位自然在沙场上取,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若不去,岂不可惜?” 史湘云微撅着樱唇,道:“功名爵位就这么重要么?比命还重要?” 贾琮道:“你现在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这么老气横秋。”湘云皱了皱瑶鼻。 贾琮哈哈一笑,道:“我记得去扬州时,颦儿给我讲了一个什么在内而亡,在外而安的故事。” 史湘云笑道:“这都不知道,还当将军呢。是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黛玉掩嘴笑道:“还好我不是琮哥哥的先生,不然今儿教的书,明儿就忘了大半,可要气死了。” 众人大笑。 宝钗心中微微一酸,面色依旧和煦,笑道:“琮哥儿竟研读起了《春秋》,可见颦儿教导有方。” 贾琮赧然笑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黛玉有些心虚地看了宝钗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松了口气,道:“他这么笨,我可懒得教导,还是宝姐姐亲自教导他好些,毕竟他最敬爱的就是宝姐姐了。” 贾琮看了宝钗一眼,笑道:“等我回来,宝姐姐再苦心教导我罢。如今我便如那什么重耳,待在神京一筹莫展,不如出去搏一搏,所谓富贵险中求是也。” 凤姐儿一头雾水,问道:“你们掉书袋的话我可听不懂,什么重耳、重眼的怪名字,琮哥儿你给我说说。” 贾琮干笑道:“我也忘了重耳是谁,反正挺有名就行了。” 噗……众人大笑。 湘云捧腹道:“没想到国朝第一大才子,连齐桓晋文都不知道,说出去谁信?” 宝钗白了她一眼,道:“重耳是春秋时晋献公的公子,后来成了晋文公。” 贾琮一拍大腿,道:“照啊,果然历史惊人的相似,重耳不过是国公子孙,我也是国公子孙,身份差不多罢。 而且我听说他没什么武艺,论文采,嘿嘿,他也未必比得上我,他能做的事,我不能为之?” “琮哥儿所言极是。”探春等人笑道。 宝钗、黛玉对视了一眼,想深了一层,春秋时的国公可是真正封疆裂土的一国之君,他以重耳自比,可是胸怀大志么? “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把酒满上。”凤姐儿招呼着众人布菜。 说说笑笑,酒过三巡,桃花醉把姑娘们雪嫩香腮都蒸出了片片桃花。 湘云吵着要行酒令,贾琮酒意上来,也有些愁绪,笑道:“令我就不行了,明儿还得早起,就先回了。 他日戍边归来,再与诸位姊妹、嫂嫂痛饮一场。”说着站起身,拱了拱手。 众人都心有戚戚,泫然欲泣。 宝、黛二人早已情泪盈眶,不能自已。 贾琮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明日就不向姊妹、嫂嫂们面辞了,待琮戍边归来,再把酒言欢!”说完朝宝、黛二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回到院子,刚进门,便见平儿早已在屋里等着,晴雯两人正陪着她聊天,见他进来,忙迎上来。 “平儿姐姐,来找我么?”贾琮笑道。 平儿含羞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寸许见方的精致小荷包,递给贾琮道:“三爷要出征了,望这个荷包能保佑三爷百战百胜,平安无事。”
贾琮拿到眼前一看,这金丝编织的荷包上绣了一个青色的关二爷,按刀抚须而立,威风凛凛,极是传神,显然下了很大功夫。 “谢过平儿姐姐。”贾琮笑道。 平儿被他看得心慌,忙道:“没其他事了,我走了,三爷早些歇了罢。”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了。 晴雯酸溜溜地道:“恭喜爷,这次不是手帕,是荷包了。” 贾琮揽着她的小蛮腰,道:“晴雯可是吃醋了?哈哈,你若有荷包送我,快拿出来,爷多多益善,照单全收。” 晴雯看了那小荷包一眼,道:“我若做来,比平姑娘做得还好。” “那你怎么不做?”贾琮奇道。 “听说你要出兵去,人家这几日心里都愁死了,哪里有心情拿针线。”晴雯咬着唇儿道。 贾琮清晰地感觉到怀里娇娃的深情,抵着她额头,道:“爷的乖乖晴雯,不必担忧,爷福大命大,放心。” 晴雯点点头,带着哭腔道:“那爷一定要早些回来,奴在家里日夜盼着你。” 贾琮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笑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晴雯登时面红耳赤,嗔道:“爷最坏了。”旋即又低声道:“一切都依爷便是。” 次日天没亮,贾琮就醒了。 晴雯睡觉轻,贾琮微微一动她便醒了,见他正色眯眯盯着自己胸脯,忙掩好衣襟,嗔道:“爷昨晚还没吃够么?” 贾琮哈哈一笑,翻身而起。 两人忙起来服侍他梳洗、穿戴。 先服侍贾琮穿了打底的石青色山水云纹窄袖锦缎劲服,又给他穿上金丝软甲,再把战袍、护胸、战裙、护项等一件件给他披挂上,最后替他戴上头盔,系好丝绦。 贾琮对镜一照,好个少年将军,头戴狻猊兜鍪,身披龙鳞铠甲,腰系勒甲蛮带,悬着青鸾宝刀,足蹬牛皮战靴。 漆黑描金铠甲配着大红披风,行动处顶上蓝白色鸡尾羽随风而动,甲叶铿锵作响,凛凛生威。 “爷威风吗?”贾琮在屋里走了几步,转身道。 晴雯、茜雪两人忍着泪,狠狠点头。 “好了,你们歇着吧,别送了,省的伤心。”贾琮伸手抱了抱两人,决然转身出门。 “爷保重!” “知道了!”贾琮头也不回去了。 刚到仪门前,便见宝钗、黛玉、三春、湘云、凤姐儿等并贴身丫头人等,早已等着他。 “你们怎么这么早?”贾琮笑道。 “我们不早些,你不就悄悄跑了?”黛玉没好气地道,说着塞给他一串小小的络子,低声道:“给我挂在身上,不许摘了,保佑你平安。” 贾琮点头,捏了捏她的手。 黛玉含羞瞪了他一眼,抽身退开。 宝钗也过来把一个鸽蛋大小的双丝结递给他,道:“编的不好,你将就着戴罢,莫忘了家中有人等你。” 贾琮再次接过,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宝钗,道:“宝姐姐放心,琮定会活着回来。” 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宝钗只觉浑身力气似被盔甲上的寒气冻住了,身子软软的,没半分力气,唯有口中嗔道:“快放开,成什么样子?” “若是无聊,可去寻颦儿,她写了个话本儿,比古今所有话本都好看。”贾琮低声说了句,才笑着放开,看向贾环,招招手。 “三哥。”贾环忙过来,红着眼睛叫道。 贾琮把他拉过一边,低声嘱咐了几句,才笑道:“环哥儿,不许哭。我不是教过你,男儿流血不流泪! 我不在的日子,你不可懈怠,须得勤学苦练,读书练功若要花钱,只管找宝姐姐或林姐姐拿便是,只一件,若我回来见你没有长进,定不轻饶!” 贾环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弟谨遵三哥教诲,不敢偷懒。” 贾琮拍拍他肩膀,道:“环哥儿,为兄此去,只为替你我兄弟杀出一片天地,临别之时,有一诗相赠,望你好自为之。” 说着抬腿出了仪门,早有亲兵牵来马匹,捧来大枪。 贾琮一甩披风,翻身上马,千里一盏灯打了个响鼻,似乎迫不及待要纵横疆场。 贾琮轻夹马腹,缓缓而行,口中朗声吟道:“我本将门子,生是庶出儿。少年事驰骋,射猎铁山陲。邦家有急难,诏书下丹墀。跨马出门去,立身当及时。” “诸位保重!琮去也!” 只听贾琮“驾”一声,已冲出门去,身后十数人,一人双骑跟着,疾驰而去。 “三哥!”贾环哭着追出来,哪里追得上,人马早已消失在长街尽头。 黛玉身子一晃,摇摇欲坠,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似乎魂魄已被方才那大红披风卷走了一般。 宝钗忙扶住她,雪白的脸上也不见丝毫血色,只是呆呆望着门口,似已成了一尊冰雕的美人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擢为防守 1 第173章擢为防守1 驾、驾! 贾琮一行也不往校场去与大军会合,出了宁荣街,沿着瓦缸市大街直奔向北,朝德胜门而去。 如今军情如火,跟着朝廷大军慢悠悠走过去,何年何月才得到辽东。 他算的清楚,早几天抵达,至少可以选个立功的好地方,且也可以多出许多时间熟悉情况、准备物资。 因此,知道是牛继宗领兵,一早就向他讨了众人的通关文书和武举凭证,其他举子没关系的就只能跟着大军慢慢走过去了。 德胜门口人烟稀少,除了赶早进城卖菜的农户,便只剩几个守门士卒没精打采靠在墙上打瞌睡。 门内,一个骑士面如峻岩,目如冰雪,顶盔掼甲,手握长枪,身躯在马背上挺得笔直,听得长街那头传来密集的哒哒马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吁! 贾琮驰到近前,猛地一拉马缰,战马嘶律律人立而起,旋即两个碗口大的铁蹄踏碎晨霜,稳稳停住。 “师父!您老人家出山了?”贾琮笑道。 王进道:“看到你送来的字条和铠甲,为师岂有不动心之理?好男儿当驰骋疆场、马革裹尸,岂可老死床榻。” 贾琮道:“那就走罢,琮已打点好了。” “走!” 王进大喝一声,勒转马头,当先冲出城门,冲向能让他绽放万丈光芒的边关沙场。 驾!贾琮哈哈一笑,催马跟上,果然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有王进辅佐,这一趟又安稳了两分。 出了城门,众人马不停蹄,一路向东,经顺义、平谷、蓟州、遵化、迁安、永平、抚宁等地,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抵达山海关,也叫榆关。 关城门上有一幅巨匾,两丈长、半丈高,上书“天下第一关”五个正楷大字,笔力沉雄,筋骨遒健,气魄豪迈,应为名家所书,可惜没有任何落款。 “琮哥儿可知这匾是谁所书?”王进指着巨匾,道。 贾琮摇了摇头。 “正是当年老荣国公追亡逐北时所书。” 众人皆惊叹,对荣国府的底蕴又有了些认识。 贾琮看着眼前这座绵延数里、高约四丈、扼守辽西走廊南端的雄伟要塞,心中感叹,即便辽东失守,有此要塞在一日,中原便稳如泰山。 不过转念一想,要塞这玩意儿往往不靠谱,再牢固的要塞也会被人攻破,靠顶着乌龟壳防守绝不是什么上策。 王进神色有些激动,指着关隘道:“当年我跟着先荣国公第一次北出此关,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一晃也二十多年了。” 贾琮笑道:“今次,师父又有何感慨呢?” 王进叹道:“毕生所学,终有用时。” 苏灿等人笑道:“王教头此去定然大放异彩了,能教出琮哥儿这般佳徒,若只当教头岂不暴殄天物。” 王进微微一笑,看着贾琮,道:“我相信琮哥儿才会真正大放异彩,走罢!” 说着众人交了通关文书,越过众多商旅车队,出关直奔辽东。 一出山海关便觉得气息顿时一变,空气中少了些生气,多了几分秋冬的肃杀。神京还是深秋,此地已然寒意迫人。 沿着辽西走廊一路北上,连续经过铁场堡、永安堡、三山营堡、平川营堡等几座小小军镇,贾琮有些奇怪。 “师父,为何这些小城县不像县,集不像集,而且名字都叫堡?” 王进道:“九边与内省不同,边关重地不设州府县,没有亲民官,全凭辽东节度使节制,既理军事也理民事,行军民合一之制。
整个辽东都司,以辽东镇、奉天、北镇三座雄城为核心,其下设二十五座屯兵卫城为基干,再下设二百余堡、关、寨镇守各处,共同防御近两千里陆上边防并一千三百里海防。” “堡、关、寨有何区别呢?”贾琮道。 “当道筑城谓堡、扼守险隘谓关、依山而建谓寨。这些小城战时屯兵,平时为镇集坊市,倒也十分便利。”王进道。 贾琮笑道:“还好有一匹识途老马带路,否则我等岂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还是琮哥儿见事明白,早早请了王教头出马。”众人大笑。 王进摆摆手,道:“快赶路罢,不知前方如何了。” 又过了三天,众人抵达辽阳城,也就是辽东镇治所。 此地似乎风平浪静,没什么大战来临的前兆,无数人流车队货物,在城门处进进出出,人人神色轻松,好像不知道有战事一般。 “怎么回事?”贾琮愕然,看着王进。 王进摇摇头:“不知。” 贾琮随手招呼了路边一个乡农,问道:“老大爷,你们不知道鞑-子打过来了么?为何还这般悠闲?” “将军是南边来的罢,要入冬了鞑-子没吃的,越过长城过来边境抢点吃的,算什么大事?有辽王爷在这里镇守着,还怕他们打过来不成?”那老头笑道。 贾琮微微皱眉,若这么简单,节度使兼总兵官杨雄绝不敢点燃烽火,如今外敌已至,而民心懈怠,不以为意,只怕要出大事。 “我等速速赶往奉天,找杨总兵一问便知。”贾琮道。 苏灿拉着他道:“琮哥儿,咱路过辽东镇,要不要去拜会拜会辽王?” 贾琮摇了摇头,来前就听贾母说过了,当年老宁荣二公随太祖打到辽东,于此地立下基业,硬生生在大小黑山脚下抢了老辽王看中的一二十万亩肥沃土地,因此事与辽王一系闹得很是不睦。 先荣国公贾代善更是子承父业,当年镇守辽东时,压得辽王喘不过气来。 临返京前还提拔了自己的心腹杨雄担任总兵,牵制于他,故而贾琮不可能上门讨没趣。 “拜会个屁,道不同不相为谋,走!”贾琮拍马便走。 众人忙跟着他穿城而过,直奔奉天。 沿着官道,一天后便抵达辽东镇抵御外敌的最前沿大城,奉天。 仅仅相隔一百多里,奉天城已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行人商旅行色匆匆,边军士卒鹰视狼顾,严阵以待,数丈高的城墙上,无数军士笔直挺立,神色肃穆。 见来人鲜衣怒马,城门卒也不敢大意,拦着众人道:“来者何人?” 燕双鹰递上众人通关文书、凭证,道:“荣国府恩骑尉琮三爷,乃今科武举,奉旨前来戍边,快放我等进去拜见杨总兵。” 那士兵验过后,好歹知道荣国府的分量,不敢怠慢,忙招呼同袍搬开拒马,放贾琮等进城。 贾琮见城内倒还算平静,估计是雄壮的城池给了居民强大的安全感,各行各业生意照做。 与神京相比,奉天城建筑并不精美奢华,却胜在高大结实,别有一种粗犷之美。 “九边果然繁华了,看这城池怕不有数十万人居住。”王进叹了口气。 贾琮点头道:“听说九边不必给朝廷缴税,只要自行支撑边军消耗便好,近百年的休养生息,再贫瘠的地方也能发展起来,何况辽东黑土肥沃。” “总兵衙门到了。”王进指着前方一座五间开的大衙门,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擢为防守 2 第174章擢为防守2 贾琮微微一笑,催马上前,命燕双鹰递上名帖、书信、门包。 门子都长了一双好招子,见贾琮等人气度不凡,微微瞥了一眼名贴上的荣国府三个大字,忙打了个千。 陪笑道:“诸位爷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你们几个站在干什么,还不过来牵马?”说完匆匆跑了进去。 不多时,中门洞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将,须发皆白,披挂整齐,迎了出来,满面惊喜,声如洪钟。 “琮哥儿何在?” 贾琮忙迎上去,躬身道:“贾琮见过总兵大人。” “参见总兵大人。”众人同时躬身见礼。 “免了免了,”杨雄摆摆手,扶着贾琮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连声道:“国公爷有后,国公爷有后!” 贾琮笑道:“老将军身子可还好?家中老太太甚是挂念。” “好好好,有劳老太君挂念。走,里面说话。”杨雄哈哈一笑,携着贾琮的手进去。 杨雄亲自引着贾琮、苏灿两个故人之后来到内书房,喝了两口茶,寒暄了几句,问了问苏灿老子的近况。 才笑着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此话着实不差,琮哥儿如今小小年纪就中了武举,更得今上看中,将来强爷胜祖,也非不可能之事,看来荣府一脉合该在哥儿手里复兴了。” “老将军……” “诶,叫世叔便是,不必客气。”杨雄摆摆手打断了贾琮。 贾琮笑道:“世叔谬赞了。琮一路来时,见辽东镇以南,四海升平,人无惧色,哪里像是有战事的样子,到了奉天才感到一些黑云压城的意思。请世叔解惑?” 杨雄叹了口气,起身指着墙上辽东舆图,道:“大约十天前,鞑-子共派出七八路轻骑,四处进犯边境。 破了宋家泊、庆云、镇西、十方寺、大清、大靖等十余处堡寨,劫掠二百余里,残杀边民数千人。 我派出的探马早已探明,鞑-子十余个部落如今正在草原上大规模集结,彼虽自退,却非吉兆,故而我下令点燃了烽火。 辽王却不以为然,言道异族早已败亡,如今不过是疥癣之疾,殊不知时移世易,历经数十年,鞑-子恐怕早已恢复了元气。” “边境不是建有长城么?为何鞑-子可轻易南下侵略?”贾琮疑道。 杨雄摇头道:“长城年久失修,又经历许多战事,早已多处损毁,四处漏风。 昔年太祖横扫天下,打得异族四散溃逃,曾言道,国朝雄兵百万,何须长城?故而一直没有修缮,如今已是名存实亡。” 贾琮与苏灿对视一眼,道:“世叔以为如今局势如何?” 杨雄沉声道:“以我观之,慢则一月,快则旬日,鞑-子必大举来攻,如今辽东军备早已不复当年之盛,辽王又轻慢视之,情势殊难预料。” “如今朝廷已派出五万大军由镇国府牛世叔挂帅,驰援辽东,想来应当无虞。”贾琮道。 杨雄点点头:“希望天兵早些到罢。” “世叔,那我等该做什么呢?”苏灿道。 “自然是和我一同镇守奉天,待此次战事过后,自有你们的功劳。”杨雄道,直接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又安全又稳拿功劳的差事。 贾琮摇头道:“世叔怜爱之意,琮铭感五内。只是琮此番来,不是为了固守待援之功,而是为了歼灭仇寇之功。琮愿上一线战场!” 杨雄看着贾琮目中精芒一闪,缓缓点了点头,道:“果然将门虎子,非同凡响。 琮哥儿,你可想清楚了,跟在我身边,好歹性命无虞,多少也能捞一笔功劳。 若与敌短兵相接,立功自然容易,可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有闪失,我如何向老太君交代?” 贾琮哈哈一笑:“世叔多虑了,琮不过一介庶子,又不继承家业,没了就没了,于荣府何损?又谈得上什么交代。 且琮素有杀敌报国之志,既来边塞,岂能贪生怕死?若如此,琮愧为荣国子孙矣。”
“好!”杨雄击节赞叹,道:“那我就把放在最前沿,可好?” “琮定不辱使命。”贾琮起身抱拳道。 苏灿苦笑摇头,琮哥儿也太死脑筋了,跟在世叔身边混功劳不好么?干嘛这么拼。 “你来。”杨雄指着地图道:“我把你放在十方寺堡,此处在奉天以北约百里处,极其重要,乃奉天北面第一道屏障,镇守鞑-子南下必经之路。 若其不来便罢,若从北路来攻,必从此过。你只需候其来时,及时点起烽火狼烟示警,便是大功一件。” “就这么简单?”贾琮愕然,这不就是放哨么?若鞑-子大举来攻,别说看,光听马蹄声就够了。 “莫要大意,前儿鞑-子连破十方寺、上榆林两堡,都没有烽火传来。 直到蒲河之阳的平虏堡方才受挫,守军才有机会点燃了烽燧,可见其攻势之迅猛。”杨雄沉声道。 贾琮肃容道:“世叔放心,琮绝不敢有半分大意,以致丧师失地。” 杨雄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既是今上钦赐恩骑尉,我便擢你为十方寺堡防守官,也不算坏了规矩。 寻常堡、寨最多屯兵千人,我给你二千人,外加牢城营里五百人犯,听你节制。” 贾琮大喜,拱手道:“谢世叔厚爱。” 杨雄笑道:“不过区区小事,你可莫小瞧了那些人犯,其中固然大部分是偷鸡摸狗、作奸犯科、地痞恶霸之辈,可也有些身怀不凡艺业的好汉,若用得好,也是一股不错的助力。” 贾琮忙点头道:“谢世叔提点,琮记下了。”说完看着苏灿道:“阿灿不必和我去了,留在世叔身边也是一样。” 苏灿眼睛一瞪,道:“琮哥儿说的什么话,我等既然结义生死,自然一路同行,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岂能分开?” 贾琮哈哈一笑,道:“那就走罢,我还以为你喜欢捡便宜。” “呸!爷岂是贪图享乐之人?” “且慢。”杨雄拉了拉桌旁的绳子,门外悬挂的铃铛叮铃铃响起,两个三十来岁的披甲武将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齐声道:“卑职参见军门。” “起来吧。”杨雄道,“这位是神京荣国府的琮三爷,今上钦赐恩骑尉,也是我新任命的十方寺堡防守,你二人好生辅佐于他,可明白?” “卑职明白!” 杨雄转头对贾琮道:“这两个千总我使用多年,颇为顺手,便给你罢,胖的这个叫游家喜,瘦的这个叫余洪。” 贾琮笑着拱手道:“见过两位千总。” “卑职不敢,参见防守大人。”两人忙躬身道,丝毫不敢小看贾琮。 千总官阶虽为正六品,看似比恩骑尉这个七品爵高,但爵位远比军职贵重,七品爵足以媲美五品军职,且还是今上亲口御封,那就更了不得了。 外加贾琮还是荣国府勋贵子弟,如今辽东节度使、总兵官杨雄都是荣府门下,他们两个是杨雄门下,属于门下的门下,更不敢稍有不敬。 贾琮取了任命文书、诰身,领了防守官印信,带着苏灿并游家喜、余洪两人出来。 对众人笑道:“总兵大人擢我为十方寺堡防守官,诸位兄弟,愿留在奉天协助守城的,尽可留下,愿随我去前线的,也可同行。” 邓磊、赵凌空、魏无忌等人齐声道:“我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自然同行。”说完,又上来齐声道贺。 贾琮看向王进道:“师父……” 王进抬手打断:“如今身在军中,你又身负军职,岂可再用旧日称呼?称我王教头便是。” 贾琮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莫非我当了防守官,师父就不认我这个弟子不成?” 王进皱眉道:“军中自然用军中称呼,否则岂不是公私不分?” 贾琮无奈道:“好罢,公是公,私是私,以后军务上我称王教头,私底下还是称师父。” 王进无奈摇头随他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擢为防守 3 第175章擢为防守3 “请问防守大人,我等何时出发?”游家喜问道。 “兵贵神速,自然越快越好。”贾琮想了想,道:“我还要在城里采买些事物,你二人谁熟悉市场?” 余洪笑道:“游胖子最熟悉,总兵府采买事宜一直都是他在管着。” 游家喜嘿嘿一笑,拱了拱手。 贾琮点点头,道:“就请余千总点起本部人马,并500人犯,押着粮草辎重先去整顿城池,重建防务,我等随后便到。” “卑职遵命。”余洪拱手领命而去。 “不知大人准备采买些什么?”游家喜道。 贾琮问道:“总兵府给我拨了多少粮草军械?” “除士卒随身器械外,粮2000石,箭矢5万支,火油、腌菜、草料、布匹、牲口、车辆等若干。”游家喜道。 贾琮点点头,一个小小堡寨,能给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只是两千多号人,这点粮食够吃几天? 当下道:“游千总,我要采购大量粮秣、肉食、瓜果菜蔬,可有门路?” 游家喜点头道:“这个容易,城里几家粮肉货栈我都熟,不知大人要买多少?” “买够两千人吃的。” “这……大人何意?”游家喜吸了口凉气,有些难以置信。 贾琮笑道:“自然是买来吃,莫非好顽不成?” “大人义薄云天,卑职佩服之至。”游家喜拱手叹道。 只见过喝兵血、吃空饷的长官,从没听说过自掏腰包-养士卒的长官,士兵毕竟不是亲兵。 “还有,我还要买大量军械,什么箭矢、弓弩、刀枪、火油、战马,但凡能用上的,都给我安排上,可有门路?” 游家喜笑道:“城中本就有辽东最大的军械所、匠作局,大人只要花钱,什么都能买。” “对了,有没有火枪?”贾琮问道。 “大人说的可是火铳?军中倒是有些,可这玩意儿怕雨怕雪,填装麻烦,还不如弓弩好用,故而不多,士卒都不喜欢这顽意儿。” “除此以外,军中还能买到什么火器?”贾琮想了想,不死心。 “火炮镇守大城都不够。火药炮这种小顽意儿,倒是可以买到。” “火药炮是何物?” “火药炮又名炸炮,制以生铁铸,空腹,放药杵实,入小竹筒,穿火线于内,外用长线穿火槽。 择寇必由之路,连连数十埋入坑中,药槽通接钢轮火石,土掩,使贼不知,踏动发机,火药炸响,铁块如飞,火焰冲天。” 贾琮眼睛一亮,“地雷?” “呃,大人所言地雷是何物?卑职不知。” “就是一个铁疙瘩,埋在地下,人从上面走过,踩到便炸的东西。” “正是此物,我们都称为火药炮。”游家喜道。 “好好好,就买这玩意儿,有多少要多少。” “是,卑职估摸着能买到两三千个,毕竟其他城池也需要。” “行,你带人火速去采买货物,最迟明日,必须出发。”贾琮命燕双鹰随他同去付账。 “卑职遵命。”游家喜道。 次日,贾琮等人带着一千步卒,押着5万余两银子买的数十大车货物并五百余匹战马,缓缓穿城而过,往北门行去。 想到此去生死难料,宝钗、黛玉她们必日夜悬心,贾琮不禁轻叹了口气:“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游家喜笑道:“大人可是起了思乡之意?” 贾琮点点头。 “这有何难?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便是。”游家喜道。 “古人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千里迢迢,战事紧急,家书何日能到?”赵凌空叹道。 游家喜哈哈一笑,道:“诸位没来过辽东,还不知此间之事,若是常人要寄送书信,自然极慢,且容易丢失。 若三爷要送信,此处到神京,两三日便可到达,五六日可往返。” “这么快?”众人大惊。 “此言当真?”贾琮喜道。 游家喜道:“卑职岂敢诓骗大人。常人寄送书信,走的是递运所或者水马驿的路子,人货不分,物信不分,自然缓慢。 三爷若有信可用急递铺寄送,铺兵接力疾走,可日行300里,平日只寄军政公文。 若还嫌慢,可用加急军驿寄送,最快日行800里。此去神京不过2000里不到,不是两三日功夫么?” “有此等好事?”众人都有些不信。 “那是自然,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到的事。”游家喜笑道。 贾琮道:“钱不是问题,快带我去。” 游家喜当即命两个把总带队伍先出城,他带着众人去城中最大的军驿所。 “哟,游千总少见少见,看您这肚子又多了些油水。”军驿所驿丞笑着迎出来。 “高老倌,少插科打诨。快来见过游某的上官,总兵大人新任命的十方寺堡防守,神京荣国府来的琮三爷。”游家喜笑道。
高叔华忙上前见礼:“卑职参见防守大人,并诸位将军。” 贾琮道:“听说你们这里送信到神京最快只需两三天?” 高叔华笑道:“那是自然,前儿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就是这里发出去的,只用了两天半送到神京,比烽火慢不了多少。” 赵凌空忍不住叹道:“原来我还当古人说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是夸大其词,却不想真有其事。” 高叔华拱手笑道:“这位爷说的是唐朝的军驿,咱本朝可也不比盛唐差了,也有两句口号儿,六月鲥鱼带雪寒,三千里路到长安! 杨贵妃吃的荔枝不过是死物,又如何能和鲥鱼这等新鲜活物相比?” 贾琮大笑:“好好好,我就试试这军驿,送一趟多少银子。” 高叔华笑道:“凭琮三爷的身份,哪能收您的钱?” 贾琮摆手道:“公是公私是私,我岂能占公家的便宜?传出去教人笑话。” 游家喜眼睛一瞪,道:“高老倌你一向是死要钱的,今儿在我面前装什么?” 高叔华嘿嘿一笑,拱手道:“琮三爷高风亮节,卑职佩服。若是送信,四百里加急40两,600里加急60两,八百里加急100两。” “那就八百里加急罢,是只能送神京,还是全国各地可送?”贾琮道。 “目前只能送辽东各地到神京一线。” 贾琮点点头,让众人均写了一封家信,所有信封装在一个木匣子里,递给驿丞,道:“送到荣国府,给贾环三爷,他自会转寄。” 高叔华忙写了个签子贴在匣子正面,又命驿卒用蜡油和火漆固封了,再把匣子用防水油布层层包裹捆扎好,再装进皮囊。 “大人放心,三日内必到,返程时驿兵会带回回书。” 贾琮点头一笑,对这快递服务十分满意,毕竟相当于后世十万块钱寄一封信,服务不好行么? 出了军驿所,贾琮不解地道:“为何军中驿递会允许这般盈利?若有军中急报,而驿马不在,如何是好?” 游家喜笑道:“大人过虑了,若无这般盈利手段,军驿也难以维持了。 辽东军驿并急递铺等数百处,都是银子堆的,平日养着损耗甚大,不如拿出来做生意。 既方便大人这样的富贵人家,又弥补了开支,还增加了驿兵的进项,岂不是一举三便? 况且,也不是人人都如大人这般豪富,普通富贵人家,不过使用400里加急便罢了,且也不是一信一马,都是等几天凑够了数才发一次,并不会影响驿站使用。” 贾琮点点头,驿站的人也不是死脑筋,知道广开财源。 一路无话,众人轻骑出城,赶上了大部队,向十方寺堡进发。 行三十里,至蒲河。 大军从一座石桥上过去,桥头便是奉天城最后一道防线,名副其实的桥头堡――平虏堡。 游家喜与防守官李可相熟,打了个招呼,穿城而过。 防守官李可二十七八岁,身躯矫健,形容剽悍,听说贾琮的身份,忙上前见礼:“下官见过琮三爷。” 贾琮下马还礼道:“既为袍泽,李兄不必多礼。留下一车肉,给平虏堡的弟兄们打打牙祭。” 他对这个在鞑-子突袭中守住城池,第一个点燃烽火的守将,颇有好感。 登时有好几个士兵去后面掀开车罩,留下满满一车腌制的猪肉。 李可瞠目结舌,看着一行数十辆大车,结结巴巴道:“这些都是……” 总兵大人这也太偏心了,当兵这么多年,没听说军中能吃肉的,干的能吃饱就谢天谢地了。 贾琮笑道:“莫要误会,这些都是小弟自掏腰包买的。” 李可更无语了,这尼玛也太有钱了,替朝廷打仗还自掏腰包。 “告辞!”贾琮翻身上马,领着众人便走。 留下李可在风中凌乱,见贾琮走远了,才大喊道:“三爷,有机会拉兄弟一把啊。” 贾琮哈哈大笑:“没问题!” 众人大笑,跟着贾琮这么阔绰的上官,那可是福气。 又北行三十余里,抵达被鞑-子攻破的上榆林堡,此处城门倒塌,尸横遍地,残肢断臂,散落四周。 新来的守军正忙着挖坑掩埋同袍尸体,一个个神色凄惶。 贾琮第一次置身战场,感同身受,带着众人下马缓步而行,与防守官明打过招呼,同样留下一车猪肉,在众人感激的目光里,往自己的驻地十方寺堡而去。 一路辽阔平坦,无沟壑险隘,再行了三十余里,前方两条山脉左右收紧,露出中间四五里宽的狭窄通道。 一座长宽二百余丈的堡城横在路中间,大有横刀立马、镇守要道的气魄。 因道路两旁山势平缓,斜斜延伸出去,无法依据地势构筑雄关,故而只建了一座堡城,监视边境。 此时,十方寺堡之侧,千余人正挥着铁锹、锄头挖掘深坑,旁边是整整齐齐躺在地上的上千遗体,男女老少皆有。 贾琮不由得心中一沉,这就是战争。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卧虎藏龙 1 第176章卧虎藏龙1 余洪忙迎上来:“禀大人,十方寺堡守军、百姓尽数被屠,无一活口,城内粮草辎重被劫掠焚烧一空。 卑职已收殓军民遗体共两千五百余具,命军匠修整城门,安插好城上防务,并派出探马四处查探,现下正挖坑掩埋尸首,请大人示下。” 贾琮看了眼地下,除守军遗体外,还有许多衣衫不整的妇人并小儿尸体,心中愤懑,目眦欲裂。好畜生! 贾琮翻身下马,摘下头盔,默哀片刻,众人忙跟着下马肃立一旁。 “余千总,你做的不错。游千总,把采买的物资安置妥当,先帮着把遗体掩埋了再说话。”贾琮沉声道,说完拿过一把锄头。 众军士并人犯们见防守大人亲自干这粗活,心中都升起几分敬意,干得更卖力了。 在一千生力军加入下,太阳落山前便挖了两个大坑,掩埋了尸体。 贾琮擦了擦头上的汗,带着众人进城,见四处断壁残垣,砖木瓦砾,被火焰熏黑的墙壁,似在无声诉说鞑-子的残暴。 堡城墙高约两丈、厚约丈半,只有南北两道门,一条大街贯通中央,城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广场,作为平日练兵的校场,从天空俯瞰好像一个中字。防守官衙门在东北角上,如今已被烧成一片废墟。 衙门旁边有一座七八丈高的烽火台,也当望台使用,如今已重新派了几个士卒守卫。 余洪早已派人捡了一处较为完整的大房子,作为贾琮居处,又清理出损毁程度较轻的民房、兵营,供官兵人等驻扎。 此时游家喜来报:“禀大人,采买的物资已清理存放完毕,54具床弩、投石车等已安装妥当,五百余匹战马也饲弄好了。请大人示下。” 余洪暗暗咋舌,琮三爷好大手笔,说是挥金如土也不为过了。 虽说辽东边境弄点草原马匹容易,可一匹也要二三十两银子,再加上-床弩、投石车等贵价货,这一批物资至少好几万银子。 贾琮点点头,看了看天色:“除城上守卫士卒,所有人到校场集-合,我要训话。命火头军在校场上烧锅做饭。” “卑职遵命!” 片刻,一千五百余士卒并五百人犯集结完毕,整整齐齐站成两个方队。 场边数十口大锅有的正烙饼,有的正烧着水,汤水早已翻滚,水气蒸腾,伙夫们把早已切成块状的萝卜、腌肉哗啦倒下去,顿时肉香弥漫,广场上几乎同时响起了咕咕腹鸣。 众人都吞了吞唾沫,死死盯着那些大锅。 余洪、游家喜两人排众而出,齐声喝道:“现在,请防守大人训话!” 贾琮站上方桌拼成的台子,按刀而立,大声道:“诸位袍泽兄弟,你们都是杨总兵派给我的精锐之士,军中的规矩,我就不嗦了,只有一句话,恪守军令、奋勇杀敌者赏,违背军令、懦弱怯战者斩!尔等谨记!” “是!我等谨记!”众将士齐声答道。 “城里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鞑-子都是畜生,若不杀之,便会被杀!我等所立之处,乃大吴国土,我等守护之人,乃父老乡亲,我等死不足惜,只是这锦绣河山岂容蛮夷践踏!” 场中只余火焰熊熊,军旗猎猎,两千余人默不作声。 “我知道,大道理们都明白,一定想朝廷平时亏待了大家,如今鞑-子打过来了,又让大家卖命,实在不地道。 当兵的保家卫国,没有话说,可也要吃饭穿衣娶媳妇。按例,边军士卒每人每月应领军饷1两银子,一石米,如今你们实领了多少?”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开口。 “但说无妨,说!”贾琮一挥手。 “三钱银子,米四斗。” “有时是四钱银子。” “有时只发七八斗米。” 游家喜、余洪两人都相视苦笑,别说这些大头兵,即便是他们也没全领过军饷,都指着总兵府里的油水过日子。 朝廷本就对军费抠抠索索,十分军饷最多只发五六分,外加层层克扣,到了辽东最多只有三四分,辽王府再克扣一层,到总兵府手里就更少,再加上各级将校军官喝点兵血,到士兵手里还能有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为保障基本战斗力,辽东镇本来是四十五万大军的编制规模,实际只有二十余万人,一半多都是空额,就这样也只是勉强饿不死人罢了。 贾琮点点头:“你们皆知,本官出身勋贵之家,于军中情况也略知一二,不是总兵大人克扣,实在是朝廷国库空虚,拿不出钱来。既然当了此地防守,便有几句话表白表白。
第一、老子有的是钱,吃空饷、喝兵血的事,老子是不屑做的,朝廷给不起的,老子给你们补上,每人月饷1两五钱银子,决不食言! 第二、但凡在老子手里当一天兵,老子就保证你们吃好喝好,米面管够,天天有肉! 第三、此战过后,英勇作战者还有重赏!阵亡的,抚恤100两。老子来前,已放了20万银票在杨总兵处,即便我等全部战死此地,抚恤银子也会发放到你们家里!” 游家喜、余洪两人忙齐声附和,佐证贾琮所言不虚。 众军士终于动容,他们认不得什么字,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的话,只知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给谁效力。 如今贾琮一番话,感动得他们热泪盈眶,热血沸腾,齐刷刷跪下,大吼道:“愿为大人效死!” 贾琮伸手虚扶:“起来罢。都是兄弟,废话我就不说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绝不会亏待了大家,行了,吃饭去罢。” “谢大人!”士卒们一窝蜂冲向场边的大锅,好歹还有些军纪,在什长、队长、哨长等喝骂下,自动排成队列,一人领了两个大饼,一碗炖肉,沿着校场,围成一圈,就着腌菜狼吞虎咽起来,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吃着吃着,有些年轻士兵流下泪来,就冲着防守大人让大家伙能吃上肉,誓死效力也心甘。 看着士兵们喜笑颜开的大快朵颐,那五百人犯都有些骚动起来,一个个红着眼睛,狂吞口水,恨不得一头扎进那大锅里,吃个痛快。 贾琮看向那群人犯,道:“你们都是戴罪之身,来这里是干什么的,相信自己心里也有数。本官承诺,不管你们过去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只要在此战中豁得出命去,勇猛作战,战后一切罪过尽皆赦免! 若想着偷奸耍滑,浑水摸鱼,不必鞑-子来杀你们,老子先剁了你们的狗头,听清否!” “听清了。”犯人们齐声道。 “本官只要求你们做一件事,服从!明不明白!” “明白。”这一次众人声音小了许多,莫非你让我等送死,我等也服从?死在鞑-子手里和死在你手里,有什么区别?何必给你卖命? 贾琮冷冷一笑,摆摆手,道:“一人领一个饼,一碗热水。” 顿时人犯中有些鼓噪起来,几个青皮混混壮着胆子,道:“大人,我等不服。既然都是为国家卖命守城,干一样的活计,为何他们吃两个饼,一碗肉,我们就吃一个饼?莫非我等不是人?” 贾琮道:“你的意思是我处事不公?” 那几人道:“小人不敢,只请大人一视同仁,我等也好有力气替大人效命。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是。”众人犯都随声附和起来,四处弥漫的肉香就像一把钩子,直把他们的胆子也勾引出来,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在和什么人说话。 贾琮哈哈一笑,手一指:“还敢煽动闹事,不知死活!来人,把那几个领头的给我拉出去砍了,枭首示众!” 众犯人呼啦一声散开,把中间几个人亮出来,生怕被军士误会自己是领头的。 那几个青皮闻言脸上一白,登时软倒,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我等知罪,只求戴罪立功,我等一定豁出命杀敌守城,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早有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士上去,将四五名人犯按倒拉了出去,转眼呈上来几颗人头。 “挂起来示众。”贾琮摆摆手。 “是!”军士们答应一声,便用长长的竹竿挑了,插在路旁。 “还有没有不伏的?站出来我看看?”贾琮道。 见贾琮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众人犯噤若寒蝉,哪里敢答应。 “虽然尔等身为人犯,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当中有一种人也可以吃肉,那便是有本事的人。”贾琮道。 众人犯忙看过来,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大人,什么叫有本事。” 贾琮道:“不管你能文还是能武,只要是有一技之长,能人所不能,有助于守城打仗的,便是本事!” “禀大人,小人会些拳脚武艺。”众人犯想了想,文他们是不会的,武还略知一二,便纷纷举手叫道。 贾琮呵呵一笑,“别想着蒙混过关,自称会武艺的,站出来,和这几人过招,若能撑过十合,便有肉吃。”说着指了指王进并几个结义兄弟。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卧虎藏龙 2 第177章卧虎藏龙2 王进等人出列,喝道:“要吃肉的就上来罢。” 登时便有七八号人迫不及待出来,要了兵器,和王进等人对战。 这些人犯虽有些勇力,哪有什么精妙武功,怎能和军中精锐教头、各省武解元相比?不出一两回合,全被放翻。 不多时就被打翻了七八十号人,人犯们才冷静下来,知道这碗肉不好吃,寻思起其他办法。 忽听一个弱弱的声音道:“禀大人,小人从前是秀才,会识文断字。” 贾琮剑眉一扬,“哦?连秀才相公都有,出来,背一段书我听。” “是。”那人走出来,清清瘦瘦,大约二十几岁,整了整衣冠,朝贾琮拱了拱手。 朗声背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一口气背了千多字,熟极而流,显然不是瞎蒙的。 贾琮笑道:“行了,算你一个,给他两个饼,一碗肉。” “小人范鸣,谢大人恩典,谢大人恩典。”那秀才千恩万谢地拜倒磕头。 众人见范鸣轻轻松松混上了好伙食,羡慕得要死,又无可奈何,谁叫人家是秀才? “禀大人,小人身手敏捷,越墙上梁、窃听盗宝如探囊取物,江湖上人称飞猴子。”一瘦小汉子出来。 贾琮道:“何以证明?” 那瘦小汉子紧了紧腰带,看了看旁边两所紧挨着的房子,助跑两步,在夹道左侧墙面上一蹬,腾身而起,旋即借势转身,在右侧墙面上又是一蹬,再往上升高数尺,又转身一蹬,身手一搭,已轻轻翻上房顶,没发出半点声音。 众人齐声叫好。 贾琮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也算你一个,下来罢。” 那人嘿嘿一笑,凌空一个筋斗翻下来,稳稳站住,屈膝跪下抱拳道:“小人王飞,谢大人恩典。” “禀大人,小人会些医术,尤擅金镞科、正骨科,可为将士们诊治。”一中年汉子举手道。 “军医何在,带他下去认认草药,考较考较。” “禀大人,小人擅长饲养马匹、兽医,不知算不算数。” “带下去试试,还有谁?” “禀大人,小人会木匠活计,会修房造屋,我看这城里房屋毁坏……” “算一个,那个谁,秀才,过来把方才这些人姓名、籍贯、年龄、本事都记好。” “是是是,小人遵命。”范鸣忙揣好饼子,放下碗过来答应。 众人看得眼热不已,秀才就罢了,什么木匠、喂马的、偷儿都能吃肉,自己凭什么不能吃? “大人,大人,小人会杀猪,甭管多大的猪,一人就能杀。” “小人会泥瓦手艺,修房造屋不在话下。” “小人是厨子,南北菜系样样精通。” “小人会说书,可以给爷们解闷。” “小人会杂耍百戏,也可以给爷们解闷。” “小人会砍柴,寒冬腊月,怎离得开柴火?” “小人会打铁,兵器、农具都能打得。” “小人会……” 众人忙不迭报告才艺,还有许多现场演练起来,有人咿咿呀呀唱戏,有人说一段故事,有人翻起了筋斗。
场边军士无不大笑。 “好了!”贾琮挥挥手,心中暗笑,犯人里倒什么才艺都有,“算你们有些本事,都登记上。” 顿时呼啦数十人把秀才围着,七嘴八舌自报家门,生怕漏了。 不多时,数十犯人都端上了肉汤、面饼,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剩下的犯人除了吃喝嫖赌,实在没什么本事,都懊恼地摇头。 “禀大人,小人擅射。”一个皮肤粗黑、面目俊朗的年轻汉子,出列道。 贾琮眼睛一亮,寻常人一辈子弓箭都摸不到,何谈擅射。 “是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解辉,猎户出身,自小习射术、布陷阱,因所布陷阱误杀山民,被发配来此。” 贾琮点点头:“拿弓箭给他。” 解辉接过军士递来的弓,轻轻一拉,道:“此弓不过一石,太轻了些,请换重弓。” 贾琮微微一笑,向邓磊扬了扬下巴。 邓磊嘿嘿一笑,取下马上的三石弓,递给他。 解辉摸了摸弓身,点点头,忽地一引,顿时弓如满月,连声赞道:“好弓,好弓。” 贾琮、王进等识货的都点了点头,解辉不像邓磊、张等人,纯凭蛮力引弓,而是对弓极其熟悉,浑身上下筋骨肌肉都拧成了一股劲,看似混不着力,轻轻一拉便开了。 高手! 众人均暗赞。 解辉缓缓松开弓弦,捡起路边一个人头大的瓦罐,用力向天上斜抛而出。 众人心道,射这么大个罐子,也不算多厉害。 忽听弓弦铮鸣,嚓一声轻响,箭矢擦着下落的罐子飞出,罐子受箭矢之力,重又弹起数尺。 众人咦了一声。 只见解辉紧跟着又是一箭射出,罐子又弹起数尺。 嗖嗖七八箭连珠射出,罐子在空中像是跳舞一般,不仅没掉落下来,反而越弹越高! 好!众人又惊又佩,轰然叫好。 这是何等的眼力、准度,射偏了罐子掉落,射正了罐子又要破碎,必须刚刚擦上,这可比钢丝上跳舞还难了许多。 “好好好!”贾琮鼓掌笑道,“不承望牢城营中竟有如此良才美质,天助我也。” 解辉连续两箭斜射在地上,罐子落下来,正好在箭杆上一弹,轻轻滚落在地上,丝毫无损。 众人无不叹服。 即便是苏灿、赵凌空等擅射之人,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谢大人赏识。谢大人借弓,原物奉还。”解辉捧着弓,走到邓磊面前。 邓磊笑着把弓一推,道:“送你了,这顽意儿还是你用才不辜负了。” 解辉还想推辞,贾琮笑道:“这弓合该你用,多杀几个鞑-子便罢,以后也指点指点我。” “小人不敢,大人若是垂询,小人知无不言。”解辉忙躬身道。 “好,去吃肉罢。还有谁。”贾琮略带希冀问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人才越多,自己守城立功的把握越大。 果然又有两人站出来,道: “小人雷泰。” “小僧空性。”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卧虎藏龙 3 第178章卧虎藏龙3 雷泰是个雄壮魁梧汉子,二十六七岁模样,国字脸,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眼神沉稳冷静,年龄不大却颇有风霜之色。 另一人,头上微微有些短发,隐隐可见戒点香疤,同样身材高大魁伟,手长脚长,比雷泰略大几岁,穿着破旧僧袍,脖子里挂着一串念珠,神色平和,合十行礼。 贾琮眼睛一亮,这两人精神气度一看就不是常人,道:“两位有些什么手段?” 那和尚笑道:“贫僧与这位施主都有些三脚猫的武艺,特来讨大人一碗肉吃。” 贾琮笑道:“大师乃佛门弟子,也吃肉?” 空性口宣佛号,笑道:“人也杀得,肉自然也吃得。” “大师杀了什么人?” “不瞒大人,贫僧在乡里误杀了青皮,才来到此地,如今又要杀贼,吃肉也顾不得了。常言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有一颗佛心,想来佛祖也不会怪罪。” 贾琮哈哈一笑,道:“说得好。雷泰,你又为何来此?” 雷泰抱拳道:“禀大人,小人本是泸州衙门捕头,因为哥哥报仇,杀了本州乡绅,故被刺配此地。” 贾琮点头,道:“有什么手段使出来罢。” “请大人赐两口刀。”雷泰道。 贾琮点头,自有军士送上边军的制式武器,牛尾刀。 此刀刃朝上斜放着很像牛尾,因此而得名,十分轻便锋利,对付没有甲胄的鞑-子正好用,若用来破甲就差了些。 雷泰持刀在手,轻轻挽了个刀花,道:“轻了些,勉强能用。将军,请赐教。”说着看向王进。 贾琮等都笑起来,敢挑战王进,看来绝非庸手,方才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在他手里撑过一招的。 王进也笑了,点点头,道:“来罢。” “小人得罪了。”雷泰大喝一声,双刀舞成一团烂银,往王进绞杀而去。 众人暗赞,就这一出手便知此人武艺超凡,绝不在苏灿、魏无忌等人之下。 “来得好!”王进枪杆一颤,万朵梨花绽放,将其刀势消融,反攻过去。 雷泰毫不惊慌,刀随身走,两团刀光护住全身,滴水不漏,攻守兼备,与王进战了个旗鼓相当。 贾琮连连点头,他也是用刀行家,深觉此人刀法不在自己之下,除非自己神力恢复如旧,否则也很可能非其敌手。 两人斗了二三十合,忽地风雷阵阵,雷泰换了一套刀法,与方才绵密如雨不同,竟大开大阖,狠砍狠劈,每刀挥出,都激起呼呼风声,与王进枪势硬碰。 再斗二十余合,雷泰眼见无功,又换了一路刀法,忽地贴地滚进,双刀舞成一团白光,牢牢护住头顶全身,往王进下盘削去。 “好!”王进的枪法早已到随心所欲、无不如意的境界,可刚可柔,可近可远,变幻无方,任雷泰刀法如何变化,始终攻不到他身前。 再斗二三十合,雷泰渐渐力竭,刀势略略一滞,已被王进一枪指住咽喉,只得弃刀认输。 “真是条好汉!”众人无不点头称赞。 王进点头道:“身手不错,若非你饮食不足,精力不济,兵器也不趁手,恐怕得三百合开外,才能胜你一招半式。” 雷泰抱拳道:“将军神勇,小人万万不敌。” 贾琮笑道:“好雷泰,好雷泰。能在王教头手里坚持这么久,着实难能可贵,合该吃肉。” “谢大人赏赐。” 空性待雷泰比完,朝邓磊道:“将军可否借兵器一用,贫僧平日只用一杆禅杖,如今哪里寻去,只有将军的兵器相差不多。” 邓磊哈哈一笑,道:“今儿我倒紧俏了,一个借弓,一个借棍,棍子借你可以,却不会送你,这是我吃饭的家伙。”说着将手里的齐眉六棱熟铜棍抛给他。 这铜棍两头大中间细,足有五六十斤,邓磊一抛之力何等巨大,那铜棍像箭矢般,朝空性当胸射来。 空性微微一笑,轻描淡写伸手一拂,铜棍去势顿时温顺下来,在他手中转了几圈,噗一声杵在地上。 “贫僧岂敢讨要将军的爱物?不知哪位将军愿赐教一番?” “我来!”张喝道,倒提狼牙棒出来,方才打那些废物,着实不过瘾。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两人都是重兵器,可有看头了。 “将军请。”空性笑道。 “大和尚看棒!”张把棒杆在肩上一压,身后的棒头顿时高高弹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往空性当头砸去。 空性略略侧身避过,伸手一送,熟铜棍向张胸前急点。 张狼牙棒拖回格挡。 两人翻翻滚滚战在一起,一团黄光,一团黑影,不时相碰,发出巨响,震得旁观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斗了数十合,张便连连叫苦,这大和尚十分狡猾,知道自己棒头厉害,并不与之相碰,只趁隙击打棒杆,连碰了近百次,已震得自己虎口发麻,双臂酸软,狼牙棒也没了最初的灵动自如。 斗了一百四五十合,张已然处处受制,贾琮喝道:“停手!” 两人才各自退开。 “老张,你输了。大师气力不在你之下,棍法精妙,却非你可比。”贾琮等众兄弟笑道。 张也摇头笑道:“大师胜我良多,我老张伏了。” 空性捧着铜棍还给邓磊,合十道:“贫僧不敢言胜,不过是个平手。”
贾琮摇头道:“大师技高一筹,我兄弟又不是输不起的人,何必过谦。” “贫僧谢大人抬爱。” 贾琮想了想,“那个谁,自称会打铁的,这城中想来有铁匠铺子,明日收拾出来,给雷泰和空性大师打造两件称手兵器。” “小人遵命。”铁匠忙滚出来磕头。 “谢大人!”雷泰、空性忙施礼谢过。 贾琮再问了两遍,人犯中无人再出来,便挥手让他们退下,道:“想吃肉的,等鞑-子来了,斩首一级便可吃肉。只要踏踏实实操练劳作的,虽吃不着肉,每顿两个饼子是有的。” 众人犯才松了口气,总算能混一顿饱饭。 “不意草莽之中藏龙卧虎,今日喜得良将,本官甚喜,来人,取酒来!” 几个亲兵忙去取了酒水碗盏出来。 “大师、雷捕头、解辉、王飞,”贾琮点了几人的名,看向一旁的范鸣,笑道:“还有范秀才,过来。这是本官从奉天带来的神仙醉,你们定没吃过,来尝尝。” 贾琮命人给王进、苏灿等人,并游家喜、余洪两个千总倒上酒,“今儿高兴,破例喝一碗酒。干!” “干!”众人齐声喝道,咕嘟一声,一饮而尽。 空性等人仰脖子忙干了。 咳咳,范秀才酒量浅,哪里喝过这种烈酒,呛得直咳嗽。 众人大笑。 “果真是仙酿,好酒好酒。”雷泰、解辉连声赞叹。 贾琮道:“再是好酒也只有这一碗,若要吃,等打退了鞑-子,我请你们喝个饱。” “就冲大人这句话,小人定多杀几个鞑-子。”雷泰笑道。 贾琮摆手道:“从今后不必自称小人,现在我暂时豁免你们罪人身份,空性、雷泰、解辉、王飞,你们四人为哨长,统领剩余人犯,自去选拔队长、什长。” “卑职遵命!”四人齐声道。 边军制度与内地卫所不同。 内地卫所,设卫指挥使,下设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等官职。 边军则是五人一伍,设伍长。两伍为一什,设什长,三什为一队,设队长,三队为一哨,设哨长,五哨为一总,设把总,五总为一营,设千总。 不过现在边军编制空额极多,营级规模全部缩编,像游家喜、余洪两个千总,本该统领两千余人,实际只管千把人。 此时天早已黑下来,校场四周插上了许多火把。 燕双鹰端来一碗肉汤,几个饼子,道:“三爷,忙了许久,用些饭罢。” 贾琮环视一圈,道:“士卒们可都吃上饭了?” 游家喜道:“都吃上了,城上巡逻站岗的也换下来了。” 贾琮这才点点头,道:“那大家都吃罢。”引着众人到校场边一个空屋坐下。 王进见贾琮恪守兵法中“士卒不尽饮,将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将不尝食”的规矩,心中欣慰,琮哥儿有古之大将之风。 贾琮喝了口热汤,驱散了些寒气,道:“人犯组成的四个哨,分在你们手下四个把总手里,打散编入各队、各哨,严格监管、操练,但有口出怨言者、动摇军心者、企图逃亡者、偷奸耍滑者、聚众闹事者、不服管教者,皆斩!” 游家喜、余洪两人忙起身道:“卑职遵命。” 贾琮示意两人坐下,道:“边吃边说,不必拘礼。” “从明日起,阿灿、老邓、凌空、老张、无忌,你们几人也分到各位把总手下,学学如何带兵打仗。” “是。”五人齐声道。 “王教头还是老本行,总责士卒、人犯等的操练。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牢城营的乌合之众形成战斗力。” 王进律己甚严,霍然起身,站的笔直,一丝不苟拱手躬身道:“卑职得令!” 贾琮苦笑摆摆手,让他坐下。 “接下来,说说防务,两位千总久在边军,可有教我?” 余洪道:“卑职不敢,有些浅见,请大人并诸位指教。观城中情形,鞑-子必定是趁夜突袭,使小股精锐,快速越墙而入,先射杀了烽火台士卒,再行破城。 故卑职以为,须在堡城正面及左右两侧,挖掘大量纵横错落壕堑,并用树枝泥土等掩饰,使敌不能悄然靠近,更不能舒舒服服大举攻城。” 众人点头称善。 游家喜接着道:“十方寺堡距离上榆林堡三十余里,沿途山峰上共六个烽燧台,每台须遣一伍看守,确保烽火顺畅传接。另须拆毁城内多余房屋,准备足够的擂石滚木等守城物资。且城外四周树木须全部砍了,既开阔视野,又储备柴火木料。”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贾琮想了想,道:“两位说的很是,我再补充两点,壕堑中给我插满粪水泡过的竹签子。且兵法云:城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 如今堡城只有两座城门,一旦被堵上,我等便是瓮中之鳖,进退不利。因此,须在城中挖掘暗道,不需太长,只需数里,暗通两侧山林便可,使我军可随时突袭敌人后方或夜斫其营寨,使之昼夜不得安息。” 游家喜、余洪两人眼睛一亮,赞道:“大人奇思妙想,卑职佩服。” 贾琮摆手道:“不过是雕虫小技,明日起,防务之事就交给两位了。” “是!”两人肃容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选锋阅信 1 第179章选锋阅信1 在两千多人的挖掘下,短短两三天堡城左右两侧并正面,已挖掘了许多横七竖八、错落有致的壕堑。 壕堑长数丈、十数丈不等、宽八尺、深八尺,底部遍插削尖的竹签,散发着阵阵恶臭,上面用树枝、泥沙掩护。 有这些陷进在,不管鞑-子是偷袭也好,直接攻城也罢,绝不可能畅快抵达城下,摆开阵势。 这边四队人马也测定好方位,从城外城内同时挖掘两条备用地道,出口都设在城外山林偏僻处。 贾琮与王进、游、余两千户在城墙上巡视,见城外工事已然修筑完备,城墙上各样器械也安放妥当,士卒皆精神饱满,挺立如松,见几人走来,只是无声肃容行礼。 贾琮点头道:“边军气质果非内地卫所兵能比。” 游家喜笑道:“大人,九边虽说数十年无大战,可哪年鞑-子不打草谷的?平日里还得剿灭些山贼土匪流寇,大战虽没有,小打小闹倒也没断过,故而兵士们有些狠劲。不像内地的少爷兵,承平日久,开不得弓,行不得路。” 贾琮深以为然,扬州卫所那群怂兵的样子,他是见过的,别说对付凶残的鞑-子,即便对付几个水匪都十分勉强,还是敌寡我众的情况,若放在这里,不等鞑-子来攻,只怕早已跑完了。 “王教头,我记得你曾言,夫士卒疲勇,不可混同为一,一则勇士不劝,疲兵因其所容,出而不战自败也。故曰:兵无选锋曰北。”贾琮看向王进道。 王进点头道:“确是如此,大人有何高见?” “行了,你倒比我还清楚。”贾琮摆摆手,道:“这些都是军中机密,你敢泄露半个字……” 游家喜、余洪两人忙道:“既然大人要选锋,我等即刻召集士卒,供大人选拔。” “大人,大人,我愿加入。” “我也愿意。” “边军虽悍勇,算不得什么疲兵,可毕竟有强有弱,必得选锋,方可人尽其才。”贾琮道。 贾琮站上高台,道:“弟兄们,今儿召大家过来,只为了一件事,选锋!什么叫选锋?就是把你们中敢死乐伤、锐气勇悍者选出来,独立成军,由我亲自率领,此后披坚执锐、纵横沙场、有敌无我。 贾琮回房歇息了半日,申正时才爬起来,穿戴整齐返回校场。见校场上人声鼎沸,呼喝连天,数十个士卒正同时接受考核。 王进道:“既是选锋,当十人选一,万人选千,所选务寡,要在必当,择腹心健将统押!” 众人答应一声,一窝蜂跑过去,挨个打量受检士卒,比挑媳妇还认真。 相应的所有抚恤赏格皆高一等,有饭先食、有衣先穿、有战先上、有功先擢。不怕死的,就来试试罢。” 范鸣忙躬身道:“小人不仅读了四书五经,也读过些兵书,岂能不知军务之重?万万不敢泄露。” 贾琮微笑道:“我打算这三百骑兵让王教头统领,老邓、老张辅佐。三百步卒由阿灿统领,无忌、凌空辅佐。你们各人认真些,选了不中用的,到时候闹了笑话,丢的是你们的人。” 王进微笑道:“大人所言极是。昔齐以伎击强,魏以武卒奋,秦以锐士胜,汉有三河侠士剑客奇才,吴谓之解烦,齐谓之决命,唐则谓之跳荡,是皆选锋之别名也!”
贾琮满意地点点头,对王进道:“所以说还是读书人明白道理,不必多费口舌。” 众军士听得眼红耳热,纷纷举手大喊。荣耀的刺-激,有时候比物质刺-激更令人激动。 众人皆点头称是,暗道防守大人这是要打造自己的班底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都是军中惯例。 范秀才不愧为秀才,记性好,脑瓜子灵,不消片刻,便筛选出综合成绩最好的600人,呈给贾琮道:“禀大人,选锋完毕,这是名册,请大人示下。” 王进微微一笑,道:“范秀才,你是能干人,只要在大人麾下恪尽职守,此战过后,自有你的好处。” 旁边范秀才和几个军中文书一一登记在案。 范鸣忙答道:“这两日承蒙各位大人照顾小人身体孱弱,只在屋里写写算算,现已清点整理毕全城守将、人犯名册,姓名、籍贯、年龄、履历等俱已查问明白。 贾琮点头,道:“师父所言甚善,不过军旅不同,选锋数量亦须因人而异,若是扬州卫那群废物,别说十人选一,即便百人选一,也未必选的出来,若是边军劲旅,或可十人选二三。” 贾琮走下台,把众将官聚拢来,道:“本次选锋,我意选三百步卒、三百骑兵,见过血、立过功的老兵优先,你们裁夺着办。” “卑职遵命。”众人齐声道。 贾琮接过来,随口道:“你这两天做了什么?” …… 贾琮点头,战场是最好的学校。 ―― 贾琮一声令下,校场上很快就准备妥当。 “师父,你说选多少合适?”贾琮笑道。 待贾琮点头,两人风风火火击鼓聚众去了。 王进道:“琮哥儿,如今你是一城主将,自行决断便可,不必瞻前顾后,属下等自会听命行事。” 王进微笑道:“琮哥儿,此战过后便长大了,会成为千万人的依靠,不必再依赖他人。” 另清算了城内所储物资,计有米粮四千石、猪牛羊肉四万七千五百余斤、瓜果蔬菜二万三千余斤、新棉衣、棉鞋一千套、箭矢十五万支,还有火药、火油等……” 测射术的靶子,测力的石锁,测骑术的战马等一一摆好。 贾琮点点头,看着数十军士每人挑着一对石锁,怕不有三四百斤,正艰难地一步步向前走,最多者走了三十余步,少的只走了十余步。 见贾琮走来,王进迎上来道:“最后一批了,测完就有结果。” 贾琮道:“师父教训的是,有师父在身边,琮难免有些依赖之心。” “大人赏罚分明,爱兵如子,虽古之韩信、李广不能及也,小人不图什么好处,只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范鸣恭恭敬敬道。 贾琮哈哈一笑,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拍马屁都让人舒服些。 忽听校场边传来一阵争吵。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选锋阅信 2 第180章选锋阅信2 “无忌,曾阿牛是我早就看中的,你可不能抢了,哥哥另给你一个,你看这个李三怎么样,身轻如燕,行走如风,正适合们步军。”邓磊拉着一个大汉的手,护在身后,同魏无忌说话。 “格老子,老邓,你娃怕是在坟包头撒花椒。”魏无忌瞪着两只牛眼,指着邓磊鼻子道。 “什么意思?” “麻鬼撒。老子要那个麻杆抓子?风都吹得倒。我要这个莽娃儿,你喜欢这个瘦的,你拿去用。” 魏无忌也是急了,蜀中土话连珠炮般吐出。伸手便来拉邓磊身后的曾阿牛。 “阿牛,你说,你要跟我走还是跟他走,跟我走有马骑。”邓磊无奈,盯着曾阿牛道。 “牛娃儿,你跟老子走,回去老子给你说个长得乖的成都女娃儿,你是想骑马还是骑人?” 曾阿牛眼睛一亮,蜀中盛产美女,他倒是听说过,成都的美女岂不是更了不得?忙吞了口唾沫,低声道:“小的愿随魏大人走。” “哈哈哈,那就走!”魏无忌大笑一声,拉着他便走。 “不准去。无忌,你也太无耻了,使美人计?”邓磊急了,拉着曾阿牛的手不放。 魏无忌也不相让,两人互相用力拉扯,像拔河一般,拉得曾阿牛惨叫连连。 眼见自己的人被缓缓拉走,魏无忌心知不如邓磊力大,忙大呼道:“阿灿、凌空快来帮忙,老邓抢人了。” 苏灿、赵凌空正和张扯皮,争夺两个好苗子,听见呼声,忙道:“坚持住!凌空你去帮忙。” 赵凌空也顾不上斯文模样,三两步抢上去,一掌斩在邓磊手腕上。 哎呦!邓磊吃痛,手一松,人已被魏无忌抢过去,护在身后,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讲规矩。”邓磊气呼呼地道,兀自不死心,往曾阿牛抓来。 魏无忌、赵凌空两人忙将他拦着,三人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各种擒拿摔法,斗在一起。 “干什么?都住手!”贾琮走过来喝道。 众人忙分开,规规矩矩站好。 贾琮看了几人一眼,问明了缘故,没好气地道:“抢什么?又不是姑娘,有什么好抢的?来人,点名。”说着把选锋名册扔给游家喜。 游家喜忙照着点名,不一会六百名身材高大、神情悍勇的战士站在场中,排成一个方阵。 贾琮喝道:“骑兵营将官何在?” “末将在!”王进、邓磊、张三人忙出列。 “步兵营将官何在?” “末将在!”苏灿、赵凌空、魏无忌踏步出列。 “现在六百人都在这儿了,别说我偏心,看中了谁,你们各自上去轮流挑人,一次挑三个。” “我们先挑。” “我们先挑。” 邓磊、魏无忌等人又争起来。只有王进摇头微笑,混不在意。 贾琮瞪了几人一眼,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先挑后挑不是一样? 眼睛一转道:“争个屁。来人,把我的大枪抬到街口处立着,谁能射中枪头,谁就先挑。” 边军将士最爱这等节目,纷纷欢呼喝彩起来。 王进笑道:“大人是要仿效古人辕门射戟乎?” 贾琮哈哈一笑,“正是此意。立枪处距离此处多远?”
众人道:“大约百二十步。” “好,只听说过百步穿杨,咱今天就试试。”贾琮挥手道:“你们谁先射?” 邓磊、张二人干瞪眼,他们不擅射,是定然射不中的,忙看向王进。 王进微笑道:“请步军营的兄弟先射罢。” 苏灿、魏无忌、赵凌空射术都不错,相比之下还是赵凌空技高一筹,便推举他射。 赵凌空点点头,取来弓箭,不敢大意,挑人事小,丢人事大,全军将士看着,若射的太偏,可就没脸了。 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赵凌空盯着远处枪尖看了半晌,低头沉思片刻,忽地张弓搭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箭矢已如流星般激射而出。 铮!一声轻响隐隐约约传来,贾琮的三棱虎头透甲枪微微晃动。 “射中没有?”众人高声道。 那头的士卒检查了一番,大声道:“射中了。”把立枪的砖头紧了紧,重新围好,使其竖立。 “赵将军威武!赵将军神射!”军士们齐声鼓掌喝彩。 “凌空好箭法!”苏灿、魏无忌两人抱着赵凌空哈哈大笑,这个距离能射中,技术固然重要,运气也必不可少。 “王教头,您看……”邓磊、张两人小心翼翼地道,心中都有些惴惴,凌空这小子箭法也太好了。 王进随手摘下身后背的弓,笑道:“凌空射术果然精妙,我就勉为其难,献丑了。” 说着走了出来,背对着目标,双目微闭,忽地拔箭、转身、拉弓、射击,一气呵成,箭矢如闪电,比方才更快几分,瞬间跨越百二十步的距离,正中枪头吞口处! 铛!一声脆响,箭矢竟把大枪击飞出去老远,咕噜噜在地上滚动。 “好!”众人大喝。邓磊两人更是相拥而笑,天真烂漫得像个两百多斤的孩子。 这一箭不仅精准,力道更是大的惊人。 赵凌空等人苦笑摇头,没想到王教头用的竟然是三石弓。 “见笑、见笑。”王进微笑抱拳。 苏灿等人拱手道:“王教头神射,我等自愧不如,骑兵营先挑罢。” “嘿嘿,谢兄弟们承让,哥哥就不客气了,曾阿牛给我过来,还有你、你。”邓磊老实不客气挑了三个好的。 不多时,六百人被挑选完毕,分为两队站定。 贾琮大声道:“从今儿起骑兵营称为星火营,步兵营称为陷阵营。星火者,急如星火,星火燎原。陷阵者,锐气强-暴,冲锋陷阵。尔等须砥砺磨炼,莫要玷污了好名字!” “谨遵大人将令!”众人齐声大喝,如雷霆震动。 “来人,把新棉衣、棉鞋发给他们。星火营发放战马,陷阵营发放铁甲、斩马刀。” 周围军士都羡慕地望着场中的同袍,恨不能取而代之,又暗恼自家平日偷懒。 发完物资,贾琮大声道:“这次没选上的不必灰心,咱们战场上见真章!只要杀敌勇猛,还怕不能做锐士?” “大人放心,我等定舍命杀敌!” “好,从今儿起,都加紧操练,整备防务,我要让十方寺堡成为一个大磨盘,把鞑-子的血肉骨头都给我磨碎在这里!” “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选锋阅信 3 第181章选锋阅信3 千里之外的神京城,北边官道上,一骑快马冲来,卷动晨雾,急如鼓点的马蹄声直扑德胜门。 “边关急报,快快让开!” 城门守军见是驿兵,忙呼喝众人,让开道路。 驿兵长驱直入,毕竟干的是私活,进了城便低调了许多,先去军驿所换了马匹、便服,才直奔荣国府。 荣国府内,贾环正穿着贾琮当日的沙袋负重服,在府内跑圈,汗水留下来,迷湿了眼睛,却遮不住其坚毅的目光,环三爷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环三爷,辽东来信,请您去取。”两个小厮从后赶来,拦着他。 “辽东?”贾环眼睛一亮,忙匆匆往门房走去。 驿兵把封好的木匣子取出,当面验看无误后,交给贾环道:“环三爷,请在此处签字画押,小的好回去复命。若有回信,小的明日一早上门来取。” 贾环收到贾琮的信,喜不自胜,难得大方一回,打赏了信使一粒金瓜子,摆手道:“去罢去罢,明早来取回信。”说完便回房拆信去了。 梨香院中,姊妹们正坐在一起说笑。 探春笑道:“自从琮三哥出兵去后,环儿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也不胡闹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学着琮三哥当日的样子打熬筋骨,又是读书,又是练武,前儿还来问我《左传》的事,着实进益了。” 黛玉抿嘴一笑,道:“岂止是环哥儿,你不也一样,以前可难得听你称一声‘琮三哥’,开口闭口都是琮哥儿。” 探春脸一红,道:“林姐姐还说我呢,好歹我还没唤琮哥哥、琮哥哥。”细声细气学着黛玉的样子叫了几声。 众人笑成一团。 “好你个探丫头,竟刻薄起我来了,看我今儿饶。”黛玉又羞又恼,起身就要追打探春。 探春笑着躲到宝钗身后,道:“连小姑子都要打,林姐姐真真是六亲不认了。” 众人更笑得乱成一团。 “你…你…吃了早酒不成,说的什么倒三不着两的话!”黛玉更羞,捂着脸蛋,来追探春。 “宝姐姐救命。”探春一边笑,一边跑。 忽见贾环穿着沙袋衣服,汗流浃背跑进来,大笑道:“三哥来信了。” 众人一静,旋即围了上来。 “快拿出来。” “信在哪儿?给我看看。” “再敢卖关子,仔细你的皮。” 贾环嘿嘿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空碗,递在众女面前,一副小叫花的样子,他也学精了,知道双手拿不了多少,干脆带上吃饭的家伙。 众人嗤一声笑了,指着贾环道:“环哥儿和三哥倒是一般的狡猾无赖。” 探春见兄弟这般举止,顿觉脸上火烧,方才还说他进益了,转眼就来要钱,还拿个大碗来,真真儿是没出息,忍不住怒道:“混账东西,你做什么?想当叫花子么?” 贾环最怕她,手一缩,嘀咕道:“又没叫你赏,我想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给点其他东西也行……” 湘云咯咯娇笑,觉得有趣,把自己手指上的一个红宝石金戒指摘下来,叮铃一声丢到他碗里。 “谢云姐姐赏。”贾环点头哈腰地道,心中盘算,待会把这戒指送彩霞还是彩云? 迎春微微一笑,把随身带的一个小荷包放在他碗里,惜春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黛玉轻笑摇头,向紫鹃使了个眼色。紫鹃笑着上来,掏出一个装金银锞子的小荷包,底朝上轻轻一抖,哗啦一声,尽数抖落在碗里。 “谢林姐姐赏,林姐姐万福金安。”贾环咧嘴大笑,像个哈巴狗。 “他是个小孩子,你和他置什么气?”宝钗忙按住快要暴走的探春,见贾环的碗还举着,笑着向莺儿摆摆手。 莺儿也过来给了赏钱。 贾环方才收回手,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宝钗,看了探春一眼,揶揄道:“三姐姐不用看了,三哥的信是给宝姐姐和林姐姐的,三哥知道你时常欺负我,定不会给你写信的。” 众人忍不住咯一声笑出来,又怕得罪了探春,忙死命忍着。 “环儿,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今儿不收拾你。”探春恼羞成怒,便要上去拧贾环的耳朵。 贾环嘿嘿一笑,嗖一声早跑了,远远传来一句话:“信使说明早来取回信。” 宝钗拨开木匣子上的黄铜搭扣,里面果然有一封信静静地躺着,封皮上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宝钗、颦儿亲启。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微恼,这混账也太偷懒了,古人是二桃杀三士,他想一信间两女么?就一封信,谁来拆看?另一人岂不多心。 湘云道:“宝姐姐,你们在干什么?看信呀。” 探春瞟了一眼,掩嘴笑道:“琮三哥也真是俭省,两封信并成一封,节约纸墨么?” 众人均笑起来。 宝钗笑了笑,拿起信封递给黛玉,道:“颦儿你拆开看看说的什么。” 黛玉摇头道:“宝姐姐看了告诉我便是。” 湘云是个急性子,起身道:“你们不看,我帮你们看了啊。” 钗黛两人忙道:“坐回去,不许捣乱。”她们怎敢让外人看,谁知道贾琮会不会在信里写什么下流话,若被人看到,不如死了算了。 宝钗为人老成,道:“你们先坐会,我和颦儿先去书房看了信,写了回信,明儿好给信使带回去,你们有什么要说的,也可一并写了带上。” 湘云嘟着嘴道:“琮哥儿都不给我们写信,我也不给他写,你们在信里替我问个好罢。” 探春等人也点点头,道:“若有好诗,你们可不许藏着。” “那是自然。” 当下宝钗、黛玉来到书房,关上门,忙取出信封拆开,上面写着:
宝姐姐、颦儿爱鉴: “我已平安抵达奉天,与杨总兵相谈甚欢,世叔擢我为十方寺堡防守官,并赐麾下精锐甲士两千,现在你们可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了罢? 辽东物产丰富,应有尽有,此信我以军驿寄回,你们很快便会收到。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也要保重身子,特别是颦儿,莫忘了叶先生医嘱,否则回来我见你病怏怏的,定打你的屁-股。” “军中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没个美人儿养眼,听那些老兵说,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我想若是三年后回来,看到你们岂不是看到嫦娥了?” “哈哈哈……对了,路过山海关,偶得小令一阙,请宝姐姐品鉴。我知道,颦儿此刻定是蹙了眉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哥哥我送你的《鹊桥仙》还不够你乐上几十年的?” 宝钗转头看去,见黛玉果真如贾琮所说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琮儿果然料颦儿如神,真真绝了。” 黛玉又羞又窘,嗔道:“宝姐姐听他瞎说,我哪有委屈的样子,他给你写词,与我何干?”宝钗笑而不语,接着看信。 “长相思念宝钗而不得见,诚寂寥难堪也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宝钗眼睛一亮,细细咀嚼着词中意境,心中又酸又甜,像喝了一大碗桃花醉,眼泛柔波,面带桃花,美煞人也。 黛玉面上虽带着笑,却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心中把贾琮大骂了几百遍,没良心的小贼,多写一首就亏着你了?诚心让我难受,哼,等你回来再收拾你。 “替我给家里带个好。贾琮手书,熙丰六年,九月十八日。” 看完信,两人沉默半晌,黛玉忍不住幽幽道:“宝姐姐,琮哥哥不远千里都想着给你寄来一首好词,可想而知你在他心里何等分量,不像我等草木之人……” 宝钗笑道:“颦儿你快收了罢,琮儿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既然喜欢这首词,那我和你换《鹊桥仙》如何?琮儿真真儿没说错,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你。”说着在她脸蛋儿上轻轻一拧。 黛玉嗔道:“你们两个真是夫唱妇随了,合起伙来欺负我。” 宝钗脸一红,啐道:“颦丫头你真是疯了,说的什么浑话。你们两个‘金风玉露一相逢’‘两情若是久长时’的时候我说什么了? 你们一个潇湘妃子、一个情歌王子合写了《神雕侠侣》这般巨著,我说什么了?如今你倒反来打趣我,可见你不是个厚道的。” 黛玉自知理亏,忙赔笑道:“好姐姐,人家不过是随口说笑,你倒当真了,可不许生气,生气了就不是琮哥哥敬爱的大气沉重、端庄知礼的宝姐姐了。” “你呀你呀,好的不学,怎么就和琮儿学的一样无赖了。”宝钗又气又笑,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 黛玉掩嘴笑道:“宝姐姐还不是和琮哥哥学的满嘴瞎话了,明明手里帮琮哥哥握着金山银海,老太太、太太们问起来,硬说没有,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连我都差点信了。” 宝钗恼羞成怒,咬着唇儿道:“颦丫头不识好歹,我这么费神费力,还不是替你的琮哥哥看着家业,反倒里外不是人了。” 黛玉搂着她,在她耳边咯咯笑道:“就只是我的‘琮哥哥’,那‘琮儿’又是何人的?” “呸,越说越不像,看我饶你。”宝钗忍不住把她按在床上,咯吱起来。 “好姐姐,饶命饶命,我错了还不行么?”黛玉最怕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讨饶。 见她连连讨饶,宝钗方才放过了她。 只听黛玉又道:“宝姐姐对《神雕侠侣》有兴趣,何不一起来写?反正后面的故事还长着呢,我说给你听便是,省的有些人整天耿耿于怀的样子,看得人好心疼。” 宝钗嗔道:“好你个颦丫头,又来了,我什么时候耿耿于怀,难道就许你写,不许别人说?” 本来她一向反对闺中女孩子看杂书,特别是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小说,不过贾琮编的故事着实精彩,让人耳目一新,不但毫无寻常才子佳人小说的龌龊下流之气,反而极具家国情怀和豪侠正气。 不管是杨过、郭靖、还是黄药师、洪七公等,都让人心折,这等绝妙小说,若自己也能帮着让其问世…… 黛玉见她动心,笑得像只狐狸:“宝姐姐你可是答应了,你也不必担心被人非议,我想好了,把湘云、探丫头一并拉进来,她们一个素来喜做男儿打扮,颇具豪侠之气,一个又是带刺的玫瑰,英气不减须眉,若知道这般好故事,定会忍不住动笔。” 宝钗白了她一眼:“你哪里这么多心眼儿?又是和琮儿学的?”顿了顿,又道:“这般好故事,你一个人写,着实太累了些,我们帮着写也不是不可以,可有一点,不许外传,只我们姊妹间看看便罢。” 黛玉点头,道:“此事就这般定了。那回信的事儿,也请宝姐姐一并代劳了罢。” 宝钗似笑非笑道:“颦丫头,你越发不老实,我替你这‘潇湘妃子’代劳,你那‘情歌王子’还不怪我越俎代庖?” 黛玉撒娇不依道:“宝姐姐,你又笑话我,仔细我把夜探宝钗的典故讲给云儿、探丫头听。” “好了,不许胡闹了。你赶紧回去写好,拿过来与我写的封在一起,明儿让环哥儿寄出去。” 黛玉点头:“那三妹妹她们,还有湘云那里怎么说?” 宝钗苦笑摇头,琮儿也真俭省,姊妹两个字都不提一下,只得道:“自然说琮儿给她们都一一问了好,并言道凯旋时定给她们捎些辽东土产。” 黛玉掩嘴笑道:“什么事情到宝姐姐手里都能妥妥帖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呸,再浑说,仔细你的皮。”宝钗羞道。 黛玉早娇笑着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黑云压城 1 第182章黑云压城1 “一!二!” “喝!哈!” 王进站在高台上,口中喊数,试演着各项搏杀动作,台下千余边军将士并一干人犯则大声呼喝着操练。苏灿、邓磊并雷泰、空性等军官则在一旁监督纠正。 各人都憋着劲,定要带着自己所部在战场上打出威风,打出名头。 众人犯都知道贾琮的脾气,若不能在战场上表现出价值,贾琮绝不会容他们混吃等死,为了多活几天,都是玩命训练。 城墙上,贾琮手持千里镜,俯瞰着校场,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人犯也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只要有严格的军法约束,他们也可以作战。 “禀大人,第二批物资已然全数运到。”这时游家喜过来回话。 贾琮招手命燕双鹰去付账,道:“这一批都是铠甲兵器衣物,把那一千套铠甲拿出来,分发给军中身强力壮之士,雷泰他们四个哨长,也各领战马一匹,兵器铠甲衣物一套。” “是。” “这几日清理了几个惫赖顽固的,犯人们也学会了些规矩,明白了军中不是地方,没他们耍横的余地。”贾琮微笑道。 “这都是大人赏罚分明、带兵有方,犯人们自然心悦诚服。”游家喜笑道。 贾琮摆摆手:“服从是服从,心悦则未必,我看雷泰、解辉他们四个心气儿颇高,并不自甘堕落,可堪造就。” 游家喜道:“他们本就各怀绝技,脑筋也聪明,知道大人有功必赏,出身又高贵,谁不想博大人青睐,也好逆天改命,吐气扬眉。若有选择,谁愿当贼配军,一辈子翻不了身。” 贾琮道:“知道上进总有机会。传我的话,这几日犯人操练刻苦,劳作勤勉,每顿饭增加一个饼,一碗清汤,至于能不能吃上肉,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这群贼子真是祖宗十八代积德,碰上大人这般英明仁慈的将官,卑职即刻去传令。”游家喜拱手去了。 不一刻,校场传来震天响的欢呼。 “谢防守大人开恩!我等誓死杀敌,守卫城池。” 贾琮收回千里镜,转身看着北方天际,大片乌云正在聚集,低垂翻滚,偶尔云层中透出一丝电光,似乎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琮哥儿,十方寺堡的作用在于示警,故点燃烽火狼烟后,可守便守,不可守便弃之,算不得什么大事,切莫逞强,保重自身安危要紧。”出发前,杨雄的密嘱忽然回响在贾琮脑中。 贾琮深吸了口气,什么叫可守,什么叫不可守,若不守一守,如何知道可守不可守? 杨雄虽是好意,凭自己胯下马、掌中枪,外加王进等人并亲兵护卫,要冲出重围是易如反掌,可这两千士卒怎么撤?离开城池,暴露在鞑-子铁骑下,必死无疑。 岂能让如此信服尊敬自己的边军士兵这般窝囊死去?以后自己如何带兵?贾琮暗下决心,绝不弃城!―― 熙丰六年,九月二十八日,夜。 贾琮行营,议事厅。 军中骨干将官济济一堂,各自汇报近日情况。 “禀大人,经日夜赶工,两条连通左右两侧山林的地道已挖掘完毕,长约4里,可容两人直立并行。城内也建好了十二座四丈高箭塔,每面城墙三座。”余洪道。 “禀大人,全军士卒饮食充沛,士气如虹,刀枪射术气力颇有长进。另,星火营齐装满员,初步成军,军士们都有些骑术基础,整训起来,一日千里。”王进道。 “禀大人,陷阵营整训完毕,求战心切。”苏灿道。 “禀大人,前儿运来的铠甲、兵器、衣物都发放下去,第一个月的月饷也发到众军士手中,众人无不感念大人恩德。”范鸣道。 “禀大人,众罪囚感激大人宽仁,均用心操练,如今立功心切,也可堪使用,不过未经实战,不知根底如何。”雷泰、解辉等人道。
“禀大人,据探马回报,草原鞑-子数个大部落并十数个小部落正在北边集结,单是我们这一路,初步估计控弦之士超过……超过十万之众。”游家喜道。 众人都暗吸了口凉气,鞑-子这是要反攻中原么? 贾琮摆手道:“先不说这十万人有没有夸大其词,即便真有十万人,也不是来打我们的,区区十万人就想攻破奉天城、辽东镇?各位,你们若是鞑-子王爷,愿分多少兵来打小小一个堡城?” “两千。” “三千。” “三千五。” “四千。” 众人说着说着都笑起来,凭贾琮在十方寺堡投入的资源,虽说守军只有2500,可也不是三五千人就能随便拿下的,这也是贾琮有底气固守的原因之一。 王进道:“鞑-子大军来攻,必定不会在此地浪费时间,区区一个堡城,又没什么油水,不值当。故而一定不会分多少兵马,三五千人便是极限,我等何惧?”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贾琮与众人商议半晌,安排了军务,最后挥手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传我的话,本官誓与此城共存亡!胆敢扰乱军心,动摇士气者,斩!” 众人一凛,齐刷刷起立抱拳道:“我等誓与此城共存亡!” “去罢。” 贾琮挥退众人,起身返回内室,想起前几天收到的神京回信,一直没得空看。忙拆开匣子,取出三封信。 一封是贾环的,一封宝钗的,一封黛玉的。 贾琮微微一笑,先把贾环的信看了,信里说十分想念自己,又说自己如何如何刻苦训练,又说自己拜了王进介绍的另一为教头为师,学了一身本领,等三哥回来切磋,最后又说了两句宝玉的坏话,完了。 黛玉和宝钗的信便精致了许多,不仅字迹清秀雅丽,连阴印山水纹的信封都是香喷喷的。 贾琮有些好奇黛玉会写什么,先拆看了。 琮哥哥英鉴: 前儿来信已阅,哥哥果然做的好诗,看得宝姐姐几化为水矣,小妹佩服。想来我是不配哥哥的好诗的,路过榆关也只想到了宝姐姐,幸而哥哥垂怜,百忙中捎带上我,也算一番美意,感人至深。 边关兵凶战危,哥哥武艺既高,又是英雄豪杰性子,定会不避矢石,身先士卒,以为表率,此吾遥知也。万望凡事谨慎,切莫莽撞,汝而今一身而负数命,不可不知矣。 望闲暇赐复,侬日夜北望。 此谨奉,祝安好。 颦儿灯下年月日 贾琮放下信笺,哭笑不得摇摇头,果然被黛玉夹枪带棒反讽一通,旋即又有些欣慰,黛玉对自己知之甚深,知道自己不会做缩头乌龟,故而只教自己三思而后行。这一番情意,让自己如何报答。 又拆另一封信,宝钗写的十分简洁。 琮儿马下: 正切驰思,顷奉华翰,快慰莫名。边关季秋,料应苦寒,唯愿珍重。分心两处,相忆缠怀,恒生恋想。 君思故园,而故园无君,亦非故园矣。望君平安早归,则吾心亦归,故园如旧矣。 盼祷拨冗赐复。伏惟珍摄。 宝钗谨启年月日 怎么宝姐姐只写了这几句话?贾琮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定是宝钗怕我军务繁忙,没空细看,故言简意赅。 顿时心中柔情涌起,拿过信重又细细读了几遍,更觉书短情长,余意不尽。 贾琮叹了口气,果然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忽然一声尖啸传来,贾琮目光一凝。 鸣镝! 这是探马哨兵紧急传讯的手段,意思只有一个,敌袭! “三爷,城外传来鸣镝!”燕双鹰推门进来禀报。 “披甲。”贾琮淡淡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黑云压城 2 第183章黑云压城2 今夜当值的游家喜、王进两人正在城墙上巡视,忽见林边一骑打着火把冲出,随后扔了火把,擎弓搭箭望天上射出鸣镝。 尖锐的啸声刺破夜空,远远传进城里。 两人忙扑到墙边察看,只听远处隐约传来密集如雨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显然鞑-子见偷袭无望,干脆直扑过来。 那边军探马熟悉壕堑布局,从边上绕了一圈,靠近南门,被城上守军用竹篮吊上。 “禀两位将军,鞑-子……鞑-子前锋来了!” “有多少人?” “大约三千。” “射鸣镝,击鼓。”游家喜喝道。 ―― 辽东草原鞑-子巴尔虎部落的第一战将岱钦有些恼恨地吐了口唾沫,好好地夜袭竟然被汉人的探马察觉了,不过也不要紧,就像上次一样跨过那低矮的城墙,砍下汉军的头颅,也不知这次还能不能尝到干净香甜的汉人女子,嘿嘿。 “巴特尔,代勒!”岱钦看着城上点点火光,大吼一声,弯刀一挥,三千鞑-子从北、东、西三面,拉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往十方寺堡冲来。 不少空马上还捆着长长的攻城梯,他们自信,只需要这种最简陋的工具就可以踏上汉人的城池。 忽地四周哗啦声连成一片,接着是人仰马翻坠地声,战马哀鸣,骑士惨呼。 两三百骑跑得最快的鞑-子,直愣愣踏进了早已挖好的壕堑,马上骑士远远摔飞在地上,有的直接断颈断腰,好些的摔断了手脚,躺在地上惨呼。后骑勒马不及,大呼小叫着又跟着摔了一批。 这批就倒霉了,因减了速,大部分摔在壕堑里,不是被竹签子刺穿,就是被从后摔下来的人马砸中,一时喝骂声、惨叫声、呼救声响成一团。 岱钦素来被尊为巴尔虎第一战将,哪里吃过这种大亏,好在他战马既佳,骑术更佳,见前方陷坑,硬生生提缰跃了过去,险险躲过一劫,气的哇哇大叫。 勉强喝止前冲之势,命人抬着伤员,小心翼翼探路后退。 轰轰轰,投石车把十几个竹木扎的巨大火球远远投出去,照亮了战场,但见数十上百个鞑-子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城上边军将士趴在墙边,虽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不过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也能想象一二,足够他们捧腹大笑,手舞足蹈。 “这群沙雕。”贾琮带着苏灿等人缓步走上城墙,看了看下面的景象,冷笑道。 “鞑-子多年没攻城,忘了壕堑的厉害了。”游家喜笑道。 贾琮看着躺在地上惨叫连连的鞑-子兵,刚想命人射杀,旋即打消了此念头。 众人疑道:“大人,咱的壕堑几乎都挖在一箭之内,何不命人射杀鞑-子伤兵?” 贾琮冷笑道:“杀他们干什么?伤员只能吃饭不能打仗,还需分兵照料,且伤兵在营内哀嚎,还可重挫敌军士气,留着他们,于我更加有利。” 众人恍然大悟,拱手道:“大人英明!” 王进老怀大慰,笑道:“大人天生将才也!” 贾琮朝众人笑道:“我去楼里歇歇,看这样子,敌军是不敢再冒进了。你们分作两班,轮流看着就行。别忘了把烽火点起来。”说完钻进城门楼里,恍若无事般闭目养神。 兵法云,将为军之魄!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 故贾琮必须做出一副战略上藐视敌人,镇定如恒的样子,士卒们才会信心倍增。 当下众人略一商议,分做两班。 游家喜、王进、邓磊、张、空性和尚、王飞并所部一班。 余洪、苏灿、赵凌空、魏无忌、雷泰、解辉并所部一班。 “老余,你们下去歇着,这里我和王教头他们盯着就行了。”游家喜道。 余洪等点点头,各带部曲离开。 烽火台上一蓬烈焰腾空而起,巨大的火焰,像一颗小太阳,照亮夜空。 南边数里外的山峰上,紧跟着亮起一团火光,不过片刻,鞑-子来攻的讯息已化为火焰传遍辽东。 ―― 轰、轰、轰! 贾琮高卧城门楼里,被一阵沉重如闷雷般的声音惊醒,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喝道:“何事?” 燕双鹰忙道:“回三爷,鞑-子大军到了。”
贾琮忙出去观阵,只见北面数里外,黑压压一大片骑兵,绵延天际,似一片黑云滚滚而来,十余万鞑-子同时挥舞弯刀拍打刀鞘,发出整齐沉闷的战音。 还未接战已让人心惊肉跳,小小的十方寺堡城便似滔天巨浪前的小舟,整个城池都在轻微颤抖。 黑云压城城欲摧! 贾琮深吸了口气,这便是十万大军么? “大人,鞑-子大军已至,请大人示下。”游家喜过来沉声道。 贾琮道:“不急,看他们如何应付壕堑,总不能飞过去。” 十方寺堡位置当道,其正面侧面狭窄,最多展开两三千骑,十万大军看着吓人,也无法全部投入战场,况且还有许多壕堑分割战场。 只见鞑-子骑兵分出一半,在两里之外搭建帐篷、安营扎寨,另外一半继续逼近,距离堡城一箭之地时停了下来。成半圆形把堡城北、东、西三面围住。 忽听一个鞑-子军官举手一喝,蓬蓬蓬!无数利箭遮天蔽日,同时射上墙头。 “三爷小心!”张元霸赶紧提起一块门板大小的盾牌把贾琮护住。 墙上众军士慌忙蹲下,藏在城垛后。 夺夺夺!密如急雨的箭矢击打声传来,张元霸手里包裹了铁皮的盾牌多了无数小坑。 贾琮推开盾牌出来,见数百个鞑-子正拿着长枪一边缓缓前进,一边在地上乱捅,破坏陷进,为大军探路。 见守军抬头,那鞑-子军官又是一声大喝,无数利箭又射上来,压制得边军抬不起头来。 鞑-子也懂火力压制么?贾琮冷笑,喝道:“箭塔准备!不必与敌军对射,只管射杀探路的鞑-子!” “得令!”上百个射术上佳者,拿起贾琮配发的神臂弓,开始还击。 神臂弓实际是手弩,设计精巧,劲力奇大,又可一人挽之,射程三百余步,穿铁甲如透草纸,一轮箭雨下去,瞬间倒下数十鞑-子。 鞑-子将军怒极,大声呼喝着还击,但他们弓力有限,且因角度问题,根本不可能射中城内的箭塔,一轮轮箭雨下来,毛都没射到。 贾琮等人心中大定,鞑-子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 “来人,用八牛床弩给我狠狠射他妈的!”贾琮喝道。 顿时操弩军士站起来,数人举着盾牌保护,数人扑到床弩面前,用力转动两侧绞盘,吱吱声中,弓弦缓缓拉开,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逐渐露出狰狞獠牙。 “射!” 数十兵士同时举起木槌,狠狠敲下机括。 蓬! 四五十支弩箭化作黑光,从墙垛间射出。 嘶嘶嘶!裂肉撕帛声响起,鞑-子阵中血雨纷飞,人仰马翻,上百鞑-子、战马被弩箭轻易贯穿。 似乎被床弩威能惊到,鞑-子阵脚在不约而同的惊呼声中微微散乱,情不自禁略略一退,甚至忘了立刻反击。 贾琮哈哈大笑,道:“箭塔、床弩给我狠狠的射!其余人都给我藏好了!” “得令!”众军士大声道,逐渐进入战争状态,箭矢连续射出,顿时射倒不少鞑-子。 鞑-子军中响起一阵怒骂,不甘示弱射箭还击。 贾琮悠闲地坐在墙垛下,头上顶着张元霸的盾牌,心中大定,就凭鞑-子那点器械,别说攻城,先用尸体把下面的壕堑填平再说罢! “大人!看!”游家喜指着后方鞑-子军营,见其中快速组装出数十具一丈来高的战车。 “这是车!车下有四轮,车上设一屋顶形木架,蒙有生牛皮,外涂泥浆,人员在其掩蔽下动作,可用它运土填沟等。”王进解释道。 果然鞑-子探路兵已然全部撤回,缩到车下再次逼近,这次城上射出的箭矢再难阻止其破坏壕堑陷进。 贾琮越性命床弩、箭塔不管车,径自射杀鞑-子军阵。 数轮神臂弓、床弩的打击下,鞑-子再悍勇也不得不后退躲避。 墙上众人无奈地看着车下的鞑-子们进进出出,把一车车泥土倒进壕堑里,按这个速度,最多到傍晚,所有壕堑都将被填平,不复存在。而投石车命中率不高,也起不到阻止的作用。 随着太阳最后一缕光线隐没在天际,鞑-子阵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壕堑终于填平了。 惨烈的攻城战即将来临。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黑云压城 3 第184章黑云压城3 鞑-子大军迫不及待开拔,数万骑分为两队,理都不理眼前的小小堡城,从左右两侧潮水般涌过,一路向南,冲向上榆林堡方向。 “鞑-子留了多少人攻城?”贾琮道。 “禀大人,隐约看去,大概留了近万人。”解辉目力极佳,抱拳道。 众人都吸了口凉气,三五千和近万人是两个概念,这是一场恶战了。 “鞑-子这次竟然准备了攻城器械,看来所图非小,明日一早敌军定要全力攻城,尔等今夜好生歇着,养足精力大战一场!”贾琮道。 “是!” “敌军势大,定想一鼓而下,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告诉余洪他们,两班人轮流守城,不得有误。”贾琮道。 “是。” 这时伙头兵们挑上饭食,贾琮、游家喜、王进等人席地而坐,靠在墙垛上吃饭。 贾琮招手叫空性、王飞过来,问道:“大师的兵器可趁手?” 空性笑道:“那犯人手段精熟,在城内铁匠铺子里寻到了上等镔铁,给卑职打造了一柄六十四斤的水磨禅杖,给雷泰打造了一对雪花镔铁雁翎刀,十分趁手合用。” 贾琮点点头道:“明日就看大师的手段了。” “定不教大人失望便是。” 贾琮点点头道:“王飞,你的小巧功夫刺探敌情可也,今晚你趁黑摸下城去,探探敌军虚实,切不可打草惊蛇。” 王飞抱拳道:“请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说完三两口吃完饼子、肉汤,借着飞钩溜下城去。 邓磊道:“大人就不怕这偷儿溜之大吉?” 贾琮笑道:“本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凭他脸上的金印,能逃到哪里去?只有跟着我,才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我想他不会做傻事。” 众人均点头称是。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细细的雪花缓缓飘下,落到众人头上、身上、碗里,下雪了。 贾琮在城门楼里睡到后半夜,被亲兵叫醒,道是王飞回来了。 “叫他进来。”贾琮斜靠在床头,洗了把脸。 王飞轻手轻脚进来,被张元霸、燕双鹰瞪了一眼,忙在一丈外就跪下磕头道:“禀大人,小人夜探敌营,靠近了中军帐,可惜听不懂鞑-子说的什么。 不过小人大概数了数帐篷,足有一千多顶,估计敌军有万把人。且正连夜打造攻城器械,似有不少汉人工匠在为他们出力。” 贾琮冷冷一笑,鞑-子倒准备的挺充分,又命众将官进来议事。 “王飞已探明,鞑-子大军不在少数,至少万把人。这是为何?”贾琮问道。 “这……”众人也摸不着头脑。 照理说,十方寺堡也没什么特别,若小小一个堡城就分兵一万,辽东二百来堡城,鞑-子哪有这么多兵来分?这实在有些奇怪。 “莫不是鞑-子以为此地乃进退必经之地,故而分外重视?”游家喜道。 “不对,若是如此,这条路线上,上榆林堡、平虏堡哪个不是必经之地?尤其是平虏堡镇守蒲河石桥,更是守护奉天城的要害之处。”王进摇头道,众人点头称是。 “莫非鞑-子今日见识到此地城防甚是厉害,故而特意多留了兵马?”张道。 邓磊道:“即便要多留,也留不了这许多,况此处地方有限,仅容二三千兵马展开,便留许多人也没用。” 众人点头称是。 王飞大着胆子道:“说不定是今儿鞑-子被杀怕了,多分些兵马壮胆。” “扯你娘的臊。”众人嗤笑,堂堂十余万大军,折损几百人算什么? 空性道:“莫非鞑-子因兵锋受挫,恼羞成怒,誓破此城,故而布下重兵。” “两军对垒,岂能赌气,鞑-子将官不会这么愚蠢。”贾琮摇头道。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贾琮忽道:“十方寺堡常年守军不超过一千人,如今我来了,总兵大人便给我派了两千多人。莫非鞑-子里也有什么重要人物?” 众人眼睛一亮,齐声道:“大人英明,定是如此!” “如此也能解释为何这帮鞑-子能拿出这许多攻城器械,敌军既有要员坐镇,攻势必定非同小可。 明日王教头镇守北面城墙,老邓镇守西面,老张镇守东面,游千总镇守南面。我率大和尚、王飞所部居中策应,四面城墙以旗语为号。” “卑职遵命!” 知道今儿必有恶战,天还未亮,伙头兵就挑上饭食来,送给守城军士。 东边刚刚露出鱼肚白,鞑-子营中便躁动起来,吱呀声中,二十余辆三丈高下的攻城云梯车、撞车等器械被推出,三千鞑-子紧随其后,缓缓靠近。
城上众人心中均是一紧,攻城器械,向来是守军的噩梦。 “投石车准备!把前面的木头顽意儿给我砸碎了!”贾琮心中也是怦怦乱跳,第一次打仗,说不紧张是假的。 十来架投石车,被军士缓缓拉开,数十斤的石块呼啸着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射向数百步外的云梯车。 云梯车互相间隔数十丈,这一轮石炮竟无一命中。 “再来!”贾琮喝道。 鞑-子三千余骑猛地加速驰来,围住北、东、西三面,同时弯弓搭箭,密集箭雨朝城上覆盖而来,显然是想让守军分心应对,给云梯车靠近争取时间。 呼呼呼! 投石车继续投射,忽听轰一声巨响,一架云梯车被巨石砸中,木屑纷飞,顿时垮塌半边,摇晃着倒下,砰一声,震起大团尘土,七八个鞑-子被压在车底,血肉模糊,大声惨呼。 床弩和箭塔也开始发威,沉重的弓弦铮鸣中,凶悍的弩箭不停射出,射穿一具具人马,无情收割着生命。 鞑-子将官挥刀狂呼,拼命催促战士射箭还击,掩护云梯车靠近。 车轮滚滚,云梯车在底下十几个鞑-子的全力推动下,逐渐加速,从三个方向,逼近城墙一箭之地。 “投石车!火箭!给我打掉攻城车!”贾琮大吼道。 守军纷纷弯弓搭箭,在旁边火盆中点燃缠着油布的箭矢,一起射出。 只见二百余点火光在空中划过,分别命中十余架云梯车,不过却有些蚍蜉撼树的意思,不少箭矢被车上蒙的生牛皮弹飞,少数无力的挂在上面,火光摇曳,根本燃不起来。 云梯车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逼近,同时车顶上的鞑-子开始引弓对射。 好在与此同时,投石车再立新功,轰轰两声,又摧毁两架攻城车。 鞑-子显然是不破此城,誓不罢休,丝毫不计损失,掩护着云梯车靠近。鞑-子三个千人队,同时进攻北、东、西三面城墙。 蓬蓬蓬! 十七架云梯车、一辆撞车终于抵近三面城墙。云梯车正面护板放下,像一座小小的吊桥,重重搭在墙垛上,里面十余个手持弯刀的鞑-子兵狞笑着冲了下来。 同时二千余骑鞑-子飞驰过来,翻身下马,各抬攻城梯搭在城墙上,有的钻入云梯车下方,顺着梯子往上爬,还有十余人推着撞车开始猛攻城门,剩余一千鞑-子持续射击,配合攻城。 贾琮有些震惊,真实的战场根本不是电视剧里抬着梯子,简单无脑地从下而上攻城,而是立体进攻。 远处有弓箭手掩护,上有云梯车作为通道,居高临下踏墙而入,撕裂守军防线,中间有蚁附而上、源源不断的增援部队,下有猛撞城门的撞车。 咚咚咚!可怖的撞门声音似沉重的鼓点,狠狠敲击在贾琮心头! 贾琮一咬牙,强忍住呼叫后备队伍的冲动,这才第一波,如果这都顶不住,后面还打什么? 鞑-子既然搞围三缺一,贾琮忙命人打旗语,从南面城墙抽调一半守军,支援其他方向。 “随我杀敌!”贾琮提起大枪当先迎上一辆云梯车。 两个高大的鞑-子狂笑着冲下,一左一右挥舞着弯刀往贾琮扑来。 找死!贾琮枪杆一抖,凌空一点,几乎同时刺穿两人咽喉,洒下一篷鲜血。 后面的鞑-子被他的凶猛所摄,竟微微一呆,露出犹豫之色。 原来们也怕死。贾琮冷笑,反而收枪而立,让开道路,同时给张元霸打了个眼色,命他站在另一面,两人一左一右,围着这辆车。 鞑-子被贾琮的轻蔑激怒了,纷纷怒喝着挥着弯刀冲下来,左右开弓,往两人杀来。 给我死!贾琮暴喝一声,枪尖乱颤,幻出重重枪影,看得鞑-子眼花缭乱。 只听噗一声,一个鞑-子胸口已被捅穿,大股粘稠血浆顺着三棱枪头血槽涌出,另两个鞑-子趁机扑上来,却被贾琮亲兵阻挡。 就这么一缓,贾琮已拔出枪杆,左右连刺,将两鞑-子脖子刺穿,随后踏步而上,拧枪如轮,格开两把劈来的弯刀,再次挑杀一人,同时翻身一脚将另一人踢下城墙。 这边张元霸身着重甲,根本不理劈来的弯刀,双锤乱舞,一锤一个,将四五个鞑-子打的筋折骨断,脑袋开花。 这时两个守军抱着罐子反向冲上云梯车,把罐子狠狠砸在车上,顿时火油四溅,接着退下来把火把扔上去。 轰!云梯车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烈焰地狱 1 第185章烈焰地狱1 城门上,四五个军士抱着火油罐子狠狠砸在撞车上。 一老兵吼道:“拿火把来。” “来了!”一军士举着火把跑来,刚应声,一支利箭便从云梯车上射来,洞穿了他的胸膛。 “二娃!”老兵大叫一声,扑过去拉着他躲到墙垛下。 “快,烧车。”二娃吐着血沫子,把手里的火把举起来。 老兵含着泪,接过他手里的火把,探头出去往撞车车篷上一扔。 崩!火把直接被车篷上绷的生牛皮弹开,接触时间太短,根本无法点燃。 众军士不信邪,连扔了七八支火把,均被牛皮弹飞。 轰轰!撞车下的巨木不断撞击着城门,好像敲响了守军的丧钟! “我-草你祖宗!”那老兵怒吼一声缩到墙垛下,提起两罐火油就往身上倒。 “老牛!你干什么?”几个袍泽被他吓到了,忙拉着他。 “滚开!”那老兵甩开众人,惨然一笑:“你们禀报防守大人,老牛誓死守住城门!”说完拿起火把往身上一撩,烈焰顿时将他吞没。 老牛奋起余勇,大吼一声,翻下城墙,张开四肢狠狠扑在撞车顶上,这次没有被车篷弹开。 鞑-子似也被老牛的惨烈之举震惊,大声呼喝着,想用刀枪把这个火人弄下来,哪里来得及,车顶早已燃烧起来。 贾琮远远看到这一幕,又惊又痛,悲愤交集,把手中枪杆握得吱吱作响,心头反而冷静下来。 抬眼一扫,三面城墙均被无差别攻击,每面城墙都出现了十余处缺口,鞑-子源源不断攻上来,和边军将士争夺城墙。东西二墙形势尤为严峻,岌岌可危。 贾琮瞬间判明形势,若不尽快清理城墙上的鞑-子,城池就破了,忙喝道:“和尚、王飞!们两个带人支援东墙!” “得令!”64斤水磨镔铁禅杖在空性手中舞得像根灯草,禅杖两头几个小铁环不停碰撞叮当作响,瞬间铲飞七八个鞑-子,中者无不立毙。 “王飞,跟我走!”空性大喝一声,拔腿便走。王飞提着把两尺短刀,强忍着惧意,挥手带着众人犯跟上。 贾琮带着亲兵冲杀到王进身边,喝道:“师傅,你顶住!我先帮西墙清理一翻。” “你尽管去!”王进大喝一声,双臂较力,手中长枪似活物一般,化为千百条蟒蛇,笼罩周围数丈之地,不停刺穿鞑-子的眼窝、咽喉、胸口,同时抽空拨开四周射来的箭矢。 好枪法!贾琮艳羡地看了一眼,往西墙冲过去。 刚跑出数丈,一柄弯刀便当头劈来,七八个鞑-子从墙下爬上来,照着贾琮等人便砍。 沙雕!贾琮理都不理他的弯刀,一枪刺穿那鞑-子咽喉,同时头上铛一声,轻轻一震,多了条刀痕。呸,一把破刀还想砍我的头盔。 见又有几个鞑-子扑来,贾琮喝道:“元霸!你先去西墙!” “三爷……”张元霸略一犹豫,挥捶把一个刚爬上墙的鞑-子打飞出去。 “去!”贾琮怒道。 “是!双鹰你们切切护住三爷周全!”张元霸大叫一声,一路提捶乱打,往西墙跑去,所过之处,鞑-子一空。 贾琮在燕双鹰等亲兵护持下,组成战阵麻利地清理不断涌上城头的鞑-子兵。
嗖嗖嗖!云梯车上的鞑-子见贾琮盔甲鲜明,亲兵扈从,显然是个大人物,忙搭上羽箭向他一起射来。 “三爷小心!”一个亲兵发现不对,忙扑上来,挡在贾琮左侧。 叮叮几声轻响,那亲兵被射成了刺猬。 “三爷小心!”燕双鹰等反应过来,忙提盾牌把贾琮护住,缩到墙下。 忽听箭塔上神臂弓弦连响,数十支弩箭覆盖了方才偷袭贾琮的云梯车,七八个鞑-子应弦而倒,被弩箭上强大的冲击力带着摔下车去 “三爷,没事罢。”燕双鹰伸手在贾琮身上乱摸,见他没事,方才松了口气。 贾琮摇头,把刚才中箭的亲兵拉过来,见他正轻声呻-吟,幸好箭矢都射在胸腹处,因穿了铁甲,箭镞入肉不深,并无大碍。 贾琮笑道:“帅哥儿,这么挡箭不怕死么?” 冷帅摇头道:“只要三爷没事,我等死而无憾。” 贾琮拍拍他肩膀,道:“抬下去治伤。” 说完起身喝道:“用火药罐子,把鞑-子的攻城车全给我炸了。” “是!”众军士轰然应诺,搬出火药罐子,点燃引信,就往云梯车上扔。 鞑-子本能地感觉不妙,想溜下车去已然不及,只听砰砰砰几声巨响,北面墙上四五架云梯车已被爆炸削去一层,十几个鞑-子被炸上了天,接着又是十几罐火油加无数火把丢上去,顿时战场上多了几根巨大的火柱。 东西二墙上的边军们有样学样,不到一盏茶时分,十余架云梯车陷入火海,鞑-子们攻势顿时一滞。 墙上边军们则齐声欢呼,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将鞑-子驱下城墙。 贾琮奋起神勇,将眼前最后一个鞑-子挑下城墙,喘了几大口粗气,深沉的疲惫袭来,手中染满鲜血的枪杆再也拿捏不住,哐当掉落在地,众亲兵忙将他扶着。 “三爷快看!鞑-子退了。”燕双鹰指着城下,鞑-子正如潮水般退去。 贾琮摇了摇头,虽已苦练了几个月,可这副身体毕竟太小,膂力远远比不上自己鼎盛之时。看了看偏西的太阳,总算把今天熬过去了。鞑-子攻城器械全被摧毁,想来不敢夜袭。 “大人,没事罢?”王进过来托着贾琮道。 “无妨,只是有些累。”贾琮道,“大家先歇一歇,把饭吃了再说。” 众边军将士一声欢呼,帮着伙头军搬运食物。 众将官围在贾琮周围,席地而坐,默然进食,均脸色沉重,今天鞑-子似乎有些轻敌,只派了三个千人队进攻,导致攻城车被摧毁,被迫退走,明天又如何? 贾琮吃了两口饼,夹起一块猪肉大嚼,含混不清道:“今儿伤亡如何?” 游家喜叹了口气,道:“初步清点,阵亡85人,重伤31人,轻伤176人。还好大部分都是犯人,士卒许多都批了重甲,伤亡不大。” 贾琮皱了皱眉头,道:“鞑-子伤亡如何?” 游家喜道:“战场上留下的鞑-子尸体共800多具,再加上被抢回去的一些伤者,至少伤亡在1000以上。” 贾琮松了口气,这个伤亡比例还可以接受,对得起自己花的钱。 第一百八十四章 烈焰地狱 2 第186章烈焰地狱2 “今日鞑-子吃了亏,明日定会全力猛攻,老余,你们的担子可不轻。”贾琮道。 “大人放心,今日我等观战也有了些心得,明日定不教鞑-子好过。”余洪、苏灿等人笑道。 贾琮道:“今日犯人们表现如何?” 空性、王飞两人都有些赧然,犯人毕竟不是军人,一上了战场就心发慌、脚发软,哪里还能打什么仗。 “除了少数犯人悍勇不畏死,大部分都不中用。”空性叹道。 “把今儿亲手杀过鞑-子的犯人带过来,我看看。”贾琮道。 片刻,就有二三十个犯人被带过来,跪了一地,磕头道:“我等拜见防守并各位将军。” 贾琮点点头,抬手道:“都坐都坐。” 众犯人忙规规矩矩跪坐在地。 “你们今儿勇猛杀敌,我都听说了,配得上一碗肉,来人,给他们端来!”贾琮一摆手,几个伙头兵马上抬来一大瓮热气腾腾的肉汤,给他们每人舀了一碗。 “谢大人!”众人犯小心翼翼捧着肉汤,生怕洒了,说话都激动得发颤,不为这碗肉,而是为得到了认同和荣誉。 “别磕头了,老子不喜欢这套,多杀几个鞑-子我才高兴!” “我等定舍命杀敌!”众人齐声道。 贾琮道:“从今儿起,你们正式成为战士。来人,发给他们甲胄、棉衣。从明儿起,我命们组成督战队,但有人犯畏缩不前、临敌怯战者,斩!” “是,谨遵大人将令!”众人犯道。 贾琮挥退他们,又和众将官复盘了今日的战况,总结了不足之处,又商议了一番明日的战法。经过今日一战,众人都成长了许多,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永远是将军成长最快的捷径。 “王飞!”贾琮忽想到一事。 “卑职在。”王飞忙上前听命。 “你今晚再辛苦一趟,去探探敌营,抓一两个汉人工匠问问鞑-子的虚实,别忘了灭口。”贾琮道。 “卑职遵命。”王飞松了口气,还以为贾琮要他去夜刺敌酋,那他只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还好只是探听点消息。 贾琮命游家喜、王进等人去休息,余洪、苏灿等人替换,自己依旧睡在城门楼里。 “大人何不回房去睡?”余洪劝道。 贾琮摇了摇头:“回房睡不踏实,就在这里睡罢,王飞回来记得叫我。” “是。”余洪拱手退下。 快天亮时,城下忽然抛上一个飞钩,抓住了墙垛,一个灵活如猿猴的身影拉着绳子,在墙上一蹬便跃了上来,周围数个军士一起提枪逼来。 “是我!”王飞忙举手道。 “你可算回来了,快随我去见大人。”余洪走过来拨开几个士卒道。 看着跪在地下的瘦小人影,贾琮接过燕双鹰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驱散了些睡意,道:“起来罢,探到了什么?” “禀大人,卑职见敌营中又在打造攻城器械,抓了两个如厕的汉人工匠逼问了一番,得知那些器械早已造好,只是平时分拆运送放置,要用时拼在一起便是,十分快速。”
贾琮皱了皱眉,道:“鞑-子还有多少器械?” “工匠说营中还有二十余架。” “可问了鞑-子是何人领兵?” “问了,工匠说是巴尔虎部落的王子,叫什么吉雅赛音,说是好运气的意思。” 余洪解释道:“巴尔虎部落是辽东草原上最大的几个部落之一,控弦之士近十万。” 贾琮冷笑道:“果然是王公贵胄,恐怕你这回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还有呢?” “还有,据说因昨日没攻下城池,那吉雅赛音王子大发雷霆,勒令今日攻城器械全出,重兵压上,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拿下此城。 卑职分别逼问,两个工匠所言皆是一般,想来不假,那两个汉奸卑职已处置了。” 贾琮点点头道:“你辛苦了,今儿就不必出战了。去歇着罢。” “谢大人垂恩,卑职告退。”王飞心头一喜,忙恭谨退下。 “看来今儿是重头戏了,”贾琮话音未落,只听两里外敌营战鼓响起,咚咚鼓点似闷雷般传来。 贾琮忙出门望去,入目一片雪白,昨夜雪虽小,但下了一整夜,地上已然积了薄薄一层银霜。 七八个鞑-子千人队齐刷刷出营,挥刀拍鞘,口呼‘浩瑞’,像一片黑色浪潮从雪地上涌来。 “浩瑞!浩瑞!” “他们喊什么?”贾琮问道。 “浩瑞在鞑-子语中是‘万岁’的意思。”余洪解释道。 贾琮冷冷一笑,喝道:“火药、火油、火把都给老子准备好,命王教头留300人作预备队,其余人等都上城,给我把这群‘万岁’灭了!把今儿顶过去,鞑-子就黔驴技穷了!” “是!”城上众军士齐声大喝。 敌军渐渐接近,在三百多步外,后军忽然停下,只有前三个千人队并二十余架攻城车拉开散兵线,从三个方向缓缓逼近。 还是昨天的老套路,贾琮冷哼一声,老子可要变招了。 “投石车,给我打!” 呼呼呼!十余颗巨石投出,只砸死了几骑。鞑-子不为所动,继续逼近。 “再来!”贾琮大吼! 蓬蓬蓬! 四十余具床弩同时震动,细长的弩箭劲射而出,带走一条条人马生命。 鞑-子骑兵开始加速,十来个呼吸便驰到城下,拉弓还击。 箭矢如雨点般落在城上,众将士忙缩在墙垛后躲避。 投石车命中率感人,打了好几轮,也只砸坏三四架攻城车,很快就被对方抵达城下。 鞑-子军中第一猛将岱钦大喝一声,挥刀一指,两个千人队直接翻身下马,往城上扑来。 砰砰砰!云梯车护板放下,居高临下,搭在城墙上,车载的鞑-子一涌而上。 无数攻城梯被人抬着搭上墙,顶端的铁钩死死勾住城墙,极难推开,鞑-子口中衔刀,手脚并用往上爬。撞车同时狠狠撞击城门,有许多鞑-子在外围游走射箭掩护。 贾琮心中丝毫不惊,昨晚已命人用砖木彻底堵死了城门,鞑-子撞车再厉害,一时半会也休想弄开。 第一百八十五章 烈焰地狱 3 第187章烈焰地狱3 “投石车,投柴火!”贾琮一声令下,特意放置在城下的投石车开始把一捆捆干柴投到城外近处。 岱钦哈哈大笑,以为城内连石头都没有了,投干柴顶什么用?大声狂呼着,一波波人潮不停涌上来,今日出动了8个千人队,就是用人堆,也能把这小城踏平了。 鞑-子后方五个千人队见前方已经开始攻城,呼啦一声,一起冲过来,分攻三道城墙,顿时守军压力大增。 贾琮昨日厮杀太过,今日浑身依旧酸软,越性跑到箭塔上观战指挥。 但见每面城墙的压力都比昨天大了数倍,鞑-子除云梯车外,还携带了上百具攻城梯,密密麻麻架设在三面城墙、六百余丈长的防线上。 无数鞑-子像蚂蚁般顺着梯子冲上城墙与守军厮杀在一起,喊杀声震天,淹没了整个战场。 贾琮冷冷观察着战场,面上古井不波,已找到些古之大将视人命如草芥的感觉。 北墙上苏灿、魏无忌、空性镇守,稳如泰山。 东墙上余洪、雷泰、邓磊镇守,稍微有些吃力。 西墙上赵凌空、张两人镇守,更加吃力。 南墙上游家喜镇守,最为轻松,因为敌军根本没攻打南墙,故意给守军留下此处可逃生,以瓦解军心斗志的暗示。 贾琮岂会中计,昨儿已把城门全部堵死,背水一战。 “打旗号,命南墙留一百人,其余人支援西墙!” “命各箭塔不许乱射,只见城上哪里有缺口支援哪里。” “投石车,抓紧投射干柴!” “解辉!你专盯着鞑-子中的悍勇之辈,见一个杀一个。”贾琮对身边解辉道。 “卑职遵命。”解辉口中答应,手上不停,箭矢激射而出化作阎王的索命帖,洞穿一个个鞑-子头颅! 箭箭爆头,例不虚发!他知道今儿是恶战,特意换了一把两石弓,就是为了持续作战,反正这么近的距离,三石两石都是一样。 贾琮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潜移默化影响着战场局势。 从鞑-子攻城到现在,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十方寺堡依然固若金汤。 对方显然没料到小小一个堡城竟然有如此多装备精良之军,骁勇善战之将,七八千人打了半天,愣是没打下来,反而损兵折将不少。 只见苏灿与空性两人并肩冲杀,枪似毒龙、杖似山岳,三下五除二就把七八个鞑-子击杀,总算暂时清空了一架云梯车。 “快,烧车!”苏灿大吼一声。 两个边军立马抱着火药火油罐子,狠狠砸在上面,点燃。 轰!云梯车成了火柱。 这边雷泰双刀霍霍,舞成两团烂银,直接反冲上一架云梯车,身形转动,刀光乱绞,车上空间有限,鞑-子又不会什么精妙功夫,哪里躲得开,顿时残肢乱飞、人头滚落、鲜血狂喷! 雷泰手持双刀,站在血雨中,往下一看,喝道:“再来送死!” 车下正爬梯而上的鞑-子见他浑身浴血,好似地狱恶魔一般,竟吓得滚了下去。 雷泰哈哈一笑,跳下车,喝道:“把这玩意儿烧了。” 两个人犯也被他吓得吞了口唾沫,忙不迭上去烧车。 贾琮微微一笑,心中暗赞,雷泰真猛将也! 城上杀的热闹,张元霸在下面看得眼热,又不敢擅离职守,只急得跳脚搓手。 贾琮见状笑道:“元霸若有兴趣,不妨上去冲杀一阵!”
“谢三爷!俺上去玩玩。”张元霸说完拎起一对铜锤便往城墙上跑,忽又回头道:“双鹰,你们不许走了,保护三爷要紧。” “我还不知道,要你嗦。”燕双鹰没好气地道,与众亲兵守在箭塔四周。 张元霸嘿嘿一笑,三两步冲上东墙,一心想和雷泰比试比试。 东墙上众人早已陷入苦战,余洪虽是千总,但平日都在总兵府打杂,武艺又平平,哪里经过这般大战,狠命厮杀了一阵,已然腰酸腿软,要不是身披铁甲,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 眼见身边士卒越来越少,又有四个鞑-子围了上来,砍翻最后两个士兵,一起朝余洪杀来。 余洪暗道,我命休矣,提起枪往其中一人狠狠扎去,准备临死前再捞一个。 忽听风声劲急,身后一人冲了上来,两团黄影砸下,咔嚓两声,当先两个鞑-子人头便不见了,软倒在地。 另两个鞑-子怒喝一声,同时挥刀砍来。 那人理都不理,重新举起双锤。 呲拉!弯刀在他的铁甲上拉出一串火星,伤不了他分毫。 铜锤再次砸下,两个鞑-子忙举刀格挡。 咔嚓数声!两柄弯刀应声而断,断刃嵌在两颗烂西瓜般的人头上。 张元霸回头嘿嘿一笑,道:“没事罢?” 余洪本就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到,正强忍着腹内翻江倒海的冲动,被他咧嘴一问,顿时哇一声把早上吃的面饼牛肉萝卜都吐了出来。 “肠胃不好就下去歇着,真恶心。”张元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朝雷泰跑去。 “雷泰,咱一人守半截儿,看谁杀的多!”张元霸声如洪钟,大喝道。 雷泰手中雪花镔铁雁翎双刀上下飞旋,如轮如盘,杀人如麻,闻言大笑道:“好!” 邓磊在城墙另一头,闻言忙扯开熟铜棍,把眼前几个鞑-子扫飞出去,大声吼道:“你们两人视我如无物乎?” 张元霸哈哈一笑,道:“那就我们三人比一比!”说完站在城墙中段,左右乱跑,哪里有鞑-子,就去哪锤几下,一锤一个,童叟无欺,不一会脚下就堆满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 余洪见他们三人镇守,鞑-子上来就是送死,心里松了口气,再也坚持不住,溜下城歇气。 有了张元霸顶替余洪,东墙上顿时转危为安。 他们三员猛将各率两哨人马,分别镇守六十余丈的城墙,无论鞑-子怎么悍不畏死扑上来,都被快速击杀。 张元霸口中大喝,两柄铜锤乱舞,独自在城墙上左右冲杀,挡者披靡,状若天神。 将为兵之胆,受他鼓舞,士卒人犯均胆气豪壮,大喊狠杀起来。 再次把两辆云梯车上冲下来的鞑-子清空,有士卒要去烧车。 张元霸喝道:“且慢。留两架,让他们上来送死!” “是!” 当下张元霸便独自守着这两架云梯车,命士卒在两边堵着,但见有鞑-子冲下来便往中间赶。他站在中间,像个绞肉机般,双锤舞动,任你挡不挡,反正挨着便死,擦着便亡。 不多时,墙上已多了数十具鞑-子尸体。 “将军神勇!”边军们齐声大喊,士气如虹,越发勇猛。 雷泰、邓磊见张元霸这般刷数据,微微一惊,暗暗后悔方才烧车烧早了些,大骂这傻大个儿好生狡猾。 第一百八十六章 烈焰地狱 4 第188章烈焰地狱4 贾琮抬眼一扫,打了一上午,场中云梯车还剩七八架,城上北、东两面压力已然大减,只有西面依旧十分吃紧。 虽说调了南面兵力去支援,可毕竟只有赵凌空、张两人镇守,少一员大将,压力就大了许多。 此时赵、张二人已陷入苦战,两人各自镇守一边,身边士卒一个个倒下,十几个鞑-子又围了上来。 张苦斗良久,气喘如牛,身上还插着几支箭矢,心中却并不惊慌,不退反进,手中狼牙棒在腰间一转,一招横扫千军,打杀三个鞑-子,其余鞑-子忙退开几步,略微放松了包围圈。 张进步不停,拧身一棒当头砸下! 当!一声巨响,竟被一鞑-子将官使一根铁棍挡住。 张只觉虎口微微一麻,喝道:“好力气!再吃我一棒!”又是一棒砸下。 那鞑-子将官棍法相当精妙,变招极快,也不与他拼力气,只是急点他心口。 张本就苦斗半日,体力衰竭,应变已略显迟缓,竟被对方后发先至,以这鞑-子的力量,若被他铁棍结结实实捅一下,即便身披铁甲,不死也要重伤。 无奈之下,张只得撒手弃了狼牙棒,往后急退。 忽地脚下踉跄,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哎!张大呼一声,重心不稳,往后便倒,暗道我命休矣,唉,琮哥儿,哥哥先走一步了。 临死前转头往贾琮所在箭塔望去,却刚好看见三支利箭如黑色闪电般破空而来! 那鞑-子见张绊倒,心中大喜,抢上一步,照着他脑袋,举棍就打,管你带了什么铁帽子,一棍定叫你脑袋开花。 嗖嗖嗖!箭矢横空。 呲呲呲三声,头一箭贯穿那鞑-子肋下,第二三箭分别贯穿其脖颈、头颅!显然是解辉远程解围。 跟着又有两箭,几乎同时贯穿那鞑-子背心,却是王进在城下掠阵,及时救援。 那鞑-子瞬间被射成蜂窝,哼都没哼,便软倒下去。 张死里逃生,弹身而起,哈哈大笑,绿豆般的眼睛上下一看,已明情况,分别朝箭塔上的解辉和城下的王进拱了拱手。 也不捡狼牙棒,只脚尖一挑,把那鞑-子的铁棍捡起来,略一掂量,大约一二十斤,对他现在来说正合适,狼牙棒六七十斤,对体力消耗着实太大了。 “再吃爷爷几棒!”张对着剩下的鞑-子大喝一声,舞着铁棍又杀了过去。 贾琮在箭塔上见张脱险,松了口气,道:“解辉,你眼观六路,援救及时,本官记一功。” “不敢居功,举手之劳而已。”解辉忙谢过,抬手再射出两箭,带走两鞑-子。 贾琮道:“西边吃紧,你过去支援。” “卑职遵命!”解辉从腰间摸出一个皮套,扣在箭塔间绑好的绳索上,呼啦一声便溜了过去。 连续几次,便滑到了最靠近西墙的箭塔上,然后伸脚在栏杆上一蹬,人已翻上箭塔最高层,同时在空中弯弓搭箭,数箭射出,几乎同时贯穿四个鞑-子头颅,身手敏捷之极,好似一个丛林中自由飞跃的精灵! 赵凌空被七八个鞑-子好手围攻,正左支右绌,只觉压力忽然大减,只听嗖嗖箭鸣,身边鞑-子应声而倒! 其余鞑-子心中一怯,正想找地方躲箭,忽见前方枪势大盛,哪里还敢考虑箭矢的事儿,忙专心应付眼前千变万化的枪头。
忽听赵凌空一声清叱,长枪疾刺,带起一蓬血雨,瞬间挑杀两人。 同时侧身避过砍来的弯刀,转身拧枪,一记回马枪,又扎穿一人胸膛。最后一个鞑-子,唯一犹豫,咬牙扑上来,似乎想拼个同归于尽。 赵凌空冷冷一笑,手腕一抖,枪头倏地收回,瞬间在他眼前绽开一团梨花。 那鞑-子哪见过这般精妙枪法,本能挥刀乱砍,护住头脸,忽听‘噗’一声,肚子一痛,整个枪头已没入腹中。 赵凌空喘了口气,持枪而立,向解辉拱了拱手,继续朝人多之处冲杀过去。 两人配合默契,赵凌空在前方冲杀,解辉在数个箭塔间跳跃,一支支劲矢从他脑后射出,鞑-子不论身手高低,若分心躲箭,便挨枪扎,若应付长枪,又躲不开射速奇快的劲箭,一时赵凌空所向披靡,瞬间清空数十丈城墙。 西边城墙顿时稳固下来,有解辉相助,赵凌空、张只觉浑身轻松,斗志大盛。 鞑-子也是铁了心,除两个千人队射箭掩护外,另外数个千人队均投入攻城,只是地面上现在密密麻麻都是一捆捆干柴,十分影响行动。 眼见太阳快要落山,鞑-子攻势依然不减,死完一批,又冲上来一批,除了张元霸乐呵呵地敲碎一个个脑袋,墙上众将士都感觉杀得有些手软。 贾琮暗叹,还好鞑-子没有投石车,否则能否守住还是两说,别说其他,单是箭塔肯定保不住。 估计鞑-子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两丈高的堡城这么难打,即便有投石车,也不会浪费在这里。 忽听下面燕双鹰禀报:“三爷,数千捆干柴全部投出去了。” 贾琮眼睛一亮,十几架投石车投了一整天,终于把这许多柴火投出去了。 “传我命令,投火球,射火箭!”贾琮喝道。 砰砰砰!十几个竹木扎制的空心火球,同时射上了天。箭塔上的弓弩手们也同时换上了火箭,往城外射去。 岱钦坐在城外,高踞马上,正大声呼喝着指挥攻城,呼见城内-射出许多火球火箭,本能感觉不妙,正想命令撤退,却为时已晚。 火球落到地面炸裂开来,无数燃烧的枝干,四下乱飞,地面上数千捆提前涂满火油、火药的干柴火,轰一声烧了起来,火焰快速在整个战场蔓延开来。 顿时,城外化为一片火海! 踩在柴火上正准备支援攻城的、正在爬梯子的鞑-子们,瞬间被烈焰包围! 一个个哭叫着、惨呼着化为火人,四处乱跑乱滚,不一刻就不动了,风一吹,战场上弥漫起浓烈焦臭,中人欲呕。 城墙上的鞑-子见身后一片火焰地狱,肝胆俱裂,欲进无勇,欲退无路,被守城将士齐声发喊,一气儿赶尽杀绝。 云梯车上的鞑-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身下热浪涌来,火舌乱舔,早已引燃了车底,眼睁睁看着三丈高的云梯车缓缓倒下,被火海吞没。 大吴万胜!大吴万胜!城上再无一个站着的鞑-子,众军士挥舞着刀枪,扯着喉咙怒吼、欢呼。 逃过一劫的鞑-子们,看着眼前的火海,垂头丧气,退回营中。 身为巴尔虎部落第一战将的岱钦更是又恨又怒又惧,今日一役,至少阵亡四千草原勇士,不知如何向吉雅赛音王子交代。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减兵之计 1 第189章减兵之计1 城外火海还在熊熊燃烧,城上边军士卒早已一个个瘫软在地,面无表情靠墙而坐,一天的激烈厮杀已抽空了他们的精力,连哀伤同袍之死和庆幸自己生还都没了力气。 王进带着300预备队并伙头兵、军医并杂务人员上来,帮着搬运死者,照料伤者,分发食物。 今儿所有人面饼、肉汤都敞开了吃,包括人犯在内,因为怕死怯战的都被敌人或督战队杀光了,剩下的都是敢豁出命去拼杀的狠人。 众将官聚到城门楼里,向贾琮汇报今日战况。 “禀大人,今儿鞑子伤亡超过4500人,我军阵亡359人,重伤87人,轻伤168人,可谓大获全胜。”游家喜道。 “全赖大人的火攻之计,烧的鞑子哭爹喊娘。”众人大笑道。 “我等拼命厮杀,才杀的几个,不如大人略施小计,就让鞑子溃不成军,正所谓将在谋不在勇也。”苏灿笑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贾琮摆摆手,道:“不过是凑巧,你等道我不想上阵厮杀,实因昨儿太过疲乏,今日筋骨还酸痛着,故而只能动动歪脑筋了。” “大人正该运筹帷幄,至于上阵厮杀,我等代劳便是,将者一军之主,岂能轻立险地?”王进劝道。 众人皆点头附和。 贾琮笑道:“王教头所言甚是,运筹帷幄固然是要的,不过看你们杀的痛快,难免有些技痒,本将愿为霍骠骑,不愿为周公瑾。” “大人好志向!”众人抚掌大笑。 王进微微摇头苦笑,也没再劝。 “禀大人,今日一战靡费甚巨,城中所储的火药、火油、干柴都所剩不多,再经不起大仗了。”范鸣见众人谈兴正浓,不敢泼冷水,更不敢隐瞒不报,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贾琮微笑道:“不妨事,今儿这一战够鞑子喝一壶了。算上昨儿的伤亡,鞑子军中还有几个完好的战力?” “鞑子估计还有4000左右可战之兵,我军大约有1800人可战。”众人盘算了一番,道。 “这就是了,我军装备既精良、粮草又充沛、士气正旺盛、还有诸位这许多猛将镇守。 反观鞑子,连续攻城受挫,伤亡惨重锐气尽失,攻城器械又损毁殆尽,军中又无绝世猛将力挽狂澜,在这种情况下,想以两倍之兵攻陷城池,古往今来,可有这等战例?”贾琮笑道。 众人笑道:“闻所未闻。” “因此我料定明日鞑子要嘛就挂免战牌,重新打造军械,修整士卒;要嘛迫于形势,勉强来攻,不过是强弩之末,送死而已。想来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贾琮道。 众人问其故。 贾琮笑道:“鞑子自以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攻无不克,不把汉人放在眼里,第一日受挫,第二日便压了重注,想一把捞回,可见鞑子那个什么‘好运气’……” “是吉雅赛音。”游家喜道。 “嗯,可见吉雅赛音此人狂妄无知、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如今的情形,就像赌徒输红了眼,哪有罢手的道理?此其一。 其二,堂堂王子,连个小小堡城都打不下来,还折损这许多兵卒,如何向各部落交代?王子的脸面要还不要?
因此,我断定,此人宁愿把这一万铁骑全部丧送在这里,也必定会一条道走到黑,因为他丢不起这个人,只有不断的攻城,才可以掩饰他的错误。”贾琮道。 “大人所言极是!只要打下了堡城,多折损些人马也有话说,譬如可推说此城驻有重兵重器、此城扼守要道不得不强攻等等,只要打赢了,还不就是嘴皮一碰的事儿?”苏灿道。 众人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赌钱的人绝对没有输了一半就认输回家的道理。 忽有亲兵来报,前儿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 贾琮忙叫进来。 “禀防守大人,标下等这两日往南一路探听,如今上榆林堡、平虏堡尽数失守,咱这边的北路鞑子大军并未攻打奉天,而是一路向南去了静远堡、沙岭堡、长勇堡、奉集堡方向,切断了辽东镇和奉天城之间的要道。 同时,另有两路大军,西路从西兴堡侵入,牵制辽东镇;东路从镇西堡入,取铁岭卫,一路向南取抚安堡、花包冲堡、三岔儿堡、会安堡,直逼奉天。” 贾琮皱了皱眉,命人取来地图,命那斥候在图上一一指出鞑子进兵路线。 心中暗叹十方寺堡打得再好有何用,后方战事早已糜烂,鞑子三路大军,每路十万余人,从三个方向切入,把整个辽东切成了四块,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辽东危矣! 众人见贾琮眉头紧锁,忙宽慰道:“大人不必过虑,想杨总兵镇守辽东数十年,又是积年老将,手下兵多将广,奉天城又何等雄壮,岂是鞑子这点点家底能攻得下的?” 贾琮叹道:“奉天城如今有多少兵力?” 游家喜、余洪两人对视了一眼,苦笑道:“大约4万。” “这么少?”众人大惊。 游家喜叹道:“辽东镇还有5万,剩下的都分散在各屯兵卫城并各堡、关、寨中,总数不过二十来万,辽东实在没钱粮养太多边军。” 贾琮道:“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里没牌,再大的名将也是枉然。对了,如今鞑子可攻打奉天了?” 斥候道:“不曾。鞑子只在外围劫掠,似乎对奉天这等雄城并无兴趣。” 糟!贾琮大惊,脸色一白。 “何事?”众人忙问道。 “鞑子这是围而不攻,若杨总兵沉不住气,主动出城邀战,以少敌多,以步对骑,必一败涂地。 若杨总兵据城而守,待外围屯兵卫城、堡寨等尽数失守,鞑子吃掉所有掠夺的资源,再以北、东两路近二十万兵力,会师奉天城下,鞑子此番若无天大野心,岂能准备这许多攻城器械?”贾琮沉声道。 众人听完贾琮分析,尽皆大惊失色。 “大人,这如何是好?”游家喜、余洪两人忙问道,他们一家老小都在奉天,若奉天城破,后果不堪设想。 贾琮苦笑摇头,道:“如今我等是泥菩萨过河,也只能望洋兴叹了,要回援奉天,必先把眼前的鞑子摆平,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众人均面色沉重点点头,恨不得鞑子立刻来攻,分个高下。 贾琮道:“明儿鞑子即便来攻,也没多少力量了。连续作战两日的弟兄们都下去歇着,其余人顶上就行。” “谨遵大人军令!”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减兵之计 2 第190章减兵之计2 城外鞑子中军帐中,吉雅赛音王子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南朝的精美瓷器摔碎了一地,在帐篷里转着圈,指着各部落将官的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你们都是一群蠢猪!整整八个千人队,还有这许多攻城器械,竟拿不下只有区区一两千孱弱汉军的堡城? 废物,废物!”吉雅赛音扯着喉咙,口沫横飞,喷了七八个鞑子军官满头满脸。 众将官心中虽不悦,却也不敢说什么,他们都是依附于巴尔虎部落的小部落,怎敢得罪吉雅赛音王子,只是悄悄擦了擦脸,互相看了一眼。 齐声道:“尊敬的王子殿下,今日一战由岱钦将军全权指挥,我等各部精锐尽出,绝没有一个怕死的孬种,怎么打成这样,我等也不明所以。” 嗯?吉雅赛音眉头一皱,此言也有理,岱钦这个蠢货! 岱钦见火烧到自个头上,忙辩解道:“殿下明鉴,今日不顺,实因汉猪狡诈,用了火攻之计。 眼见要破城,火烧了起来,烧死烧伤大量勇士,才功亏一篑。 想来汉猪的手段也用光了,且连续两日攻城,他们也损伤甚大,又还剩几个人?明日拿什么抵挡?” 吉雅赛音面色阴沉看着岱钦,道:“你既号称我部第一勇士,明日亲自带头攻城,以为儿郎们表率。” “末将遵命!”岱钦忙躬身答道。 “明日怎么打,你们都说一说。”吉雅赛音问道。 “末将以为,何不等攻城器械造好再攻城?” “不行!重造器械需要几天?三天还是五天?到时候肥肉都被别人吃完了!别说本王子,便是你们如何回去见人?”吉雅赛音怒道。 众将不言语了,想到汉人肥美的城池,众人心中都痒得厉害,恨不得一夜之间就破了眼前这该死的堡城。 “末将以为,何不趁夜进攻,攻敌不备?且不必一开始就攻三面,先攻北面,吸引住守军。 再出敌不意,急攻东西两面,想城中如今不过千把人,如何守得过来?”一将官献计道。 “嗯?有些道理,兵力如何部署?”吉雅赛音微微点头。 “既是夜袭,动静不宜过大,恐惊动敌军。末将以为,两千勇士足矣。” “别忘了汉人有探马,我们一动,恐怕他们就知道了。”吉雅赛音道。 “这也无妨,派百十精骑四下巡弋,先行驱逐猎杀汉人探马便罢。”岱钦忙道。 众人点头称是,论野战、骑射功夫,南人给草原儿郎提携都不配。 吉雅赛音点头道:“既如此,速速部署下去,今夜便攻城!传我命令,拿下此城,人人重赏!” “是!” ―― 随着吉雅赛音一声令下,鞑子军营中上百骑精锐悍卒悄然出营,四下散开,像幽灵般隐没于黑夜之中,巡弋的范围一圈圈扩大,如水波般向外扩散。 随着鞑子精骑一同出营的还有数十只训练有素的细犬。 这种猛犬身体成长方形,腹腔宽大,腰部十分流畅但并不纤细,腹部皮肤松弛,背微弓,极擅高速奔跑,凶悍强壮。
平日帮助鞑子打猎、看家护院、看管牛羊,甚至还要同草原狼搏斗,性子极其猛恶。 显然,猎杀敌军斥候也是它们从小训练的本领。 李三借着月色,正蹲在矮树丛中,监视着鞑子军营中的动静,忽听旁边草丛响动,一只精瘦的大狗忽地窜出,呜一口便狠狠咬住他右臂。 细犬强大的咬合力,轻易便咬穿了他身上厚厚的棉衣,尖锐的犬齿直抵骨骼。 剧痛传来,李三闷哼一声,强忍着没叫出来,左手快速拔出小腿上绑的短刀,便往细犬脖子上刺去。 忽听嗖一声,一支劲矢穿枝透叶射来,噗一声,射透李三左肩。 李三惨呼一声,刚举起的左臂,软绵绵垂了下去,不等他喘息,又是一箭射来,洞穿了他的脖子。 李三目中神采渐渐黯淡,双目圆睁,无力地扑倒在地。 细犬这时才松了口,鬼头鬼脑重新窜入树林。 类似情形在树林中多处发生,贾琮派出监控敌营的十余骑探马无一例外,命丧犬吻。 三更,天上乌云飘过,遮住一钩残月,夜色像打翻的墨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鞑子两个千人队趁着夜色,人衔枚、马勒口,带着数十架简陋的攻城梯,悄悄逼近。 分为三股,正面一千人,吸引守军火力。东西各五百人,从山林中绕到两侧,随时准备奇袭东西城墙。 王飞得贾琮开恩,白天歇了一整天,被惨烈的攻城战差点吓破了胆,万幸自己没上,否则凭自己手里这点功夫,浑水摸鱼可以,带兵守城是万万不行的。 因此晚上便自告奋勇,在墙上当值。 他是个精细人,知道贾琮眼里不揉沙子,稍微偷奸耍滑,被他发现,随口一个‘斩’字便把自己报销了,着实划不来。 故而只要不是冲锋陷阵的活计,他都抢着干。 贾琮也不与他理论,身为大将正是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王飞本就不擅长搏杀,硬要他上,被鞑子一刀剁了,也是浪费人才,因此便同意了。 墙上守军经历白天厮杀,疲惫欲死,又饱餐了一顿,此刻几乎都裹着棉衣,抱着刀枪,靠着女墙睡下了。 王飞不过是一介囚犯,戴罪之身,哪敢管边军大爷怎么守城,只把自己手下的犯人盯着,强令他们打起精神守夜。 但有打瞌睡的,上去便是几鞭子,顺带踢几脚,还不敢喝骂,生怕吵到边军大爷们睡觉。 忽听城下传来噼啪一声轻响,王飞忙扑到墙边,往下望去,侧耳细听,除了北风呼啸,哪有什么声音? 他是惯偷出身,心思细腻,性格多疑,莫非是今日烧剩下的焦柴自己断裂?还是自己幻听了? 却不敢就这么放下心来,自己守城值夜,若有什么闪失,防守大人必定不会吝啬给自己一个‘斩’字。 屏息凝神,细听片刻,又听到啪一声轻响!王飞向来机警,暗道不好!扯起墙上插的火把,呼呼呼往城下扔了三四支。 火把在空中翻滚落下,划出几条光明路径,王飞瞪大了眼睛,只见城下已满是鞑子兵!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减兵之计 3 第191章减兵之计3 “敌袭!”王飞吓得魂飞天外,扯开嗓子狂吼一声,翻身躲过城下射来的两箭,连滚带爬跑到墙边巨大的示警铜锣旁,抄起木槌便狠命敲打起来。 哐哐哐!巨大的响声,震醒了全城。 边军士卒们战斗素养极高,只听甲叶铿锵,数百将士几乎同时翻身而起,瞬间弓上弦刀出鞘,各就各位。 也怪鞑子忽略了一点,白天城下烧了那么多干柴,烧剩了许多枯焦柴火,铺满地面。 离城远的倒也罢了,离城近的,稍微一踩便发出脆响,又遇到个耳力过人的神偷值夜,偷袭计划直接破产。 见被守军发现,鞑子们越性一发喊,快步冲过来,沉闷的撞击声中,数十具攻城梯搭上了城墙。 “雷老虎、大和尚、打猎的!快他妈上来,鞑子来了!”王飞一边敲锣、一边大吼。 众将本就睡在城墙根上的房舍中,听得铜锣响,早已披挂整齐,几步跨上城来。 王飞见各猛将兄飞快上来,松了口大气,忙扔了木槌,道:“禀大人,鞑子夜袭。” “看到了!”贾琮一把拨开他,冷笑道:“不知死活,学人家夜袭。游家喜、老邓、雷泰率部镇守北墙。 王教头、老张并阿灿、无忌分别带人埋伏在东西两面,凌空、余洪带人埋伏在南面,不可发出半分声响,我看鞑子可能有诈。” “卑职遵命。”众人分头行事。 这边鞑子第一波先头部队已攀上城墙,与边军将士厮杀在一起。 火光照耀下,鞑子兵面目狰狞丑陋,衔着弯刀便扑上来,不过没了云梯车和弓箭掩护,又哪里能在城墙上站稳脚跟。 不过鞑子自有盘算,一个个悍不畏死往上爬。 北墙上兵力虽只有三四百,但有邓磊、雷泰等人镇守,稳如泰山,如割麦一般,一茬一茬收割着鞑子的性命。 贾琮在城门楼里冷眼旁观,鞑子想凭这几个人搭梯子上来破城,那是痴人说梦,鞑子不会这么蠢,定然有鬼。 果然,北墙激战正酣,东西两侧突然冲出许多黑影,抬着梯子就往城墙上靠,一个个迫不及待冲上城墙。 远处鞑子后军见前面已经接战,也快速驰到近前,准备增援。 奈何攻城梯就这么多,人多了也上不去,只得围在城下,趁隙放箭。 鞑子见东西两面城墙,只有稀稀落落地火把在风中呼呼飘动,半个人影也无,心中大喜,以为都去北面支援了,忙快速爬上城来,不一刻便爬上来数十人, 忽听无数咔嚓声骤然响起,蹲身隐没在阴影中的守军同时站起,列阵持枪从两头往中间杀来。 鞑子们哪还不知中计,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喝骂起来,有的让下面的人快上来,有的又想让梯子上的人快退去,别挡着退路,顿时乱作一团。 王进、苏灿等人却不会乱,呼着口令,边军们长枪平指,化作两片枪林,往鞑子前后挤来。 鞑子被逼作一团,有不怕死的想冲过去,直接被七八杆长枪捅死,后人便不敢再乱冲,纷纷舞着弯刀往后缩,不一刻便被压成一小团。 只听嗖嗖有声,箭塔上的弓弩手也不必瞄准,对着那团鞑子便射,顷刻间将这数十人报销。 城下的鞑子见数十人瞬间团灭,早已胆寒,奈何上官催促甚急,明知奇袭计划早已破产,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上冲。
这一轮鞑子的攻势本是夜袭加奇袭,莫名其妙又变成了强攻,从三更直杀到天亮,只杀的尸骸遍地,十方寺堡依旧稳稳当当耸立在那里。 贾琮举起千里镜,四处观看,见鞑子攻势已馁,早无凌厉之气,说是攻城不如说是交差。 虽源源不断爬上城来,不过是绝望之下的挣扎罢了,且又无攻城车辆辅助,效率大减,伤亡大增。 “来人,传我命令,让王教头把星火营缓缓撤下来。”贾琮道。 过了半个时辰,贾琮又道:“来人,传令,让苏灿把陷阵营缓缓撤下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贾琮道:“来人,传令游千总,再给我陆续撤下300人,一定要慢。” 不一会,游家喜气喘吁吁跑过来,道:“大人,连续撤下这许多人是何意?” 他是个大胖子,比余洪还不如,更加不耐战斗,混了半天,累的实在不行了,借着请示命令的由头,跑到贾琮身边喘口气儿。 贾琮笑道:“游千总身躯肥胖,不惯上阵杀敌,本官考虑不周了,你也下来歇着罢。” 游家喜赧然道:“卑职无能,大人恕罪。” 贾琮笑道:“何罪之有?你虽不能杀敌,处置军务却是好手,连杨总兵都称赞于你,我若用之短却不用你之长,那才是无能了。” “大人谬赞,卑职惶恐。”游家喜“羞涩”得像个两百多斤的孩子,请教道:“大人不断撤下人手,可是有了妙计?” 贾琮道:“妙计倒是没有,只是曾有人给我讲过一个战国时名将孙膑使的减灶之计,我不过依葫芦画瓢,想来倒也使的。” 说完,一个弱柳扶风、轻嗔薄怒的倩影浮现在脑海,忍不住微微一笑,当日读的《春秋》这不就用上了么。 游家喜一点便通,恍然大悟,道:“大人是要坚敌破城之心,诱敌深入,然后聚而歼之?” 贾琮点头道:“说对了一些,却不全对。试想,若我军反击过于凌厉,敌军眼见破城毫无指望,又如何会继续攻城? 只有造成我军兵力不济的假象,他们才会义无反顾、前赴后继地攻城,我才能最大限度的杀伤鞑子的有生力量!至于聚而歼之,却没这么简单。” 有生力量?游家喜反复咀嚼贾琮口里的新词儿,暗道大人不愧为国朝第一才子,这新词儿果然精到。 “大人就不怕兵力分散,被鞑子攻破了城?” 贾琮把千里镜往外一指,傲然道:“鞑子的三板斧已经使完了,如今主动权尽入我手,我要减便减,要增便增,能奈我何? 且还有这许多猛将坐镇,城上八百壮士,足够抵挡鞑子的三四千人了。” “大人英明。”游家喜忙拱手道。 贾琮摆摆手,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读书人的优越感,“不是我英明,全靠鞑子衬托,没读过兵书还敢来打仗。” 游家喜笑道:“化外野人,懂什么兵书战策?即便卑职读了十几年兵法,与大人一比也如童稚小儿,何况鞑子?” 贾琮指着他大笑,道:“少拍马屁,你出去和余洪一起盯着,缓缓撤人下来,这批人,我还有大用。” 游家喜不敢多问,抱拳领命而去。 第一百九十章 减兵之计 4 第192章减兵之计4 见城上守军越来越少,岱钦心头大喜,暗道老子这么多人,即便是换命也能耗光南人,因此拼命催促攻城,再加一把力,定可破了此城。 哪料这把子力气加了又加,这城池依旧没打下来,反而又死了上千儿郎。 日已过午,城墙下,鞑子尸体已经堆了半丈高,攻城依旧在持续。 “汉猪已死伤大半,顶不住了,再上两个千人队,把城给我破了!”岱钦喝道。 “将军,这是最后两个千人队了。”部下提醒道。 岱钦喝道:“混账,你瞎了不成?难道看不见城上我军已然站住了脚跟?此时不加把劲,如何破城?” “来人!随我冲锋!”岱钦弯刀一挥,拍马当先冲上。 他等了大半天,等的就是现在这个破城立功的机会,反正前面消耗的也不是自己部落的人,干他屁事。 两个千人队吹着号角,跟着岱钦冲了过来,分攻三面。 岱钦翻身下马,咬着弯刀就往北墙上爬,想来守军此时也应该杀累了,以自己的勇武,此刻杀上城头,岂不是老鹰抓小羊一般轻松? 果然,岱钦几步翻上墙去,便有两个边军士兵向他扑来,被他一刀一个,砍飞了脑袋。 “汉猪受死!”岱钦哈哈大笑,见邓磊一根熟铜棍,杀敌无数,便扑过去,挥刀往他脖颈削来。 邓磊酣斗大半天,虽是神力惊人,也疲乏了,见又一衣饰繁复的壮汉扑杀而来,心知不是一般鞑子,忙振作精神,举棍格挡。 岱钦也非浪得虚名,力气既大,刀法也凌厉,弯刀舞得风雨不透,将邓磊卷入刀势中。 邓磊哪敢大意,奋起全力迎战。 顿时一团黄影,一团白光,把丈许方圆布满,旁边鞑子、边军想去帮忙,却靠近不得,只得各自厮杀起来。 恶斗数十合,邓磊渐渐支撑不住,只觉手中铜棍越来越重,越来越慢,忙大喝道:“雷泰!” 雷泰在远处已然看见,奈何身边鞑子甚多,一时抽不出手去帮忙。 两人又斗了数合,邓磊暗暗叫苦,这个位置刚好被城门楼挡住,箭塔上的解辉视线不及,无从支援。 岱钦看准时机,倏地大手一探,已抓着熟铜棍,跟着狞笑起来,一刀往他脖颈卷来,雪亮的刀光闪过,他脑海中已浮现人头飞起,鲜血狂喷的景象。 邓磊筋疲力尽,只觉铜棍被对方拿住似铜浇铁铸般,哪里扯得回来,只得撒手弃棍,往后便退,不防绊到身后尸体上,仰面摔到在地。 岱钦知道他定是守城将官,哪里肯放过,踏前一步,举棍便砸下来。 邓磊手一撑地,忙坐起来,顺手拾起地上一杆长枪,作最后一搏。 忽见一道刀光从身后射来,直取岱钦胸膛。 岱钦慌忙拿棍砸开。 “鞑子受死!”雷泰已清理了身边鞑子,脱身出来,先掷出一刀解围,跟着团身而进,着地一滚,往岱钦脚下削去。 岱钦怒喝一声,也不管刀法来路,举起铜棍,便往刀光中心狠狠砸去,忽觉肚子一痛,邓磊坐在地下,手中长枪已狠狠捅进他下腹。
啊!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岱钦一手抓着枪杆,一手提棍乱打,誓要击杀这两个汉将。 邓磊见机甚快,捅了一枪,翻身便跑,生怕死在自己兵器之下,那就丢人了。 雷泰也是体力大耗,见敌将已然身受重伤,哪里和他硬拼,只是仗着灵活身法,与之游斗。 岱钦不精棍法,哪里打的着人,被雷泰绕着身子转了两圈,几乎立足不稳,便要摔到。 邓磊大难不死,略一喘息,脚尖一挑,又一杆枪落在手里,挺枪便刺。 岱钦忙扔下铜棍,挥刀格挡。忽觉左肩一凉,一条膀子已被雷泰齐肩削断,落在地上。 岱钦心头剧震,还未来得及痛呼,邓磊枪头又幻出朵朵枪花逼来,勉力挥刀乱舞,护住身前。 忽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似飞上了半空,跟着快速坠落,眼前已被无尽黑暗笼罩。 邓磊看着眼前无头尸体倒下,松了口气,朝雷泰点了点头。 雷泰还有些余力,笑道:“再来!”说着抄起掉落的镔铁雁翎刀又扑杀而去。 邓磊苦笑摇头,拄着枪杆,靠在墙边喘气,第一次发现重兵器的毛病。 不是雷泰膂力强过自己,实因重兵器虽威猛,但最大的毛病却是不耐久战! 怪不得从古到今的名将,除了关云长几乎没有用重兵器的,清一色都是枪矛,不靠蛮力,而以凌厉变化取胜。 想来也是,即便有霸王之勇,浑身是铁又打得多少钉儿?当然话本戏文里的不算。 这边张却已经学聪明了,早就弃了狼牙棒不用,只用那根捡来的铁棍。 在手中舞得如灯草一般,敲一下,脑浆迸裂,捅一下,脏碎骨断,虽少了沉雄劲力,却多了许多变化。 唯二两个重兵器迷恋症患者,一个是空性,六十来斤水磨禅杖在他手中身上滚来滚去,好似没有重量。 在精妙杖法加持下,丝毫不使蛮力,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如臂使指,不费吹灰之力,随心所欲铲飞一个个人头。 另一个是张元霸,两柄铜锤共一百六十余斤,被他抡得像风车一般,如永动机般不知疲倦。 即便实在累了,便扔下一锤,把背上大盾取下来,一手捶,一手盾,随时交换,攻守兼备,更加难缠,一天下来不知打杀多少鞑子。 贾琮见鞑子果然拼命加注,忙传令:“弓弩手全力射杀!” 顿时十余座箭塔开始发威,刚刚和风细雨般的箭势,顿时变为狂风暴雨,往城上倾斜而下,顷刻间射杀两三百鞑子。 解辉不负众望,射空了数十壶箭,在箭塔间荡来荡去,箭箭夺命,不知射杀了多少鞑子。 白热化的战斗直持续到太阳快落山才结束,各部落大人物实在顶不住巨大的伤亡压力,纷纷催促鸣金罢战。 吉雅赛音虽不愿意,奈何自己手里嫡系也伤亡惨重,弹压不住场面,只得勉强收兵。 城上的鞑子听得鸣金,也顾不得许多,朝城外尸堆上便跳,借着缓冲滚落在地,落荒而逃。 城外鞑子忙一阵箭雨射出,掩护同胞撤退。 鞑子必败!大吴必胜!城上再次响起震天的欢呼! 第一百九十一章 劫营杀王 1 第193章劫营杀王1 贾琮看着匆忙撤退的鞑子,微微冷笑,看了看天色,不过申正三刻的样子,距离天黑还有一小段时间。 “传众将官来见我。” 不多时,众将齐聚议事厅。 “今儿鞑子孤注一掷,一番血战,足足杀了八九个时辰,若无诸位死战不退,堡城危矣。”贾琮拱手笑道。 “全赖大人调度得宜,卑职等不敢居功。”众人忙躬身逊谢。 贾琮摆摆手,笑道:“不必过谦,诸位勇烈我都看在眼里,战后自然替大家在总兵大人处请功。” “谢大人提携。”众人心中一喜。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谁能为我解惑?” “请大人明示。” “我早已派出探马监视鞑子军营,为何却被几千人悄无声息摸到城下,探马何在?”贾琮问道。 众人同时点头,这也是他们想不通的。 游家喜久在边关,熟悉鞑子情况,忙道:“久闻鞑子驯养有一种猛犬,名曰细犬,性子猛恶好斗,极擅追踪捕猎。 想来鞑子大军出动前,已先派斥候清理周边,有此犬相助,探马藏得再好,也逃不过狗鼻子。” 众人恍然大悟点头。 贾琮心中一凉,如此一来自己下一步计划可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王进见贾琮愁眉紧锁,道:“大人有何烦难,不妨直言,卑职等或可分忧。” 贾琮叹道:“本来我想今夜从地道中暗渡精兵出去劫营,奈何鞑子军中有恶犬相助,只怕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 众人这才明白贾琮白天不断撤下人手的深意,如今鞑子兵疲将乏,伤亡惨重,士气低落,趁夜劫营正当其时,不过这细犬倒是个问题。 游家喜赞道:“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佩服!早在当初挖掘地道之时便已料到今日。如今鞑子所余兵力不过两千,又激战整日,已成疲兵。 且鞑子万万料不到我军早已挖出地道,更想不到我军还有余力劫营,若是劫营,胜算可达到九成!” 苏灿道:“怪道大人说城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原来极有深意。可这狗鼻子如何打点倒有些关碍。” 众人均点头称是,一时陷入沉思。任你再好的计划,狗吠一响,足以破坏殆尽。 忽听一个弱弱的声音道:“大人,卑职倒有个法子可骗过那群畜生。” 众人忙抬头看去,正是坐在最后的王飞。 “快讲!”贾琮大喜。 王飞忙起身道:“禀大人,卑职两次入敌营探查,确曾见到许多恶犬……” 众人眼睛一亮,对啊,这偷儿两次探营如入无人之境,定有法子对付那些畜生。 “各位皆知,卑职以前做惯了这营生,往常大户财主家中也有恶犬,故而曾配制了一种药粉,只要撒在身上便可掩过自身气味,狗鼻子便不灵了。” 众将大喜,忙问:“这药粉还有多少?” 王飞赧然道:“卑职久被拘押,身上那点存货前儿已用光了。若要现配,城中也没现成的药物。” 众人大失所望,这说了等于没说。 贾琮眉头微皱,盯着王飞声音转冷:“你在戏耍本官?”
王飞扑通一声跪下,忙道:“卑职岂敢?卑职的意思是,虽无药粉,另有简单的法子,同样可以瞒天过海。” “混账,还不快说,扯你娘的臊!”众人齐声大骂。 “是是是,天下犬种均以嗅觉辨人,如今城里城外鞑子尸体这么多,何不扒了他们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就行了?”王飞道。 “好办法!”贾琮哈哈一笑,抬手命他起来。 “传令,城外的鞑子别动,只把城内的鞑子衣服扒下来换上,尸体就放在城内,决不许让城外监视的鞑子看出端倪。” “是!”游家喜、余洪两人忙领命去了,他们知道凭自己的功夫,贾琮劫营也不会带他们。 贾琮笑道:“飞猴子,昨夜警觉,识破鞑子夜袭,今日又献计有功。若劫营成功,本官记你一个头功。” “谢大人栽培,卑职一介囚犯,蒙大人提携宽待已是天恩,何德何能敢居头功。”王飞心头大喜,忙逊谢道。 “本官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岂会因人而异,不必多言。” 贾琮摆手让他退下,看着众人道:“此刻酉初,各位都下去好生歇着,晚上还有大战。传我命令,今夜亥正烧锅做饭,子正整军出发。 我、无忌、雷泰、解辉带亲兵并三百精兵一路,阿灿、凌空、和尚、王飞带陷阵营一路,分从东西两侧地道潜出。 王教头、老邓、老张带星火营随时待命,但见敌营中火起,便打开城门,一起杀出,三路合击,定教鞑子片甲不留!” “卑职遵命!”众人起身轰然应诺。 见王进担心自己安危,还想劝说,贾琮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都下去罢。” “卑职告退。”众人躬身退下。 王进微微苦笑,知道贾琮素来主意极正,只得闭口退下,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快慰,琮哥儿初露峥嵘,已非同凡响,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亥正末刻,从上午便陆续撤离战场歇息到现在,吃饱喝足的九百边军精锐,穿着鞑子衣袍,整整齐齐在校场上列好队。 众将官一字站在前排,注视着台上的贾琮,听他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弟兄们,知道我为什么一大早就把你们撤下城墙,任由其他兄弟辛苦支撑局面?就为了现在!你们猜,鞑子苦战了一整天,现在在做什么?” “在睡大觉。”众军士小声道。 “这就是了,鞑子定然以为我等也在睡大觉。今夜,我等偏偏劫营,杀他妈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为阵亡的弟兄们报仇!” “报仇!”众军士不敢高声大喝,都咬着牙关吐出两个字。 “此战,我要让鞑子血流成河,片甲不留!待得胜而归,我等再共饮庆功酒!诸君共勉!出发!” 贾琮一挥手,两队士兵在将官带领下左右一转,鱼贯钻进地道入口所在的民居中。 贾琮叫过游家喜、余洪两人,道:“今夜你们两人务必仔细,告诉弟兄们,不管白天多累,今晚必须给我站在墙上,让城外的探子看着,掩护我等行动,明不明白?” “大人放心,卑职绝不敢疏忽!”两人忙答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劫营杀王 2 第194章劫营杀王2 贾琮点点头,带着雷泰等人便走,忽见王进走上来,沉声道:“大人身负千钧之重,切切小心保重。” “王教头放心,我身边猛将如云,能有什么事?”贾琮笑着点点头,转身而去。 “教头放心,我等舍命也要护住大人万全。”雷泰、解辉等人抱拳道。 “拜托诸位了。”王进拱手还礼。 因人力、时间充分,地道挖得挺宽敞,足以容两人并排直立行走,顶上、两侧都用木板、木桩加固。 燕双鹰打着火把,在前引路,贾琮等人快速通过四里半长的地道,从西侧山林中钻出来。 贾琮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鞑子几年几月没洗过,这酸爽的味道,难以形容,直冲天灵,怪不得王飞说定能瞒过狗鼻子。 还好边军都是些糙汉子,比鞑子也好不了多少,倒也承受得住。 众人在山林中摸黑穿行,连铁甲都没敢穿,生怕发出半分声音。不多时,已看到前方星星点点亮着火光的鞑子大营。 贾琮带着三百精锐趴在林边,低声道:“解辉,你带几个人,去探探路。” “卑职遵命。”解辉招招手,便有七八个身手敏捷的军士出来,背着神臂弓,和他一起匍匐前进,悄悄摸进敌营。 贾琮看着三十余丈外的军营,微微冷笑,鞑子也太心大了些,扎营就只扎了帐篷、马厩,连基本的栅墙都懒得设。 想来是太过自信了,以为盯住堡城四面城墙,便不可能被人劫营,却不知还有地道一说。 解辉片刻便回,低声道:“大人,前路已探明白,并无陷进。” 贾琮点点头,一招手,带头摸了过去,趴在营中火光恰好不及的黑暗之处,只等火焰信号。 苏灿、赵凌空、和尚、王飞等人几乎同时从林中钻出,也趴在了黑暗中。 王飞早有重任,斜背着长长一袋子火药,越众而出,悄无声息,几个前滚翻,钻进敌营。 他前两次踩盘子,早已摸清营中布局,知道粮草集中存放之处必有重兵把守。 因此直往东侧马厩摸去,那里防守既松懈,堆放的草料也不少,足够放一把大火。 看守马厩的鞑子早已钻到帐篷中避风歇息去了,只放了十余条狗看着,他们想来,这几千上万匹马谁能偷得去?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早就狗吠连天了,因此毫不在意,放心大睡。 王飞不愧为神偷,见守军松懈,半天不见个人影,便越性大摇大摆往马厩走去。 忽见前方来了一拨夜巡士兵,王飞毫不惊慌,只弯腰提着裤子,假作急迫之色,口中道:“钊楞,奥七呀。” 急匆匆从几个鞑子中穿过,直奔马厩。这句鞑子话是他才和游家喜学的,意思是“我要方便”。 身后鞑子们哈哈一笑,也不理他,自去了。虽觉得他口音有些古怪,不过草原上部落众多,别的部落有些口音也正常,因此毫不疑心。 王飞偷鸡摸狗经验丰富,心理素质极好,连续骗过两拨夜巡鞑子,终于靠近马厩。 只见安置数千匹马的超大马厩里,一个人影也无。
刚一靠近,便有四五只细犬瞪着油绿的眼珠子,围了上来,左嗅右嗅,好像有些吃不准,虽未吠叫,却也没放他走。 王飞心如擂鼓,若被这群畜生识破,不用等鞑子来杀,就这几条狗就足够把自己咬死。忙掏出怀中早已备好的几根肉骨头,扔在地上。 果然,细犬毕竟是畜生,不再理他,纷纷去抢骨头。 王飞松了口气,快步走向马厩侧后,临时堆放草料的棚子。 虽是临时堆放,可要供应数千战马嚼用,也不是个小数目,草料堆得像一座小山,不知有几万斤。 四五个鞑子正缩在干草堆里,鼾声如雷。 王飞也不客气,解下身上的火药袋子,呼啦倒在草堆上,旋即吹燃火折子,嘿嘿一笑,手指一弹,火折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落在火药上。 轰!火光冲天而起,几个鞑子兵好梦正酣,不料被烧成火人,拼命翻滚出来,惨叫几声,就没了动静。 数万斤草料被瞬间点燃,大火又烧着了相邻马棚,快速蔓延开去,热浪滚滚。 数千匹马感觉末日来临,拼命嘶鸣挣扎,鞑子的马厩本就是随意搭建,并不结实。 因平日里早已把马儿驯养得十分温顺听话,哪料到今夜马匹惊了,轻轻一挣,便拉垮了马厩,四下乱冲乱撞。 王飞见火起,早已退回黑暗中,随手拉了匹健马,趁机四处放火。 西侧贾琮、东侧苏灿并城头王进等人,同时见鞑子营中火光冲天,忙大喝一声,全军扑上,见人便杀,见帐篷便烧。 贾琮领着魏无忌、雷泰、解辉等人按计划直插中军大帐,欲擒贼先擒王。 苏灿、赵凌空、和尚等人分为三队,四处冲杀,使鞑子无法聚拢抵抗。 一时,营中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无数穿着鞑子衣服的猛士在营中乱砍乱杀,口中还用鞑子话大呼:“仔细汉人假扮我们!” 不少鞑子刚出帐篷,还没整明白情况,就被“族人”砍杀,到死没明白究竟谁是汉人? 黑夜之中,看不分明,鞑子们又不是同一个部落,临时凑在一起,谁认识谁,被贾琮这般疑兵之计一搅扰,基本全部懵逼。 再加之白天苦战一天,压力着实太大,此刻只能提起刀枪与熟悉的族人聚在一起,凡是不认识的,管你是谁,先砍了再说。 这么一来,鞑子别说组织抵抗,早已不战自乱,四处乱杀,乱成一团。 贾琮他们早有准备,脖子上全围了白布,作为识别,也不管其他,快速接近中军营帐。 远远看见营房前燃着几个火盆,一杆两丈高的白色大纛矗立在地,旗面上绣了一头巨熊,七条飘带并白色公马鬃毛搓成的缨子随风飘荡,威风凛凛。 七白纛!果然是鞑子王子! 草原上金帐汗国的大汗用的是九白纛或称九足白纛,也就是大旗上有九条飘带。 各部落族长是八条,王子是七条。故看大纛的飘带数量便知领兵之人是什么级别。 “随我杀!”贾琮大吼一声,当先冲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劫营杀王 3 第195章劫营杀王3 忽然两侧冲出两个鞑子百人队,将中军营帐护住,正是吉雅赛音的贴身卫队。 贾琮歇了两天,早已恢复精力,挺起三棱虎头透甲枪便冲上前去,枪花乱颤,早已刺杀四五个鞑子。 知道这是决定胜负的一战,张元霸、雷泰、魏无忌等都不要命扑上前去,状若疯虎,瞬间撕裂鞑子防线。 “雷泰、无忌,从两边包抄,别让大鱼跑了!”贾琮大喝道,枪出如龙,或挑、或刺、或扎、或扫,一人当先,杀穿层层阻碍,一步步靠近帐门。 “得令!大人小心!”两人答应一声,各带一队人马从两侧迂回。 张元霸一手提盾,一手持捶,护着贾琮左翼,燕双鹰并其余亲兵护着贾琮右翼,齐头并进直杀进去。 解辉居于后阵,躲在阴暗处,连珠箭从人缝中射出,箭箭追魂夺命,嗖嗖声中,一个个鞑子中箭倒下。 给我死!贾琮大吼一声,枪杆一挑,打飞砍来的弯刀,紧跟着扎进一鞑子胸前,双臂较力,将其甩飞出去,与另两个鞑子撞成滚地葫芦。 眼见帐门便在眼前,贾琮哪里还忍得住,舞枪挑开门户,狂风般卷进帐去! 嗖嗖!还未看清帐内情形,便听两声尖啸传来,贾琮早已料到不会这么容易,想也不想着地一滚,躲过两箭,同时压箱底的绝招“八方风雨”使出,只见四周顿时幻出枪影万道,护住周身,将扑上来的鞑子好手逼退。 贾琮旋身而起,借着帐中才点起的牛油灯,已略微看清了形势。 但见两个鞑子壮汉持着大弓,将一华服青年护在中间,另有六七个鞑子围着自己。 贾琮大喝一声,长枪疾刺,洞穿一鞑子咽喉,随即旋身一拧,毫不停留收枪回来,在腰间缠绕一圈,将余人逼退,猛地右手一引,呼一声,长枪如箭矢般,穿透鞑子包围圈的缝隙,激射上头的吉雅赛音,去势猛恶之极! 正是他杀敌的绝招,天外玉龙! 鞑子没料到贾琮会弃枪,且又被他精妙繁复的枪法晃花了眼,在如此短的距离内,哪里来得及拦截,忙回头去看。 上头两个持弓鞑子十分忠勇,关键时刻几乎同时扑到吉雅赛音身上,以身作盾,硬生生挡下这一枪。两人被一枪扎穿,像个糖葫芦倒在地上。 吉雅赛音惊魂失魄,忙躲到一旁,大声呼喝着,命亲兵斩杀贾琮。 众鞑子见王子无恙,欢呼一声,不必吩咐,又挥刀往贾琮杀来。 “三爷,俺来了!”又一个铁塔般壮汉冲进营帐,正是张元霸。 他见贾琮孤军深入,差点没被吓死,忙挥着铜锤,跟着冲进来,见贾琮好端端站着,心中松了口气,忙拿盾将他护着。 贾琮本以为必杀的一枪,竟被人破坏,心中略有些遗憾,本想帅气优雅的杀死你,现在只能动粗了。 贾琮微微一笑,推开盾牌,道:“元霸,不必紧张,就这几号人了,给我杀!”说着锵一声,青鸾出鞘,化作一团刀芒,向右侧两三个鞑子卷了过去。 当当当三声,鞑子的弯刀全被青鸾斩断,还不等他们吃惊,青鸾刀芒再盛,三个人头飞起,鲜血溅上篷顶,好似一片灿烂的喷绘。
这边张元霸忙挥捶敲死剩下的三个鞑子,与贾琮一左一右,围着吉雅赛音,咧嘴大笑。 吉雅赛音不愧为草原男儿,倒也有几分胆气,明知不敌,依旧大吼一声,拔出腰间弯刀往贾琮砍来。 啪!张元霸一锤敲在他肩头,把他打飞出去,也不知敲碎了几根骨头,反正刀肯定是举不起来了。 吉雅赛音吐着血沫子,狠狠盯着贾琮,怒吼道:“天神的子民会杀光你们汉猪!” 不过他说的是鞑子话,贾琮也听不懂,也难得鸡同鸭讲,一脚踏住他胸口,把刀锋搁在他脖颈上,玩味地看着他。 吉雅赛音看着贾琮杀鸡屠狗的眼神,终于怕了,忙道:“别杀我,我是巴尔虎部落的王子,你开价,我可以赎命!” 贾琮听出他求饶的意思,笑道:“元霸看,我还以为这些自称草原雄鹰的东西不怕死呢。” 张元霸笑道:“不怕死都是穷措大,这小子有钱有势,定然怕死。” 贾琮哈哈大笑,“这句话是真理!”说着刀光一闪,直接斩下吉雅赛音人头,拎起来挑在枪尖,走出营来,大喝道:“吉雅赛音已死!”这句话是他才学的鞑子话,说得倒也清楚。 众将士忙跟着他大吼:“吉雅赛音已死!”声震全营。 鞑子们本就被夜袭整懵了,如今听到这话,更是斗志全无,再加上贾琮数百精锐、数千战马在营中乱冲乱撞,将整个大营四处起火,被搅得一团浆糊,哪里还有什么主意。 也不知是该先收拢战马反击,还是直接步战反击,或者是先救火?或者是先营救各部落头人? 忽听大地震动,密如急雨的马蹄声传来,鞑子们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骑兵!一定是援军来了!许多鞑子欢呼着迎上去,迎面却见数百骑身披铁甲的锐士滚滚而来。 哪个部落这么有钱,铁甲都弄到了。 还没等路边的鞑子反应过来,早被骑士们一枪捅翻在地,死不瞑目,原来不是援军…… “给我杀!”王进一马当先,三百铁骑马踏联营,朝着人多的地方便冲杀过去。 王进双腿控马,如臂使指,肆意冲杀,掌中大枪四下突刺。 往天步战倒还不觉得,如今骑在马上,王进枪法中凌厉刚猛之气完全爆发出来,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枪头一晃便击杀一人,借着马力,居高临下,所向无敌! 王进带着星火营快速冲到中军帐前,将剩余几十个鞑子冲散,顷刻团灭。 “来得好!”贾琮大喝一声,翻身骑上跟来的千里一盏灯,把吉雅赛音的人头扔给燕双鹰,喝道:“随我杀敌!”纵马便冲了出去。 众亲兵纷纷上马,随着贾琮冲杀。 王进忙指挥星火营跟上护卫。 在星火营来来回回冲杀下,整个大营被冲得七零八落,鞑子也死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少数鞑子趁乱骑马逃走。 大获全胜! 第一百九十四章 劫营杀王 4 第196章劫营杀王4 眼见天色渐明,贾琮才勒住马,收拢队伍。 看着大营中再无一个站着的鞑子,贾琮哈哈一笑,道:“各位,此战如何?” “真他娘的痛快!”邓磊大笑道。 “着实爽利!”众人也大笑。 “大人神武!大人神武!”边军士卒们齐声欢呼,做梦也想不到,一万鞑子就这么被几乎全歼了。 贾琮手一举,压下声浪,道:“阿灿,带人搜索全营,但有受伤的、装死的鞑子,都给我砍了,连同城里城外的鞑子,首级筑成京观!” “卑职遵命!”苏灿领命而去。 “王教头,带人四下收拢马匹!把大营里剩的粮草都运回城里去。” “卑职遵命!” 贾琮心中得意,打败了鞑子别的没有,运力牲口那是大大的有。 忽然王飞押着一群百十来个衣衫褴褛的汉人,畏畏缩缩走过来。 贾琮看着这群人,心中微微一动。 “禀大人,卑职在后营几个帐篷中搜查,发现了这群助纣为虐的汉人工匠,请大人发落!”王飞道。 这群工匠本就是被鞑子掳来,身不由己,见营中大乱,哪敢出来送死,都躲在帐篷里求菩萨保佑,直到天亮才被人搜出来。 贾琮点头道:“看你们这行头,我便知你们是被鞑子强掳而来,非出自本意。” 众工匠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有两个年老的叩首泣道:“大人明鉴,我等都是大吴边民,只因会些木匠、铁匠手艺便被掳来,家中妻儿老小都被鞑子杀尽,我等只能苟且偷生、留条残命,好亲眼见到天兵为我等报仇的一天。 如今大人神威盖世,斩杀吉雅赛音王子,大破鞑子,我等无不欣喜若狂。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大人宽恕,只请大人允准我等祭奠了亲人,再领死罪。”说完又磕下头去。 贾琮本对这群替鞑子办事的汉人工匠早生杀心,如今听他说得可怜,转念一想,他们也是无可奈何,说到底是边军守卫不力,才叫他们遭此大难,若有选择,他们又怎会给鞑子卖命? 况且都是匠人,就这么一刀杀了,也是可惜,对局势也毫无助益,且自己要在辽东建立根基,还缺不得匠人。 因沉声道:“本官知道你们是为鞑子所迫,不过资敌入侵,终究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论罪,们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我杀。” 众匠人听出他话中的凛冽杀气,忙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不过,念在你们家中遭逢大难,也是边军戍守不力之责,且你们也有悔过之心,于法不容,于情可恕,本官便给你们一条自新之路!”贾琮口风一转,顿时让匠人们心底生出活命指望,忙纷纷磕头求饶。 “谢大人宽宏大量,求大人指点明路,我等一体遵行。” “嗯,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也非残忍好杀之人。念你们初犯,我便把你们贬为罪籍两年,在军中效力,以赎其罪。勤恳效力悔过的,两年后赦为平民;偷奸耍滑藏私的,立斩!可听清了?”贾琮道。 匠人们大喜,没想到还有活路,忙磕头道:“小的们听清了,谢大人超生!小的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贾琮指着前面那两个老头问:“你们姓甚名谁。” “小人贱姓田,草字元良。” “小人贱姓褚,单名安。” 贾琮道:“以后这群匠人就归你二人管理,若有作奸犯科察而不举者或昏聩不察者,你二人皆连坐。若有不服管教者,尽管上报军中处置。可明白?” “是是是,小人明白。” “去帮着打扫战场。”贾琮挥挥手,勒马便回。 “卑职恭喜大人马到成功,奏凯而还!”刚到城门口,便见游家喜满面笑容,迎了上来。 贾琮笑道:“同喜同喜,城里可收拾妥当了?” “已收拾好了,阵亡的弟兄们都收殓了,鞑子的尸体也搬出城去烧了。” 贾琮面色沉重点点头,在各个停尸房看了一圈,心头郁郁,数天前还是热血激昂的大好男儿,如今已成冰冷死尸,这便是古人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么? 前两天战事激烈,片刻空闲也无,还没想这么多,如今放松下来,悲痛、自责、歉疚、惭愧种种负面情绪一起涌来,头一次经历惨烈战争,贾琮只觉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爷节哀!”燕双鹰忙扶着他,“将士死于沙场,乃求仁得仁,三爷切莫过于悲伤。” 游家喜也劝道:“大人保重身体要紧,当兵吃粮,战死沙场,乃是本分,实非大人之过。”
贾琮默立良久,才摆手道:“记好他们的名字籍贯,都抬出去埋了罢。” “是。” 贾琮回到房中倒头便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又梦到身陷战场,身边同袍一个个倒下,自己骑着千里一盏灯四处冲杀,却难以挽回败局,心中又惊又怒,难道要埋骨在此? 忍不住大喝一声,“杀!” 贾琮惊醒,猛地翻身坐起,身上早被冷汗湿透。 “三爷,您没事罢?”张元霸、燕双鹰两人忙推门进来。 “茶!”贾琮喘了两口气,伸手道。 两人忙倒茶递给他。 贾琮咕嘟咕嘟连喝了三大杯,才缓过劲来,苦笑道:“你们两人倒是心大。” 燕双鹰笑道:“三爷放不下只因太过虑了些,我等只管护着三爷平安,其他一概不理,管他死多少人,于我无干。” 张元霸忙跟着点头,他只管捶人,其他一概不管。 贾琮被他一言点醒,心中豁然开朗,照啊!既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自己身为将官,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罢,至于谁死谁活,实非自己所能左右,又何须为此烦恼? 因笑道:“双鹰,你小子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明白道理,是爷落了下乘啊。” “三爷可折煞我了,想三爷乃国朝第一才子,什么道理不明白,只是太过宽仁,不忍见士卒殒命,方才如此懊丧,这般德行,古之名将不能及也。”燕双鹰道。 贾琮哈哈大笑,心情好了许多,道:“少扯淡,你知道几个古之名将。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了,各位将军都回来了,听说大人歇息了,都没敢来打扰。” 没想到一觉睡了大半天,贾琮忙爬起来,披挂整齐,往校场走去。 校场里,早已备好庆功酒宴,面饼早已烙好,大锅中肉块、萝卜、腌白菜翻滚,香气四溢。 士卒们有说有笑,三五成群散坐在地上,牢城营的犯人们见又来了些新人儿,都趾高气昂、骂骂咧咧地指挥他们干活,如今他们奋勇杀敌,守城有功,早已和士卒们同等待遇,自然看不起这群新来的犯人。 不知谁说了句,“大人来了!” 众人忙起身整齐肃立,千余人的校场上鸦雀不闻。 贾琮一步步走上台,看着台下众将士,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弟兄们,都辛苦了!” “不苦!大吴万胜!”众将士齐声喝道。 贾琮心情激荡,毕竟是头一次指挥战斗,而且还是漂亮的以少胜多,强自镇定下来,大声道:“今儿是庆功宴,不论是边军将士,还是牢城营的弟兄,都给我敞开了吃喝!” “大人英明!大人仁义!”众人再次欢呼起来。 贾琮微微一笑,道:“对了,牢城营的弟兄还剩多少?” 当下便有八九十号人站出来,其中四十几人都是因各种“才艺”被贾琮看重,去搞了后勤,没上战场,侥幸保命,如范鸣等。 上了战场的人犯中,绝大多数都战死或被处死,只有四五十号狠人生生活下来,其中便有雷泰、空性、解辉、王飞等人。 “好!本官说到做到,从今儿起,你们过往罪行,一概赦免!再也不是罪囚,而是于国有功之民!愿返乡的,领了盘缠干粮路引文凭返乡。愿跟着我,搏个前程的,本官欣然接纳。”贾琮道。 众人犯心道,此刻辽东兵荒马乱,自己往哪里走?碰到鞑子就是个死,不如跟贾防守继续干,好歹有饱饭有肉吃。 防守大人出身极高贵,又是个好官,只要好好干,定能混个前程,因齐声道:“我等愿追随大人杀敌报国!” 贾琮微微一笑,都是些聪明人,怪不得能活下来。 “好!既蒙大家伙不弃,以后咱就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有福一起享,有敌一起杀!来人,把我带来的酒都拿出来,倒在水缸里,我与诸位将士共饮!” 听说还有酒喝,众军士们欢呼起来,这天下还有比防守大人更爱兵如子的官么? 范鸣带着看守库房的犯人,急忙把一百多瓶神仙醉搬出来,咕咚咕咚全部倒进了大水缸里。 贾琮见众人都一副馋嘴的样子,大笑道:“等打退了鞑子,我请大家喝个痛快!” “我等誓死为大人效命!” 从这句话开始,贾琮手里的封建军队兵将依附从属关系,初步建立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三高人物 1 第197章三高人物1 “弟兄们,饮胜!”贾琮端起半碗冲酒的水,一饮而尽。 “大人饮胜!”众将士皆仰脖子喝干。 贾琮微微一笑,走下台,向王进等人招了招手。 众人端着饭碗饼子,聚到校场旁边一所房子。 “都坐,咱边吃边说。”贾琮在炕上坐下,蘸着肉汤,就着腌菜,吃了口烙饼。 众人依言坐下,都没动筷子。 “吃吃吃,都看着我干什么。”贾琮摆摆手,唏哩呼噜把晚餐吃完。 众人忙跟着狼吞虎咽吃完饭。 “跟着大人不仅打仗打得痛快,这伙食也吃的痛快!”游家喜笑道,顿顿有肉别说在边塞,即便皇城禁军中也不可能。 众人跟着大笑:“大人家资丰厚,又慷慨仁义,我等幸甚。” “力所能及罢了,养一两千人可以,多了,我可吃不消。”贾琮笑道:“战损可统计出来了?” “有了!”范鸣忙咽下嘴里的饼子,拿出个小册子,念道:“经此一役,我军共阵亡946人,其中边军将士534人,犯人412人;重伤216人,轻伤317人;损毁兵器、弓弩、甲胄、器械约三成。火油、火药、干柴等消耗九成,药物消耗五成。” 贾琮叹了口气,损失不可谓不大,好在战果也不小,又问道:“得了多少好处?” 众人精神一振,都盯着范鸣。 范鸣眉开眼笑地道:“初步统计,总共歼灭鞑子9800余人,收拢鞑子战马4000余匹,缴获肉干、奶酪、粮食等约3000石,饲草约三十万斤,箭矢、刀枪无数。” “好!”众人捏着拳头在掌心一锤。 贾琮这才心情好了些,道:“我们这边虽没事了,但也要多派探马往各处打探消息。” “卑职已安排了。”游家喜、余洪两人忙道。 贾琮点点头,道:“从明日起,全军集中休整,王教头。” “卑职在!”王进刷地起身应诺。 “你负责全军人马整训。现在我们战马充足,我要所有人都成为马上好汉!” “得令!” “除去星火营和陷阵营将官不变外。雷泰、和尚、解辉你们三人再立一营,名唤敢死,雷泰当过捕头,此营就由他统领,你二人辅佐,需要什么人,们自去挑选。” 三人皆面露喜色,躬身道:“卑职遵命。” “此外,拨一百机灵擅骑的出来,为探马营,由王飞统押,负责传递消息、打探军情。” 王飞大喜,忙跪下磕头:“卑职叩谢大人,定不辱使命。”别人都是三人管一营,如今他一人管一营,着实算是重用了。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脑瓜子灵,比猴儿还精,这是好事。不过既在军中,便不可再行往昔之事,否则你这身本事就可惜了。可明白?” 如今贾琮亲历血战,杀人盈野,气质气势早已大变,不必恼怒作色,只是把眼淡淡一扫,足以慑服宵小。 王飞被贾琮敲打了一句,哪敢有半分不满,忙道:“卑职早已痛改前非,又蒙大人青眼,岂敢再行差踏错,卑职脑袋事小,若辜负了大人知遇之恩,天也不容。” 贾琮抬手让他起来,“你知道便好。” 见安排的差不多了,贾琮忽想起一事,招手叫燕双鹰进来。 “阵亡的两个亲兵可火化收殓了?” “回三爷,我已亲手办妥了。”燕双鹰点点头,面现戚容,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贾琮点点头,也有些黯然,道:“把他们的遗物收好,日后送回家去。另外请两位千总再给我推荐两名亲兵,要身家清、本性良,年纪小,功夫硬的。” 游家喜、余洪两人忙躬身领命。 “你们都去忙罢。”贾琮让众人自去,独自沉思良久,才缓缓起身,到城内各处巡视。
先去伤兵营看了看,因食物、药物充足,轻伤者很快便可恢复,重伤者也能保住一条性命,无不对贾琮感激涕零。 “都躺下,都躺下,兄弟们安心养伤便好,营中有的是吃喝,有的是药物军医,本官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贾琮温言安抚了他们一番。 众伤兵们泣不成声,抱拳道:“我等愿为大人效死。” 贾琮出来,又在城墙上转了一圈,各处明暗哨都布置妥当,微微点头,余洪、游家喜虽武艺平平,倒也深知军略。 看着天上一弯新月,像美人儿的眉毛,贾琮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几个倩影,终于深刻感到古人漂泊天涯、思乡怀人之情,正因有这般深刻的感触,才能有如此多名篇佳句。 忍不住轻轻一叹,呼出一口白雾。 此时已是十月初,辽东早已寒风凛冽,燕双鹰忙走上前,给他披了一领鹤氅。 “三爷仔细夜深寒重,不如回房歇了罢。” 贾琮道:“哪有这么娇弱。” 看着这领王熙凤送的大氅,忍不住微微一笑,凤姐儿虽心狠手辣贪财了些,却不是个小气人,是个典型的“三高”人物,智商高、情商高、手段高,怪不得玩弄贾琏如哄小儿。 ―― 不出贾琮所料,此刻的神京城,王熙凤正调弄小儿贾琏。 “国舅老爷这些日子忙里忙外,风尘辛苦。今日大驾归府,小的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王熙凤笑道。 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 贾琏问了两句自己下扬州期间家中的事,又谢凤姐操持劳碌。 凤姐儿道:“我哪里照管得这些事,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人家给个棒槌,我就认作针。脸又软,搁不住人给两句好话,心里就慈悲了。 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哪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她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她们就指桑说槐的报怨。 ‘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况且我年纪轻,头等不压众,怨不得不放我在眼里。” 正说着,只听外间有人说话,凤姐便问:“是谁?” 平儿进来回道:“姨太太打发了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发她回去了。” 贾琏眼睛一亮,笑道:“正是呢,方才我见姨妈去,不防和一个年轻的小丫头撞了个对面,生得好齐整模样。我疑惑咱家并无此人,说话时因问姨妈,谁知就是上京来买的那小丫头,名叫香菱的,那薛大傻子眼光倒是不差。” 凤姐嗤笑道:“嗳!去扬州走了一趟,也该见些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她,值什么,我拿平儿去与琮哥儿换了来如何?” 贾琏奇道:“姨妈家的丫头,与琮哥儿什么相干?” 凤姐笑道:“你国舅老爷贵人事忙,却不知香菱这个丫头早被琮哥儿盯上了,硬生生让宝丫头收在身边,就是防那薛大傻子捷足先登。 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些日子,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姨妈打了多少饥荒,最后还是宝丫头说了句,你要香菱先问过琮哥儿。他才消停了。 你们兄弟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你若开口,琮哥儿肯割爱也保不定。” 贾琏脖子一缩,讪笑道:“胡说。岂有兄长向弟弟讨女人的道理,琮哥儿喜欢香菱,我成人之美还来不及,怎会横刀夺爱,惹人笑话。” 他是亲眼见过贾琮威风的,别说区区香菱,便是嫦娥下凡,只要贾琮看上了,他便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伸一根指头。 王熙凤深知他为人,哂笑道:“二爷与琮哥儿这般兄友弟恭,我看着也高兴。” 忽听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等二爷呢。” 贾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三高人物 2 第198章三高人物2 凤姐乃问平儿:“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的打发了香菱来?” 平儿笑道:“哪里来的香菱,是我借她暂撒个谎。奶奶说说,旺儿嫂子越发连个承算也没了。” 说着,又走至凤姐身边,悄悄说道:“奶奶的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她却送这个来了。 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听见奶奶有了这个梯己,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 凤姐听了笑道:“我说呢,姨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喇巴的反打发个丫头来?原来你这蹄子鬼。说到梯己,你二爷这回去扬州,沾琮哥儿的光,可算是狠狠发了一笔横财,哼!若不是琮哥儿告诉我,他还想瞒着我呢。” 平儿忙问其故。 凤姐便把贾琮的话复述了一遍。 平儿点头道:“二爷的梯己都是兴儿那几个心腹小厮管着,吃下肚子的肥肉,他未必愿意掏出来给奶奶呢。” 王熙凤冷笑道:“且看着,我自有办法让他乖乖拿出来。” 说话时,贾琏已进来,凤姐便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 贾琏也不吃酒,道:“快盛饭来吃碗子,还要往东府那边去商议事呢。” 凤姐道:“可是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说什么?” 贾琏道:“就为省亲。” 凤姐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不成?” 贾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 凤姐笑道:“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来未有的。” 贾琏道:“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 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以致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 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 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不有八九分了?” 王熙凤笑道:“那咱们也要预备接咱家大小姐了?” 贾琏点头道:“那是自然。” 王熙凤道:“可是要建省亲别院?” 贾琏道:“别家都建,咱家不建,也不成体统。” 凤姐笑道:“这园子如何建?建这园子可不是三五千两的事儿,银子从哪里出?公中哪有这笔钱?” 贾琏道:“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的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 先令匠人拆东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咱家东大院中,将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拆去。会芳园本已从北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 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大老爷住的旧园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
王熙凤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笑道:“二爷好筹划,却不知府里前儿交了那神仙酒坊的保证金五万银子,如今三万现银都拿不出来,不知三万银子可够盖个好园子?” 贾琏道:“那神仙酒坊是门好生意,用不了一两年便回来了,五万银子值什么?” 凤姐儿嘲讽道:“莫非二爷预备让大小姐等三年五载再回来省亲?” 贾琏默然不语,若别家都早早请了回来,自家不请,那可就丢大人了,对天家也是大不敬。少不得被御史参个不知忠孝,辜负天家仁爱之罪。 因说道:“这省亲园子,再怎么俭省,挖池造山、殿宇楼阁、陈设器物、古董玩具、栽花种树、采买丫头,哪一样不花钱,我看少了三五十万银子,休提此事。反正我只管办事,上面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操心。” 王熙凤给夹了一箸菜,笑道:“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虽有些梯己,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公中没钱,少不得各自拿出私房银子贴补,如今二爷财大气粗,倒也可以为长辈们分忧了。” 贾琏心中一紧,干笑道:“你又说笑了,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我素来是两袖清风,身无长物,哪有什么财气?此话不可乱说。” 凤姐冷笑道:“你下扬州正经事没干一件,却在瘦西湖夜夜鬼混,又借了林姑父和琮哥儿的光,大肆收受盐商们的孝敬,打量我不知道?这会子家里有事,你又叫起穷了。 也罢,我自回大老爷去,就说你翅膀硬了,不单不为家里分忧,还敢暗蓄私财了。”说完便起身。 贾琏被凤姐图穷匕见一顿抢白说的哑口无言,忙拉着她,陪笑道:“你看看你,说上两句又急了,我这不是这些日子忙,没来得及告诉你么?” “说罢,发了多少横财?”王熙凤道。 “不过二三万银子,我让他们送进来,交于你管着便是。”贾琏笑道。 “呸,满嘴瞎话,还想唬我?明明收了二十万银子,还有许多古玩器具!”王熙凤指着贾琏鼻子,狮子大开口。 贾琏脸色一白,叫屈道:“我的姑奶奶,谁这么缺德陷害我,我要收了二十万银子,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王熙凤见他不似作伪,旋即笑道:“那你再说说,你究竟收了多少。” “实止十一二万银子,还有些金玉器皿、古玩字画。”贾琏垂头丧气地嘟囔道。 “平儿进来。”王熙凤笑道:“二爷这回发了财,可就独享了不成?就忍心让我们娘儿俩喝西北风去?”说着拉着平儿的手,坐在炕上。 贾琏陪笑道:“我拿一半出来,交给你掌着,如何?” 他心中也盘算过,若被大老爷知道,不但钱保不住,还得挨一顿好打。给自己老婆管着,总好过被大老爷收了。 凤姐儿道:“我占一半儿倒也可以,不过平儿好歹是你的通房丫头,管两成儿不为过罢?” 平儿心中好笑,忙别过头去。 贾琏心中暗骂,既说是通房丫头,怎又不让我碰?这会子又来管我的钱。 忍着心中剧痛,苦笑道:“依你便是。”这一下七成就没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三高人物 3 第199章三高人物3 王熙凤却不放过他,笑道:“二爷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莫不是怕我和平儿贪墨了不成?” “绝无此心,绝无此心。”贾琏忙道。 “没有便好。知道爷们在外行走,身上不能没有梯己银子,可那些金玉古玩器具,小厮们哪里会照管?仔细失手砸了或卖了拿赝品充数,岂不冤枉? 放在外头又不当吃不当用,不如都送进来,我派些妥当人照管,也好供二爷随时玩赏。”王熙凤道。 “还是你想的周到。”贾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头应下。 王熙凤又道:“另外那几万银子,放在小厮手里,二爷可也忒心大了,前儿听说川宁侯、栾城侯、忠顺王府的小厮,就卷款潜逃了,财帛动人心,不得不防啊。” 贾琏心里咯噔一声,道:“真有此事?” “二爷常在外走动,一问便知真假。我看,小厮们手里放个几千银子,够爷们平日花销也就够了。其余的都送进来,我和平儿替你管着,免得被人暗算了。”王熙凤劝道。 贾琏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兴儿是几辈子的家生子了,信得过。” 王熙凤冷笑道:“那爷是说我和平儿是外人,反不如一个小厮可信?也罢,既然爷这么信重兴儿,就和他过日子去罢。平儿,我们走。” 贾琏忙拉住她,苦笑道:“先说好,你们管七成,剩下的三成不许昧了,我要用时须给我。” 王熙凤脸色顿时阴转晴,按着贾琏坐下,笑道:“爷说得哪里话,我和平儿都是的人,何分彼此?不过是帮爷分忧,你是大丈夫,自去做大事,这些琐碎事情,我们不操心,谁操心?东西在哪里?” “在我的外书房。”贾琏苦着脸道。 王熙凤微微一笑,道:“平儿,挑几个老成持重的婆子、媳妇,趁夜把爷的东西搬回来,若有人问,就说是我娘家捎来的东西。” “是。”平儿答应一声去了。 “可给我留点啊。”贾琏忙追着去了。 王熙凤见贾琏忙不迭追出去,嗤一声笑了。一个爹生的两兄弟,一个蠢笨如猪,一个奸滑似鬼,也是奇事。 这会子,连京里都冷起来,辽东一定更冷,也不知那混账有没有用那两领鹤氅。 想到贾琮,不由得便想到那个光膀子玉雕,凤姐儿忍不住看向床头紫檀大衣柜上的雕龙凤呈祥纹的大红木箱子,啐了一口,不得好死的下流东西! 元妃省亲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风一般传遍东西两府。 黛玉屋子里,几个姑娘正谈论着此事。 湘云笑道:“听说府里要新修园子了,把东府的会芳园围进来,以后我们也有个好顽的去处。” 宝钗笑道:“就知道顽,修园子虽好,可花费也不小呢。” 探春点头:“谁说不是,老爷、太太这几日都为此事忧愁呢。” 黛玉轻笑道:“前儿太太也在我面前提了一句,说公中现银短缺,着实艰难。” 宝钗若有所思地一笑,道:“你怎么说?” “我说既是家里的大事,我手里还有两万闲钱,让琏二哥先拿去用罢。总不能让下人们说林家的嘴。”黛玉笑道。 宝钗看着黛玉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往日伤春悲秋的颦丫头竟已有了些慷慨豪迈之气,可见是近朱者赤。” 黛玉啐道:“宝丫头又拿我取笑。想来还是琮哥哥说得对,手里有钱,说话就是要硬气些。” 众人大笑。 “不知琮儿在辽东如何了,也没信息传来。”宝钗叹道。 黛玉也幽幽一叹,望着窗外的新月,神思早已飘往千里之外。 湘云大大咧咧道:“你们也不必杞人忧天,琮哥儿武艺那么好,又有宝马、又有神兵,能出什么事?等他回来,我还要他教我剑术呢。”
探春也笑道:“如今环儿练功都入了迷,你再去练,可不又要多一个武痴?” 宝钗笑道:“如今环哥儿越发好了,琮儿去后,竟像脱胎换骨一般,练武读书,勤学不辍。前儿还来问我郑伯克段于鄢,可见是懂事了。” 迎春笑道:“确实如此,琮哥儿去后第二日,他便央三妹妹把那首从军诗写了下来,装裱起来挂在房里,以警醒鞭策自个呢。” 探春嗤笑道:“环儿有些长进不假,可也当不得你们这般夸赞。” 黛玉笑道:“读书习武岂是一朝一夕之功,环哥儿又聪明,只要肯下功夫,学什么有个不成的?你这当姐姐的也太苛责了。” 宝钗道:“便是如此,这些天来,每天天没亮,环哥儿就从梨香院外跑过,与琮儿当初一般勤苦了,你还想他如何?” 探春咬了咬唇,啐了一口:“你们可别被他蒙骗了,这小子人小鬼大,与琮三哥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众人疑道:“这话怎么说?” 探春脸上一红,道:“反正这混账练功是别有用心,你们打量他要像琮三哥一般上阵杀敌不成?” 众人更奇:“那他练功所为何事?莫非是怕琮哥儿回来考教他?” 探春只是摇头不语。 黛玉见她神色古怪,好奇心大起,忙拉着她催问。 探春死死咬着牙,一个字不说,被逼得急了,才脱口而出,道:“总之都是琮三哥不好,乱教些什么话,把环儿带坏了。” 宝钗、黛玉两人听他说贾琮不好,忙问:“这又是哪里的话,环哥儿练功自家受益,与他三哥又有什么相干?” 探春被逼不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红着脸跑到宝钗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 宝钗也嗤一声笑了,旋即啐了一口,红着脸骂道:“这的是琮儿说的话,真真混账,胡说八道。” “宝姐姐,你快说啊,什么话。可急死我了。”湘云忙问道。 宝钗没好气地道:“不是什么好话,没得污了耳朵。” 黛玉眼珠一转,也不问情由,只是打了个哈欠,道:“今儿也不早了,散了罢,明儿再聊。”说着悄悄给宝钗使个眼色。 众人不便耽搁她休息,虽好奇贾琮说什么话,也只得告辞出来,拉着探春出去细问去了。 宝钗哪里看不懂她的眼色,故意落在最后,被黛玉扯住,道:“好姐姐,快告诉我,琮哥哥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宝钗似笑非笑地白了她一眼,在她精巧的鼻头上轻轻一点,道:“好你个颦儿,哪里学的这般市侩,求人的时候就是好姐姐,不求人的时候就是宝丫头。” 黛玉拉着她的手撒娇道:“还不是跟你的琮儿学的。” “呸,好的不学。” “好姐姐,你就快说罢,有了笑话儿一个人乐,可非君子所为呢。” 宝钗看了门外一眼,拉着黛玉进屋,红着脸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的琮哥哥对环哥儿说,练武强身健体,日后可以……可以……”话还未说完,扑哧一声便笑了。 黛玉揉了揉痒痒的耳朵,嗔道:“可以什么?你吃了蜜蜂屎了。” 宝钗忍着笑,又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黛玉闻言,顿时耳根通红,啐道:“宝丫头你真真儿学坏了,这般村话你也学来,好不知羞。” 宝钗佯怒道:“我本不想说,你偏要我说,如今又倒打一耙,好生没理。” 黛玉掩嘴笑道:“宝姐姐口里虽不想说,心里却想着呢,不然为何屡屡发笑?” “呸,我把你这口无遮拦的小蹄子,不许跑。”宝钗又羞又恼,往黛玉身上挠去。 两人打闹成一团。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得不救 1 第200章不得不救1 辽东镇,敕造辽王府,抚北堂 镇国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率领的五万驰援大军紧赶慢赶,总算于三天前赶到了辽东。 牛继宗并几个京营、西山大营的将官坐在下首一列,同辽王并辽东镇副总兵、几个参将商议军情。 听得众将云山雾罩的乱侃,牛继宗眉头微皱,看了辽王一眼,这三天来只叫我等休整备战,也不提军略部署,辽王何意? 是畏敌怯战,还是保存实力,还是养寇自重,抑或是想借刀杀人? 想到这里,牛继宗悚然一惊,眼中精芒一闪,看来出这趟兵,其敌不仅在外,说不定也在内,倒不可不防。 辽王人到中年,身躯高大肥壮,脸上虽挂着和煦的笑意,不过牛继宗早发现他略显细小的眼中总带着些阴鸷之气,给人不好相处的印象。 “王爷,下官奉旨领兵驰援辽东,到此也有数日,麾下将士皆枕戈以待,急欲寻敌一战,不知王爷尊意如何? 若久在王爷这里享福,我等恐有负圣恩。”牛继宗拱手笑道。 辽王笑道:“世兄忠君报国之志,本王深知,自会奏明朝廷,不会让世兄白跑一趟的。 不过战事却急不得啊,兵法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如今鞑子势大,我等须得先避锋芒,而后方可缓缓图之。” 辽东镇副总兵高利忙接口道:“王爷深明兵法,所言极是。伯爷请看……” 说着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上,指着几处地方,道:“如今鞑子三路进兵,西路敌军连取十余堡寨,已围了辽东镇西南的重镇海州卫城。 北路敌军盘桓于长勇、武靖、虎皮、奉集一线,切断了我等北上驰援之路。东路敌军已取了铁岭卫,南下直扑奉天城。 以目下我军兵力,多是步卒,守城已是捉襟见肘,若出城歼敌,恐力有不逮,且若再损兵折将,辽东镇则无兵可守矣。” 牛继宗心中暗怒,他哪里不晓得这些情况,只是却有不得不驰援奉天的理由,因问道:“以高大人之见,这仗怎么打?总不能坐视鞑子烧杀抢掠罢?” 辽王笑道:“世兄不必担心,本王早已传令辽东各卫城堡寨边民,今岁鞑子将攻,家家户户须得藏好存粮细软。 若见狼烟烽火,便即避入山中,以免为敌所乘。别看如今鞑子兵锋虽盛,所到之处早已十室九空,谅他们也抢不了什么东西,杀不了几个人。” 牛继宗暗道辽王镇守辽东多年,果然有些东西,行此坚壁清野之策,倒也恰如其分,只是奉天那边……不得不救! “王爷果然深谋远虑。如今辽东镇有五万边军镇守,又有数万王府军士,加之下官带来的五万人马,倒是固若金汤。 可奉天那边,据说只有三四万守军,奉天若失,则辽东半壁皆丧,辽东镇也成孤城,岂能久守? 届时三十万鞑子围困辽阳,城中所储之粮草,能吃几时?王爷、高副总兵可有教我?”牛继宗沉声道。 辽王面色一沉,心中有些不悦,这老牛怎这么不晓事理。 因淡淡道:“世兄所言也有道理,只是辽东镇乃辽东之腹心主宰,辽东镇在,则辽东未失。
辽王一脉历代镇守此地,绝不容辽东镇有失,否则上对不起朝廷恩荣,下对不起千万辽东百姓厚望。” 高利笑道:“伯爷多虑了。如今已然入冬,鞑子三十万大军,又抢不到多少军资,人吃马嚼,定难持久。 再过两个月,到了那呵气成霜、泼水成冰的时节,别说攻城,我看鞑子能不冻饿而死便是烧了高香了。” 众将都笑起来,这神京来的牛伯爷出身豪门,哪懂北疆兵事,在辽东打仗,老天爷就是最大的阻碍。 鞑子久攻不下,自然退去,莫不是还留在辽东过年不成。 牛继宗皱眉道:“即便鞑子不来攻,若取奉天后,就地盘踞,恋栈不去,只需经营数年,则辽东半壁江山再非吴土,而成鞑子放牧之地也。 届时,鞑子北取、女真诸部,东掠高丽、新罗,南凌辽东诸地,必成国朝心腹之患!故奉天绝不可弃。” 辽王冷笑道:“世兄高瞻远瞩,本王自叹不如,不知有何良策援救奉天?” “好教伯爷得知,如今城外都是鞑子探马,我等一动,鞑子便知,别说援救奉天,援军能否走到奉天都是未知之数。 鞑子如今围而不攻,摆明就是以奉天为饵,诱我等上当,若我军轻出覆灭,则不但奉天,连辽东镇都危险了。”高副总兵补充道。 辽东众将都道:“大人所言极是,退一万步讲,丢一个奉天总好过丢了整个辽东。” 牛继宗见说不动他们,急道:“此刻十皇子殿下正在奉天,我等不救,坐观成败,若有闪失,谁担得起?” “什么?”众人大惊,纷纷站起来。 辽王急道:“老十什么时候来的辽东?我怎不知?” 牛继宗摇头叹道:“殿下在御前百般恳求,讨到了一个钦差辽东宣慰使的差事,本与下官同来。 前儿他嫌大军太慢,早已带了随身护卫去了奉天,想是怕王爷管束,故而没来打招呼。” 啪!一个玉骨雪肌的定窑白瓷茶盏被辽王狠狠摔在地上,碎片茶汤溅了一地。 “混账!”辽王怒喝一声,指着牛继宗道:“你既是勋贵出身,又是援军总兵官,为何不劝诫皇子,任他胡作非为,若老十有个三长两短,你镇国府担待得起?” 牛继宗也不惧他,反而笑了,拱手道:“王爷息怒,且听下官慢慢道来。想下官区区一等伯,如何管得了皇子、钦差行止? 十皇子殿下自有皇命在身,乃钦差宣慰辽东,下官只保他平安抵达辽东便算交差。 至于十皇子在辽东出了什么事,似不在下官管辖之内,只能劳王爷并杨总兵多操操心了。 且,王爷乃辽东首脑,下官今已将浅见上呈王爷,救与不救,王爷自决可也,下官唯王爷之命是从。” 他也是精明之极的老油条,一番话轻飘飘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反而把辽王逼到墙角。 反正老子已给你提醒了,救了人老子有功,不救或没救下来,是的责任。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得不救 2 第201章不得不救2 众将都面面相觑,看着辽王面色阴晴不定地在厅中走来走去,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十皇子若在辽东出事,虽说是沙场刀枪无眼,可辽王镇守辽东,定脱不了干系。 战事不利、丧师失地,又袖手旁观、失陷皇子,到时候朝廷两罪并罚下来,辽王府未必经得起。 辽王思忖良久,如今不管救不救得了,必得做个姿态,方才对上下有个交代。朝廷早有削藩之心,可不能自己往刀口上撞,被今上找到借口拿辽王府开刀。 因道:“本王思来想去,世兄所言在理,于公奉天乃兵家重镇,与辽东镇互为犄角,唇亡齿寒;于私,老十以国事为重,自身为轻,亲赴边关宣慰,如今身陷险地,我这个做王叔的,岂能不救? 传我军令,把城内所有两万马军拨给牛总兵麾下,并援军中的一万马军,视情救援奉天。另具奏章,将此事八百里加急送往神京,以安陛下之心。” 辽王说完,动情地握着牛继宗的手,饱含深情地道:“奉天的安危、老十的性命,本王就尽托付与世兄了,祝世兄马到功成,旗开得胜,本王阖家老小并辽东千万百姓俱感镇国府大德。”说完躬身一礼。 牛继宗忙将他扶着,略带苦涩道:“王爷何故如此,既然王爷有命,下官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心中直把辽王祖宗八辈骂了个遍,好个奸王,意思是若老子不能胜,就要承担救援不力之责,你倒把担子都推给了老子。 虽明了辽王的意思,牛继宗也无可奈可,他是客兵,本就要服从辽王或杨雄调度,若打赢了,大家好说,若打输了,恐怕罪责绝大部分要落到自家头上,辽王狗贼果然奸猾。 不过牛继宗也不是吃素的,道:“王爷军令既下,下官就先告辞,整顿军务,待时而动。 不过,此去奉天路途虽短,却有鞑子重兵虎视,请王爷拨下健马劲卒,多配粮草器具,多发赏金饷银,下官也好放开手脚与鞑子周旋。” “这个容易,凡城里有的,你尽管挑选,本王岂是小气之人?”辽王笑道。 牛继宗点点头,带着几个副将出来,低声道:“你们两个亲自去挑选精锐、健马,们两个去监督粮饷军械,谨防滥竽充数。” “末将遵命!”这几个京中来的将军与牛继宗都是一条藤的蚂蚱,牛继宗若倒霉背锅,他们也没好果子吃,怎敢不尽心尽力。 “你,找人写个奏章,就说我等初到辽东,闻皇子失陷奉天,辽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肯发兵救援,经本官苦口婆心,言明利害,方只与我两万人马。 如今,本官率三万骑,决死出征,迎战鞑子二十万众,若成则全赖陛下天威浩荡,若败绝不生还,以报国恩!记得写惨烈悲壮些,也八百里加急发回去。”牛继宗低声道。 那副将听得连连点头,道:“大人英明,末将这就去办。” 牛继宗点点头,心中冷笑,辽王狗贼,你我就在御前扯皮罢。 辽王目送牛继宗离开,返身回了书房,几个年轻世家子早已等在此地。 “荫生等见过王爷!”正是保安侯世子熊林、颍川侯世子祝虹、六安侯世子朱州、青阳侯世子戚征、宁陵侯世子赵冠等人,被家里派来辽东镀金,混一份战功资历。
辽王微笑着摆了摆手,道:“各位贤侄都坐罢。” “谢王爷。”各人落座。 “你们老爷的信,我都看了。放心罢,就跟着本王戍守辽东镇便是,待鞑子退去,自有功勋。”辽王道。 “谢王爷栽培。”众人大喜,不枉送了这么多银子礼物。 “都是世交,谈何谢字。我看诸位贤侄气宇不凡、允文允武,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辽王笑道。 “王爷谬赞了,荫生何以克当。” 寒暄了几句,戚征似乎不经意地道:“听说荣国府也派了贾琮来戍守辽东,王爷可曾见了?” 辽王眼中寒芒一闪,淡淡道:“这却不曾,想来贾家一门双公,家大业大,也不必把本王放在眼里。前儿听人说杨总兵把他安插在了一个堡城,当了防守。” 熊林等人义愤填膺道:“此子过辽东镇而不来拜见王爷,何等倨傲无礼!国公再贵重,又如何与世代塞王相比? 可见开国八公府邸衰败不是没有缘由,就这般家教品行,岂能不败?” 见这几人情状,辽王略一思索便了然于胸,笑道:“几位贤侄可是与贾琮这小子有些过节?” 几人知道瞒不过辽王这样的老江湖,忙陪笑道:“不敢欺瞒王爷,此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我等与他在京中早有龃龉,只是家中长辈约束,倒让他张狂了去。” 辽王捻须微笑,道:“本王虽在辽东,也久闻贾琮此子文武双全,颇得圣上、皇后青睐。不过辽东可不是神京,若他侥幸不死于鞑子刀下,总有各位贤侄报仇雪耻的一天,杨总兵也未必保得了他。” 众人大喜,皆躬身道:“多谢王爷成全。”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辽王大度地摆摆手,心中暗笑,贾代善啊贾代善,当年你们贾家居功自傲,轻侮辽王府,可想到今天?我灭你一个孙儿,就当收点利息,不过分罢。 ―― 贾琮却不知背后还有不少人惦记自己,连日来只是厉兵秣马,整顿军备,如今他手下还剩一千三四百号人,除去打杂的、工匠等,可战之兵不过一千二百。 好在军中药食无忧、照料妥当,轻伤者陆续康复,重伤者也好了许多,又给他增加了数百兵员。 “杀杀杀!” 贾琮站在城头,看着数百骑兵在城外纵横驰骋,劈杀草人,威猛凌厉,颇为欣慰,边军许多人本就有些骑术基础,如今再加以集中训练,短短十几日,已然颇为可观。 见星火营尽数弃了铁甲,只着皮甲,贾琮有些不解,问其故。 王进拱手道:“禀大人,如今马匹众多,大家都是骑兵。星火营如何能再急如星火? 卑职越性舍弃了重甲,节省马力,但求一个快字。想那鞑子也没重甲,故而来去如风,我等若皆着重甲,便少了些变化。” 贾琮点头道:“此言甚是。阿灿,你为何不舍弃重甲?” 苏灿在一边笑道:“我与王教头却不同,陷阵营乃是冲锋陷阵、不避斧钺之猛士,岂能无甲?身披重甲,手提斩马刀,不管马上马下,皆可所向无敌。” “也有道理。”贾琮笑道。 忽听探马回来,贾琮忙回了营房传见。 第二百章 不得不救 3 第202章不得不救3 “禀大人,标下等连日打探,最新探明辽东镇按兵不动,固守不出。奉天据城死守,亦不出。 如今附近边民早已遁入山中,堡寨守军失守前,皆焚烧了粮草军械,故鞑子所获不多。无奈之下,已于昨日开始强攻奉天。” “战况如何?”贾琮忙问道。 “鞑子近二十万人马,已将奉天城团团围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昨日血战一整天,鞑子难得寸进,奉天依旧坚守未失。” 贾琮松了口气,若奉天轻易陷落,自己就要考虑后路了,如今倒还有几分指望。 奉天这么一座雄城,城高墙厚,又有杨总兵这样的百战老将坐镇,虽说守军只有四万,但加上城内民壮协助,鞑子二十万人马想打下来也没那么容易。 因道:“再探再报!” “是。” “王飞,派人盯着辽东镇。若有异动,立报于我。”贾琮道。 “卑职遵命。” 若要解奉天之围,单凭自己手里千把人,给鞑子塞牙缝都不够,必得辽东镇派出援军,也不知牛世伯走到哪里了,按日子算,也该到辽东了。 又过了数日,探马回报。 “禀大人,鞑子猛攻数天,死伤惨重,奉天依旧无恙。另,发现辽东镇派出了三万骑兵,似要驰援奉天,领兵大将是镇国府牛伯爷。 听闻标下是大人麾下,牛伯爷大喜,邀大人若得脱身,可去柳条寨相见。” 贾琮此刻脑中早已有了一幅辽东地图,柳条寨处于辽东镇到奉天三分之一处,距离辽东镇大约50余里慕,以北三十余里是武靖堡,东北三十里是虎皮驿,三座小城呈品字形。 牛继宗约我去柳条寨,可是想在此处寻找战机? 当下再不迟疑,喝道:“击鼓,聚将,整兵!” “是!”门外士卒轰然应诺,敲响了战鼓。 咚咚咚!沉重激昂的战鼓响起。 片刻,城内城外所有人等已尽数齐聚校场待命。 贾琮将众将官召到身边,道:“如今军中能战之兵共有1400余人。游、余两位千总率300军士并各工匠、杂务人等看守城池,照料伤员,可先遣人去山中搭建帐篷营地、备好粮草。 若有鞑子大军来攻,不必死守,烧了城中粮草军器,带着伤员从地道中撤走便是。” 游家喜、余洪两人齐声道:“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其余众将官随我出征,按先前的计划,各自吩咐士卒带好必要物资。” “卑职遵命!”众人领命而去,不一刻就从库房中搬出大量物资,捆在马背上。 如今贾琮也算阔绰了,麾下一人双骑,十分豪横,若非顾忌军士们不精通马性,他还想弄个一人三骑。 不多时,整备停当。 贾琮走上高台,扫了一眼,见士卒们挺立如松,精神饱满,气势雄壮,微微一笑,道:“弟兄们,歇了这么多天也该松松筋骨了。 如今鞑子正在猛攻奉天城,死伤惨重,愣是没打下来。辽东镇也已派出了援军,本官想着再不去干一票,恐怕汤都喝不着……” 台下众人大笑。
“所以,本官决定,主动出击,驰援奉天!再与鞑子见个真章!当然了,家里也要留人看着。你们可愿随我去干一票大的!”贾琮大声道。 “愿意愿意!” “干一票!干一票!” 众军士举着刀枪齐声欢呼。 游家喜、余洪二人相试苦笑,忙弹压下去,亲自点了三哨人马出来守城。 看着被点到出列的300士卒,面露愤愤之色,其余将士都“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贾琮等人点头,军心可用! “出发!”贾琮一挥手,王进领着星火营,齐刷刷翻身上马,出了南门。 “别忘了把那面鞑子王旗也带上。”贾琮低声叮嘱张元霸。 “三爷放心。”张元霸嘿嘿笑道,“这可是爷击杀敌酋的凭据,我得亲自扛着,让那些土包子们见见世面。” 贾琮微笑点头,他自然还有其他考虑。 贾琮率部一路向南,因早已探明,鞑子人马洗劫过后,并未留人占据城池,而是齐聚奉天城下。 若一鼓作气夺下此城,则此战便是大胜,再以此为根据,数年之内便可夺占辽东全境。 故贾琮也不藏匿行踪,大摇大摆在官道上疾驰。忽见前方道旁有两个衣衫褴褛的边军士兵招手呼喊,便勒马叫他过来问话。 “参见防守大人,标下等是上榆林堡、平虏堡的守军,如今堡城失守,明大人、李大人命我等出来打探消息,知道大人镇守十方寺堡大胜鞑子,故命我等见着大人就来请安,请大人往上榆林堡一叙。” 贾琮略一沉吟,点头道:“带路。” 说完便有士卒牵了两匹马给他们,众人急驰个把时辰,就到了上榆林堡。 见堡内一片愁云惨雾,到处是烧焦的房屋、折断的兵器羽箭,比头一次来,更破烂了几分,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 上榆林堡防守明,平虏堡防守李可见贾琮来了,忙迎上来,苦涩地道:“贾大人神威盖世,我等好生敬佩,可叹我等堡城失守,弟兄们伤亡殆尽,侥幸逃得性命,让大人见笑了。” 贾琮翻身下马,握着两人的手,道:“战事失利于两位无干,实是鞑子势大,别说区区堡城,连奉天能不能守得住都是两说呢。” 明、李可两人消息闭塞许多,忙问道:“莫非鞑子已攻打奉天了?” 贾琮点头:“足足二十万人,围攻奉天,已打了好些天了,如今辽东镇的援军已出发,小弟正要前去会合,两位可有兴趣?” 两人眼睛一亮,道:“如此戴罪立功的好事,如何没兴趣,可是……”说着看了看身后的残兵败将。 苦笑道:“如今我们手下不过百十号弟兄,粮草马匹器械都没有,即便想上阵杀敌也是有心无力,况且还得照顾受伤的弟兄。唉……” 贾琮见两人也是将才,特别是李可,有心拉拢,便笑道:“何须叹气?这些东西小弟倒不缺。来人,分两百匹马与二位大人。 你们先把伤员送到十方寺堡安置,再取了马匹、粮草、军械来柳条寨与我会合便是,也耽搁不了几个时辰。” “下官谢过大人高义!日后但有所命,水里来火里去,绝不皱眉头。”两人拱手道。 第二百零一章 不得不救 4 第203章不得不救4 “都是袍泽弟兄,分什么彼此。”贾琮拱手还礼,旋即掏出关防印信,递给燕双鹰,道:“你带着他们一同回去,告诉游千总,库房的东西,任由他们挑选。” “小的遵命。” 明、李二人又忙谢过。 贾琮翻身上马,摆手道:“军情如火,就不嗦了,我们柳条寨见!驾!” 说完带人驰出城门,也不往平虏堡去,直接往西南方向,绕一个大圈,经静远堡、长勇堡、长胜堡,转而往东,去柳条寨。 次日中午,便抵达了柳条寨。果见城头上插着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面一个大大的牛字。 城头上的将官,老远就看到队伍中高高竖立的贾字大旗,忙骑马出来,将贾琮迎进去。 议事厅外,牛继宗亲自出来接着贾琮,携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月余不见,琮哥儿如今越发英挺,颇有令祖父之雄姿了!” 贾琮笑道:“世叔谬赞了,小侄岂敢与太爷比肩,只求不玷辱祖宗清名便罢了。” 牛继宗看了看他身后一人双骑的将士,个个眼神锐利,杀气如风,赞道:“琮哥儿不必过谦,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只看你身后的猛士,便知你乃将才也!走,里面说话。” 牛继宗也不瞒他,招呼他过来,指着地图道:“如今我麾下有三万骑兵,分置于柳条寨、武靖堡、虎皮驿三处小城,以为掎角之势。” 贾琮摇头道:“哪里是无损,着实大损了。世叔也应知道杨总兵与敝家的交情,特意给我派了2000精锐并500人犯,如今也只剩千余人了,损失近半。 张元霸嘿嘿一笑,从背上包袱里取出卷成一裹的七足白纛,高举双手一抖,旗帜哗啦展开,七条白色飘带迎风摆动。 牛继宗微微苦笑,道:“琮哥儿果然聪明,一点便透。分兵乃是下策,鞑子应不会为之,其很可能会占据我军北上救援的要道,同时加紧猛攻。 只此一着,便看得出牛继宗显然也是军中宿将,一般人若胸无丘壑,毛手毛脚前去救援,十有八九也就送菜了。 两人并几个心腹将官进了议事厅,才坐下上茶来,贾琮便问道:“世叔,如今战况如何?” 这!真是七足白纛!众人大惊,一个个瞠目结舌,哪里说得出话来。 众将面面相觑,这不是天方夜谭么?鞑子的小王爷是这么好杀的?凭一个堡城,一两千人能干什么?竟然还歼灭近万人?虽说战功都有吹嘘的成分,可这琮三爷也太能吹了。 众将都同时苦着脸点头。十皇子是和他们一起来的,这个保护不力的罪名,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 牛继宗苦笑道:“我担心十皇子殿下若有好歹,即便救下奉天,也是过大于功啊。” 好在鞑子也没讨到便宜,被我夜袭劫营打了个落花流水,歼灭近万人,还斩杀了一个什么吉雅赛音王子。” “皇子怎会来辽东?!”贾琮失声叫道。 一想到自己来之前孙炽神神秘秘的话,他心里就有些了然。
贾琮点点头,这三处小城呈品字形分布,相互相距三四十里,若是一处被攻,其余两处皆可快速救援。如此,既可大大增加实控面积,又避免被人一口吃掉。 牛继宗也大吃一惊,道:“琮哥儿,你真的斩杀了王子吉雅赛音?” “世叔用兵老到,正该如此。下一步如何进取?”贾琮问道。 贾琮笑道:“那还有假,人头我都拿石灰腌上了,这回没带出来,下回给世叔看看。还有九千多个鞑子人头筑的京观,各位有暇可去十方寺堡看看。” 牛继宗叹道:“战况惨烈,奉天被二十万鞑子围得水泄不通,进出不得,连只言片语也无法沟通,我正愁不知如何救援。 牛继宗也是不信,呵呵一笑便想揭过去,换个话题。 且世叔的兵力布置极有名堂,鞑子即便分兵来攻,也面临攻打哪个城池的问题,不管攻哪个,都会腹背受敌! 若三城齐攻,则又要分兵三处,分来分去,鞑子哪还有力量?这般分法,怕要分十万人出来。”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还没等到鞑子筋疲力尽,奉天就先失守了,或者……唉……” 贾琮既然开了口,却不愿被人无端猜疑,招手命张元霸呈上鞑子王旗。 对了,听说杨雄把安插在十方寺堡,那可是第一线,我看你麾下,竟似分毫无损?” 牛继宗面色肃然,道:“我如今已摆下阵势,于鞑子而言,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不管不顾,继续攻打奉天,要么分兵来吃掉我这三万人。” 贾琮呵呵一笑,也不理论这些虚名,言归正传,道:“如今奉天危在旦夕,眼下如何做,还请世叔示下。” 贾琮眼睛一亮,道:“若鞑子分兵两处攻城,分得少了,拿世叔没办法,分得多了,奉天之围自解。 “若鞑子不管不顾,继续攻打奉天,我等则待其师老兵疲、士气低落之时,配合奉天守军,以逸待劳,一鼓作气将其击溃!世叔果然妙计。” 牛继宗连声赞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先荣国公在天有灵,当仰天长啸矣!” 众将忙马屁如潮拍过去,直把贾琮捧成大吴赵子龙、国朝冠军侯。 贾琮疑道:“杨总兵乃是百战老将,又镇守奉天数十年,岂会轻易失守,从他一开始就选择据城而守,便可知他早就胸有成竹,世叔担心什么呢?” 孙炽这小子向来以不世出猛将自居,岂会错过这样的大战。只是不知他怎么来的,总不会是离家出走罢? 牛继宗叹道:“十皇子在皇后那里撒泼打滚、死乞白赖,说是来辽东松松筋骨、见见世面。 有皇后说情,陛下无奈才允了一个辽东宣慰使的差事,与我一道来的,可刚出榆关,他就跑没影了,前儿杨雄给我送了个信来,说十皇子已到了奉天。” 贾琮无语摇头,这确实是孙炽的作风,他妈的,好好的皇子不当,要来打仗,有毛病,整得现在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百零二章 幽灵部队 1 第204章幽灵部队1 贾琮皱眉沉思半晌,道:“不管鞑子如何取舍,现下首要之事是与奉天取得联系,一来获知城中情况,二来可鼓舞守军士气,三来也可协调作战部署。” 牛继宗点头道:“琮哥儿的意思是?” “若世叔信得过,琮愿亲率小股锐士,往奉天查探,寻机与城内取得联系。”贾琮道。 “好!我便派两个熟悉路途的本地士卒与你,切切小心。”牛继宗沉声道。 “世叔放心,我不过带一二十人,只走偏僻小路,谅鞑子不能察觉,即便撞上几个探马,杀了便是。”贾琮笑道。 “你准备何时出发?” “天黑便走。” 傍晚,燕双鹰便带着明、李可并其麾下200余名焕然一新的士卒赶到。 贾琮老实不客气将其收入麾下,编为一营。 明、李可二人吃的、穿的、用的、骑的都是贾琮供应,活脱脱被包养的样子,哪里还敢有意见,都乖乖听命行事。 吃过晚饭,贾琮开始点将。 “王飞、解辉、雷泰,你三人点几个可用的人手,随我走一趟。” “卑职遵命!”三人领命而去。 “大人,我兄弟二人愿鞍前马后伺候。”明、李可两个败军之将,急欲立功,忙请缨道。 贾琮笑道:“我不过是去探探路,又不是杀敌,去这么多人干什么,们前些日子吃了些苦,先养养身子,后面有的是大战。” 二人苦笑而退,什么时候了,还养身体,不过贾琮麾下确实伙食不错,一个个吃的满面油光。 在本地士卒带领下,贾琮等人骑马直出城门,一路往东北方向,经虎皮驿后,便不再北上,转而向东,饶了个大圈。 从奉集堡和散羊峪堡之间穿过,直奔浑河下游,因是冬季枯水期,便寻了个浅窄之处涉水而过,钻进奉天城东北面的山区。 贾琮不惜绕远路也要钻进山里,只因奉天四周都是一马平川,若被发现,极难脱身,只有东北面有片丘陵山区,可容藏身。 次日傍晚时分,贾琮站在棋盘山上,透过千里镜已能遥遥望见远处耸立在平原上的雄壮城池。 城外绵延数十里的营寨,将奉天四面围住,风雨不透。 无数攻城车辆载着鞑子,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上城头,一浪高过一浪。 奉天城六七丈高的城墙,如亘古长存的巍峨峭壁,始终屹立浪头,岿然不动,任由浪头冲击,只溅出无数血花。 城墙上早已点起火把,按这些天的惯例,不管白天黑夜鞑子都会拼命攻城,他们兵力充沛,可以轮换,而守军有限,这是疲兵之计,就看谁先顶不住。 果然,一波撤下去,下一波无缝衔接,又往城头扑来。 杨雄三天三夜没合眼,眼睛通红站在城门楼里,密切关注着局势,恨不得把眉间第三只“眼睛”也睁开。 “传令,抽调两万民壮上城协防,把白天的民壮换下去。士卒也轮换下去歇息。”杨雄冷声道,这些天他早已在城中组织了好几万民壮协助守城。 城中百姓都知道鞑子有屠城的习惯,故而也是拼命死守,鞑子虽凶恶,准备也充分,但一时竟攻不下。 杨雄又连续下达指令,部署夜间守城事宜,方才略略松了口气,夜间的攻势总比白天稍微缓和些,白天既然守住了,夜间应该也没问题。
唯一担心的是士卒们的精神体力还能坚持几已经分为两班日夜轮流守城,可是攻城压力依旧太大,十几天下来,几乎已成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支撑。 忽见门外窜进来一个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少年,带着一丝讨好地笑容,道:“杨总兵,你叫我以逸待劳,如今我都待了十几天了,我看鞑子都没什么力气了,也该我上阵了罢。” 杨雄顿觉头疼,战事本已焦灼,还有个大麻烦在城里,只得摇头哄道:“时机还不成熟,殿下再耐心等两天。” 孙炽耐心早已消磨殆尽,每日间听到战鼓雷动,喊杀四起,早就心痒难耐,当下摆出钦差的款儿。 皱眉道:“杨总兵,我乃钦差辽东宣慰使,哪有士卒在前厮杀,我在后享福的道理。今晚我就要上城与将士们并肩作战。” 杨雄哪里吃他这一套,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冷喝道:“来人,送殿下去歇着。” 话音未落,呼啦一声,冲进来数十铁卫,个个面无表情,把孙炽并几个王府护卫围着。这些人都是杨雄的心腹亲兵,只从军令,管你是什么天潢贵胄。 “大胆!”几个王府护卫顿时拔刀出鞘,将孙炽护在中间。 孙炽忙止住众人,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如今鞑子攻城正急,他岂敢和总兵大人动武?这点大局意识他还是有的。 忙陪笑道:“杨总兵,您老担心小王的安危,小王何尝不知?只是小王从小习武,不说万夫不当,百夫不当之勇是有的。 您若不信,待我上城露一小手,若不入您的眼,小王二话不说,立马回去歇着,再不上城来搅扰,如何? 若您这点面子都不给,小王好歹是个皇子、又是钦差,便站在这,看谁敢无礼!” 杨雄皱了皱眉,不胜其烦,叹道:“殿下勇武,老臣早有耳闻,只是刀枪无眼,若伤了殿下,臣岂不是死罪? 且即便臣让殿下亲手杀敌,城里现在是一副多余的甲胄也无……” 孙炽眉花眼笑,道:“这个不劳老将军费心,小王既要打仗,岂能没有准备,来人,披甲!” 门口顿时进来几个护卫,各自解下背囊,取出一件件头盔、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 顷刻间,孙炽已穿戴完毕,一身金甲闪耀,骚气十足。 “将军看我这身内造鎏金百炼精钢兽面吞头铠如何?”孙炽得意地转了一圈。 杨雄苦笑:“内造铠甲自然是极品,可殿下切记只能晚上穿着上阵,白天万万不行。” “这是为何?”孙炽疑道。 “任谁看到这身铠甲,岂有不知此人身份之高贵的?岂有不拼死上前搏命的?”杨雄叹道,这种找死的铠甲,除了你也没人敢穿了。 孙炽尴尬一笑道:“老将军放心,我白天不穿便是。” 说完跨出门去,忽回头道:“老将军,且看本王杀敌!枪来!”说完接过长枪,顺着台阶,便上了瓮城城墙,与正在攻城的鞑子厮杀在一起。 “快去护着殿下!但有闪失,皆斩!” 杨雄忙追着众王府护卫并亲兵们出去观阵,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管孙炽有什么武艺,让他过过瘾就撤下来,省得提心吊胆。 第二百零三章 幽灵部队 2 第205章幽灵部队2 孙炽如卷地风般直冲到城墙上去,大喝一声,双臂一振,枪头如蛇信,吞吐不定,一个照面便刺穿三个鞑子咽喉! “好手段!”杨雄心中暗赞,不承望凤子龙孙竟然还有这般武艺!可知平日不是个纨绔的。 孙炽憋了这么多天,求战若渴,只往人多处杀去,顷刻间又挑杀数人,一身金甲在火把照耀下灿然生辉,鞑子们也是识货的,拼命往他身前杀来。 众护卫并亲兵们四周拼力拦住,偶尔放一个过去给他过瘾,还得拿几个人在旁边看着。 孙炽自幼拜得名师,枪棒功夫极为纯熟,一枪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喝道:“不许拦着,让鞑子都过来,本王杀个痛快!” 众人见他确有武艺,只得多放了几个过去。 “来得好!”孙炽大喝一声,侧身闪过背后扑来的鞑子,枪尾倏地往后一撞,咔嚓一声,撞碎了一鞑子咽喉。 那鞑子一脸痛苦,捂着喉咙倒下,前面两个鞑子又挥着弯刀扑上来。 孙炽冷冷一笑,枪头一颤,直接捅穿一人心窝,不及拔枪,另一鞑子已持刀猛扑上来。 孙炽毫不惊慌,微微侧身,抬起枪杆一挡,顺势转身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前。那鞑子惨叫一声,跌飞出城墙。 杨雄说完,喝道:“传我军令,如今朝廷援军将至,让将士们打起精神,再守十天,鞑子必败!” “是是是。”王飞忙答应着,又有些迟疑,你只让我带话,鬼知道你是谁。 “老将军,昨晚可看到了,本王的手段如何?”孙炽得意地道。 孙炽听见是贾琮的人,来了兴趣,问道:“贾琮如今可好?杀了几个鞑子?” “妙计妙计。”孙炽听完嘿嘿一笑。 杨雄听得连连点头,抚须赞叹:“国公爷有后,国公爷有后!” 孙炽也好奇地伸过脑袋来看。 杨雄摊开布书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信使”,盖着“镇国府牛”的大印。 杨雄查看了一番,火漆完好,点了点头,拆开一看,见是军中密语写成,也盖了镇国府大印,便递给心腹军士拿去破译。 杨雄道:“前儿听说琮哥儿在十方寺堡与鞑子打的有来有回,颇有章法,可见其带兵有方,这武艺却未曾见过。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敢谎报军情,定斩不饶。”孙炽既不信、也不服,忙让他细细说来。 嘿嘿,可惜父皇把子龙的名号赐给了他,我看应该给我才对。”孙炽哂笑道。 “快,放下吊篮,把信使拉上来。”杨雄心头大喜,援军终于到了。 啪!一声轻响,石块掉在了城墙通道内。士卒见布上写的有字,忙呈报上去。 墙上守军受他鼓舞,皆胆气倍增,大声喝骂着狠狠把滚石檑木砸出去,把一瓮瓮烧滚的沸油、金汁倾倒而下。顿时无数鞑子惨叫着滚下城去。 斩首近万级,筑成了京观,并斩杀了吉雅赛音,夺了他的七白纛,现在城外,等候总兵大人回音。” 杨雄笑而不语,这殿下颇有些天真,陛下厚待琮哥儿,其实是对国公一脉示好拉拢之意,让你当子龙于朝廷有什么好处?你一个皇子难道去当将军不成? 忽听门外来报:“禀大人,城下有人飞石传书!” 王飞紧了紧腰带,道:“大人放心,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杨雄微笑道:“殿下少年英雄,武艺精湛,臣平生罕见。”这也确实是由衷之言。 似因连续攻城伤亡太大,鞑子终于停止了夜间攻城,似在重新思考对策。 白天他早已观察过鞑子营帐布局,似乎并不统一,而是各部落自行扎营,每个部落营帐中都插着各自的大纛,部落营盘之间自然留下了缝隙。 王飞看他虽年轻,却坐在杨雄上首,便知此人来头惊人,忙匍匐在地,答道:“回贵人的话,贾防守率部坚守十方寺堡,大破鞑子小王爷吉雅赛音所部。 这时部下已把密信破译出来,呈给杨雄。
王飞忙把贾琮如何自掏腰包采购物资、如何选锋、如何提前挖了地道、如何守城、如何劫营等事一一说了。 然后一脸悲壮走过去,竟骗了不少敬重的眼神。 众人潜伏在大营外齐腰深的草丛中,贾琮叮嘱道:“王飞,待会你回程时若不见我们,可回林中栓马处会合,若是失散,我们在棋盘山上那块大石头处等你,你此行事关重大,切切小心。” 孙炽哈哈大笑,道:“你看比之贾琮这小子如何?” “去罢。”贾琮拍了怕他的肩膀。 “再来!”孙炽大吼一声,拔出长枪,威风凛凛。 贾琮一行人在棋盘山上歇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分,才悄悄摸下山来,把马拴在林边,往前方绵延数十里的鞑子大营潜去,要靠近奉天,必须穿越眼前的十里连营。 杨雄细细看了两遍,沉思片刻,拿过信笺,直接写了一个大大的“可”字,盖上了自己的总兵大印,重新封好交给王飞。 “快呈上来。”杨雄急道,被围城十数天,这是第一次收到外界的信息。 孙炽无所事事,正披着甲,坐在城门楼里和杨雄胡侃。 不一会,王飞被拉上去,带到杨雄、孙炽面前。 旁边军士取了,交给杨雄。 孙炽听得呆愣半晌,忽地放声大笑:“好个琮哥儿,好个琮哥儿!果然不愧‘子龙’之名!老子算伏你了。” 杨雄摆了摆手,摒退左右,低声道:“牛伯爷信上说,他带了三万精骑,现已驻扎在柳条寨、虎皮驿、武靖堡三城,如今鞑子兵势未竭,还未寻到救援之机,因此……” “好!杨总兵赞成我们的计策。”牛继宗一拍手,道。 喜讯像风一般飞快吹遍全城,城中军民无不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贾琮一行顺利完成任务,急速返回柳条寨,带回杨雄的回书。 王飞一惊,忙又磕了一个头,才躬身退下。换了个方位,顺着绳索溜下,原路返回。 孙炽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爽,莫非是说老子有勇无谋?混账。 不过老臣听说他乃今科武举步战第一,想来与殿下相比虽不如,亦不远矣。” 杨雄也是又惊又喜,琮哥儿竟有这般能为?可算得上强爷胜祖了。 黑夜中,厮杀在持续,直到太阳出来,鞑子攻势才稍微停止,又到了他们轮换的时间。 王飞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忙扑通跪倒,磕头道:“小人是十方寺堡防守官贾大人麾下,奉命给总兵大人呈上紧要军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好的竹筒,双手托着递上去。 “替我给琮哥儿带句话,让他小心保重,将在谋不在勇,不得莽撞行事。”杨雄道。 王飞趁着夜色,一溜烟去了。 “替我也带句话,告诉他,咱们沙场上见!” 定了定神,王飞掏出怀里一张写着字的白布,裹了石头,看了看城头的火光,手一抡,掷上了墙头。 贾琮松了口气,没攻城,王飞取得联系的难度就会小很多。 “是!” “老将军此言差矣,琮哥儿那两下子我亲眼见过。什么步战第一,颇有些水分,不值一提。 杨雄笑道:“这是十皇子殿下。” “老将军,琮哥儿带信来说什么?”孙炽忙问道。 他身着鞑子衣袍,晚上人烟稀少,径从营盘缝隙中大摇大摆穿过去,碰到人就用鞑子话回一句:“我兄弟战死在城下,我要去把他背回来。” 王飞越走越快,逐渐脱离营盘中灯火笼罩的范围,在重新没入黑暗的一刻,撒腿便跑,一口气冲到奉天城下,看到横七竖八、堆积如山的尸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贾琮道:“如此,倒也可以预先准备了。” 牛继宗点点头,道:“五天之后行动。” 贾琮领命而去,他早与牛继宗商定了一个救援计划,还很超前地取了一个行动代号:幽灵部队。 第二百零四章 幽灵部队 3 第206章幽灵部队3 五天后,清晨。 一队鞑子骑兵背负弓箭,腰悬弯刀,踏碎清晨的浓雾,沿着官道,由北往南,从白塔铺往奉集堡方向慢悠悠行去。 队伍中高高竖起的白色苏德勒上四条飘带随风飘舞。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忽有鞑子探马拦住问道。 “我们是巴尔虎部落的,从奉天来,奉各部族大人之命,来给白塔铺、奉集堡的兄弟送些粮草补给!你是何人?” “我是哈答斤部的,现守卫奉集堡。” “那你带路,我们送完了好交差。” “跟我来。”那鞑子探马看了看队伍中驮运货物的马匹,心中一喜,大人物们终于想起我们哈答斤部的勇士了,忙头前带路。 不多时,奉集堡已在眼前。 带路的鞑子高声道:“这是巴尔虎部落的兄弟,给我们送补给来了,快开门。” 城上的鞑子看了看队伍中的陪纛,上面绣了一只巨熊,正是巴尔虎部落的标志,不疑有他,忙叫打开城门。 贾琮看着缓缓洞开的城门,心中忍不住怦怦直跳,成败在此一举了,手一挥,骑着马缓缓进城。 这群突然出现的鞑子骑兵正是贾琮所部假扮,他们既缴获了大量鞑子的行头、武器、马匹,更缴获了巴尔虎部落的苏德勒与四杆陪苏德勒。 因此在边军中寻了几个会说鞑子话的士卒,再假扮起鞑子来,真是天衣无缝。 随着贾琮等人缓缓进城,哈答斤部守将有些疑心,这些人的相貌不太像草原人! 忽听一人道:“这些粮草、肉干、奶酪,都是巴尔虎部落支援哈答斤部兄弟们的,们自行搬去罢。” 哈答斤部的鞑子们欢呼一声,一拥而上,跑上来搬运补给。 哈答斤部守将旭日干皱了皱眉,上来问道:“贵部是哪位兄弟主事,请出来说话。” 那边军士卒硬着头皮道:“我是巴尔虎部落千夫长岱森达日,兄弟怎么称呼?” 旭日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疑惑更甚,问道:“我叫旭日干,曾与贵部万夫长阿如汗兄弟结为安答,不知他现在可好?” 贾琮看他神色,知道他已经起疑,苦于听不懂他说的话,也无从应对。 那边军士卒没什么头脑,随口答道:“他很好。” “你们不是巴尔虎部……”旭日干惊喝一声,话还未说完,一道雪亮的精芒已从他颈边掠过! 嗤!人头飞起,鲜血喷涌。 “杀!”王进、苏灿、邓磊等人见贾琮已动手,带着部曲便冲杀出去,占据有利位置,抢占南门。 赵凌空、解辉两人则带人去清理烽火台。 城中主将被杀,顿时大乱,城内的鞑子一时不防,顷刻间被砍杀数百。 鞑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吹号角,组织反击。 忽听城外马蹄声滚滚,烟尘弥漫,数万大军已然冲杀过来! “快关城门!”城上的鞑子大喝道。 而此时南门早已被王进等人占领,赫然洞开,鞑子们拼死扑上前去,却被数百精锐牢牢挡住,再有数十个呼吸,大军就可入城收拾残局了。 “点狼烟!”又有鞑子大吼道。 烽火台上的鞑子已经看到城里生变,忙去点火,刚刚掏出火刀火石,就被一箭射穿了脑袋,跟着又是嗖嗖几箭,烽火台上另外几个鞑子也被精准射杀。 鞑子们见状疯狂涌来,他们可以死,但是必须点燃烽火,否则奉天城下大军懵然不知危机将至,岂不糟糕。 “你上去!”赵凌空大喝一声,带着两百精锐团团守住烽火台,拼死阻挡鞑子反扑,双腿控马,四处冲杀,手中长枪绽出万朵梨花,枪枪夺命,鞑子人虽多,一时竟靠近不得。 解辉身形灵巧之极,踩在马背上攀住了烽火台的梯子,双足连蹬,几个纵跃便飞身上去。 “放箭放箭!”有鞑子大喝。 顿时箭如雨下,一起射向烽火台。 解辉早已料到,忙趴在台上,躲过第一波箭雨,趁他们弯弓搭箭的空档,仰面躺在地上,双足猛地往中间搭建整齐的一人高的柴草堆上一蹬! 哗啦!柴草堆垮了小半,木条干草散落一地。 众鞑子又一声凄厉惨叫,拼命放箭阻挡,却哪里阻挡得住,解辉平躺在上,任你下面如何射,哪里能射到。 又是狠狠一蹬,柴火堆轰然坍塌!从高台上倾倒下来,干柴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烽火台完了。 “哈哈,好!”赵凌空在下面大笑一声,枪势更急,拼命缠住鞑子,拖延时间。 只听城门口传来急如鼓点的马蹄,牛继宗率领的大军已然冲进城中,在各部将官带领下,堵住南北城门,把城内数千鞑子包了饺子。 不少鞑子见势不妙,竟跳墙逃走,不少人摔断了腿,躺在城外哀嚎。 运气好没摔断腿的,踉跄逃走,没跑多远,就被候在城外的骑兵一个个赶上射杀或捅死。 一个时辰后,城内接近五千鞑子,全军覆没,无一漏网。 “琮哥儿,真有你的,干得漂亮!”牛继宗笑道。
贾琮拱手道:“小胜一场,不值一提,兵贵神速,我继续前去诈开白塔铺,不给鞑子喘息之机。” “好!你去罢,我随后赶到。”牛继宗道。 “来人,把这个什么哈答斤部的大旗带上,收拾收拾,出发!” “是!”众将士轰然应诺。 白塔铺,距离浑河不过二十里地,跨过浑河,便是奉天。这是奉天以南最后一层防线,也是如今鞑子十几万大军的最后一层防线。 一旦刺破这层防线,鞑子南面大营的后背将完全暴露。 这一回,贾琮换了个套路。直挨到天色渐晚,才靠近白塔铺。 “快开门,我们是奉集堡的哈答斤部守军,汉人援军出动了,我等合兵一处,方能抵挡一二,快开门!” “叫你们将军旭日干答话。”城上守军喝道。 “我们将军在后面押阵,我部军旗在此,还不信?” 城上守军见确实是哈答斤部的大旗,来人穿着打扮也是哈答斤部的样子,后面影影绰绰还有许多人马,却看不清楚。也不疑有他,便叫开城。 任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到,五千人镇守的堡城,连任何讯息都发不出来就被人全歼了。 城门缓缓打开,贾琮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狞笑。 忽听城里有人大喝几句,那城门略微一顿,重又缓缓关上。 “元霸!”贾琮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当机立断,大喝一声! 张元霸纵马而出,手中一对铜锤猛地掷出,咚!咚!狠狠撞在城门上,落下来刚好卡住门缝,城门一时便关不上。 随即,张元霸、邓磊、张、空性四条壮汉同时翻身下马,几个箭步抢上去,同时往城门推去! “开!”四人齐声暴喝,门后七八个关门的鞑子,几乎同时被沛不可挡的巨力撞飞出去。 半边城门,已然洞开。 张元霸脚尖一挑,铜锤跃入掌中,随意挥了个半圆,城门甬道内扑上来的六七个鞑子便被打飞出去,生死不知。 有张元霸顶在前面,邓磊等忙打开另外半扇城门。 冲!贾琮大喝一声,当先冲进城去。 还是同样的套路,这次他伪装哈答斤部,足足带了5000兵马,分兵夺门、夺烽火台都容易了许多,再加上解辉、赵凌空等神射手在,不可能允许任何人点燃烽火。 几乎同时,一个焰火射上天去,城外顿时响起闷雷般的滚滚蹄声。 又是一面倒的屠杀,三万人在城内追杀五千人,没有任何悬念。一两个时辰也就解决了战斗。 贾琮看着绑过来的鞑子守将,问道:“你如何识破我等伪装的?”旁边边军忙给他翻译过去。 那鞑子守将怒骂了一句,闭目不语。 翻译有些尴尬,这句话可有些不好听,便没开口。 贾琮一看便懂,这是个硬骨头,因笑道:“告诉他,我敬重好汉,这次他输的不服气,只要他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了他。 让他重整旗鼓,日后在战场上与我堂堂正正分个雌雄。”说完命士兵给他松绑,又牵来一匹马。 那鞑子果然吃这一套,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他说,他和旭日干早有约定,互相若要进城合兵一处,必定会说约定的暗号,而我们不说暗号,显然是假扮的。” 贾琮笑着点头道:“你们很聪明。” 那鞑子以为贾琮是放了他的意思,扳鞍便要上马。 “砍了!”贾琮冷冷吐出两个字。 咚!站得最近的张元霸提起铜锤就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王进、苏灿等人大笑,鞑子就是鞑子,就你那点子脑浆还想和琮哥儿玩花花肠子。 这时,牛继宗派人来请贾琮议事。 “琮哥儿,今夜我等就在此处歇息,养精蓄锐。想来鞑子大军久攻不下,天气又渐渐冷下来,军心必然动摇。 特别是众多小部落,野心不大,抢掠已经抢得够了,也该考虑怎么把所获之利带回家了,再迟些日子,大雪封路,就不好走了。” 贾琮点头道:“世叔所言极是。不过此处已逼近奉天,不可久留,否则必被鞑子察觉,便无奇兵之效了。” 牛继宗点头道:“明日傍晚出发,趁夜劫营,与奉天城的守军里应外合,击溃鞑子!”说着递给贾琮一封密信。 “好。我这就派人去奉天传讯,让杨总兵早做准备!”贾琮接过来,拱手而去。 贾琮回去召集众将官,道:“王飞,你即刻趁夜潜入奉天,把这封信交给杨总兵,记住,必须天亮前送达!送到后,你就留在奉天。” “卑职遵命!”王飞接过信,封在竹筒里,匆匆去了。 “各位,想来明日便是最后一战。此战,不成功、便成仁!”贾琮沉声道。 “我等誓死杀敌,报效朝廷。”众人齐声道。 贾琮道:“这一仗,我军筹划多日,绝不容有失,你们回去好生准备,此战务必给我打出威风、打出煞气!让鞑子不敢再正视中原!” “卑职遵命!”众人轰然应道。 第二百零五章 奇兵突袭 1 第207章奇兵突袭1 天黯如铅,云阴似水,朔风席卷,雪花纷扬,似絮如羽。 凛冬已至,寒气刺骨,鞑子攻城仍在继续。 奉天守军的顽强粉碎了他们摧枯拉朽的幻想,四处搜罗了几日,在山中抓来上千边民,此刻驱赶于阵前,引导鞑子大军攻城。 众边民个个衣衫褴褛,鼻涕眼泪冻成冰霜,糊了满脸,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少妇人头发披散,衣衫不整,神色麻木,扶老携幼,一瘸一拐往前走,显遭鞑子蹂躏,早已失去求生意志。还有许多人被挂在攻城车辆上,当做肉盾。 “大人!鞑子卑鄙,驱民攻城!请大人示下。”守将急报杨雄。 杨雄出来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他久在辽东,如何不知鞑子这一招,以前鞑子攻打西域诸城,便往往以平民为前导,守军但凡稍微心软罢射,鞑子便随后而上,一举破城! 可若下令不分敌我射杀……即便守住城,难免被御史言官狠狠参奏。 杨雄正沉吟间,忽听啪一声轻响,身旁一人举手重重拍在墙垛上,雪沫四溅,留下个清晰的掌印。 “狗鞑子!无耻之尤,妄称勇士!”正是十皇子孙炽,连声怒骂。 杨雄心中一动,抱拳沉声道:“鞑子驱民攻城,我等如何是好,不知殿下尊意如何?” 孙炽愤怒归愤怒,可却不傻,这种事怎么敢胡乱开口,忙道:“本王此来,不过是宣慰将士,岂敢越俎代庖?军中之事自然以老将军一言而决,本王绝无二话!” 妈的,都是人精!杨雄苦笑摇头,正委决不下,忽见一鞑子骑兵纵马冲到前方边民之中,喝道:“城上的汉人听着!若尔等开城投降,免于一死。若负隅顽抗,破城之后,尽皆屠灭,鸡犬不留!” 说完手中长矛一捅,刺穿一四五岁男孩背心,高高挑在矛间,指向城头,哈哈大笑。 那男孩一时未死,颤声哭叫,手足摆动,其状极惨。 旁边妇人尖叫一声,不顾生死,扑打那鞑子,被另一鞑子一脚踹在地上,一勒马缰,两只铁蹄狠狠踏在她胸前,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溅在雪地上,分外刺目! 杨雄目中厉色一闪,正要下令。 孙炽早已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夺过护卫捧着的弓箭,嗖嗖两箭射出! 鞑子此时已然逼近,以为城上守军已然心怯,不敢射箭,毫无防备,顿时应声而倒,被两支劲矢射穿了脑袋! “给我杀!杀杀杀!”孙炽怒发冲冠,戟指大喝道。 城中守军虽早已怒不可遏,但事关重大,都看向杨雄。 杨雄心头松了口气,忙道:“看什么,没听到钦差大人的话?给我杀!”有了十皇子这句话,以后被参也有人分担些压力。 “是!”顿时城上万箭齐发,投石车、床弩疯狂发威,数十门红衣大炮,齐声怒吼,瞬间击毁十数架巢车、云梯车、撞车等器械。 许多鞑子和边民纷纷中箭倒下。 “大人,杀不得啊!” “我三舅在下面。” “我姑母在下面。” “二叔二叔!” …… 几个民壮扑倒杨雄跟前,呼天抢地,磕头恳求。 城上众军士也有些不忍,顿时微微一缓。 鞑子见状忙四下驱赶想逃跑的边民,连杀十数人才把众人重新逼在一起,强行往城头赶来。 边民无可奈何,哭叫着往前走。 孙炽钢牙咬碎,沉声道:“明知是计,我等岂能为鞑子所制?老将军下令罢!出了事,本王与你一起承担。” 杨雄点头道:“殿下英明,老臣岂是优柔寡断之辈。” 因喝道:“来人,把这几人带下去,看管着。众将士,鞑子想用诡计破城,那是痴人说梦!!给我杀!杀!杀!” 一声令下,城墙再次箭如雨下,炮声隆隆。
鞑子见奸计不效,只得又硬着头皮攻城。 ―― 鞑子久攻不下,天色将晚。 鞑子王帐内,乞颜、巴尔虎、喀喇沁、土默特、勒津、科尔沁、察哈尔等大小部落的族长头人,正聚在一起商议军情,不时大声争执。 科尔沁部族长卓力格图大声道:“奉天城有大将镇守,兵精人多粮足,我们打了这许多天,倒把抢来的东西都差不多赔光了,这仗不能打了! 我们科尔沁部提议,即刻收兵,把前面抢的好处吃下肚子再说,也不白来一回。” “卓力格图族长说得对,我们都是这个意思。”众小部落族长忙附和道。 科尔沁部是辽东草原上的中等部落,控弦之士数万,也算一支不大不小的力量,向来结好周边小部落,以抵挡大部落的蚕食。 巴尔虎部落族长巴音皱眉道:“如今守军伤亡惨重,眼看就要拿下,此刻退去,我们这二十几天的功夫岂不白费了?阵亡的儿郎岂不是白死了? 咱草原上的男儿,没有孬种!连我的儿子吉雅赛音,都阵亡在十方寺堡城外,此刻岂能轻易言退!” 他一开口,众小部落族长顿时偃旗息鼓,不敢言语。 土默特部族长拉克申冷笑道:“吉雅赛音带了上万勇士,连个小小堡城都打不下来,如今我们却想拿下奉天,谈何容易。 汉人不擅野战,却擅长守城,我等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久攻不下,早就该撤,莫非为了区区一个王子而白白牺牲许多勇士?” 土默特也是草原大部落,本次南侵所获颇丰,早就想撤,因此把巴音硬顶回去。 “你!”巴音怒喝道:“你什么意思?我的儿子也是为大军而牺牲,王子既可死,哪个勇士不可死?” 拉克申冷声道:“要送死,们巴尔虎部尽管去,我们土默特部不拦着,不过想让我麾下儿郎白白送死,却是休想!” 乞颜部族长斯钦巴日忙举手打圆场,乞颜部乃是直属金帐汗国统辖的大部族,因此他这个族长身份比其他族长又要高半筹。 “两位族长,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何必动气?是战是退,我们听听其他部族的意见再下定论不迟。”斯钦巴日作为本次南侵大军名义上的主帅,他说的话,倒也没人敢胡乱驳斥。 喀喇沁、勒津、察哈尔等各大部落纷纷开口,有人说战,又不愿出兵,有人说退,又不愿殿后,有人说先把抢来的货物人口运回去,纷纷攘攘,吵成一团,个个面红耳赤,争论不休。 斯钦巴日摇了摇头,军心已乱,无力再战了,因此举手道:“各位都静一静。方才各位的意思我都知道了。 依我之见,今天打不下来,我等便趁夜退去,谅汉人也不敢来追。” 众人只得点头称是。 “各位先回去收拾收拾,撤退之时不可争先拥挤,按各部扎营方位有序退走,免得为南人所趁。我乞颜部负责断后。” “族长高义,我等定当奉命而行。” 各部族长松了口气,有人断后就好办了,还以为又得大吵一架。 忽觉地面轻微震动,隐约有闷雷般的马蹄声传来,数量还不少。 众人都是在草原上和马匹打了一辈子交道,哪里听不出来。 “汉人骑兵?!为何奉集堡、白塔铺守军不报?” 众人大惊,如今前方还在攻城,若腹背受敌,恐怕有些危险。 “报,报各位大人,南面突然来了好多汉人骑兵,至少数万之众!”鞑子游弋在外的探马急冲冲跑回来报信。 “快,整军备战!”斯钦巴日喝道。 众族长慌忙骑马往自家营盘跑去,心中却冰凉一片,听这蹄声已然逼近,说话就到,这时候还整个屁的军!不约而同地下了同一个命令。 “快去传令!敌情不明,让儿郎们固守大营,守好货物,不许出营迎敌!” “是!” 第二百零六章 奇兵突袭 2 第208章奇兵突袭2 落日最后一抹余晖隐没在地平线,数万鞑子结束一天的艰苦攻城,方才退下来,正饥渴难当,忽听远处滚滚蹄声传来。 贾琮率三千铁骑,作为前锋,如箭头般,直插鞑子大营身后。 鞑子大营实在太大,围着奉天扎了一圈,绵延数十里,根本没办法建立栅墙,所有的木头都用来制成了攻城器械。以至于贾琮兵锋所指,竟无一丝一毫的阻挡。 眼看着鞑子大营越来越近,无数帐篷好似坟头,陈列于前。 “杀!”贾琮举枪大喝,作为箭头的尖锋,当先杀了进去。 “杀!”众人跟着大吼一声,杀声震天,像尖刀般狠狠插入鞑子大营。 他们切入的位置正好是巴尔虎部落的营帐。贾琮、王进、苏灿、赵凌空、邓磊等十余猛将,冲在最前,与刚刚集结起来的数千鞑子正好撞在一起。 贾琮等人借着冲击之势,狠狠插入敌阵。个个使尽浑身解数,瞬间击杀上百鞑子,速度丝毫不减。 后面的骑兵们有条不紊,解下身后背的布袋,上面一根长长的引线早已提前点燃,正嗤嗤燃烧。 “丢!”众人齐声大喝,把布袋扔到鞑子阵中。 贾琮等人毫不停留,一直往前冲冲冲,忽听身后巨大爆炸声响成一片,无数鞑子血肉横飞,被炸上了天,无数马匹受惊,横冲直撞,鞑子大营顿时乱成一团。 边军士卒的马匹也被数千枚火药炮爆炸的巨响惊了,疯狂飞奔,好在他们队伍严整,战马依然沿着既定方向奔跑,更增几分勇烈之气! 贾琮控制着冲击方向,沿着营帐分布路线,往东杀去。一路上见人便杀,见火盆便挑飞到帐篷顶上,为大军碾压打开通道。 牛继宗率领的三万大军跟着掩杀过来,沿着贾琮开辟的道路,如潮水般淹没一切活物。 素来号称马背上勇士的鞑子完全懵了,他们深深知道攻势成型的骑兵冲击力有多大。 此刻各部落猝不及防,哪有能力组织像样部队反击对冲,一个个绝望的呼叫着,被汉人骑兵踏成血泥。 杀杀杀!贾琮胯下千里一盏灯,放开四蹄,如踏云烟,载着贾琮风驰电掣般在营中冲过,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迎面又有不知哪个部落数百鞑子冲过来,贾琮轻夹马腹,单枪匹马便迎了上去! “大人小心!”王进等人在身后大喝,忙拼命催马赶上,奈何贾琮神驹跑得太快,一骑绝尘,已然冲了上去。 贾琮骑在马上,目中一片冷酷,对眼前的刀枪丛林视如不见,忽地大枪左右一挑,两个火盆飞起,洒出千百点火星,劈头盖脸往前面的鞑子袭去。 鞑子没料到贾琮这一手,下意识掩住头脸。 就在这一瞬间,贾琮再夹马腹,倏然再度提速,白驹过隙,枪花乱点,七八个鞑子被刺落马下。 贾琮杀入敌阵! 周围四五个鞑子拼命挥刀砍来,贾琮夷然不惧,手中大枪使开,护住人马,鞑子竟不得近身。 忽地,贾琮大喝一声,枪势大盛,枪芒四射,四面八方尽皆笼罩在犀利无俦的枪影中,只听嗤嗤有声,似乎这一小片地方被疾风骤雨所袭。 八方风雨! 六七个鞑子又应声落马,个个咽喉、胸口被枪头刺穿。 这几个鞑子刚倒下,又有几个鞑子挺矛前后左右刺来。 贾琮一夹马腹,战马瞬间加速,冲出两丈,躲过这波攻击,跟着拧枪如轮,仰面躺在马背上,躲过两杆长矛,长枪猛地往四周平平扫过! 一丈之内的鞑子,无不被扫落马下。 贾琮身边顿时一空。 此时,王进等人已赶了上来,将落地鞑子踏成肉泥,护着贾琮两翼。 “不要恋战!随我冲锋!”贾琮大吼一声,领着众人继续往前冲去。
身后数千骑组成鱼鳞阵,紧跟在他身后,一路碾压当面之敌。至于两侧的鞑子就不去管了,后面自有大军收拾。 城上,杨雄见鞑子大营已乱,忙喝道:“秦昌、白江,你们两人速带一万骑兵出城,与援兵合力破敌!” “末将得令!”两名参将早已顶盔掼甲,匆匆下城,带着早已集结完毕的一万骑兵,快速冲出城门,与贾琮会合。 杨雄在城上看着骑兵鱼贯出城,点了点头,暗道此番应十拿九稳了,不经意回头,却没见了孙炽踪影,暗道糟糕,大喝道:“殿下何在?” “禀大人,殿下方才说下去歇着了。” “混账!”杨雄怒骂一声,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又有守门士卒来报:“禀大人,方才殿下并数十护卫,趁着城门大开,强行冲出城去了。” 杨雄无力地摆摆手,他手里的骑兵全派出去了,即便想追也追不上了,即便有骑兵,又怎能追得上孙炽所骑的宝马。 果然,一匹火云般的神驹从后赶上,快速越过守军骑兵,冲到最前。 “哈哈哈,本王来也!”孙炽手提长枪,身穿金甲,一袭大红披风在夜空中猎猎舞动,神气之极。 “殿下,速退!此处危险!”秦、白两位参将忽听身侧传来狂笑,差点魂都被吓飞,忙大声劝道。 “哈哈哈,退个屁!儿郎们,随本王杀敌!驾!”孙炽举枪大吼一声,瞬间加速,冲到了最前方。 秦、白二人没办法,只得大喝道:“冲!保护殿下!” 身后众将士见皇子殿下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更是激奋,一个个嗷嗷叫着,不要命地往上冲,似乎这些天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贾琮带着前锋部队,狂风扫落叶般卷过两个部落的营盘,忽见前方一个巨大营盘中数千骑鞑子已整顿好队伍,悍然反冲过来! 鞑子们深知,此刻能对付骑兵冲锋的,只有反冲锋。原地固守只能被碾碎。 “杀!”贾琮毫不迟疑,率众迎上。 如两波巨浪对撞,激荡起无数血花、残肢。 有贾琮、王进、苏灿、邓磊、空性等十数个猛将作为锋芒,轻易击碎敌军尖锋,瞬间如烧红的刀刃切入黄油,将敌军切为两半。 轰隆隆,贾琮率领前锋部队一冲而过,地下留下一道血路,满是残尸、断肢。 土默特部的鞑子们,也不管伤亡多大,快速整好队伍,再次大喝一声,朝贾琮等人冲来。 此刻,不论伤亡多大,他们必须冲锋,用生命消耗贾琮所部的锐气锋芒。 来得好!贾琮举枪一指,率先回头,反冲回去。 杀杀杀!将士们扯开嗓子大吼,再次往鞑子冲杀过去。 两军正欲交接,呼见一个红色披风身影,跨着枣红马,带着一支骑兵,斜刺里杀入鞑子阵中,将其拦腰斩为两断! 好!贾琮知道是杨雄派出的骑兵,忙配合他们绞杀残余敌军。 只见那红衣将军,在敌军阵中纵横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枪影飞舞,轻易挑杀无数鞑子。 贾琮心头暗赞,带人冲过去,与他并骑而行,似竞赛一般,舞开大枪,杀的鞑子纷纷落马,枪下无一合之敌。 不多时,两人并亲兵护卫又将鞑子横向杀了个对穿,缓缓停下来。 贾琮这才看清楚,红衣红马将军不是孙炽是谁! “琮哥儿,你果然有两下子!”孙炽笑道。 “彼此彼此!”贾琮拱手笑道。 “还未过瘾,再杀一阵!”孙炽道。 “正有此意,随我来!”贾琮大喝一声,拍马便走,往回冲杀而去。 “好!看谁杀得多!”孙炽大笑着跟上。 第二百零七章 奇兵突袭 3 第209章奇兵突袭3 这四五千鞑子被一万多铁骑轻易被击溃,折损七八成,其余鞑子终于怕了,四散而逃。 贾琮与秦、白二将合兵一处,继续往东杀去。 身后牛继宗所部大军渐渐赶上来,众人合在一起,如犁庭扫穴,一路碾过鞑子营帐。 火焰、鲜血、尸体、惨叫声、嘶吼声、喊杀声在黑夜中交织成一副让人热血沸腾的图画。 直杀了一整夜,贾琮等人沿着鞑子营帐,兜头杀了一大圈,围着奉天冲杀数十里,又回到原位。 天色渐明,鞑子营中尸骸遍野,牛羊马匹四处散落,无数帐篷或倾倒破败、或烧成焦土,一片狼藉。残余鞑子早已逃之夭夭。 吴军大胜! 贾琮、孙炽、牛继宗等人勒住马,相视一笑,忽地同时举起兵器,大喝道:“大吴,万胜!” “万胜!” “万胜!” 众将士齐声高呼,声闻数里。 “琮哥儿,你看追不追?”牛继宗道。 贾琮道:“自然要追,如今鞑子早已吓破胆,不过是丧家之犬,岂有不追之理。” 牛继宗点点头,道:“如何追法?” 贾琮道:“这却不急,我等先进城吃饱喝足,歇息好了,再追不迟。” 牛继宗点头,招手带众人进城。 杨雄早已在城门处等着,见众人进城来,忙拱手笑道:“伯爷雄姿不减当年,末将佩服。” “老将军谬赞了,小弟久疏战阵,若非琮哥儿英雄非常,此战胜负难料。” “伯爷过谦了。”杨雄笑了笑,看向贾琮,道:“琮哥儿不愧是先荣国公下凡点化之人,智勇双全,青出于蓝,老夫幸甚,荣国幸甚!” 孙炽翻了翻白眼,道:“老将军难道没看到本王驰骋沙场的雄姿?” 众人大笑,道:“殿下之勇,可冠三军矣!” 孙炽大笑,道:“说得好,本王不要王爵了,回去便请父皇给我封个冠军侯!” 众人无语,如今的皇子都还没有封号,只有爵位,冠军侯名头虽好听,哪有亲王爵贵重,这不是折本的买卖么?哪有皇子宁愿去当侯爷,不当王爷的。 贾琮笑道:“这却吃亏了,不如请陛下封你个冠军王,怎么样?” “呸,古来只有冠军侯,哪有冠军王?你想让我成为青史笑柄?”孙炽道。 贾琮摇头失笑,说的好像用王爵换个侯爵就不是笑柄一般。 众人都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 杨雄道:“各位,军中饭食早已备下,先吃了饭再说罢。” 众人忙应是,一起来到城内大校场中用饭,数万马匹,自被牵下去吃草料休息。沿途民众无不欢声笑语、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今儿是庆功犒军宴,城内杀了上千口猪羊,供数万将士饱餐,校场内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彻底冲散前些日子的愁云惨雾。 吃完饭,杨雄带着众人到场边抱厦内坐下,笑道:“如今鞑子已仓皇退去,伯爷有何打算。” 牛继宗笑道:“自然是痛打落水狗了。” 杨雄又看向贾琮。 贾琮笑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好!”众人抚掌赞道。 杨雄捻须微笑,道:“琮哥儿果然不愧国朝第一才子,出口成诗,文采风流,可算强爷胜祖了。” 众人齐声笑着附和。 孙炽眼珠一转,想起一事,扯着贾琮袖子,低声道:“你小子给如意写的什么诗,搞得她时时神不守舍,说来我听听。” 贾琮干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呸,你小子不老实!还想唬我。世人盛传你精擅情诗,你莫非胆大包天,给如意写了情诗。嘿嘿,若是父皇母后知道,有你的好果子吃。”孙炽在他耳边轻声道。 贾琮心里一紧,却面不改色,压低声音,道:“炽哥儿说的哪里话,我即便有这个本事,可哪有这个胆子给公主写情诗?你当我有几个脑袋?” 孙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看你胆子挺肥。若不是见不得人的诗,为何不敢明言?” 贾琮尴尬一笑,道:“不是我不敢明言,只是公主未曾发话,我岂敢泄漏,若得罪了公主,岂不又要倒霉?兄长若想知道,何不问公主?” 孙炽瞪了他一眼,如意若愿说,我还用得着问你,因嗤笑道:“管你写的什么,干我屁事。不过如意的性子,你也领教过了,若是招惹了她,嘿嘿,后果……勿谓言之不预也!” “岂敢岂敢。”贾琮忙苦笑摇头,妈的,把我逼上梁山么? “琮哥儿,杨总兵问你话呢。”牛继宗碰了碰贾琮,提醒道。 “啊?哦,世叔垂询何事?”贾琮回过神来。 杨雄微笑道:“鞑子败退,不追实在可惜,如何追击,还需商榷。” 贾琮想了想,道:“世叔所言极是。如今鞑子急急北逃,还携带了不少抢来的货物辎重,贪心不足,取死之道。以琮之见,鞑子败退的路线大概也是原路返回。”
“你是说鞑子会兵分两路,从十方寺堡或铁岭卫出境?” “应是如此,这两条路线是鞑子走熟了的,且最为便捷,若走别路,一是道路不熟,二是绕了远路,鞑子必不为也。” 众人点头称是。 “因此,我军也宜兵分两路,衔尾追击,一则继续扩大战果,杀伤其有生力量,二是把鞑子所携带的辎重货物抢回来!” 孙炽皱眉道:“鞑子毕竟还有好几万众,若我等分兵,为鞑子所趁,如何是好?” 杨雄略一沉吟,道:“殿下所虑甚是。细细算来,先前鞑子猛攻奉天二十余日,已死伤近半。 如今又被劫营狠杀一通,如今不过区区五六万残兵,且鞑子也分兵两路,每一路不过二三万人,与我军相仿。想来疲弱残败之军又如何可比昂扬乘胜之军。” “老将军所言极是。”众人皆点头。 “那还等什么,我等即刻出发,追上去杀他一个片甲不留!”孙炽急道。 贾琮忙拉着他,笑道:“殿下莫急。我等吃饱喝足,歇息几个时辰,再追不迟。” 杨雄笑道:“此言甚善!” 孙炽疑道:“这是为何?” 贾琮笑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既然决定要追,自然要示之不追!鞑子新败,必定拼命逃窜,可他们带着大量辎重,如何跑得了? 我等让他们先跑一阵,等他们筋疲力尽,自以为安全,停下来歇息之时,再轻骑追上……则大功成矣。” 众人大笑。 杨雄道:“琮哥儿此言深明兵法,甚合我意。” 孙炽摇头叹道:“你小子心黑手狠,吾不如也。” 贾琮笑道:“殿下乃万人敌,自然不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说的也是。”孙炽大笑起来。 “既如此,兵分两路,如何分配?”牛继宗问道。 杨雄沉吟道:“两路追兵,各两万骑。一路请伯爷统领,秦、白两位参将辅佐,往铁岭卫方向追赶……” 孙炽忙接口道:“另一路当然是本王亲自统领,琮哥儿与我一道,杀往十方寺堡!” 杨雄苦笑摇头,知道管不住这个愣头青皇子,只得认账,叮嘱道:“琮哥儿切切小心保护殿下。” “世叔放心。”贾琮躬身道。 “也罢,各位还有仗打,都去歇息罢。” “是!” ―― 鞑子果然如贾琮所料,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往北,往铁岭卫方向败退。一路则往西,径往平虏堡、上榆林堡、十方寺堡一线逃窜。 刚度过蒲河石桥,鞑子便支撑不住了,接近两天没合眼,大半天水米未进,又提心吊胆生怕追兵赶上来,逃了数十里后,终于人疲马乏,个个委顿下来。 “巴音族长,我们歇歇再走罢,汉军这么久没追来,想来不会追了。”众小部落族长道,他们马匹牲口有限,又在战场上遗失了许多,更加难熬。 巴尔虎部落族长巴音皱了皱眉,只得下令原地歇息修整,他再想走,也不敢走了,即便人受得了,马匹也受不了,希望汉军见好就收罢。 日已偏西,鞑子们刚刚吃饱了饭,正在给牲口喂料、喝水,不少鞑子昏昏沉沉,靠着牲口就睡了过去,忽听河对岸蹄声如催命符般飞来。 “不好!快上马迎战!”巴音大喝道,汉人卑鄙,故意迟了几个时辰追来,就为了打个时间差。 众鞑子慌忙四处找马,此时还有数千战马聚在草车旁吃草,数千战马还在河边排成一字喝水,一时哪里收拢得过来。 贾琮、孙炽两人哈哈一笑,当先跃上石桥,直冲过去,也不停留杀敌,只带着人沿着官道往前冲杀,先把鞑子的辎重队伍截住再说。 两万以逸待劳的铁骑如龙卷风般扫过,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死伤狼藉。 直冲了数里,才截住车队前列。 押车的少量鞑子想拼死反抗,瞬间被射杀在地。 贾琮大笑:“给我杀回去!杀!” 众骑又调转马头,沿着车队往后杀,鞑子斗志早失,此时哪还顾得上货物,纷纷纵马逃窜,狼奔豕突,只恨自己胯下马少了两条腿,一时数万鞑子,竟无一人敢迎战。 贾琮等人冲杀如风,连杀几个来回,鞑子全被杀散,留下充塞道路的车辆牛马,并数千具尸体。 孙炽大笑道:“这他妈真真是兵败如山倒了!来人,先分五千人出去,把这些车辆马匹货物运回去,我等继续杀敌!” “末将遵命!”一参将抱拳领命而去。 “琮哥儿,前面就是你的地盘了,还不带路。”孙炽道。 “殿下放心,琮自当尽地主之谊,众将士,随我杀敌!”贾琮大笑道,当先便追上去。 第二百零八章 败中求胜 1 第210章败中求胜1 众人往北一路疾驰,经上榆林堡,直追到十方寺堡也没看到鞑子的大部队,沿途不过击杀了三五百掉队的散落鞑子。 贾琮在十方寺堡前勒住马,皱眉道:“鞑子如今抛弃了辎重,骑术又好,我们却难追上了。” 孙炽点了点头,恨恨地道:“不如放开了再追三十里,横竖鞑子已然溃败,即便人少些,也无大碍,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贾琮微一沉吟,道:“好!” “大人,半个时辰前,鞑子大军刚刚过去。”守城的游家喜、余洪两人见到贾琮的大旗,忙出来请安。 贾琮眼睛一亮,还有戏。 “追!”孙炽举枪大吼一声,轻夹马腹,火影似感到主人急切之意,放开四蹄,腾云驾雾般冲了出去。数十王府护卫忙追上去。 “我们也走!”贾琮一挥手,领着部曲也去了。 如今放开来跑,骑兵阵型便渐渐松散,贾琮、孙炽跑到最前,王进等人并王府护卫、贾琮亲兵也是骑的好马,紧随在后。 跟在后面的是贾琮或抢或买的草原好马,也有数百骑。最后是参将徐彪率领的一万多主力大军。 徐彪眼见前面已看不见人影,暗道不妙,若皇子殿下有个好歹,自己这颗人头定要落地,忙拼命打马,喝道:“快快快!把马跑死也给我追到殿下!” “是!”众军士大声道,纷纷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健马臀上。 狠命催逼下,大军速度果然提了一层。 前方,贾琮等人越过十方寺堡,又追出去十来里地,已进入辽河套地区,此处已非大吴国土。 但见四周地势平坦,芦苇杂草极其高大茂密,直没马顶,四望无烟,唯有风吹草木萧萧声。 “这是什么地方?”贾琮道。 “这是辽泽,因地势平坦、低洼,水流减缓,河床淤阔,河水漫滥,在这一片形成大片河湖沼泽,春夏之时无法通行,又滋生蛇虫,难以耕种,故边民早已迁往他处。 唯深秋开始,沼泽干涸、冻结,鞑子才可借此处轻易越过边墙。”王进解释道。 忽然,前方隐约可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杆大纛,旗面展动,八条飘带随风起舞。 孙炽大喜,喝道:“鞑子就在前方,快追!”说完一骑绝尘,冲了出去。 诶!贾琮察觉有异,招手想叫住他,哪里来得及,呼啦一声,数十骑已然冲了出去。 他妈的!贾琮暗骂一声,忙带人冲上去。 巴音骑马立于大纛之下,身边只有两三千人,见孙炽带人冲上来,不仅不见慌乱,反而露出一丝狞笑,手一挥,部下把另外两面大旗摇动起来。 只见贾琮等人左右侧后,各有数千鞑子从草丛中翻身上马,包抄过来,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前方鞑子也反冲回来,三路夹击把数百骑包在中间。 贾琮听得身后蹄声响起,暗道糟糕,鞑子狡猾,那大纛显然是诱饵!鞑子竟败而不乱,还有余暇给自己和孙炽设下了三角伏击阵! 王进等人也知不妙,一边冲锋,一边问道:“大人,现在怎生是好?” 贾琮见身后追兵还有两箭之地,微一沉吟已有决断,因喝道:“擒贼先擒王!随我破敌,击杀贼酋,敌军自乱!” “是!”众人轰然应诺,再次加速,往前方冲去。 如今唯一的生路是前方,鞑子既然设下埋伏,必定考虑到众人反身突围,故后面鞑子必有重兵堵截,因此前方的阻力反而会小许多。
见贾琮等不要命杀来,巴音有些意外,四五百骑冲击三千骑,汉人哪里来的底气。 在巴音思考时,敌我已狠狠撞在一起。 孙炽大喝一声,借着马力冲杀,瞬间挑杀数骑,众王府护卫牢牢护住他两翼。 不过鞑子势大,众人顿时陷入苦战。 但见四面八方都是鞑子,杀不胜杀,王府护卫一个个落马,又冲突不出,孙炽心中渐渐烦躁起来。 杀!忽听贾琮一声暴喝,带人冲杀而至。 在王进、张元霸、邓磊、苏灿、空性等十余猛将的冲杀下,鞑子哪里抵挡得住,瞬间被贾琮冲到孙炽身边。 “来得好!”孙炽大喜,奋起神力,连续挑飞几个鞑子,与贾琮会合。 “众将士,随我斩杀敌酋!”贾琮大吼一声,领着众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望着大纛便直杀过去。 众人深知这是背水一战,均舍命厮杀。 鞑子本已力竭,如今见伏击之下,汉军反而更加勇猛,都有些心怯,竟阻拦不住,片刻功夫就被撕开防线,大纛暴露在贾琮等人面前。 “快挡住他们!”巴音有些慌乱,忙指挥数百近卫鞑子迎上来。 贾琮等人冲破阻拦,直往大纛杀去。 “快,射杀那穿金甲的!”巴音喝道。 忽听弓弦铮鸣,连成一片。 嗖嗖嗖!凄厉的箭矢破空声响起。 两片黑压压的箭雨从前后两个方向同时袭来。 “快散开!”贾琮大吼一声,把大枪舞得风雨不透,拨打箭矢。张元霸忙取过背上的大盾,右手高高举起,遮住贾琮身后,同时举起铜锤挡住自家头面。 众人忙四散分开,为时已晚。 骑士惨呼、战马悲鸣,一百多骑瞬间被射翻在地。 蓬蓬蓬! 鞑子们双腿控马,再次弯弓搭箭,第二轮箭雨袭来。 鞑子的骑射功夫,终于在此时得到尽情展现。 贾琮顾不得心痛,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大纛,只管往前冲杀,只要冲破最后这几百人的阻挡,便可斩将夺旗。 “殿下!” “殿下!” 忽听数声惨呼,贾琮忙瞥向孙炽,见他伏在马上,早已身中七八箭,被射成了刺猬。方才他冲的最快,又被重点照顾,终于无力抵挡。 “炽哥儿!”贾琮心急如焚,大吼一声。 嗖嗖嗖!箭雨再至。 “去援救殿下,我去冲阵!”王进大吼一声,加速挡在贾琮面前,带着邓磊、张、空性等人并百十骑直接迎面冲了上去。 “三爷小心!”张元霸飞扑而来,与贾琮并骑而行,手中大盾雨伞般顶在头上,箭矢噼里啪啦落下来,雨打芭蕉一般。 “护驾!”四五个王府护卫不及察看孙炽情况,同时张开手臂扑过去,以身作盾,将他整个遮住。 噗噗噗!几个护卫顿时被乱箭射杀,至死没移动半分。 贾琮只觉身上数处地方一痛,知道中箭,也来不及检查,直往孙炽扑去,伸手拨开两个护卫,见孙炽正趴在马上,龇牙咧嘴看着自己,心中一松,道:“炽哥儿,有事没事?” “没事,还好我里面穿了金丝软甲,箭镞入肉不深!”说完咬着牙把身上的箭杆一枝枝拔出来。 “快,跟我一起杀过去,否则今儿都他妈要交代在这里!”贾琮吼道。 “走!”孙炽吸了口气,推开身上的护卫,随贾琮冲了出去。 第二百零九章 败中求胜 2 第211章败中求胜2 前方王进等人已和鞑子缠斗在一起,一边要保护族长,一边要斩将夺旗,互不想让,无不舍命搏杀。 后方箭雨又至。 被鞑子这样追着射,再多人也不够死,贾琮一咬牙,大吼道:“快,放火阻敌!” 众人也顾不得在芦苇荡里放火的后果,纷纷掏出火折子,吹燃了就往后面扔!还有数十骑,直接取下仅剩的火油、火药罐子,高高往天上抛去。 咔嚓咔嚓!陶罐摔碎,火油、火药沾着一点火星,便熊熊燃烧起来,瞬间引燃大片芦苇杂草。 北风如刀,呼啸而过。数十处火头瞬间连成一片,飞快扩散,浓烟漫卷,把身后的数千鞑子并上万堵截的鞑子伏兵尽数笼罩。 鞑子大惊,显然没想到对方还有火攻这一手,一时兵荒马乱,不知如何是好。 前面是火场,追是不敢追了,只好分成两拨,左右迂回,想绕过火线。 不过鞑子们显然低估了火线蔓延的速度,冬季的枯草一撩就着,再加上朔风劲吹,无数火星早已随风到处飘落,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辽泽草甸上八面开花。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妈的!贾琮暗骂一声,把枪往德胜钩、鸟翅环上一挂,摘下弓箭便射。 见贾琮单枪匹马追来,分出六七骑便来阻挡。 贾琮精神大振,看着前方匆忙逃跑的十余骑,心知大鱼定在其中,也顾不得身上箭伤,拍马便冲了上去。 巴音惨呼一声,一时却不能死。 众军士跟着齐声大喝,望着鞑子阵中冲杀过去。 巴音大骂一声,还来不及思索对策,黄骠马又伤又累,前蹄一软,轰然跪倒,将他摔飞出去,咔嚓声响起,不知摔断了巴音多少根老骨头。 哦了!贾琮哈哈大笑。 忽听马蹄声响,王进等人已然赶到,见贾琮无恙,都松了口气,慌忙下马照料。 孙炽也想跟去,忽觉脑海中一阵眩晕,浑身发软,知是失血过多,精疲力竭,忙溜下马来,道:“王教头快骑我的马去……” 巴音手中扣着弓箭,暗自蓄力,准备等贾琮再靠近些,一箭将他射杀。 苏灿、赵凌空、解辉等人并贾琮亲兵,忙骑着尚有几分余力的大宛良驹冲了上去。 贾琮毕竟年岁尚小,此刻已筋疲力尽,在众人帮助下穿好貂鼠皮褂子、裤子,围上鹤氅,也不再着甲,上马原路返回。 那白色大纛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敌酋已死,还不投降!”贾琮操着撇脚的鞑子话大吼,跟着王进打开的通道,狠狠杀了进去。 贾琮低头躲过,心中急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射术一般,近距离射固定靶还有些准头,如今双方都在马上飞驰颠簸,巴音又狡猾地扑在马背上,哪里射得到。 好!贾琮大笑一声,如风般掠过几具尸体,紧追不舍。 贾琮松了口气,颇为兴奋地指着尚在滴血的首级,道:“这次捞到一条大鱼,这老头用的八足大纛。” 忙弯弓搭箭,照样往贾琮坐骑射来。 连射数箭,终于一箭狠狠扎进黄骠马右臀。 贾琮轻拨缰绳,避开几人,直往那老者追去。 众鞑子心中一慌,忙回头去看,果见大纛不见,顿时战心散乱,被贾琮等人一冲便溃,丢下一两百具尸体便作鸟兽散。 “绑了!”王进喝道。 嘿!王进怒喝一声,与四骑擦肩而过,大枪一挑,一个照面已挑飞两人。 贾琮也不催马,只远远吊着他,老子看你能跑多久。 互相都打的射人先射马的主意。 见众人多少都挂了彩,还好主要人员都在,贾琮问道:“你们可还好?” 见十余骑护着中间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拼命逃窜。 忽觉战马又是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又一支箭矢,深深插在马股上。 嗖!劲矢激射而出,差着老远。 贾琮哈哈一笑,还想学老子的套路,右手探出,青鸾轻轻一撩,把箭矢挑飞。 只见巴音扑倒在草丛里,满脸血污,动弹不得,眼中充满怨毒地望着贾琮,恨不得食他之肉和喝他之血。 贾琮定了定神,咬牙把箭镞一一拔出,又解下铠甲,从马上取来金疮药敷上,用绷带草草包好。 前方的贾琮见后面追兵被火海挡住,长吁了口气,如今鞑子只剩最后数百人,正是建功之时。且自己站在上风口处,火焰一时半会应该烧不过来。
王进却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纵马迎上,大枪绽出朵朵梨花,将两人圈住。 巴音回头一看,轻蔑一笑,这等骑射功夫,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忽地回头望月,一箭射去,直奔贾琮面门。 “大人何在?”苏灿等人问道。 贾琮把千里一盏灯催至极限,十数个呼吸便赶上了巴音一行。 箭矢如电,瞬间越过两百步距离,射断了大纛上的绳索。 巴音暗道不妙,回头看去,见爱马受伤,血流不止,这样下去迟早被追上,好卑鄙的汉人! 收好大纛,忽觉身上一软,竟不能扳鞍上马,贾琮上下一摸,后背、后肩、前胸、小腹、大腿连中数箭,方才气血上涌,倒不觉得,如今只觉浑身剧痛袭来。 追赶贾琮等人的上万鞑子绕了半天,绝望的发现,他们已被火线彻底截断出路。 果然,不一刻见黄骠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方才缓缓靠了上去,迫近十丈之内。 那黄骠马吃痛,嘶鸣一声,猛地加速冲出,顿时把贾琮拉远了二十余丈。 忽地心头一动,不再射人,只照着巴音坐骑黄骠马的大屁股射去。 “速退,速退!”鞑子们狂呼,也顾不得回十方寺堡方向,会不会遇到吴军追兵了。即便遇上了,总好过立刻被烧死。 这时众人才追上来,几个军士忙下马,把两个鞑子捆起来。 巴音痛的眼泪都流出来,叽里呱啦一通大骂。 贾琮正想冲杀,忽听身后破空声传来。 “殿下何在?”贾琮没见孙炽,忙问道。 “谢大人挂念,卑职无事。” 贾琮看着他,冷声道:“听说你们鞑子喜欢屠城,老幼妇孺皆杀。终有一日,老子会把们的手段,原封原样地在你们身上用一遍,不过你是看不到了。” “殿下受了些伤,原地歇息,命我等前来接应大人。有王府护卫守着,没事。”王进道。 巴音连射数箭,都被贾琮格挡,又觉战马渐渐慢了下来,心中一片冰凉凄惶。 王进、苏灿、赵凌空、解辉四大神射手同时引弓,箭矢从贾琮耳畔飞过,瞬间将几个鞑子全部射杀。 斗不数合,王进一招神龙摆尾,咔嚓一声,将一人臂骨打断,撞下马来。 另一人早已胆寒,拨马便想走,却被王进一枪刺穿马颈,摔下马来。 惨呼传来,贾琮嘿嘿一笑,收起弓箭,控马缓缓靠近。 王进指了指前方,道:“追那敌酋去了,快跟上。”说完便走,众人忙跟上。 却说贾琮越追越远,那老者骑术比贾琮高了许多,坐骑也是难得的宝马,不过一二十丈的距离,贾琮一时竟追赶不上。 “解辉,把大纛给我射下来!”贾琮大吼。 “是!”解辉摘下背上的三石弓,身子随着战马颠簸轻轻起伏,忽地一箭射出。 贾琮哈哈一笑,一刀斩下他首级,挂在马上,又在黄骠马背囊中找到一面白纛,展开一看,竟然有八条飘带,心中大乐,果然捞到一条大鱼,比吉雅赛音的七足白纛,还高一个级别,他哪里知道是把人家两父子一锅端了。 贾琮呵呵一笑,十分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胜利者的感觉,脚一抬,摘下长枪,手一送,十五寸长的三棱枪头狠狠捅进巴音的肚子,然后猛地搅动。 还好他与孙炽一样,内穿软甲,外罩铁甲,箭镞只是堪堪射透皮肉,未伤筋骨要害。 “是!”王进点头,也不多言,飞身上了火影,往贾琮追去。 后面王进渐渐赶上来,喝道:“你去杀那贼酋,我来拦着!”说着连声催动火影,越过贾琮迎了上去。 卑鄙! 另两骑心中惊骇莫名,他们能贴身保护族长,也是草原上有名的好汉,哪料到被这汉人轻描淡写就击杀两人,连看都没看清楚。 那老者身边最后四骑,再次返身回来,向贾琮发起决死冲锋。 “敌酋已死,还不投降!” 苏灿笑道:“巴尔虎部落的巴音族长自然是条大鱼。”说着把众人捕获俘虏的事情说了。 贾琮哈哈一笑,“没想到这父子俩都被我所杀,也是有缘。” 众人大笑:“这般缘分,他们倒不想要。” 第二百一十章 败中求胜 3 第212章败中求胜3 天色已晚,众人会合了孙炽等人,披星戴月,缓缓返回。 十方寺堡前方十数里的草甸子已全部烧毁,地上只留下数千人马焦尸,显然鞑子并没有从大火中全身而退。 此时大火已然熄灭,众人穿过火场,在十方寺堡外又见到无数鞑子尸体,显然鞑子退回来,又和参将徐彪所带的追兵主力大战了一场。 十方寺堡城头上的守军将众人回来,忙匆匆下来开门。 游家喜、余洪两人迎出来,道:“禀大人,徐大人所部在堡前遭遇鞑子,一番大战,鞑子死伤大半,其余溃逃。 徐大人分出数千人马追赶,因担心殿下并大人安危,野火熄灭后便进了辽泽寻找。” 贾琮笑道:“那定是错过了,我们已剿杀了鞑子头领,可有办法召他们回来?” 游家喜忙拿出一个烟花点燃,砰,一朵巨大的橘红色焰火炸上天,化为无数火星。 夜间烟花传讯相当好用,不一刻,草甸子里接连不断的焰火被点燃,贾琮等人无恙的信息飞快传递出去。 “殿下,先去敝城歇息一日。”贾琮引着孙炽进去,又对游家喜道:“饭食可备好了?” “早已备好了。”游家喜忙道。 “我记得城里有个号称擅长金镞科的大夫。” “大人好记性,此人原是牢城营的人犯,因精通疗伤之术,被大人开恩赦免了,属下问了军医,此人却有几分本事。”游家喜道。 “把此人并军医都叫出来,给弟兄们治伤。”贾琮道,今儿自己所带的数百骑嫡系,阵亡过半,剩下的人个个带伤,着实令人心痛。 “卑职明白。一应药物、热水、绷带、人等早已备下。” 贾琮拍拍他肩膀,满意地点点头。 贾琮、孙炽两人在军医精心服侍下,重新处理了伤口,同众人一起吃了烙饼、炖肉,也没力气谈论今日战事,各自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徐彪从辽泽草甸上连夜返回,听说孙炽身中数箭,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又听说无大碍,才略略放心,心中盘算,殿下终归在自己保护下受了伤,虽杀了不少鞑子,回去难免吃挂落。 贾琮见他愁眉不展,笑道:“徐将军何须烦恼,殿下受伤与你无关,怎会怪罪于你,杨总兵处,我自会为你分说。” 孙炽也点头道:“无妨,区区小伤,本王还不放在眼里。” 徐彪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有这两位爷这番话就没事了,忙连声陪笑道:“末将谢殿下不罪之恩。谢三爷说情之德。” 众人回到奉天时,天已黑了,杨雄接着众人,询问情况。听说孙炽受伤,直把眼盯着徐彪,一脸怒色。 徐彪哪敢辩解,忙请罪。 贾琮忙开口给杨雄解释了昨日之事,听到惊险处,杨雄禁不住连声道:“少不经事,太莽撞了!草甸子上放火,这般险招,着实太凶。好在殿下洪福齐天,否则我等如何向陛下交代?” 孙炽笑道:“昨儿我们数百骑被上万骑包围,若非琮哥儿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招,也别无他法。大丈夫马革裹尸,死则死耳,交代什么。” 杨雄苦笑,倒是两腿一蹬,一了百了,陛下岂能不怪罪我等。 贾琮道:“世叔教训的是,我等昨儿确实轻敌了,没料到鞑子还有败中求胜的能耐,险些万劫不复。琮如今想来,依旧后怕。” 杨雄拍着他肩膀道:“吃一堑,长一智,古之名将莫不如此,方能成才。” 众人皆点头称是。 “今早,辽东镇传来消息,鞑子西路大军,得知奉天城外鞑子大败,不战自退了。牛伯爷也回来了,货物辎重全部夺回,斩杀鞑子万余。”杨雄道。 众人松了口气,鞑子两路大军折损殆尽,另一路不战而逃,这样一来,这一仗就算是打赢了。 接下来几天杨雄等人忙着打扫战场,清点斩获,统计战损,忙的不亦乐乎。 贾琮、孙炽等人则躲在总兵府养伤,十分清闲。 ―― 这日,杨雄匆匆派人去后院知会贾琮、孙炽二人,言道京中有天使传来旨意,请两人速去接旨。 两人忙整冠更衣出来。 贾琮见来人四五十岁年纪,方面大耳,山根挺直,眉似利剑,目若寒星,颏下留着髭须,仪表堂堂,顾盼生威。顿觉面熟,脑海中急速搜索一番,原来是他! “皇十子炽、恩骑尉贾琮,听旨。”见两人进入大堂,那人面南而立,朗声道。
“儿臣在。”两人忙跪下叩首。 “圣上口谕:老十,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玩忽职守、胆大妄为、插手军务、轻身犯险、不成体统!着九省统制王子腾即刻押返神京论罪!” 孙炽一脸不服气,抗议道:“王大人,父皇难道不知我身先士卒,大破鞑子。” 王子腾笑道:“殿下的汗马功劳陛下从杨总兵的奏报中已尽知矣,如今严词训斥,实乃一片舐犊之情,殿下可明白?” 孙炽撇撇嘴道:“那为何我的功劳半分不提,回去以后,是赏是罚?” 王子腾无奈,也只有这位爷敢和圣旨讲条件了,只得道:“陛下旨意如此,殿下不可妄揣圣意。” 接着看向贾琮道:“圣上口谕:贾琮身为统兵之将,轻而无备,贪功冒进。随侍皇子而不知劝诫,几至葬身险地,着实混账!着辽东节度使、总兵官杨雄严词申饬、严加管束,以儆效尤。” 贾琮心头暗骂,就知道是老子背锅,只得和杨雄一起叩首道:“臣遵旨。” 接了旨,众人起身寒暄了几句。 王子腾笑道:“殿下,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这就随下官回罢。” 孙炽无奈摇头,拍着贾琮的肩膀,叹道:“这次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出来了,你多保重。我回去后自会在父皇母后跟前替你美言。” 贾琮见他眼中闪过狡色,背心一凉,警惕地道:“不敢劳殿下美言,此间之事,臣自当上书禀明圣上。” 孙炽噗嗤一笑,道:“你区区一个防守官儿,有何资格给父皇上书?有什么事儿给杨总兵禀明就行了。”说完得意地大笑而去。 贾琮愕然,这真是个混蛋。 杨雄道:“这回怎么亲自劳动王大人传旨?” 王子腾笑道:“我才提了九省统制,本奉旨巡视九边,刚巡到蓟州镇,便接到圣上旨意,命我顺路来辽东把十皇子殿下接回去,想来是担心殿下执拗,宫中天使拘束不得。 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我看辽东也没什么可巡的,兵精将勇,大破鞑子,歼敌数十万,此陛下登基以来之煌煌武功也。经此一役,我看杨总兵又要高升了。” 杨雄忙谦逊道:“全赖陛下神威如狱、神恩如海,鞑子闻风丧胆,将士奋勇杀敌。下官有何功勋可言?” 王子腾摆手道:“老将军可太谦了。”又转头看向贾琮:“琮哥儿,此战你用兵得当,大放异彩,陛下深慰之,之所以训诫于你,实乃欲扬先抑、寓褒于贬,怕你恃功骄狂之意,此节你不可不知。” 贾琮忙躬身道:“谢舅老爷教诲,琮定戒骄戒躁,恪尽职守,不敢轻狂。” 王子腾微笑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跟着杨总兵好好干,日后自有你的前程。” “是。”贾琮应道。 王子腾笑道:“我来前听说荣府正忙着修园子,预备省亲之事。先有你横空出世,屡建奇功,又有元妃贤孝才德,圣眷优隆,可见尊府已现飞腾昌盛之兆。 我们四家向来荣辱与共,我心里也替你高兴。这回我回去,可要我带什么话儿给你老太太、老爷太太?” 贾琮心中微叹,元妃省亲这么热闹的事要错过了,道:“琮无别话,请舅老爷转告老太太、老爷太太,请他们保重身子,勿以琮为念。琮自当继承祖志,精忠报国,绝不敢丢了祖宗的脸面。” “好好好!真贾家麒麟儿!”王子腾连连点头。 贾琮心中暗笑,不过是几句客气话,又不要本钱。 “不知贵妃何时省亲?”贾琮问道。 王子腾道:“若快,明年中秋。若慢,想来到后年元宵,无论如何也够了。” 贾琮微微点头,心中好奇,这一世,贾府没吃到林如海遗产的红利,从哪里搞银子修大观园。 不一刻,孙炽收拾好出来,把贾琮拉到一边,低声道:“琮哥儿,我这回回去估计要吃挂落,你我兄弟一场,想来也不忍见我过于倒霉罢。 为兄想着你在辽东,所谓天高皇帝远,父皇母后也不能拿你如何,就请你多担待了,兄弟两肋插刀之情,为兄定有后报。” 说完嘿嘿一笑,一甩披风,转身便走。 “诶……你别走……说清楚!” 孙炽潇洒一笑,登车而去:“我还得赶着回去给母后庆贺千秋节呢,不送不送。” 贾琮目送王子腾、孙炽两人坐车走了,心中大骂,混蛋,老子给你背的锅还不够? 第二百一十一章 捷报传回 1 第213章捷报传回1 熙丰六年,冬月十一。 辽东捷报传回,举国欢腾,神京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称颂天子英明,武功盖世。 荣国府,荣庆堂 众女眷齐聚一堂,正陪着贾母说笑,话题总绕不过辽东二字。 毕竟是勋贵之家,今番辽东大捷,贾母又回忆起当年先荣国公戍守辽东,镇压一方的故事。 大太太、太太、薛姨妈、王熙凤等在一边恰到好处的捧哏,捧得贾母不时大笑,谈兴更浓。 众姑娘们陪着说笑,脸上都有些愁容,特别是薛、林二人,自从得知鞑子大举犯边以来,无不是日夜祷告,保佑贾琮平安,这些日子杳无音信,直把诸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总算鞑子大败而逃,贾琮却还没有音讯,着实心焦。 忽见一个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楼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的公子哥儿进来。 贾母连声道:“宝玉快过来,今儿外头可热闹。” 贾宝玉一头扎进贾母怀里,看了看众姊妹,特别瞟了黛玉一眼,一脸“沉痛”地道:“今儿大街小巷里又是放爆仗、又是挂红花彩灯,庆贺辽东大捷,直比过年还热闹。 我与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他们喝酒,听说了一个消息,便急匆匆回来禀明老祖宗。” “什么消息?”贾母忙问道,众人见他脸色不对,都屏气听着。 “冯紫英说……辽东杨总兵上奏折说,琮哥儿与十皇子殿下深入敌境,追杀残敌,中了埋伏,两人均身中数箭……” 贾宝玉叹了口气,抹了抹眼睛,偷眼去看林、薛二人。 啊!众人无不失色。 哐!宝钗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黛玉更是脸色惨白,眼睛一翻,晕倒在椅内,众人忙上去救护。 “你……你说……”宝钗颤声道,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消息,那个骄傲、豪勇、聪明、好色、无赖的小子,怎么会这么轻易殒命。 贾宝玉叹道:“此事千真万确,鞑子骑射了得,别说琮哥儿,连十皇子都中了七八箭。王府护卫拼命护驾都不中用。唉……” 厅中一片惨然,有人真悲,有人假哭,一时无言。 良久才听贾母叹道:“俗话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就是勋贵子弟的命数,都不必太过悲伤了,琮哥儿当日选了这条道,也算求仁得仁,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列祖列宗,是我贾家的好男儿!” 王熙凤忍痛泣道:“老祖宗说的是,琮哥儿奋勇杀敌,祖宗有知也会含笑。” 贾母点点头道:“都别哭了,武勋人家就是这样,古来征战几人回?当年列祖列宗不上战场,家里如何能有今天的富贵? 看看祠堂里,供奉了多少战殁的先人,别说远的,就说先荣国公,当年要不是在辽东受了伤,怎么会早早就走了。等把琮哥儿接回来,也入祠堂,受享后辈子孙香火。” 听贾母把贾琮的后事都安排好了,才幽幽醒转的黛玉,眼泪早已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呆呆地看着北方,如魂魄离体一般,任由叫喊摇晃,恍若不觉。 宝钗也呆坐在椅中,脸上再无丝毫血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琮儿没了,琮儿没了。 忽听外面噔噔噔脚步声响起,贾环笑着跑进来,见堂内气氛不对,又轻手轻脚想缩回去。
王熙凤早已看到他,喝道:“环儿,贼头贼脑干什么,见了老太太、太太,不说请安,跑什么?” 贾环除了怕探春外,就怕王熙凤,闻言忙转身打了个千,道:“给老太太、大太太、太太、薛姨妈请安。” “何事慌张?”贾母擦了擦眼角,毕竟死了个亲孙子,多少有些悲伤。 “哦,没什么事,方才辽东来了个信使,送了信来。”贾环道。 贾母叹道:“定是杨总兵派人告知琮哥儿阵亡之事了,你且念来。” “什么?!”贾环失声道,也不顾尊长当面,大叫道:“谁说三哥出事的?简直荒谬,三哥有搏虎之勇,区区鞑子能奈他何?没听街上都说辽东大捷。” 贾宝玉道:“辽东大捷不假,可琮哥儿……唉,杨总兵已具文奏报朝廷,琮哥儿与十皇子殿下身中数箭,此事千真万确,冯紫英等岂敢拿皇子玩笑。” 贾环瞬间脸色涨红,眼泪夺眶而出,指着贾宝玉怒道:“放屁!你混账!三哥绝不会有事的!” 王夫人见贾环指着宝玉鼻子辱骂,心中不悦,淡淡道:“环哥儿,事已至此,多言无益。把信呈上来,你下去罢。” 贾环怒视着宝玉,从怀里掏出个匣子,打开搭扣,从里面取出一封信,顿时眼睛一亮。 贾环大笑道:“宝玉,你既说三哥阵亡,这信却是谁写给我的?”说着把信拿出来,扬了一扬。 众人皆看到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寄吾弟环。 宝钗、黛玉两人仿佛回魂一般,脸色潮红,盯着贾环手里的信,真真是贾琮的笔迹。 “莫非是琮哥儿战前所写绝笔?”宝玉猜测道,众人的心又沉了下来,确有这个可能。 “环哥儿,你快看看写的什么。”黛玉颤声道。 “哦,”贾环一看匣子里还有两封信,估计是写给薛、林二人的,忙盖好匣子,揣回怀里。方才撕开信封,眼睛飞快扫过信笺,顿时眉毛一扬,仰天大笑起来。 “混账,鬼叫什么!还不念来。”王熙凤心中焦急,忙啐道。 贾环此刻谁都不怕了,指着贾宝玉讥讽道:“我说你放屁,你还不信!听着。” “环弟:为兄苦战连场,仰仗天子洪福,总算大败鞑子,未堕祖宗威名,幸甚。其险绝一战,我与皇子殿下孤军深入,误中敌计,陷落重围,身中数箭……” 贾环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见众人提心吊胆的样子,嘿嘿一笑,在被众人喝骂前,续道:“幸有皇后娘娘所赐宝甲,我与殿下皆有惊无险。 旋即放火燎原,拼死一搏,遂大破贼酋,斩将刈旗而返,人生快事,莫过于此!你在家中,不得偷懒,读书习武,一日不可废。否则,等我回来,定不轻饶!兄琮字。” “哈哈哈哈!”贾环放声大笑,指着贾宝玉道:“冯紫英他们懂个屁,三哥身上有皇后所赐宝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怎会有事?” 众人都嗤一声笑出来,这次没人训斥贾环不尊重了。 薛、林二人玉容回春,相视一笑,仿佛一瞬间从地狱飞升仙境,对自己内心的信念,更坚定了几分。 贾母白了贾环一眼,道:“下去罢,既是虚惊一场,自然是好事。” 贾环依命退下,临走前悄悄向薛、林二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知定是有贾琮的书信,却不便立刻告辞,只急得猫抓一般。 第二百一十二章 捷报传回 2 第214章捷报传回2 与贾琮的家信一起抵达的,还有另外三件东西,以八百里加急军驿,追着孙炽一行,直送入宫中。 今儿是陈皇后千秋节,长春宫中,正开家宴。 熙丰帝、陈皇后坐于御阶之上,底下左边一列是十位皇子并十余位宗室亲王,右边一列是后宫主要妃嫔、公主等。 因辽东大捷,边患已除,熙丰帝今日心情极好,连连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义质亲王笑道:“皇兄天威浩荡,区区鞑子,跳梁小丑,不堪一击,弹指间灰飞烟灭。臣弟借花献佛,敬皇兄一杯。” 熙丰帝举杯笑道:“诸位饮胜。”说着一饮而尽。 义重亲王笑道:“还是皇嫂贤德睿智,教子有方,老十此次宣慰辽东,亲赴前线,率部杀敌,战功卓著,皆因皇嫂训导之功,臣弟敬贺一杯,还请皇嫂传授些教导子弟的方儿,我等回去也好遵照而行,教训家中顽劣子弟。” 众人皆笑着附和。 孙炽大乐,这两日被熙丰帝和皇后骂惨了,总算有人替自己说句公道话了,忙咳嗽了两声,以示功臣在此,众人无不大笑。 皇后白了他一眼,浅笑道:“十一弟莫纵了他,这两日我与陛下可没给他好脸色看。身为皇子,不知检点,擅作主张,胡行乱为,若非祖宗保佑,后果不堪设想。 要不是看在他一腔热血,对国家还算薄有微功的份上,这次定要重重地惩处,以儆后人。” 孙炽嘿嘿一笑,忙规规矩矩坐好,被如意公主讥诮地白了一眼。 忽听忠顺亲王淡淡笑道:“老十自小就是个忠义之人,谁人不知?此次遇险,恐怕皆是有人调唆之故,依臣看,该重重惩处的是背后调唆之人,连皇子都敢算计,何其大逆不道。” 此话一出,堂内一静,显然这番话是直指贾琮。 如意公主瞪了忠顺亲王一眼,心中暗怒,真是老糊涂了,忠奸不分。 可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也不好公开替外臣说话。 孙炽大急,他自己的问题都说不清楚,也不好开口分辨,忙看向二哥孙灿。 孙灿微微点头,笑道:“皇叔祖言重了,老十素来性子冲动,哪里是听人劝的,连杨总兵都劝不动他,何况旁人?想那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裕顾及其他?” 此言一出,贤德妃贾元春心中略松了口气,方才听到忠顺亲王话里话外直指贾琮,可吓坏了她,又碍于对方辈分、地位之高,不敢开口辩解。 忠顺亲王是太上皇的兄弟,当年与贾代善有些过节,熙丰帝岂能不知,见元妃有些惊慌,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示意无事,才缓缓开口道:“此事朕已查明,与人无尤,实在是老十混账,不分轻重,颠三倒四,若非贾琮救援及时,恐怕性命早已不保。” 元春见皇帝亲口替贾琮分解,忙起身伏地道:“陛下圣明,臣妾替三弟贾琮叩谢陛下天恩。” 忠顺亲王道:“陛下仁厚,古今罕有。臣子救援皇子,乃是本分,也不值什么,却累得老十身中数箭,命悬一线,可见贾琮救驾不力,也该略施薄惩,已警醒天下带兵之人,分清轻重主次。” 孙炽忍不住道:“皇叔祖,贾琮为了救我,也身中数箭,有功无过,不赏便罢了,怎么还要罚?” 熙丰帝面带微笑,心中早已转过几个念头,道:“战场之上,刀箭无眼,有些损伤,在所难免,此事不必再提,以免伤了边军将士之心。元妃起来罢。” “陛下仁德。”众人齐声道。 元春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心中把忠顺亲王恨个半死。 忽听门外太监奏报:“启奏圣上,辽东十方寺堡防守、恩骑尉贾琮八百里加急,送来皇后娘娘千秋节贺礼。” 众人心中好笑,刚说不提了,这贾琮又赶了上来。 忠顺亲王冷笑道:“八百里加急本为传送紧急军政大事而设,如今却被人拿来送贺礼,讨好娘娘,若天下官员都这般胡为,岂不大乱了,这又置娘娘于何地?真真不忠不孝,讨巧卖乖之人。” 众人都暗自点头,贾琮送礼便送礼,何必动用军驿,还是八百里加急,这可有些轻佻了,即便是娘娘面上也不好看。 一骑红尘妃子笑,对世人来说是个谈资,对皇后来说,可不是什么贤名。
元春惶恐,忙起身请罪。 陈皇后心中暗怒,忠顺亲王倚老卖老,着实可恶。贾琮这小子也是可恼,刚立了些功劳,就轻狂了,上不得台面。 脸上却不露喜怒之色,淡淡笑道:“元妃妹妹请坐。令弟远在辽东还想着给本宫祝寿,也是一片诚孝之意,且看他送的什么东西,再论功过不迟。” 熙丰帝点头,道:“呈上来。” 门口太监忙捧了三件东西进来,一件方方正正的木匣子,一件是个长条包裹,另外还有一封贺表。 “打开!”熙丰帝道。 太监先打开那包裹,取出卷起的布帛,摊在地上,缓缓展开,竟是一面一人高的白色大旗,上面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巨熊,旗上还有八条白色飘带并白公马鬃毛搓就的绳索。 “这是……”众人吃了一惊。 “八足白纛!”孙炽大笑道,“此乃琮哥儿单骑追敌,斩杀鞑子巴尔虎部落族长巴音后所得,不承望这小子竟把此物献与母后作贺礼。” 皇后与熙丰帝对视一眼,笑道:“贾琮有心了。” 太监又打开那木匣子,果然,里面是石灰腌的巴音人头。 看到人头,众嫔妃无不失色。 元春却是心中一喜,扬眉吐气,道:“适才忠顺亲王言道,八百里加急乃为军政大事而设,不知斩将夺旗,算不算军政大事,配不配得上八百里加急。” 孙炽笑道:“巴尔虎部乃草原上的大部落,控弦之士十万,斩其族长,夺其大纛,何其壮烈,若说这不是军政大事,辽东数十万边军将士都不服。” 忠顺亲王皱眉道:“皇后千秋,送这首级,终究不吉利。” 这次却没人理他,若是常人过寿,送人头肯定是结仇,可皇后是一国之母,岂同常人?送的又是犯边敌酋首级,又怎是一般人头可比。 熙丰帝看了忠顺亲王一眼,微笑道:“把贾琮的贺表念来。” “是。”太监打开贺表,念道:“恩骑尉、辽东镇十方寺堡防守,臣贾琮,诚诚忭稽首顿首,上言:伏以慈范宏昭洽嘉祥于万国,天庥滋至介寿于千春,钦惟端仁慈淑恭安纯德皇后千秋之喜,道轶汤莘,德超周姒。 臣蒙皇后慈恩,赏赐神驹宝甲,侥幸斩将夺旗,今臣远在边塞,无任瞻天仰,谨以区区二物敬贺,聊表忠孝寸心,亦表臣未负皇后娘娘之殷殷嘱托矣。此谨奉。” “好!”陈皇后凤颜大悦,看着贾元春笑道:“妹妹可有个好兄弟。” 贾元春忙福礼道:“琮哥儿不过是尽了为将者本分,皇后娘娘谬赞了。” 陈皇后笑道:“陛下,这是臣妾收到的最好的节礼。贾琮这孩子忠勇豪烈,非凡俗可比,如今立下大功,如何赏赐?” 熙丰帝笑道:“他是今科武举,朕早有言在先,今科武举以战功论高低,他既立下大功,朕便点他为今科武状元,至于官职,让杨雄斟酌着报上来便是。” “臣妾谢陛下天恩。”元春忙起身谢恩,她今儿可累坏了,一会儿忧心忡忡,一会儿心花怒放,一会儿起身请罪,一会起身谢恩,忙个不停。 “坐下坐下,谢什么,这又不是朕赏的,是他自己的战功换来的。”熙丰帝笑道。 孙炽笑道:“父皇,儿臣的战功还没赏赐呢。当日儿臣在奉天城下,率部冲杀,挡者披靡,杨总兵等众将皆言,儿臣之勇,冠绝三军。要不,父皇赏我当个冠军侯?” 众人大笑。 熙丰帝也被这傻儿子气笑了,第一次听说皇子不要王爵要侯爵的,因笑骂道:“不长进的混账东西,不知在家孝敬你母后,硬要去辽东宣慰,去了又在阵前捣乱,如今还厚着脸皮跟朕要赏赐,着实该打。” 众人忙开口宽慰劝解。 如意公主坏笑道:“父皇,老十既然不喜欢当王爷,喜欢当将军,不如赐他一个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算了。” 孙炽忙笑道:“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是说个笑话给母后解闷,什么冠军侯的虚名,儿臣从来不放在心上。” 开玩笑,从亲王爵降到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那可是断崖式下跌,亲王下面是郡王,郡王下面是镇国公,镇国公下是面辅国公,辅国公下面才轮到镇国将军。 众人无不大笑,众皇子中,也只有孙炽这混不吝敢这么和皇帝说话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捷报传回 3 第215章捷报传回3 贾环刚退下,便见贾赦、贾政引着王子腾进来。 除了老太太,众人忙起身请安迎接。 王子腾爽朗一笑,躬身道:“给老太太请安,大太太好。两位妹妹好。” 贾母笑道:“舅老爷坐,看茶。” “舅老爷好。” “给大兄请安。” 众人寒暄过,王子腾喝了口茶,笑道:“我才从辽东回来,前儿刚进宫交了差事,先来给老太太道喜。” 众姊妹本想退下,一听“辽东”二字都重又坐下。 贾母笑道:“何喜之有?” 王子腾笑道:“老太太还不知罢,琮哥儿在辽东立下大功,奇袭破敌,于万军丛中取贼酋首级、夺蛮夷大纛,献于皇后娘娘阶前,以为千秋贺礼,极得帝后欢心。想来琮哥儿此番定要一飞冲天了。” 众人相顾大喜,王熙凤摊手笑道:“看看,看看,老太太方才还在说太爷当年在辽东的壮举,如今我看老太太和太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太爷前些日子巴巴地下凡,把一身武艺单传了琮哥儿,老太太又私下里把琮哥儿调教的八面玲珑,如今连送礼都学精了,教我等孙儿孙媳好生不平。” 众人大笑。 贾母大笑道:“快给我撕了她的嘴,好个破落户儿,自家不长进,却怪我偏心。” 话未说完,外面伺候的琥珀跑进来,喜气洋洋地道:“老太太,门口报喜人敲锣打鼓来报喜,说琮三爷被今上钦点为武状元!” “什么?”众人又惊又喜,虽是武状元,不如文状元贵重,可好歹也是状元,这可算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了。 “喜报在哪?报喜人赏了没有,要重重的赏。”贾母笑道。 琥珀道:“回老太太的话,前面林管家已重重打发了,这是喜报。”说着呈上一张黄色条幅。 探春起身接过,展开念道:“捷报:贵府少爷贾讳琮,应试辽东,战绩彪炳,勇冠三甲,高中丁卯年武科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 “恭喜老太太。”众人忙笑着向老太太道喜。 薛、林二人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互相握着手,喜不自胜。 唯有贾赦阴沉着脸,无半分喜色,好像贾琮不是他儿子,而是仇人。 王子腾笑道:“老太太教得好子弟,让人好生羡慕。今儿少不得讨老太太一杯水酒吃。” 贾母笑道:“不过是祖宗余荫,圣上眷顾,琮哥儿这般小个人儿,能有多大的功劳。快命摆酒,难得舅老爷下降,今儿好生乐一乐。” 鸳鸯忙答应着去了。 “老太太着实过谦了。” 王子腾笑着摇摇头,国朝名爵岂是儿戏,状元之位,若无真才实学,陛下怎会轻点?老太太毕竟是妇道人家,以为祖宗余荫吃不光、用不尽么? 宝钗、黛玉趁乱出来,寻了贾环取来信件,就近跑到黛玉屋里拆信。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羞意,不约而同背过身去,各自看信。 半晌,两人回过身来,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问道:“琮儿给你说了什么?” 话一出口,又掩嘴笑起来,如今房里没外人,也用不着害羞。 黛玉笑道:“宝姐姐,不如我们交换了看,如何?” 宝钗想着信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便点头同意。 刚换过来看了一眼,宝钗便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黛玉也恼怒地跺了跺脚,嗔道:“琮哥哥也太偷懒了,两封信一字不易,就换了人名儿,好生可恶。” 宝钗笑道:“定是你上次怪他一信两送,他也懒怠动脑筋,便原封不动多抄了一封,免得你说他俭省。” 黛玉也忍不住笑起来,把信又看了一遍,虽然只是些寻常问候,报平安的话,却看起来心中暖融融的。 宝钗笑道:“琮哥儿说回来要看我们撰写的《射雕侠侣》,这个总主笔可不许躲清闲了。” 黛玉道:“这些日子辽东打仗,天天儿心神不宁,哪有闲情写那牢什古子。如今北疆太平了,再慢慢写不迟。先说好,你、探丫头、云丫头可不许偷懒。” 宝钗笑道:“你是总编修,我们都听你调遣便是。” 黛玉笑道:“琮哥哥也真是操心,还问修省亲园子的钱谁出的?可见他也知道府里如今亏空了。” 宝钗心中略略盘算,笑道:“官中虽没银子,金器古玩却多得是,卖了些凑了10万银子,老太太又出了10万、大老爷5万、二老爷5万、东府10万、你我两家各贺了2万,外加各家贺的,我看也尽够了。” 黛玉若有所思地道:“我隐约听说有人还在打晴雯手里银子的主意。”她早已知道贾琮离开前放了几十万两银子在晴雯手里,府里有心人可不少。
宝钗笑道:“晴雯那丫头素来是个爆炭性子,任谁打听都只有一句话,我一个丫头,哪有银子,若要银子,自去辽东管三爷要。后来老太太听说了,也觉得不像,说哪有长辈勒小辈梯己银子的道理,便没人再提此事。 想来老太太也有先见之明,琮儿的性子可比晴雯暴烈许多,谁若趁他不在,动他的银子,回来少不得大闹一场,倒时大家没脸。” 黛玉点头道:“此话是呢。琮哥哥最见不得这种蝇营狗苟的把戏,若要银子,大大方方写信去恳求,琮哥哥不是小气之人,十万八万不过一点头的事儿,可谁要自作聪明,想欺压于他,那是老寿星上吊,哼。” 宝钗在她脸蛋上轻轻拧了一下,笑道:“你的琮哥哥本就性子烈,你再这般惯着他,以后可怎么得了?” 黛玉脸蛋一红,啐道:“相夫教子,劝善规过,那是你的事儿,与我怎么相干。” “你……好你个蹄子,琮儿不在,你越发上来了,看我饶你。”宝钗大窘,粉面含羞,直接上手。 “哎呦,好姐姐,你饶了我罢。”黛玉娇笑着躲避,连连讨饶。 “呸,定不饶你。” 用过午饭,王子腾向贾母告辞,暗中给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三人会意,笑道:“我去送送大兄。” 王子腾领着三人出来,见抄手游廊中没人,站住低声道:“二位妹妹、凤丫头,如今琮哥儿已初露峥嵘,简在帝心,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往后,你们切不可得罪了他,为王家计,为你们自个计,还需多多结好为是,莫要自误。” 王熙凤忙道:“大伯放心罢,我理会的。” 薛姨妈也道:“大兄吩咐,我自当遵从。” 只有王夫人脸色一沉,眉头微皱,并没开口。 王子腾道:“二妹妹,我早已知道你和琮哥儿有些不对付,听说是因为宝玉,还有一个什么丫头,不过是些小儿女的事,值什么? 我实话告诉你,如今贾家在内靠元妃撑着,在勋贵间靠老太太撑着,在外,琏儿、宝玉、蓉哥儿、蔷哥儿都不中用,靠谁?还得靠琮哥儿!等老太太一走,若无琮哥儿支撑,你以为元妃在宫中能长久?此中关节,不可不知。” 王夫人点头道:“大兄金玉之言,我自有分寸。” 王子腾知道这个妹妹自小固执,虽不怎么开口,但心里定下的主意,九头牛也拽不动,因叹道:“二妹妹,你我不是生在寻常人家,切记大局为重,私怨为轻!”说完便走。 王夫人转身便去,心中恚怒,不过区区一个武状元,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凭他是谁,也不能越过我的宝玉去。 薛姨妈、王熙凤不好相劝,只得先把王子腾送出来。 临去前,王子腾再次低声道:“凤丫头,你从小精明,又是琮哥儿的亲嫂子,日后切不可把他当宝玉、环哥儿般看待。我在辽东见过他了,如今的琮哥儿乃是朝廷统兵大将,杀伐决断,心坚如铁,只可敬之爱之,不可冒犯亵渎,可明白?” 凤姐儿忙点头道:“大伯说的我都记下来,不敢肆意妄为。” “嗯,我看大老爷今儿面无喜色,琮哥儿有了出息,他反而不高兴,这是为何?”王子腾道。 王熙凤道:“还不是因为琮哥儿性子倔、骨头硬,不服大老爷管教,父子俩跟仇人一般。” 王子腾摇头叹道:“恩侯着实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个儿子,还管什么?管得和他一模一样就好了?可叹我王家子弟庸庸碌碌,连琮哥儿的皮毛都赶不上。” “大伯可言重了,我看家里几个兄弟都好,又不惹祸,又孝顺,也算难得了。” 王子腾苦笑摇头,不过是守家之犬耳,又看向薛姨妈,低声道:“我听说琮哥儿对宝钗……此事甚好,不必干涉。若无其他极好的亲事,先这样罢。待琮哥儿三年任满,定要回京的,届时视其圣眷之轻重,再决断不迟。” 薛姨妈忙点头道:“都依大兄所言。” 王子腾方才放心地点点头,上车而去。 凤姐儿目送王子腾离开,回头低声笑道:“恭喜姨妈得个乘龙快婿。” 薛姨妈笑骂道:“再浑说,你给我仔细着。越发没规矩,连姨妈都打趣起来了。” 王熙凤笑道:“这是好事儿,怎么是打趣。” “呸,八字没一撇,不许浑说,仔细你妹妹的名声要紧。” “姨妈放心,这不是咱们娘儿俩私底下说些梯己话么,便是对琏儿,我也只字不提。” “这才是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黑山白水 1 第216章黑山白水1 这日,贾琮正在杨雄总兵府后花园中练枪,王进在一旁指导,但见贾琮使开大枪,在雪地中舞的性发,枪影如暴雨般嗖嗖点出,笼罩一株红梅。 倏地枪芒散去,那株老梅上所有梅瓣尽皆粉碎掉落在地,而树枝丝毫未动,可见贾琮枪法已登堂入室,深得其中三昧。 “好枪法!”杨雄大声赞道,走了过来。 王进忙抱拳见礼。 “世叔谬赞了,琮这点子手段与师傅相比还差得远了。”贾琮拱手道。 “你还小,来日方长。” 贾琮也笑道:“经此一役,杀敌无数,琮自觉枪法大有长进,师傅觉得如何?” 王进点头道:“一日千里。” 杨雄笑道:“今儿朝廷的邸报来了,圣上钦点你为今科武状元,叫我斟酌你的官职。”说着把手里的文书递给贾琮。 贾琮略略一翻,笑道:“意料之中,既以军功论高下,想来也没哪个武举军功越过我去。”只见邸报榜文上,苏灿点了榜眼,赵凌空点了探花,也算合情合理。 贾琮忙道:“世叔身负辽东军机重任,岂敢劳动大驾,随便派两个向导与我带路便是。” 杨雄道:“琮哥儿,如今边关安靖,想来鞑子短期内不敢进犯了。是愿在我身边行走,还是去外边历练。” 贾琮心中暗笑,怪道一开口就给我五千战马,原来是养不起。 杨雄大笑:“琮哥儿,你真是个小人精儿。老夫确有一事相求。” 辽海卫,贾琮脑子里过了一遍,道:“琮谢世叔栽培。这辽海卫是什么地方?” 贾琮微一沉吟,道:“听说家里在辽东有几个庄子,前些日子就想去看看,奈何大雪封路,如今正好得了闲,先去逛一圈,再去赴任。” 若只是个游击将军,品级虽不错,可奉天城多的是游击,管三两千人,有什么意思? 而守备是正儿八经的差遣官,虽是从五品,却执掌一卫,管着数百里地面的军民财赋大政,比内地的知府知州权力还大得多,基本上在边关就是土皇帝、草头王的意思,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生杀予夺,言出法随,权势极重。 “恭聆世叔吩咐。” 按照王进说的军中惯例,寻常武举,即便是武状元,初授也不过六品军职,顶天了任个千总,榜眼、探花任副千总,其他武进士更是只能从把总开始打熬资历。如今贾琮一来就是游击将军,正四品起步,还兼任守备,这就了不得了。 贾琮大喜过望,正想拜谢,忽地脑子里一转,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因笑道:“世叔有何吩咐,但请明示,只要琮办得到,绝不推辞。” 贾琮心中欢喜,拱手道:“谢世叔提携。” “贤侄家里的田庄极是富饶,这些年广积粮草,可否先借些粮草与世叔渡过难关,待几个月后朝廷的补给拨付到位,再行归还。”杨雄略带希冀望着贾琮,若非实在顶不住,他也不好开这个口。 杨雄笑道:“好,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有将才,自应独自翱翔九天,留在奉天反而拘着你,使你不得展才。这样罢,我便表你为游击将军,任辽海卫守备,如何?”
杨雄道:“正好,你家在大小黑山脚下的庄子我熟门熟路,我带你去便是,也松松筋骨。” 当然,内地的守备就没卵用了。上头有知府知州,督抚衙门管着,见谁都得叫爷爷,寻常七八品的文官都不把守备放在眼里。 贾琮心中暗自得意,这就是勋贵、就是背景。好在自己来得及时,若是再过些年,杨总兵解甲归田,人走茶凉,谁鸟自己?这就是有关系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 “世叔直说便是,又不是外人,何分彼此。” 贾琮笑道:“琮听凭世叔差遣。不过我手底下的兄弟用顺了手,还请世叔通融成全。” 杨雄笑道:“不过小事一桩,等你的批文下来,你愿意带谁去就带谁去。另外,你麾下将士要升迁嘉奖的,你自写了条陈来,我用了印便是。” 贾琮略一沉吟,笑道:“谢世叔抬举,琮还是想独当一面,历练历练,若托庇于世叔羽翼之下,恐惹人笑。” 杨雄道:“辽海卫在奉天东北方向,从奉天出去是铁岭卫,再出去便是辽海卫。此处十分紧要,乃辽东与鞑子、女真诸部接壤之地,汉夷聚居,鱼龙混杂,正须一员大将坐镇。” 九边规制,守备以下武官任免,总兵官可自决。其上才须五军都督府同意,不过实际操作中,除了副总兵外,参将、游击、都司等军官任免,只要总兵官提议,一般来说上面也不会反驳,可想而知总兵官权力之大。 杨雄笑道:“如今鞑子已退,哪有什么军机,不过寻常事务,不当紧。辽海卫如今有士卒五千,为壮你行色,我再与你两千人,战马五千匹,如何?” “这一战虽打胜了,可我军伤亡也不小,百姓也深受荼毒。辽东钱粮本就紧缺,除去阵亡将士、民壮的抚恤银子,再除去赈济灾民、重建房屋的钱粮,如今所剩无几了。 外加缴获了十余万马匹、牛羊,每日所需粮草也是巨大,养不起啊。现今又是青黄不接,朝廷的粮草饷银又还在路上……” 贾琮精神一振,正闲得不耐烦,因笑道:“叨扰了世叔数月,琮也怪难为情,这便去了。” 匆匆数月,春风吹散寒气,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三月天。 因杨雄盛情挽留,贾琮、苏灿、王进便留在总兵府过年,顺便等着京里批复任职公文。 十方寺堡一应事务,则交给游、余两人打理。邓磊、赵凌空等则专职操练兵马。 “你的批文下来了。”杨雄笑呵呵拿出告身文书,递给贾琮。 杨雄笑道:“贤侄这便上任去么?” 贾琮哈哈一笑,道:“区区小事,世叔何必客气。不过我听说家里黑山村的庄子连年受灾,不是旱灾、就是水灾,要不就是冰灾、蝗灾,供奉府里的出息也是逐年减少,不知有没有粮草可借啊。” 杨雄笑道:“贤侄是最聪明的人,还不明白山高皇帝远的道理么?贵家的两位乌庄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贾琮点头,贾府的管家下人是什么德行,他如何不清楚,此行正有整顿之心。杨雄既然开口,必定言之有物,看来黑山村比自己想象的还污浊。 第二百一十五章 黑山白水 2 第217章黑山白水2 当下,贾琮点起亲兵并王进、苏灿所部,在杨雄陪同下,直奔黑山村来。 宁荣二府的产业在广宁卫大小黑山脚下,因其黑土地极为肥美,故而叫黑山。 若从境内走,经过辽东镇,沿着长城一路往西北方,足足五六百里,十分绕路。故而杨雄直接从奉天西北的长山口出辽东草原,一路往西,经镇远堡,直抵黑山脚下,才不过二百里,十分近便。 一路上,杨雄与他细细讲起当年老宁荣二公在辽东置办产业的事。 当年,两位老国公见大小黑山脚下土地肥沃,便在此设了田庄,大黑山脚下的叫黑山村,共有八九个庄子,七八万亩地,都归宁府所有。小黑山脚下的叫白水村,共有八个庄子,也是七八万亩地,归荣府所有。 并派数千家奴、亲兵耕种照管。后来贾代善镇守辽东,因功原爵承袭,又在小黑山脚下置了许多田地,如今足有三十万亩。 贾琮听得暗暗咋舌,荣府两代国公打下的底子不可谓不厚,但是看看每年的出息,不过几千银子,府里的老爷太太们,任人糊弄,狗屁不通,着实可笑。 两天后,贾琮一行经镇远堡抵达小黑山脚下。 镇远堡防守官罗强听闻总兵大人驾到,吓得屁滚尿流出来迎接,自告奋勇带路,一路点头哈腰,小心伺候。 “三爷,您看前面这山便是小黑山,山下便是白水村,方圆数十里地,都是贵家产业。村里总庄头乌进忠并其兄乌进孝,与下官都颇为熟稔。” 罗强马鞭指着前方,一脸艳羡,这就是国朝豪门大族的底蕴。 贾琮点了点头,乌进孝管着宁府黑山村八九处田庄,他兄弟乌进忠又管着荣府田庄,估计是家生子,一脉相承。一个孝,一个忠,不知贪墨了多少。 想到这里,贾琮心中杀气暗生。 行了一个多时辰,便抵达村口。 此处没遭兵灾,虽是个村庄,却屋舍连绵,炊烟处处,十分繁盛,数十个幼童正在村口瞎跑疯玩。 罗强笑道:“此处只是白水村八处田庄之一,便足足有数千户人家,全村老少足有十数万人。” 贾琮愕然:“这么多?都是我家的家生子?” “这倒不是,绝大部分是辽东当地的佃户,三爷的家生子,这些年繁衍下来,也怕有上万人了,另外当年老荣国公的亲兵后裔,也有好几千上万。其中内情,也只有乌管家知晓了。”罗强解释道。 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喜庆的乐声,一支数十人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沿着大路过来。当先一个年轻黑胖汉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脸喜色,身后跟着一顶迎亲轿子。 见到罗强,那黑胖汉子笑着拱拱手道:“罗大人可是来喝我的喜酒?快,里面请。” 罗强给贾琮介绍,“这是乌进忠的三公子,乌有财。”见贾琮面沉似水,暗道不妙,乌家要倒霉了,本来堆起的笑容顿时收敛。 “乌三爷这是成亲?怎么不先通知我。”罗强淡淡地道,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乌有财以为他误会了,忙解释道:“大人切莫多心,今儿小可不过是纳个小妾,哪里敢惊动您的大驾。” 贾琮冷笑,老子还没纳妾,奴才的儿子倒纳上妾了。 忽然,路旁一所农房中出来一个老头,狠狠往地下唾了一口,骂道:“乌老三,你这般强抢良家妇女为妾,给主子脸上抹黑,还有没有王法?难道就不怕天谴!”
乌有财大笑道:“老张头,我敬你爹给老国公爷当过亲兵,平日里也不曾亏待你,今儿吃饱了撑的,竟敢管我的事。 在这黑山脚下,我乌家就是王法,你莫不是不知道?此刻,镇远堡的防守大人便在此处,你尽可以去告状试试。” “你!一介家奴,竟猖狂至此,老国公爷在世,定斩你全家。”老张头怒道。 “混账!老不死的东西!再敢狗吠,我先斩了你全家!”乌有财喝道。 旋即转头向罗强抱拳笑道:“山野村民刁蛮,让大人见笑了。请大人、各位军爷去堡内小酌几杯。” 罗强察言观色,见贾琮面带寒霜,哪里敢答话,只是淡淡道:“本官公务在身,不便饮酒。” 贾琮忽地点头道:“既然乌三爷盛意拳拳,我等便却之不恭了。” 乌有财喜道:“各位大人请。”说完,当先领路。他总算看出来贾琮也是个官,而且比罗防守还大。 “老人家,随我进去喝一杯。”贾琮看向路旁的老人。 老张头早已发现贾琮英气逼人,旁边一老者更是气度沉凝,均非常人,罗防守在两人面前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故而方才壮着胆子出来斥责乌老三,希冀这些贵人能仗义出手。 “这……”老张头本能地想拒绝,忽然看到队伍中间那杆虎头大旗,上面还绣着一个大大的贾字!顿时瞪大了眼睛,这面旗他从幼年起不知听家中老人说过多少次,少年时也见过。 这是荣国府的旗! 可叹乌有财不学无术,连主子的旗都不认识。 老张头忙点头道:“小人听凭吩咐。” 贾琮点点头,纵马沿着村中大路进去,尽头竟是一座堡城,城门上书三个大字,乌家堡!看规模比十方寺堡还大了几倍。 “乌家竟筑了城?”贾琮愕然。 杨雄笑道:“这是当年老荣国公所筑的堡城,平日供归田的亲兵并家奴们居住储粮,战时藏兵。本来叫白水堡,什么时候改了名字,我倒不知。” 贾琮冷笑,好一个乌家堡。 “如今这堡城里什么人居住?”进了城,贾琮问道。 罗强忙道:“据下官所知,是乌家人并庄子上的管事们及家下人居住。” “亲兵后裔呢?”贾琮皱眉道。 “估计都撵出去了罢。”罗强指了指周围路旁田间的民房。 贾琮呵呵一笑,“乌家胆子不小。阿灿,带人把四门堵了,许进不许出。强闯者,杀。” “得令!”苏灿忙带着所部士卒去了。 杨雄笑道:“贤侄要行雷霆手段么?” 贾琮道:“去沉疴,就得用猛药。” “那神京中的老太太、老爷们……”杨雄道。 “将在外,君令都可不受,何况长辈乎。”贾琮哂笑道。 “好!贤侄果然气魄过人,老夫佩服。”杨雄笑道。 此刻老张头已猜出贾琮必定是荣府少爷,心中激动起来,神京的贵人终于想起这处的产业了? 堡城中轴线上是一座五间开大门,五进的大宅子,本是老荣国公建来临时歇脚的行辕,如今也变成了“乌府”。 老张头在一旁愤愤骂道:“鸠占鹊巢,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贾琮笑道:“老人家何必生气,善恶到头终有报。” “是是是,爷说的是。”老张头忙点头拱手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黑山白水 3 第218章黑山白水3 “世叔,我们还是先公后私,先去看看粮仓,如何?”贾琮道。 “也好。”杨雄点点头。 罗强十分机灵,忙叫住乌有财,道:“乌三爷,这两位大人想看看贵家的粮仓,可否?” 乌有财笑道:“这有何难,我家别的没有,粮食还有些。”说完热情地领着众人去了城西北处的储粮重地。 但见数百座圆滚滚的粮仓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排列在地。 此处地势较高、阳光充足、通风透气,仓廒四周筑有高大围墙,地下修有排水管道,各仓之间凿有许多水井,用以饮用及防火灾。 仓房前后出檐,墙体为砖砌,厚达数尺,墙上留有气眼,以保持内部的相对恒温。廒内地基以三合土夯筑,铺有尺余厚的细沙或白灰,上墁方砖,砖上再用杉木垫底,用以防潮。 罗强问道:“这些内可都是满的?” 乌有财得意地道:“自然都是满的,我家一年收上来数十万石粮食,这粮仓不知扩建了几次,总是不够用。” “乌三爷果然豪富,不知总数有多少?”罗强循循善诱道。 杨雄暗赞贾琮大手笔,也不推辞,笑道:“那老夫就愧领了。” “好好好。”杨雄抚掌大笑。 小厮们见有官军在,不便放肆,只将他抓着,骂道:“赵家父子欠了乌家的银子,到期不还,乌二老爷用他们家的田地抵债,天经地义。 “借五十万石足矣。”杨雄伸出一只手掌,笑道。 “世叔慢走。” 贾琮懒得理他,带人直奔城中的“乌府”,一挥手,数十军士不需吩咐,便呼啦一声,将前后门堵住。 贾琮冷笑道:“感戴?罗大人不必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家的奴才不知在此地造了多少孽,百姓们谁不日夜诅咒贾家不得善终。” 罗强干笑道:“大凡贵家豪门难免有几个刁奴仗势欺人,也是寻常事。不过此间的百姓对荣国府的恩德,一向是感戴的。” 杨雄带着亲兵一阵风般去了。 早有两个亲兵上前,一脚踹倒乌有财,将其五花大绑捆起来。 杨雄笑道:“贤侄还要处理家事,我就先回了。”说着看着罗强道:“你在这伺候着,听候游击大人吩咐。” “杀人了!杀人了!”周围人被吓坏了,尖叫着四散而逃。 这两人还敢上门滋扰,打死活该!老张头,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这闲事,还不给我滚!”说完将老张头推倒在地。 “诶诶诶!这是我家的粮,你凭什么送人。” 心念一转,已知来人是谁,不过看对方来势汹汹的样子,恐怕不能善了,因冷笑道:“不知是府里哪位爷,恕我眼拙,却没认出来。” “瞎了你的狗眼!府里的主子都不认识了?”燕双鹰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面旗认不认得?” “你,混账!你找死!我是乌三爷!我是神京城荣国府的人,你敢动我?”乌有财挣扎着,怒喝道。 燕双鹰上前正反啪啪打了七八个耳光,将乌有财满脸横肉抽得紫涨起来,他才哀哀告饶,不敢叫骂了。
乌有财笑道:“这却没算过,一是三千石,一百是三十万石,这里两百余万石是有的罢。” 杨雄喜得无可无不可,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太多了,太多了。” “这位爷是?” “诶诶诶!你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几个门子上来质问,瞬间被亲兵们打翻在地。 老张头一看,却扑了过去,抱住其中一个血人,哭喊道:“赵老哥,赵老哥!你们,你们草菅人命!我与你们拼了!”说着便向那几个小厮扑打过去。 罗强呵呵一笑道:“令公子倒没冒犯我,却是冒犯了这位爷。” 忽见角门开了,几个小厮拖着两个血人出来,见贾琮等人来者不善的样子,都微微一愣,谁敢来乌家堡撒野? 贾琮笑道:“我听说三国时鲁肃赠了一粮食给周公瑾,让其感恩戴德。依我看来,着实小气,估计也是泥腿子出身。” 乌有财有些懵,这少年什么意思,一抬手就送了人家两百,别是看到这么多粮食,受了刺激,失心疯了罢? 乌进忠心中咯噔一声,才看到队伍中那面绣着老虎头的大旗,上面一个贾字,银钩铁画。 “得令!”燕双鹰等亲兵抱拳道,如狼似虎般扑出去,手起刀落,将几个刁奴砍翻,鲜血溅上粉壁。 乌进忠看了他紫红色的猪头一眼,心中暗惊,好歹还有些镇定,看着罗强道:“罗防守,犬子有何冒犯之处,还请见教,在下定严加惩戒。” 罗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说着大手一挥,“我赠世叔两百,如何?” 贾琮笑道:“世叔怎么小气起来,粮食不就是给人吃的?能让边军将士们吃饱肚子,不比放在这里霉烂强?这个主我还是可以做的。世叔只管派人来运粮便是。” “拿下了。”贾琮冷冷一笑。 “是是是,卑职遵命。”罗强忙点头哈腰。 “世叔要多少?”贾琮笑道。 乌府内也听到了响动,中门大开,数十手持刀枪的家丁拥着一个身穿金钱纹蜀锦棉袍的中年男子出来。 乌进忠看了贾琮一眼,只觉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往年他去荣府送年礼,不过拜见了二位老爷,也和贾琏打过几次交道,对贾琮却不怎么见过,况且如今贾琮身量、气质、穿着大变,他哪里认得出来。 罗强尴尬一笑,不知道说什么。 贾琮皱眉道:“罗防守,乌家竟猖獗如斯?” “爹,救我!”乌有财见来人,忙喊道。 贾琮叹了口气,摆手道:“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多言无益,砍了罢。” “大胆奴才!琮三爷当面,还不跪下!”燕双鹰喝道。 “琮三爷?”乌进忠上下打量了贾琮两眼,道:“我年年去府里送节礼,只认得大老爷、二老爷、琏二爷、宝二爷,却没见过琮三爷,不知这位爷可有两位老爷的书信、凭证? 此外,府里的虎头大旗,素来供奉在祠堂里,不知如何又到了辽东?” “对,此人定是假扮的荣府爷们!”乌进忠身后的家丁小厮纷纷大声附和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黑山白水 4 第219章黑山白水4 “混账!莫非我也是假扮的不成?此乃荣府琮三爷,如今官拜辽东镇游击将军,你们想造反?”罗强喝道。 乌进忠拱手道:“罗大人息怒,草民乃荣府世代家人都不认识琮三爷,大人如何认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小人派人回京里请了两位老爷示下。 若真是琮三爷,小人今日无礼,认打认罚。如今,二位请回罢,来人送客!”说完手一挥,府里、街上呼啦涌过来数百家丁、青壮,个个手拿刀枪棍棒。 乌进忠是打定主意,先把今儿的灾躲过去,等事后多多送些金银给府里的赖管家,没有不了的事,贾琮不过一介不得宠的庶子,能把自己怎么样? 贾琮怒极反笑,高踞马上,环视一圈,冷笑道:“贾家人数十年不来辽东,想不到竟养出了一群白眼狼。好好好,我只说一次,放下兵器,跪下免死。” 四周的汉子,听得贾琮声音如冰碴,又见他一身杀气,不少人怂了,悄悄缩了回去。 “别听他的!他是冒充的!”乌进忠大声道,“罗防守,此事与你无干,请你让到一边,免得误伤了。” 罗强怒道:“乌进忠,你真是要造反作乱不成?” 贾琮摇头道:“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心中杀机再也压制不住,声音陡然转厉,喝道:“来人!把乌进忠给我拿下!助纣为虐者,杀!” “得令!”众将士轰然答应,抽出刀枪,便朝四周冲杀过去。 “妈呀,官军杀人了,快跑!” “起来罢。”贾琮手一抬。 地下这群管事里,想来多少都干了些混账事,不过庄子也少不得熟门熟路的人打理,你们去把没抢过妇女、没拉过命债的人挑出来。” “还不起又怎么办?” 贾琮笑道:“有什么不可以?我家里有个嫂子,与你一样不识字,还不是管着里里外外几百号人,从无错处。我看你心地善良,佃户们定然服你。” 王二妮吓了一跳,忙道:“这是爷们定的事儿,哪有我说话的地方。” 三人死里逃生,忙躬身道:“回三爷的话,奴才牛永春、奴才丁永盛、奴才田永丰,都是府里三辈子的老陈人,从不敢仗势欺人,霸凌乡里。” 贾琮摆手道:“管教不严之过总是有的。”又让把刚刚乌有财强抢的那个女子叫来。 “是!”老张头等人忙进来看了一圈,从数十田庄管事中挑了三个人出来。 众青壮、家丁不过唬唬人,哪里是这些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边军对手,刚一接战,但见人头滚落、鲜血狂喷,全部吓得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小人拜见琮三爷!”老张头带着众人在堂前空地上跪下。 贾琮眼神冷冽,正高坐堂上品茶,后面竖着虎头大旗,两边立着十余个亲兵,堂下是乌家男女老少、管家下人并庄子里的管事,乌泱泱跪了一地。 贾琮呵呵一笑,眼神如冰扫了底下跪着的众人一眼,又问道:“你家种了几亩地,交多少地租?” “交得起租子么?” 一个时辰后,数百亲兵后裔、家生子中的老陈人,都请了过来,齐聚“乌府”大堂。 “你说地租交多少合适?”贾琮问道。 “我叫王二妮。”那女孩忙跪在地上,轻声道。 “这就行了。来人,把其余管事拉出去砍了,家产充公,家人撵出去种地。乌家男丁高于车轮者,皆斩。妇人有劣迹者斩,其余人等,撵出去种地,家产充公。被他们抢来的妇女,每人发放一百两补偿银子,送其回家。你们三个去办理。” 众人忙拱手道:“三爷言重了,都是乌家这起子人黑了心,忘了主子的教诲恩典,仗着主子远在神京,就胡作非为起来,幸有琮三爷降临,将其一网打尽,还了白水村一片朗朗乾坤,我等感激不尽。” 王二妮茫然摇头,道:“我家是乌家的佃户。”
这三人平时倒还没有明显的劣迹。 “是是是!三爷稍后,小人这就去。”老张头也被贾琮说杀就杀的作风吓坏了,忙在几个军士陪同下出去叫人。 王二妮还想再说,贾琮一摆手,她便不敢再说,忙退到一边。 王二妮年纪虽不大,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土地的事情烂熟于心,掰着手指算道:“若是丰年交八斗,灾年交四斗,乡亲们的日子就好过许多了。” 王二妮摇摇头:“若是丰年,交了租,勉强能吃饱,若是灾年,口粮都不够。” 贾琮说着,看向堂外老张头等人,道:“请你们过来,只有一件事,帮着辨认辨认,免得我杀错了人。 贾琮也不理他,回头对老张头道:“老人家,找几个机灵的小子,去把我家当年的亲兵后裔,并家生子都叫来,我有话说。” “使不得使不得,我大字不识一个,又是个女的,哪里能当管事。”王二妮忙摇头摆手道,急得眼泪都快出来。 “起来。我叫贾琮,你是我家的佃户么?” “人呐,都是这样。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王二妮一脸呆滞,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如土皇帝一般的乌家也会是别人的奴才。 贾琮哈哈大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从今儿起,我便提拔你当田庄的管事,专管征收地租,如何?” 其余管事顿时脸色惨白、瘫软在地,有几个已吓出尿来。 “谢三爷!”众人起身,看着堂内跪着的人,无不面现喜色,苍天开眼了。 “我等从小就在庄子里长大,对大小黑山脚下一草一木,每家每户都熟悉。” 贾琮点点头,拿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道:“对不起,乌家是我家的奴才,因我家疏于管教,让你们受苦了。” 王二妮道:“种了四亩七分地,每亩地交租一石二斗。” 贾琮一声令下,只听甲叶铿锵,进来数十军士,将地下的人拉了出去。牛永春三人忙跟着去挨家挨户处置。 “三爷饶命,我猪油蒙了心,求三爷开恩,我再也不敢了。”乌进忠趴在地上哀求道,方才一顿杀戮,彻底摧毁了他的心防,哪还敢放肆。 贾琮转头看着地下跪着的人,冷笑道:“方才抄家收获不错,乌家这些年又置了十来万亩的地,金银也存了几十万两,看来乌庄头果然是持家有道。” “不用怕,我只是听听你的想法,但说无妨。” “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贾琮问道。 贾琮道:“这些年府里对庄子里的事疏于打理,致使乌家坐大、肆无忌惮、作威作福、为害乡里,你们受了欺辱,佃户们更饱受凌虐,说起来都是府里的过失。” “不知道,这方圆数十里都是乌家的佃户。” 贾琮道:“你们对庄子里的人事,可熟悉?” 王二妮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摇了摇头,道:“有人被逼死了,有人卖身卖房子抵债,有人家里有妇人被乌家看上的,就被抢去抵债。我就是这样被乌三爷抢来的。” “乌家有多少佃户。” 大门处,护住乌进忠的几十个家丁想投降都没机会,被张元霸等人冲进去,顷刻间被屠戮一空,只余乌进忠软倒在地,磕头求饶。 “你叫什么名字?”贾琮打量了一眼,这女孩约莫十六七岁,容貌颇为乖巧,紫膛色肌肤,穿着青布破旧袄子,脸上还挂着泪,眼神中满是惧怯。 “那怎么办?” “只能向乌家老爷借贷钱粮活命,可驴打滚的利钱太高,从没人还得起。” 一片尖叫声、哀求声、哭嚎声响过,堂内顿时一空。 片刻,军士提着数十颗人头呈上来。 “挂到城墙上示众。”贾琮摆摆手。 第二百一十八章 赴任辽海 1 第220章赴任辽海1 “你们进来。”贾琮朝外招了招手。 老张头等忙叫那些亲兵后裔、家生子中的老陈人进来。 贾琮道:“庄子里烂成什么样子,你们比我清楚。我如今在辽东任职,少不得来管管。今儿虽杀了一批,我想定有漏网之鱼。” 众人都点头称是。 “我是没空闲打理田庄事务的,因此,我需要你们中推举一些既孚众望、又办事公道的家生子老陈人出来当管事。” 众家生子大喜道:“三爷放心,我等定选出德才兼备的人来好生管着田庄。”不一刻,便推举了二十余名为人忠厚老成的管事出来。 贾琮道:“好不好不是们说的算,以后我会定期派人回来察看,若你们学乌家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先摸摸你们腔子上有几颗脑袋。” 众管事忙噗通跪倒,磕头道:“奴才万万不敢。”有乌家前车之鉴摆在这里,贪墨再多银子还不是主子的,他们哪里还会做这个赔本买卖。 贾琮点点头,道:“派人告诉府里的亲兵后裔,还有乡里愿意当兵的青壮,我要在白水村组建乡勇,一则保境安民,二则除暴安良。每人每月饷银一吊钱、一石米。 先招揽5000人,不得滥竽充数,此事就请张老挑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来负责罢,我给你们管事的酬劳。” 众管事吓了一跳,忙陪笑道:“姑娘聪明伶俐哪有做不好的,我们拼了命也要让姑娘做好。” ―― 贾琮笑着去了,还是这个时代好,简单直接,不必讲什么道理,遇到该死的人,砍了便是,着实痛快。 每年光是田租,以贾琮所定标准来算,也可以收到35万石左右,其余饲养牛羊、马匹、鹿、猪、鸡鸭鹅等牲口家禽的收入还有不少。 如今,宁府凋零,他也不放在眼里,越性替贾蓉把主也做了,反正来都来了,也不能白来一回。 贾琮哑然失笑,这些人显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并不是想让王二妮当庄头,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一甩披风便出门而去。 “我,我怕做不好……” 众管事忙答应着,他们也被贾琮杀怕了,反正都是一个贾字,给琮三爷办事也是一样,谁让他手里有兵呢,在九边有兵就是草头王。 贾琮伸出拳头,笑道:“非也。只要手里有权,还怕没有银子?何必劳神费事去做生意,我看天下商才甚多,既然他们喜欢经商,就让他们去搞罢,我等只需做那黄雀便是。” “就按往年的例加三成送去罢。”贾琮道。 “我理会的。” “最后一件,日后没我的命令,谁敢擅改田庄之事者,斩!” “行了,就这样罢。我还要去黑山村办事,你们再把庄子里给我仔仔细细清理一遍,凡有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村霸管事、青皮混混、恶奴小厮,皆斩!谁敢收银子包庇的,同罪!”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东府的管事!” “谢三爷。” 有个管事大着胆子问道:“若东府蓉大爷派人来……我等如何做,请三爷示下。” 贾琮笑道:“不必担心,你若做不好,我就砍了这些管事。” 苏灿笑道:“做生意是细水长流,抄家、收银子岂能长久?” 据统计,如今黑山白水两个村子加起来共有人口二十余万,比得上一个小县城,还有上等好地五十余万亩,存粮除去赠与杨雄的,还有200余万石,存银并抄家所得,共有80余万两。 这些资源给东府挥霍了也是浪费,不如自己握在手里。 “所需马匹、器具一应事物,你让管家们买便是。” 黑山村距离白水村一百多里,贾琮在罗强的指引下,次日上午便抵达了黑山村。 王二妮噗嗤一声笑了。 众人忙答应着。
“三爷放心,我等定尽心尽力辅佐王姑娘。”众人忙躬身道。 贾琮笑道:“干活拿钱,天经地义,不许推辞。”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套路,先堵门后抓人。 贾琮哈哈笑道:“双鹰,这年头来钱快、成本低的法子我看就两个,一是抄家,二是受贿。至于做生意、搞产业,我看随便玩玩就得了。” “奴才不敢。” “师傅放心。过些日子,我再来看望师傅。”贾琮笑着去了。 ―― 贾琮在庄子里歇了几日,见一切事务都平稳交接了,方才带了苏灿、亲兵并所部士卒离去。 “双鹰,你带五十人留在这里看着。让他们把庄子里的田产、财物、人口清理好后给我报来。” 贾琮留了30万两在村里,其余都带走了,加上他身上原本剩了几十万银子,去辽海卫大干一番,想来也够了。 贾琮一番操作下来,把黑山村清理了一遍,又重新提拔了一批管事。 “三爷,三爷……”王二妮在后面大着胆子喊道。 路上,燕双鹰笑道:“标下恭喜三爷又财源广进。” 老张头忙躬身道:“这是乡里的大好事,小人愿为三爷效犬马之劳,不敢要酬劳。” “是,三爷。” 贾琮点点头,道:“师傅,你就留在这里替我看着这两个村子,另外给我狠狠的操练这七千人,日后我还有用。” 贾琮也懒得细看,他的逻辑很简单,过几年去管事家里搜查一遍,有没有贪墨自然一目了然,何须费神?这年头,莫非还和奴才讲人权、隐私权? 看着眼前这群管事,贾琮淡淡道:“乌进孝还是有些功劳,又给我家增加了好几万亩土地,不少的银子。你们不怕死的,尽管学他。” 贾琮呵呵一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来人,先把乌进孝推出去砍了。” 贾琮长身而起,忽然回头,指着王二妮,道:“你们听好了,这是我指定的管事,她年纪还小,你们多教教她,谁要是敢欺负她,哼。” 王进微笑道:“何须客气。你此去镇守一方,小心保重。” “何事?”贾琮回头。 “是。” 王进点头道:“放心罢,只要时间够,我定为你训练一支精兵出来。” 贾琮冷哼一声,又吩咐了组建乡勇、降低田租、善待乡里的事,黑山村人少许多,因此只给了2000个名额。 “三爷英明。”燕双鹰道。 众管事一一记下。 转眼首级呈上。 贾琮冷笑道:“让他们来辽海卫寻我!” 乌进孝跪在地上,大声道:“三爷虽贵重,却是西府的爷。东府的事,自有东府的爷们管着,若三爷觉着奴才办差了差事,也该回明蓉大爷处置,岂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贾琮冷冷一笑,看着其他管事,道:“他该不该死?” “奴才明白了。那今年东府的年礼如何送,请三爷示下。” “该死,该死!琮三爷杀得好,乌进孝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蓄养刁奴,无恶不作!实在是黑山村一大害。”众管事被吓尿了,忙磕头道。 “叫庄子里的老人进来,让他们指认这些管事!但凡手上有人命的、淫辱妇女的,皆斩!” 贾琮也不怕背个擅动私刑的罪名,他堂堂游击将军,杀几个恶霸地痞乃是职责所在,杀几个家生子更不算什么事,况且还有杨雄给他兜着。 “那就有劳师傅了。”贾琮拱手道。 苏灿闻言,豁然开朗,道:“还是琮哥儿你看得深远,就是这个理儿,哈哈哈。” 贾琮道:“那是自然。有权便有钱,没权你去经商,到头来还不是为人做嫁衣?” 众人称是。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赴任辽海 2 第221章赴任辽海2 两日后,贾琮回到奉天,和杨雄打了个招呼,拿着总兵府用了印的空白告身文书,带着十方寺堡的原班人马并总兵府新拨的两千精锐、五千马匹辎重等,赶往辽海卫。 辽海卫距离奉天也不太远,大约300余里,两者正中位置便是铁岭卫。 素日后,贾琮一行经过兵灾后略显残破的铁岭卫,抵达辽海卫。 杨雄给他分的地方甚好,此处没被鞑子侵袭,城内街道干净整洁,军民人等个个喜气洋洋。 贾琮见辽海卫城处于大清河、小清河交汇之处,墙高四丈,周长十数里,又引河水挖了三丈宽两丈深的护城河,怪不得鞑子不来啃这块硬骨头。 先不说打不打得下来,单是截断河水,填平护城河就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即便打下来,也是吃力不讨好。 听说是履新的守备大人,早有守城士兵跑去禀报。守备府里早已等候多日的文武官员急忙迎出来,在城内主干大道上便迎上了贾琮一行。 “守备大人驾临,卑职等未曾远迎,着实失礼,望大人恕罪。”协守郝天成、主簿荣柳领着一群人跪在道旁。 守备府主簿也是六品文官,管着本卫的民政诸事,相当于内地府州衙门的同知、通判,按理根本不可能跪迎守备,这也看得出边关守备权势之重。 贾琮高坐马上,抬抬手,道:“不必多礼,回府再说。” “是是是。末将给大人牵马引路。”协守郝天成十分会来事儿,忙上来亲自给贾琮牵马。 贾琮微微一笑,再会做人也没用了,老子这回带了这么多嫡系来,乌纱帽就这么多,旧的不去,新的如何上位? 路上,贾琮问了众人姓名,随口问道:“本卫有多少人口、多少士卒、多少田地、多少赋税?” “禀大人,本卫共有军民人口527864人,另有流放刺配罪囚331人。实有士卒5432人。共有田地164万余亩,其中水田39万余亩,旱地125万余亩,九成属上等田地。 平均每年征得赋税银25万余两、粮30余万石,七成上解总兵衙门,三成自用。”主簿荣柳显然提前做了一番功课,对答如流。 贾琮点点头,倒是个干吏,道:“那总兵衙门又交多少去朝廷?” 荣柳道:“大约交一成半成去朝廷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么点能交差?”贾琮疑道。 荣柳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九边乃军国重镇,军为主、民为次,又是苦寒之地,咱替朝廷守卫边关安靖,已是大功一件,又怎能和江南赋税充沛之地相比? 九边军费用度如今都靠自筹,咱不伸手向朝廷要钱已经难能可贵,朝廷反而向边关要钱?岂有此理乎。” 贾琮笑道:“此言有理,有理。” 众人都笑起来。怪不得说九边大将是土皇帝、草头王,手握重兵又不纳税不纳粮,岂能不爽。 贾琮心念一动,道:“方才你说本卫164万亩田地,几乎都是上等,为何田赋只有30余万石?” 荣柳道:“禀大人,因本卫大部分土地都集中在士绅、官员手中,国家优免之策规定,儒户、宦户不必缴税纳粮,故而只能征到这点田赋。” 贾琮恍然大悟,自己就是这项政策的既得利益者,黑山脚下数十万亩土地,一粒粮不用交。只有穷人才需要交田租地税。 怪不得熙丰帝要推行新法,实在是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边关大户、士绅较少,土地兼并相对来说还不那么严重。 江南、直隶等地,九成百姓没有田地,而九成田地都集中到了极少数人手里,一分税不交,怪不得国库里一贫如洗。 贾琮心中沉思,不一会便到了守备衙门,当先从中门而入,在大堂上坐定,头上一块大匾,乌木所制,上书四个大字,保境安民。 见贾琮坐定,众人参拜,齐声道:“卑职参见守备大人,恭贺大人荣升,祝大人驰骋疆场千里远,平步青云九高天!” “都起来,既是同僚,何须这么客气。”贾琮微微一笑。 “谢大人。” “下面咱们就办正事了,各位都知道,前儿我军大破鞑子,辽海卫此番未遭兵灾,对老百姓来说是好事,对各位同僚来说却少了一个立功升官的机会。”贾琮道。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守备大人要动人事了。 “主簿,本卫武职中千总以上将官有几名?”贾琮问道。 荣柳忙回道:“禀大人,本卫下辖清阳、威远、靖安、松山、庆云等九堡,镇北、广顺、新安等三关,共有防守官12人,城内有千总2人,协守1人,副守备出缺。”说着叫人把辖区地图呈上。 贾琮看了看地图,点点头,道:“这次本官来赴任,带了几名在本次作战中卓立战功的将官,他们有的是军中宿将,有的是今科武举,还有的是戴罪立功,都是武职,故而难免要挤占些官位,大家知道,官帽子就这么多,要来一批,只能先走一批。”
“大人英明。”荣柳见贾琮只动武职,心中松了口气。 “大人明见万里。”经历、知事、照磨并六房经承等官吏也额手相庆,跟着大拍马屁。 堂下几个将官则一脸苦涩,好日子到头了,这年头谁不用自己夹带里的人。 贾琮道:“为保证公平,来人,把府里大大小小的吏员、书办并城中哨长以上军官都给我叫来。” 不多时,人来齐了。 贾琮看着这数十个基干官吏,道:“你们是本卫军中衙门里的骨干,现在本官命你们各自写出八名才干最弱的千总以上将官,须得平心而论,不得公报私仇。 若此人明明甚佳,众人皆不写,独写,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本官定严惩不贷。听清否?” “卑职听清了。” “去罢。速速写来,主簿着人计算了结果报来。” “是。” 贾琮算过,自己带了苏灿等五个结义兄弟,并游、余两个千总,外加雷泰、空性、解辉、王飞、范鸣五人,共总需要12顶帽子。 范鸣是文职,好安插不费事。自己又带了3000余人马来,可以解决三顶帽子,如今还需八个位置。 不多时,结果呈上来,协守郝天成并城里两个千总榜上有名,另有5个堡、关守将名字。 贾琮把名单念了一遍,道:“这是公议,大家无话可说罢?” “大人处事公道,卑职等心悦诚服。”众人忙躬身道。 “嗯,刚才念到名字的,即刻收拾东西,持我的文书,去总兵府报道,另任他职。去罢。” “卑职告退。”郝天成并两个千总苦涩一笑,躬身退下。 贾琮招招手,燕双鹰忙呈上一叠盖了总兵大印的空白告身。 底下官吏都吞了口唾沫,不愧为荣国府出身,官帽子跟不要钱一样捏在手里。 贾琮提起笔,看着地图,一边写一边道:“邓磊任本卫千总,领镇北堡防守。” “末将得令!”邓磊上前接了文书、印信。 “魏无忌任本卫千总,领威远堡防守。” “末将得令!” “张任本卫千总,领镇北关防守。” “末将得令。” “苏灿任本卫千总,领广顺关防守。” “末将得令。” “赵凌空任本卫千总,领永宁堡防守。” “末将得令!” 贾琮看着五人,道:“你们五人,从今儿起独当一面,当勤于王事,好生历练,学以致用,万不可荒废光阴,懈怠军务。主簿,以上城关险要,若已有守将的,你自去调配。” 荣柳忙躬身应是。 “末将遵令!大人保重!”五人都有些激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骤然分离,忍不住虎目含泪。 贾琮深吸了口气,压下波动的情绪,道:“不必伤感,得闲了,记得来看我便是。” “是。我等去了。”五人转身离去。 “只许一人在军中挑二十人去,不许挖老子的墙角。”贾琮忙道。 五人刚出门,同时一个踉跄,转身苦笑道:“知道了。” 贾琮笑道:“你们去了地方自去训练精兵,半年一比武,优者赏、弱者罚、劣者汰,别说我没提醒。兄弟一场,我送你们一人三百匹马,并相应粮草。” 五人大喜,道:“这还差不多了。”哗啦一声跑了。 贾琮笑了笑,接着写道:“雷泰,任本卫千总。” “末将得令。” “空性,任本卫千总。” “末将得令。” “解辉,任本卫千总。” “末将得令。” “王飞,任本卫千总。” “末将得令。” “余洪,任本卫协守,兼千总职。提点治安、防卫、缉盗诸事。” “末将得令。” “游家喜,任本卫协守,提点军中粮饷、军马、器械、采购诸事。” “末将得令。” “禀大人,按制,屯兵卫城只能有一个协守,您看……”主簿荣柳小声提醒道。 贾琮微笑道:“无妨,你据实上报总兵府便是。” “是。”荣柳暗暗咋舌,这就是勋贵豪门的气派,随心所欲,肆无忌惮,视朝廷制度如无物。 第二百二十章 赴任辽海 3 第222章赴任辽海3 “范鸣,任守备衙门经历,替本官处理来往文牍。”贾琮随手一划,封了范秀才一个八品小官。 众人却不敢小觑,范鸣这个经历和衙门的经历显然不同,乃是专门替守备大人撰写公文,绝对的心腹铁杆,忙纷纷拱手向他道喜。 范鸣脑中轰然炸响,只觉如聆仙音,如饮琼浆,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一时,无数辛酸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出身贫贱,寒窗苦读,早中相公,屡试不第,妻子出墙,愤而杀之,革除功名,刺配辽东,受尽欺辱。 到如今经历兵灾,侥幸生还,洗脱罪籍,不承望一个落第秀才,竟还能当官。 “范大人,范经历。”众人见他呆立原地,忙轻声呼唤。 范鸣双目失焦,茫然看着众人,忽地喉咙“咯”一声,道:“咦!好了!我当官了!娘,我当官了!”说完仰头便倒,牙关紧咬,不省人事。 众人吓了一跳,忙扶着他,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又是拍胸抚背顺气。 范鸣总算醒过来,又拍手大笑道:“咦!好了!我当官了!”说完便往外跑去。 众人忙将他抱着,不住呼喊,又叫大夫。 堂上贾琮摇头失笑,真是魔怔了。 啪!猛地把惊堂木一拍,贾琮厉声喝道:“范鸣何在!” 范鸣吃这一声杀气十足的断喝,冷不丁一个寒颤,顿时三魂七魄归窍,慌忙回身跪倒,磕头道:“小人在此,小人在此。” “没出息的混账!”贾琮骂道。 “是是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范鸣咚咚磕头,彻底清醒了。 “拿去,日后跟着本官小心办差,区区一个经历算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贾琮没好气地道。 “是是是,小人,啊不,卑职谨遵大人教训。大人从今后就是卑职的再生父母。”范鸣脸色潮红,哆嗦着从贾琮手里接过告身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喜得眼泪鼻涕一起来了。 众人又笑着上前祝贺。 “多谢多谢,同喜同喜,失敬失敬,献丑献丑。”范鸣喜得浑身都像没了骨头,连连拱手作揖还礼。 贾琮瞪了他一眼,道:“今儿就这样罢,各自去忙。荣主簿、两位协守留下议事,范鸣留下记录。” “是。”众人各自去了。 贾琮带着几人去后堂花厅坐下,着丫头倒上茶来。 见这守备府里的丫头姿色平平,贾琮心中暗自摇头,比府里的丫鬟差远了,穷乡僻壤也只能将就了,心中不由得又怀念起晴雯、茜雪两个俏丫头。 理了理思绪,贾琮缓缓开口道:“如今本卫一年能用的钱粮有多少?” 荣柳道:“大约银75000两,粮9万石。” “军饷发几成?” “大约四五成。” 贾琮摇头道:“太少。以后全额发放,不得拖欠!本官不吃空饷,更不喝兵血。” 荣柳迟疑道:“这……大人高风亮节,下官佩服,只是恐本卫力有未逮。” “哦?说来听听。” “是。本卫五千余将士,按边军饷银每月一两银子一石米计算,一年足足需要六万余银子,六万石米。剩下那点钱粮,还得支撑守备衙门运转,并众人俸禄,及打点上司、军需、驿站、教育、赈济、修缮、抚恤等等开支。 且我见大人又带了数千兵马来此,如此更加捉襟见肘。何况,即便大人清明,底下的将官们难保不喝兵血。”荣柳道。 贾琮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传我军令,第一、从今儿起,本卫中但有喝兵血者,斩!衙门里胆敢贪墨公中钱粮者,斩! 第二、以后打点上司这一项给我蠲了;第三、将士的饷银足额发放,不足的,本官暂时拿钱垫上。 告诉大家伙,这里不是内地州府,而是边关卫城,本官要杀几个犯人,不必报总兵衙门,更不必报天子勾决,不怕死的,尽管试试。” “是,下官遵命。”荣柳心头一凉,忙躬身答应。
贾琮语重心长地道:“荣主簿,要解决问题,单是节流,抠士兵们的肚子,不行!必须开源!” “大人所言极是,所谓开源……”荣柳心中明白了几分。 “我听说朝廷在推行新法,你可知道?” “下官从邸报上略知一二。”荣柳道。 贾琮道:“我对新法是一窍不通,不过倒也知道个大概,听说其中有一项是针对富户的?本卫这许多田地,竟然只有少部分征了税,着实不成体统。若能收齐,岂不是天下太平?” 荣柳苦笑道:“大人说的是摊丁入亩之策罢?此法前朝早已有之,为何推之不动,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阻力太大。” 贾琮来了兴趣,道:“什么叫摊丁入亩?” “其实就是前朝的一条鞭法。简而言之,就是废除丁税、田赋、徭役,三者合一,只对田地征税,田地多者多交,田地少者少交,无田地者不交!且不论绅衿官员,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贾琮眼睛一亮,道:“此法甚好、甚好,公平合理。” “法虽善,可……得罪权贵士绅,故而此法推行起来极难,边关只求安定为重,更是没有行此法。”荣柳道。 贾琮点点头,说来也是,以贾家为例,黑山脚下贾家有五十几万亩土地,真按新法征收,即便是一两成的税率,一年至少要交十万银子,哪个权贵愿意? “荣主簿所言也不无道理,不知主簿在此间有几亩田地?衙门里其他官吏有多少地?”贾琮笑道。 荣柳赧然道:“不瞒大人,下官在城外有500余亩地。其余同僚多则数百亩,少则一二十亩。” 贾琮点头道:“前儿我才去看了,我家在大小黑山脚下有五十几万亩良田,皆是沃土。” 荣柳瞠目结舌,半晌才拱手道:“潭府根基雄厚,下官望尘莫及。” 贾琮摆摆手道:“向我这样的人家,几十万亩地,一粒粮不交给朝廷,荣主簿以为妥否?” “这……”荣柳干笑道:“此乃朝廷大政,下官不敢妄言。” “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深以为耻!虽说我家祖上对国家有些功劳,可朝廷对我家也算仁至义尽了。因此,前儿我赠了杨总兵200粮。 往后每年,我会主动按新法向总兵衙门缴纳赋税,以尽人臣本分。”贾琮道。 荣柳见他语气诚恳,不似说谎,终于动容,起身一揖到地,道:“大人高风亮节、赤胆忠肝,下官拜服。” 贾琮摆手道:“算不得什么。新法乃朝廷大政方针,我等须一体遵行。我并不是要割大家的肉以求名,告诉衙门里的官吏、将官,交那几个田税算什么? 把新法推行下去,把本卫的田地丈量清楚,多收上来的钱粮,还不够大家贴补?这个帐还算不清楚?本官岂会亏待自家兄弟?” 荣柳眼睛一亮,这般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仅不赔,恐怕还有得赚,忙大拍马屁,道:“大人高瞻远瞩、高屋建瓴、高深莫测、高明远见、高才博学,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众人都笑起来,荣主簿拍马屁都高人一等。 贾琮笑道:“闲话少说。主簿觉得如此一来还有何阻碍?” 荣柳道:“大人这般体谅下属,下官保证,衙门里一定众志成城,力推新法。不过要说阻碍,恐怕就是城里的一些大户豪绅了。” 贾琮道:“莫非这辽海卫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这倒没有,顶多在辽东镇、奉天城有些关系。” 贾琮冷笑道:“我听说有句话叫破家县令,灭门府尹。莫非本官还比不上府尹?” 荣柳想到贾琮的国公府背景,又有杨总兵撑腰,还怕几个本地大户? 因笑道:“旁人来动不得,对大人来说,那些富户不啻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贾琮哈哈一笑,道:“那就放手去做罢,出了事,我兜着!” 听到这句话,荣柳再无疑虑,起身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第二百二十一章 撑死胆大 1 第223章撑死胆大1 熙丰七年,四月二十五日。 宁远堂,几个好容易从辽东逃回来的乌家中年妇人正抱着贾蓉的腿,撕心裂肺地哭诉。 “蓉大爷,我们乌家世代为府里效力,不敢说有什么功劳,总有几分苦劳。 那西府琮三爷,是个黑了心的,见财起意,仗着手里有兵,不问青红皂白,便把乌家满门杀绝,连十来岁的娃娃都没放过啊……呜呜…… 杀了人,又往人头上泼脏水,说是乌家贪墨了公中钱财。大爷,我们乌家数十年来,何曾贪墨过一两银子。 如今住的还是当年老宁荣二公赐下的屋子,哪年不是没白没黑的赶路,给府里送来节礼,这片忠孝之心,大爷是知道的呀。” 贾蓉皱了皱眉头,道:“琮三叔为何会管黑山村的事?你说他连白水村也一并处置了?” “奴婢不敢有半字虚言。琮三爷蛮横暴虐,嗜杀成性,把乌家并两个村子的管事们杀了个遍,如今人头还在堡城上挂着。 他把庄子里的钱粮一气卷走不说,还重新提拔了忠于他的管事,如今的黑山村、白水村数十万亩田地,都归了他一人了。 大爷,求您为乌家和无辜被杀的管事们做主啊!” “什么?”贾蓉大怒,虽有些怵贾琮的威势,可如今连祖宗的基业都被人连皮带骨吃了,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当下便起身往外走。 一边秦可卿忙拦住他,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仆妇,沉声道:“你们说琮三叔从庄子里卷走了多少钱财?” “白水村有数十万两,黑山村也有十来万两。还私下做主,赠了白水村200粮食给辽东总兵府,换他的官帽子。”妇人忙道。 秦可卿冷笑道:“往年你们送地里的出息来,一年不过几千银子,为何庄子里存了这许多钱粮?” “这……”那几个妇人一时语塞,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解释。 贾蓉也回过味来,喝道:“说。” “回大爷、大奶奶的话,事情是这样。因咱家乃勋贵之家,素来不必缴纳田赋,故而周边许多大户、乡绅都把钱粮寄存到庄子里,由咱家代缴赋税。 凭两府的体面,本应交一两银子,只交二三分便了事。因进忠、进孝素来老实本分,从不克扣,故而方圆数百里的大户们都信得过咱家,纷纷把钱粮寄来。 一则他们省钱,二则咱家也借机多些出息进项,这才把庄子里十几万老少爷们的日子过起来。 谁知,琮三爷来了,不问是非缘故,见人便杀,见钱便抢,求大爷做主啊。”妇人声泪俱下,巧舌如簧,一时把贾蓉唬住。 “狂妄如斯,令人发指!我找两位老爷去!”贾蓉气得三尸神暴跳,抬脚便要走。 秦可卿察言观色,见这几个妇人眼神闪烁,不尽不实,忙叫道:“且慢。们先下去。” 妇人们无奈,只能行礼退下。 秦可卿才拦着贾蓉道:“大爷岂能听信这些婆子一面之词?是非曲直,还需细细查问清楚,方可行事。 琮三叔的性子,大爷是知道的,岂会这般小人得志,无法无天?若大爷此刻贸然行事,触怒了琮三叔,待他回来,如何相见?” 贾蓉冷笑道:“他就算是有天大的道理,也不该插手我家的田庄!且不说乌进孝贪不贪,即便是贪了,也贪的是我家的银子钱,与他何干?你说,我此言可对?” 秦可卿一时无言,贾蓉说的倒也有理。 贾蓉续道:“我知道你向着她,我也不理论,如今他越发蹬鼻子上脸,要断我祖宗的根基,我岂能容他。 我这便去找西府的老太太、老爷们评评理,看看贾琮行的究竟是哪家的法!” 秦可卿闻言,脸色一白,如受锤击,退了两步,摇晃着站定,含着泪道:“蓉哥儿,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凭什么向着琮三叔! 我哪句话不是为府里思量,如今你利令智昏,被几个蠢妇婆子调拨,竟要兴师问罪于琮三叔!
你说三叔夺了东府的基业,有何凭据?莫非就凭几个婆子一张嘴?若其中另有别情,你日后如何自处?琮三叔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 贾蓉面皮涨红,怒火中烧,挥手将她推到一边,斥道:“不要脸的贱人!淫妇!打量你和他的事情我不知道?谁也别当谁是傻子! 你给我安分些,省得我说出什么话来,大家脸上不好看。哼!”说完便走。 秦可卿呆呆站在当地,心如死灰,两行清泪划过凝脂般的脸庞,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回去内室,心底一片冰凉。 ―― 荣庆堂 今儿是贾宝玉的生日,老太太摆了几桌酒席,请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李纨并家中姊妹一起高乐一番。 两个说书的女先儿说了一段唐人“张三头”连中三元,官运亨通的故事,说的十分热闹。 贾母最喜欢听这样的喜庆故事,也连声微笑点头:“好好,古往今来,能连中三元者屈指可数,可见这‘张三头’不单聪明,更是用了功的。” 众人皆笑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面上有些挂不住,摆手道:“去去去,这故事有什么趣儿,叫小戏们唱一出‘游园’‘惊梦’听听。” 那两个女先儿没讨到赏钱哪肯这般离去,一听贾宝玉开口,便知道他是何等样人,因笑道:“宝二爷别急,这故事下半截儿包你喜欢。” “话说‘张三头’科举夺魁,做了郎中之后,又志在得美妻,一日过淮南节度使李绅府,两人素有嫌隙,却在酒筵上冰释前嫌,一番长谈,相见恨晚。 席中有一歌姬,姿容绝世,冰肌玉骨,奉酒上来。张郎中一见便即倾心,于是便以指蘸酒在托盘上写了一首诗。” “什么诗?”贾宝玉来了兴致,忙问道。 女先儿笑道:“后来,那歌姬便当场唱来,诗云:云雨分飞二十年,当时求梦不曾眠。今来头白重相见,还上襄王玳瑁筵。” “好,好诗!”贾宝玉抚掌赞道,“后来如何。” “那张郎中酒不醉人人自醉,当晚便大醉而归。节度使李绅感其真情,便令歌姬随之而去。从此,两人白首偕老。” “好好好!真是好故事!来人,赏,重重的赏。”贾宝玉拍手大笑道。 王熙凤笑道:“领赏去罢,你们也是人精儿,对着哪样的人儿,说哪样的故事。” 女先儿笑着告退:“谢老太太、太太、奶奶并公子姑娘们赏赐。奶奶明鉴,这可是史书上的故事,非我等杜撰。” 一边黛玉低声问宝钗:“宝姐姐,琮哥哥的生儿是什么日子?该死,我竟一直忘了问。” 宝钗摇头道:“我前儿问了晴雯,她说,‘爷说自来没过生儿,他也忘了’” 黛玉闻言眼圈一红,道:“琮哥哥从小儿便这般苦?往日我们竟一无所知,着实不该。” 宝钗点头道:“琮儿素来是要强的性子,即便再苦也不过打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 可见古人说的宝剑锋从磨砺出,一点不假。如今琮儿初出茅庐,便一鸣惊人,也足慰往日之苦了。” 黛玉道:“我们怎生想法儿给琮哥哥过个生儿?” 宝钗道:“只能等琮儿班师凯旋再说了。至于生日,即便世人都不知,他的奶嬷嬷总是知道的,我使人悄悄去打听便是。” 黛玉点点头。 众人正围着宝玉取笑,忽见贾赦、贾政带着贾琏、贾蓉进来,忙起身相迎。 贾赦满面怒容,挥手命小戏退下,躬身道:“扰了老太太雅兴,着实该死。 只因今儿骤闻辽东讯息,本想与二弟立来禀报,恰好蓉哥儿也来报信,就一并禀告老太太罢,请老太太示下。” 众人听贾赦说的郑重,都站到一旁,肃手而立。李纨忙带着姊妹们进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撑死胆大 2 第224章撑死胆大2 “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忙问道。 贾政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贾赦冷声道:“蓉哥儿,你说罢。” 贾蓉忙躬身道:“是。今儿辽东来人传讯,说琮三叔带兵把白水村、黑山村的一众管事屠尽,连三岁娃娃都没放过。 又将庄子里的钱财洗劫一空,又重新提拔了些管事,并传令,若无他的示下,敢擅改田庄之事者,斩。” “什么?”不单贾母,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竟有这样的混账事?”贾母怒道。 贾赦冷笑道:“贾琮这个孽障,去了辽东便无法无天,竟造下这等杀孽。 还不止如此,此子为讨好朝廷并总兵衙门,清丈出祖宗留下的田产,主动往总兵衙门缴纳田赋,单此一项,往后每年,辽东庄子都得白多出十万银子的支出! 怪不得杨雄屡屡保举他,又是大破鞑子,战功赫赫,又是连升数级,表为游击,守备一方。原来,祖宗的基业都被他卖了,换了他的乌纱!” 如今琮哥儿简在帝心,岂是任谁都能生杀予夺的?即便老太太点头,宫里的贵妃娘娘也未必点头。” 这,王熙凤看了贾母一样,倒是不便开口,贾琮此举实在是太绝了些。 贾赦等人忙跪下,道:“老太太息怒,我等绝无这等不忠不孝之意。” 凤姐儿笑道:“老太太说的是,琮哥儿又不是疯子,怎会胡乱杀人?定是气不过庄子里的管事贪心太过,才动了刀。” 贾母叹了口气,眼睛微闭,脑袋气得生疼。 来人,去给我把这些人尽数打死。”贾母冷冷道。 贾赦道:“这般暴虐狂悖、大逆不道的畜生,依我之见,必得奏明朝廷,将其夺爵、罢官、问罪。 老太太见多识广,断事公道,蓉无有不服,无有不遵。” 凤姐儿嗤笑道:“蓉哥儿,你也太好骗了些。即便是代缴钱粮,乌家派人打个招呼也就行了,为何要把钱粮存到咱家庄子上? 几百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你知道运费几何? 即便真是如此,别人家缴的田赋都是几百,那咱家数十万亩地,不缴一粒粮,反而没钱粮存下?糊弄鬼呢? 可见,乌家欺上瞒下,贪鄙无度,着实该杀!一点没冤枉他们。” 说到底是琮哥儿年轻气盛,如今又成了将军,分外受不得奴才欺瞒,如今庄子里的硕鼠扫荡一空,老太太再派人去管起来,往后定然是蒸蒸日上了。” 贾母道:“庄子里既然有这许多钱粮,为何乌家从来不报?可见,其中必然有鬼。” “姨妈说的是,但凡管过家,谁不知道刁奴难缠,琮哥儿又不是傻子,更没有好脾性,哪有功夫和他们磨嘴皮子,定是军旗一挥,‘来人呐,推出去斩’,完事儿。” “奴婢不敢!”众婆子、媳妇、丫头忙跪下磕头。 鸳鸯忙在后边给她轻揉着太阳穴。 宝钗忙拉着她坐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大老爷不过是虚张声势,老太太还没糊涂。 贾赦道:“老太太,您看辽东的事儿,如何处置?” “啊?这……”贾赦、贾蓉两人吃了一惊,怎么报讯的也要打死。 贾母怒道:“我怎么息怒?琮哥儿胡作非为也就罢了,你们还嫌事儿不够大,家里这点破事还要奏明朝廷? 后堂,黛玉闻言脸色一白,眼泪又沁出来,心中大急。 “说得很是。”王夫人、邢夫人等都点头附和。 琏儿、蓉哥儿,你们收拾收拾,明日带几个东西二府的管事,亲自去辽东庄子里走一趟,也去见见杨总兵、琮哥儿,带我的书信去。”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老太太,经过大风浪,我等看来这般烦难之事,经老太太一说,竟如抽丝剥茧,一目了然。 把琮哥儿革职、杀头,贾家就成了京城里的大笑话!元妃在宫中何以自处?于你们有什么好处?连亲亲相隐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贾母缓缓开口,道:“乌家作为两府田庄的庄头,这是当年先荣国公定下的,即便要处置,也该先禀明府里,断没有琮哥儿擅作主张的道理。”
“这起子刁奴,家被琮哥儿抄了,心怀怨恨,添油加醋,颠倒黑白,挑拨离间,可叹你们却被猪油蒙了心,被奴才当枪使。 “是!”赖大家的忙领人去了。 贾蓉身子一抖,他心里有鬼,哪里敢去见贾琮,忙道:“老太太明鉴,如今府里人丁稀少,诸事繁多,实是走不开,便请琏二叔一并代劳了罢。 黛玉破涕为笑,白了宝钗一眼,低声道:“怪不得琮哥哥这般爱,看你这有恃无恐的样子,真是夫唱妇随了。” 贾蓉道:“听说上个月,琮三叔便自作主张,把白水村的存粮200,送给了杨总兵。” 贾母冷笑道:“不打死,留着他们四处乱说不成?还不快去!赖大家的,你亲自去看着!” “呸,好心安慰你,竟打趣我,下回我由得你哭去。” 良久,贾母才道:“辽东报讯的人在何处?” 如此一来,宁荣二府的基业,都归了他一人了,两府以后还怎么过日子。此举对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也是大不敬。”贾蓉道。 说到这里,傻子都知道辽东的庄子定然出了问题,贾琮杀人是真,管事上下其手,损公肥私也是真。 “是是是,还是老太太英明。”贾赦、贾蓉等忙道。 “老太太容禀。”贾蓉忙躬身把“代缴钱粮”的缘故说了。 “别说话,听着。”宝钗摆了摆手。 果然,只见贾母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贾赦一眼,淡淡道:“前儿圣上才钦点的武状元,破格擢为游击将军,皇后娘娘也下旨褒奖。 族里再将他家谱除名,逐出门户,再派可靠之人重新掌理田庄之事,如此方可服众。” 贾母越想越气,贾琮不懂事也就罢了,家里的人也不省心。 贾母又道:“家丑不可外扬,且此事来龙去脉还不清楚,岂能偏听偏信奴才之言? 黛玉冷冷看了他一眼,心中厌恶,起身便要拂袖而去。 贾母点头道:“嗯,你既走不开,就让琏儿一人去罢。你们下去罢,我也歇歇。” “老太太说的是。”贾赦等忙点头附和。 既然辽东这么多存粮,为何从未听乌家禀报过?反而年年报灾荒,杀得好! “是是,婶子教训的是。可琮三叔杀便杀了,为何又自行提拔了管事,还不许别人插手。 “请老太太安歇,我等告退。”贾赦等人无话可说,只得告退。 “都在家里看着。”贾赦、贾蓉齐声道。 贾母冷冷地环视厅中伺候的下人们一眼,道:“今儿的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全家打死!” “好姐姐,我错了。”黛玉忙求饶。 “老太太息怒,保重身子要紧。”贾赦等人忙磕头请罪。 “是。”贾琏忙答应。 宝玉忍不住有些窃喜,叹了口气,道:“琮哥儿此番着实过了,怨不得大老爷这等生气。” 贾母歇了歇,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渐渐有了些头绪。 “200?”贾母差点没晕过去,这可是六十万石粮食,若是灾年,卖个上百万两银子不成问题,竟被贾琮轻飘飘的就送人了? 王熙凤也听得心头火热,琮哥儿这小子在辽东可发大财了,比老娘还心黑手狠。 啪!贾母举起掐丝珐琅彩绘仙鹤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茶水、瓷片溅了贾赦等人一身。 “混账,混账!数典忘祖,数典忘祖!”贾母拍着矮几,一迭声的怒道。 今儿我等就参琮哥儿暴虐狂悖、大逆不道,你的意思可是帝后识人不明,宠幸奸佞?” “我等知错,老太太息怒。” 贾赦恨恨道:“果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众人见王熙凤手舞足蹈,学着戏文里将军的手眼身法,都笑起来。 “你这猴儿,又作怪相,仔细琮哥儿回来寻你的麻烦。”贾母笑骂道。 众人谈笑一阵,贾母也累了,自去歇息。这酒筵自然开不下去了,各自回家。 第二百二十三章 撑死胆大 3 第225章撑死胆大3 晚间,薛蟠听说了贾琮在辽东的“英雄事迹”,不胜心向往之,拍手赞道:“妈,我早说琮哥儿不是凡人,那起子黑心的管事还想糊弄他?不是找死么。 杀得好,杀得好!赶明儿,我也要把家里那些王八掌柜都杀了,看他们还敢不敢黑我的银子。” 薛姨妈斥道:“与你什么相干,灌了两口马尿,就以为自己是大将军了。琮哥儿这般肆无忌惮,迟早要出事儿,你还学他,不如先找根绳子来勒死我。” 薛蟠忙陪笑道:“妈消消气儿,我不过是白话两句。”又看向宝钗,竖起大拇指,笑道:“还是妹妹慧眼识人,哥哥佩服、佩服。” “哥哥又在胡吣。”宝钗大羞,躲到薛姨妈身后,脸红红的垂首不言。 “你这畜生,又在乱嚼什么蛆!” 薛姨妈气急,拧着薛蟠的耳朵骂道:“不过是至亲姊妹间的情分,什么识人不识人,是生怕你妹妹的名声太好,生生要给她作践坏不成?!” 哎呦哎呦!薛蟠忙讨饶:“妈,我错了,不过在家里玩笑几句,在外万万不敢提半个字。妹妹,你快劝劝妈啊。” 宝钗白了他一眼,方才劝道:“妈,哥哥素来有口无心,就饶他这一回罢。” “还不给我滚下去挺尸。”薛姨妈骂道。 “是是是。”薛蟠揉了揉耳朵,心中忖度:听京中掌柜张德辉说,辽东盛产老山参、皮货、东珠、牛羊马匹,早有心开拓商路,苦于没有门路。 如今琮哥儿在那边得了意,我何必不去玩玩,顺路贩些回来,除去关税花销,也可得几倍的利。 况且我长了这么大,文不文,武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 不如打点几个本钱,找几个管事逛一趟来。赚钱也罢,不赚钱也罢,便是去逛逛山水,也是好的。 心中主意已定,薛蟠便开口说了打算。 薛姨妈听了,虽是欢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钱倒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 只说:“好歹你守着我,我还能放心些。况且也不用做这买卖,也不等着这些银子来用。你在家里安分守己的,就强似千万银子了。” 薛蟠那里肯依,道:“我不知世事,这个也不知,那个也不学。如今我发狠把那些没要紧的都断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学习着做买卖,又不准我了,叫我怎么样呢? 我又不是个丫头,把我关在家里,何日是个了日?况且那张德辉又是个年高有德的,咱们和他是世交,我同他去,怎么得有舛错? 我就一时半刻有不好的去处,他自然说我劝我。就是东西贵贱、行情他是知道的,自然色色问他,何等顺利,倒不叫我去。 过两日我不告诉家里,私自打点了一走,明年发了财回家,那时才知道我呢。”说毕,赌气睡觉去了。 薛姨妈听他如此说,有些犯难,因和宝钗商议。 宝钗笑道:“哥哥果然要经历正事,正是好的了。只是他在家时说着好听,到了外头旧病复犯,越发难拘束他了。 但也愁不得许多。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妈也不能又有别的法子。 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罢了。这么大人了,若只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门,干不得事,今年关在家里,明年还是这个样儿。 他既说的名正言顺,妈就打量着丢了三五万银子,竟交与他拭一拭。横竖有伙计们帮着,也未必好意思哄骗他的。 二则他出去了,左右没有助兴的人,又没了倚仗的人,到了外头,谁还怕谁,有了的吃,没了的饿着,举眼无靠,他见这样,只怕比在家里省了事也未可知。” 薛姨妈听了,思忖半晌,说道:“倒是你说得是。花两个钱,叫他学些乖来也值了。”商议已定,一宿无话。 次日,薛蟠便打点了行装,带了四五个掌柜,十来个伙计,并两个熟悉路途的向导,与贾琏一道上辽东去。 ―― 贾琮在辽海卫强推新法,自然引发富户豪绅强烈抗拒,竟纠集了数百佃户、家人来守备衙门聚众“陈情”,恳请收回成命。 荣柳早有所料,出门大声道:“国家推行新法,乃是收地主豪绅的税,与尔等佃户贫民有何相干?” “大人,我们辛苦种一亩地,要给主人家交近半的租子,如今又要行新法,还得再交两成,我等还活不活?”众佃户纷纷道。 荣柳喝道:“岂有此理,守备府早有布告,严禁提高佃户租子,谁敢把田赋加到你们头上? 本官再说一遍,新任守备贾大人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早已定下法例,佃户田租不得超过四成,田赋由地主缴纳,而不是佃户缴纳。 谁家敢违抗新法,你们尽管报上来,衙门重重有赏!都回去罢。” 众人才将信将疑散去。 荣柳返身进去禀报贾琮。 贾琮正在花园中练功,赤着身子,只着了一条牛鼻短裤,四个亲兵提着大大的木槌,在他手臂大腿、前胸后背等处捶击。
“一、二、三、四!”亲兵们喊着号子,奋力击打。 贾琮扎着马步,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呼吸吐纳,不时变换动作,更替受击打部位。身上热气蒸腾,皮肤通红,筋膜肌肉充血偾起,盘根错节,如条条小蛇爬满全身。 如今木槌上包裹的布条比最初已减少了一多半,虽说有个缓冲,但换成常人也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见荣柳进来,燕双鹰忙把他拦着,示意他不得打扰。 荣柳点头,静静侯在一边。 贾琮做完今日功课,方才缓缓搬运气血,收功。心中甚喜,苦练一年多,总算把家传硬气功铁布衫,打下了扎实的基础,达到了“蟒蛇缠身”的境界。 外加这辽东上等熊胆、虎骨虎筋虎肉多的是,再配合极品野生药物,日后练到“金身罗汉”“铁衣罩身”不过是时间问题。 万事开头难,第一步走稳了,后面自然水到渠成。 “恭喜爷功夫大进。”燕双鹰忙上前替他擦汗。 “少拍马屁,还差得远呢。”贾琮笑骂,张开手任由亲兵服侍,接过递来的茶盅,喝了一口,见荣柳候在一边。 “荣主簿,可是有事?” “禀大人,方才有几百号佃户来衙门陈情,下官已将他们喝退了。 如今,本卫力推新法,从下面各村集堡关报上来的情况看,阻力颇大,各大富户以朝廷摊派苛税为由,竭力挑唆佃户们闹事抗法。” 贾琮冷笑道:“意料之中。前儿我让你拟的抚民生息的条陈,可拟好了?” “拟好了。初定四条惠民之策。一是地主收取佃户田租,不得超过四成,违者抄家。 二是百姓所育儿女,不论男女,16岁前,根据年龄大小,给予每孩每月1至3斗的禀米。 三是坚决施行有田者多缴税,少田者少缴税,无田者不缴税之策。里长、保正以上各级官员,但敢胡乱征税者,皆斩。 四是鳏寡孤独,老无所依,幼无所养者。皆入养济堂,由官府集中供养,安排活计。” 贾琮点头道:“甚好。把这四条推行下去,必使人尽皆知,以免农户被人所愚。” “是。” “对付大户就不必客气了,找两家跳得高的大户,越大越好,先给我抄了,为首者皆斩。 罪名就是挑唆百姓、煽动暴乱、抗拒新法。让各家大户到场观刑,看看什么叫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贾琮冷笑道。 “是,下官这就去办。” “抄完这两家,咱就有钱了。”贾琮笑道。 “大人英明。历任守备都动过这番脑筋,可皆是无功而返,此法非大毅力、大魄力、大胆识者不能为之。”荣柳忙恭维道。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年头,敢想更要敢干。记住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本官只管善待百姓,至于土豪劣绅,杀了便杀了,谁还能拿我如何。咱头上顶着新法大旗,即便官司打到金銮殿,我也不惧。” “大人深谋远虑,下官拜服!”荣柳心服口服。 次日,荣柳、余洪便带人抄了两家辽海卫最大的,也是抵抗最激烈的乡绅,尽没其家产。数日后,当着上百家富户的面,在城里明正典刑。 各家豪绅虽然胆寒,但也不死心,拼命发动关系,往奉天、辽东走门路,无不石沉大海。 他们这才知道,贾琮来头不一般,只得认命,配合各级吏员清丈田亩,登记造册。 这一清理,又清理出近百万亩衙门黄册之外的田产,少不得一一补缴税费,发给地契。按一亩地一两银子的手续费计算,守备衙门直接进账百万银子。 如今全卫上下260万亩良田,按新法征税,每亩地征两成,每年足可征得200万石粮食。 如今辽东粮价在1两/石上下浮动,这就是200万两银子。税收大大增加,老百姓的负担却大大减少。 贾琮看着报上来的数字,哈哈大笑,对众人道:“各位皆言辽东苦寒,我看十分富庶,本官来了不到一月,就进账这许多。如今再问各位,本卫能发全额军饷否?” 众人皆赞道:“此后本卫再无钱粮之忧,还可大大增加上解赋税数额,此皆大人之功也!” 贾琮摆手道:“我不过提纲挈领,若无诸位官吏将士用命,也难得这般成效。主簿,我听说新法里有养廉银子这一项?” “禀大人,确有此项。” 贾琮点头道:“我说过,不让底下的兄弟们吃亏。从今儿起,咱也把养廉银子搞起来,朝廷的养廉银子只管官员,不管小吏,本官不然。 传我的话,只要是领衙门俸禄的,皆按品级享受养廉银。另外,既然领了银子,就得认真办事,凡尸位素餐、混吃等死之辈,皆给我罢黜了,永不叙用。” 众人忙道:“谨遵大人钧令!我等定恪尽职守,不敢辜负大人厚望。”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有姝完颜 1 第226章有姝完颜1 这日,贾琮闲极无聊,卫内诸般日常事务自有荣柳、游家喜、余洪等人打理,他只做甩手掌柜,每日除了练功,便是听范鸣说些史书上的故事,十分无趣。 不禁回想起下扬州时与黛玉耳鬓厮磨的日子,果然,故事还得听美人儿讲来才有趣儿。 尽管范鸣已是绞尽脑汁把故事说得生动活泼,贾琮依旧翻了翻白眼,摇手示意他闭嘴。 范鸣擦了擦汗,小声道:“大人见谅,卑职才疏学浅,说的不好。” 贾琮道:“不,你说得很好,看得出来你这个秀才是真材实料的,基本功很扎实,所以屡屡不第,估计是脑瓜子不够灵。 同样一个题目,只知循规蹈矩,不知另辟蹊径,故泯然众人矣。” 范鸣苦笑道:“大人一语中的,卑职自小木讷,只知死读书、读死书,虽早早中了秀才,却后继乏力了。” 贾琮笑道:“殊途同归不懂么?考科举为当官,如今你已是官了,只要把差事干好,日后未必便弱于两榜进士。” “多谢大人抬举,卑职敢不效死。”范鸣激动地道。 贾琮点点头,靠在躺椅上闭目假寐,旁边小丫头拿着扇子轻轻驱赶蚊蚋。 进山行了数里,进入一片地势平缓的红松林,树荫浓密,遮天蔽日,地上枯枝败叶堆积,马蹄踩上去,咯吱有声。 贾琮笑道:“此计大善。可有什么门路?” 苏灿大喜:“有大人这句话,末将再练不出精兵,自请革职,回广州去养鸟。” 半个时程后,贾琮带着雷泰、解辉,并数十亲兵、军士,自往城外驰去。 解辉对行猎之道极其熟稔,从阵中冲出,驭马便追,连连射箭,逼住老虎逃跑路线,不一刻便与它跑了个齐头并进,中间相隔七八丈。 苏灿拱手道:“大人放心,卑职一日不曾懈怠,只是军中粮草有些匮乏,主要是没肉吃,士卒都没多少力气操练。” 众人忙赶上去看,见这老虎身长近丈,四肢粗壮,足有五六百斤,棕黄色皮毛上嵌着多条横列黑色窄条纹,额头一个“王”字十分威武。 出了东门,一路向东,沿着官道,驰出三十里便是苏灿镇守的广顺关。 见贾琮来了,苏灿忙跑出来,一脸喜色,道:“大人日理万机,怎有空来看望末将?”又和雷泰、解辉等人打了招呼。 贾琮笑道:“熟女真的地盘在哪里,我们去打打猎,万一碰上,正好聊聊。” 其中以女真最为悍勇强势,不仅占据广阔草场,还占据大片白山黑水。其每个部落,人虽不多,地盘却大,但有人敢侵犯,立被射杀。 贾琮笑道:“莫要拿些精锐出来充门面,军中大比乃是全师参与,要知道一花独放不是春。” 众人坐下战马皆被丛林之王的凶煞之气所慑,齐刷刷退后数步,唯有贾琮的千里一盏灯、苏灿的墨麒麟傲立前方,一步不退。 贾琮忙勒住马,枪林箭雨都闯过来了,若是折在女真人的捕兽陷阱里,可就冤枉了。 雷泰问道:“熟女真很多么?和生女真有何不同?” 前方十余丈外,一头成年吊睛白额猛虎,刚扑杀了一只马鹿,正低头大嚼,忽地耳朵一动,看向贾琮等人,顿时目露凶光,龇牙咧嘴,仰天一声虎啸,风声飒飒,声动山林。 贾琮点点头,笑道:“你的兵不错。” 当下解辉骑马,领着几骑亲兵走前面探路,贾琮等人随后跟上。 众人忙噤声,一起看去。 苏灿道:“末将的广顺关内不时有熟女真部落前来互市,或可好言抚慰,以恩加之,以威示之,招安羁縻。” “好畜生!”贾琮笑道,张弓搭箭便射。 贾琮皱眉道:“如此久必成患。” “大人小心!去几个人在前面探路,小心女真人布下的陷阱!”解辉忙喝道,论打猎他是神级专家。
“这附近很多夷民?”贾琮道。 老虎见人多势众,也不敢发狠,在树木间左右跳跃,躲过箭矢,便往山林深处逃去,贾琮一番浪射,彻底惊了猛虎。 贾琮笑道:“想出来打打猎,关内没什么好猎场,便想出关去玩玩,去不去?” “那就走罢,咱打猎散心为主,公务为辅。”贾琮哈哈一笑,纵马便冲入山中。 苏灿笑道:“都是大人的兵,末将替大人筛选出来的。” 贾琮笑道:“如今守备府里财源充足,缺什么自去找游胖子要,我要的只是精兵。” “古人云,春、夏苗、秋、冬狩。大人骁勇,麾下又尽多猛士,何不出城行猎?”范鸣道。 贾琮点点头:“两者孰强孰弱?” 一路上倒真碰上了几个女真人的陷阱,布得相当粗糙,被解辉轻易识破,避了开去。 “一言为定,驾!”贾琮当先出关而去。 那老虎不管不顾,只是拼命逃命。 “哎呀!快追,别让它跑了。”贾琮大叫道,当先追了上去。 贾琮忙连连射去。 众人忙跟上。 他这箭准头不错,正对着老虎的肚子,可这东北虎极为灵性,轻轻一跃便躲了开去。 苏灿一指前方大山,道:“前面这片山林便是熟女真的地盘,只是山中甚大,若无向导带路,也不知能不能碰上。” 苏灿道:“大人说的是,不过以末将看,短时间内倒也无虞。如今鞑子势大,南下强攻辽东不成,便转而欺负各部蛮夷,如今女真、乌桓等部应付鞑子都已吃力,哪有余力南侵? 以末将看,或可怀柔笼络,驱狼吞虎,使其死拼,消耗蛮夷的力量。” 如今,辽东已恢复了往日生气,不少边民聚在关城内赶集,买卖货物,还有人挑着担子,出关而去。 苏灿摇头道:“这却不知,末将也没和女真人打过交道。” “这等好事,自然少不得我。来人,拿我的弓箭来。”苏灿招呼一声,顷刻间整装待发,身后数十亲卫个个身形健硕,目光锐利,气质剽悍。 另一部则故步自封,甘于在山中当野人,不服王化,性如凶兽,残暴野蛮,不论熟女真或汉民,若误入其领地,即刻格杀,根本无法打交道,这便谓之生女真。” 苏灿镇守险关,自然做了一番功课,点头道:“辽东附近的蛮子,除了势力最大的鞑子外,便是女真、夫余、乌桓、鲜卑、沃沮诸部。 苏灿道:“都是些布匹、食盐、粮食等物,与附近的熟女真等部换些皮毛、山货等,拿回来一卖,倒也有些赚头。” 贾琮眼皮都不抬,轻轻嗯了一声。 忽地弓弦一响,老虎应声而倒,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一动不动了。 苏灿道:“据我所知,女真人早已分裂为两部,一部仰慕汉人衣冠,不愿再过茹毛饮血的日子,逐渐走出大山与汉民沟通交往,其中不少人都会说些汉话,谓之熟女真。 见许多货郎挑着担子、推着满载货物的小车,贾琮疑道:“为何这些边民携着货物出关?” “看!”解辉忽地一举手,指着左前方。 贾琮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反正城里也没事做,忙命亲兵去叫人,收拾行装。 “大人可是无聊,想找些乐子?”范鸣察言观色,大着胆子道。 其余部族,皆不敢与之抗衡。甚至还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 一支利箭从其右耳进左耳出,贯穿脑海,将其射杀。 “好大虫!好箭术!”众人无不叹服。 要射杀老虎已不容易,射杀的同时,竟还能考虑到保留皮毛的完整,这般神射,真真绝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有姝完颜 2 第227章有姝完颜2 解辉忙拱手逊谢,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贾琮抚着虎头,连连赞叹,笑道:“他们几个都有诨号,雷泰是‘滚雷刀’,空性是‘杀和尚’,王飞是‘飞猴子’,范鸣是‘呆相公’。解辉,你可有诨名?” 众人皆笑。 解辉摇头道:“末将没有。” 贾琮道:“那我得给你取一个,不然说出去也不威风。嗯,你就叫‘精灵王子’罢。” 众人疑道:“精灵王子,何意?” 贾琮笑道:“们不知,在极西之地,万里之外,蛮夷之国,有一类传说中的生灵,长生不老,身姿修美,男俊女俏,居于树木葱岭之中。 精擅箭术武艺、腾挪闪转,其中王子者,自然更加出类拔萃。你们说这个诨号如何?” 众人纷纷道:“妙极妙极!真真儿贴切之极。” 解辉赧然,忙抱拳道:“末将怎当得起大人这般赞誉,万万不妥,说出去让人笑话。” 贾琮笑道:“你莫推辞,先听听公论。” 众人皆点头称善。 解辉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个相当洋气的诨号,心中也是欢喜,贾琮亲赐雅号,也算十分荣耀了。 众军士刚砍伐树枝,扎了个爬犁,把大虫尸体抬上去,系在马后,忽听林中深入隐约传来数声猛兽嘶吼。 “是熊!”解辉侧耳倾听,断然道。 贾琮大喜:“快!跟着声音进去!”若能把这熊打了,绝对算是大丰收了。 解辉在前引路,众人忙往里进。 转过一个山坳,见有个十数丈方圆的小水潭,潭边空地上,六七个身穿白色窄袖粗布盘领袍,脚穿尖头靴,前额及两鬓稍加剃剪,脑后留发梳成两条辫子过肩垂于背后的夷民,正围着一头巨熊厮杀。 旁边地上还躺了两人,不知死活。 “这是……”贾琮眼睛一亮。 “正是。”苏灿点点头。 那棕熊体长丈余,身躯壮硕之极,怕不有千多斤,嗷嗷叫着四处扑咬。 女真人相当剽悍,且狩猎经验丰富,不时用粗糙长矛在棕熊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 巨熊皮糙肉厚,根本不把这点皮外伤放在眼里,熊掌一挥,噼啪,三杆长矛折断,又是一巴掌拍出,把一人远远打飞出去,扑通摔在水潭里。 “救人!”贾琮道。 便有两个熟悉水性的亲兵,翻身下马,跳下去把人捞起来。 忽见外围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真女孩,撮指在唇边一声呼啸,空中一个白点急速放大,竟是一只神俊猛恶之极的白色鹰隼,对着棕熊脑袋猛扑下来,穿金裂石的利爪狠狠抓下! 嗷!棕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一只眼球已被抓爆,鲜血长流。疯狂地举掌乱拍乱舞。 那鹰十分机警,早已振翅高飞。 众女真汉子忙扩大包围圈,生怕被一巴掌拍死。 “好鹰,好鹰!”贾琮忍不住拍手赞道,这算是女真人的天赋技能了,奉天城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鹰。 “兀那汉人,就知道看热闹,还不帮忙?!”那女孩瞪了贾琮一眼,用略带口音的官话大声责道。 众人见她娇俏可爱的样子,不以为忤,反忍俊不禁。 贾琮笑道:“原来姑娘会说汉话,既然姑娘有命,在下自当遵从。”手一指。 解辉早已提三石强弓在手,弓弦铮鸣,一箭便贯穿了棕熊另一只眼睛,直至没羽。 棕熊猛然前扑之势戛然而止,轰然倒地,巨大的身躯在地面滑出丈许,停在一众女真人脚下。 众女真汉子被这般神箭震惊,无不竖起拇指,看着解辉,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似在表达敬佩赞叹之情。 解辉拱手还礼。 贾琮翻身下马,拱手笑道:“诸位怎么称呼,可是女真族的好汉?” 众女真人似乎能听懂一些汉语,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女孩。 那女孩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眼,道:“我们是乞列迷部黑水女真人,你们是何人?” 贾琮道:“我们是辽海卫的汉人,今日出门打猎。你可以唤我贾子龙,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因今儿是出门打猎,众人皆穿便服,未着甲,倒是不怕被看破身份。 那女孩颇为警惕地道:“我叫完颜珊。先说好,这熊瞎子可是我们打到的,你们帮了忙,可以分你们一些肉。” 众人大笑。 众女真人忙聚在那女孩身边,一脸戒备之色望着众人。 贾琮这才有暇细细打量这女孩,见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竟是个绝色美人坯子。 头发扎着小辫子,戴着树叶青草编的花冠,颈上挂着一串大大的滚圆珍珠项链,粒粒一般大小,光泽莹润。 身上穿着白色细布左衽窄袖短袍并同色裤子,肩头斜披着半块皮毛,中间露着可爱的肚脐和一圈雪白的肌肤,足蹬马鹿皮的尖头小靴子。腰间挂着一副小弓箭,透出别样野性魅力。 “不必紧张,我只要一颗熊胆,其余都归你们,如何?”贾琮摆手笑道。 完颜珊松了口气,叽里咕噜对族人翻译了一番。 众女真人点点头,对贾琮露出一丝善意的微笑,忙去救治受伤同伴。 “去帮帮他们。”贾琮摆手。 自有随从军医赶上去,帮着受伤的三人清洗伤口,敷药止血,固定断骨。 众女真人只会些粗糙的手段和简单草药,哪里插得下手,只得在一边打杂,看着汉人医生用精湛的手法和神奇的药粉帮族人迅速处理好伤患,纷纷道谢。 完颜珊道:“谢谢你,你是好汉人,贾……贾……” “若不嫌弃,叫我贾大哥便是。” 贾琮估计自己年纪还比她小些,不过他显然不可能去当“贾兄弟”
完颜珊爽朗一笑:“贾大哥。” 贾琮笑道:“为什么说我是好汉人,你遇到过坏汉人么?” 完颜珊点点头:“汉人里许多奸猾卑鄙的坏人,就想用一点点不值钱的东西骗我们女真人的山货。” 贾琮笑道:“以后你们存了许多山货,尽可来辽海卫城内出售,只需缴纳一成的商税,我保证没有坏人骗你们。” “真的?”完颜珊将信将疑地道。 “那是自然,你看我像骗子么?”贾琮道。 完颜珊摇头道:“贾大哥不像骗子。” “忙了这么久,先吃饭罢。”贾琮见众女真人已拿出短刀就地洗剥拆解棕熊,便招了招手。 军士人等忙解下马背上的锅碗瓢盆,开始磊灶打水做饭。 “完颜妹妹,我请你吃老虎肉,刚打的。”贾琮指向队伍后面。 完颜珊跑去看了一眼,目露小星星,崇拜地道:“贾大哥你们真厉害,这般射术比我们女真人还好许多呢。” 贾琮哈哈一笑,‘精灵王子’射术岂是等闲。 旁边一个胖厨子撅着屁股,把一个大背囊打开,里面砧板、菜刀、大勺、瓶瓶罐罐、油盐酱醋等物样样俱全,正在一个灶头边忙活。 “老涂,今儿吃什么?老子要待客,你可别给我丢人。”贾琮笑道。 胖厨子道:“公子爷放心,今儿吃个红烧虎肉风萝卜、油焖虎脑花、野菜爆炒虎肝、清炖虎筋虎骨汤,保证巴适得板。” 他是川人,精擅各大菜系,偶尔蹦出几句土话,说着命士卒四处采摘野菜、野葱、野果。 贾琮点头笑道:“完颜妹妹觉得怎么样?” 这个厨子是他当日在十方寺堡发掘的,本是个人犯,贾琮见他厨艺相当不错,特别是一手川菜,麻辣鲜香,百菜百味,极对脾胃,故把他留在身边当厨子。 完颜珊悄悄吞了口唾沫,小声道:“贾大哥你出门打猎还带厨子?还带这些牢什古子,是不是汉人常说的富贵人家?” 贾琮大笑,竖起拇指道:“完颜妹妹,你果然眼力不凡,这都被你看穿了。” 完颜珊却不傻,听出他调侃之意,做了个鬼脸,嗔道:“贾大哥休得笑话,我早看出你不是凡人。” “哦?愿闻其详。是看我身上的衣服不错么?” 完颜珊哪认识贾琮身上的料子,摇头道:“你骑的马好雄壮,一万匹里也没一匹。好马劣马,我们女真人看一眼便知道。” 贾琮笑道:“原来如此。你若喜欢,改日来辽海卫,我赠你一匹,如何?” “真的?”完颜珊眼睛放光。 贾琮点点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可我又不认识路,怎么寻你?”完颜珊微撅着小嘴。 贾琮微微一笑,抽出一支箭矢,递给她,道:“你拿着这个,到辽海卫城里,随便寻一个认字的巡城将士,把这个给他看,就说找贾子龙,他们就会带你来见我了。” 完颜珊把箭矢细细看了一回,见箭杆上刻了一个字,却不认识。 “贾大哥这么有名么?” 贾琮笑道:“大哥在辽海卫还算有几分薄面。若谁敢欺负你,你也可以拿出来吓唬吓唬他,只要对方认识字,应该好用。” “好!谢谢大哥。”完颜珊喜滋滋地把箭矢插进自己的箭囊里,轻轻拍了拍。 又歪着脑袋想了想,伸手解下腰间一个小小的牛骨口哨,递给贾琮道:“贾大哥以后进山若遇到我的族人,可把这个给他们看,便不会起误会了。” 贾琮笑着接过,道:“可以凭它来找你玩么?” 完颜珊罕见地脸蛋微微一红,轻轻点头道:“当然可以。” “那我可得收好了。”贾琮说着把口哨揣进坏里,心中微微一动,这丫头看起来身份不一般,忙笑道:“你在族里也这么有名么?” 完颜珊哪里有他那么多弯弯绕,笑道:“我爹是族长,所以族人都认识我的东西。” 贾琮眼睛一亮,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因拱手笑道:“原来是族长小姐当面,失敬失敬。” 完颜珊赧然道:“我们女真人可没你们汉人那么多规矩。” 贾琮笑道:“我也不喜欢规矩,你把我当成女真人便是。对了,我听说鞑子平日里总是欺负你们女真人,是不是真的?” 完颜珊点点头,愤然道:“不光鞑子,还有生女真,时不时抢掠我们,着实可恶。” “鞑子倒也罢了,生女真与你们也是同族,为何还要互相残杀?” “呸,生女真才不是我们同族,我们是人,他们跟野兽差不多,饿极了还吃人呢。”完颜珊道。 贾琮点头道:“我早听说了,鞑子与生女真十分凶残,不是好人。 我在辽海卫认识几个军中的朋友,若你们需要上等的刀枪、弓箭或其他兵器,尽管拿皮毛、山货、马匹牛羊来换,定以最低价换给你们,如何?” 完颜珊拍手道:“真的可以换兵器?以往汉人都不换给我们。” 贾琮化身军火商,点头笑道:“贾大哥说可以便可以,你们若是需要,尽管来换,保证公道。” “嗯,我回去就告诉爹。”完颜珊雀跃道。 “不过,我们可得说好,兵器给了你们,不许来打我们汉人,只许打欺负你们的人,如何?”贾琮笑道。 “那是自然,贾大哥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女真人对朋友向来是肝……肝……”完颜珊一时忘词儿了,有些尴尬。 “肝胆相照。”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你们汉话好难学的。”完颜珊吐了吐舌头。 苏灿等人在旁相视一笑,大人不愧为豪门内宅脂粉队里长大的,对付这小丫头那是手到擒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有姝完颜 3 第228章有姝完颜3 在胖厨师老涂的调制下,不一刻,虎筋虎骨汤咕嘟咕嘟翻滚,诱人的浓香扑鼻而来。 这般香味完颜珊闻所未闻,登时被勾起馋虫,平滑的小肚子传来“咕咕”声,忙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贾琮笑道:“我也饿了,不如先尝尝这汤的味道如何。”便命厨子端两碗汤来。 老涂忙不迭盛来,笑道:“公子爷,这汤火候还不到,至少还需炖大半个时辰,虎筋才耙活。” “完颜妹妹,你先尝尝,小心烫。”贾琮递了一碗给她。 完颜珊点点头,忙接过来,见乳白色汤汁里还飘着些绿色野葱花,鲜香浮动。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 “这……汤汁好鲜美。你们汉人真会烧菜。”完颜珊连声赞道。 老涂擦了擦胖脸上的汗珠,笑道:“谢姑娘抬爱,山里没什么东西,将就用些罢。” 完颜珊放下碗,蹦蹦跳跳跑到自己坐骑旁边解下一个布囊,递给老涂,笑道:“里面有些才采的菌菇,你看合不合用?还有,这水潭里还有一种白鱼,十分细嫩。” 老涂笑着接过来,道:“那我再给姑娘做一个野菇鲜鱼羹,保证不摆了。” 完颜珊忙笑着让族人拿渔网来,去水潭里捕鱼,不一刻便网了七八尾尺许长的白鱼来,皆交给老涂。 “贾大哥,还是们汉人日子好,有这么多好吃的。老涂的菜比我们族里所有人做的都好吃。”完颜珊有些羡慕地道。 贾琮笑道:“这有什么,待会我让他把做菜的诀窍都告诉你,你也可以回家自己做了。” “嗯。谢谢大哥。”完颜珊笑着点头。 众人谈谈说说,饭菜已备,那几个女真人没什么家伙事,只是简答搭了个架子,把熊肉、白鱼抹些粗盐,穿在树枝上烤熟了事。 完颜珊从马背上解下一个皮囊,递给贾琮,笑道:“贾大哥,尝尝我们的酒。” 贾琮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酸又涩,勉强点头笑道:“果然不错,别有一番风味,我带回家慢慢喝。来人,拿酒来,给女真朋友尝尝我们汉人的酒。” 便有几个亲兵取来几瓶神仙醉,递给众女真人。 那些女真人个个嗜酒如命,拔开塞子闻了闻,顿时露出陶醉之色,忙灌了一大口,旋即笑着叽里咕噜大叫。 完颜珊笑道:“他们说,这酒是神仙喝的,真是好酒。” 贾琮微笑着把一瓶桃花醉递给完颜珊,道:“他们喝的是烈酒,你喝这个果酒,又香又甜。” 完颜珊喝了一口,顿时脸蛋上蒸起两朵红云,忙把瓶塞塞好。 “不好喝么?”贾琮道。 “不是,我想带回家去和家人一起喝。”完颜珊赧然道。 贾琮笑道:“我还带了不少,待会一起都给你带回去,喝个够。” “贾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完颜珊道。 贾琮哈哈一笑,被发好人卡了,忍不住逗她道:“对完颜妹妹这样的小美人,我向来很好。” 完颜珊闻言脸上一红,忙侧身别过头去,不知道说什么。 “快吃点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贾琮把一碗白米饭递给她,又命把菜分给其他女真人。 完颜珊低头接过,不敢看贾琮闪亮的眼睛,小口小口扒饭。 贾琮见状心中好笑,不是说山野姑娘都十分大胆直接么,怎么这么害羞,忙给她夹菜。 完颜珊心如鹿撞,素来大方泼辣的性子,今儿不知为什么都飞到九霄云外了,心中暗道,贾大哥的眼睛好像火一般,看得人心里热热的,想说的话都忘了。 “对了,你刚刚那只鹰飞到哪里去了,会不会跑掉了。”贾琮没话找话。 完颜珊摇摇头,吹了个尖锐的口哨,那鹰便从天而降,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锐目顾盼生威。
这鹰体长接近三尺,通体雪白,钢爪铁喙,一看便知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苏灿、解辉等皆连声赞叹。 “它听你的话么?”贾琮道。 完颜珊笑道:“小白是我从小养起来的,自然听我的话。”说着取了些生肉条,喂给它。 “真个好鹰!好鹰!”贾琮羡慕得要死。 完颜珊噗嗤一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鹰,这是海东青。” “海东青?与一般的鹰有何不同。”贾琮倒是听过海东青的大名,却是头一回得见。 听他问出这个问题,本地士卒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苏灿小声道:“古书上说,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太祖当年曾赞曰,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 李太白也有诗赞之,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我在广州早就想弄一只,找遍了也没处弄。” 解辉也道:“我们猎户中有个说法,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 我在牢城营里曾听牢头说,国朝有制,若能捕获一只海东青献上,管你多大的罪,尽皆赦免。” 完颜珊有些骄傲地抚了抚海东青的背脊,道:“只有我们女真人才能驯养海东青,这是天神赐给我们的礼物。” 贾琮看得眼热,也伸手想去摸,若不是缩手快,差点被啄一口。 “小心!”完颜珊忙按着鹰背,白了贾琮一眼,道:“还好你缩得快,不然定给你啄个血洞。小白只有我和我妹妹才能摸,我爹都不行。” “抱歉抱歉。”贾琮干笑了两声,眼巴巴地道:“完颜妹妹,我用这只老虎和你换这只海东青,如何?” 完颜珊笑着摇摇头。 “外加一万两银子,怎么样?” 完颜珊依旧笑而不语。 “你想要什么,但说无妨。”贾琮豪气地一挥手。 完颜珊看着贾琮,歉然道:“贾大哥,你是好朋友。按说你喜欢的东西,我该送你。可小白我给你也没用,你使唤不了它,只要一放,它便飞回我身边了。”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贾琮讪讪笑道。 完颜珊见他有些失望,忙安慰道:“若贾大哥喜欢,我回去另帮你驯一只便是,下回送给你,如何?” “当真?”贾琮喜道。 完颜珊点点头:“我们女真人不会说谎。” “好,一言为定。下回见面,我也送你一件礼物,包你喜欢,怎么样?”贾琮笑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拉钩。”完颜珊欢呼一声,伸出尾指。 “女真人也兴这个?”贾琮愕然。 “和你们汉人学的。”完颜珊笑道。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一刻,众人吃过晚饭,天也快黑了。 众女真汉子把切割好的熊肉并熊皮捆在马匹上,点上了松明火把,候在一边。 完颜珊把一个拳头大的熊胆递给贾琮,神色有些黯然:“贾大哥,我要走了,你保重。” 贾琮接过,道:“老涂,把你的家伙事儿都送给姑娘回去学着做菜。另外把带的酒都取来,送给女真朋友。把我们的伤药也送些给他们。”众人忙依令而行。 完颜珊感动得眼泪汪汪,泣道:“贾大哥,你真好,谢谢你。” “既是朋友,谈什么谢字。”贾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哭什么,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只海东青,我得空了来找你讨。” 完颜珊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道:“贾大哥别忘了,我们是乞列迷部黑水女真人,就在这片大山深处。” “记下了。”贾琮答应着,目送她打着火把,牵着马儿,一步三回头进山去了。 贾琮微微一笑,这女孩挺可爱。 “走,我们也回了!”众人打起火把,原路返回。 第二百二十七章 故人相见 1 第229章故人相见1 却说贾琏、薛蟠一行,迤逦出了锦州,到广宁卫分手,贾琏带着两府管家自去接收大小黑山脚下的庄子,薛蟠则带着十几大车货物并管家伙计一路往辽东镇去。 不一日,薛蟠总算抵达了辽海卫,忙去守备府投帖拜见。 贾琮见其帖子,他乡遇故知,又惊又喜,忙出来亲自迎接。 “薛大哥,久违了!什么风把你吹到这苦寒之地来了?”贾琮在大门口接着薛蟠,大笑道。 “琮哥儿,这不是想你么?特来看看你,顺便做点生意。听说在这边干了好大事业,还请你多多关照。”薛蟠笑道。 “好说好说,里面请。”贾琮笑着把薛蟠引进去。 命丫头端上茶来,听薛蟠道明了来意。 贾琮笑道:“这个容易,我早已派人知会四处关隘,但有女真人来易货,一律引至城中专门的交易市场来集中交易。 薛大哥要收多少便收多少。不过两件事我先说明。” “哪两件事?”薛蟠忙问道。 “其一,在我这里做生意,就得守我的规矩,不论是汉是夷,必须公平交易,不得强买强卖,耍奸欺诈,违者严惩不贷。” “这是自然。”薛蟠忙拍胸脯保证。 “其二,交易双方都得缴一成的商税。” “这也容易。” “那便皆大欢喜了。”贾琮道。 薛蟠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递给贾琮,嘿嘿笑道:“我妹妹托我给你带的信。” 贾琮有些惊喜,拱手道:“有劳薛大哥了。” 薛蟠摆手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劳不劳的话,那我就先去歇着了,这一路上可把我累死了。” 贾琮忙命丫头带他下去。 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两封信,宝钗、黛玉各一封。 信里的意思都差不多,说了些别来情由、思念之意,又言道老太太等人震怒,派了贾琏来辽东清查田庄之事。 贾琮得知老太太把那几个逃走的乌家余孽尽数杖毙,微微点头,贾家也就老太太稍微清醒一些。贾琏?呵呵,带几个管家来就想接管庄子?发你娘的春秋大梦去罢。 先不说贾琮的威势摆在这里,单是田庄里新提拔起来的管事们,刚刚大权在握,又岂肯轻易屈居人下。贾琏注定是白跑一趟。 贾琮放下信,想了想,派人把荣柳叫来。 “这些日子,汉夷贸易进展如何?可有什么弊病?” “托大人的福。自从大人那张汉夷公平通商告示贴出,百姓、商家也不必藏着掖着、偷偷摸摸,夷民也敢大大方方进城来做生意了。 这一来,本卫预计每年又可增加数万商税银子,大人真乃天纵奇才也,覆雨翻云,点石成金。”荣柳笑道。 贾琮笑着摇摇头:“哪里是什么点石成金,只是金子一直摆在这里,没人去捡罢了。你们素来视蛮夷为洪水猛兽,大可不必。 大吴的江山是金戈铁马打下来的,连鞑子三十万大军都铩羽而归,还怕几个蛮夷?” “大人说的是,我等以往竟没想到这一层。”荣柳道。 “如今城里有多少支夷民来交易?” “女真、夫余、乌桓、鲜卑等部族都渐渐有人来贸易,每月数十起,想来只要城里公平买卖、童叟无欺的名声打出去,以后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贾琮点点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汉商的本性我清楚,无奸不商,又仗着在自己的地盘,难免喜欢占小便宜,欺负夷民老实蒙昧,甚至恃强凌弱,店大欺客,此风决不可长! 命余洪、雷泰等人密切关注市场情况,但有胡作非为的商家,该重罚的重罚,该抄家的抄家,该杀的杀! 记住,说得小些,夷民可以为我们提供大量稀缺货物,这就是税源,没了夷民来贸易,我们找谁收税?
说大些,辽东夷民是我们日后牵制鞑子的重要助力,谁敢苛虐他们,定严惩不贷。”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荣柳躬身道。 “嗯,”贾琮摆摆手,又道:“回来。” “大人请吩咐。” “前儿我让你寻摸的东西,可寻到了?” “下官派熟惯人去奉天城、辽东镇四处寻访,总算寻到了,共花了二万四千银子。” 贾琮笑道:“好好好,买到就好,银子是小事。” “另外,上次查抄两家劣绅,已有了名目。其房宅、家私、古玩器物、奴仆尽皆发卖,并其家中存银,共得银89万余两,得存粮20余万石,另有十余万亩良田,其中有两万余亩在本城郊外。 下官私想着,大人初来乍到便慷慨解囊,为公务垫了许多银子,不如便将这两万亩划入大人名下,冲抵大人垫款,不知可否?” 贾琮捏着下巴一笑,暗赞荣柳会做人,自己不过垫了二三万银子,他转手便送自己二万亩良田,多了好几倍的利。 贾琮并不想当个什么清如水明如镜的好官,当初在扬州也没少收银子,如今也没把这二万亩田地放在眼里,只担心自己若开了口子,下面变本加厉,倒把辛苦竖起来的规矩毁了。 因摇头道:“不必如此,我垫多少拿多少,免得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两万亩地,我自按市价买下,其余的地都发卖了,钱粮尽皆入库。” “大人品行高洁,下官拜服。”荣柳叹道。 贾琮笑道:“拜服就不必了,告诉下面的人,各人慎独慎行,别让我有机会抄他们的家就行了。我只知道,抄家比贪墨来钱儿更快。” 荣柳尴尬一笑道:“大人恩比天高,属下等何敢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去罢。” ―― 贾琏在庄子里碰了一鼻子灰,毛都没捞到一根,眼看着堡城里堆积如山的钱粮,白白放在那里,一分都拿不出来。 新任的管事们见他拿着荣国府的对牌,倒也敬他,好话说尽,磕头作揖,就是不办事儿,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琏二爷见谅,因琮三爷前儿才颁下军令,奴才等着实不敢触犯,但请琏二爷先往琮三爷处取来文书凭据,奴才等才好依命承办,得罪之处,万望二爷海涵。” 随贾琏同去的管家张材怒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琏二爷什么身份,今儿奉了老太太的命,持着府里的对牌来,你们还敢推三阻四,活腻了不成,还不把庄子里的库房钥匙、账册、对牌交出来!” 管事们早有准备,呼啦跪了一地,磕头道:“琏二爷容禀,奴才们岂敢无礼,只是琮三爷军法甚严。曾言道,若无他的令,擅改田庄之事者,斩。 奴才若遵命而行,到时候别说我等,便是府里来的管家只怕也……”说着朝门口使了个眼色,数十乡勇提刀持枪便涌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要造反么!”钱启惊怒道。 贾琏也被吓了一跳,气势顿时馁了。 乡勇中一队长冷笑道:“琮三爷有令,胆敢扰乱田庄之事者,斩!府里老太太有什么谕令那是对琮三爷的,却不是对我等的。 我等只知听命行事,再敢搅扰,休怪刀枪无眼。” 贾琏想到城上挂着的数十颗人头,就有些胆寒,生怕这些山野村夫发狠,忙摆手道:“算了,他们山野之人,不明事理,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我们先去见琮哥儿便是。”说完领着几个管家便走。 “恭送二爷。”管家们在后面规规矩矩,行礼如仪。心中无不暗笑,琏二爷也太天真了些,空口白话就想把田庄拿了去,以为这里是神京么。 又去黑山村试了试,结果也是一般,贾琏彻底死心,只得往奉天去,打算先见了杨雄再论其他。 听说日万可以逆天改命。。。那就来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故人相见 2 第230章故人相见2 辽东镇总兵府 杨雄得知贾琏来了,忙热情地把他迎进去。 “二爷稀客啊,快请快请,”杨雄大笑道:“前儿令弟琮三爷大手一挥,慷慨解囊,解了我辽东镇数十万将士的饥馑之虞,帮了老夫的大忙,可见尊府忠义传家之道未改矣。” “世叔过誉了。”贾琏干笑道,疯子才会拿200粮送人。 “如今还有一事求世叔做主。”说着呈上贾母的信。 哦?杨雄接过信来,浏览一遍,微微一笑,意料之中。 “老太太的意思我已明白。二爷远来辛苦,何不在舍下盘桓数日,再从长计议。”杨雄放下信,笑道。 贾琏苦笑道:“此事干系重大,家中长辈催促甚急,琏日夜悬心,唯恐有负重托,何敢偷懒歇息,请世叔看在先荣国公的份上,主持公道。” 杨雄点头道:“二爷放心,老夫处事向来公道。这便写一封字,快马呈送尊府老太太,道明原委。 此事我知之甚详,实在是贵府乌管事等太过了,琮哥儿一怒之下,才行此雷霆手段。老夫虽是其上官,可这毕竟是贵府家事,老夫何能插手?此其一。 即便老夫假公济私,令琮三爷改弦更张,他也未必听从啊。自古来,哪有上官命令部下改易治家之道的?此其二。” 说完走到桌案前,刷刷刷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亲兵即刻送神京荣国府。 贾琏无可奈何,只得再三恳求:“世叔明鉴,如今琮哥儿在辽东手握重兵,以威迫之,田庄管事皆不敢违。 老太太、老爷们又远在神京,若老将军不出手,何人能制?万望老将军施以援手。” 杨雄摇头笑道:“也罢,既然二爷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若一言不发也对不起老太太这封信。不知二爷要我如何相助?” 贾琏大喜,道:“请世叔下道钧令,让琮哥儿把田庄交还给两府,其余事情府里一概不究。” 杨雄道:“好罢,我就厚着脸皮写封书信与琮三爷,至于他听不听,老夫可管不了。” “多谢世叔高义,小侄回去定禀明老太太。”贾琏忙躬身道。 杨雄摆摆手,又写了一封信给他。 “小侄告退。”贾琏欢欢喜喜地拿着信走了。 杨雄目送他离开,摇头失笑,若是写几个字就管用,还要辽东数十万将士作甚?这些大家公子,一个个傻得可爱。 数日后,贾琏一行风尘仆仆,终于抵达辽海卫。来不及歇息,直接往守备府投帖。 “蟠兄弟!”大门口正遇到薛蟠从里面出来,贾琏忙招呼。 “哎呦,琏二哥你总算来了!”薛蟠忙上前携着他的手进去,“我在这里都歇了好些天了,货也进的差不多了,就等你来一道回去。怎样,这一路可顺利?” 贾琏摇头叹道:“庄子里的管事只认琮哥儿,府里的对牌也不好使。好在杨总兵看在世交的面上,仗义执言。” 薛蟠劝道:“琏二哥,我看你还是别冲撞了琮哥儿为是,这庄子反正是府里的,又不是的,谁管不是一样?想来琮哥儿也不会短了府里的嚼用。” 贾琏想到王熙凤的叮嘱,心中有些犹豫,一时无言。
张材、钱启两个管家忍不住插嘴道:“薛大爷这话却偏了,田庄是府里的产业,谁来管,自应由老太太、老爷们做主,岂能私自把持?这不是大逆不道么?” 薛蟠呵呵一笑,道:“两位管家说的有理。琏二哥,你们在花厅坐会,我生意上还有点事,就先失陪了。 你们快去禀报守备大人,就说神京荣府琏二爷来了。”说完便走,反正好话也说了,他可不想留在这里触贾琮的霉头。 “蟠兄弟自便。”贾琏起身送他离去。 不一会,贾琮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亲兵。 “三弟别来无恙。” 贾琏见贾琮头戴三叉紫金嵌宝束发冠,身披西川蜀锦刻丝如意云纹大红剑袖,腰系虎皮玉带,足蹬青缎地绣剑兰纹朝靴,富贵逼人,英气勃勃,目光如电,威风凛凛,哪里还有半分不得志庶子的模样。 贾琮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琏二哥千里迢迢来此有何贵干?”他早已收到杨雄的信儿,又岂会把贾琏放在眼里。 贾琏陪笑道:“是这样,家里老太太、老爷们听说三弟把庄子整顿了一番,兴利除弊,十分高兴。 知道三弟军务繁忙,没功夫料理田庄的事,就派我带了几个管事来掌理,这是老太太的信,请三弟过目。” 贾琮接过信看了一遍,道:“多谢老太太明察秋毫,琮感激不尽。请琏二哥上覆老太太,田庄之事我已安排妥当,就不劳府里费心了,年底自有年礼按时送上,保证比往年多便是。” “这……这里还有杨总兵的信。”贾琏忙道。 贾琮接过信放在一边,淡淡笑道:“你我谈的是家事,与杨总兵何干?杨总兵虽是上官,也管不到属下的家事罢。琏二哥糊涂啊,白白欠人家一个人情。” 贾琏无话可说,脸色顿时垮下来,这回去如何交差。 张材二人见贾琮把贾琏吃得死死的,忍不住开口道:“琮三爷,此事老太太已然发话,还是按老太太的意思办好些,免得传出去有损琮三爷忠孝之名。” 钱启接口道:“如今老太太、老爷们尚在,琮三爷还需谨言慎行,免得落人口舌,说府里没有规矩,传出去让人笑话。” 见这两个奴才竟敢对贾琮无礼,张元霸等亲兵们顿时目露杀机,死死盯着两人,只待一声令下,便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刁奴斩杀当场。 贾琏暗道不妙,正想开口训斥“不得对三爷无礼”,已然迟了。 贾琮目光一凝,神色转肃,冷笑道:“家中果然人才辈出,连奴才都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了。来人,拉下去掌嘴二十。” “你!我们是老太太派来的。”张、钱两人惊怒道,两人在府里也算有头有脸,什么时候被打过。 众亲兵哪管他什么人,拉到堂外按跪在地上,拿起行刑的木牌子便啪啪打脸 二十下过后,两人早已变成紫绛色猪头,脸上血水长流,满口牙齿被抽掉了一多半,再也说不出话来。 贾琏并另外几个东府管家看得心惊胆战,也不敢说话讲情,深恐触怒贾琮,也被打一顿。 第二百二十九章 故人相见 3 第231章故人相见3 “禀三爷,行刑完毕。”亲兵把两个死狗一样的管家架回来,扔在地上。 贾琮点点头:“看在老太太的面上,留你们一条狗命,再敢出言不逊,定斩不饶。” 两人哪还敢摆管家的谱,忙跪在地下呜呜磕头。 贾琮看向贾琏,道:“琏二哥远来辛苦,就在我这里歇息两日,回去的时候替我带个好。” “一切都听三弟安排。”贾琏忙拱手道。 贾琮嗯了一声,忽听门外亲兵飞报:“禀三爷,市场上女真人和薛家大爷闹起来了。” “嗯?备马!”贾琮眉头微皱,起身便走。 贾琏听说事涉薛蟠,忙跟上去凑热闹。 ―― 薛蟠别了贾琏,径往市场上逛去,因贾琮的关系,薛家在城中市场上占了六七个最大最好的摊位,连日来收了不少上等山货皮毛。 余洪、雷泰等人多有关照,普通商贩也不敢与他们竞争,因此生意十分顺利,眼见就要大赚一笔。 今日,又有一部女真人拉了十余车货物来交易,薛家老掌柜韩平见货收的差不多了,心道最后干一票就走,便动了些歪心思。 便笑道:“各位女真好汉,你们带的货物甚多,敝店交易款项物资须时筹措,请把货物暂存于敝处,下午再来取回交易货款货物,如何?” 那女真汉子十分耿直,想到市场里除了这家神京来的大商号,也没有别家吃得下去这么多货物,便点头答应。 等到下午众女真人前去索要货款时,韩平早已变了一副面孔,冷笑道:“各位今儿上午已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为何又来索取?岂有一货二卖的道理?” “混账!你敢耍诈!明明是上午说需要时间准备货款,叫我们下午来取,竟敢不认账!既然你不买,就把货还给我们!”众女真人耿直暴躁,三两句话便吵起来。 韩平大声道:“荒谬,自古来做生意都是钱货当面点清,离柜不认!哪有上门勒索的道理,我没给你银子,你怎么会把货给我?当别人是三岁小儿么?” 旁边众商家心中雪亮,不过受欺负的是女真人他们也乐得看热闹。 女真人中有个女孩越众而出,指着韩平大骂:“不要脸的汉人,敢骗我们的东西,给我打!”顿时便有十几个女真汉子怒气冲冲走上前。 “诶诶诶!慢着慢着!”薛蟠见有人在自家摊位前闹事,忙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喝止,“你们这群蛮子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们,守备大人是我家至亲,你们休得放肆。” 众女真人见他像个贵家公子,倒也不敢随便动手,便道:“你的人黑我们的货!” 薛蟠皱眉道:“岂有此理,本大爷有的是钱,黑你的货,扯淡。” 韩平忙道:“大爷,事情是这样……”经他颠倒黑白一番,薛蟠便被哄住。 薛蟠回头看着女真众人,怒道:“你们这群蛮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讹到我家头上,还不给我滚,仔细我禀告守备,让你们人头落地!” “呸,不要脸!若不快快把货还来,连你一起揍!”那女孩指着薛蟠,怒道。 薛蟠见那女孩模样标致,身段婀娜,又俏又辣,比之香菱丝毫不差,更有一番迥异于中原女子的野性魅力,早已酥倒了半边身子。 屁股一扭,从马背上滑下来,涎着脸道:“小美人儿,可愿随爷走,保证你天天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受山里的苦了,嘿嘿。”
众女真人听他出言不逊,纷纷喝骂。 那女孩抬手止住众人,冷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蠢货配个老母猪差不多,还想打我的主意,去死罢你。”众人大笑。 薛蟠见那小美人儿骂人都这么好看,更是心痒难挠,便笑道:“你们不是要货么?只要你跟我走,我便把货还你,还多给你几万银子,如何?” “无耻!给我滚!”那女孩怒极,摘下腰间短弓,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狼牙短箭,便狠狠往薛蟠射去。 哎呦!薛蟠痛呼一声,应声而倒,大腿上深深扎了一支箭矢。 “快报官啊,女真人杀人了!”韩平等人忙抱着薛蟠,顿时惊动了巡城士卒。 见发生流血事件,众女真人也有些担心,毕竟在别人地盘上,一个不好,货要不回来不说,人还得倒霉。 领头的一个女真壮汉微微皱眉,拉着那女孩道:“妹妹,你太冲动了,伤了人我们更说不清了。” 那女孩愤怒已极,这可是全族两个月的积蓄,就这么被人骗了,还被人当街调戏,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便道:“大哥不用担心,贾大哥说城里的市场都是公平交易,如果有人欺负我,就去找他。” 这女孩正是当日贾琮在山中遇到的完颜珊,那汉子则是他哥哥完颜骨。 完颜骨摇头道:“汉人奸诈,说话不可信。” “贾大哥才不会骗我。”完颜珊小嘴微撅,一脸不伏。 “怎么回事!薛大爷,没事罢?”片刻,余洪带着上百士卒赶到,见薛蟠躺在地上,忙问道。 “余大人救命,这群女真蛮子讹诈不成便要杀人,我家大爷差点被他们射杀了。”韩平哭诉道。 余洪知道薛蟠和贾琮的关系,忙大喝一声:“混账!无法无天了!都给我带回衙门!”呼啦一声,边军士卒便挺着刀枪,将众女真人围在当中。 完颜骨与汉人打过许多交道,倒也知道规矩,忙拱手道:“大人,请听我说。”当下便把情由解释了一番。 余洪皱眉道:“凭你一面之词,如何作准,有什么冤屈,随我回衙门说个清楚。带走!”说完便要抓人。 众女真人正犹豫是否反抗,忽听完颜珊大声道:“且慢!”把箭囊里那支贾琮给的箭矢抽出来,递给余洪道:“你认字么?” 余洪眼睛一翻:“废话!你拿这玩意儿给我作甚?” “你认字还问我?我要找贾大哥。”完颜珊道。 “胡言乱语!什么假大哥,真大哥。”余洪接过箭矢一看,箭头呈三棱形,箭杆末端清清楚楚刻了一个“贾”字,正是贾琮惯用的箭矢。 “你……你从哪里得来的?”余洪忙问道。 完颜珊见他神色便知管用,摆弄着颈边的小辫子,轻哼道:“当然是贾大哥给我的,他说谁敢欺负我,便拿这个出来,贾子龙你认识么?” 余洪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沫,忙陪笑道:“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失礼,姑娘莫怪。请姑娘稍候,末将这便派人禀报贾大人。”说完一挥手,早有士卒飞马去报。 完颜珊疑道:“贾大人是谁?” 余洪笑道:“当然是贾守备。” 完颜珊摇头道:“不对,你认错人了。我大哥叫贾子龙,新来的守备不是叫贾琮么?” 余洪苦笑道:“姑娘,贾子龙便是贾大人啊。” 啊?完颜珊杏眼瞪得老大,贾大哥那么年轻,竟然是守备大人? 第二百三十章 法不容情 1 第232章法不容情1 贾琮带人飞速驰往城中市场,见乱哄哄、闹麻麻数百人聚在一起,不知出了何事。 “守备大人驾到!速速闪开!”张元霸一声暴喝,前方众人忙呼啦往两边一闪,让出一条大路。 贾琮顺着道路望去,尽头是个明媚动人、娇俏可爱的女真小姑娘,忍不住微微一笑,纵马过去,笑道:“完颜妹妹,进城了怎么不来寻我?” 完颜珊扁扁嘴,委屈道:“本来想完了交易再来寻你,却被这些奸商骗了货物。贾大哥,你为什么骗我说你叫贾子龙,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贾琮翻身下马,笑道:“我哪有骗,我本就叫贾子龙,琮是我的名,子龙是我的字,因此贾琮便是贾子龙,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不信,你问这些围观的人。” “真的?”完颜珊半信半疑,看了周围一眼。 众商家哪还看不出这个美貌夷女和贾琮的关系,忙笑道:“确是如此,贾大人表字子龙,乃是天子御赐,四海皆知。” 完颜珊重又高兴起来,拉着贾琮的手臂,雀跃道:“贾大哥,你没骗我,我好欢喜。” 贾琮哈哈一笑,道:“说罢,这里是怎么回事。” 余洪忙过去低声说了一遍,完颜珊忙开口分辨,焦急的模样,让人又爱又怜。 贾琮在她头上揉了揉,笑道:“我自有主张,保证不让你受冤枉。” 薛蟠已被人抬到一边治伤,忙喊冤道:“琮哥儿,你要为我做主啊。” 贾琮皱眉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薛蟠惨呼道:“那个女蛮子拿箭射我。” “贾大哥,他……”完颜珊忙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气不过才射他的。” 贾琮哑然失笑,点头道:“射的好。”他估计也是薛蟠的老毛病犯了,以为完颜珊是香菱,纯属自找。 “谢谢贾大哥。”完颜珊含羞低头。 薛蟠心里凉了半截,琮哥儿这是要见色忘友了。 早有亲兵搬来椅子,贾琮理都不理薛蟠,大马金刀坐在当地,喝道:“把此案一干人等,并周围商家都给我带上来!本官要当场审案!” “是!”早有士卒把人带上,喝道:“跪下!” 扑通,众人跪了一地。 贾琮看了完颜珊一眼,下巴微微一扬,低声道:“你也下去。” “哦。贾大哥我们也要跪吗?”完颜珊小声道。 贾琮笑道:“本官对番民素来宽容,你们不用跪。” “好的。”完颜珊可爱地点点头,带着完颜骨等人站在当地。 此案案情简单,贾琮早已成竹在胸,盯着周围商户,冷笑道:“丰字号的掌柜说钱货两讫,女真人说货物被骗,你们可曾见到实情?” 众商户自然包庇汉人,都说不曾见到,不知就里。 贾琮点头道:“既然你们不知情,便不能作证,都退下。” “谢大人。”商户们退到一边。 贾琮又盯着薛家那十几个掌柜、伙计冷笑道:“我再问你们一次,实情究竟如何,从实招来。” 众人皆磕头道:“确实钱货两讫,当场给付。” 完颜珊想开口争辩,却被贾琮一个眼神制止。 “好!既然你们众口一词,雷泰何在,把他们给我分开关押,单独审讯!我只诛首恶,若有人敢作伪证包庇主谋,被我查出来,定斩不饶!”
“末将遵命!”雷泰做过衙门捕头,对这些事情驾轻就熟,一挥手便有数十军士上前,将众掌柜、伙计拿下。 众人心里一颤,单独审讯,谁他妈知道谁会反水,若被查出来,可是要掉脑壳的事,反正事情与我无干,何必替韩掌柜遮掩。 当下便有数人大叫道:“大人,小人愿招,小人愿招!” 贾琮手一抬,道:“说罢。” 一掌柜名张德辉者,忙开口道:“禀大人,此事都是韩掌柜的主意,实与我等无干。”众人见有人点破,忙开口附和,生怕沾上包庇主谋的嫌疑。 韩平肝胆俱裂,怒喝道:“你们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们的主意,竟然污蔑于我。” 贾琮笑道:“你看,真理越辩越明,我随口一问,就几乎真相大白。现在可以确定,你们黑了女真人的货了。 至于谁是主谋,你们可有证据,若拿不出来证据,我只能把你们都当成主谋一起砍了。” 张德辉等吓得屁滚尿流,忙道:“小人有证据,今日一早是韩平亲自收的货,账本上是他签字画的押!大人一看便知。”说完忙把账册翻出来,呈上。 贾琮一看,果然如此。冷笑道:“韩平,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爷,救我!”韩平委顿在地,连连磕头。 “琮哥儿……”薛蟠有心开口相救,却见贾琮已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韩平面前。 忽地刀光一卷,人头滚落,鲜血喷了一地。 呃……薛蟠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差点被吓尿,硬生生把话缩了回去。 贾琮舞了个刀花,甩干刀上的血珠,锵一声还刀入鞘,看着薛蟠道:“薛大哥有何话说?” “呃,没什么,杀得好杀得好。”薛蟠干笑道。 贾琮点点头,看了周围商家一眼,冷声道:“我早已颁下法令,城内经商必得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尔等可知?” “我等知道。”众人忙躬身答应。 “不管是谁,但敢违我法令,黑心欺诈,挑起汉夷矛盾者,这就是下场!听明白没有!”贾琮喝道。 “我等谨遵大人教诲!”周围商人呼啦跪了一地。 “来人,把这狗头挂在市场上,以儆效尤。” “是。” 贾琮返身重新坐回椅内,道:“丰字号骗取女真人财物,我判你们即刻给付约定的钱款货物,另付五成,作为赔偿!尔等可心服?” 张德辉回头看了薛蟠一眼,见他连连点头,忙磕头道:“大人秉公而断,小人心服口服。” “退堂!” “谢大人开恩。”丰字号诸人死里逃生,忙下去筹备钱货。 “贾大哥,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完颜珊蹦蹦跳跳跑上来,抱着贾琮手臂道。 贾琮感到她胸前的柔软,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守备大人不要脸面么?有本事去我府里玩。 忙把手抽出来,对众女真人笑道:“回去告诉你们相熟的部族,有我贾琮在,你们来辽海卫交易,保证公平公道,谁都欺骗不得你们。” 完颜骨忙带着众人躬身行礼,道:“谢过贾大人。” “不必言谢,这是本官分内之事。” 片刻,丰字号的掌柜伙计们便从库房里拉出十几大车货物。 第二百三十一章 法不容情 2 第233章法不容情2 本次女真人带了十车皮毛、山货来,共换了4万现银,外加十车丝绸、布匹、盐巴、茶叶、瓷器、粮食等,因有贾琮定的指导价,他们倒也没吃亏。 再加上丰字号被多罚了五成赔款,让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当场缴纳了一成收入给市场的税吏,完颜骨便要带族人离开,免得节外生枝。 完颜珊正拉着贾琮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忽见哥哥打了个手势,不由得嘟起嘴,不情愿地道:“贾大哥,我又要走了,下次再来寻你。” 说着好像想起什么,朝余洪摊手,道:“把箭还我。” 余洪忙把那支箭矢双手奉上。 贾琮笑道:“我回头打个招呼,以后你进城,只需要报上大名就行了,这箭矢也没用了。” 完颜珊把箭矢珍而重之收回箭囊,摇头道:“这是贾大哥送我的东西,我可不会丢了。” 贾琮哑然失笑,道:“说到送你的东西,我上次说过再见面时送一件礼物,恰好前儿已备好了。双鹰,去给我带来。” 燕双鹰领命而去。 “是什么东西?”完颜珊大眼睛满是期待之色。 贾琮笑道:“待会便知。” “嗯。”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出了东门,完颜骨指挥族人驾着车辆,等在一边。完颜珊能搭上守备大人的路子,他们也是乐见其成。 “贾大哥,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完颜珊不敢看贾琮的眼睛,低着头道。 贾琮笑道:“你这么可爱,我当然会想你,天天都想。” 完颜珊喜道:“我也会想贾大哥的,天天都想。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要给贾大哥说。” “什么事?” 完颜珊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道:“再过半个月,我们族里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曳刺大会,贾大哥可以来参加么?” 贾琮道:“这个曳刺大会是干什么?” “这是我们女真人的风俗,就是各部勇士在一起切磋,我想贾大哥有兴趣的话可以来观礼。”完颜珊一脸期待望着贾琮。 贾琮心中微微一动,笑道:“既然你盛情相邀,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只是我不认识路……” “到时候我来接你。贾大哥你真好。”完颜珊一声欢呼,跳过去搂着贾琮的脖子。 贾琮老脸一红,余光瞟到众女真人古怪的神色,忙把完颜珊推开些,道:“快看,我送你的礼物来了。” 只见长街尽头,一匹红如火炭般的烈马奔腾而至,到了近前燕双鹰轻轻一勒马缰,碗口大的马蹄便踏在地上,倏地停住,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好马!”众女真人啧啧称奇,都望了过来。 “这是……”完颜珊难以置信看着贾琮。 贾琮点头笑道:“送你的,喜欢么?” 嗯!完颜珊重重点头,抚着这匹火红的骏马,看了一圈,只见这马通体赤红,无半根杂毛,其首方重高峻如削,其目饱满亮泽,如灯盏宝石,其形龙躯凤颈,筋骨健硕,四肢修长有力,轻捷自如。 完颜珊爱不释手,抚摸着马儿的颈项,道:“贾大哥,这可是匹千里马啊,你真要送我么?” 贾琮笑道:“珊瑚以红为贵,它叫胭脂火龙兽,与你正相配。” 完颜珊心里又羞又喜,猛地扑过去,抱着贾琮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旋即翻身跃上火龙兽背脊,飞快逃离。 众人哈哈大笑。 贾琮也有些意外,今儿竟被一个女孩子轻薄了。 完颜骨等人与贾琮打过招呼,驾着车马走了。 贾琮率部打道回府,在街上碰到贾琏、薛蟠一行。 “琮哥儿,今儿是我孟浪了,见谅见谅。”薛蟠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歉然道。 贾琮笑骂道:“你说你也是个大家公子,怎么总喜欢干强抢民女的事儿?喜欢漂亮丫头大可去江南采买,多少买不到?真个是没出息。” “是是是,我这不是随口一说么,哪知道她这般不讲道理。再说,我要知道这姑娘是你的人,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啊。”薛蟠道。 “活该!以后你这性子不收敛,不单自己倒霉,恐怕还得连累家里。”贾琮想了想,又道:“今儿处置了你家的掌柜,回去替我给薛姨妈道个恼,就说律法无情,我也爱莫能助。” “哟,琮哥儿你说这话就见外了,韩平这混蛋打着我家的旗号胡作非为,你替我清理了门户,我谢你都来不及,谈什么道恼?”薛蟠忙道。 贾琮微微一笑,道:“你的伤不碍事罢?” “无妨无妨,大夫说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弟妹下手颇有分寸。”薛蟠陪笑道,扯着伤口,又倒吸了口冷气。 “什么弟妹,胡说八道。回去以后不许在宝姐姐面前乱说。”贾琮瞪了他一眼。 薛蟠猥琐一笑,露出一个“你放心”的表情,道:“放心,咱兄弟谁跟谁,况且宝钗也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岂会容不下一个夷女?不必担心,有我这个哥哥在,保证没事。” 贾琮见越描越黑,忍不住皱眉道:“我与女真人结交乃是为了国家大事,你浑说什么?尽扯臊。” “了解了解,不就是使的美男计,笼络这些蛮子么?哥哥我虽没读什么书,戏文看得却多,什么不明白? 兄弟你为国家大事,甘愿委身侍夷,大有昭君、文成之遗风,愚兄对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下回还有这样报效朝廷之事,别忘了带上我。”薛蟠贱贱地道。 “三弟,也别忘了我。”贾琏方才见识了贾琮一呼百应、谈笑杀人的威势,彻底伏了,忙凑趣儿道。 贾琮愕然,他妈的,我在他们眼里这么卑鄙?混账! “少扯淡,养好伤早些回去,这一趟想来你也赚得不少。”贾琮懒得理他,摆摆手去了。 “多承关照,嘿嘿。”薛蟠有些高兴,这一趟赚个几万银子是小事,关键是他初次行商,看回去妈还说不说我,至于死个把掌柜,他是毫不放在心上。
―― 贾琮刚回衙门,便有游家喜、余洪、荣柳、空性等人来回事。 在公房中坐定,贾琮喝了口茶,道:“一个个说罢。” “是。”游家喜开口道:“禀大人,近两个月新法推进甚速,如今已全卫推行下去,根据重新整理清查的黄册,本卫共有人口78万余人,土地260余万亩。 现银库内存银:196万余两,粮库内存粮:25万余石。今年的赋税,料来可以征到大约260万两,上解多少,请大人示下。” 贾琮微一沉吟,道:“交五成罢。这些日子,想来杨总兵也替我们顶了不少压力,总要让总兵衙门的上官们看到些回报。” “大人英明。”游家喜拱手笑道。 余洪又汇报了一些修缮各堡、关城防,治安捕盗方面的事,最后总结道:“经过这两个月的整顿,本卫宵小地痞逃的逃、抓的抓、杀的杀,城乡风气为之一清,百姓皆赞大人贤明。” 贾琮点头道:“老百姓要安居乐业,第一赋税不能过重,第二不能有恶吏青皮流氓滋扰,这两点是根本。 荣主簿、余协守,你们责任重大,万不可等闲视之,必得下重手激浊扬清,方可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此外,半年全军大比之事,余协守你去筹备,告诉各堡、关城守将,比武结果决定未来半年钱粮、器械、马匹多寡,让他们凭本事说话。” “是!末将已草拟了章程,请大人过目。”余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纸折节略,呈给贾琮。 贾琮浏览了一遍,提了几点意见,还给了余洪,道:“就照此办理罢。” “是。” 荣柳见余洪说完,忙开口汇报本卫民政诸事,诸如上级公文指示、官吏考察评价、旌表孝廉贞洁、兴修水利设施、报请勾决犯人、请示钱粮用度等等日常政务,听得贾琮头大。 贾琮摆摆手道:“主簿,这些日常事务,你与游、余二人斟酌着办就行了,拿不定主意再来问我。嗯,方才你说有个妇人殉夫,要表为烈女,建贞节牌坊?” “确有此事,此女年方二十三,还留了个四五岁的遗孤,如今由其族人收养。”荣柳道。 贾琮问道:“她殉夫可是出于自愿?” 荣柳道:“这……下官倒不清楚,此事是其族人层层上报。雷大人,但凡人命案,你都去勘察了现场,可知其中内情?” 雷泰道:“禀大人,此事卑职倒是查问过。这妇人确是自缢身亡,不过据乡里所言,其殉夫之事,未必全然出于自愿。 一是孤儿寡母,生计艰难,二是族里流言蜚语逼迫,三是这妇人也存了殉夫守节,博个名声,以遗后代的想法。 因朝廷有制,贞洁烈女之后,孤苦无依的,由衙门供养成人。” 贾琮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东汉末年才女蔡文姬,死了男人,又被匈奴掳去,还生了孩子,回来又嫁人,她都没自杀,为何本朝女子这般傻?” 荣柳有些尴尬,道:“禀大人,只因自前朝以来,理学大兴,天下士民对女子贞洁越发看重,朝廷也顺应民意,表彰贞烈之行,以至许多女子以守节殉夫为荣。” 贾琮苦笑,世情民风、朝廷大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若强令妇人不得殉夫,恐遭人非议,这等移风易俗的事,即便朝廷也不敢擅动。 范鸣见贾琮皱眉不语,猜着他心思,忙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贾琮展眉一笑,道:“呆相公总算学机灵了,好。主簿,发出布告,凡本卫妇人,但有子女者,一律不许殉节,试问若当年孟母殉夫,岂有孟子乎? 若无子女者,一死殉夫,概不旌表,盖因求死者易,而守节难矣,贞节牌坊不可易得。 若要贞节牌坊,必须至少守节三十载。教唆诱惑她人殉节者,徒;逼迫她人殉节者,绞!” 荣柳闻言笑道:“大人仁爱之心,追于古圣,以孟母之事教化万民,则民风嬗变矣。” 贾琮道:“年纪轻轻就糊里糊涂的死了,着实可惜。传令,本卫孤儿寡母难以为生者,由守备衙门出面,建立纺织、养殖工坊,使其过活。 另,拨款在本卫各堡、关、村庄,建立启蒙学堂,聘请教师,免费教授课业,免费提供学子一顿午餐,让农家孩子也能读书认字。” 荣柳躬身叹道:“大人真爱民如子也。下官定把此事办好。” 贾琮道:“告诉教谕,教育为国家之本,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我要本卫的所有孩童都能读书认字。” “是,下官明白。” 贾琮点点头道:“还有何事?” “禀大人,新的星火营、陷阵营、敢死营已组建完毕,以老营为基干,选拔本卫精锐之士充之,每营一千人。”雷泰、空性、解辉齐声道。 贾琮笑道:“好。先说星火营。” 解辉抱拳道:“禀大人,星火营按大人的指示,皆为轻骑兵,故末将挑选擅骑射、有勇力者任之。除战马、皮甲、弓箭、牛尾刀外,另配神臂弓三百具,供力大者使用。” 空性道:“禀大人,敢死营以牢城营杀出来的囚犯并边军中百战之士为基干,为重骑兵,故末将挑选擅冲锋陷阵之猛士任之。各配战马两匹、铁甲一副、马甲一副、长矛一杆、佩刀一柄。” 雷泰道:“禀大人,陷阵营按大人意思,仿盛唐陌刀兵而设,意在以步胜骑,以缓制疾。 故末将选拔身长8尺以上、魁伟雄健、熟惯武艺之边军锐士任之,每人配重甲一副,陌刀一柄,以求如墙而进、人马俱碎之效。” 贾琮眼睛一亮,陌刀兵是他的情怀,堪称冷兵器时代的步兵巅峰,忙问道:“听说陌刀工艺甚难,可制出来了?” 雷泰笑道:“军中巧匠甚多,根据古籍记载,外加自行摸索,倒也弄出来了,其实也不甚难,无非便是用灌钢之法,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钢,再千锤百炼而成刀,铸造一刀,熟匠也须数日,故一刀之费近8两银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 法不容情 3 第234章法不容情3 游家喜脸上的肥肉抖动,心痛地道:“着实太贵了,怪道以大唐之盛也养不起多少。” 贾琮笑道:“兵贵精不贵多,要这么多干什么?拿刀来我看。” 雷泰忙叫人呈上样品。 贾琮见此刀长一丈,两面开刃,柄长七尺,刃长三尺,重约二十余斤,寒光闪烁,霸气十足。忍不住拿来手里,走到天井中舞了起来,轻重十分趁手。 “好刀好刀!有些像军中的斩马刀。”贾琮抚着刀身道。 “确是如此,不过其锋利坚实程度,可远胜斩马刀了。大人一试便知。”雷泰道。 贾琮点头道:“自然要试,去牢里提几个死囚来。” 雷泰依命而去。不多时提来七八个人,在空地上站成一排,“大人,犯人已带到,这几个青皮轮奸杀害本村妇人,判的是斩监候。” “确凿么?”贾琮道。 “确凿。”雷泰道。 贾琮冷冷一笑,道:“给他们披甲。” 看着蒙眼列在面前,双手反绑,披着铁甲的犯人,贾琮吐气开声,双臂一振,陌刀扬起,擦!一刀挥过。 第一个犯人瞬间被拦腰斩为两段,衣甲平过,人身立断,上半截身子,缓缓滑落倒地,口中兀自惨叫不止。 其余犯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吓得瑟瑟发抖。 贾琮顿了顿,笑道:“果然好刀。” 话音刚落,运刀如风,刀光闪动,轻叱连连,七八个犯人尽数被斩为两段,鲜血并花花绿绿的内脏流了一地。 范鸣虽是书生,毕竟经过残酷战争的洗礼,见惯了死人,倒还无事,荣柳早已避到一边,哇哇大吐起来,游家喜笑嘻嘻扶着他,给他拍着背。 贾琮将刀刃细细看过,赞道:“不愧为陌刀,连斩数人,人甲俱裂,刀刃竟没半分破损!去,重赏铁匠。”说着把刀丢给雷泰。 “末将领命。”雷泰接过刀,拱手道。 贾琮经过荣柳身边,笑道:“荣主簿是读书人,见不得这些事,快扶下去歇息。” 游家喜笑着答应。 荣柳脸色青白,不敢去看地下,强忍着胸腹间的烦恶,颤声道:“下官献丑了,多谢大人体恤。”说完,便由两个士卒搀扶下去了。 贾琮带着几人回到公房,道:“还有事么?” 王飞忙道:“禀大人,末将的探马营也有五百人,平日专司打探传递消息,故都选的认字机灵之人,配了战马千匹。请大人示下。” 贾琮道:“兵法云,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此乃情报之重,你可明白?” 王飞一脸懵逼,挠头道:“末将读书少,请大人明示。” 贾琮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摆手让范鸣解释。 范鸣道:“大人之意是说,要打胜仗,必须先得知情报。要得情报,只能靠王千总的探马营去探听。” 王飞忙道:“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负大人厚望。” 贾琮道:“你的探马营,不仅要探敌情,还要探我情,你的情报准确,我的精兵才有用武之地,明白么?” “明白明白。” “星火、敢死、陷阵三营的锐士,月饷增加一倍,大比之时,希望们别让人说出什么闲话。陌刀加紧打造,暂时用斩马刀凑合训练。游协守保障钱粮供应。”贾琮道。 “谨遵大人钧令。”众人忙躬身道。
“去罢。” ―― 数日后,薛蟠、贾琏两人来辞行。 “薛大哥伤势好些了么?”贾琮问道。 “好多了,反正是坐车,也不碍事。”薛蟠大大咧咧地道,辽东他可呆腻了,只想早日回神京逍遥。 贾琮点点头,拿出一封信,递给贾琏,道:“这封信给老太太。” 贾琏忙答应着,收下。 贾琮又命亲兵把早已备下的各色礼物交给两人带回。 送走两人,贾琮又开始整日练武、听书、办公的日子,无聊了便到各个堡城突击检查,倒也发现些问题,罢黜了一批人,又提拔了一批人。 又数日,一早听得亲兵报告,完颜珊来找。 贾琮忙迎出来,见完颜珊并几个女真汉子有些拘束地坐在花厅里,四处打量从没进过的汉人衙门。 “完颜妹妹,半月不见,你又漂亮了。”贾琮笑道。 完颜珊见他出来,一跃而起,跑过来拉着他的手,笑道:“贾大哥不许骗我。” “那是自然,我从不说假话。”贾琮一本正经地道。 众亲兵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贾大哥,我们这就走罢?”完颜珊喜滋滋地道。 “走。”贾琮早有准备,点起人马便要走。 忽见荣柳面色郑重进来,似有话说。便道:“完颜妹妹,你们先去外边等我,我说几句话便出来。” 完颜珊点点头,乖乖地带人出去。 荣柳沉声道:“大人万金之躯,岂可深入蛮人之境?若有闪失,如何是好?” 贾琮道:“主簿过虑了,我去不为游山玩水,只为结好化外之民,以弱鞑子之势,不会有事的。” 荣柳道:“此事旁人亦可代劳,何须大人亲往。” 贾琮笑道:“要不主簿你去试试?你看门口的小丫头要不要你去。” 荣柳一时语塞,苦笑道:“大人少年俊秀,下官如何能比?” “那还说什么?莫非本卫还能有比本官更俊秀的?”贾琮哈哈一笑。 荣柳无奈道:“那大人至少带两千兵马去,以防不测。” 贾琮摇头道:“老荣啊老荣,你真是书生气。我是去赴宴,又不是打仗,带这么多人去作甚,岂不惹人怀疑? 关云长都能单刀赴会,我贾子龙又何惧?再说,我是去女真人的老巢,若真的有事,两千人能顶什么用?” 说着摆摆手,点了亲兵出门,雷泰、解辉两人并数十亲卫随行。 荣柳无奈,知道贾琮主意正,只得让王飞派人一路跟着,时刻传报信息。 完颜珊骑着胭脂火龙兽,与贾琮并辔而行,指着队伍后面的大车,道:“贾大哥带的什么物事?” 贾琮笑道:“既是参加你们的盛会,我岂能空手去?给你们带了一车布,一车盐,一车酒,如何?” 完颜珊忙道:“贾大哥能去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不必再备这么重的礼。” 贾琮摆手道:“区区薄礼,算得什么?贾大哥对朋友,一向大方。” 完颜珊盯着贾琮,双目放光,笑道:“若汉人都像贾大哥般大方就好了。” 贾琮等人大笑。 “若个个都如我这般大方,那完颜妹妹还会搭理我么?”贾琮笑道。 完颜珊轻咬嘴唇,脸色浮起一抹嫣红,低声道:“贾大哥自与别个不同。”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一勇士 1 第235章第一勇士1 众人出了广顺关,苏灿见贾琮要亲赴蛮族,再三要求跟随,贾琮不理他,只叫他守关隘。 苏灿苦笑领命而退。 完颜珊白了苏灿一眼,道:“贾大哥,你们汉人好多心眼,生怕我们要害你似的。” 贾琮笑道:“他们也是担心我的安危。” 完颜珊道:“上次你替我们主持公道的事,我回去告诉了爹爹,他连声说是个好官儿呢,又听硕ブ弥卸岽止πすΦ劂愿意来看我们的曳刺大会,直叫不可怠慢了你。” “哦?令尊也知道我?” 完颜珊点点头,一脸崇拜:“爹爹说你可厉害了,前儿亲率铁骑,打败了鞑子几十万兵马,小小年纪就当了守备,真真儿厉害呢,比我们族里所有的勇士都厉害。” 贾琮微微一笑:“令尊对汉人之事倒是颇为熟悉。” 完颜珊笑道:“我爹爹是族长,要和汉人打交道,自然要知道汉人的事。” “你的汉话和谁学的?说得很好。”贾琮问道。 “嘻嘻,和我们族里的汉人先生学的。”完颜珊摆弄着小辫子,笑道。 贾琮奇道:“你们族里怎么有汉人?” 完颜珊道:“都是边境上日子过不下去的读书人,爹爹就把他们请上山,教导族人说汉话。” 贾琮点点头,这个族长倒是颇有远见。 一路说笑,沿着女真人踏出的山道曲折前进,直到太阳偏西,堪堪抵达黑水女真聚居地,黄岭沟。 从完颜珊口中,贾琮倒也了解了不少女真之事。 眼前树木葱茏,沟底清溪流泉,连绵的大山上层层叠叠搭着无数帐篷、建着许多木屋,四处炊烟袅袅,络绎不绝的各部女真从四面赶来,大声谈笑着结伴上山。 许多小孩拿着木棍在山道间嘻嘻哈哈打仗,妇女们则挑着水桶在溪边取水,盥洗,下游还有不少男孩光着屁股在河里洗澡戏水。 完颜珊手一指,笑道:“贾大哥,这就是我家了,你看漂亮么?” 贾琮笑道:“真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可没有你们的城池规整。”完颜珊嘻嘻一笑,吹了个口哨,便有数十女真汉子从路旁的树林里钻出来。 “马车上不了山,让他们把东西搬上去。”完颜珊道,又对众女真汉子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贾琮看着众女真人把三大车货物顷刻间卸下来,扛在肩上,健步如飞上山而去,笑道:“怪不得人家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果然比汉人强壮许多。” 完颜珊摇头道:“那是因为汉人的日子太好了,不像我们整日在山林间穿梭,和毒蛇猛兽厮杀,身子骨自然强些。” 贾琮笑道:“放心罢,你们的日子很快也会变好的。” “那就多谢贾大哥关照了。”完颜珊笑道。 “你倒会打蛇随棍上。”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上山,走了数十步,便见完颜骨带人迎了上来。 “见过贾大人,家父和各部首领听说大人要来,已在村子里恭候多时了。” 贾琮笑道:“那我们就快走罢。完颜妹妹,看你这整日在山林中穿梭的人,能不能追上我。”说完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他这些日子苦苦打熬筋骨,双腿弹动,像是安了弹簧,轻轻一步便是三四级台阶,身形在山道上不断加速,沿着主路便往上冲,完颜骨差点没跟上。 完颜珊看得瞠目结舌,见贾琮的身影飞快消失在拐角处,跺了跺脚,忙追上去。 少顷,贾琮等人便沿着山道转到后山,见一个大大的村庄横亘山中,人流如织,牛羊马匹到处都是。 完颜骨气喘吁吁跟上来,道:“贾大人,这就是我们的村子了,请。”说完当先领路。 贾琮、雷泰、解辉并跟上来的亲兵,随完颜骨等人缓缓下坡,进入女真人的寨子。 村子里极少有汉人来,故贾琮等人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特别是许多大姑娘小媳妇都好奇地盯着金冠华服、玉带围腰、英俊不凡的贾琮,不时偷笑,窃窃私语。 雷泰、解辉两人都有些尴尬,目不斜视。 贾琮倒找到些明星的感觉,笑着连连挥手致意,顿时收获了不少女真姑娘热情的媚眼儿。 完颜珊总算从后赶到,像是宣示主权一般,跑过来拉着贾琮的胳膊,没好气地瞪了周围女孩子一眼,引来一阵调笑。 前方,村子里宽阔的议事厅里出来一群中老年人,朝贾琮迎来。 “在下乞列迷部黑水女真族长完颜佟拜见贾大人,恭迎贾大人光降敝寨。”一穿着白袍的中年汉子走上来拱手笑道。 贾琮还礼道:“完颜族长客气,琮早对贵族风物仰慕已久,承蒙相邀,感激不尽。”
完颜佟心中甚喜,汉人的守备这般尊重女真人,本部可在各部面前大大的出了风头,忙抬手道:“多谢大人赏光。大人,里边请。” 说着一边走,一边给贾琮介绍各部的当家人。 “这位是女真族长……” “这位是罗涅河女真族长……” “这位是斡户女真族长……” “这位是曷苏馆女真族长……” “这位是奥衍女真族长……” 完颜佟一连介绍了十几个部落,贾琮听得头大,一个没记住,只得笑着拱手点头,糊弄过去。 各部族长显然事先听说了贾琮的事迹,也得知黑水部前不久在辽海卫捞了不少好处,都十分热情地介绍自家部落的土产。 还好这些熟女真部落的族长都会说汉语,虽不标准,倒也勉强能听懂。 贾琮一一笑着点头应付,抽空对旁边的完颜珊低声道:“他们的名字好难记,我一个没记住,待会你可得提着我些。” 完颜珊掩嘴笑道:“放心罢,我会提醒你的。” 众人进入议事厅,席地而坐,各人面前都有张简陋的矮桌,摆着酒食蔬果。 完颜佟请贾琮坐了上首,自己坐下首相陪。下面左右两列是各部族长及重要人物。 贾琮推辞不得,只得坐了。雷泰、解辉、张元霸、燕双鹰等人侍立在他身后,其余亲兵护卫站在门口。 完颜珊一副小秘书的模样,乖乖坐在他旁边。 寒暄两句,完颜佟渐渐把话题引到贸易上来。 “守备大人前次秉公断案,替我族挽回了巨大损失,这次又慷慨厚赐,在下铭感五内,借花献佛,敬大人一杯。” 完颜佟举杯笑道:“各位族长快尝尝罢,这可是贾大人带来的汉家美酒。” 众人忙举杯一饮而尽,无不惊喜赞叹,世上竟有这般好酒。 贾琮笑着喝了,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谨以此酒祝愿汉夷交通之好。” 众族长都叹道:“这些年我们和汉人做生意,不知道吃了多少亏,难得贾大人办事公道,我等都愿来辽海卫交易,请大人关照一二。” 这正是贾琮的目的,笑道:“各位放心,只要在辽海卫交易,别的不敢保证,有两件事在下是能保证的,一是安全,二是公道,不信你们问问完颜族长,他上次的货是怎么卖的。” 众人只知大概,具体价格到还不清楚,忙问完颜佟。 完颜佟笑道:“以皮毛来说罢,以往咱的银鼠皮一张不过1钱银子,灰鼠皮、白鼠皮、黑鼠皮更贱,不过几分银子一张。 如今在贾大人治下,汉商再不敢胡乱压价,公道了许多,银鼠皮至少值3钱银子一张,若换成棉布,可换半匹。若换成盐,可换3斤。 至于其余皮毛,比如狼皮、虎皮、豹皮、熊皮、猞猁狲皮、狐皮、羊羔皮等也都大涨了。” 众人大喜,忙问道:“大人,我的部落盛产老山参,不知如何换?” 贾琮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份物价折子,翻了翻,笑道:“老山参按年份算,十年生的就是5两银子一株,若有一百年的,则100两银子一株。 若是十年以下的小参,则根据其大小品相,不低于5两银子一斤,若是碎参,不低于3两银子一斤。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这个价格可比其他地方的现行价高了好几倍了。 又有人问牛羊马匹的价格,有人问东珠的价格,有人问海东青、雕、鹰隼等飞禽的价格,贾琮一一回答。 听得众人耳热不已,恨不得马上飞回部落把货物都卖给贾琮,又恨汉商奸诈,以往着实卖亏了。 忽有人道:“贾大人,若我等把货物都运到辽海卫来,可有那么多汉商收购?” 众人也是一愣,对啊,一个辽海卫能买进多少货物?咱女真人可有数十万,外加夫余、乌桓等部族,那货可就多了去了。 贾琮笑道:“各位放心,我既然敢开口,就有底气。你们运来的货,若是卖不掉,有多少我吃多少。” 众人大喜,忙举杯相敬,口称大人豪气。 贾琮酒到杯干,一时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忽有一女真侍女走过来在完颜珊耳边说了句话。 完颜珊点点头,低声道:“贾大哥,我出去一下。” “你自便。”贾琮笑着点头答应。 众人正经事已谈完,便放开心怀喝酒吃肉,众族长都没吃过神仙醉,逮着就是一顿猛灌。 不一会,有人来报说今年曳刺大会的勇士已选拔出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一勇士 2 第236章第一勇士2 完颜佟笑道:“贾大人,各位族长我们去看看今年的勇士罢?” 贾琮来了兴趣,笑道:“正有此意。” 众人出了大厅,见门口空地上站着数十个身形健硕剽悍的汉子,正是本届曳刺大会从各部中选拔出的精锐勇士,正躬身给各部族长行礼问好。 完颜佟笑道:“各位勇士都是我女真的好男儿,大会的规矩你们都知道,谁能夺得第一勇士的殊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罢,开始比试!” 他说的是女真话,贾琮正想找个翻译,身边忽然有个娇小身影钻进人群,拉着他的胳膊,小声替他翻译了一遍,正是完颜珊。 贾琮微微一愣,见她服饰变了,笑道:“你去换了衣服么?” 完颜珊抿嘴点头一笑。 当下数十个女真勇士便抽签捉对比试,项目也简单,就是摔跤和射箭。 贾琮看得索然无味,又不好缺席,便扭头与完颜珊说话。 “那匹胭脂火龙兽可听话?” 完颜珊闻言樱唇微撅,道:“不好。” 贾琮奇道:“为何不好?你上次不是挺喜欢么?” 完颜珊白了他一眼,气鼓鼓不理他。 贾琮哑然失笑,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会喜欢的要死,一会又不好了,又问道:“上次可说了,给我驯一只海东青,可有眉目了?” 完颜珊轻轻跺脚道:“你以为海东青那么好捉,没有!” 贾琮调笑道:“要是拿不出来,我就拿你抵债。我可听人说了,你们女真人有抢婚的习俗,你不给我海东青,我就来抢你,料来你们族里的勇士也抢不过我。” 完颜珊脸蛋红红的,啐了他一口,“无赖!你敢来抢我,我就让小雪啄你。” “小雪是什么?” “我的海东青。” “不是叫小白么?你养了两只?” 完颜珊微微一顿,笑道:“小雪是我妹妹的,也听我的话。” 贾琮羡慕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可看了,你们族里好多人肩膀上都有鹰,你还说不好捉,可见是哄我。” 完颜珊眼珠一转,凑到贾琮耳边道:“待会你把那个最讨厌的男人打败,我就送你一只海东青,怎么样?”说着指了指空地上已经决出来的第一勇士。 贾琮笑道:“这有何难?只是此乃你们的盛会,我又不是女真人,不好下场罢?” 完颜珊嘻嘻一笑,道:“他会自己送上门来。” 说着亲昵地搂着贾琮的腰,又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间,歪头靠在他肩上,男俊女俏,好一对璧人。 那最后胜出的女真汉子正志得意满高举着手臂,接受众人欢呼,忽见台阶上族长们中间,一个华服汉人少年正搂着黑水部的明珠。 明知对方身份高贵,却也忍不住,走上来,指着贾琮大声道:“放开完颜妹妹,她是我的妻子!你这汉人,好生无礼!” “大胆!竟敢对守备大人无礼!”雷泰等人闻言,顿时面色一沉,踏前一步喝道。 场边数千上万女真人都不由得一静,方才热烈的气氛荡然无存,均默然看着场中。 女真族长温迪罕达被这头脑简单的族人一闹,心里凉了半截,忙大声怒斥:“阿不罕!你怎么可以对贵客无礼!还不给我赔罪!” 贾琮如今可是财神爷,女真人虽不如汉人精明,可也没蠢到得罪财神爷的程度。 阿不罕梗着脖子大声道:“族人大人,他搂着我的妻子,我不能容忍!除非他胜过我。” “你还不给我跪下赔罪,是想试试族法吗!” 温迪罕达肺都差点气炸了,别说你的事还没成,就是成了,为了族里的利益,个把女人算什么?这个蠢驴! 贾琮愕然,低声道:“完颜妹妹你成亲了?” 完颜珊嗤笑道:“你听他吹牛。按曳刺大会的规矩,第一勇士是可以当场向任何一个女孩求亲,我可没答应他。贾大哥,你快打败他,他以后就不敢烦我了。” 贾琮笑着点点头,道:“这个……温……” “大人,在下温迪罕达,您请吩咐。” 贾琮道:“温族长,我看贵部的勇士十分刚烈,不好强压他低头,今儿既然是曳刺大会,他也挑战了我,不如便让我们汉人勇士与贵部勇士切磋一番如何?” 完颜佟、温迪罕达等族长忙笑道:“求之不得。” 以贾琮如今的身份,岂会亲自下场和一个蛮子搏斗,便笑道:“元霸,你去和他玩玩。” 张元霸放下铜锤,搓了搓手,笑着走下去,勾勾手指,道:“小子,来罢。” 阿不罕见张元霸比自己还高壮,心里却也不怵,摔跤可不是高大就行了,扑过去抓着张元霸胸前衣服,脚下一绊,身子一拧,便想摔他个四脚朝天。
哪知张元霸脚下就像生了根,任由阿不罕一套动作做完,愣是纹丝不动。 阿不罕脸色涨红,连连催力,只觉好像在搬一座山,哪里摔得动半分。 围观众人都大笑起来,都是从小摔到大的,哪里看不出阿不罕与对方差距之大,这汉人真厉害。 张元霸嘿嘿一笑,道:“没劲了?那我就动手了。” 他也不会什么摔法,只是双手一捞,提着裤带,便将阿不罕高高举过头顶,原地转了两圈,随手扔在地上。 阿不罕摔得灰头土脸,倒也没受伤,忙爬起来,盯着张元霸又扑了上去。这次他学聪明了,不再莽撞,而是围着对手游走,寻找破绽。 周围无数观众都给他鼓着劲,好歹是今年女真的第一勇士,若是输得太难看,大家脸面无光。 张元霸双脚微分,不丁不八站着,双手抱在胸前,理都不理他。 阿不罕见对方这般傲慢,实在忍不住,从背后再一次扑上来,一脚插到张元霸双腿之间,身子微蹲,双手抱住他腰部,便猛地蹬腿起身,往后一拔,想来个过桥背摔。 张元霸使个千斤坠,便如一尊铁塔,稳如泰山。 随手往后一捞,逮着阿不罕的脖子,提小鸡儿般,从背后提到面前,另一只手又抓着他裤带,和刚才一样,举起摔出。 这次他多用了几分劲道,阿不罕一时被摔蒙了,半晌没爬起来。 “好耶!”完颜珊一声欢呼,赞道:“这个大个子好厉害。” 阿不罕在族人搀扶下站起,不敢嘴硬了,道:“我不与他比蛮力,比射术。” 张元霸哈哈一笑,拍拍手下去,重新站到贾琮身后。 贾琮下巴微抬,解辉踏步而出,道:“你想怎么比?” 阿不罕叫人把一个野生柿子放到百步外的树杈上,引弓便射,箭矢准确射穿柿子,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解辉微微一笑,让人也拿来一个柿子,用细绳绑好,悬在同一根树枝上,再将柿子拨动,左右摆荡。 众女真人都暗暗心惊,百步之外射移动靶,可比射固定靶困难许多,这一手阿不罕是万万不会的。 阿不罕也吃了一惊,这汉人射术这般好? 只见解辉来回踱了两步,忽地搭箭、张弓、发射,一气呵成,箭矢在三石弓强大的动力下,化作一道闪电,瞬间掠过百步距离,从细绳中间穿过,悬挂在半空的柿子,顿时落地。 哦!啊!众女真人不禁发出一连串惊呼,这……百步之外射摆动的细绳,匪夷所思,闻所未闻,都向解辉投来钦佩敬服的目光。 阿不罕心如死灰,丢下弓箭,道:“我输了。” 温迪罕达松了口气,斥道:“不识礼数的东西,还不给贾大人赔罪。” 阿不罕一脸不伏,道:“族长,胜过我的是这两位勇士,又不是他,我不服。” “你!”温迪罕达差点心脏病发,贾琮忙摆手止住他。 “阿不罕是罢?我且问你,你可养的有海东青?”贾琮笑道。 “海东青是打猎的好帮手,哪个女真勇士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阿不罕翻了翻白眼。 “好。若是你的海东青捕捉的猎物,有人要抢,说不是你所打,你服不服?” “呸,我养的海东青捕的猎物,自然是我打的,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阿不罕怒道。 贾琮哂道:“那你还有什么不伏?我的部下胜过你,自然就等于我胜过你,他们就是我的海东青,你凭什么不服?莫不是你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众女真人都笑起来,这也有理。 阿不罕被绕晕了,想了半天找不到话反驳,只得躬身赔罪。 贾琮对完颜佟笑道:“这小子傻乎乎的也有些可爱,族长大人代我赏他一瓶酒罢。” 完颜佟微笑命人送上酒来。 阿不罕得回些面子,又高兴了几分,安安分分地退了下去。 此时,天色渐暗。 完颜佟便命点起篝火,送上酒食来,夜晚狂欢正式开始,无数年轻男女自去共度良宵。 众族长拥着贾琮返回大厅,忽然一个女孩跑进来,拉着贾琮另一只的手,对完颜珊道:“你这讨厌鬼,看我不打你。” 贾琮一呆,怎么又来个完颜珊,真假美猴王么? “完颜珊”笑着躲到贾琮身后,道:“贾大哥我是真的,她是假的。” 完颜珊大怒,围着贾琮便去追打另一个“完颜珊”。 第二百三十五章 第一勇士 3 第237章第一勇士3 “你们两个胡闹什么!还不下去。”完颜佟斥道。 两个完颜珊互相瞪了一眼,一起撅了噘嘴,拉着贾琮便走。 “诶诶诶,拉我去哪里。”贾琮苦笑。 众族长只做不见,纷纷围着完颜佟道喜。 贾琮被两人拉到屋后一个小房间,借着屋内火把明亮的光,把两人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显然是一对双胞胎,笑道:“你们谁是完颜珊?” “我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其中一人皱眉喝道:“儿,你还在捣乱!” 另一人嗤一声笑了,藏到贾琮身后,做了个鬼脸。 完颜珊抚了抚额头,有些头疼:“贾大哥别见怪,这是我妹妹完颜,从小就喜欢捉弄人,听说你来了,便把我哄骗走,装成我来骗你。” 完颜从贾琮身后探出头来,吐了吐舌头,道:“我只想看看贾大哥能不能认出你嘛。” 贾琮摇头失笑,把完颜从身后提溜出来,对着两姐妹认真看了半晌,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声音也相似。 虽有细微差别,若不是非常熟悉的人,咋一看实难分辨。 “你还说!干嘛骗贾大哥去参加曳刺大会,贾大哥什么身份,哪里用得着去和他们比试。”完颜珊瞪了妹妹一眼。 完颜却不怕她,笑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呸,我看你是为自己罢?”完颜珊脱口而出,两姐妹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同时瞪了对方一眼,默契地没说话。 贾琮听得一头雾水,道:“你们说什么?” 两人同时摇头道:“没什么。” 贾琮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少女情怀总是诗。 “你方才干什么去了?”贾琮道。 完颜珊白了妹妹一眼,道:“还不是这家伙找人来骗我,说给你驯的海东青病了,我才慌忙去看,哪知道她趁机冒充我。” 完颜得意地咯咯娇笑。 “我的海东青有了?”贾琮喜道。 “差不多了。你要去看么?”完颜珊笑道。 “自然要去。”贾琮也不管厅上的事,吩咐燕双鹰去和完颜佟等人打个招呼,便随着姐妹二人去了。 张元霸忙想跟上,却被雷泰拉住。 “元霸,你跟上去岂不坏了大人的好事?我等远远候着便是。” 张元霸挠了挠头,目送贾琮沿着小路,走到村庄另一边。 片刻,到了一片木屋,高大宽敞,显然这是族长家的宅子。 完颜珊带着贾琮走到屋后的驯鹰院子里,指着鹰棚里的一只两尺长短的雪白海东青,笑道:“贾大哥,你看如何?” “怎么我这只比你们的小了许多?”贾琮指了指另外两个鹰棚,里面各有一只白色海东青。 完颜笑道:“贾大哥好笨,因为这只海东青还没长成啊。” 贾琮恍然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这只发育不良。” 完颜珊白了他一眼,道:“贾大哥小看人。你都送了我那样好的马,我怎么会用次品骗你。你这只和小白、小雪一样,都是最上等的玉爪。” 贾琮道:“海东青还有高下之别?” “那是自然,最好的就是纯白色的玉爪,俊异绝伦,一飞千里。稍差的便是秋黄、波黄、三年龙等品类,不过与一般的鹰相比,也好多了。”完颜珊道。 贾琮拱手笑道:“多谢多谢,他会听我的话么?” 完颜珊道:“那是自然。”说着把一个皮套绑在贾琮手臂上,然后解下鹰爪上的脚套,吹了声口哨,那海东青便扑闪着翅膀,飞到贾琮伸出的手臂上。 贾琮大喜,感受着手臂上沉重坚实的力量,道:“我怎么让它飞?”
“振臂便是。” 贾琮手臂一振,大喝一声“去”,那海东青极有灵性,翅膀一扇,便钻进了夜空。 “哎呦,怎么弄回来,这黑灯瞎火的,别丢了。”贾琮忙道。 完颜笑道:“你丢了它都不会丢。” 完颜珊屈指在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只听一声清越的鹰唳传来,一道白影从空中扎下来,倏地张开翅膀,扇了两下,稳稳停在贾琮手臂上。 “果然好宝贝!”贾琮哈哈一笑,爱不释手地抚着鹰背。 完颜珊又把驯养、指挥之法细细说了,最后道:“若大哥不会吹口哨,用我给你的哨子吹响也是一般,吹一声它便回来。” 贾琮忙再次把鹰放飞,从怀里掏出口哨,猛地吹响,果然,灵禽应声飞回手臂。 他纯粹是养个宠物,并不靠它打猎,因此复杂的指令也懒得去学。只学个放飞、召回就行了。 见贾琮玩的不亦乐乎,两姐妹也十分高兴,道:“还没给它取名呢。” 贾琮想了想,道:“就叫白龙罢。” 两人都拍手叫好。 忽听完颜族长派人来请。 贾琮才意犹未尽把白龙放回鹰棚里。 “你们要一起去么?” 两姐妹一起摇了摇头,笑道:“族长们谈正事,我们去干什么?” 贾琮只得随来人去了。 大厅里,各族族长都喝的差不多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吆五喝六,互相敬酒。 见贾琮来了,都围上去把他拉着,道:“贾大人怎能逃酒?先罚三杯。”女真人没杯子,只有碗,三杯就是三碗。 这可是神仙醉,贾琮哪敢这么喝,忙推脱不胜酒力,喝了半碗算数。 众人也不过分逼迫,一个个争相上来敬酒。贾琮苦笑着应付,即便每个人只喝一口,瞬间又是一碗酒下肚。 打了个酒嗝,贾琮忙回到座位,抓起一块烤羊排大嚼,虽然调料简单,不过是盐、野葱、山蒜等,但也十分美味。 吃了几根羊排,又喝了两碗肉粥,总算感觉把酒意压下去了。 “大人觉得我们女真的饭菜可还合口味?”完颜佟笑道。 “甚好甚好,鲜香可口。”贾琮道。 完颜佟笑道:“大人若想吃,以后天天都能吃到。” 嗯?贾琮心中一惊,这是何意?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族长这句话我却没听明白。” 完颜佟笑而不语。 底下的各部族长都笑起来,温迪罕达笑道:“大人还不明白我们女真人的风俗。 今儿曳刺大会,大人乃是第一勇士,当与所在部落最美丽的未婚女子结合,而这女子不得无故拒绝。 故而阿不罕这小子才大言不惭,说完颜丫头是他的妻子。哈哈,如今我们可要恭喜大人了。” 贾琮大惊,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一听他拒绝,完颜佟脸色便沉了下去,一言不发。 众人忙道:“大人切莫拒绝,按我们女真人的习俗,若第一勇士放弃这项权力,便是对该女子和该部落的最大羞辱,从此以后,再好的朋友,也会反目成仇。” 贾琮愕然,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完颜佟,深深感觉自己上当了,完颜之所以要骗自己出手,便是在这里等着。 而完颜佟等人当时明明知道完颜珊是假扮的,却不开口说明,显然也是默许此事。 这群女真大佬,看似粗豪,其实鬼精,想用联姻来捆绑自己?难道以为老子是好色之徒 呸!看得真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神泉共浴 1 第238章神泉共浴1 贾琮略一沉吟,斟酌着措辞,拱手道:“完颜族长,我绝无不敬之意,只是在下颇有些苦衷,还请族长体谅。” 众人忙道:“大人有何苦衷,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若合情理,我等也不强求。” 完颜佟容色稍霁,也点点头,等着下文。 贾琮道:“各位应知道,按我们汉人的礼法,婚姻之事应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敢自己做主?” 温迪罕达笑道:“大人多虑了,若你娶汉家姑娘,自然要按你们汉人的规矩,可现在娶的是女真姑娘,岂能一样? 咱女真人婚姻,可不必父母媒人做主,全凭自愿。 汉人的规矩,又怎么管得到女真人头上?即便你回家,长辈问起,如此回答,谅来也没事。” 另一人道:“我听说们汉人有一句话,大意是将军在外面打仗,皇帝的命令都可以不听,可便宜行事、随机应变。如今你父母不在身边,自然也可以自己做主。” “说的是,说的是。”众人都点头称是,“贾大人这个说法不通。” 贾琮苦笑,无奈道:“各位,实不相瞒,我在家中已先有了两个未婚妻,旧人还未娶进门,又另娶新人,岂不后院起火?” 众人大笑:“这更不通了,咱女真人的习俗,只要男的有本事,愿意娶几个就娶几个,女子不会吃醋,反而以此为荣。 我听说大人连千军万马都能驾驭,岂会管不住区区两个女人?不通不通。” 完颜佟开口道:“大人的顾虑我明白,汉人讲究名分,咱女真人却不讲究,只要你对珊儿好,让她做个侧室,总使得罢?想来你家中老人、妻子不会计较。” 贾琮哑口无言,这群人是专门练过辩论么?话都说到这份上,若再强辞于大局不利。 如今鞑子势大,于公,自己与女真人合则两利;于私,多个完颜珊这么漂亮的小老婆,好像也不吃亏,嘿嘿。 只是宝钗、黛玉那里如何解释? 前儿才义正辞严训斥了薛蟠,今儿就自己打嘴,贾琮眼珠一转,薛大傻子说的也不错,国事为重,个人荣辱却也管不了了,对!就是这样,这也算为国捐躯。 打定主意,贾琮豪迈一笑道:“既然各位族长这般盛情,我若再推辞就矫情了,只是还有一事,婚姻之事还得两情相悦为好,不知完颜姑娘的意思如何?在下可不愿强人所难。” 完颜佟笑道:“这个好说,珊儿还不出来?”话音未落,完颜珊从后堂转了出来,羞答答的低着头,不敢看人。 方才她一直悄悄躲在后堂偷听,见贾琮连连推辞,正伤心欲绝,忽闻峰回路转,顿时心花怒放,扭扭捏捏出来,一会抚弄辫子,一会缠绞衣带,娇媚动人。 “珊儿,按族里曳刺大会的规矩,我要把你许配给贾大人,你可愿意?”完颜佟道。 “人家都听爹爹和各位叔伯的。”完颜珊红着脸,低声道。 温迪罕达打趣道:“声音有些小,我们却没听清,好像是说不愿意……” 众人都促狭地“嗯”了一声。 “讨厌!人家说愿意啦!”完颜珊跺脚大声嗔道,嗖一声跑回后堂。
众人大笑。 完颜佟笑道:“既然如此,婚事就这么定了。琮儿,我就托大这么称呼了。”得了个汉人守备当女婿,黑水女真崛起指日可待了。 贾琮也横下心,起身拜倒:“小婿见过岳父大人。此行仓促未带聘礼,愿以辽海卫内3000亩良田为聘。” 众族长咕嘟吞了口唾沫,贾琮出手就是三千亩地,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一般女真人的聘礼最多不过是些马匹牛羊,哪里收过这样的天价聘礼。 心中无不艳羡,恨不得把自家女儿都许给贾琮,奈何错过今天的曳刺大会,哪里还找得到这样好的机会,贾琮也不是傻子。 完颜佟捻须微笑,抬手道:“快起来。这聘礼却太多了,倒让我不好意思。” 众族长见他脸上掩盖不住的惊喜神色,暗骂脸皮厚,哪里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贾琮笑道:“不过聊表寸心,不成敬意。岳父大人可随时派人来取,或卖或租,任凭尊意。” “不卖不卖,这是你的一份心意,我岂能卖了?还是租罢。” 完颜佟忙摆手道,和汉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也学会了汉人广置田地的执念。 贾琮点头道:“如此,小婿自去安排人耕种,一年收3000余石地租是没问题的。” “甚好甚好。”完颜佟喜上眉梢,一年平白多36万斤粮食,对部族来说,绝对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众族长眼睛红红地拱手道喜,暗叹黑水女真运气好。 “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我们就不多耽搁了,你自去入洞房罢。”完颜佟道。 “这么快?”贾琮愕然,婚礼都没有就直奔主题? 众人笑道:“我们女真人素来不讲那些虚礼,曳刺大会的规矩更是如此,有我们见证,双方又同意,这婚礼就算成了。你快去罢。” 贾琮无奈,只能跟两个女真侍女去了,难道自己清白的身子,今儿就要交代在这里?宝姐姐、颦儿,我对不起你们,只是……唉,为了国家安危,只好牺牲小我了。 雷泰等人面面相觑,大人去入洞房,他们总不能跟去,只好立在原地。各部族长又招呼他们吃喝,好在众人恪尽职守,滴酒不沾,以防万一。 两个侍女提着风灯,一前一后,领着贾琮沿着后山的石板路,往山上走去,却不是去往完颜珊家里的路径。 “两位姑娘,这是去哪里?”贾琮心中生疑,既然是洞房,怎么往山上走?莫非女真人喜欢打野战? 侍女汉话说的不好,连比划带说,贾琮也只听懂了几个词:“神泉,沐浴。” 心中暗道麻烦,干嘛跑到山上洗澡,有毛病。山里晚上气温颇低,洗冷水澡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不一会,转了几个弯,前方出现几座小小的木屋,其中一个窗缝里透出灯光。 贾琮松了口气,有浴房,应该有热水。 侍女带到地头,指了指木屋,掩嘴退下。 贾琮摇头失笑,还以为这两个女孩要服侍自己洗澡,来到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晴雯、茜雪等丫头帮自己洗过澡,这时要自己洗倒有些不习惯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神泉共浴 2 第239章神泉共浴2 推开门进去,见一妙龄少女早已等在屋里,见贾琮进来,忙起身相迎,正是完颜珊。 “呃,珊儿,你怎么在这里?”贾琮一愣。 完颜珊含羞道:“我们黑水女真的习俗,新婚第一晚都要在神泉沐浴,祈求神灵的保佑。”说着指了指地下丈许见方的一眼泉水。 神泉?贾琮眼睛一亮,伸手一探,果然是温泉,水温正好,怪不得进来就闻到一股硫磺味道。 “嘿,你们这环境真不错,还有天然温泉泡。” 完颜珊笑着过来替贾琮宽衣解带,道:“贾大哥,你以前泡过神泉么?” 贾琮叹道:“很久很久以前泡过。” “那试试我们女真人的神泉看看有什么不同。” “好。”贾琮点点头,不一会便被完颜珊灵巧的小手脱得清洁溜溜。 他长期被晴雯、茜雪服侍,在年轻女孩面前赤身裸体倒也不怵,看着完颜珊笑道:“你要和我一起洗么?” 完颜珊红着脸点点头,伸手一拉腰带绳结,长袍便从中分开,肩膀轻轻一抖,布袍便顺着细腻的肌肤,滑落在地,里面不着寸缕,一具光洁白嫩的少女胴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贾琮眼前。 贾琮心中一紧,只觉血脉偾张,喉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如海东青锁定猎物般,死死盯着眼前的美景,这是他此世第一次见到女孩的身体。 完颜珊见贾琮眼睛都直了,心中欢喜,骄傲地挺着饱满的酥胸,在他身前转了一圈,道:“贾大哥,人家好看么?” 贾琮忙点头道:“好看极了。” “可有你们汉人姑娘好看?” 贾琮暗道,我还没看过,以往晴雯等侍浴都穿了亵衣。 “自然有的。” 贾琮忽然想起来什么,忙转身去锁门,自己的媳妇若被人看了,岂不吃亏。 “诶,别关,还有人。”完颜珊忙道。 “嗯?还有人?谁?”贾琮一愣,他有些搞不明白女真的风俗了。 “当然是我叻。”一个小脑袋鬼头鬼脑从门缝里探进来。 贾琮一惊,忙扯过衣服遮掩重要部位,斥道:“完颜!你来干什么?” 完颜嘻嘻一笑,抱着一堆衣物大大方方推门进来,又转身把门闩了,看着贾琮笑道:“我是你的萨那罕,当然要来服侍你呀。爱根在我面前还害羞么?” 贾琮彻底懵逼,忙转头问道:“她说什么?” 完颜珊抿嘴一笑,道:“她说的是女真话,萨那罕是妻子,爱根是相公、夫君。” “这,这……夫妻也可以胡乱称呼的?你们是不是分不清姐夫和丈夫?”贾琮凌乱。 完颜把衣服挂在一边的架子上,笑道:“姐姐,你没告诉他么?大惊小怪。” 完颜珊掩嘴笑道:“贾大哥有所不知,按我们乞列迷部的习俗,若娶其姊,则姊以下皆随为妾。所以,儿如今也是你的小老婆了,开心么?” 啊?贾琮万万没想到,还有买一送一这回事,这才明白先前两姐妹的古怪对话。 不过好像也不错,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才是大将之风。 贾琮很快就入乡随俗了,嘿嘿一笑,丢开衣服,佯怒道:“儿竟敢屡次捉弄夫君,还不给我脱光光。” 完颜白了他一眼,小手轻动,又一只完美小白羊儿呈现在贾琮面前。 贾琮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完颜笑嘻嘻走过来,拉着贾琮的手,道:“贾大哥,我和姐姐谁美?” 对这种问题,贾琮早有心得,笑道:“谁服侍得好,谁就美。” 完颜皱了皱瑶鼻,对完颜珊道:“姐姐,贾大哥好狡猾哦。”
完颜珊瞪了她一眼,拉着贾琮踩进温泉池里。 池底铺了一层细小的圆石子,踩上去平整又舒适,贾琮忍不住舒服地轻吟出声,放松地坐下,靠在池边,如坠云端,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两女一左一右贴着他,取过布巾,轻柔细致地替他擦洗起来。 贾琮双臂张开,搂着玉人柔滑绵软又矫健有力的纤腰,心怀大畅,笑道:“珊儿,你们的风俗好奇特,若你有十个妹妹,莫非也都要嫁给我不成?” 完颜珊笑道:“你想得美,我就这么一个双胞胎妹妹。” “我是说如果。” 完颜道:“那是自然。” 贾琮奇道:“那若嫁个不好的男人,岂非所有姐妹一起受苦?” 完颜娇笑道:“贾大哥好笨,你以为我们女真人是傻子么?若是中意的,自然可以嫁姐姐,若是一般的,就嫁妹妹,不就行了? 何况,也未必一定会随嫁,若不想嫁,只说妹妹都有婚约,不就行了?” 贾琮恍然,笑道:“果然一切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 完颜珊补充道:“若想同时娶十个姐妹,那聘礼可就高了,族里的男人哪有这样的财力?即便让他们娶,也娶不起。” “说的是。”贾琮想起一事,笑道:“珊儿,你那天邀请我来曳刺大会,是不是早有预谋?” 完颜珊还未说话,完颜嗤一声便笑了,抢着道:“谁说不是。贾大哥不知道,上次打猎回来,姐姐就把你夸的跟天上的神仙一般。 说你长得又俊,又大方,又会说话,比族里的男子好百倍,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完颜珊瞪了妹妹一眼,虽羞赧,却比中原女子大胆许多,靠在贾琮胸前,轻声道:“儿不知道,我最爱的是大哥与其他汉人不一样,并没有看不起我们女真人,把我们和汉人一般对待,还替我们主持公道。 所以我就打定主意,要嫁给大哥,一辈子服侍左右,因此才邀请大哥来参加曳刺大会。” 贾琮心中感动,自己刻意结交女真人,实是别有用心,听到完颜珊这番天真烂漫的话,不由得自惭形秽。 旋即又安慰自己,好歹自己也是做好事,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因叹道:“珊儿,你对我这般深情厚意,让我如何报答?” “我不要报答,只要做大哥的小妻子就够了。”完颜珊摇头道。 “我保证让你成为快乐的小妻子。”贾琮正色道。 “嗯。” 两人浓情蜜意,让完颜有些吃醋,微撅着唇儿,嘟囔道:“大哥好偏心,人家不开心了。” 贾琮转头笑道:“我哪里偏心,我也保证让你成为快乐的小妻子,如何?” 完颜嗔道:“大哥就是偏心,送了姐姐那么多东西,什么都不送我,我不开心。” 贾琮大笑,道:“你要什么?尽管说来,大哥寻来送你便是。” 完颜漆黑的星眸略微一转,撒娇道:“我要大哥送我一匹姐姐那样的马。” 完颜珊忙道:“儿,你又使性子。那样的马哪里好寻?你若喜欢,就骑了我的马去,不要难为贾大哥。” 完颜嘟着小嘴,道:“我才不要你的,我要大哥送我的。” 完颜珊气结,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贾琮笑道:“这算什么,大哥的守备衙门里还有两匹好马,不在胭脂火龙兽之下,回去你自己挑,如何?” “真的?”完颜又惊又喜,在贾琮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大哥真好。”说完小手顺着贾琮的胸腹滑下。 嘶……贾琮倒吸了口气,忙握着她的柔夷,“别动。” 第二百三十八章 神泉共浴 3 第240章神泉共浴3 完颜歪着螓首,看着他道:“贾大哥不喜欢我服侍你么?” “不是。”贾琮看着两人,苦笑道:“忘了跟你们说一件事,我们暂时还不能圆房。” 啊?两女都是一呆,对视一眼,齐声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正在练武的关键时期,功夫未成,不可以近女色,明白么?” 两人松了口气。完颜掩嘴笑道:“我就说,大哥这般雄壮,怎么会……嘻嘻。” 完颜珊咬着唇儿,忍着笑,亲手检查了一番,果然没问题,这才放心。 贾琮顿觉自尊心受伤,剑眉一挑,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小妖精给我等着,到时候不许求饶。” 两女吃吃笑道:“要等多久呢?” 贾琮想了想,道:“一年左右罢。” 到时候自己的龙吟铁布衫应该至少达到了“金身罗汉”的层次,气血充沛雄浑,即便沾点女色,只要不过分,臻至“铁衣罩身”的最高境界,不过是时间问题。 完颜珊道:“大哥要练武,我们不敢妨碍。只是这一年,我们姐妹怎生服侍大哥才好呢?” “这个简单。”贾琮在两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不知说了什么,两女同时咯咯娇笑起来。 ―― 贾琮在寨子里住了三天,与各部族谈妥了贸易诸事,细节到时再议,着实给完颜佟长了脸,隐然已为众女真部族之首。 这几日,完颜珊姐妹也没闲着,一有时间就带着贾琮漫山遍野的跑,打猎、捕鱼、放牧,让贾琮体验了一把女真夏令营,倒也有些野趣。 这日,贾琮去和完颜佟告辞。 “叨扰数日,蒙岳父大人厚赐,琮衙门里俗务积压,今日便归,特来告辞。” 他虽还想多玩几天,可荣柳等人在家坐卧不安,天天派人敦请,贾琮没奈何只得回了。 完颜佟笑道:“也好,知道要忙大事,我就不虚留了。来人,把一应事物人等准备齐了,送珊儿、儿她们出嫁。” 贾琮喝了杯茶,在完颜佟陪同下出来,见完颜姐妹二人早已牵了马等在门口,身后跟着一长串扶老携幼的女真人,个个牵着马匹牛羊,牲口背上还捆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一眼竟望不到头。 见贾琮出来,都躬身行礼。 “这是?”贾琮愕然问道,这欢送的阵容也太大了。 “他们都是随我和妹妹一起陪嫁的族人。”完颜珊笑道。 “这么多?”贾琮倒也知道汉人也有陪房的说法,不过最多陪个十个八个,哪有陪几千个的。 完颜佟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女真人的生存之道,族长之女出嫁,便要带走一部分族人,另行开枝散叶,如此部族才会越来越壮大。” “所以,姐姐现在已经是新部落的族长了。”完颜蹦蹦跳跳跑过来,抱着贾琮手臂。 贾琮点点头:“原来如此。” 完颜珊以为贾琮怕麻烦,忙道:“贾大哥,他们不必你费心,只要在城外随便给他们找个山林安身就行了,他们会自己养活自己。” 贾琮大笑,道:“我岂会担心这些小事,你男人有的是地盘,再多十倍,我也不怕。”说完向完颜佟拱手告辞,带着一行人缓缓返回。 “这次你们带了多少人?”路上,贾琮问道。 “两千户,大约一万人。”完颜珊道。 贾琮点点头,这些人不会耕种,怎么安置,倒还需思量。沉吟片刻,道:“珊儿、儿,这些族人可有什么手艺?” 完颜珊想了想,道:“他们除了耕地,什么都会。” 贾琮道:“我是这样想的,你们看成不成。我在广顺关与镇北关之间划一块地方山林出来,供他们居住。一来他们可就近随时出关放牧; 二来日后这两关会成为女真与我的互市交通要地,他们也可多许多活计谋生,譬如帮着鞣制皮毛,看管牛羊马匹,搬运货物等等。 三来这处地方人烟稀少,土地广大,正好适合女真部族繁衍。” 完颜珊拉着贾琮的手,感动地道:“贾大哥你考虑的太周到了,我都听你的。如今他们也是你的族人,你看着安排便是,他们都不会说什么的。” 贾琮笑道:“如今你都当族长了,给你的部落取个什么名字?” 完颜珊想了想,笑道:“贾大哥你学识渊博,帮我取罢。” 贾琮看着两姐妹崇拜的小眼神儿,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想了想道:“就以你们的名字命名如何?珊女真,怎么样?” 两女默念了两遍,都笑道:“就叫这个名字,贾大哥你真聪明。” 贾琮哈哈一笑,想起正事,道:“珊儿,这群人里有多少能战之兵?”
“我们女真人,除了吃奶的孩子,都会打仗。”完颜珊昂起下巴,骄傲地道。 贾琮微笑道:“那你挑选一千精锐出来,严加操练,作为亲兵,军械粮草,由我负责。 另外挑些机灵可靠的小厮、妇人,供你们姐妹平日使唤。你们待在城里,身边没几个贴心的使唤人,也不方便。” 两女连连点头。 贾琮道:“另外,你们平日里未必照管得了族里的事,可挑几个老成稳重的族人作为管事,你们不在的时候,帮你们管着族务,你们只需要管这几个人便罢,可以轻松许多。” 完颜珊笑道:“这就像贾大哥一般当官么?” 贾琮笑道:“正是如此。我另给你们辽海卫城外一万亩良田,作为你们姐妹的梯己,你们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贾大哥,你对我们真好。”两人感动的眼泪汪汪,抱着贾琮的臂膀不撒手。 “傻丫头,哭什么,你们是我老婆,与我便如一体,我的就是你们的。” “嗯!”两姐妹重重点了点头。 “你们别忙着感动,日后你们的活计也不轻松。”贾琮笑道。 “贾大哥你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办好。” 贾琮道:“这几日我已和各部族长大致谈妥了互市,以后你们两姐妹就替我掌理此事。 这是我新想到的财路,咱把女真所有的货都吃下来,再高价卖给各地汉人的大财主,岂不是可以大赚一笔?” 两女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惴惴不安:“我们不会做生意,怕做不好。” 贾琮搂着两人,道:“怕个什么,我自会安排汉人中的精明掌柜来辅佐你们,你们只需要盯着就行,别让底下的人黑了我们的钱货。” 完颜珊顿时有了信心,道:“大哥放心,我们一定死死盯着,谁敢黑我们的钱,我们就把谁的狗头砍下来。” “第二件事,就是把你们手里的一千精兵给我训练好,若鞑子打过来,可以保护家园族人。” 完颜忙道:“大哥放心,我们女真勇士个个能征善战,以一当十,若再用上你们汉人的上好兵器,鞑子再多也不怕。” “这个容易,回去我就安排,给你们最好的弓箭、刀枪、皮甲,怎么样?” “嗯!我们保证不让大哥失望。”两女异口同声道。 前儿托王进训练七千乡勇,这次又命二女训练女真士兵,贾琮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朝廷和皇帝的人。 手里没枪杆子,若以后贾家出事,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因此,他要悄悄训练私兵,为自己增加些逆天改命的筹码。 贾琮带着珊部女真人迤逦返回广顺关,苏灿远远看见,还以为是女真难民,听得探马报讯后,才知道贾琮又收复了一个部落,佩服的五体投地,忙下关来接。 “拜见两位嫂嫂!怪不得琮哥儿不带我去,原来是这种好事。”苏灿笑道。 “混账!胡说八道。”贾琮笑骂两句,旋即为两人介绍了一番。 听说苏灿是贾琮的结拜兄弟,完颜珊姐妹都十分尊重,与他见礼。 众人寒暄了几句,贾琮传令让苏灿和镇北关守将张好生照料这群女真人,叮嘱妥当后,带着两个新得的老婆并部分族人返回辽海卫。 回到府里,贾琮心眼一动,还得先打个预防针才行,忙取来纸笔写信。 “贾大哥,在写什么?”完颜珊问道。 “先给家里写封信,怕回去倒霉。”贾琮道。 完颜姐妹闻言娇笑,道:“贾大哥也怕老婆么?” 贾琮哼了一声:“为夫一身是胆,怕老婆?可笑。不过是打个招呼。” 完颜珊笑道:“我们也给姐姐们备了礼物,一起送回去罢。” “难为你们有心。”贾琮笑道,“是什么东西?” “不告诉你,保密。”完颜娇声道,“反正每个女孩都一定会喜欢便是。” 贾琮嘿嘿一笑,故意激将,道:“你们的宝姐姐、姐姐家里有的是钱,什么东西没见过,我才不信。” 完颜珊受不得激,跑到他耳边嘀咕一阵。 贾琮眼睛一亮,笑道:“甚好,甚好,有此物在,我也可放心了。” “你还说你不怕老婆。” “哈哈。这不是怕老婆,这是爱老婆。没想到你们浓眉大眼的女真姑娘也学会汉人上下打点这一套了。” 完颜珊得意地道:“我们可聪明着呢,寨子里的先生说这叫‘礼多人不怪’” 完颜扮了个鬼脸,接口道:“还有‘伸手不打笑脸人’” 贾琮大笑。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何人牺牲 1 第241章何人牺牲1 荣国府,荣庆堂 贾琏等人一行徒劳往返,又花了大半个月才赶回神京。 贾赦、贾政、贾蓉等闻讯赶来,都指望听个好消息,不过一看贾琏那张如丧考妣的脸,就知道大事不妙。 “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请安,给薛姨妈请安。”贾琏跪下磕了个头。 “平安回来就好。我家那个孽障可回来了?”薛姨妈道。 “回姨妈的话,蟠兄弟与我一道回来的,现家去了。”贾琏道。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我先失陪了,回去看看我那个不省心的混账。”她知道贾琏下面谈的事都属于贾家的秘闻,自己不便旁听,因借故离开。 贾母笑着点头,道:“姨太太得闲了记得过来说话儿。” 薛姨妈答应一声去了。 贾母才摆了摆手,先摒退下人,只留了鸳鸯等几个心腹丫头、婆子。 面对贾母这个曾祖辈的一等荣国夫人,连开口辩驳的底气都没有,如今只望贾琮莫要太黑心,吃了肉好歹给口汤喝。 众人大笑,都看着宝钗、黛玉,道:“正是如此,就让宝姐姐、丫头执笔罢。” 四者,田庄出息,自会按时献上两府,比之乌氏在时,有多无少,此琮一心一计为家族筹划也。 不一刻,贾环闻讯而来,他也得了一件披风,与众人都不同,却是贾琮上回打猎所得的虎皮,十分威武。 贾母笑道:“常说你没见过世面,你还不伏,今儿连个料子都不认得,说出去让人笑话。” 贾母看了看众人,狐疑道:“早年我听你们太爷说过,辽东虽盛产天鹅、大雁等飞禽,不过这些大鸟极为机警,歇息之地人迹不至,飞行之时又高又快,故极难捕获。 贾政最担心家宅不宁,家人内讧,只想过点舒心日子,闻言忙笑道:“还是老太太明见万里,琮哥儿经老太太一番教诲,果真懂事了许多,不单知道为家里分忧,更知为君分忧,先国公有知,也当含笑了。” “就这么着了,你们下去罢,我们娘儿们自在的说说话儿。”贾母摆手道。 王熙凤见事情差不多了了,笑道:“琮哥儿就是孙猴子,既得了老太太的‘有字真经’,岂敢不孝敬人事? 要说这猴头大方,也只有老太太得了他的贿赂才这般说罢了,我们姊妹们可不认账。” 既然贾琮给了个台阶,不妨先下来,等这孽障任满回京之后,再取回田庄也是一样。 因把信笺递给众人传阅,笑道:“琮哥儿这小子颇有成算,说的也不无道理,我看就这样罢,他既不怕麻烦,愿意管理田庄,就让他管着,我们只管年底问他要出息便是。” 迎春、惜春、李纨等各的一件大氅,不是天鹅就是灰雁羽绒料子,连宝玉都得了一件。 贾母大笑道:“快给我撕了她的嘴,看她还阴阳怪气不。” 贾母也满意地点点头,道:“琮哥儿这吝啬鬼,总算是大方了一回。” 众人皆笑。 宝钗看了看,心中有数,却笑道:“不单凤姐姐,连我也不认得,还请老太太给我们解说一番,开开眼界。” 贾赦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手中攥着信笺几乎要捏出水来,心中直把贾琮千刀万剐,这个逆子! 两人顿时脸蛋一红,宝钗啐道:“凤丫头惯会以己之心度人,谁说琮哥儿只给老太太送了礼? 方才丫头来报,琮哥儿让琏二哥和我哥哥带回的礼物都清点好了,一份份都写了签子贴着,各房各人都有,还少得了你这破落户的么?”说完便命丫头把礼物送来。 众人无不摇头莞尔。 众人都笑了,不无期待地小声讨论。 “我就知道,三哥对我最好。”贾环把虎皮斗篷往身上一披,洋洋得意地走来走去,不时挥手摆臂,披风展动,像个老虎成精。 今有四情禀上: 一者,琮于白水村,见白水堡成乌家堡,荣国府为乌府,乌家众人为害乡里、草菅人命、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若不屠之,琮何颜面提太爷宝枪? 只有宝玉有些闷闷不乐,如今琮哥儿越发会讨好姊妹们,宝姐姐、林妹妹都不和自己顽了。 贾政忙开口宽慰,“先听听信里说的什么。” 旋即李纨带着姊妹们从后堂转了出来,堂内瞬间莺莺燕燕、其乐融融。 众人都是识货的,无不连声称赞。 王熙凤牵起一角,笑道:“这是什么毛做的,倒是不错。” 贾母先看了一遍杨雄的信,意思和贾琏说的一样,措辞十分客气恭敬,来来去去就两句话。 凤姐儿打趣道:“姊妹们,要我说,就该请一个或两个会写字,又管得住琮哥儿的妹妹写封信去,骂他一顿。
贾赦、贾政、贾琏、贾蓉并两位太太忙躬身退下。 另进宝参一株,愿老太太延年益寿,松鹤常青。 王熙凤象征性地拍拍自己的面颊,故作委屈地道:“早就听说老太太偏心,如今孙儿好了,就把孙媳妇儿扔到天边儿了,我真是命苦啊。” 湘云忙迫不及待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雪白的连帽大氅,抖开如白云薄雾,轻柔飘荡中又暗含沉坠,细腻光滑,触手生温,无半丝杂色,实是一件极品披风。 又拆开贾琮的信,上写着: 唯有女真人驯养的猛禽海东青可腾空猎杀。这琮哥儿一下子拿了这么几件出来,莫不是把女真人的老窝一锅端了?” 贾母恍若不见,微笑道:“看看他给我送的什么参?” 王夫人、邢夫人忙在一边笑着附和。 只有贾蓉心中苦涩,强颜欢笑,唯唯称是。自家的田庄让贾琮抢了去,偏生老太太开了口,他还没办法,谁让自己爵位低、辈分低呢。 这是白天鹅腹下最厚实柔软的绒毛所制成,天鹅往往居于深山大泽,人迹罕至之处,极难得见,更难捕捉,只这一领大氅,万金难求。 贾琏一脸苦涩跪下,“回老太太的话,孙儿无能,劳而无功,这是杨总兵和琮哥儿的信,请老太太过目。”又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了,又呈上贾琮的礼物。 你还说琮哥儿吝啬,真该打嘴。”最后一句却是对王熙凤说的。 琮闻老太太明察秋毫,神目如炬,照破宵小蒙蔽,而遽毙之;批驳无稽之论,而立平之。琮由衷敬服,始信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矣。 贾琏偷偷瞟了贾赦一眼,现在三弟手握雄兵,你怎么打死?你这么有本事,怎么自己不去。 探春打开自己包裹,也是一件大氅,白里带灰,摸上去也是一般细腻柔滑,如抚云团,见所未见。 如今都当了大将军,还这般抠抠索索,只给老太太送东西,都不想着我们。”说完眼睛瞟向薛林二人。 “琏儿,你此去可见着杨总兵和琮哥儿了?一路可顺利?”贾母道。 薛宝钗见里面还有贾环的,忙命丫头去寻他来。 贾母皱了皱眉,接过信件。鸳鸯忙给她带上老花眼镜。 不多时,丫头们捧着许多包裹、盒子进来。李纨看了看上面的签子,分送众人。 贾母招手叫湘云过去,摸着氅衣点头道:“这料子可比你们平日穿的猩猩毡、羽纱缎、银鼠皮之类的名贵许多。 贾母大笑,指着凤姐儿,道:“凤辣子又在胡吣,这个做嫂嫂的不说扶持兄弟,反倒挟姊妹们勒索,还与我说嘴,好生没理,该打该打。” 书何尽言,略呈鄙陋,望老太太明鉴。 三者,新法乃今上大政,推行甚难,我辈武勋,世受皇恩,正该以身为范,报效朝廷,则忠孝之行,著于帝心矣。因钱粮而负帝心,岂非因小失大乎? 老太太懿鉴: 二兄远来,奉命传话,尊意俱悉,得聆教益,如坐春风。 “好参,好参。”众人忍不住赞道。 二者,非琮贪恋田庄出息,实因辽东偏远,府内难以遥制,久必成患,复成乌氏矣。白水黑山本是一理,若委于奸奴之手,不若琮就近管辖,可无贪鄙之虞。 贾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平白用了个人情,没起一点作用,杨雄这个混账,也学得奸诈狡狯了。 湘云笑嘻嘻披在身上,在堂上走了两步,十分喜欢。 鸳鸯忙把一个扁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株红绳固定好的极品老山参,长足有一尺半,饱满粗大,根须茂盛,手足俱全,至少是二百年的火候。 “哎呦,我总算见着回头钱儿了,快拿来我看看,琮哥儿送了什么来。”凤姐儿夸张地笑道。 贾母拿过来道:“这与云儿的差不多,是鸿雁腹下绒毛所制,故而略夹灰色,也是价值连城。” 贾赦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这个逆子,逆子!连老太太的话都不听了,还留着干什么?打死了事,打死了事!” 孙琮叩首百拜 熙丰七年,年月日 贾母看完信,捏着信笺,沉吟良久,虽对贾琮这套狗屁不通的借口不屑一顾,可她深知有兵就是草头王的道理。 一、这是潭府家事,外人不便插手;二、既然老太太有命,只得勉为其难管一管,以尽门下之义。 众人正不解时,贾环噗嗤一声笑了。 “环儿,你笑什么?莫非你知道?”王熙凤问道。 贾环下巴一扬,道:“我自然知道。” 第二百四十章 何人牺牲 2 第242章何人牺牲2 “还不快说。”探春瞪了他一眼。 贾环嘿嘿一笑,道:“昨儿刚收到三哥写的信,他说……”说着鬼头鬼脑看了宝钗、黛玉两人一眼。 “琮哥哥说什么了?”黛玉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三哥说,他刚刚纳了两个女真姑娘,命我代为禀明老太太,虑到事急从权,汉夷大局为重,不及请老太太示下,斗胆自作主张,请老太太体谅。” 王熙凤嗤一声笑了,道:“这个琮哥儿,人小鬼大,纳妾就纳妾,还扯什么大局,着实不老实。” 贾母也生生气笑了,脸色又沉下来,道:“混账东西。一旦离了家,就跟脱了笼头的野马驹子似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扒拉,连蛮子女人都不放过,就跟他老子一个模子,哪里像个大家公子? 要说大局,莫不是每个边关守备都要收几个野蛮老婆才叫大局?真真儿混账!” 众女听贾母数落贾琮,都忍俊不禁,唯有宝钗、黛玉两人笑中又带着三分暗恼,这个好色无赖混账,不是说武艺未成,不近女色么?转眼就收了两个姑娘在房里。 贾环忙替贾琮辩护,赔笑道:“老太太容禀,三哥说这两位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乃是黑水女真族长的千金,族人有七八万众,媒人是辽东女真各部族长。 得此二人,即得辽东数十万女真人之心也。不说其他,单是今儿送回来的东西,便是与女真人贸易所得,两位嫂子还陪嫁了足有两千户人,三哥轻易便得了一千女真精锐之士。” 怪道琮哥儿像是发财了一般,原来是笼络住了女真人。女真骁勇,人所共知,为了收服精兵,纳两个女子,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琮哥儿脑筋比代善活泛许多,还知道使美男计,贾母暗暗啐了一口。 “混账!哪个是你的嫂子,胡说八道。”贾母瞪了贾环一眼,佯怒道。 “是是是,老太太息怒。您看怎么回三哥的话?”贾环躬着身子,眼睛一翻,偷偷看了贾母一眼。 贾母略一沉吟,道:“你就说我知道了。” “是,这就完了?” “莫不是你还想我夸他几句?混账东西。”贾母啐道。 贾环忙道“不敢”,提着虎皮大氅,一溜烟去了。 贾母看了宝钗、黛玉二人一眼,黛玉自不必说,林如海亲口许给贾琮为平妻,其正妻之位留给谁,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她眼睛虽花,心却不花,怪道琮哥儿这混账送了这么好一株老参给自己,原来意思在这里。 因故意板起脸来,道:“凤丫头,待琮哥儿回来定要提醒我好生骂他个狗血淋头,越发胆大妄为了,婚姻之事哪有自作主张的道理,即便是纳妾,也该禀明尊长,方可为之。 以后这两个蛮子老婆不许进家门。” 王熙凤含笑看了薛、林一眼,知道这番话是说给二人听的,忙答应着:“老太太放心,我一定记在心里,连我也生气呢。 我这明公正道的嫂子,也没听环儿叫的这么亲热,两个面都没见过的野人老婆,倒成了他的嫂子。们说气不气人?” 众人大笑。 薛、林二人跟着笑了笑,宝钗大度,恍若无事,谈笑自若,黛玉却有些酸意,连拆礼物都没了兴致,只想立刻出去揪着贾环,问个明白。 “快看看琮哥儿送了你们什么?”贾母笑道。 王熙凤紧紧捏着一个小盒子,显然不是什么衣物,生怕又是什么不穿衣服的女人,那可羞死了,忙道:“我这是个小东西,没什么好看的。看宝丫头和林丫头的罢?” 众人不依。
她只得轻轻打开一条缝,瞄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把盒子打开,示与众人。 呀!众人无不惊叹。 盒子里竟然是一颗丸子大小的东珠,圆润硕大,色泽晶莹,单就这颗珠子,一千两银子没处买去。 “这是什么珠子,我却不识,请老太太赏鉴。”王熙凤拿出来,献宝似的呈给贾母玩赏。 “这都不识,你也是眼拙,这是最上等的东珠啊。当年你们太爷也送了这么一颗给我,就穿在那副百鸟朝凤的挂珠钗上。”贾母看着手里的珠子,眼里露出缅怀之意。 “哦,原来这也是东珠。平日我们的东珠连这个两成大小都没有,我还以为东珠都那么小呢。”王熙凤掩着嘴笑道,她哪里不认识,不过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众人无不恨得牙根痒痒。 “宝姐姐,看看你的是什么?”湘云搂着宝钗,笑道。 宝钗笑着打开盒子,满堂都似亮了一般,众人无不吸了口气,目光看着她手里的盒子,再也移不开。 连贾母这样从小富贵的大家小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眼神一滞。 竟是一串东珠项链,虽比凤姐儿那枚珠子个头略小些,却胜在珠子大小相同,又大又圆,光泽莹润,皎如明月,灿若星辰。 黛玉忙打开自己的盒子,里面也是一模一样的项链,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琮哥哥还算有良心,看着这般光彩夺目的珠串,心里对贾琮偷偷摸摸纳妾的事儿,也不理论了。 珠宝,总是女人抗拒不了的诱惑。 凤姐儿有些嫉妒,琮哥儿也太偏心。自己的珠子虽大,只有一颗,她们的虽小一些,却有几十颗,价值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宝钗轻轻拿起珠子,见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湘云手快,早已抢去,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宝钗脸上一红,生怕贾琮写了什么羞人的话,当着老太太这么多人,那不是要人命么?忙斥道:“云丫头,你又发疯了。还不给我。” 见宝钗作色,湘云不敢放肆,忙规规矩矩还回去,陪笑道:“宝姐姐,可不怪我。上面写了这东珠项链的来历,你看了可不许笑。” 宝钗白了她一眼,拿过纸条一看,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又递给黛玉。 黛玉一看,又笑又恼,心中暗骂无赖行子,倒会给自己开脱。 “琮哥儿写了什么?”贾母忍不住好奇,问道。 黛玉忙念道:“寻常东珠,大小不一,形状不圆,色泽不纯,盖因江河之中采集者众,而珠蚌寡矣。极品东珠出于白山黑水深处,人所不能至者,唯有天鹅、鸿雁往来栖息。 此二鸟喜食老蚌,得珠而贮于嗉囊,故要得东珠,必先得鹅雁,要得鹅雁,必先得海东青,要得海东青,必先得女真,要得女真,必先联姻以安其心。 此亦琮牺牲名节、慷慨捐躯之故也。另:此珠为完颜珊、完颜二姝敬贺之礼,宝姐姐、儿若不喜欢,可原物退回,琮另寻礼物奉上。” 众人听完大笑,琮哥儿越发奸诈了,这样一来,接受东珠就等于接受两个女真姨娘。 这般好的珠子,哪个女孩不喜欢,即便咬牙放弃,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退了珠子,贾琮又岂会退回两个女孩?那不是两头吃亏么? 黛玉气笑了,道:“怪不得琮哥哥要打胜仗,这般奸猾,鞑子岂能不吃亏?” 众人大笑。 宝钗也摇头失笑,她对贾琮纳妾倒不放在心上,见他这般煞费苦心,显然是十分重视自己二人,反而心中颇喜。 贾母也笑了,琮哥儿这么狡诈,往后当可庇护家族了,辽东之事就让他去折腾罢。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何人牺牲 3 第243章何人牺牲3 一时,众人散了,各自出来。 “儿,这珠子你可要给琮儿退回去?”宝钗轻摇团扇,掩嘴笑道。 黛玉白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才不上他的当,他在扬州时就是这般,光收礼不办事,我也依葫芦画瓢。” 宝钗笑道:“真真儿是近墨者黑了,没想到清高自许、目无下尘的林妹妹都这般市侩了。” 黛玉反唇相讥,道:“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破事儿,可轮不到我去出头,自有人操心。宝姐姐,这回可是又要贤惠了?” 宝钗啐了一口,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拧,道:“看你一脸幽怨的样子,都快赶上孟姜女了,还说不操心呢,口是心非的儿。” 黛玉扭头躲过,嗔道:“宝姐姐也不管管他,任他在外面胡孱,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宝钗笑道:“山高皇帝远,连皇帝都管不着,何况我。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罢,琮儿何等样人,你还不知?连晴雯那般的绝色都忍着不动,又怎会随便纳妾。” 黛玉点点头,道:“这也有理。”忽地嗤一声笑了,“得了两个美人儿,他还说什么牺牲名节的话,好不要脸。” 宝钗也笑起来。 来人,取家法来。”贾赦口沫横飞,指着跪在地上的贾琏一顿疯狂输出。 黛玉往宝钗房里歇着,等着她去打探消息,一面又派人请贾环来。 贾赦又对邢夫人道:“此事太太去办罢。” 贾赦心中一动,晴雯的颜色他是知道的,阖府里丫头加起来也比不上,再加上手里的银子……想到这里,心中一片火热,沉吟道:“她是老太太赏给那孽畜的房里人,我如何好开口?” 薛蟠见妹妹脸色不好,忙拉着母亲道:“妈你说的什么话?什么自己人、外人,琮哥儿现在和女真人交好,乃是为了国家大事,明白么? “呸!你还说!”黛玉又羞又喜,与宝钗闹成一团。 ―― 荣国府,东路院 黛玉啐道:“我就知道这个色坯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若那女孩子是个丑八怪,看他还牺不牺牲名节。 要不是看在妹妹的面上,我看咱家的掌柜都得人头落地。死个把掌柜算什么?妈,你切不可妇人之仁,小题大做,恶了琮哥儿,到时候不单害了妹妹,更要害了咱家。” 还说不是为了美色!宝钗啐了一口,见问不出什么新东西,便返身出来。 宝钗皱眉道:“哥哥你说清楚些,什么又挨了一箭。” 两人同到东北角一所幽静房舍,如今薛姨妈等人便住在这里,梨香院腾出来给采买回来的小戏子们教练戏文。 薛蟠嘿嘿一笑,道:“自然见着了,多亏了琮哥儿的关照,这一趟咱家可赚大了,足足收了几万张皮毛,上千斤山参,东珠也得了不少。 “只要晴雯到了东路院里,还能翻天?到时候还不是任凭老爷处置?奴婢听说,琮三爷因着练武,一直没碰身边的丫头。 大老爷只要先得了晴雯的身子,再给她个名分,她岂有不对老爷感恩戴德的,届时再让她取来琮三爷的钱财,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宝钗点点头,道:“你见着琮儿了?他说了什么?” 贾琏吓得一哆嗦,忙磕头求饶。 再说了,父母在,哪有子孙蓄私财的道理,何况还是交给丫头管着,大不成个体统。这么多钱,合该大老爷掌管才是。”蒋嬷嬷笑道。 贾赦眼光一闪,压下怒火,沉声道:“细细说来。” 宝钗笑着躲过,道:“我若有半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 “说下去。”贾赦捻须微笑。 哐!一声脆响,一只足够普通人家生活数年的五彩鱼藻纹茶盏变成了碎片。 如今大老爷身子‘有恙’,身边又没个细致妥帖的人伺候汤药,借用三爷房里的丫头伺候几日,想来不为过罢?即便老太太也不忍回绝。” 薛蟠笑道:“没事,不小心被射了一箭,已经快好了。” 薛蟠笑道:“妹妹请坐。” 黛玉大羞,红着脸便往宝钗扑去,“我把你这烂了嘴的,又来排揎我,看我饶你。” 宝钗坐到一边椅子上,道:“哥哥,琮儿可是纳了两个女真姑娘?” “你这没用的畜生!交代你的事,没一件办得成。叫你买丫头,你买不到好的,叫你去管田庄,你让人几句话打发回来!我要你何用,不如打死了事! 薛姨妈眉头微微一皱,道:“琮哥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不帮着自己人,却帮着外人,还是蛮子。再说,韩掌柜这么做,还不是为我家打算,也不是什么死罪,怎么说杀便杀,也太不讲理了。”
宝钗掩嘴笑道:“儿大可放心,女真姑娘再美,又岂能比得过你的颜色?琮儿曾说,他最爱的就是你这两弯似蹙非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俏模样。” “咦?你怎么知道?不是一个么?怎么是两个?”薛蟠愕然,他刚回来,还不知道贾琮后面又给贾环写了信。 再说,你当琮哥儿还是当日那个府里不得宠的庶子?如今琮哥儿在辽海卫手握雄兵,一呼万应,不知杀了几千几万鞑子,谁敢逆他? 宝钗把方才的事情说了。 琮哥儿与我说了,他与女真人结交,非因好色,实在是为国家安危计,行的利国利民之举,你可不许吃醋,大丈夫三妻四妾寻常事也。” 宝钗嗤笑道:“那个女孩子可漂亮?” 薛姨妈翻了翻白眼,斥道:“我还要你这孽障教我做事?我怎么就害了你妹妹,害了咱家!明明是你和琮哥儿的事,扯你妹妹干什么,抽疯了不成?” “哎呦,蟠儿,你这是怎么了?”薛姨妈看着躺在床上薛蟠,腿上包着纱布。 薛蟠想到完颜珊娇俏可人的样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老老实实道:“即便比不上妹妹的颜色,也不差多少了,我看比香菱一丝不差。” 以奴婢的浅见,倒有一个法儿,不费吹灰之力,既可得漂亮丫鬟,又可得一座金山。” 这处院子就在王夫人院子之后,十分近便。 “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领大老爷的赏。”蒋嬷嬷忙跪下磕头,心中冷笑,骚蹄子,你倒霉的时候到了!看你还挑不挑嗦爷们,哼! 她是贾琮的奶嬷嬷,自从上次被贾琮收拾了一回,一直对晴雯怀恨在心,如今得了机会,岂有不进谗言的道理。 薛姨妈狠狠啐了他一口,起身道:“宝钗,你哥哥最爱信口胡说,若是话不中听,别往心里去,只告诉我,我打他。”说完,瞪了薛蟠一眼去了。 “是哪个敢随意伤人,还有没有王法?”薛姨妈又痛又怒,垂着泪道。 蒋嬷嬷笑道:“此事也不需大老爷开口,如今琮哥儿不在,白放着两个丫头在房里也是闲着。 邢夫人低眉顺眼,点头答应, 还有,韩平这囚囊的,竟敢自做主张,黑人家女真人的货物,砸我们丰字号的招牌,要不是他,我还挨不了这一箭呢,这个混账!” 邢夫人也在一旁劝解。 黛玉此时也盘问过了贾环,见她进来,忍不住冷笑道:“琮哥哥果然是做贼心虚,都不敢与我们写信,只教环哥儿代问好。” “是。奴婢听人说,晴雯手里可替琮三爷管着金山银海,少说有数十万银子。这丫头又长得是削肩膀、水蛇腰,长挑身材,越发出落的西施的模样,若老爷把她弄到身边,岂不是人财两得?” “琮哥儿真是我辈楷模,汉夷通吃,佩服佩服。”见宝钗瞪过来,薛蟠忙陪笑道:“我这腿就是被琮哥儿新纳的姨娘射伤的,我想着既是弟妹,也不好计较。 贾赦怒从心头起,哪里管那许多,打不了贾琮,我还打不了贾琏? 薛蟠忙陪笑道:“妈,你别生气,我不过随口一说。嘿嘿,你先出去歇着,我和妹妹说几句话。” 薛蟠正想说话,忽见宝钗进来,忙拉过蚕丝薄毯盖住大腿,笑道:“妹妹近来可好?” 宝钗在门口早已听说薛蟠受伤,忙问道:“哥哥受伤了?可要紧?” 一旁蒋嬷嬷见了,心眼儿一动,忙陪笑道:“大老爷息怒,此事实因琮三爷忤逆不孝,不敬尊长而起,与琏二爷却无干系。 “我一听掌柜们说女真人闹事,就出来说话,哪知道竟是我们黑了人家的货,一个女真姑娘气不过,便拿弓射我。后来,琮哥儿来了,当场便剁了韩平的狗头,又让我们赔了钱货,事情才平息了。” 贾赦听得大喜,连连点头:“你说的在理,在理。此事若成,定有重赏。” 宝钗把薛蟠的话也转述了一遍。 薛蟠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很自然地略过了自己调戏民女的情节。 “没事没事,皮外伤,已经好了。”薛蟠摆手道。 贾赦又看着地下的贾琏,冷笑道:“若传出去半个字,先打死你。” “回老爷的话,儿子万万不敢。”贾琏听得心惊胆战,他们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打晴雯的主意,琮哥儿回来,那是要死人的! “滚!” “是。”贾琏仓皇退下,心中只求老天爷保佑,琮哥儿回来不要迁怒到自己身上。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宁死不辱 1 第244章宁死不辱1 贾琏出了东路院,返回自家院子,天已擦黑,暗自庆幸躲过了一顿好打,心中又实无半分喜悦,反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二爷回来了,可是有事?”平儿掀起竹帘出来,正看到贾琏神不守舍,忙请安。 “哦,无事无事。”贾琏进了屋,见王熙凤正摆弄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极品东珠,忍不住一惊,“三弟竟送了你这宝贝。”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道:“莫不是我配不上这珠子?” 贾琏赔笑道:“那哪能呢,只是没见过这么好的珠子。” 王熙凤把珠子放回盒里,笑道:“那是你没见过世面,如今琮哥儿在辽东发了大财,讨了两个女真的族长千金,东珠、皮毛还不是信手拈来。 你觉得贵重,人家视如土石。连平儿都得了一件火狐皮的大氅呢。” “谁说不是,三弟在辽东确是飞黄腾达了,数千兵马、数十万民、数百里地,他一言而决,些许俗物,早已不放在他眼中。”贾琏点头叹道。 “二奶奶,可传饭了?”平儿在外间问道。 “传。” “请。”贾琏强笑着饮了一杯,桃花醉的芬芳在口中化为苦涩,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熙凤暗啐了一口,若琮哥儿看上了老娘,你也要成人之美?混账!―― 次日,荣庆堂 邢夫人一早就过来请安,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笑话,渐渐把话儿引到正题上。 平儿忙答应着。 “何事?” 凤姐儿道:“既要帮一把,又不能公然得罪了大老爷。这样罢,平儿,你明日一早悄悄去寻环儿,就说大老爷要晴雯恐怕有诈,他与琮哥儿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定会转告晴雯。我在老太太跟前相机行事罢。” 平儿满脸羞红,忙道:“二爷切莫误会,我与三爷并无私情,我是二爷和奶奶的丫头,岂敢做背主之事。” 王熙凤冷笑道:“二爷的意思是说我阻了你的好事?也罢,今晚你们两个就在我这里圆房,如何?” 贾琏点点头。 “太医说,若调理得宜,不再烦心动气,倒也无妨,只是……” 平儿在一旁指挥安放布菜。 “二爷,请。”王熙凤举杯敬道。 “方才,我从东路院过来,大老爷他们竟打起了晴雯的主意,要来个人财两得。说这是不是要命的事。”贾琏低声道。 凤姐儿眼睛一亮,道:“琮哥儿如今这般威风了?” 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贾琮看上了平儿,他岂敢捷足先登? 王熙凤嗤一声笑了,“平儿是爷的通房丫头,爷要享用,谁敢说什么不成?我是容不得人的?” 她瞬间比贾琏想得更加深远,这些日子回回去东府,提到琮哥儿,可卿便两眼放光,若说两人没鬼,打死都不信,这还是别人家的老婆,琮哥儿看上了,珍大哥便死的不明不白。 “哦,什么事?” 凤姐儿筷子一颤,夹起的一块糟鹅掌又跌回盘内。 贾琏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贾琏素知凤姐儿足智多谋,说不定有法子,便对平儿使了个眼色,把外间伺候的下人赶走。 邢夫人叹道:“只是那边没一个妥帖细致的丫头服侍,端茶倒水、伺候汤药都不中意,大老爷难免心烦。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哪家哪户像你这样,哥哥怕兄弟,好像耗子见了猫。” 贾琏苦笑道:“你整天待在府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我只说一件,三弟在辽东杀了上万鞑子,还把人头筑成了京观。 贾琏瞪了她一眼,道:“你若真想让我吃了平儿,何必与我说方才的话,哼。” 如今大老爷要动他的命根子,他带兵回来能有好儿?我是知情人,少不得被带累,可即便我想救,又如何能救?大老爷又不听我的。” 凤姐儿看向平儿,眼珠一转,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有一件事要先禀明二爷呢。” 如今,竟有人要动他的房里人,岂不是要捅破天? 贾琏续道:“三弟的性子,你是不知道。我亲眼所见,薛家管事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他看上的夷女,就被他当场斩杀,这还是看在宝丫头的面上。 “啊?可要紧不要紧?”贾母忙问道。 贾琏苦笑,无奈摇头,道:“既然三弟看重你,待他回来,你就随他去罢,留在我身边也是白放着,看得见,吃不着,不如送给三弟做个人情。” “二爷车马劳顿,特备薄酒一杯,给二爷接风洗尘。”王熙凤笑道。 “昨儿大老爷动了气,回去就吃不下饭,又受了风,今早竟起不来了,方才请了太医看过,说是急火攻心,痰迷了心窍……” 别说我,如今府里除了老太太他还敬着几分,什么老爷太太,他会放在眼里?” 酒菜流水价端上来,每一道菜都不多,盛在成套的铜胎掐丝珐琅海水云纹盘碟盅碗中,小巧精致可爱。 凤姐儿眉头紧锁,点头道:“此事我们既然知道,断没有站干岸儿的理,不管救不救得了,总要有个交代,否则琮哥儿回来,细细查问,谁都讨不了好去。” “也只有如此了,若真出了事,三弟回来,我也可以交代。”贾琏点点头。 平儿咬着唇,低头不敢说话,心中窃喜。 “今儿过来,还有一事想请老太太的示下。” 王熙凤察言观色何等精明,早就看出他神思不属,因问道:“二爷可是有事?” 我想着向老太太借个妥当人去,服侍几天,待大老爷好些,便送回来,因此请老太太示下。” 贾琏愕然,指着平儿道:“你们……” 贾琏干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又是做哥哥的,但凡三弟看上的,只要我有,岂有小气的道理。” “琮哥儿临走之前,三番五次与我说,要讨了平儿去,日后替他管家。这不还巴巴给平儿送了件名贵大氅来。二爷您看……”王熙凤笑道。 贾琏叹道:“我也是这么想,可大老爷那里……” 王熙凤摊手道:“这家里又没外人,即便有天大的事,说出来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二爷何必顾虑?” “愧领,愧领了。”贾琏拱了拱手,坐到炕上。 贾母稍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只是什么?” 贾母估摸着贾赦是被贾琮这个逆子气得不轻,故而一病不起,心中也有些不忍,忙点头道:“好,你看中谁,尽管带过去。” 邢夫人道:“我看晴雯这丫头心细手巧,人又机灵,如今琮哥儿又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过去,伺候几天汤药,也算替琮哥儿尽孝了。” 嗯,贾母点了点头,正要同意。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宁死不辱 2 第245章宁死不辱2 来了!旁边王熙凤心中一动,忙插嘴道:“老太太、大太太,如今大老爷身子不爽快,正要柔顺体贴的丫头伺候,我看晴雯不好。 她本就是个爆炭性子,琮哥儿素来又惯着她,纵得她牙尖嘴利,谁都不伏,但有不如意,便立起两个眼睛骂人,假若一时冲撞了大老爷,不是更添一层病?不如我另挑两个好的给太太送过去罢。” 贾母又点了点头,觉得在理。 邢夫人没有急智,正不知说什么,忽听王夫人笑道:“我看晴雯这孩子不错,长得乖巧不说,人又无微不至,针线也好,说话也爽利,如今白放在房里,怕不闲坏了她。 我看不妨先让她过去试着伺候几日,若大太太觉着不好,便退回来,再让凤丫头挑两个好的,也不迟。” 邢夫人大喜,忙道:“正是这个道理,先让她过去伺候几日,不好再换罢。” 王熙凤还待开口,却被王夫人冷冷看了一眼,顿时不敢再说。心中暗惊,琮哥儿平日行事肆无忌惮,可把太太得罪死了,这会子便来个借剑杀人。 贾母不虞有诈,点头道:“就这样罢。鸳鸯,你把晴雯给大太太送过去,叫她小心伺候,不可任性,大老爷痊愈了,也有她的功劳。” 鸳鸯忙答应着去了,她与晴雯素来交好,在一旁冷眼旁观,知道有鬼,可又没她说话的份,只得依言出来。 ―― 贾环一早得了信儿,急忙跑到贾琮院子,见晴雯、茜雪正爱不释手把玩着昨儿才得的东珠手串,不时咯咯娇笑,互相打趣,口里说的、心里想的全是贾琮。 “环三爷,什么事这么急?喝杯茶罢。”两人见贾环冲进来,忙起身招呼。 “不喝了。”贾环见晴雯还在,松了口气,忙把事情说了,道:“晴雯姐姐、茜雪姐姐你们千万不可过那边去,先想法儿拖着,我立刻去找人救你。”说完便跑。 “这……晴雯,怎么办?”茜雪闻言,心中顿时沉下来,如今三爷不在,大老爷开口要人,谁敢不去? 晴雯冷笑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老爷,我就不去,他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一头碰死在这里!让我伺候他,真是想瞎了心。”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们人微言轻,胳膊拧不过大腿去,还得另想个办法,拖得一时是一时。”茜雪道。 晴雯叹了口气,幽幽出神,也不知环三爷去找谁来救。 两人正忧心忡忡地商议着,忽见鸳鸯过来,两人忙迎着。 “鸳鸯姐姐,这是来……”茜雪问道。 鸳鸯看了晴雯一眼,道:“今早大太太求了老太太,要晴雯过去伺候大老爷汤药,老太太、太太都点了头,命我来送晴雯过去。” 晴雯冷笑道:“我不去!” 鸳鸯叹道:“我们做下人的身不由己,我若请不动妹妹,大太太自会派人过来,到时候反而不好了。” 晴雯道:“身不由己?至少我的命我能做主。告诉大太太,活晴雯没有,死丫头有一个!她若想要,叫人来抬便是。” 茜雪忙拉着晴雯,道:“求姐姐转圜一二,宽限些时辰,大恩大德,琮三爷回来自会报答。” 鸳鸯苦笑道:“我岂是落井下石的小人,你们若有什么法子,速速想出来,我尽量帮你们拖着。”说完转身走了。 两女目送鸳鸯离开,默默无言坐下,身在深宅大院里,行动不得自由,她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只望贾环靠谱一些。 却说贾环一口气儿跑到门口,也不带小厮,夺了一匹马,便出门而去。 驾驾!贾环拼命催马,手中紧紧握着一枚玉佩,心中回想起贾琮临走时的话儿,“若有为难之事,可持此物求助十皇子殿下。” 贾环打马出了宁荣街,横穿朱雀大街,经怀远、延康、兴化、丰乐、安仁、长兴等坊,跨过半个神京城,赶到十皇子府。 “我是荣国府贾环,有要紧事求见十皇子殿下。”贾环翻身下马,把玉佩递给王府门口的侍卫。 侍卫见玉佩上镂空雕刻着龙纹,下面有个“十”字,正是自家皇子的信物,忙道:“你等着,我即刻通禀。” 贾环在门房里等了片刻,便被传见,忙跟着侍卫进去。 孙炽正在自家校场中练功,提枪赤膊,与三个护卫对打,旁边站了一圈护卫伺候。上半身还能清楚瞧见七八个箭创疤痕。 见贾环过来,孙炽大喝一声,一枪逼退三人,收枪而立,张开手臂,旁边护卫忙上去服侍他擦汗,穿衣。 “你小子寻我什么事?”孙炽带着贾环到旁边抱厦坐下。 贾环忙把事情说了,又道:“请殿下开恩,施以援手。” 孙炽眼珠一转,怪道贾琮这小子走前专门来嘱托我,让我关照他家里的两个丫头,都说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贾赦这老不修,竟打儿子房里人的主意,着实该死。 不过这个人情,我若做了,恐怕有些人不高兴。 因道:“此事我知道了,不过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却不好插手……” “殿下,求殿下救命,我三哥回来定有重谢。”贾环急道。
孙炽笑道:“放心,我并没说不管,凭我和琮哥儿的交情,岂能坐视他的房里人被欺负?不过我不好亲自出面,你先回去,我自有主张。” “谢殿下。”贾环只得出来,生怕晴雯出事,又忙赶回府里。 ―― 荣国府,贾琮院 “鸳鸯姑娘,老太太发话,让你把晴雯送过去,如今你只是这般拖着,是什么意思?”王善保家的催了几次,渐渐不耐。 鸳鸯笑道:“王妈妈,您老何必这么性急,晴雯是个精细人儿,这一过去还不知要伺候多久,家里的事儿哪有不先安排周全的? 且姑娘家的随身事物又多,拾掇打理,也颇费功夫,您再喝杯茶,耐心等等,我去催催她们,可好?” 王善保家的无法,也不敢把鸳鸯得罪狠了,只得点头道:“那我再等一炷香,请姑娘叫她快点出来,大老爷还等着她服侍汤药呢。” 鸳鸯笑着答应,转身进去,脸上笑容化为愁容,道:“我的晴雯奶奶,琮三爷可留了什么话儿?再拖下去,我真是没法子了。” 茜雪摇头道:“三爷只说有事找环三爷帮忙。” “环三爷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找人来救。”茜雪道。 “人呢?” “没见。”茜雪摇头道。 “唉!琮三爷怎么把这般大事托付给环三爷!”鸳鸯跺了跺脚。 晴雯静静坐着,也不出声,忽然笑道:“鸳鸯姐姐不必为我担心,这都是我的命,三爷回来的时候,请替我转告他,晴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鸳鸯、茜雪大惊,忙劝道:“哪里就到这一步,切不可胡思乱想。” 又听门外传来喧哗,“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丫头排场比太太还大,还要人三催四请不成?来人,给我带走!”话音未落,便有四五个人闯进来,为首的正是贾琮的奶母,蒋嬷嬷。 晴雯看了她一眼,心中已然明白,立起两个大眼睛,便骂道:“老不死的,我看你是老寿星上吊!等三爷回来,你的好儿多着呢!” “反了天了!一个丫头竟敢骂起主子奶妈了,还不给我带走!”蒋嬷嬷怒道,手一指,四个婆子便走过来拉扯晴雯。 鸳鸯忙拦着,道:“蒋妈妈有话好说,何必动粗?晴雯并没说不去,只是还需料理些物事。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您老多担待些,我们都承你的情。” 蒋嬷嬷冷笑道:“鸳鸯姑娘请让开,老太太的意思你是知道的,既然晴雯这小娼妇不听你的话,你何必为她落不是。” 鸳鸯还待再说,早被两个婆子推到一边,她们是东路院的人,也不买鸳鸯的帐。 “哎呦,什么大不了的事,搞得这么兴师动众,我在隔壁都听到了。”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人声,凤姐儿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众人忙道:“给二奶奶请安。” “这白眉赤眼的,做什么?”凤姐儿道。 “回二奶奶的话,晴雯这小贱人,不听老太太的话,不肯去伺候大老爷,奴婢正教训她。”蒋嬷嬷陪笑道,凤姐儿她可不敢得罪。 晴雯正想怒骂,被鸳鸯使了个眼色拦着。 “二奶奶,事情是这样,晴雯没说不去那边服侍,只是家里事情多、东西杂,还没收拾齐整,想略等等,归置明白了再过去。” 凤姐儿听了鸳鸯的话,趁势笑道:“多大点事,你们都下去罢,晚饭后再来接人。” 蒋嬷嬷、王善保家的没法,只得退下去,刚一转身,便见邢夫人来了,忙道:“给大太太请安。” “免了。” 凤姐儿心里一惊,她怎么来了,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忙出来接着:“大太太怎么过来了,这点子小事,还用得着劳动大太太?”说着瞪了东府几个婆子一眼。 邢夫人冷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听说换了几拨人都请不动晴雯的大驾,说不得只好亲自来请了,原来是琏二奶奶在这里挡驾,看在老太太的面上,请二奶奶高抬贵手罢。” 王熙凤闻言,忙跪下请罪:“大太太这话,媳妇怎当得起。既是老太太开口定下的事,我又岂敢违背?实因听着这边闹腾的不像话,才过来看看,断断不敢有半分悖逆之心,请大太太明鉴。” 邢夫人冷哼了一声,道:“起来罢。来人,把晴雯带走。” “是。”蒋嬷嬷带人便上。 “你们干什么!”茜雪挡在晴雯身前,被推倒在地。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已抓着晴雯,往外便拖。 晴雯奋力挣脱,推开两人,返身抓起针线簸箩里的剪刀,对着自己的雪颈,怒喝道:“不许过来!” “不要!”鸳鸯、茜雪两人疾呼道。 “小贱人,你想干什么!快给我放下。”邢夫人急道,若晴雯死了,她回去怎么交差。 晴雯一步一步退到角落,眼中含泪看着天际,突现决绝之色,大呼道:“三爷,晴雯走了!”说着便把剪刀往颈中狠狠刺去。 啊!众人惊慌失措,眼见就要香消玉殒。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宁死不辱 3(加更,周末愉快) 第246章宁死不辱3 忽听门口传来一声猛喝:“三哥!!” 贾琮回来了?! 晴雯一听,喜从天降,硬生生把手腕略略一偏,剪子擦着脖颈过去,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顿时沁出。 众人忙回头去看,哪有什么贾琮,只见贾环黑着脸冲进门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抬手狠狠扎进一婆子心口,旋即一脚将她踹开,护在晴雯面前。 侧头道:“晴雯姐姐,你万万别做傻事,三哥早有安排,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晴雯闻言,含泪点点头,三爷一直想着自己。 众人见贾环进来,二话不说,先攮翻一人,看着他手里滴血的匕首,都惊呆了,什么时候府里的哥儿都这般暴烈了? “你!环哥儿,是要造反不成?不怕家法么?”邢夫人怒道。 贾环冷笑道:“我要如何不劳大太太费心,今儿但有我在,谁也带不走晴雯姐姐。不怕死的,尽可以上来试试。” 他如今也练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手里又有家伙,自信对付几个婆子不成问题。 蒋嬷嬷、王善保家的并另外几个婆子,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婆子,心里发虚,不禁退了两步,一起看向邢夫人。 “你,你就不怕死么?你身上可没有爵位,也没有皇帝老子赐的字。”邢夫人怒道。 贾环道:“我若违反了家法,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处置,不劳大太太操心。” “我们走,去禀明老太太,我看这个家真是没有一点体统了。”邢夫人气急败坏便走,众婆子忙跟着去了。 “好个环儿,总算机灵了一回,要不是你喊‘三哥’,晴雯的小命儿就断送了。”王熙凤笑道。 鸳鸯在一旁正拿帕子给晴雯裹伤,闻言笑道:“怪道琮三爷看重环三爷,就这个急智,比宝二爷强了。” 贾环挠了挠头,笑道:“我见晴雯姐姐要寻短见,情急之下,想也没想就喊了一嗓子,好在三哥的威名管用。” “什么威名,这是你晴雯姐姐心里一直想着你三哥呢。”凤姐儿笑道。 晴雯脸色一红,羞道:“二奶奶也来打趣我们下人。” 王熙凤哈哈一笑,指了指地下,道:“环儿,不承望你也有这般胆气了,好好好。你在这等着,我去老太太那边看着。来人,把这狗东西拖出去。” 鸳鸯也道:“我也过去,说不定能在老太太跟前说上一句话。” “谢二奶奶、谢鸳鸯姐姐。”晴雯、茜雪两人忙福礼。 众人散尽,唯有地上一摊血迹,记录着刚才的惊魂时刻。 贾环心气儿一松,只觉双股战战,几乎站立不住。 茜雪忙扶他坐下,给他倒茶。 贾环哆哆嗦嗦端着茶杯,双手捧着送到嘴边,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这回冲撞了大太太,又弄死一个婆子,老爷定要打死我。”方才的胆气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晴雯两人忙安慰道:“环三爷,你是爷的亲兄弟,杀个刁奴而已,杀便杀了,莫不是还给她抵命不成?再说还有爷的体面在,老太太、老爷又岂会真的重罚你?” 贾环一想也是,他是个乐天派,又笑起来,把匕首放好,道:“我们老爷我知道,不像大老爷那么心狠手辣,看在我娘的份上,也不会打死我的。就算挨一顿打,三哥回来定会重重赏我。” ―― 荣庆堂 邢夫人一番哭诉,倒把老太太的火勾了起来,虽说不待见这个大儿媳妇,可环哥儿、晴雯等人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又是抗命、又是杀人,真以为府里没有规矩不成? 正要命人去把几人捆来,忽听门外飞报。 “禀老太太,如意公主驾到!凤驾已进了宁荣街。” “啊?!快开中门,快叫老爷出去迎接。”贾母忙起身,带着众太太、奶奶便出门去。 如意公主怕麻烦,出门素来轻车简从,又严令不许扰民,故也没有封路净街,饶是这样,公主仪仗也足有上百人。 太监、宫女开道,八个护卫抬着一顶华贵的板舆,直入荣国府中门。 “臣等恭迎公主殿下銮驾。”贾政、贾琏并一众管事跪在路旁,磕头。 “免了。”轿子里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大门内,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等并一众管事媳妇、婆子、丫头早已列队候着,见车架进来,忙跪下请安。
“免了。去老太太处说话罢。” “是。” 众人忙引着銮舆到二门外,所有小厮全部退下,如意公主换乘软轿,由几个健妇抬了进去。众人忙跟着进去。 荣庆堂内,众人参拜过,叫起坐定,喝过一口茶,贾母笑道:“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如意公主头戴着紫金嵌翠七宝髻,绾着攒珠累丝朝阳丹凤钗,项上戴着赤金龙章凤姿点翠嵌玉璎珞圈,身着大红色云锦山河社稷提花纹便服,腰间系着明黄色宫绦,并有凤来仪环,凤舞鸾歌佩。 年纪虽轻,一身皇室高贵之气,却让人心生敬畏。 如意公主笑道:“今儿得闲了,便想起来看看荣国夫人,还望老夫人莫要嫌我不请自来,做了恶客。” 贾母忙摇手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公主殿下神仙一般的人,我们平日里烧香拜佛都请不来,公主肯下降贱地,实乃贾门天大的荣耀,臣妇等心中无不感戴莫名。” 众人忙笑着附和。 如意公主道:“怎么没见宝姐姐、林妹妹。” “家眷无职不敢擅入。”贾母道。 “快请。” 不一刻,宝钗、黛玉进来,见过礼。 “宝姐姐、林妹妹,快到我身边来坐。”如意公主招手道。 “谢公主。”两人依言坐到公主身边。 如意眼珠一转,笑道:“老夫人,尊府琮哥儿在辽东大破鞑子,父皇母后屡屡嘉赞,足见老夫人平日训导之功。” 贾母受宠若惊,忙谦逊道:“殿下谬赞了,不过仰赖陛下天威,祖宗余荫,琮哥儿哪有什么本事。” 如意笑道:“老夫人过谦了,平日里琮哥儿可有书信寄回,与您老请安?” 贾母笑道:“难为他在军中也想着家里,偶尔也有书信寄回。” 如意一听,低声问左右:“你们两个也收到琮哥儿的信了么?” 宝钗、黛玉二人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如意笑容微微一僵,心头大骂,这个混账,竟不给我写信,还要我跑腿儿办事,等你回来,我再收拾你。 因笑道:“老太太,今儿过来,还有一事求您俯允。” 贾母忙道:“这如何敢当。请公主赐谕,臣妇等也好遵谕而行。” 如意道:“我如今别府而居,近来想习学女红刺绣,身边又没个明白人指点,听说贾琮房里的晴雯、茜雪,模样又好,又会服侍,又精女红,我上回来也见过,十分可意。 因想借了去用几日,请老太太行个方便。” 贾母笑道:“我当什么事,公主要用人,派人知会一声,敝家自当送上,何用劳动公主贵步。” 心中却在嘀咕,这公主什么意思,怎么今儿个个都来要晴雯,若说公主府没有会女红刺绣的,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意笑道:“潭府不比别家,岂敢贸然索人,若让贤德妃知道了,定要怪我轻狂无礼。” 众人忙道:“不敢不敢。” “快把晴雯、茜雪叫来,听公主吩咐。”贾母道。 不多时,贾环护送晴雯、茜雪二人过来,到荣庆堂门口,却被公主府的护卫、太监等拦住,“外男无召,不得擅入。” 晴雯两人进去拜见过,如意笑着让她们起来,见晴雯面上犹带泪痕,颈边隐有血迹,我见犹怜。不禁暗恨,该死的贾赦,连儿子的房里人也不放过,着实该死! “你们二人可愿到我府里屈就几天?” 两人得了贾环叮嘱,忙跪下磕头:“奴婢谢公主恩典,愿效犬马之劳。”晴雯喜极而泣,总算逃出生天了。 如意笑道:“你们下去收拾收拾罢,待会随我一道走。” “是。”两人退下。 “公主,贾环求见。”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呼叫。 贾母脸色一沉,该死的东西,丢人现眼,忙喝道:“谁敢大呼小叫,还不与我打出去。” “且慢,贵府环哥儿我早有耳闻,既然求见,便见一见又何妨?老太太仔细吓着他。”如意公主笑道。 贾母无奈,只得笑了笑。 原来贾环知道今儿难逃一顿好收拾,听到公主过来,福至心灵,忙在门外高声求见。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兵强马壮 1 第247章兵强马壮1 “贾环拜见公主殿下。”贾环一路小跑进来,扑通跪倒。 如意笑道:“你就是贾环?我听老十他们说过,说你很机灵。” 贾环忙道:“荫生贾环,不敢当殿下们赞誉。”又补了一句,“我和琮三哥最好。” 如意道:“你见我有何事?” 贾环笑的像个哈巴狗,讨好地道:“殿下把晴雯姐姐她们都收去了,顺便把我也收了罢,我可以给殿下当书童,也可以跑腿,当小厮、当门子、当戈什哈,我啥都会干。” 老太太、王夫人等闻言差点没晕过去,忙开口训斥。 如意公主一愣,还没人当面提过这种要求,忍不住掩嘴前仰后合,笑得眼泪儿都出来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止住贾母等人斥责。 半晌,如意公主才缓过来,拿手帕擦了擦眼睛,道:“为何想去我府里当差?” 贾环看了邢夫人一眼,讪讪笑道:“回禀公主,今儿我不小心犯了过错,怕被责罚,早就听琮三哥说,公主通情达理,侠肝义胆,怜贫惜弱,故斗胆请公主庇护。” “混账!” 如意摆摆手道:“下去罢,以后你三哥来信,别忘了替我带个好儿。” “无赖!” 因她公主的身份,两人不好过分逼问,只得罢了。 “就没别的了?”如意坏笑道。 宝钗忙笑道:“妹妹何出此言,琮儿最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帮了他天大的忙,若他不重重的谢你,老天爷都不依呢。” 如意轻哼了声,道:“贾琮这小子未必会领我的情呢。” 黛玉暗自得意,叫你打趣我,便把《长相思》吟了一遍。 如意见他十分懂事,心中颇为满意,笑着摆摆手,“赏。” 黛玉忽道:“宝姐姐,今儿的事儿,要不要告诉琮哥哥?” 宝钗闻言便红着脸,绕过如意去挠黛玉,如意忙护着,三人闹成一团,还好銮舆内像个小房子,尽够她们打闹。 黛玉忙随声附和,对贾琮写给如意的诗,她早就想一睹为快,奈何一直没得机会,写信问贾琮,他也不说。 如意忙拉着宝钗的手,撒娇道:“好姐姐,不过是闺中梯己话,还怕我传出去么?你就行行好,说与我听听罢。” 听到“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句,如意忍不住赞道:“贾琮这小子,倒真有几分文采。这几首诗,放在盛唐也足以名扬天下了。” 宝钗忽然问道:“听说琮儿也给妹妹写了一首诗,我们都不知道,可否拿出来一同欣赏欣赏?” 如意与众人谈笑了一阵,又邀请宝钗、黛玉同去公主府盘桓几日。 黛玉道:“不过是些辽东的风土人情,还有他打仗的事儿。” 笑闹了一会,如意才问其故。 “好胆!” 登时便有女官上前,把一袋子金银锞子递给贾环。 如意公主似笑非笑地道:“你三哥真是这么说的。” 啊?如意没想到话题最后回到自己身上,又羞又窘,忙摆手道:“就一首普通的诗,远没你们的好,贾琮这混账随手做来凑数的,说出来污了你们的耳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宝钗无奈点点头,眼含羞恼白了黛玉一眼。 黛玉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姐姐忘性好大,那《长相思》不好么?”说完嗤一声笑起来。 “说谎。我若是贾琮,家里有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好妹妹,岂会不畅叙幽情?”如意公主笑道。 贾环十分机灵,忙道:“殿下要带什么话儿,下次三哥来信,我定上门请示。” “老夫人,我看这个哥儿也有趣,便替他求个情,请老太太饶过他这遭罢。”如意公主道。 贾环忙点头,道:“三哥与我最好,有什么话都对我说,去了辽东还常写信与我。” 黛玉奇道:“不是说皇后娘娘赐的么?” 如意说漏嘴,脸一红,忙岔开话题,道:“贾琮写信回来说了什么?” 如意公主双拳难敌四手,脸蛋涨红,紧抿着唇,只是摇头。 如意笑道:“还不是贾环这小子去老十家里报信,老十说他不便为这事出马,便让我来代劳了。” 两人忙答应下来,并晴雯、茜雪二人,随如意一同去了。 如意又对宝钗道:“这小子可写了什么好诗给姐姐?” 宝钗笑道:“如意妹妹今儿怎么来的这么及时?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好在你神兵天降。” 两人兰质蕙心,见她目光闪烁,神色娇羞,知道有鬼,忙笑着追问。 “你看,连宝姐姐都这么说。” 黛玉脸一红,抿嘴摇了摇头,还有些话可就不便为外人道了。 宝钗掩嘴而笑,道:“妹妹所言,倒也入情入理。” 銮舆内,三人同车而坐。 贾母等纷纷怒斥。 黛玉叹道:“若非姐姐仗义出手,今儿晴雯定然香消玉殒了,琮哥哥回来岂不要伤心死。” 宝钗忙摇了摇头,有些酸酸地道:“琮儿的文采都在《鹊桥仙》里了。” 贾环千恩万谢去了。 如意冷笑道:“这个混账,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我写封信,可见是个白眼儿狼,枉我上回还送他一匹宝马呢。” 贾母无奈点头,笑道:“既然公主开了金口,有何不可?环哥儿,你还不叩谢公主恩典,以后不许胡闹。” “姐姐,你说什么,我不睬你了。”黛玉羞不可抑,别过头去。 黛玉掩嘴道:“我不敢说,宝姐姐要恼我。” “你们都不是好人。”黛玉嗔道。 贾环大喜,忙磕头道:“谢过公主殿下恩典。”总算扯虎皮做大旗,躲过一回屁股开花。 宝钗微一沉吟,摇头道:“如今事情已毕,就不要再打扰琮儿了,省得他一边操心军国要事,一边还要为家里烦心。待他回来,再慢慢告诉他罢。” 黛玉点头道:“姐姐说的在理。还得叮嘱环哥儿,不许多嘴。” 听见两人换了话题,如意悄悄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又把贾琮大骂一顿,都怪这混账,害我出丑。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兵强马壮 2 第248章兵强马壮2 远在辽东的贾琮,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天气这么热,怎么忽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冷,莫非有人在背后骂我。 贾琮坐在书案后,一边吃着完颜喂来的紫红树莓,一边批阅卫内的重要公文,十分逍遥。 批了没一会,就没了耐心,因公文上都是繁体字不说,还没有标点,断句都费劲,看起来着实累人。 贾琮便叫范鸣进来,把公文一股脑扔给他,自己则把双腿翘到桌案上,把完颜抱到怀里,上下其手,调笑取乐,逗得她不时娇笑出声。 范鸣像个小学生,规规矩矩坐在堂下小凳子上,认认真真帮贾琮看公文,不一会看完一份,头也不敢抬,恭恭敬敬地道:“禀大人,刑房报告,有个犯人拐卖一女孩与人为奴,被人举告拿获,因被拐者是女真番民,因此刑房不敢擅专,请大人示下。” 完颜闻言,眼中怒色一闪而过,看了贾琮一眼,没出声。 贾琮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道:“律法怎么说?” “按《大吴律》,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掠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杖一百,徒三年。因而伤人者,绞。杀人者,斩。” 范鸣不愧为秀才相公,不仅四书五经,连法律条文都烂熟于胸,随口就来。 贾琮听他解释了一遍,冷笑道:“太轻。传我的话,如今女真族人迁居境内,遵纪守法,便应视为汉民,不得以番民视之。 但凡拐卖妇孺者,不论已卖未卖,皆斩!家产充公。从今而后,买卖同罪。凡人口买卖,必须通过衙门登记、造册。举告者,赏百金。” “是,卑职记下了。”范鸣忙记录。 完颜双眼笑成月牙儿,偎在贾琮宽厚的胸前,竖起拇指,轻声道:“贾大哥,你真是个大英雄。” 贾琮微微一笑,探手在她圆润挺翘的臀上捏了一把。 完颜嘤咛一声,媚眼如丝,凑到他耳边,悄声道:“贾大哥,人家好想早日服侍你,你快快练功,好不好?” 贾琮听得心中一荡,差点从椅上翻下来,这小妖精,忙深吸了口气,压下绮念。 范鸣目不斜视,只是看文件,不一会,又道:“这一封是礼房转呈的城里官学士子联名给大人写的禀帖,足有一百余人署名。” 听说是士子联名上书,贾琮定了定神,道:“说的什么?” 范鸣道:“士子们感戴大人兴办教育,增加了官学资费,如今他们每天都能吃上肉,也不担心灯烛膏火柴炭纸墨用度,禀米也能按时领取,他们祈盼聆听大人教诲,恳请大人拨冗去官学视察训导。” 贾琮笑道:“他们都是秀才,我连四书都没读熟,教诲他们什么?” 范鸣笑道:“大人天下第一才子之名谁人不知?随便点拨两句,就够他们受用终身了。” 贾琮摇头道:“让荣主簿代我去,就说国家养士,意在培育菁英,治理天下。读书可以修身明理,但也不能读死书、死读书,读成一个书呆子,那就于国于民百无一用了。” “是。” “工房上报兴建农田水利事……” “兵房上报本卫兵马训养并军需损耗事……” “户房上报某村里正献上奇特庄稼,产量甚高,请示是否推广。” 贾琮剑眉一扬,来了点兴趣,道:“是什么东西?” 范鸣忙道:“有一物名曰‘棒子’,形如短棒,多子,亩产数百斤。有一物名曰‘地瓜’,亩产数千斤。且耐贫瘠,不与稻麦争地。”说着把禀帖送上,后面附了图。 贾琮直起身子,接过来一看,图上画的分明就是玉米、红薯,忙问道:“这东西没见过?” “卑职孤陋寡闻,闻所未闻。”范鸣道。 贾琮道:“把户房经承叫来。” “是。” 不一会户房经承小跑过来,磕了个头:“卑职拜见守备大人。” 贾琮把公文递给他,道:“这玩意儿既然高产为何以往没种植?” 经承躬身道:“禀大人,卑职调查过,此二物似乎是前朝从海外传入,虽是高产,却与汉民祖祖辈辈所种之物大异,与米麦相比,滋味也差些,难以久食,且国人也不惯食用,故农家都不愿种这东西。” 贾琮摇头笑道:“愚蠢。一到灾年天下不知饿死多少人,还有人嫌弃粮食太多?这玩意儿虽不太好吃,总能填饱肚子救命,平日里喂牲口总使得罢。 据我所知,这玩意儿挺好伺弄,百姓既不愿用好地种这玩意儿,就鼓励他们用山地、薄地种植罢。到时候衙门统一收购、储存,至于价格你看着办,既要让农户得利,也要考虑衙门的财力。” “是。卑职这就下去办。”经承道。
“嗯,上报此事的里正,颇有公心,赏百金。” “是。” 打发了经承,贾琮想了想,道:“范鸣,传我的话,命两府庄子开垦山地,大量种植此物,两年之内,让此物的种植面积达到一半。” “是。” 好不容易花了一个多时辰,处理完政务,贾琮伸了个懒腰,道:“范鸣,传我的话,以后各人、房、司、所写上来的公文,务必简洁干练,谁他妈再给我长篇大论,云山雾罩,定严惩不贷。 今儿有几个人写的帖子,又长又臭,你挑出来,去砸在他脸上,告诉他,谁再用这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来浪费老子时间,就让他卷铺盖滚。” “是。卑职立刻去办。”范鸣躬身答应。 “儿,陪我睡午觉去。”贾琮抱起完颜往里间去,洒下一串娇笑。 “贾大哥,你每天就办这会儿公?”完颜笑道。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我屁股都坐麻了,还不算勤政?有时上官少折腾,公务还办的好些。” ―― 时光匆匆,贾琮一鼓作气“勤政”了小半年,就兴致全无,每日只听范鸣说一盏茶时分的简报,就算了事,日常事务全扔给荣柳、游家喜、余洪等人,有特殊或他感兴趣的事务,才过问几句。 其余的时间,除了练功不辍外,要嘛巡视四方,明察暗访,要嘛陪完颜珊两人处理女真事务,倒和诸部都混熟了,彻底垄断了女真人贸易。 担心资金不够,又拉薛蟠入股,命他多派得力掌柜、伙计,经营贸易事宜。 这日,雷泰来报:“王教头率7000骑兵抵达辽海卫,参与半年大比。” 贾琮大喜过望,王进终于把7000乡勇给自己练出来了,忙出城迎接。 见旌旗猎猎,人马雄壮,七千人整整齐齐列在城外,没发出一丝声音,贾琮暗暗点头,笑道:“王教头辛苦了。” “禀大人,此乃卑职分内之事,何谈辛苦。”王进拱手道。 “先进城再说。”贾琮手一挥,众人鱼贯而入。 是夜,守备府中预备了两桌接风酒,衙门里各房经承以上官员,军中千总以上将官,齐聚一堂,为王进接风。 酒过三巡,贾琮笑道:“各位,今儿王教头来了,我很高兴,借此机会说几个事。” 听他开口说事,众人忙屏息凝神,正襟危坐。 “第一嘛,大家也看到了,王教头带来的七千人马,是我家辽东庄子上选出来的民壮,我见他们还有些报国之志,就编为了乡勇,协助守城。游千总,我命你修建的营房,进度如何了?” “禀大人,因城内没有地方,故末将在城东两里外选了300余亩地,修造了兵营,现已竣工,今夜将士们便可入营安歇。”游家喜忙起身道。 “甚好。荣主簿,现在乡勇们的饷银,按边军的例减半发放,等大比之后,若合用,再发全额。”贾琮道。 “下官谨遵大人吩咐。” 贾琮微微一笑,用公家的银子,养自家的私兵,着实爽歪歪。 “第二件事,从今儿起,我任命王教头为本卫副守备,尔等当同心戮力,相互帮衬,共同为朝廷效力。”说着,贾琮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告身文书。 众人忙起身笑着恭喜。 王进一呆,从一个正八品的禁卫军教头,一跃而成边军正六品的副守备,连升好几级,权势更是翻了无数倍,即便做梦都没梦到过这般好事,一时楞在那里。 “王大人,还不拜谢大人的恩典?”众人忙提醒道。 还是范鸣有经验,跑过去在他后腰狠狠一拧。 王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末将……末将谢大人赏识,恐才疏学浅,难当大任。” 贾琮笑道:“王教头在军中数十年,资历深厚,又是正经皇城禁卫出身,前儿又屡立战功,当个副守备绰绰有余,我想没人不服。” “大人所言极是,王大人荣升乃名副其实。”众人忙附和。 “末将谢大人知遇之恩!”王进激动得热泪盈眶,翻身拜倒。 男人一生拼死拼活,还不就为了事业有成,封妻荫子?故知遇之恩,比一切恩情都大,正因为此,朝堂上才能形成党派团体。 那些两榜进士,不过因为同出一房、同出一科,便对当年的房师、坐师感恩戴德,何况贾琮这样实打实的提拔。 “王副守不必多礼,日后这七千乡勇就归你统辖,军中之事,我就交给你了。”贾琮道。 “末将遵命。” 众人心中都有数,这是嫡系中的嫡系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兵强马壮 3 第249章兵强马壮3 “第三件事,元霸、双鹰并各亲兵,你们随我日子也不浅了,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战场也经历了几遭,一直没顾得上赏你们。”贾琮忽然道。 张元霸、燕双鹰并其余八名亲兵忙从门口进来,拜倒在地:“我等能追随三爷就是最大的赏赐。” 贾琮笑道:“爷素来赏罚分明,先前没赏,只因为没东西赏,今儿王副守带了人马来,爷又有了底气。 本次军中大比,你们几个可睁大的眼睛,替爷选一千精锐之士出来,充为亲卫,归们统领。元霸、双鹰加千总衔,其余八人加把总衔。” “我等谢三爷大恩。”众人喜出望外,忙磕头。 这就是亲兵和部下的区别,部下归根结底是朝廷的官,亲兵是主将自己的手足。 燕双鹰道:“不知三爷要什么样的人?我等也好去按图索骥。” 贾琮道:“我要步战可使陌刀,马战可冲锋陷阵,骑射俱佳,品行端正,身家清白,性格忠实之人。” “明白了!定为三爷选出精锐。”燕双鹰忙磕头道。 “亲卫的月例,按亲兵的例发放。”贾琮道。 “是。” 荣柳笑道:“大人夙夜在公、殚精竭虑操劳国事,又时常外出巡视,身边一直没亲卫随侍,下官等无不担忧,如今好了,日后大人出门,我等也可以睡个好觉。” 众人都笑着附和。 贾琮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众人吹捧,如今他爵位不升,也没办法多配亲兵,故退而求其次,先配备亲卫,日后爵位升了,立马就能补充亲兵,也免得麻烦。 ―― 此时数百里外,辽东镇,辽王府也在饮宴,不过氛围就没那么融洽了。 辽王高居正中,下面一列是王府的主要官员、管事,另外一列是熊林、戚征、赵冠、祝虹、朱州等五位武侯世子。 各人面前的矮几上都摆满了美酒珍馐,可谁都没动筷子。 辽王面色阴沉坐在上面,空气似乎都凝结成冰,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哪还敢吃喝。 “长史,你与诸位说说罢。”辽王沉声道。 “是。”一高瘦官员起身道,“各位同僚、世子、管家,近几个月来,抚顺关、鸦鹘关、定辽右卫来贸易的蛮夷诸部越来越少。 起初还只是女真人不来了,而后夫余、乌桓、鲜卑等部都渐渐绝迹,最近两个月王府和诸位侯爷家里的商铺竟一张皮毛、一颗东珠、一株山参都没收到,出息锐减啊!” 众人失声道:“这是为何?莫非蛮子们不要盐、布等货了?” “经查,原来蛮夷各部都去辽海卫交易了,以至我等各家门可罗雀。” “这是为何?”众人忙问道。 长史冷笑道:“只因辽海卫守备贾琮,卑鄙无耻,贪得无厌,先使美男计,纳了黑水女真部族长之女为妾,以此结好女真诸部,又许以重利,独吞了女真人的货。 尤嫌不足,又通过女真人把其余诸部族都拉了去,如今辽东皮毛、山货、东珠、牲口等尽出他一家矣。 贾琮竖子,在蛮子面前充善人,广吸货物,转身就来盘剥我等并各方商贾,好处占尽,坏事做绝,是可忍孰不可忍?” 戚征等人越听越怒,拍案而起,喝道:“这等无法无天之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又一王府管家起身道:“各位世子,如今辽东商贾只能在奉天城丰字号进货,备受盘剥,利润暴跌。 譬如,往日一张银鼠皮,不过4分银子,如今要六七钱银子,往日一斤参,不论大小,不过五六钱银子,如今要10两银子以上。 至于牛马、东珠、鹰隼等货,价格无不暴涨,而运回内地销量有限,又不敢随意涨价,长此以往,我等都沦为贾家长工佃户矣。” “贾琮,该杀!” “竖子,当斩!” “我等与贾家势不两立。” 众世子都气疯了,贾琮这是在挖他们家的根基,如今神京城有权有势的武勋,哪家不是靠做生意发财,单靠吃空饷、喝兵血,能赚几个钱? 辽东的生意一直被他们几家和辽王视为禁脔,如今贾琮来一勺烩了,这不是断他们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是绝对没有缓和余地的矛盾。 辽王眼神阴鸷,缓缓开口道:“今儿,就是请各位贤侄来商议对策。这贾子龙虽说入了今上的眼,但是仗着年少轻狂就胡作非为,这就过了。 先王在时,已让了几十万亩良田与他家,如今又来打汉夷互市的主意,也太贪了些。本王不是小气之人,有生意大家做,有财大家发,我也不理论,可他一来就使绝户计,让我等喝西北风去?” 戚征等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我等皆唯王爷马首是瞻,请王爷示下。” 辽王点点头:“本王倒是想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各世子忙拱手道:“不敢不敢,王爷的妙计定是好的,我等依计行事便是。” 辽王抬手示意,让长史把计划说了。 众人一听,无不称赞,“王爷好手段!就这般做罢。” 辽王微笑道:“那就请各贤侄把此计禀明令尊,请他们斧正,若他们无异议,本王就要着手准备了。” 众人忙领命而去,用自家密语写了书信,八百里加急送回神京。 ―― 辽海卫城外军营, 贾琮卓立点将台,看着台下一万多雄壮威武的骑士,心怀大畅,如今辽海卫早已经没有纯粹的步兵了,成为辽东镇唯一一个全军骑兵的卫城。 经过行军、负重、马战、步战、射术等多轮考核,各堡、关守军已分出了高下,苏灿、赵凌空、邓磊等人不愧武举出身,带兵有方,皆为优等,其余各处,中下不等。 卫城三营,星火、陷阵、敢死,因都是挑选的参战老兵为基干,辅以强悍之卒,又严加操练,自不必说,其精锐是贾琮意料之中。 王进带来的七千乡勇,却给了众人相当大的惊喜,个个精悍骁勇,弓马娴熟。 半年时间,王进把操练禁卫军的那一套,全部搬到了他们身上,再加上军需充足、军饷给够、赏罚分明,无不奋勇争先。 “本次大比已毕,本官有喜有怒!喜的是,有的将官带兵有方,麾下尽多锐士。怒的是,有的将官敷衍了事,麾下一盘散沙!”贾琮清朗的声音响彻校场,台下众人肃手静听,各怀心事。 “王副守练兵有功,赏千金。苏灿、赵凌空、邓磊、张、魏无忌、空性、雷泰、解辉练兵有功,各赏五百金。以上各部,未来半年,军饷上浮三成,以资奖励!” 贾琮话音未落,台下便响起震天欢呼! “守备英明,守备英明!” “大人万胜,大人万胜!” 王进等诸将官相视而笑,边境儿郎生于苦寒,最能吃苦耐劳,性情坚韧,只要有钱,将官随便上点心,哪里练不出精兵。 贾琮手一抬,呼声顿止。 “荣主簿、游协守,大比考评下下的四个堡城防守官,即刻革职,遣回原籍。所部未来半年,军饷下调三成,以为惩戒。另从各部得力把总中拔擢四人补缺!” “下官遵命。” “大人,大人开恩啊。”早有士卒上去扒了四个防守官的铠甲军服,押了下去。 “我说过,辽海卫不养废物闲人!不单是将官,本次大比中懒散无力、漫无军纪、弓马生疏的士卒,尽皆革去军籍。” 贾琮厉声道,说罢一挥手,余洪忙拿着一个花名册点名,点到者即被开革,足有数百人。 又是一阵哀嚎。 众军士无不心中凛然,方才知道贾琮手里这碗当兵的饭不好吃。 贾琮冷冷看着众疲兵被拖走,道:“当兵就要有个当兵的样子,皇粮这么好吃?本官麾下不要兵油子,想吃这碗饭就给我玩命,不想吃的,趁早出列,领取盘缠回家。 下次大比,再有虚应其事者,可就不是开革这么轻松了!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我等誓死操练!”众军士轰然应诺。 “现在,挑选亲卫营士卒,念到名字的出列!”贾琮摆摆手,燕双鹰忙拿着一个折子走上台,上面写着这些日子表现最好的士兵名字。 台下众士卒无不打起了精神,守备大人的亲卫,这可是心腹中的心腹,比那群鼻孔看人的三大营还神气,听大人的亲兵们说了,待遇那怎叫一个好字了得。 顿顿吃肉,随便造;军需军器,随便用;军饷月银,随便花;表现好的,发老婆。 “敢死营李二狗、赵铁蛋、牛生、苟不叫……” “陷阵营盛林、孙猴子、周老二、郑金人……” “星火营冯刚、陈瞎子、魏和尚、沈阿大……” “乡勇孔老六、曹墩子、华黑嘴、胡一刀……” 贾琮听得摇头失笑,军营里就没几个正经的名字,想来也是,都是贫家出身,父母都大字不识,哪能取什么名字,还不就是从小乱叫。 一千人很快念完,几乎都是三大营和乡勇里的人,各堡、关较少,这也是贾琮的指示,总不好把苏灿、赵凌空他们麾下的好手都抽走了。 看着这一千人雄赳赳气昂昂自成一队,众军士无不艳羡,后悔以前没卖命训练。 贾琮道:“你们这一千人虽选出来,别以为就万事大吉,半年一比,劣者淘汰,另行选拔。” “大人英明!”其余众军士忙高声欢呼,这一来自己还能有点机会,特别是许多身材高大,基本条件符合,但武艺、骑术不精的人,无不发狠苦练,争取下回入选。 第二百四十八章 借兵杀贼 1 第250章借兵杀贼1 这日,贾琮忙过大比之事,总算抽出空闲,去看看生意。 完颜珊姐妹与他并辔而行,左右相伴,前后数十亲卫拥护,往城内汉夷榷场行去。 贾琮道:“儿,这匹呼雷豹不比你姐姐的火龙兽差罢?” 完颜嘻嘻一笑,重重点点头,欢喜地抚了抚坐骑的头,这匹马精壮健硕自不必说,一身黄栗色毛发,油光水滑,略带黑色斑点,如豹皮一般,呼吸有力如奔雷,故马谱上称为“呼雷豹”。 “贾大哥,哪天有空我们三个来赛马罢?看谁跑得快。”完颜道。 “我才不比,你们骑术这么好,人又轻巧,这不是占我便宜么?”贾琮笑道。 完颜珊白了妹妹一眼,道:“就知道顽!如今族里、生意上事情这么多,也不说帮着照管照管,都成亲了还像个小孩子。” 完颜吐了吐舌头,躲在贾琮身后,道:“贾大哥不是派了几个管家了?” “自家的生意怎能尽托于管家?你就不怕被人坑了。”完颜珊道。 贾琮笑道:“珊儿越来越像个管家太太了,要是不穿这身衣服,谁知道你是女真姑娘?儿在家里陪我解闷,功劳也挺大。” 完颜对姐姐做了个鬼脸,道:“还是贾大哥好,姐姐现在就知道操心生意和族里的事,都不疼我了。” 完颜珊横了贾琮一眼,道:“你就知道护着她,难道这么宠她一辈子?” 贾琮得意地道:“有何不可?你是姐姐,又是族长,自然要辛苦些,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罢。你也别太累,有什么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就行了,你看我,无为而治,还不是把辽海卫管得好好的。” 完颜珊白了他一眼,道:“我才不像守备老爷这么心大,整天这么多部落出入,我不看着,单靠你手下的汉人管事,不惹出乱子才怪。” 贾琮哈哈大笑,轻舒猿臂,搂过完颜珊,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有你这个贤妻,我自然轻省了。” “哎呀!你要死了。”完颜珊忙挣开,坐好。 虽然女真姑娘大胆,可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这么亲热,却也让她大羞。 “怕什么,这是我的地盘,谁还敢说个不字?”贾琮哂笑道。 “姐姐你脸红了。”完颜在一边吃吃娇笑。 完颜珊嗔道:“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贾琮耸了耸肩,道:“如今生意出息如何?” 完颜珊理了理耳边的秀发,略加思索,道:“如今我们把各部族并辽东草原鞑子的货都收尽了,运到奉天分销,这几个月出息日益增多,上月就得了125万银子。 按你说的,我们与薛家合伙经营,他家出资七成,占三成利,我们出资三成,占六成利,剩下一成送给杨总兵。” 贾琮点点头道:“薛家管事有没有背后弄鬼?” 完颜珊嗤笑道:“他们敢。不单是我们的人,连杨总兵都专门派人盯着,黑我们的钱,就等于黑杨总兵的钱,谅他们也不敢。多亏有杨总兵照应,咱家的生意在辽东畅行无阻。” 贾琮笑道:“这是自然,那一成的利这么好拿?” 完颜珊笑道:“贾大哥,你真会做生意。我们女真人要像你这么聪明,哪里会吃这么多苦,连盐都经常吃不上。” 贾琮摆摆手,道:“我哪里会做什么生意。我只知道,不管什么生意,只要垄断了,傻子都能挣大钱。要论经商之道,丰字号的掌柜们个个都是人精,咱只需把他们用好就行了。” 完颜拍手道:“我明白了,那些掌柜就好比我们骑的好马,不管这马儿跑多快,只要缰绳在咱手里就不怕他飞上天去。” 贾琮笑道:“儿果真聪明,一点便透。”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达到市场,见市场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女真、鞑子、夫余、乌桓、鲜卑各族民众往来穿梭。 各种番民体味、牲口臭味扑面而来,贾琮差点没吐出来,忙用手帕掩着口鼻。还好此时已经入冬,不然更是上头。
完颜姐妹倒是从小就习惯了这种味道,见贾琮面色不适,忙拉着他从后街绕到自家的总铺子。 “哟,三爷怎么来这腌地方,仔细冲撞了您。喜来、喜到,你们两个兔崽子,还不把香点上,给三爷上茶!把那刚到的果子给端上来!” 白水村的管事牛永春,因无明显劣迹,上次逃过清洗,被贾琮调过来,打理这边的生意。 贾琮摆摆手,跑到里间会客室里坐下,方才松了口气。 完颜珊姐妹抿嘴笑着,一个给他倒茶,一个喂他吃着果子,总算缓过劲来。 “这市场太小了,拥挤嘈杂,环境太差。告诉游胖子,让他把市场再给我扩大两倍,周围的民居全部给我拆了。嗯,好生解释劝导,不要用强,不要让百姓吃亏,多赔些银子、田地都行。” “是,三爷。”燕双鹰道。 牛永春笑道:“三爷爱民如子,就怕有的刁民奇货可居、坐地起价。” 贾琮冷笑道:“让他们起价!告诉游胖子,凡有狮子大开口、趁机勒索衙门,屡教不改的,一律充军,籍没家产!真以为我是活菩萨,官府好说话?” “是。” “老牛,我听说你们这些日子干得不错,辛苦了。”贾琮喝了口茶道。 牛永春受宠若惊,忙跪下拱手道:“不敢当三爷夸赞。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全仰仗三爷虎威,并两位夫人耳提面命,才不至于出什么差错,哪有什么辛苦?” 贾琮摆手道:“诶,没功劳也有苦劳,告诉大家伙,到年底不出岔子,每人多领10个月饷银。” “谢三爷恩典,奴才等肝脑涂地,不足以报。” “你带来的人,可靠么?”贾琮道。 “三爷放心,此等大事,奴才不敢轻忽,本次带过来的数十掌柜、伙计,都是家里三辈以上的老陈人,个个断文识字,能写会算,机灵细心,老实本分。”牛永春道。 贾琮道:“我城外那两万亩地,谁在打理?” “回三爷的话,奴才派了侄儿牛福生并几个管事打理,按三爷的示下,全部种植玉米和红薯,又搭建了许多牲口圈棚,大量饲养猪牛羊马匹等牲口,供应军中消耗。 初步估算,一年能有4万银子的出息。”牛永春小心翼翼地道,生怕贾琮说他任人唯亲。 贾琮微微一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因说道:“你侄儿管着就罢了,我也懒得理会。 不过你须得知道,这两万亩地有三千亩是我丈人的,剩下的是两位夫人的梯己,若是有人胡乱伸手,损了夫人的颜面,后果你是知道的。” 牛永春哪里禁得住他说这话,登时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忙跪下道:“不消三爷吩咐,奴才一定死死盯着。 奴才侄儿蠢笨了些,好在忠厚质朴,绝不敢中饱私囊。若有这等事,奴才定先将其打死,不敢劳动三爷操心。” 嗯,贾琮点了点头,道:“和丰字号合作的怎么样?” 牛永春道:“回三爷,薛家大爷对合作之事一力赞成,并无异议,所需钱货总是提前拨付。只是有些丰字号的掌柜,仗着老陈人的体面,连薛大爷的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对分成之事颇有微词,说咱家赚得太多,坐享其成,平日里说三道四,奴才只当没听到。只是……奴才察觉最近有的丰字号掌柜竟私自收货,不入账本,请三爷示下。” 贾琮冷笑道:“自紫薇舍人薛公故去之后,薛家一代不如一代,纵得家下人跟两府的人一般没了规矩。他们怕不打量我是薛蟠? 老牛、双鹰,这几日暗中盯着,等丰字号运货出库的时候给我拦下来盘查,若有账册之外的货,不论涉及到谁,一例枭首示众,让薛家的掌柜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子是什么人!” “是。” 贾琮又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才起身出来,牛永春并几个掌柜伙计,在后面恭恭敬敬跪送。 第二百四十九章 借兵杀贼 2 第251章借兵杀贼2 三人上马打道回府,完颜笑道:“贾大哥,你真威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办得明明白白。” 贾琮在她秀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道:“这是在辽东,我才可以这般肆意妄为,若在神京,我也只能低调行事了。” “那咱们不回神京不就行了?”完颜道。 贾琮笑着摇了摇头。 完颜珊瞪了妹妹一眼,道:“贾大哥的家在神京,怎么不回去?这里只是当官儿的地方,以后大哥升了官儿,换了地方,自然要离开。” 贾琮道:“珊儿说的是,不过走之前,我也会把这里的事安排妥当,不会让人捡了便宜。” 完颜忽然看向路旁,笑道:“大哥,你现在真是威名远播了,连生女真都跑来和你做生意。” 贾琮心中一动,生女真?忙问道:“哪里?” 完颜下巴一抬,看向斜前方,那里有几个女真汉子牵马经过,马背上鼓鼓囊囊带着货物。 “这是生女真?我怎么没看出来。” 完颜珊点头道:“确实是生女真。生女真看起来与我们差不多,其实穿着打扮举止都不同。看他们这几人左手牵马,以马为盾,自己缩在靠路边一侧,空着右手按在腰间,随时准备抽刀搏杀。 你看那人,即便喝水,也不仰头,避免暴露咽喉要害,同时盯着四周,用手把囊中的水挤到嘴里,生怕被趁机偷袭。这是他们长年累月在丛林中与猛兽搏杀形成的习惯,改不了的。” 贾琮一看,果然如此。 完颜道:“不必这么复杂,只要看他们的眼睛就知道,生女真的眼神儿像野兽多过像人。” 贾琮微微皱眉,见那几个女真人神色冷酷,也不说话,眼睛中透出残忍危险的光,与熟女真果然大异。 “回府!”贾琮一言不发,催马回府。 完颜珊姐妹见他神色严肃,心知有事,不敢多说,忙随他一道回来。 “来人,传王副守、两位协守、城内各千总并荣主簿等人来见我!” “是!” “珊儿、儿你们也来。” 贾琮跨入守备府大门,便下了一连串命令。 不一刻,众人齐聚后堂花厅,见贾琮面色郑重,都不敢多言,只正襟危坐听候吩咐。 “荣主簿,你是此间老人,以往可有生女真主动进城交易?”贾琮道。 荣柳忙道:“从来没有。生女真与熟女真都是老死不相往来,怎会和汉民交通?” 贾琮道:“今日,城内出现了一些生女真,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荣柳道:“莫不是知道大人善待番民,生女真也被感化,方才出山交易?” 王进道:“大人是担心生女真进城闹事?如今城里兵强马壮,就凭几个人,能济什么事?” 贾琮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日子我一直担心此事,饼子就这么大,我吃了,别人就没得吃,岂会不记恨我? 这生女真来的蹊跷,珊儿、儿,你们立刻派族人全城查访,看看究竟城里有多少生女真,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切记不可打草惊蛇,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
“好,我们立刻去办。”两女领命出去。 “回来!”贾琮微一沉吟道:“我听说城外如今已有不少女真人临时安营扎寨?” “禀大人,确有此事。如今城内贸易繁华,许多部族一来就是几百上千人,买卖货物,城里住不下这么多人,只有住郊外。”余洪道。 “珊儿,你们再派人把城外的番民营寨探一遍,看看有多少生女真。速速报我。” “好,我们这就去。” “注意安全,身边多带些人。” “放心罢,我们又不是娇小姐。”两姐妹笑着去了。 贾琮看了看天色,日已偏西,正是未正末刻,心中忽然没来由升起一丝不安,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如今城内有多少兵马?”贾琮道。 “禀大人,城内现有星火、陷阵、敢死三营,余协守所部,王千总探马营,守城乡勇二千,并大人亲卫,共计七千余人马。另有四千余乡勇在城外军营。”王进道。 贾琮沉吟片刻,道:“王飞,立刻飞马传令各堡、关守将,务必严守城关,不得大意,仔细甄别生女真,严防其诈城作乱!” “是!” 众人见贾琮如临大敌,都把心提了起来。 贾琮默然不语,心中反复盘算此事,如今守土有责,宁可千日紧,不敢一日松。 不一会,完颜珊两姐妹进来,神色有些紧张。 “无妨,慢慢说。”贾琮微笑道。 两人见贾琮镇定如恒,稍稍安稳下来,道:“据族人回报,城里到处都是生女真,三五成群,也不买卖,只四处闲逛,要不就是坐在市场路边歇息,加起来足有三千人。 另外,城外果然发现大片生女真的帐篷,与各部族的帐篷混在一起,至少还有一两万人。” 贾琮道:“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生女真?” 完颜珊摇头道:“我问了各部族人,他们几乎都是从镇北关或广顺关过来,一路上根本没遇到生女真。” 贾琮冷笑道:“生女真来这么多人,又不做买卖,其意不就昭然若揭了么?” “彼辈定然不安好心。大人须早作安排。”荣柳道。 贾琮哂笑道:“生番能有多大能耐,想和我玩里应外合,我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珊儿,你即刻出城联络诸部头领,就说我要借兵!只借三天,10两银子一个人,若他们愿借,日落之时,便配合官军一起围攻生女真,切记不可大张旗鼓,惊动了对方。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完颜珊笑道:“放心罢,这么高的价码,没有哪个部落能拒绝。大家伙对生女真早就看不惯了。”说完便走。 “王副守,你即刻出城,整顿城外四千乡勇,日落之时,先下手为强,把生女真给我斩尽杀绝!空性,你带敢死营配合副守行动。” “末将得令!”两人起身抱拳道。 第二百五十章 借兵杀贼 3 第252章借兵杀贼3 “城内两千乡勇,由余协守统押,在城内挨家挨户通知,就说今晚宵禁提前,日落之后,各家各户必须紧锁门窗,不得出门!此外,今夜你便负责镇守四道城门,若遇夺门,以灯火传讯。” “儿,你派人通知城内的诸部番民,就说今晚我在城内校场请他们喝酒,请他们务必在日落之前过去。然后你就和族人待在那里,告诉诸部真相。” 完颜点点头,问道:“贾大哥,那呢?” 贾琮笑道:“我麾下还有几千精锐,区区几个生番而已,翻手就灭了,之所以把诸部调开,只是怕杀错人而已。” “那……你千万要小心,生女真很凶的,要不我分几百个族人去保护你。”完颜道。 贾琮微笑道:“不必,还是把他们留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完颜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道:“贾大哥,你千万照顾好自己,我走了。”说完,深深看了贾琮一眼,转身便走。 贾琮微微一笑,番民女孩就是这般大胆爽利。 收回目光,贾琮盯着剩下诸人,道:“生番作乱,无非就是两招,一是夺门,引大军入城。二是奇袭守备衙门,擒贼擒王。 因此,星火营、陷阵营并我的亲卫营,分为三十队,每队一百人,暗布于四门并守备府周围,但见生番出动,即刻镇压。城中百姓众多,你们下手一定要快、准、狠,确保百姓平安。” 这也公平,各部首领笑了起来,互相拱了拱手,道:“贾大人办事公道,我等没有异议。” 王进环视一圈,没看到完颜珊,心中一惊,忙道:“夫人何在?” 完颜珊拿出一个焰火点燃,巨大的火花在天空中炸响。 “王飞,探马营都散出去,随时打探传递消息。” “杀!” 在完颜珊的协调下,诸部族联军共两万余人,并未贪功,反而率先抢占有利地形,四面八方将生女真围住。 嚓一声,又有上百生番被砍成两截。 场面看起来虽乱,实际却泾渭分明。 一个道:“按计划行事,等时辰到了再去夺门。” 一声喊杀,便有上百生番殒命,且包围圈越压越小,死亡的压力越来越大。 哐、哐、哐!陌刀兵依旧无情碾压而进。 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丢进了生番丛中。 又听四周喊杀声起,番民各部族竟帮着汉人一起杀来。 整齐的脚步声、甲叶碰撞声如同战鼓,从市场周围每一条大街小巷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市场内,生番们正委决不下,忽听周围传来无数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杀!” 哐、哐、哐!二十个陌刀队如一道钢铁城墙般,四面合围,无情推进,往生番逼来。 陌刀兵步调一致,滚滚推进,逐渐与生番相接,第一排军士已高高举起了长刀。 诸部首领四处看了看,忙高声呼喊完颜珊。 王进高声道:“各位首领,守备大人有令,一颗生女真的人头一两银子!快快追击去罢。” “末将得令!” “进!”雷泰继续喝道。 诸部首领忙分出几千人四处追杀残敌,转头看着满地女真尸体,又打起了小九九,这地上一万多生女真,如何分配? 再加上五千装备占有绝对优势的官军,并两员超级猛将肆意冲杀,生番抵挡了两个时辰,终于被剿灭大部,少数溃逃。 四周围困的诸部勇士见汉军如此威风,也不甘落后,他们也是素来以勇武善战闻名,岂肯让汉军专美于前,纷纷拍马往中间冲杀,数万骑兵顿时在城外混战起来! 守备府内,贾琮得知探马报告生番因搞不清状况,竟然主动聚在了一起,笑道:“这群蠢猪,倒是方便了我。传令,各百人队即刻收缩合围榷场!不许一人走脱。” 众生女真有些纳闷,天都黑了,这些人还要赶路么?怎么不先收拾帐篷? “我们被包围了!”在四周望风的生番叫道。 “末将领命!” 随后一阵密集箭雨嗖嗖射出,这些生番,连皮甲都没有,登时被射翻二三百人。 雷泰和生番首领几乎同时吼出了决杀命令。 一时拿不定主意,竟起了些争执,这些生女真分属不同部落,谁都不服谁,又性子暴烈偏执,哪里会听人指挥,吵了半天,没个头绪。 皮靴踏着血水前进,举刀,挥刀。 “是!” 顿时箭如雨下,一支支狼牙箭,叮叮当当射到陌刀兵的重甲上,毫发无伤。 “放箭!”解辉率领星火营骑在马上,居于后阵,立时还以颜色。 “放箭,放箭!”生番首领喝道。 众人笑得合不拢嘴,道:“多谢完颜族长。”今儿这一仗打得爽,虽说死了些人,不过狠狠赚了一笔银子,足够抵销损失了。
“杀!” 嚓!陌刀无可阻挡地挥下,数十个生女真轻易就被斜劈为两半,内脏鲜血洒了一地。 哐、哐、哐! “杀杀杀!”雷泰喝道。 完颜珊笑道:“多谢各位首领仗义出手,等天亮就随我进城领赏罢。” 火光照耀下,刀锋寒芒闪烁,像一道道冷电,击打在众人的心头。 贾琮冷笑看着场中,心如铁石,眼前的生番,在他眼中和鞑子一样,根本不能算人,只能算会说话会用工具的野兽,杀之毫无负担。 “王大人不必惊慌,我等又不是不懂事的,怎会让完颜族长犯险,她应该在营地里没出来。”夫余某部落首领安慰道。 当当当!生女真果然猛恶,提着生锈缺口的破刀,悍不畏死扑出来,在陌刀兵身上砍出无数火花。 “末将领命!” ―― 城内的生女真们见诸部番民陆陆续续往一个方向离开,也没在意。同时汉商们也不约而同开始收摊关门,不一会,市场里便人声不闻,空旷寂寥。 贾琮哈哈一笑,高声道:“雷泰,别墨迹,都给我砍了!” 又一人道:“汉人似乎有了防备,只夺东门便是,分一半人去偷袭守备府。” 生女真们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汉人城池的规矩,眼见太阳落山,大街小巷均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关门落锁,好像整个城市突然对他们关上了大门,一种被排斥感,油然而生。 每轮连砍五刀后,前排战士便主动横跨一步,让后排顶上,如同车轮,运转不停,滚滚碾压,确保每一刀都是同样整齐、凌厉! 这不是战争,而是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一面倒的屠杀。 生女真总算反应过来,慌忙大呼小叫着上马迎敌。 果然,没过一会,完颜珊听到呼喊,匆匆带族人从乞列迷女真某部营地中出来,与众人见过。 生番们惊恐地发现,一队队身披铁甲,只露出眼睛,手提恐怖长刀的高大军士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生女真们终于慌了,疯狂射箭、突围,再凶悍不怕死的种族,遇到这样的杀人机器,也得惊慌失措。 但是他们的努力,在最强步兵面前毫无意义。 “进!”雷泰高举陌刀,喝道。 雷泰口令越喊越急,陌刀兵就越砍越快,每一刀挥下,都会溅射出一蓬血雨。 哐、哐、哐! “全军都有!一二杀!一二杀!” 另一人道:“情况不对,立刻发信号夺门。” 解辉由衷叹道:“大人英明,果然是如墙而进,当者俱碎。” 城头立刻也回应了一个焰火。 众生女真虽不明所以,但长期的丛林生活,给予了他们敏锐的直觉,连忙从四面八方聚到市场内,几个首领赶紧商议对策。 而官军几乎是零伤亡,除了几个星火营军士被流矢所伤。 ―― 城外一万多生女真还懵然不知大祸将至,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早已被人识破。 落日洒出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之下,忽见熟女真、夫余、乌桓等各部族人,纷纷跨上骏马,在营地间集结起来。 王进率四千轻骑随后杀到,沿着空性杀出的缝隙,将生女真营地彻底撕成两半,杀了个对穿。 短短两炷香不到,三千余生番尽数被砍杀当场。 剩下的生女真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呼,一起往后缩了几步。 王进哪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微笑道:“大人说了,当场击杀的按各部派出参战人数多少分配。” 只见汉军骑兵当先一人身披铁甲,手提镔铁水磨禅杖,身后千余重甲骑士,如黑色怒涛狂潮般,席卷而至,瞬间冲散生番仓促聚拢的阵型,犁出一道宽阔的血槽。 王进等松了口长气,忙把她护在中间。 诸部族联军头上都系了一条白布作为识别,本就人多势众,再加上有心算无心,生番顿时落入绝对下风,根本无力反抗。 王进心头一紧,忙喝道:“快去找寻夫人!” 忽听马蹄声响起,数千汉军骑兵直冲过来。 空性忙不迭带人四周散开,到处寻找,若是完颜珊出了事,贾琮怪罪下来,他们就完了。 “小心戒备!”生番首领大喝一声,众人忙弓上弦刀出鞘。 此时,贾琮已然驰马赶到,见解辉还要放箭助攻,忙叫住他,笑道:“别急,看看本官复活的大唐陌刀军效果如何。” 完颜珊笑道:“各位首领,城里作乱的生女真也处置完了,此战我们大获全胜。” “多亏贾大人机警,一眼识破生女真的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了。” 王进等人微微一笑,这些番民和汉人做了几个月生意,也学会拍马屁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口水烂仗 1 第253章口水烂仗1 次日,局势平定。 榷场周边的百姓被昨夜惊心动魄的喊杀声吓得一夜没睡,好在很快就没了动静,早上起来一开门,就被堆积如山的尸骨和满街血水吓得缩了回去。 守城士兵,赶着马车、牛车,拉了一上午,总算把城里的生番尸体拉到城外集中掩埋,又取水冲刷了街道,忙了大半天,总算勉强干净了,除了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榷场重新恢复了清洁。 贾琮在府邸中接见了参战的诸部落首领,当场发放了赏金,又设宴款待了诸人,宾主尽欢。 送走了诸首领,众将、官员齐来回报。 王进道:“禀大人,昨夜一战,剿灭生番14000余人,缴获战马万余匹,俘虏伤者350余人。 经审讯,确有人暗中操纵,协助其伪装成互市的熟女真,从铁岭卫的抚顺关入境,因汉军不辨生熟女真之别,竟让其一路瞒天过海,潜到辽海卫城下。 他们听说辽海卫守备空虚,十分富庶,各种货物堆积如山,打算来抢一票就走,顺便……顺便对大人不利。不过,俘虏都是些小鱼小虾,再问不出什么信息。” 贾琮冷笑道:“这是显而易见之事,没有内贼引不出外敌来,能说动一两万生番,背后之人是谁还用得着查么?” 众人悚然一惊,齐声道:“大人是说……”在辽东拥有这种能量的,除了总兵杨雄,也就只有辽王府了。 贾琮点点头,道:“看来,咱辽海卫已被人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必欲除我而后快。” 王进等将官还没来得及说话,荣柳等文官反应极快,早已起身拱手道:“我等誓死追随大人,保辽海卫一方平安!” 如今在贾琮治下,辽海卫单是每个月的关税就可以收10万银子,衙门各级官吏俸禄饷银暴涨了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灰色收入也是有增无减。谁敢动贾琮,不就等于挖他们的祖坟么? 贾琮笑道:“各位报效朝廷的拳拳之心,我向来是知道的。如今有人看不惯我们,觉得咱抢了他的食,自然明刀暗箭地来了。 不过只要你们都做好分内的事,让百姓、番民心悦诚服,外人再怎么闹,也闹不起来。你们都说说,下一步怎么办?” 王进道:“末将以为,下一步须得严加防范生番入境,对熟番也要提防,毕竟成千上万番民聚集城中,若有人煽动,极易出事。” 户房经承道:“下官以为,或可与各部族约定互市通商的时间,使各部分散入城,避免番民一拥而进,聚集太多,不好管治。” “可。”贾琮道。 荣柳道:“下官以为,须防范其他地方效仿本卫之法,提高收购价与我争夺番民货物。大人虽与女真交厚,可财帛动人心,不得不早做打算。” 众人均皱眉点头,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没人愿意仰人鼻息。 贾琮深以为然,烧钱争夺市场,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手段,前世见得多了,而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看谁下注更大。 游家喜道:“荣主簿所言极是,番民趋利,若有人出价比本卫高,自然将其吸引过去。 若要使其不离不弃,必以更大的利诱之,让其舍不得离开。末将以为,当借助总兵府之力,以别家拿不出的东西,来留住番民。” 贾琮道:“你是说兵器?” 游家喜道:“大人英明。” 贾琮沉思半晌,道:“我本就有此打算,只是卫内武库存兵较少,如今还在加紧打造。 说的有理,行文总兵府,就说本卫欲行以夷制夷之策,对除鞑子外的番民开放铁器、兵器贸易,以牵制鞑子,请总兵府特许,并供应武器。
至于其他地方走私违禁品之事,请总兵府严查,以免乱了部署。” 众人笑道:“以大人和杨总兵的关系,必得特许。这样一来,我们得兵器销售特许权,总兵府得兵器贸易之利,可谓一箭双雕。” 贾琮微笑道:“此外,若有部族生了异心,便私下里告诫他们,若与别家贸易,则辽海卫将不再和他们贸易,让他们自行抉择,这叫二选一!同时,出售兵器给他们敌对的部族。” 荣柳笑道:“大人妙计。番民极欲得汉军兵器,我等当计算好兵器损耗的时间,少量多次卖给他们,切不可一次将其喂饱,使其转投他人怀抱。” 贾琮大笑:“主簿所言深得我心,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在有意无意之间掌控番民,既不能过于苛勒,又不能使其脱缰,火候诸位自去掌控罢。” 众人齐声应是。 礼房经承拱手道:“大人,下官以为何不每个部族派驻吏员为使,一则沟通、往来方便,可教导番民晓明大义。二则也可随时掌握番民动静,打消其异心。三则若形势不妙,还可捷足先登,就地收货,近水楼台先得月。” 贾琮点头:“甚善,你即刻去安排得力人员,派驻各部族,半年轮换。请夫人给他们各配两名会说汉话的女真族人。” “是。” 众人都点头称妙。 余洪忽然道:“大人,还有一事,末将以为不得不防。” “何事?” “若暗中之人见本卫与番民鱼水相处,又威逼利诱不得,岂会甘休?必会使尽手段,挑拨离间,破坏贸易。 或遣人潜伏卫城内外,专挑番民下手,或直接派人扮成我军士卒,候番民往返之时截杀,如此一来,要不了几遭,本卫的信誉荡然无存矣。”余洪沉声道。 众人悚然一惊,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背后之人胆大包天,连辽海卫都敢袭击,何况区区番民? 贾琮剑眉一皱,道:“确实不可不妨。王飞,探马营都给我散出去,监察辽东各关隘大队人马出境之情,及时禀报。” “是。” 贾琮尤嫌不足,探马营人手有限,辽东广大,幕后黑手若想偷出边境,未必能探知,因道:“请两位夫人来。” 不一会,完颜姐妹到来。 “下官见过两位夫人!”众将官忙起身见礼。 完颜珊大气地摆摆手:“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完颜笑道:“贾大哥,叫我们什么事?” 贾琮招呼两人左右坐下,道:“儿,我记得你说过女真人常用鹰隼传信?” 两女点点头,完颜珊道:“如今每天族老都会用海东青与我传报族里事务,比信鸽稳妥许多。” 贾琮心中大定,笑道:“方才我和诸位大人商议,有人眼红辽海卫与番民贸易融洽,定要想方设法破坏,这次生女真偷袭便是例子。 因此,为保护各部族番民安全,我想请你们派族人,在境外诸部族必经之地要害处建造岗哨塔楼,监视四周,若有大队不明人马动静,即刻飞鹰传讯。所需费用,守备衙门一力承担。” 完颜珊笑道:“区区小事,算的什么?我去安排便是,半月之内定然建好。” 贾琮道:“有劳你了。” 完颜珊白了他一眼,道:“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贾琮笑道:“闺房之中自然不必客气,可这是公务,非私事也。” 众人都笑起来。 完颜珊脸一红,瞪了他一眼,拉着妹妹进了后堂,不一会,一直雪白的海东青带着族长的命令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口水烂仗 2 第254章口水烂仗2 贾琮目送两女离开,回头道:“如今耳目够了,爪牙却还不够。王副守,给镇北关、广顺关各拨1500军士去,多配弓弩军需,交给张、苏灿,若有敌情,即命其出击解围。 再招募三五千精干士卒,补充兵源。另外,军中多配鹰隼传讯,可聘珊部落族人教导驯鹰之法。” “末将得令。” 贾琮又和众人商议了一番政务,忙了半天,才把众人打发了,心中暗叹,区区一个辽海卫就这么多破事,今上要管全天下的事,其艰难繁重可想而知。 若是好逸恶劳的就罢了,但凡稍微想做一番功绩的,不被累死才怪,怪道大多数古来之君要嘛刚开始时勤政几天,新鲜感一过即躺平,要嘛直接躺平。 回到房间,贾琮搂着两女坐在床沿调笑,双手四下摩挲,笑道:“珊儿、儿,你们真是一对宝贝儿,浑身上下几乎一模一样,我也算触感敏锐的,若是闭上眼,怕也分不清呢。” 两女娇嗔一声,忍不住握着贾琮作怪的手,齐声道:“不许弄了,又来撩拨又不让人家侍寝,贾大哥好讨厌。” 贾琮干笑着抽出手来:“时机未到,时机未到。你们以为我不急?你们看看后院晾的老虎皮,我都吃了几头老虎了,功夫这个东西实在急不来,夫君我已是尽量快马加鞭了,要是前世,们还得等好几年。” “前世?”完颜珊愕然道。 贾琮一时说漏嘴,忙补救道:“我说的是上辈子我不是守备,没富甲一方,吃不起虎筋、虎髓、熊胆、老参,练功自然更加缓慢。” 完颜嘟着嘴道:“那还要等多久嘛?人家还想给大哥生小宝宝呢。” 贾琮笑道:“你都还是小孩,生什么小宝宝,二十岁以后再说。” “啊?要这么晚?我们族里许多女孩子十三四岁就生小孩了。”完颜珊道。 贾琮摇头道:“那是你们不懂医术。女孩子身子骨没长成就分娩,十分伤身。” 见两人一脸失望,贾琮又坏笑道:“不过呢,给大哥当女人倒不需要那么久。” 两人才转忧为喜,一齐扑到贾琮怀里。 “好了好了,说正事。如今生番实力大损,这可是你们熟女真扩大地盘的好机会,还不快通知你们老爹,联络相熟诸部,吃掉生女真的地盘?告诉岳丈,缺兵器弓箭甲胄,尽管来城里取。”贾琮道。 两女眼睛一亮,“贾大哥,你好聪明!我这就去。” 完颜珊欢呼一声,一跃而起,传信去了。 完颜也想跑,被贾琮拦腰抱住。 “写信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跑什么?陪我洗澡去。” 完颜伸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娇笑道:“我怕你忍不住破功了怎么办? “呸。为夫今儿就让你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完颜凑到他耳边,伸出丁香嫩舌,舔了舔他的耳垂,小声道:“那贾大哥今天想玩什么?漫游世界,高山流水,推波助澜,还是冰火毒龙呢?” 贾琮心中一荡,暗赞自己调理有方,当初不谙世事的女真姑娘,如今都有了全挂子武艺。忍不住嘿嘿笑道:“都玩一遍。” ―― 生番袭击辽海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辽东。 辽王府内 “你说什么?!近两万生女真还没动手就被贾琮屠了?” 辽王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咆哮着狠狠砸碎了一个价值千金的五彩镂空云凤纹瓶,尤不解气,把桌上沥粉描金龙纹扁壶、粉彩金地莲蝠盖碗一一砸了个粉碎。 王府长史战战兢兢地道:“回禀王爷,据说本来生女真并未暴露,只因贾琮手下有熟女真效力,将其认了出来,贾琮也是狠辣,不问青红皂白,即下令屠杀,又有诸多番民助阵,生女真猝不及防,才……全军覆没。” “蠢材,蠢材!这些生番愚蠢如猪,枉费本王一番心机!”辽王怒不可遏,糟蹋了数十万银子,连声响儿都没听到,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幸好有五家侯府分担了大半开支。 长史道:“王爷,此行目的本就是搅乱辽海卫,杀死或逼走贾琮,如今生番虽未建功,倒也还可做些文章。” “说。”辽王冷静了些。 “生番既然未发动,辽海卫分毫无损,贾琮便平白屠了近两万人,何其残暴不仁?着实有失国体,有损陛下宽厚之德,寒了塞外众部族之心……”长史阴阴一笑。 辽王阴鸷的眼神闪过一道精芒,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道:“联络京中重臣、科道言官,给我参,往死了参!” “下官遵命!” ―― 神京,养心殿,西暖阁 上午温煦的阳光穿过殿外抱厦,透过窗格,洒在暖阁地下景泰蓝珐琅仙鹤江崖海水纹鼎炉上,屡屡淡淡轻烟从鹤嘴里吐出,清雅宁神的芬芳溢满屋内,铺地的金砖如同墨玉,倒映着几个人影。
正北方设着御案御座,上悬一赤金地匾额,写着“勤政亲贤”四个大字,乃是今上御笔。 御座后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大画,笔势纵横,气韵浩渺,乃是画院圣手绘就的“万里烟云气吞天下图”,两旁是一幅赤金地对联: “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也是今上御笔,笔法端重沉厚,骨肉丰美。 熙丰帝把两本奏折发给下面几大军机,淡淡道:“诸位爱卿,辽王参辽海卫守备贾琮拥兵自重,擅启边衅,草菅人命,贪鄙暴虐。滥杀夷民以冒功,把持榷场以敛财。 辽东总兵杨雄说法刚好相反,奏贾琮仁义为本,安抚夷民,互通有无,料敌机先,智勇双全,巧堪生番诡计,发动番民义卒,先发制人,速平生番暴乱,歼敌近二万,无百姓伤亡,保得一方平安。诸卿以为如何?” 众军机大臣都是宦海遨游多年的人精,拿起本子扫了一眼便知端的,脑中迅速转过许多念头,思忖此事背后的关联。 到了他们的层次,事情真假、是非对错已不重要,只看如何有利,就如何取舍。 两位新法大佬体仁阁大学士霍鹏与东阁大学士董仪交换了一个眼神,贾琮是如海兄的内侄,也算半个自己人,且颇有才干,在辽东推行新法极有魄力,不管他是剿寇平乱还是杀良冒功,先保一保。 霍鹏开口道:“启奏陛下,臣以为生番数万人潜入辽海卫显是图谋不轨,贾琮奋起杀之,保边疆安靖,有功无过。” 武英殿大学士宋睿冷笑道:“霍相之言,臣万万不敢苟同。如杨雄所奏,辽海卫每日来往互市的番民何其多,生女真应贾琮之召前去交易,却被设计陷杀,分明是贾琮暴虐贪功,随意栽赃番民杀之冒功。 要说是番民作乱,近二万暴民一个百姓未杀、一间房屋没烧,古往今来可有这等‘作乱’之事?望陛下明鉴。” 文华殿大学士苏浩初也附和道:“宋相之言,臣深以为然。贾琮此子虎狼之性,杀番民冒功先不提。 按他所言,二万生番在区区一个辽海卫内竟翻不起一丝风浪,可见其养兵自重到何等地步,一边关守备为何养如此重兵,所为何事?” 董仪与霍鹏对视一眼,这群旧党顽固嫉恨贾琮扬州之功,为推行新法积攒了巨量银子,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了。 因开口道:“苏相此言有失偏颇,臣不敢附议。贾琮身为守备,镇守边关,自然要训练精兵强将,方可保境安民,莫非让番民攻破了辽海卫,烧杀一空,血流成河,才叫不养兵自重?才叫对朝廷忠心耿耿?才叫能耐?岂不大谬! 前儿杨雄奏报,贾琮年纪虽小,却上体天心,顺天应人,主动清丈宁荣二府辽东田庄50余万亩,按新法足额报税,另赠边军200粮,以解燃眉之急,试问朝堂衮衮诸公有一人能至此乎? 此等大公无私,忠正伟岸之人,竟被人所疑,诸位同僚何以教我?” 众人一滞,贾琮此事办的确实霸气,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主动把大量真金白银送到朝廷,你还要说他是奸佞,这话对这些老官僚来说也不好开口。 霍鹏乘胜追击道:“前儿杨雄又奏,贾琮在辽海卫推行新法,成效卓著。辽海卫一年赋税,从60万两暴涨至260万两,并清丈出未入黄册良田100万余亩、民20万余口,且民众负担大大减轻,此皆新法之功也。 如今守备衙门里钱粮如山,他身为守备,不用这钱粮厉兵秣马,以负边关之重,莫非拿去修园子享乐?此可解养兵自重之毁乎?”论扯皮雄辩,大家都是个中好手,谁怕谁。 谈到新法,熙丰帝也来了兴致,点头道:“不承望贾琮这小子,虽非两榜进士,竟也有些治政之能,辽东苦寒之地,竟让他刨出了260万银子的赋税,即便江南膏腴之地,也没听说哪一州哪一府能有这等收益。” 董仪笑道:“此皆因圣天子临朝,故上天不拘一格降人材以遗陛下。” 君臣几人一唱一和,眼见要歪楼,首辅保和殿大学士师志泽忙开口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贾琮杀番一案,疑点颇多,是功是过,如今还不好定论。 且朝中近来物议纷纷,参贾琮的折子已堆了一箱,还须有个说法才是,不如派员前往调查,再命贾琮上折陈情。” 熙丰帝道:“着兵部派员前往辽东核查,命贾琮上折自辩。” “是!”霍鹏躬身道,心中暗喜,如今兵部是他管着,今上从兵部派员,圣意如何,不言自明。 若从宋睿老贼的刑部派员,那贾琮就危险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口水烂仗 3 第255章口水烂仗3 辽海卫、守备衙门 荣柳拿着新到的公文急匆匆寻到贾琮。 贾琮正在后院练武,见他神色凝重,忙问何事。 荣柳把上命陈情自辩的旨意说了,“事关重大,下官建议请各房、厅、司主事会商。” “可。” 花厅内,守备衙门里的老笔杆子们济济一堂,围绕如何表功、自辩各抒己见。 贾琮坐在上首笑嘻嘻喝着茶,丝毫不担心,论撕逼扯皮打嘴炮,这是国人的强项,这些边关老吏弄起刀笔来,未必就比朝堂大员逊色。 “各位,今上让我们自辩,你们可别太老实,傻乎乎地光是自辩,光挨打不还手,所谓久守必失,当以攻为守。辽王参了我几条罪状?”贾琮道。 “回大人,共三大款,十二条。”荣柳道。 贾琮笑道:“行。他参老子,老子也要参他,你们久在辽东,辽王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们比我清楚,给我往死里参,不管真假虚实,先给他把帽子扣上再说!” “我等明白。”众人拱手道。 荣柳道:“各位同僚,针对辽王参大人拥兵自重、把持榷场、贪鄙暴虐三大罪,如何应付?” 照磨肖利道:“如今本卫加上乡勇,实有二万兵马不到,按兵制,一卫满额应有三万众,如今连朝廷定额都未达到,何谈拥兵自重? 反观辽王府,克扣军饷,敛财肥私,蓄养私兵数万,远超朝廷定额,这才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众人点头称善。 经历顾欣道:“所谓把持榷场着实荒诞,彼辈苛虐番民,致其离心离德,大人宽厚仁善,番民望风景从,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哪里谈得上‘把持’二字?若强说把持者,唯圣人之道也。” “说得好!”众人皆点头。 范鸣生怕被人说完了,忙开口道:“所谓贪鄙暴虐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大人力行仁政,本卫不满16周岁幼儿少年,不论男女,每月皆得禀米;乡村学舍读书一概免费,还管午餐; 城内官学天天有肉,纸墨膏火任由取用;鳏寡孤独皆由养济堂供养;推行新法,广大无田少田者税赋日轻。 如今本卫百姓,谁不在家供奉大人长生牌位。试问,古往今来有如此贪鄙暴虐者乎?有贪鄙暴虐而得人心者如此乎?” “此言大善!”众人皆抚掌称赞。 贾琮微笑点头,道:“各位把我的事情是说清楚了。现在说说辽王的罪状。” “可参其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插手军务,意图不轨。” “可参其欲壑难填,克扣军饷,损公肥私,蓄养私兵。” “可参其任人唯亲,安插亲信,贩官鬻爵,广收贿赂。” “可参其畏敌怯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明知十皇子身陷险境而不速救,居心叵测!” …… 最后,荣柳阴险一笑,总结道:“今上早有削藩之心,可参其一手遮天,威福自用,辽东数百万军民,只知辽王,不知朝廷矣!” 嘶,众人都吸了口凉气,这是要把辽王往死里整了,即便明知这是捕风捉影之辞,可这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日后自会生根发芽。 贾琮大笑,道:“好好好,就这么写!荣主簿来执笔,范鸣你学着点。给我往死里弄。” “是是是。”范鸣忙躬身答应。 荣柳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写个折子自然是小菜一碟,当下欣然领命,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下官定让辽王也头疼几天。” 众人大笑,读书人刀笔杀人不外如是。 ―― 近来京内科道言官、各部院官员围绕贾琮杀番案吵成一团,开始还是几个御史言官风闻奏事,弹劾贾琮滥杀无辜。 逐渐演变成贾琮强推新法,诛杀士绅,贪婪残暴上来,各新法干将岂会认怂,引经据典,述真说理,指桑骂槐,与旧党吵得乌烟瘴气。 使得贾政等一众中立躺平派话都插不进。眼见各部院堂官都亲自下场,贾政更是开口替贾琮辩解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连累家里。 好在牛继宗为首的国公一脉,如今全靠贾琮的神仙酒续命,哪敢让他倒下,纷纷进言,为贾琮喊冤,至于新法,他们是不可能支持的,眼看府里都没多少出息,再把田税一交,喝西北风去? 荣国府,荣庆堂 听说参贾琮的折子在军机处堆了几大箱子,十分壮观,老太太已连续三天吃不下饭,只以乌鸡老参汤补气,生怕家里被贾琮这混账牵连。 身边陪坐的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并众姊妹百般温言抚慰皆不见效。 这日贾政下朝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被贾母叫去。 “今儿情况如何?”贾母有气无力地道。 贾政摇头道:“还是老样子,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我看陛下颇为眷顾琮哥儿,霍相、董相皆开口为琮哥儿分辩,想来琮哥儿在辽东推行新法,甚合圣意。” 贾母叹道:“都是祖宗攒下的家底,给他做了人情,买了官帽,崽卖爷田心不疼啊。” 贾政道:“今儿下朝霍相把我叫去,勉励了一番,说琮哥儿一心为公,文武双全,乃官员楷模,言道邪不胜正,请老太太放心。”
贾母闻言总算松了口气,霍相既然开口,应有把握了。 众人忙笑着宽慰。 王熙凤笑道:“有霍相打包票,这下老祖宗可放心了罢?怪道人家都说孙子是个宝,孙媳是根草,不过被人骂几句,琮哥儿连根汗毛都没掉呢,老祖宗就担心得先饿了三天,瘦了好几斤。 我在府里哪天不被人骂,没见老祖宗为我少吃一碗饭。可见我是外人,和琮哥儿这亲孙子真是比不了。” 众人大笑。 贾母也笑了:“快与我撕了她的嘴,你这猴头,见我心里不痛快,不说宽慰我,还来气我。” 贾政忽然想起一事,道:“今儿琮哥儿的自辩折子已送到了,写的入情入理,有理有据,还反将了辽王一军,霍相也点头称赞。”说着掏出一份邸报,念了一遍。 贾母倒也通透,摆摆手道:“官员有没有罪,哪里是自己说了算的。” 贾政点头道:“霍相言道,琮哥儿定然无事。一是有推行新法之功,二是有退敌保境之功,三是陛下看在元妃的面上,也不会过于苛责。” 贾母微笑点头,彻底放下心来,便觉腹中饥饿,道:“此事就不说了,好不好随他去罢,我也饿了,传饭。” 众人谈笑一阵出来。 薛姨妈拉着宝钗回家,又叫来薛蟠,满脸怒容道:“蟠哥儿、宝丫头,琮哥儿是天杀星下凡怎地?昨儿辽东传报,咱家的管事又被他砍了四五个,其中还有六房的薛蝉,叫我如何向他老子娘交代? 他一而再不把薛家放在眼里,我看不是好事。咱薛家人的命就这般贱?” 此事贾琮早已来信解释,薛蟠、宝钗都知情。 薛蟠难得正色一回,叹道:“妈,你也别伤心,琮哥儿说了,薛蝉几人不守规矩,私收货物,不入账册,挖生意的墙角,其中还有一成是杨总兵的利。 为了生意长久的大局,不得已挥泪斩马谡。且他有言在先,若要与他合作,便要守他的规矩,否则军法无情,定斩不饶。本就有先例在,蝉哥儿还硬要往他刀口上撞,怪谁?” 薛姨妈怒道:“混账!你究竟是姓薛还是姓贾?处处帮着他说话,被杀的可是你亲堂兄。这是打薛家的脸你知不知道?” 薛蟠噗嗤笑道:“妈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什么亲堂兄,都隔了好几代,出了五服了。我抬举他当个管事,他不说替我好生办事,还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坑我的钱也就罢了,还坑了琮哥儿并杨总兵的银子,你想琮哥儿是什么人,他和皇子殿下都称兄道弟,区区一个薛蝉,敢在他眼皮底下鬼,不是找死?” 薛姨妈一滞,斥道:“琮哥儿再怎么着,也不该说杀就杀,不过是生意上的事,该赔多少钱,我们赔就行了,多少也该给薛家留点脸,不说看在你的份上,好歹也看在宝丫头的份上。” 宝钗垂着头一言不发,此事她倒不好开口,毕竟死的人也算她的族兄弟,尽管几乎没见过面。 薛蟠道:“妈你真是糊涂了,你知道琮哥儿带我们做的辽东生意一个月多少出息?足足三十万两银子。外加先前带我们做的酒坊生意,你说我们占了多大便宜。 拿什么赔?要我说,此事到此为止,谁愿意往琮哥儿刀口上撞,我不管,反正咱家的生意不能垮了。” 说着语气放软了些,道:“妈,本来咱家的出息越来越少,眼见着支撑不住,这你是知道的。 儿子我又是没什么能为的,好在靠着琮哥儿的两桩生意,丰字号又起死回生了,莫非薛蝉的命比丰字号还贵重?要是咱忘了生意怎么来的,不尊重琮哥儿,他一怒之下收回生意,谁吃亏?” 薛姨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这后果确实沉重,她承担不起。 薛蟠又道:“别以为咱家仗着妹妹的体面,就可以在琮哥儿面前肆无忌惮,我上次去辽东可亲眼见着了,琮哥儿冷下脸来,可是不认人的。 别说区区一个薛蝉,即便是他贾家的族亲,犯在他手里,也是一刀的事儿。不如此,他凭什么执掌一卫?” 薛姨妈皱了皱眉,看着宝钗道:“宝丫头,你觉得呢?” 宝钗轻声道:“家里的事自然由妈妈并哥哥做主。我只觉得合伙做生意,便该照章办事,坦诚相待,虽说琮儿手段酷烈了些,终究是咱家理亏在先,琮儿若轻轻放过,何以服众? 何以向杨总兵交代?琮儿信里说了,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薛蟠道:“就是这个理儿。妈,还是大局为重罢。我先出去了,还得写信给琮哥儿赔不是,另派几个管事去。”说完便走。 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叹道:“儿啊,妈倒不是不分轻重,在乎这几个管事。只是观琮哥儿行事,偏激暴烈,过刚易折,不是长久之象,这次被参就可见一斑。你的事,妈还须好生想想,免得害了你。” 宝钗脸色一白,道:“妈不是说舅舅也说琮儿好么?” 薛姨妈苦笑道:“傻孩子,琮哥儿是立了些功,可过日子不是打仗,他是个好将军,未必是个好丈夫。明白么?” 宝钗沉默不语。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元妃省亲 1 第256章元妃省亲1 这一来一回,辽王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被狠狠参了一本,贾琮反击凌厉,历数其罪状二十条,朝堂震动,百官侧目,心中都在重新评估贾琮这个少年。因此,熙丰帝又叫辽王上折自辩。 杨雄也卷了进来,虽顾忌辽东安定局势,未弹劾辽王,却竭力为贾琮摇旗呐喊,站台助威。 朝堂内外,围绕辽王和贾琮谁忠谁奸,并新法利弊,一连打了几个月的口水烂仗,直到快过年也没辩出个名堂,最后百官都喷累了,喷无可喷,外加过年要放假几日,总算消停了些。 熙丰帝方下诏,命辽王、贾琮闭门读书一月,反思己过,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贾琮这是真正简在帝心了,小小年纪就可以和实权塞王平分秋色,假以时日,还不一飞冲天?―― 这日,正是熙丰八年,元宵。 大明宫内灯火辉煌,丝竹管弦,莺歌燕舞,天下至尊至贵的一家人正齐聚饮宴,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观赏花灯,猜着灯谜。 熙丰帝处理完前阵子闹得不可开交的辽王、贾琮之辩,难得松快了一回,今儿兴致甚高,屡屡举杯,还难得地“与民同乐”,说起了灯谜。 “如意素来机灵,朕说个灯谜,保管你猜不着。”熙丰帝笑道。 如意公主笑道:“父皇请说,儿臣猜不着还有母后这个天下第一才女,并众多母妃、哥哥,定能猜着。” 陈皇后嗔了如意一眼,道:“没大没小,什么天下第一才女,说出去仔细言官参你口无遮拦,轻佻浮躁。” 熙丰帝摇头笑道:“梓潼休得过谦,朕看如意所言甚是有理。” “皇上,你也取笑臣妾,在座诸位妹妹哪位不是大家闺秀,文采精华,我岂敢自称第一。”陈皇后含羞道。 众妃嫔忙道:“娘娘母仪天下,德高望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下第一才女实至名归。臣妾等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陈皇后摇头笑道:“诸位妹妹抬爱了。” 熙丰帝笑道:“好了。朕就设个彩头,谁若猜着,赐天下第一才女丹青一幅,朕为之题字,梓潼以为如何?” 陈皇后盈盈白了熙丰帝一眼,道:“一切听凭皇上吩咐。” 众人自然齐声叫好。 “听着,谜面是:元宵月光窗前洒。打一个字。”熙丰帝道。 众人微一沉吟,纷纷道难。 众皇子无不苦思,想博个头彩,只有孙炽理都不理,只管喝酒吃肉,他素来不喜欢猜谜,自知没有这份精巧心思,因此也懒得动脑筋。 如意皱着眉头抓耳挠腮,她也是个不喜欢读书的,哪里猜得到,只看向嫔妃那边。 众嫔妃比皇子们更想得皇帝青睐,无不绞尽脑汁,搜索枯肠,一时也没猜出来。 陈皇后略一思忖,已有答案,却笑道:“皇上这个字谜着实难人,臣妾也猜不透呢。” 熙丰帝得意一笑,“这可是朕今儿一早思索良久而得,应情又应景,岂能轻易让们猜着。” 元春沉思良久,忽然心中一动,竟是这个字。 陈皇后观人于微而知其着,遂笑道:“元妃妹妹可有心得,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 元春心中有些欣喜,起身道:“臣妾猜了个‘一’字,不知确否。” 众人咦了一声,怎么是这个字,也太简单了些罢。 熙丰帝抚掌笑道:“元妃果然聪颖灵慧,片刻间便猜着,正是‘一’字。” 陈皇后笑道:“臣妾等可没有元妃妹妹的才情,请皇上为我等解惑罢。” 熙丰帝道:“元宵月光窗前洒,‘元宵’二字洒落‘月光’,再洒落‘窗’之前‘宀’,岂非只剩个‘一’字?” 众人恍然,纷纷称妙。 陈皇后赞道:“古人云,大道至简。能用最简单的字,想出这么艰难的谜,皇上已得大道矣。” 熙丰帝摆手微笑:“不过兴之所至,偶得而已,哪里算什么大道。” 陈皇后笑道:“难得元妃妹妹与皇上想到了一起。对了,今儿妹妹不是要回家省亲么,时候也不早了,这就起身罢。” 元春忙行礼请旨意。 熙丰帝笑道:“去罢,替我给荣国夫人带个好儿。对了,前儿贾琮这小子在辽东干的不错,待会自有旨意降下。” 元春受宠若惊,忙拜倒谢恩。 ―― 此时宁荣街早已戒严,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 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幕挡严。 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
一对对龙旌凤,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 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 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 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 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乘舟游园。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得如银花雪浪,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在园内正殿升座受礼毕,元春方乘车架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 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 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 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众人忙安慰。 贾妃又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王夫人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贾妃听了,忙命快请。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 一时,贾政问安罢。 元春并母女姊妹便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元春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 贾母道:“无谕,外男不敢擅入。” 元妃命进。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近前,携手揽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众人忙劝解。 元妃止住泪,与宝玉说了几句话,又想起贾琮与贾环十分亲厚,道:“环哥儿何在?” 小太监忙去门外叫人。 贾环一脸神气,朝旁边贾蓉、贾兰等没资格觐见的扬了扬下巴,跟着太监进去参拜。 元春叫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环哥儿,多年不见,你也长大了,听说你如今越发好了。” 贾环连皇子殿下、如意公主等都拜见过了,见到自家大姐姐,虽是贵妃,却也不怵。 笑着躬身道:“蒙大姐姐挂念,琮三哥教导,弟每日习文练武,明理强身,他日也当效仿三哥,驰骋疆场,报效朝廷,方不负大姐姐并三哥教诲。” 王夫人在一边淡淡看了贾环一眼,又垂下眼帘,心中冷笑,什么好下流种子,也敢上高台盘了。 元春点头笑道:“好好好,你有这般志向,我也放心了。”又转头道:“可见老太太、太太们教育有方。” 贾母、王夫人等忙谦逊。 黛玉和宝钗在下面悄声道:“前儿琮哥哥专程派人传信,说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他虽身在边关,不能亲至,也必遣人送上贺礼,怎么这会子还没到?” 宝钗低声道:“这千里迢迢的,想是路上耽搁了,早些晚些也不当紧。” 这时,尤氏、凤姐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 元妃等起身,命宝玉、贾环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中,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 得知园内匾额皆为宝玉所题,又深感欣慰,吾家已有一匹千里驹,宝玉虽不如琮哥儿天赋异禀,倒也颇进益了。 旋至园内正殿,元妃乃命传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题联、题诗。 又向诸姊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妹辈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责,不负斯景而已。 妹辈并环哥儿亦各题一匾一诗,随才之长短,亦暂吟成,不可因我微才所缚。 且喜宝玉竟知题咏,是我意外之想。此中‘潇湘馆’、‘蘅芜苑’二处,我所极爱,次之‘怡红院’、‘浣葛山庄’,此四大处,必得别有章句题咏方妙。 前所题之联虽佳,如今再各赋五言律一首,使我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众人忙领命下去构思。 忽见一太监匆匆进来跪启:“禀娘娘,圣旨到。”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元妃省亲 2 第257章元妃省亲2 元妃忙起身道:“随我接旨。”众人忙跟在她身后出来。 忽见门口进来一身穿蟒袍的大太监,满脸笑容,躬身道:“参见元妃娘娘。”正是大明宫掌宫内监,熙丰帝的头号心腹,戴权。 “戴公公免礼,陛下可是有旨意?” 戴权笑着点点头,进到里间,面南而立,肃容道:“陛下有旨,贤德妃并荣国太夫人、一品夫人邢氏、宜人王氏接旨。” “臣妾接旨。”众人忙整整齐齐跪在元妃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 荣国贾琮文武兼全,力行良法以养民赠赋,大公无私为官民表率,扫荡外虏而威振夷狄。盖忠本孝移,而亲由子显,彝伦攸系,典式俱存。 兹特赐荣国夫人金杖一柄,谅福祉之未涯,尚家规之永赖。朕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另加丕绩,钦哉。” 元妃等人大喜,忙叩首谢恩接旨。 戴权笑眯眯地把圣旨递给贾母,拱手笑道:“潭府今日双喜临门,咱家少不得向娘娘并老太太讨杯水酒吃。” 元妃笑道:“公公辛苦,快请去歇息罢。” 贾母忙命贾赦、贾政等陪着下去。 元妃拿过圣旨又看了两遍,笑道:“老太太,您老两番受赏,皆因琮哥儿之故,足见陛下对琮哥儿的喜爱。看这句‘暂锡武弁,另加丕绩’,琮哥儿回京之时,恐怕另有封赏。” 贾母笑道:“我也不敢奢望陛下赏赐,只盼琮哥儿少给我闯些祸事,让我过几天清静日子就罢了。”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老太太见过世面,寻常人家出了个这样好的孩子,陛下两番下旨褒奖,怕恨不得见天儿摆酒庆贺,到了老太太这里,竟成了烦心事了,说出去谁信。” 众人都笑起来,贾母也一扫前些日子的颓丧,哈哈大笑起来。 元妃笑道:“可惜今儿琮哥儿不在,他的诗才冠绝天下,陛下、皇后也常称赏,定有好诗。” 贾环插嘴道:“大姐姐,三哥前些日子传信来,说今晚还有贺礼给您献上,说不定有好诗。” 元妃有些惊喜,道:“可曾送到?” 贾环挠了挠头,道:“还不曾。” 元妃笑道:“定是路上耽搁了。” 众人点头称是。 不过一炷香时间,各人都有了,只有宝玉、贾环还在那里苦思冥想。 宝玉是一人做四律,才思匮乏。贾环实在是肚子里没什么货,一首都凑不出来。 元妃依次看过众女写的诗,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 宝钗、黛玉忙逊谢。 贾环则是彻底躺平,把心一横,胡乱写了一首交上去。 元妃接过太监呈上的诗稿,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嗤一声笑了,道:“环哥儿这诗倒是与众不同。” 诗云:一座园子三里大,闻得作诗双眼傻,自来文武难两全,好在子龙出我家。
众人听着元妃读来,均忍不住大笑。 贾母笑骂道:“环哥儿这惫赖模样,倒是和琮哥儿学的一模一样。” 元妃掩嘴笑道:“琮哥儿诗才惊世,兄弟们差些,也是自然之理。” 贾环听得上面哈哈大笑,也有几分自得,一脸自豪,道:“宝姐姐、林姐姐,看我的诗如何?虽不如三哥,也差不甚远了罢。” 宝钗摇头失笑,道:“等你三哥回来,让他指点于你,定能精进。” 黛玉揶揄道:“也不差太远,就神京城到辽海卫那么远罢。” 贾环备受打击,急欲寻个垫背的,见宝玉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我好歹做出来了,宝玉还在那里硬憋呢。 三哥曾与我说,作诗这回事,乃佳句天成,妙手偶得,心有所感,酿于胸中,后喷薄而出如泉涌,方成矣。岂能像便秘一般,憋得面红耳赤,成何文字?” 宝钗、黛玉等人听他转述贾琮一番高论,头头是道,暗暗点头,忽听最后一句说的恶心,纷纷低声斥道:“环哥儿,大姐姐在上,你说的什么污言秽语,仔细的皮!” 贾环忙把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连连拱手赔笑。 宝玉正苦苦思索不得,又被他讥讽,心中不忿,怒道:“谁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竟拿打油诗搪塞。”说完也不理他,闭目沉思。 贾环倒也不敢过于放肆,只冷哼一声不理他。 宝钗悄悄对他摆摆手,低声道:“你顽你的,莫去打搅宝玉。” 黛玉爱屋及乌,听贾环被斥责,瞪了宝玉一眼,悄声安慰道:“环哥儿,待你三哥回来,让他随便送你一首诗,你拿出去题了送人,何愁不成名传千古的诗人?” 贾环眉开眼笑,道:“还是林姐姐聪明。三哥的诗才,分我万一,我也可以当诗家了。” 宝钗白了黛玉一眼,笑道:“丫头你真是越发坏了,也不知道教些好的,竟教些旁门左道。” 黛玉娇笑道:“还不是和你的琮儿学的,你要怪便去怪他。” 宝钗啐了一口,此时不好与她拌嘴,只是瞪了黛玉一眼。 这时宝玉总算凑足了四律,交了上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松了口气,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贾妃看毕,喜之不尽,道:“果然进益了!”又命探春另以彩笺誊录出方才一共十数首诗,出令太监传与外厢。贾政等看了,都称颂不已。 这时,忽见太监进来,启道:“娘娘,辽海卫守备贾琮派亲兵献上贺礼。” 众人相顾大喜,琮哥儿的贺礼总算及时送到了。 “宣!” 门口四个身披灰鼠皮大氅,一脸风霜,身形挺拔的亲兵随着太监进来。 因是亲兵,与贾琮如同手足,众女也不必回避,且也不愿回避,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贾琮的讯息。 燕双鹰领着三人跪下磕头,朗声道:“标下等拜见贵妃娘娘并老太太,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元妃微微抬手,笑道:“你们一路风雪,辛苦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元妃省亲 3 第258章元妃省亲3 “谢娘娘关怀,能为娘娘送礼,这份殊荣标下等好不容易才抢来。”燕双鹰笑道,略一摆手,其余三人忙从背后解下包裹。 燕双鹰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竹筒,双手举起,道:“启禀娘娘,三爷有几句话,请环三爷转启娘娘。” “来了!”贾环听到自己名字,也不等宣召,一溜烟跑进来,接过竹筒,打开取出信纸。 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念道:“臣弟琮恭请贵妃娘娘金安,遥祝大姐姐贵体康健,青春永驻,万事顺遂。琮遥想今日家中盛况,深恨无缘得见,聊备土物,敬贺大姐姐归省之喜。” 贾环念道这里顿了顿。元妃与贾母等人相顾一笑,道:“琮哥儿长大了,他给我送来了什么东西?” 贾环笑道:“共有三件东西。贝加尔湖海豹皮大氅一件。” 亲兵应声奉上包裹,太监接过打开,呈给元妃。 众人没见过海豹皮,都盯着看,元妃摸了摸皮毛,只觉又轻又软,油光水滑,显然是极品皮草。 贾环念道:“此物产于极北之地贝加尔湖,由罗刹商人带来大吴,轻软如云,保暖防水透气,窃以为堪可敬献大姐姐阶前。” 元妃传与众人欣赏,皆道难得。 贾环又道:“献东珠一斛。” 亲兵捧上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元妃打开,只见珠光宝气,盒子里大约有二三十粒硕大滚圆的东珠,颗颗一般大小,灯火之下,流光溢彩。 贾母等都含笑点头,这礼物别说送贵妃,送皇后都体面了。 “献银二十万,供大姐姐宫内零花赏人。弟深知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有琮在,必不使大姐姐为银钱烦恼,望姐姐也莫要替我省银子。” 亲兵又捧上一个盒子,里面是二十万银票。 满座皆惊,贾琮这手笔不可谓不大了,出手就是二十万银子。 元妃眼中含泪,点点头,深感慰藉,琮哥儿当真是长大了,能为家里分忧了。 “另献东珠十粒,请大姐姐转呈皇后娘娘,以表琮忠孝之心,感激之情。若无娘娘所赐宝甲神驹,琮几难于阵前活命。” 元妃忙命呈上,见这十粒东珠粒粒圆润光泽,如婴儿拳头,寻常绝难一见,即便皇宫大内也寻不出几粒。因笑道:“好好好,琮哥儿虑事周全,不枉皇后娘娘疼爱。” 王熙凤在一边瞟到这些送皇后的东珠与自己那颗差不多,方知此物之难得,心中甚是高兴。 元妃道:“琮哥儿还说什么,可有诗词?” 贾环看了看信笺,念道:“弟料定今夜园内火树银花,彩灯如星,山川流水,美景如画,大姐姐必命姊妹们即景题诗,宝姐姐、林妹妹之作必出于众人之上矣。 也料定宝玉身负大姐姐教导,必多作几首,以显其才,只是贪多嚼不烂,未必有什么佳作。嘿嘿,未知所料确否?环弟可来信详告之。” 众人皆笑起来,唯有王夫人笑容勉强,手中念珠更捏紧了几分,好个孽障,竟当场编排宝玉。 元妃笑道:“琮哥儿果然是聪明过人,竟如身在此地一般。” 贾环与有荣焉,笑道:“那是自然,三哥若不能料事如神,运筹帷幄,怎么能大败鞑子,威振夷狄呢?” 元妃道:“琮哥儿既打趣了姊妹们,他可有诗送回?” 贾环忙念道:“今日盛会,若无诗词,必被大姐姐嘲笑。谨奉前日拙作一首,请大姐姐、宝姐姐、林妹妹品鉴。另,宝玉学着点,也不辜负绛洞花主之美名。” 众女皆笑。元妃也嗤的一笑,看向宝玉,道:“你什么时候有个这名号?” 宝玉赧然道:“小时候起着顽的,不当真。” 宝钗、黛玉相视一笑,心有灵犀,宝玉这辈子无论怎么学,也比不上那个下流胚子半分诗才。 贾环嘿嘿笑着看了宝玉一眼,道:“熙丰七年秋,率众行猎,试白龙于野,果神物也,顷刻捕杀一雁,余甚喜。 不意另一雁见同伴殒命,悲鸣不去,竟自投于地而死。因感而葬于清河之畔,垒石为记,号曰‘雁丘’” 众女皆惊,畜生竟有情至此。黛玉黯然,嘟囔道:“琮哥哥为何要去捕雁?雁儿好生可怜。” 宝钗抿嘴笑道:“琮儿怎知那雁会殉情?你还听不听诗了?” 黛玉白了她一眼,自然要听,不然雁儿岂不是白死了。 元妃问道:“何为白龙?” 贾环解释道:“三哥养了一只海东青,极是神俊,通体雪白,名为白龙。” “原来如此。”
“《摸鱼儿雁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贾环抑扬顿挫读完,见众人俱被震住,得意地一仰头,好像是他所作,负手而立,好不得意。 元妃叹道:“吾弟之才,惊艳万古矣。” 黛玉扯了扯宝钗,道:“原来李莫愁口里念的词儿,全貌竟然是这样,果然荡气回肠,缠绵悱恻。” 宝钗轻轻点头,不禁期待起贾琮答应专门送给自己的绝妙诗词了。 黛玉看出她心思,笑道:“这首词就算琮哥哥送你的,如何?” 宝钗白了她一眼,道:“这明明是琮儿写来请大姐姐并我们姊妹品鉴的,怎么是送给我的?”她可不会吃这样的亏。 黛玉不忿道:“琮哥哥好偏心,再送一首,你就得了三首了,我才两首。” 宝钗忍不住在她脸蛋上拧了一下,调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哪里学的?如今全天下,谁不知你是贾子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儿。” 黛玉俏脸倏地通红,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宝钗。 上面元妃心中一动,琮哥儿这首词单请薛、林二人品鉴,何意?黛玉因一首《鹊桥仙》天下皆知,宝钗……莫非琮哥儿打的是兼收并蓄的主意?这个浑小子,胃口倒是不小。 元妃哑然失笑,已明白这是请自己做主的意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因笑道:“姨妈,我观宝钗端丽大方,克娴内则,可有了人家?” 薛姨妈道:“回娘娘的话,因亲名达部待选,尚未谈及此事。” 元妃笑道:“好。宝钗这般人品,切莫草率了。他日我替她选个好的,如何?” 薛姨妈忙道:“娘娘天恩,我家唯有感激不尽,一切听凭娘娘吩咐。” 黛玉总算找到机会,在底下戳了戳宝钗的腰肋,低声笑道:“大姐姐闻弦歌而知雅意,先替琮哥哥把你占住了,谁都抢不去。” “呸,又在胡吣。”宝钗又羞又气,狠狠白了她一眼,旋即又有一缕欢喜从心底升起,琮儿果真是有办法呢。 元妃听了一阙精妙好词,十分尽兴,忽然又问:“环哥儿,琮哥儿的信,可念完了?” 贾环看了看,见还有一句话,不敢再念,忙道:“念完了,请大姐姐赐阅。”说完把信折了,呈上。 元妃心知还有些意思,亲阅一遍,果然最后还有两句话,写着:“环哥儿,下面的话不许念了,给大姐姐亲览。 大姐姐,弟深知内廷险恶,波诡云谲,姐姐公府贵女,良善仁厚,未必识得人心险恶。 要保无虞,一则必讨皇后欢心,以姐姐之品行才貌,当不为难。二则须得重金厚礼结好戴权,以备不日之需。弟琮敬上。” 这是贾琮早知元春会死于非命,故而特意叮嘱。 元妃看完,把信收好,心中感动,这个家为自己百般筹划者,唯琮哥儿一人也。因笑道:“诗也作完了,可有戏文?” 贾母等忙命传小戏。 元妃看了几出戏,见一小戏手眼身法俱佳,唱腔神情皆好,忙问是谁。 王熙凤答道:“那是龄官,从江南采买回的小丫头,十分聪明,学戏极快。” 元妃大悦,指着面前一盘糕点,道:“赏给龄官。龄官极好,让她再作两出戏,不拘哪两出就是了。” 太监领命而去。 看完了戏,元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又赏了两府人等,并管事、下人、杂役、优伶人等。 忽有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贾妃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 再四叮咛:“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贾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 各位大佬,大概还有几天,贾琮就要返京了,返京之后显而易见的,主角将正式踏足波诡云谲的红楼政坛,炸裂啊。。。。追订走起来。。谢谢 第二百五十七章 断案如神 1 第259章断案如神1 元宵佳节,不独神京热闹,千里之外的辽海卫守备府内也众官齐聚,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贾琮兴致上来,举杯对月吟哦。 “好!太白之诗从大人口中吟来更增几分英雄气也!”荣柳等一众文官忙抚掌称赞。 贾琮大笑,道:“诸位休要吹捧,其实我只记得这四句。” 范鸣笑道:“旁人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大人天赋神才,绝妙佳句,信手拈来,何须如凡人去读诗背诗?即便太白复生,恐怕也只能叹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子龙题诗在上头。” 众人大笑,虽有溜须拍马之嫌,不过守备大人的诗才,确也足可比肩前人了。 荣柳道:“范经历所言极是,前儿大人一首《雁丘词》惊才绝艳,虽李杜当面,也唯有拜服了。” 贾琮笑着摆摆手,言归正传,道:“这个寒冬,卫内可有冻饿之人?” “禀大人,经查,卫内赤贫户共有三万余户。按大人的示下,入冬前已每户送了一石粮,并肉食、棉衣、柴炭等,当无冻饿之虞。”荣柳道。 贾琮点头,道:“诸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供养我等不易,莫让百姓寒心。” 众人磕头道:“禀老爷,金戒指确实是张三的,我等都见过。” 登时又有三四个男子被衙役带上来,跪倒。 那年轻男子忙道:“大人冤枉啊,戒指分明是家父所留遗物,这女子硬说是她的,要抢了去,小人如何能给?” 荣柳笑道:“言者无罪,朝堂上的科道言官参劾他人,何曾讲过证据,捕风捉影,禀公心而上奏,至于罪证么,莫须有可也。” “威~武……”衙役们水火棍有节奏的敲击地面,口中低沉呼喊,顿时一股庄严肃穆之气,充斥大堂。 原来这一家人姓李,也算小康之家,有二十余亩田地。李老汉育有两子,老大成亲后,分了大半田地自去过活。老两口便跟着小儿子儿媳住在老房子里。 贾琮通过杨雄上的密折总算有了响动,这日收到总兵府快马转来的皇帝朱批密匣。 众人早知守备大人宠爱两女,哪会反对,忙笑道:“两位夫人有兴趣听审,乃爱民之举,怎会不合规矩,夫人们请坐。” 张三磕头道:“老爷明断,小人无异议。” 王氏没想到得回了戒指,还能发一笔横财,忙磕头千恩万谢,欣喜若狂。 “下官遵命。” 不一刻,大堂准备就绪,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整整齐齐分列两旁,刑房经承、范鸣、并一干小吏坐在下方,以备垂询。大堂外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百姓,均对少年守备大人如何审案十分好奇。 荣柳忽然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坐等辽王发难,终究不是上策,我等也该给他找些事做。 “还有人证?更好办了,传。” 登时两个衙役押着一男一女上堂来。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穿着旧羊皮袄子,泣道:“民女王氏,状告这无赖侵吞我金戒指不还。” “你们都能证明戒指是他的?”贾琮道。 “是,三爷!”门口亲兵答应一声,忙去刑房传令。 “你们两人可看清了,莫要错认他人之物。” “为表谢意,我爹派大哥送了5000头牛羊,2000匹马来,还有数十车山货。你看如何处置?”完颜笑道。 贾琮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公生明,廉生威而已。下一案。” “老爷,这女子撒谎。这戒指分明是家父所留遗物,小人乡里皆可作证,请老爷传证人。”那男子辩解道。 贾琮笑道:“一般案子刑房、主簿他们都处置了,哪里用得着我来审,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堂堂守备,若没审过案子,说出去让人笑话。 贾琮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若陛下问起来,如何解释?” “是!大人” 上堂的两人脚一软,忙跪倒在地。 余洪道:“末将以为,各城关内须设置暗哨、细作,暗中查访不轨之事。” “大人,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怕辽王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大人身边之人、饮食起居、出行护卫都得加些小心,以防不测。”王飞道。 贾琮冷笑道:“好好好,既然都说是自己之物,可戒指之主只有一人,可见你二人之言,必有一人为真,一人为假!若被本官查出何人说谎,定严惩不贷!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 “老爷,他们撒谎!戒指是我的。”王氏哭喊道。 两人忙磕头:“求老爷做主。” 当下有两个小吏忙起身让座。 完颜珊姐妹笑嘻嘻坐下,好奇地左看右看。 又有五六个哭哭啼啼的男女老少被带上堂来。 大人何不上密折,参辽王胆大包天,通番卖国,觊觎辽海卫榷场兴旺,断了他的财路,便引生番来攻,意图借刀杀人。
贾琮笑道:“你们替我收了就行了,都送到城外庄子罢。大舅哥何在,请他中午喝一杯。” “好。原告把缘由说来。” 贾琮笑道:“此议甚善,不过我想杨总兵定然早有安排。游协守,你去见杨总兵,请他多探探辽海卫这边的消息,并及时知会我。” “大人,民女不服!分明是我的戒指,怎么判给他一个?” 众官吏忙起身行礼,又向完颜珊姐妹拱手问安。 王飞道:“末将以为,何不派人常驻辽东镇,收买辽王府下人、管事,探听消息?” 啪!贾琮惊堂木一拍,沉声道:“所告何事?” “大人英明!”堂外百姓纷纷喝彩。 刑房经承管涛忙喝道:“带原告、被告!”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句话: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禀老爷,民女今早在河边洗衣,褪下戒指放在旁边石头上,被这无赖拾去不还。” 贾琮道:“此言甚善。张三,既是你的戒指,为何甘愿平白分给他人?” 略一思忖,又道:“既然两家各执一词,本官就为你们判断罢,两个戒指一家一个,公平合理,如何?” 贾琮头戴官帽,身披猛虎补服,瞪着白底黑缎面朝靴,施施然从后堂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娇俏可爱的小尾巴。 众人忙起身肃手道:“谨遵大人训示。” 贾琮笑道:“她们两个想看看衙门怎么审案,会不会不合规矩?” 管涛拱手道:“大人断案如神,一针见血,卑职佩服之至。” 转眼到了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两人皆道:“看清了,这确实是我的,请大人做主。” 来人,传令升堂,本官今儿要亲自问案。把街坊邻居都请来,看爷是怎么审案的。” 啪!贾琮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彼辈身为镇守九边塞王,世受皇恩,竟如此大逆不道,视国家安危、百姓生死如儿戏,桀逆放恣,实乃国家心腹大患也。” 贾琮冷笑:“还在狡辩,罪加一等!”说完看着几个证人,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可知作伪证之罪?都他妈活腻了是不是?” 贾琮摇头苦笑,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不管辽王有多大的罪,先搁置不提。你小子把自家管好就行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贾琮喝道:“来人,把这几个作伪证的押下去,重打四十,罚银5两,赔给王氏。张三见财起意,黑心侵占,设计伪证,重打四十,充军三年!另罚没一半家产,赔给王氏。” 焚毁密旨,贾琮正待起身,忽见完颜珊姐妹跑进书房来,笑道:“贾大哥,多亏你供应的兵器,我爹联络了女真、罗涅河女真、斡户女真等部,狠狠教训了生女真,灭了他们几个部落,还抢了大量山货、牛羊马匹,还有许多奴隶。” “坐下坐下。”贾琮伸手虚按,又道:“这次圣上各打五十大板,辽王没捞到便宜,恐怕并不会善罢甘休。诸位可有良策?” 贾琮冷冷一笑,“有些意思,戒指呈上来。” 众人都回过味来,这张三撒谎! 张三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虽是小人之物,可大人已有判断,小人怎敢不服?” “是。” 一衙役忙把证物呈上。两个金戒指一模一样,没什么标记款式,一看就知是平民之物。 贾琮在桌案后“明察秋毫”匾额下坐定,喝了口茶,道:“那就开始罢。” 王进道:“末将以为,当严防死守,仔细甄别盘查入境人员,不光是从关外入境的番民,还有从铁岭方向的来人。” 送走完颜骨,贾琮搂着两女歪了个午觉,起来梳洗罢,完颜觉得无聊,便道:“贾大哥,我看汉人的戏文里官老爷审案好生威风,这么久都没见你审过案子,要不你今天去审几个案子给我看看好么?” 因是家务事,比较复杂,管涛忙在一边介绍案情。 贾琮点点头:“话本里‘小霸王’孙策就是轻而无备被人刺杀,本官不能重蹈覆辙死于小人之手。此事元霸、王飞你二人去办罢。” 贾琮哈哈一笑,还是古人玩的溜,整人还讲证据,那还叫整人么?何况辽王这老小子九成九不是好人,又是家族宿敌,先给他上点眼药再说。 因道:“此言有理,荣主簿去草拟罢,还是那句老话,既然动手了就别客气,给我往死里整。” 几个无赖被他杀气腾腾的眼睛一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强辩,忙磕头道:“大人,都是张三的主意,与我们无关,求大人开恩。” 老大家中殷实,却以常年在外行商为由,拒不赡养双亲,小儿子又家贫无以为继,再加上妻子暗地里怂恿,故一怒之下,把大哥告到衙门。 贾琮点点头,命原告被告各自陈情。 各位大佬,还有一个周不到贾琮就将返京,正式踏足波诡云谲的红楼政坛,红楼世界的精彩将更多的呈现,敬请支持。谢谢。 第二百五十八章 断案如神 2 第260章断案如神2 李老二道:“禀老爷,小人大哥娶亲时耗尽了家中钱粮,既盖了新房,又分了十六亩田地去,当时答应用田地的出息供养父母,事后又反悔不认。小人家中一贫如洗,好容易娶了媳妇,再也无力供养双亲,求老爷做主。” 李老大忙道:“禀老爷,二弟所言不尽不实,小人离家时父母身子骨颇为硬朗,帮着二弟忙里忙外,伺弄田地庄稼,喂养牲口鸡鸭,又替他张罗了婚事,劳苦功高。 如今二弟既得了祖宅,又得了爹娘助力,爹娘身子健朗时百事皆无,如今爹娘年老体衰,就来告状,想扔了包袱,岂有此理?” “老爷,大伯胡吣,实情是……” “老爷,弟妹满口胡言……” “唉,你们都别说了。”李老汉并老妻想劝解,哪里劝得住。 两兄弟说完,两妯娌迫不及待分辩,一时公堂之上乌烟瘴气,口沫横飞,吵成一团。 贾琮有些傻眼,这尼玛不是刑事案件,是家庭纠纷,怎么判?这种事他可一点经验都没有。 啪!惊堂木一拍。 “都给我闭嘴!”贾琮喝道,旋即看向管涛。 管涛会意,忙起身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令其回家自决,若不能决,则请族老、乡老公断,如此方可四平八稳,不偏不倚。” 贾琮眉头微皱,这他妈不是和稀泥么?堂堂守备衙门,连这点事也断不了? 因摆手让管涛退下,沉声道:“李家兄弟,你二人所言各有道理,不过国朝以孝治天下!李老大,你有天大的理,莫不是大的过孝字去,嗯?” 听贾琮一声冷哼,李老大心惊胆战,忙磕头求饶。 “我且问,你二弟告你分家析产以后不赡养高堂,是真是假!” “这……禀老爷,小人逢年过节也给爹娘送了东西。” “送了什么?” 李老大讷讷不敢言。 贾琮冷笑,指着小儿媳妇道:“你说,你大伯子送了什么东西。” “禀老爷,大伯子起初几年,每年不过送三五斗米面,最近几年,每年不过送几颗萝卜白菜,一两斤饴糖。” “李老大,你所送之物,够赡养双亲么?这就是你的孝道?” 听得贾琮声音转冷,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李老大忙磕头请罪。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求老爷开恩。” 贾琮淡然道:“孝道者,不以贫论富,也不以富论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李老大,你既然家中宽裕,就该多出钱物,供养老人。李老二家中贫寒,就该多出力,伺候汤药、饮食、起居,嘘寒问暖。如此,何愁双亲失养?” “是是是,谨遵老爷吩咐。”众人忙磕头道。 “故本官判决如下:李家老人平日所需衣食汤药并一切开支,及百年后丧葬之费,李老大承担八成,李老二承担两成,老人日常起居由李老二夫妇照料,李老大夫妇每月至少须上门看望一次。尔等可伏?” “老爷明断,我等心服口服。” 贾琮道:“管经承,传话各里正、保甲、乡老,但有不孝子孙,都报上来,本官要亲自审问,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有几颗脑袋!” “是。” 贾琮转头看着堂下,冷哼道:“李家兄弟,我看你二人身强力健,连两个老人都照料不好?再有下次,本官不问情由,先把你二人痛打一顿,听清否?” “是是是。”两人忙磕头。 “滚!” 众人慌忙退下。 贾琮把惊堂木一扔,道:“管经承,卫内就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管涛道:“在大人治下,卫内风清气正,安平如镜,大案要案已然绝迹。现下倒有一起人命官司。” 贾琮来了些兴趣,道:“说来听听。” 管涛忙拿过卷宗介绍:周某夜入韩员外家盗窃被主人打死,周某之兄不伏,状告主人草菅人命,设计故杀。 “大人,卑职等以为此案疑点有三……” 贾琮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了些想法,对这些大户人家的事儿,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因道:“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原告周桥、被告韩员外并几个管事被衙役带上堂。 堂威一喊,哗啦跪了一地。只有韩员外傲然而立,只是拱了拱手。
贾琮冷冷一笑,见他穿青衿着裥衫,头戴儒巾,倒是个有功名在身的。 “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回守备大人,晚生韩晨乃本卫孝廉,按律见官不跪。” 贾琮呵呵一笑,道:“原来还是个举人老爷,不跪便不跪罢。原告,所告何事?” 周桥是个三十余岁的农家汉子,磕头泣道:“禀老爷,我兄弟周林好端端的被韩家打死了,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韩晨四十来岁,保养的白白胖胖,冷笑道:“大人,分明是周林夜入民宅盗窃,被我家人发觉,又伤人拒捕,方被打杀,试问常人好端端的,为何半夜三更潜入我家中,意欲何为?” 周桥哑口无言,哪里说得过韩平,只结结巴巴说了句:“大人,我兄弟素来本分,定然是被人欺骗才去的。” 韩晨拱手道:“大人,周林夤夜潜入民宅偷窃,人证物证俱在,按《大吴律刑律强盗》,赃犯持杖拒捕,为捕者格杀不问,事主邻佑,俱照律勿论。请大人明断。” 贾琮道:“你倒是想的周到,要不你上来断案如何?” “晚生不敢。”韩晨忙躬身道。 贾琮想了想道:“人证物证何在?” 早有衙役领着七八个韩家小厮进来,另提了一包赃物、证物放在地上。 众小厮道:“禀老爷,当夜周林潜入宅院行窃,被我们发觉,此子不单拒捕,还持刀伤人,我等一时失手,将其打死,往大人明察。”其中一人亮了亮手臂的伤势。 贾琮见地上果然有一把短刀,还有几块银子并一些金银首饰。 管涛道:“禀大人,这些东西都是现场发现的。” 贾琮暗叹,此时没有检查指纹的手段,这些东西怎么作准。翻了翻尸格,看着上面的验尸结论,心中忽然一动,手指一勾,堂上捕快班头忙过来,躬身听命。 贾琮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班头忙领命而去。 贾琮又道:“传仵作。” 早已候在门外的衙门仵作忙进来跪下。 “你的尸格上写着,周林贴身藏了一块手帕,此物何在?”贾琮道。 仵作忙指着地上那堆东西,道:“就是这块帕子。” “呈上来。” 贾琮把玩着这块桃红色丝缎绣杏花帕子,轻轻一闻,还有些香味,虽然熏香品流不高,不过也显然是女儿家之物。 贾琮搓着手帕道:“管经承,可识此物乎?” 管涛不明所以,道:“回大人,这是一块妇人的手帕。” “还有呢?” 管涛不明所以,道:“下官愚钝,不知大人何意?请大人明示。” 贾琮哈哈一笑,道:“老管,我一看你就不是脂粉队里的好汉。” 管涛汗颜,拱手道:“回大人,卑职自幼家贫,只知读书,进了衙门后,又忙于公务,于此道一窍不通,请大人不吝赐教。” 贾琮笑道:“手帕乃女子贴身之物,等闲不会遗失,且这块帕子料子上乘,做工精细,非贫民所能使用,试问,周林怀中如何能有此物?” 管涛微一沉吟,道:“说不定是他在韩家偷窃之物。” 周桥忙喊冤:“大人,我兄弟从小守礼,绝不会偷窃,小人用人头作保。” 贾琮瞪了他一眼:“再敢喧哗,板子伺候。” 周桥只得磕头闭嘴。 贾琮续道:“老管,一个窃贼为何去偷帕子?帕子能卖几个钱?另外,帕子也不是这么好偷。传王千总来!” 管涛忙点头称是。 不一会王飞传到,听了管涛介绍的案情,眼睛转了几转,道:“大人有何吩咐。” 贾琮笑道:“请你来给韩员外、周桥,并外面一干听审的百姓,讲讲此案的疑点,这行道谁都没你精通。” 王飞笑着拱手道:“末将遵命。”说着拿过那张帕子,道:“禀大人,其余赃物不看也罢,把人打死再栽赃嫁祸,何其容易?这几个证人,替自家主人作证,也算不得数。单单这块帕子就大有玄机。” “有何玄机?”管涛道。 “这帕子可是韩员外家中所有?”王飞道。 “这……”韩晨沉吟片刻,道:“家中杂物甚多,我记不得了。” 贾琮看了他一眼,笑道:“无妨,我们先假定这帕子是韩员外家中之物。” 第二百五十九章 断案如神 3 第261章断案如神3 “是。”王飞躬身,又提高了音量,道:“禀大人,各位乡亲,但凡盗贼行窃,必取贵重之物,此必然之理,怎会去偷一块帕子?此乃疑点一。 此外,大户人家的女眷就寝时,帕子等贴身轻薄小巧之物,往往藏于枕头之下,这周林有何本事,可以夜探香闺,神不知鬼不觉取来这玩意儿?莫非他也是神偷不成?此乃疑点二。” 管涛摇头道:“也未必,这周林二十几岁未婚,若是见色起意,故意偷取妇人贴身之物,也有可能。且妇人手帕岂止一块,若放在衣柜之内,也可能被窃。” 王飞笑道:“管经承这话看似有理,其实不然,若周林是起了色心,何必去偷帕子?偷妇人的肚兜亵裤玩弄,不是更过瘾?诸位乡亲以为然否?” “这……”管涛一想也是,暗叹王飞果然是江湖神偷。 听审百姓也笑了,深觉有理,纷纷喝彩。 韩晨颜面挂不住,忙道:“大人明鉴,此物说不定是周林从别处盗得,与我家无干。” 贾琮笑道:“我又没说是你家的,你急什么?若这帕子是别处窃得,为何他作案之时还随身携带?恐怕,手帕不是赃物,而是传情之物!本官推测,定是某个女子赠与周林。” “大人英明。”管涛等人道。 “周桥,周林平日可有相好女子?”贾琮道。 周桥想了想,道:“禀大人,小人兄弟自小本分,只与村中邻居魏家三丫头青梅竹马,十分亲厚。村中族老、左邻右舍可以作证。” “魏丫头何在?” “去年已嫁入韩府为妾。”周桥看了韩晨一眼。 韩晨怒道:“你含血喷人!魏氏与他有何干系?” 啪! 贾琮惊堂木一拍,冷笑道:“再敢插嘴,轻慢公堂,本官就先削了的功名!传魏氏。” 韩晨身子一颤,恨恨瞪了周桥一眼,再不敢开口。 不多时,一个面容姣美,年约双十的姑娘走了进来,盈盈拜倒:“民女韩魏氏拜见大老爷。” 贾琮看了她一眼,道:“你可识得周林?” “识得,他是民女从小的邻居。” “你与他可是交情深厚?” 魏氏摇头道:“禀大人,民女与他是乡亲,又是邻居,平日家来往比别人多些,却谈不上交情深厚。” “可识得此物?”贾琮把手帕扔到她面前。 魏氏看了看,道:“这是民女的帕子,因民女小名杏花,故帕子上绣了一枝杏花,却早已遗失,不知为何在这里。” 贾琮冷笑,好个早已遗失。因笑道:“周林为何死在你家,你可知道?” 魏氏道:“听说是周林潜入我家行窃,被家人发觉,又拒捕伤人,方被打杀了。” “既然你与他相识多年,本官问你,周林是何等样人?以往可有前科?” “这……”魏氏顿了顿,道:“周林平日老实本分,未曾听闻有偷盗前科。” “本官又问你,为何你嫁入韩家,他就偏偏来偷韩家,还偷你贴身的帕子?” “这……民女不知。” 贾琮冷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传韩家一干女眷并丫头、婆子等人!” 韩晨、魏氏额头已然见汗。 不多时,众人被传到。 贾琮道:“老管,可曾提审这些人?” 管涛有些窘迫,道:“因这些人与本案无关,卑职尚未提审。” 贾琮笑道:“所以说,你不懂。凡大户人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些丫头婆子是门儿清,一审便知。” 又看着底下众人,冷笑道:“此案涉及人命,谁敢虚言欺诈,作伪证包庇,与别人所言截然不同者,连坐!听清否!” 众妇人跪了一地,磕头答应。 贾琮又在管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才命他带下去分别审讯。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话要说?”贾琮看着韩晨、魏氏两人。 韩晨拱手道:“事实俱在,请大人秉公而断。” “放心,本官自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魏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有隐瞒?” 魏氏摇了摇头。 大约过了两炷香时分,管涛一脸喜色过来,把整理好的口供放到贾琮面前,轻声道:“招了。” 贾琮点点头,把口供看了一遍,案件隐情渐渐在脑海中补全,只差最后一角。忽见最开始那个班头领人回来,穿的却不是衙役的“卒”字服,而是普通农家汉子的青布短衣、缚裤、麻履,与周林死时一模一样。 “禀大人,小人等完命交差。” 贾琮微微一笑,最后一角全了,道:“站到一旁。”
“是。”班头带着十余衙役站到一边。 贾琮起身走到堂下,叹道:“此案本官已然明了,试言之,尔等听完不服可以申辩。” “城外汇源沟村,有两家邻居,一家姓魏,一家姓周。魏家三姑娘魏杏花与周家二哥周林自幼亲厚,两小无猜,左邻右舍,村中居民,都以为这是一对儿。 当然也可能是周林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不过,若无韩孝廉,说不定这也是门好亲事。 某日,韩员外去收租子,无意间见到农家有女初长成,心中喜欢,便使重金,将其纳入房内,十分疼爱。” “杏花姑娘独宠闺房,难免其他妻妾心生怨恨,便大肆散布谣言诋毁,言其与周林曾经有染。韩举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胸狭窄,极其好妒!任由杏花如何解释,一概不信,从此便冷落了她。” 说到这里,魏氏已然汗透重衣,娇躯轻颤。韩晨也脸色惨白,低头不语。 贾琮续道:“为表明心迹,自证清白。杏花姑娘也是个心狠的,竟设了个‘相思局’请周林这傻小子入瓮!先以手帕赠之,表明心意,然后约定某日晚间在韩府后宅相会。 待周林乘兴而来,刚一进后门,便被早已埋伏在侧的小厮乱棍打死!而后又被人栽赃成盗。魏氏,你没想到周林会把你的帕子随身携带,贴身收藏罢?” 魏氏冷汗涔涔,软倒在地。 “晚生不服,这都是大人推测之言,无凭无据,如何能作准?”韩晨大声道。 贾琮冷笑道:“放心,一定让你死的心服口服。来人,把周林当日所穿衣物取来。” 贾琮指着衙役展示的衣物,道:“方才我见尸格上写着死者衣物崭新洁净,偶见血污,便起了疑心,因此让衙役去爬了你家的院墙。自己看看罢!” 只见那十来个与周林一般打扮的衙役,前襟、袖口、裤腿、麻鞋上全是污泥青苔,而周林所穿衣物,却是干干净净。 贾琮冷笑道:“这可否证明周林非是越墙而入?韩举人莫不是想告诉本官,强盗是从你家后门大摇大摆进来的?还是说周林为表敬意,专门穿了家中唯一一身新衣来你家盗窃?” 韩晨哑口无言。 “魏氏,你的贴身丫鬟喜儿,已经招认,这块手帕是你命她送与周林的,你还有何话说?” 魏氏脸白如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贾琮道:“你和周林自幼相识,好歹有几分情分,你成亲以后,周林也未曾上门滋扰,为何你还要狠心将他害死?周林有何对不起你之处?” 魏氏忽然尖叫道:“因为周林该死!他不死,我就不能过好日子!不杀他,我就不清白!他碍着我的好日子,就是对不起我,他就该死!” 听审众人俱都哗然,好狠心的妇人。 韩晨忙道:“禀大人,一切都是这毒妇的主意,晚生实不知情。” 魏氏冷冷看了他一眼,笑道:“要不是你小心眼儿,总以为我还念着他,我用的着这样?当日我说了计划,你可是连声赞叹的。” “一派胡言!毒妇,大人明镜高悬,岂容你胡乱攀咬。我堂堂举人,杀个农夫所为何事?”韩晨义正辞严呵斥。 贾琮把口供扔到韩平脸上,喝道:“此事,你家中妻妾皆知情,你还敢抵赖?魏氏一介姨娘,何能布下杀局?来人,把打人的小厮带上来,大刑伺候!” “是!” 刚把夹棍拿出来,众小厮便磕头招认,皆是韩晨指使。 案情大白,贾琮坐回椅内,惊堂木一拍,喝道:“魏氏因一己之私,设计陷杀无辜,按律当斩!推出去,押赴刑场,斩立决!” 啪,一支火签掷在地上。 衙役拾起签子,押着魏氏去了。 “韩晨身为同谋共犯,按律当斩。着即行文总兵衙门,削了他的功名,而后问斩!” 又是一支火签掷下。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韩晨哭喊着被衙役拖走。 “打人的小厮,身为从犯,杖一百,流三千里,刺配琼州!” “另,韩家赔偿周家烧埋费300两银子。退堂!” “大人、青天大老爷,还了我兄弟清白,草民给您磕头了!”周桥哭喊道,头磕在青砖上,咚咚有声。 “大人英明,大人断案如神!”围观群众纷纷叫嚷,好多年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断案了。 贾琮早已回了后堂,完颜珊姐妹忙跟着他去了。 “贾大哥,你怎么一下就发现周林衣服的破绽了?”完颜问道。 贾琮笑道:“翻墙会弄脏衣服,这是常识。”他自然不会说曾经就是这样被凤姐儿识破的。 “贾大哥,你真聪明。” “那是自然。” 第二百六十章 再起刀兵 1 第262章再起刀兵1 熙丰八年的夏天,格外炎热,辽东多地发生旱灾,赤地千里。 好在辽海卫境内水系丰富,在大清河、小清河、亮子河、马蹄河的滋养下,外加贾琮下令兴建了许多沟渠、水库,没有缺水之虞,夏粮长势极好。 百姓安居乐业,贾琮这个守备就分外轻松,每日练功、打猎、四处转悠,美其名曰垂拱而治。 因其手面宽、执法严、不折腾、不苛税,上下官民人等无不拥戴,除了被新法“压迫”的士绅大户,在贾琮的屠刀下,也只能自认倒霉,敢怒而不敢言。 这日,贾琮赤着上身,正在后院练功,四个亲兵提着圆头木槌在他前胸后背四处锤击,砰砰有声。裹槌的布条已然全部解开,任由亲兵用力,却也无法伤他半分。 喝!贾琮吐气开声,劲达四稍,当初如小蛇般爬满全身的虬结筋肉已然不见,浑身肌肤气血充盈,如同镀金,坚韧厚实,因其皮膜进一步强大,使得筋肉已无法在皮肤表面鼓起。 “退开!”贾琮大喝一声,自觉功夫已到,双臂一振,一套形意五行拳随意打来,浑身大筋弹抖,关节炸响如炒豆,随意一击均有数百斤力道,拳打脚踢如行云流水,酣畅淋漓,无不如意。 贾琮一套拳打完,哈哈一笑,肤如镀金,筋骨齐鸣,身似铁铸,气血澎湃,这是龙吟铁布衫第二层境界“金身罗汉”的标志,到了这个层次,算得上登堂入室了。 “恭喜三爷神功大成!”张元霸、燕双鹰等人忙笑着恭贺。 贾琮笑道:“算不得大成,算个小成罢。” 贾琮笑道:“早说了,们年纪还小,急什么?以后有你们当妈的时候,现在开开心心顽几年不好么?” “回三爷,大奶奶一早去榷场照料生意,二-奶奶去城外庄子巡视去了。” “真的?”两人又惊又喜。 贾琮嘿嘿一笑,一言不发把两女拉回房间。 “为夫正式宣布,神功小成,今晚你们两个给我等着,哈哈哈。” 新法之下,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即便本官国公门第都得纳粮上税,何况他们?凡系绅衿拖欠钱粮的,一律革除功名,让他们好自为之。” 忽想到一事,忙命丫头端避子汤来。 见两女喝了药,那丫鬟收了碗,逃也似跑了。 “听说今年辽东秋闱,本卫出了十来个举人老爷,比往年多了两三倍,那些官学的相公们都说这是大人文教之功,杨总兵也来文褒赞有加。” “三爷这般年纪就有这身武艺,可谓旷古烁今了。”燕双鹰一边帮贾琮擦汗,一边笑道。 “两位夫人去哪了?” 贾琮闻言笑道:“这倒省事了。” “快找回来。”贾琮捏着下巴道,如今功夫小成,老子也该开荤了罢? “是。” 完颜珊白了没心没肺的妹妹一眼,略带担忧,道:“可是大哥出身高门,我们只是卑贱夷女,他日回京,若有两个宝宝,老太太、太太她们也高兴些。”
“大人城外田庄的庄稼长得极好,饲养的牛羊马匹也肥壮。” 是夜,贾琮房中高燃红烛,金戈铁马,直杀得两女落花流水,娇弱不胜,连连讨饶,贾琮方才志得意满,鸣金收兵。 丫鬟见两位夫人旁若无人,光着身子起来,忙低下头去,羞得脸蛋通红。 “是。” 听说是个验方,贾琮才放下心来,让完颜珊姐妹起来服药。 “比真金还真。” “近日倒没听说什么新闻。对了,王副守招募的五千新兵已整训完成,标下去看过,皆是年轻力壮的汉子,战力可观。”燕双鹰道。 完颜珊姐妹伏在他怀里,脸蛋嫣红,一起嗔道:“贾大哥好坏,我们才不服,改天再战。” 听说自己治下出了这许多举人,贾琮心中也是高兴,笑道:“传我的话,每个新科桂榜举人,赏银百两。告诉他们,别以为做了举人就是老爷。 “榷场改建已然完成,倒有个意外之喜,听游协守说,因上回砍了三千生番在那里,周围百姓都嫌弃那里杀气太大,阴气太重,一听大人要拆迁,都忙不迭拿钱搬走了。” 贾琮摇头道:“与古之名将相比,恐怕还差些。对了,卫内可有什么新闻么?” 不多时,两女先后回来,道:“贾大哥,这么急叫我们回来,什么事?” 贾琮狐疑道:“这顽意儿真的有用?对身子可有妨碍。”他暂时还不想喜当爹。 二女重新躺回贾琮怀里,道:“贾大哥,你们汉人不是说多子多福么?干嘛要喝这个。” 丫鬟含羞道:“回老爷,这是城里最好的老大夫开的方子,以白果仁、当归、蛇床子、川芎、琥珀、红花等配成。 完颜笑道:“大哥说的对,我还没顽够呢。” 大夫说于身子并无妨碍,自古来女子皆用这方子避孕,服一剂一年不孕,若连服三剂终身不孕,若备孕时,停药一年便可。” 不一会,丫头端来两碗汤药。 “看你们两个妖精还敢不敢惹我。”贾琮左拥右抱,笑道。 贾琮干笑两声,果断认怂,女真人果然剽悍,惹不起惹不起,功夫大成之前,还需节制。 贾琮摇头笑道:“胡思乱想。什么高低贵贱,在我心中都是一样。我要做什么,家里的老人也管不了,管她们高不高兴,你们只要让我高兴便罢。等我回京以后,住不住一起还两说呢,你们想这些做什么。” 这两个傻丫头只想老太太高不高兴,也不想想宝姐姐、颦儿高不高兴。 自己戍边,家中红颜知己日日担心,弄两个大姑娘回去,已然有些不好解释,再弄两个孩子回去,只怕以宝姐姐的雍容大度也要生气罢?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为好,毕竟咱也要脸的人,贾琮心中暗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再起刀兵 2 第263章再起刀兵2 如今辽海卫一切都上了正轨,军政、民政、商事有条不紊。 辽王也多方努力过,无不功亏一篑,只得认命老老实实在贾琮手里拿货,接受“盘剥”。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 熙丰九年,秋。 辽海卫又一次迎来大丰收,不仅是水稻、小麦,在贾琮力推下,玉米、红薯产量爆炸性增长,人吃不完就喂牲口,牲口多了就卖到奉天、辽阳,无数农户因此受益,无不感念守备大人高瞻远瞩。 贾琮翻看着户房呈上来的禀帖,笑道:“古人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按本卫的势头,只要当官的不倒行逆施,不遇到大的兵灾,永不可能饿死人。” 荣柳道:“多亏大人能人所不能,推新法,行仁政,薄赋养民,与民休憩。方才有今日盛况。” 范鸣笑道:“如今大户们也不埋怨大人了,因许多土地改种玉米、红薯,产量极高,连带着饲养牲口也变得容易,大户们饲养的牲口卖了,足以抵偿所交的田税。还得感谢大人没再收他们的商税。” 贾琮呵呵一笑,道:“本官不指望他们感谢,只要他们奉公守法便罢,免得我抄家杀人,又要被京里的老爷们弹劾。” 众人都笑起来。这位爷出生豪门,简在帝心,只要不犯大错,岂是轻易劾得倒的。 忽听亲兵来报:“朝廷钦差巡边特使已至城外,请大人速速迎接。” 众人愕然,朝廷什么时候多了个钦差巡边特使的官职?巡视九边不是九省统制、九省都检点的活么? 也来不及细想,贾琮忙更衣,率守备衙门主要官员出城迎接。 贾琮一骑当先,刚出城门,便见前方旌旗招展的仪仗前,一少年将军头戴雁翅八宝紫金冠,身穿金黄色云纹蜀锦九蟒袍,下着提花弹墨石青色绫袷裤,足蹬鹿皮马靴,身后一袭大红羽缎斗篷随风飘动。 贾琮惊喜交加,忙催马过去,笑道:“怎么是你?” 来人哈哈一笑,道:“听说你在辽东逍遥自在,爷特来看看。”来人正是十皇子孙炽。 “走,进去说!”贾琮笑着点头,拨马掉头。 孙炽轻夹马腹,与贾琮并肩而行,身后仪仗、侍从忙列队跟上。 “参见钦差大人!”荣柳等可不敢与贾琮一般,忙下马跪倒。 “都免了。”孙炽摆摆手。 “谢大人。”荣柳等这才起来,老老实实牵马跟在后面。心中暗暗咋舌,守备大人果然出身名门,见了钦差都不跪迎。 “自从上回你受伤回京,难得陛下、娘娘肯放出来。”贾琮道。 孙炽道:“谁说不是,这次我好容易才说动父皇母后,放我出来松松筋骨,也多亏你上回进献母后的东珠,她老人家凤颜大悦,才开恩替我说了好话。” 贾琮道:“陛下派你出来,总不成是单单游山顽水罢?” 孙炽笑道:“自然有公务在身。父皇听说你推行新法,在辽海卫搞得风生水起,特派我来查验,看你这小子有没有谎报政绩。” 贾琮笑道:“炽哥儿,你也太小看我了。不说新法,单说关税,我守备衙门一个月就收入一二十万银子,还用得着谎报?我先带你去看看库房,便知真假。”说完一拨马头,往府库而去。 因收入太多,衙门里已然装不下,贾琮在守备衙门后重新建了粮库、银库。 带着孙炽一行先看了粮库,只见数百个粮仓整整齐齐排列在地面,十分壮观。 管仓大使等人见贾琮并一众上官亲至,吓得屁滚尿流,忙滚出来磕头请安。 贾琮微微一笑,下巴一扬,示意孙炽随意。 孙炽道:“这里有多少粮食?” “禀大人,此处共有粮仓500余座,其中有298已满,乃是前年、去年的存粮,合计有894000石。今年的田赋还未收上来,若换成粮食,至少也有80万石。”仓大使虽不认识孙炽,不过一看他身上的蟒袍就知道其人贵不可言了,忙恭谨答道。 孙炽不敢相信,手一挥,命随从察看。 仓大使忙命人搬梯子伺候。 不多时,随从报告,确有这么多粮食。 孙炽看着贾琮叹道:“廪庾尽满,不外如是。” 贾琮笑道:“殿下谬赞了,看看敝银库如何?” “带路。”孙炽见他显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贾琮哈哈一笑,带他去旁边银库参观。 库官已得到消息,早就领着众军士在门口夹道欢迎。 “让钦差大人看看咱的家底儿。”贾琮道。 “是,大人。” 几个库官忙摸出随身携带的钥匙,同时开锁。 库房沉重的铁门打开,金山银海铜河呈现在众人面前。 贾琮在扬州是见过大世面的,倒不把这点小场面放在眼里,其他从没来过的官员,都吃了一惊,卫里这么富裕了? 孙炽虽没被吓住,也吃了一惊,区区辽海卫怎么有这么多存银? 只见库房内整齐排列着几十个高大厚重的木头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金砖、银锭,地下角落里堆着一大堆穿好的铜钱,不知几十万贯,如小山一般。
“琮哥儿,你小子把财神爷抢了?”孙炽愕然道。 “新法推行以来,卫内一年赋税260余万两,除去上交总兵府的,还剩一百余万两。 外加清查出的新地,抄了两家土豪,再加上关税收入,两年多下来,就存了这么些。 都是小意思,还是扬州有钱,当年我随便弄了弄,就弄了上亿银子,这里顶多不过几百万罢了。”贾琮毫不客气,先凡尔赛一波。 孙炽没好气的道:“辽海卫还想和扬州比?全天下就一个扬州,你这也很可观了。这里总数多少?” 贾琮谦虚地道:“下官于财货之事却不甚了然,主簿。” 荣柳忙出来,道:“禀钦差大人,因守备大人说银子占地方,故我等在奉天、辽阳换了许多金子。如今库内共有黄金20万两,白银53万两,铜钱46万贯。” 孙炽看了贾琮一眼,笑道:“好你个琮哥儿,若天底下的官都像你这么能干,父皇还用得着愁么?” 贾琮笑道:“治辽海卫易,治天下难啊。辽海卫不过区区边关小镇,你看我挨了多少弹劾,若把我这套放到江南,那不是天下大乱了么?” 孙炽摇头道:“总不能欺软怕硬,畏难不前。” 贾琮道:“这就是朝堂大员们考虑的事儿了。我不过区区一武夫,懂什么治政之道。” 孙炽笑道:“你又给我鬼,你比寻常武夫可奸诈太多了。” 贾琮道:“殿下可不兴凭空污人清白,谁不知道我最是老实本分。” “扯臊去罢。上回你把辽王叔弹劾个半死,气得他大病了一场,国朝哪个守备敢如你这样大胆。还知道讨好母后,哪个守备敢贸然给皇后送礼,还送了两回。 还别说,母后对那几颗东珠是真喜爱,除赏了如意两颗外,其余的当即命巧匠穿在了凤冠、珠钗、朝珠、手串上。还夸你乖巧懂事,比我这个嫡子都得宠了。”孙炽忿忿不平地道。 贾琮笑道:“这也是自然之理。你是从皇后娘娘手里骗东西,我是送东西,能一样么?” 孙炽莞尔,这么一想,也说得过去。 两人谈谈说说进了守备府,贾琮设宴款待孙炽一行。 孙炽又嚷着要见见他新纳的女真姨娘,贾琮便着人去请完颜珊姐妹来见客。 女真姑娘大方野性,倒也不怕生,拜见过孙炽,便坐到贾琮身边服侍。 孙炽笑道:“琮哥儿,你小子道心不坚,小小年纪就左拥右抱,武艺恐怕也就这样了。” 贾琮傲然道:“殿下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琮以秘法打熬筋骨日久,如今早已根基稳固,气血雄浑,偶尔近近女色也不防事。” “吹牛。”孙炽哂笑道:“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常人心无旁骛,勇猛精进尚且未必如意,你这边练边顽,能济什么事?” 贾琮笑道:“不妨一试。” “早有此意!”孙炽大笑,长身而起。 两人招手命人取来大枪。 众人想劝,哪里劝得了这两位爷,只得出来看着,无不胆战心惊,生怕出什么事故,谁都担待不起。 贾琮、孙炽两人对峙堂外。忽听贾琮暴喝一声,率先出手,手腕一振,三棱虎头透甲枪登时绽出枪花万朵,将孙炽上盘笼罩。 “好!”孙炽大喝一声,还枪相迎。两杆大枪矫若灵蛇,在空中时而趁隙进攻,时而硬碰硬挡,竟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轩轾。 “王副守,你看这当不当紧。”荣柳在一旁紧张地小声问王进。 王进也有些紧张,手里紧紧握着枪杆,一瞬不瞬盯着场中两人,随时准备救援。如今两人武艺火候渐深,连他也没万全把握救得下来,哪还敢分心答话。 不过心中也有些欣慰,琮哥儿真乃奇才,短短数年间,便突破了“枪出如龙,万点梨花”的层次,明悟了“以拙破巧,返璞归真”的境界。 只见贾琮大枪翻飞,难得遇到高手,使得兴发,巧招妙招迭出,筋骨之力渐渐爆发出来,枪影之中竟夹杂风雷之声,不落丝毫下风。 孙炽凝神应战,他自幼拜得名师苦练,又仗着比贾琮大一两岁,以往多次见过贾琮身手,自忖略胜一筹。 没想到一别经年,今儿一战,对方竟武艺大进,与自己斗了个势均力敌,枪法、膂力、经验、应变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心头不由得暗自佩服。 又斗两百合,两人气力悠长,毫无力竭之兆,王进却有些担心,生怕恶斗之下,神疲力泄,一个闪失,那可就塌天大祸了。 完颜珊姐妹也紧张地咬着手指,没想到这个神京来的皇子竟这般厉害,忍不住悄声道:“师傅,你快让他们别打了罢。” 王进点点头,踏进了战圈,沉声道:“殿下、大人功力相若,算不分胜负罢。”说着一枪刺在两人中间,手臂一振,同时荡开两枪,将两人分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道:“果然厉害!” 贾琮把枪一抛,携着孙炽的手进屋坐下。不禁有些得意,方才一战看似平局,但他却心中有数,两百合过后,孙炽锋芒不再,攻势由盛转弱,显然后继乏力,不过自己可还留了一两分力没用。 这一两年的苦练打熬,终于渐渐激发出他的天赋神力,以后两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起刀兵 3 第264章再起刀兵3 孙炽笑道:“你小子果然没闲着,在勋贵里你的武艺可排进前三了。” 贾琮愕然,道:“勋贵子弟竟还有人能与我过招?” 孙炽指着他笑道:“你不会以为混了个武状元就天下无敌罢?以为勋贵子弟都是熊林、戚征那样的废物?” 贾琮不伏道:“殿下说的是谁?” 孙炽笑道:“真是孤陋寡闻。我随便说两个,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关阳侯李猛世子李震,左都督、高唐侯曹劲世子曹雄,这两人武艺就不在你之下。 大都督、巨野侯屠斐世子屠烈武艺就比你强上一筹。只是这三人一个在宣府镇、一个在大同镇、一个在榆林镇,让你这猴子称了霸王。” “真有这许多高手?”贾琮半信半疑。 孙炽道:“说你坐井观天还不信,这几人我都交过手,确实厉害。这还是他们不敢与我全力相搏。” 贾琮摇了摇头,武者的好胜心上来,道:“口说无凭,还得打过才知道。” 孙炽笑道:“好,等他们回来,你去找他们切磋切磋便分雌雄。” 贾琮点点头,不再纠结,道:“边关简陋,眼看着就要入冬,道路难行,殿下何日返程?” 孙炽笑道:“少来,想赶我走?没门。我好容易出来一回,当然要把你这辽海卫细细巡察一遍,才算不负皇命。” 贾琮苦笑:“我的爷,上次因你受伤我就跟着吃了挂落,你还顽?辽东有什么好看的,要是久久不归,陛下、娘娘查问起来,只怕又要说我勾引皇子在外胡孱,若有差池,我怎么吃罪得起?” 孙炽摆手,不以为意,道:“如今辽东天下太平,能有什么事儿?你也是太过谨小慎微了,哪里像个大丈夫。我先在辽东顽上一个月再说,听说你这里盛产海东青,给我弄一只顽顽。” 贾琮道:“要海东青还不容易,你什么时候回京,我什么时候送你,如何?” “扯淡,爷要自己驯,别人驯好的有什么趣儿?”孙炽说着看向完颜珊姐妹,笑道:“还请两位弟妹行个方便,派个老手指点我驯鹰之法。” 完颜珊笑道:“这有何难,殿下放心。” 贾琮无奈,讨价还价一番,搬出熙丰帝来,只许孙炽在辽海卫顽半个月。 饮宴后,宾主尽欢,贾琮派主簿等人送钦差一行去馆驿歇着,孙炽则留在守备衙门厢房歇息。 正想回房,王进叫住了他:“大人,如今卫内兵多将寡,末将想从别处调两员干将来,请大人示下。” 贾琮道:“调何人来?” “调当日平虏堡防守李可、上榆林堡防守明,这两人受过大人提携之恩,又与我等并肩作战过,末将观之,这两人为人沉重,才干悠长,又素有战功,何不调到大人麾下效力?”王进道。 贾琮略一沉吟,才想起这两个人,自己最初去十方寺堡上任之时,还送了他们一车肉,后来鞑-子来攻,他们城池失守,也是自己拉扯了他们一把。 “当日奉天城下一战后,就再没见过他们,现在何处?” 王进道:“他们还在原处,虽说立了些功,可总兵府里没人替他们说话,也难得升迁。” 贾琮道:“他们可愿过来?” 王进道:“这两人早已写信给我,都道愿来大人麾下听候差遣。虽说他们现在是防守,可俸禄连咱这边千总的一成都比不上,他们岂有不想来的。” 贾琮点头道:“嗯,这两人的本事我也是知道的。这就给总兵府行文,调人。” “是。” ―― 辽王府,内书房。 辽王肥胖的身躯斜靠在紫檀雕云龙纹三屏风麒麟足架子床上,手里把顽着嫣红色琥珀刻诗鼻烟壶,壶身刻着杜甫《曲江对雨》诗,末署“昌泰丁酉仲春御题”。旁边王府长史躬身肃立。 辽王面色阴鸷,轻轻嗅了嗅鼻烟,抚着壶身,淡淡道:“太上皇当年赐这鼻烟壶,本王甚爱之。不单因其精巧别致,更爱杜工部的诗、太上皇的字。 你看这句‘林花著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比之贾琮‘林花谢了春红’的缠绵悱恻,更别有一番清幽气象。” 长史心头一颤,如今贾琮就是辽王的逆鳞,忙道:“贾琮不过顽弄些上不得台面的浓词艳赋,如何能与诗圣相提并论?” 辽王充耳不闻,自顾自地道:“你看这句‘暂醉佳人锦瑟旁’,贾琮的艳福可比杜工部好多了罢?此刻他是不是高枕无忧,醉倒在女真佳人身旁呢,嗯?” 长史听他声音转冷,忙跪下请罪:“下官无能,请王爷降罪。” 辽王冷哼道:“这一年多来,你们多谋无果,寸功未建,足足让本王在贾琮手里受了一年多的屈辱! 直到现在,辽王府并几家武侯还在捏着鼻子从奉天拿货,任由贾琮骑在脖子上拉屎!你说,该当何罪!”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咆哮起来。 “臣知罪,不过臣等痛定思痛,已筹划了杀局,定把此子除去。” 辽王道:“说来听听。” 长史道:“前儿十皇子殿下去辽海卫巡视,臣早已派了人随行,适时诱其出关行猎,以殿下的性子必然中计,若彼时鞑-子来攻,殿下遇险,贾琮必提兵来救。 贾琮与鞑-子巴尔虎部落有深仇,亲手斩杀了其部族长巴音并王子吉雅赛音,夺了大纛,该部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即便让他侥幸逃脱,若殿下遇难,王爷可立斩之谢罪;若殿下无恙,也可以保护不力之罪将其贬离,王爷再趁势接管辽海卫,摘了贾琮的桃子,岂不是顺理成章。
那时杨雄自保尤嫌不足,还哪敢和王爷相争?” 辽王沉思半晌,事涉皇子性命,他也不敢贸然行事,因道:“你不知道老十极受今上喜爱,若折在辽东,陛下怪罪下来……” 长史笑道:“那王爷正好狠狠参杨雄一本,若非他任人唯亲,对贾琮放任自流,纵得他无法无天,岂有此祸? 王爷虽镇守辽东,不过是督导之责,平日军政要务、军将任命皆出总兵府,且殿下又是自己从辽海卫出关,遭遇鞑-子,与王爷何干? 即便陛下怪罪,也有贾家、杨雄去顶着,王爷担小责而除这两大害,也划算。” 辽王微微颔首,道:“此言也有理。可曾安排妥当?” “殿下身边并打入巴尔虎部落的人早已安插妥协,均是府里的死士,保证不论成败,都和王府扯不上干系。就等王爷一声令下,即可发动。” 辽王细长的眼中厉色一闪,冷笑道:“那就动手罢!” “是!” 片刻后,鹰唳传来,一只灰白相间的海东青从王府后院振翅而起,没入云霄,往北飞去。 ―― 这日,贾琮练完功,照例在值房中听范鸣的简报,忽见王飞来报:“禀大人,方才连续接到关外女真泉眼岭、公主岭、三青山等七八处哨楼飞鹰传讯,说巴尔虎部鞑-子有异动,调集了三四万人马,不知道想干什么。” 贾琮皱了皱眉,看了看桌上的地图,莫非鞑-子还想扣关?就凭这几万人连辽海卫都拿不下来。 “立刻把此事飞鹰传讯杨总兵。”如今贾琮早已派女真人在总兵府建立了信鹰联络站。 话音未落,王进带了一人进来道:“大人,杨总兵派密使传讯。” “嗯?”贾琮心中疑窦更增,平日杨雄都是用飞鹰传讯,怎么今日用人传讯。 那人忙拜下,道:“末将总兵府千总谭波,奉军门大人令,特来传讯。” “何事?” 谭波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双手呈上。 王进拿过检查一遍,无误,递给贾琮。 贾琮打开一看,心中一惊。只见信笺上写着: 琮哥儿: 日前接到陛下密旨,令我暗中保护十皇子周全,今殿下在你处,切切不可大意,已命两万精骑屯于铁岭卫,枕戈待旦,以防不测。 若有事变,即以烽火为号,调其驰援,由你节制,便宜行事,万万确保殿下无恙。 总兵杨雄手书 熙丰九年年月日 贾琮默默把信笺撕成碎片,扔进砚台里,看着纸片被墨汁侵染,心中惊疑不定。为何陛下突然密令杨雄保护孙炽,莫非陛下已知道些什么?或是在试探些什么?孙炽在辽海卫有何危险? 忽地心中一动,问道:“殿下何在?” “禀大人,殿下一早带人出城打猎去了。” “何人随行?” “有皇子府护卫、神京西山大营随行扈从军士、辽王府、总兵府一干将官士卒,并几个弄鹰的女真番民,共有千余人。”王飞道。 贾琮松了口气,这么多人随行,能出什么事? 忽见燕双鹰来报:“三爷,方才镇北关守将张飞鹰传讯,说殿下一行出关打猎去了。” 什么?贾琮猛然起身,瞬间联想到城外鞑-子的异动和杨雄的密信,后背顿时一凉。 “王进!火速点起星火营、敢死营并城内八千兵马,随我救驾!”贾琮戟指厉喝道。 “是!”王进拱手飞奔而去,击鼓聚将。 “王飞!即刻传令城外军营士卒进城防御,速去点燃烽火!” “是!”王飞嗖一声跑了。 “谭波!你在城头等着,铁岭卫两万精骑一到,火速出镇北关,增援我部!” “末将得令!” “范鸣!即刻传令荣柳、游家喜、余洪、雷泰等人,城里的防务就交给他们了。要严防番民作乱,城外士卒进城后,立刻关闭榷场,请夫人出面,就说排查奸细,让番民暂时出城回避。” “是!”范鸣不敢怠慢,提着长衫便跑去传令。 “双鹰,马上请两位夫人来!” 还好,两姐妹都在城里,不多时就被唤来。 “大哥,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贾琮早已披挂整齐,沉声道:“珊儿,即刻传讯岳父,请他尽起族内可战之兵,火速与我会合击贼,一切损失,由我承担!另给军费50万银子。” 完颜珊见他神色凝重,忙道:“我这就去,不过我须随你去,以便时刻通信。” “好!” “我也要去!”完颜急道。 贾琮摆手,道:“你留在家里,还有差事。” 完颜无奈点头,道:“那你们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事我会用小雪通知你们。” 贾琮点点头:“你在家里主要是安抚那些番民,堤防有的人煽动闹事,趁火打劫。荣主簿会告诉你怎么做。”说着又叮嘱了一番。 嗯!完颜扑在贾琮怀里,紧紧抱着他。 见完颜珊出来,贾琮拍了拍怀中玉人的臀儿,道:“好了,快去办正事。我走了,不必担心。” 完颜不舍地放开手,目送贾琮、完颜珊并一众亲兵离开。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千钧一发 1 第265章千钧一发1 却说今早孙炽一行出了城,见四处沃土良田,即便山上都开垦了许多山田,高高的玉米秆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哪有什么打猎的地方,只得一路往远处走。 忽见后面一骑飞来,启道:“禀殿下,王爷问可巡视完毕,若已完皇命,请速返京,莫让圣上、娘娘挂念。” 孙炽不耐烦摆摆手。道:“知道了。没见本王正巡视么?” 旁边一武官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这句看似平常问候的话,在他耳中却如霹雳般炸响! 行不数里,那武官有意无意地笑道:“老周,我十年前曾在此处任千总,平日里也喜打猎。没成想,卫内的熊、虎等猛兽早被猎户们打光了,直出了镇北关外的山中才打到一头老虎。” 老周与他都是总兵府派来的武官,不疑有他,笑道:“那你不早说,我们千把人出来,若只打些兔子、狍子、獐子,有什么趣儿?” 那武官笑道:“我打猎的地方在关外,说也无用。” 听者有意,孙炽忙道:“你说那地方在哪里?” 那武官忙道:“禀王爷,在镇北关外以北大约十余里的山林。镇北关距此大约30里。” 孙炽笑道:“还不快走,就去那里!” 众人忙劝道:“殿下,关外乃番民地方,若有闪失,如何是好?就在卫内打打罢。” 孙炽到底打过仗,虽惊不乱,喝道:“上马!列阵!” “末将沈德胜!请殿下速退,末将等以死阻敌!” 不多时,饭菜端上来,孙炽刚刚吃了两口炙烤的鹿肉,便见一女真汉子神色一变,翻身趴下,贴地倾听。 果然山中猎物甚多,军中尽多打猎老手,左右一围,把猎物驱赶到孙炽面前。 鞑-子见孙炽金冠华服显然是个贵人,忙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围的护卫、军士们很快被切割包围,自顾不暇,哪里分得出手去救援。 “扯淡。跟爷出来打猎,还吃干粮,那打个什么劲?传本王的话,各自行猎,打的多的,本王重重有赏。”孙炽喝道。 守将张阻拦不住,只得放行,同时命人飞鹰传报贾琮。 一行轻骑,蹄疾步快,一个时辰不到就出了镇北关,一路往北。 “有敌袭,敌袭!”那女真人突然大叫起来。 孙炽笑道:“果然此处猎物甚多,不过都是些小顽意儿,可不够咱上千人吃喝,走!再往前走!” 众人忙齐刷刷跨上马,把孙炽护在中间,这时滚滚闷雷般的蹄声终于从前方传来,只听这蹄声,至少有数千之众。 孙炽数历血战,目光冷峻如刀,心中无喜无悲,借着坐骑冲击之力,大枪一抖,战马交错之间,血光乍现,已挑飞两人,冲入了敌阵。 孙炽出的关来,极目四顾,秋草连天,远处山峦起伏,如波似浪,城门口许多番民牵马驾车,满载货物,进进出出,一片繁华。 呼!一柄弯刀平平朝他咽喉削来。 孙炽笑道:“急什么?先吃了饭再回不迟。” 众人忙劝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咱该回了罢。” 鞑-子知道今日这条大鱼非同小可,若能生擒不知能换多少好处,因此也放弃了骑射,直接反冲锋,同时分出两支小部队左右迂回,想包个饺子。 回头去看,只见沈德胜大喝一声,带着两百人朝数千敌军发起了决死冲锋,如一朵浪花,顷刻间便被巨浪吞没。
众人一惊,忙扔了碗筷站起来,环顾四周,哪有半个人影,都惊疑不定望着那几个女真人。 “是!”众军士答应一声,却也不敢擅离职守。 刚跑了不过数里,冲出一片山林,便见回程必经之地上数千敌军严阵以待,不知何时已然埋伏在这里。 “殿下,速退!末将愿领兵断后!”诱孙炽前来的那武官早已抱定必死之心,趁机求死。 众人只得跟上。 “你叫什么名字。”孙炽道。 众人忙劝道:“殿下,我等带了干粮,不用打许多野味。” “总兵府亲兵,随我断后!”那武官一挥手,两百总兵府精锐快速出列,整队完毕。 驰到这片草地尽头,便入山中。 “保护殿下!”众护卫大喝,一边拼杀,一边向孙炽靠拢。 边打边走,又行了二十余里,天已过午,孙炽猎了数十只鹿、獾、狍、獐,虽说没遇到虎熊,也过足瘾了。 众护卫、将士忙争先恐后冲杀上去,护在他两翼。 众人皆交口称赞。 孙炽射术极高,箭无虚发,顷刻间便射杀了十几只花尾榛鸡、梅花鹿、狍子、獐子等野物。 孙炽此刻哪还不知被人暗算,脚一抬,从德胜钩上摘下大枪,喝道:“儿郎们!随我破敌!”说完一马当先冲阵!心中深知,若这一遭不能突围,今天估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众人忙命军士们就地砍柴,烧锅做饭。 孙炽则优哉游哉取过新鲜鹿肉条,兴致盎然逗弄着新得的海东青,几个女真人在一旁指点。 孙炽微微皱眉,喝道:“走!” 见此情景,孙炽心怀大畅,大笑一声,策马飞驰而去。众人忙拼命打马扬鞭跟上,如今出了关,打什么猎都是次要,最要紧是护着这个小祖宗周全。 “往南突围!”孙炽大吼,借着前冲之势,带着几十个护卫,直杀出二十余丈长的一条血路,终于身陷重围,如入泥沼。 孙炽不理,只顾往北走。 沈德胜,真烈士也!孙炽暗咬钢牙,回去后定要重重赏他的家人。 那武官故作为难,劝了两句,被孙炽瞪了一眼,只得“不情不愿”在前面带路。 孙炽点点头,心中感动,不过他也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催马领着众人往南疾驰,只要回了镇北关就安全了。 “快走,快走!很多!敌人!”那女真汉子操着蹩脚的官话,拉着孙炽便走。 孙炽挥手道:“如今贾子龙和番民情同鱼水,何必杞人忧天?走!带路!” 孙炽一枪洞穿一鞑-子咽喉,随即猛往后仰,人已贴在马背上,看着刀锋从眼前掠过。枪杆在地下一点,人已弹起,枪势暴涨,瞬间刺落周围四五个鞑-子。 “杀!”孙炽大喝一声,左冲右突,把身边数十护卫聚在一起,往南杀去! 鞑-子后阵一个万夫长见孙炽人似虎、马如龙,带人纵横驰骋,气势如虹,竟有些阻挡不住的模样,忙一挥手,分出一个千人队又将他围了几层。 孙炽再冲杀一阵,眼见敌军防线变薄,马上便可突围而去,忽见又有无数敌军围困过来,耳中听得后方传来密集马蹄声,显然方才那数千追兵也已赶至。两下里鞑-子共七八千人,围住了他千把人。 心中暗叹,我命休矣!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千钧一发 2 第266章千钧一发2 就这一分神,肩膀一痛,已被人砍了一刀。因今日打猎,未穿重甲,好在里面穿了金丝软甲,这一刀只砍破了衣服,不过也痛得他几乎握不住枪杆。 “小心!”身边护卫忽然提枪打飞一支射向孙炽的冷箭,自身却空门大露,被三四杆长矛狠狠扎穿,摔落-马下。 孙炽见身边护卫一个个倒下,奋起神威,大枪舞得如同狂风暴雨,左右冲杀,口中连连怒吼,手下无一合之敌,片刻间斩杀数十鞑-子。 奈何敌军人多势众,如铜墙铁壁从四周压迫过来,腾挪闪躲空间越来越小。 孙炽心中大急,使尽浑身解数,再杀十数人,却始终冲突不出,反而被渐渐压住,逼在中间。 “殿下小心!”一护卫挥刀劈开两杆刺向孙炽后心的长枪,冷不防被一箭射穿了脖子,身子一歪,撞倒下马。 孙炽眼中厉芒闪过,已存了必死之心,再不管其他,直往那穿着不同常人,发号施令的千夫长杀去,准备拉个垫背的。 只见孙炽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只攻不守,瞬间杀穿七八丈距离,逼近那千夫长,除了又多了几道伤口,浑身浴血外,气势竟比最开始更盛几分。 “拦住他!”那千夫长喝道。 瞬间六七个鞑-子围了上来,长枪一起攒刺! 孙炽拧枪如轮,拨开四五条枪,忽觉两肋一痛,低头一看已挨了两枪,金丝软甲能防刀砍,却挡不住枪刺,直接被刺穿,好在阻了一阻,枪头入肉不深。 “啊!”孙炽一声暴喝,把枪一扔,双手分抓两枪,往外一拔,嗤,血水从伤口彪出。他也不理,双臂较力,将两个鞑-子扯下马来,随即调转枪头,狠狠掷下,将两人扎进草地。 鞑-子见他悍勇如斯,都心惊肉跳,一时竟不敢上来。 孙炽马不停蹄,狞笑一声,赤手空拳往那千夫长扑去,誓杀之。 众鞑-子反应过来,再次将他围住,又是数杆长枪四面八方刺来。 孙炽一声轻叱,只听锵一声龙吟,一道碧青色精芒闪过,七八杆长枪齐被削断。 众鞑-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手里一轻,枪杆只剩半截。 却见孙炽虎腰一拧,挥剑如环,又是一轮雪亮如月的剑光闪过,七八个鞑-子眼中露出惊骇之色,捂着喉咙,指缝间鲜血喷涌,缓缓倒下。 孙炽屡屡暴击,只觉身子发软,心知大限将至,不甘心地怒吼一声,提剑再杀。 众鞑-子忙上来阻挡,哪里挡得住,孙炽的剑与如意公主手里的青冥是一对,名为青索,乃天外陨铁打造,剑身如碧玉,削铁如泥。 只见他挥剑左右乱砍,手起处,刀折枪断,衣甲平过,断肢乱飞,血如涌泉。砍翻数十鞑-子,直透重围,往那千夫长杀去。 正待孤注一掷,与其拼个同归于尽,忽听座下宝马一声悲鸣,前腿一软,将他摔下马来。原来血战良久,火影早已受伤多处,终于坚持不住,摔了个人仰马翻。 孙炽身手不凡,本能地着地一滚,并未受伤。回头见跟随多年的爱驹倒在地上,目中光芒黯淡,竟有泪水留下,充满对主人的眷恋不舍。 将军无马,深陷敌阵,已是必死之局。孙炽见再无机会击杀贼酋,心中悲愤,仰天嘶吼一声,竟吓得众鞑子一时不敢近身。 孙炽心中暗叹,堂堂皇子,岂可死于蛮夷之手,因横剑于颈,便想自我了断。
“狗鞑-子,不须得意,泱泱中华,他日定教尔等身死族灭!”孙炽冷笑一声,便往脖子上抹去。 ―― 却说贾琮率部全速前进,飞快出关而来,镇北关防守张见情势危急,忙率所部跟上。 忽见一只雪白海东青飞回完颜珊肩头。 完颜珊忙取下鹰腿上的小竹管。 “信传到了?”贾琮道。 “传到了!爹说已经飞鹰传讯相邻部族,立刻赶来助战!”完颜珊道。 “好!”贾琮重重点点头,道:“殿下何在!” “只见往北去了。”张忙答道。 贾琮皱了皱眉,忙下令往北追去。 完颜珊吹了两声口哨,再次把鹰放飞,道:“小白会找到殿下一行。” 贾琮大喜,有个天上的侦查员,那可就太方便了。 “小白这么聪明?” 完颜珊道:“能听懂简单命令,比如寻找大队人马,若经训练,还可分辨敌我。” “好好好!”贾琮连声赞叹。 不过一盏茶时间,小白便飞了回来,鸣叫了几声。 完颜珊道:“找到了!就在前面!”说完吹了声口哨,小白极是神异,如已通灵,并不高飞,只飞在前方半空中带路。 “快快快!”贾琮连声大喝,恨不得肋下生翅。只希望还来得及,最好是虚惊一场。 翻过一座矮山,贾琮的幻想就被打破。见前方草地上数千人正围着百十人剿杀,地上躺了近千具尸体。 贾琮拿千里镜一扫,只见一员骑着红马的华服悍将早已身陷重围,枪法凶悍精妙,连连挑落鞑-子,不过敌军合围之势已成,任其左冲右杀,始终杀不出来。 “随我杀!”贾琮哪敢耽搁,手一挥,带着人马便冲下山来。 远远见着那少年将军穷途末路,滚落-马下,贾琮心中大急,喝道:“解辉!” “末将在!”解辉伸手在马鞍上一撑,整个人长身而起,站到了飞驰的马背上,任由颠簸,稳稳站定。 “抓住我!”解辉喝道。 王进、张忙左右护着,与他并驾齐驱,各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双脚牢牢按在马鞍上。 解辉不必操心脚下,手一翻,瞬间摘弓搭箭。 贾琮见孙炽仰天-怒吼一声,暗道不妙,果见他要横剑自刎,忙喝道:“解辉救人!” 解辉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前方,掐着战马奔腾的节奏,忽地一箭射出,然后以快得看不清的手速,嗖嗖嗖,射出八九支连珠箭。 在三石弓的加持下,箭矢如流星赶月般横掠过百步距离,射入了战场。 当!一声脆响。 孙炽只觉手腕一震,剑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大力撞击,再也把持不住,脱手飞出,忙四下环顾。 鞑-子们吃了一惊,却见那宝剑莫名其妙飞出,忙提起刀枪,往孙炽杀来,忽听破风声起。 孙炽周围八九个鞑-子全被劲矢贯穿头颅,哼都没哼,便滚落-马下。 孙炽反应极快,哪还不知道援军来了,忙着地一滚,捡起宝剑,翻身上了一匹空马。 只听后面蹄声如雷,数十人齐声大吼道:“贾琮来也!” 孙炽闻言,精神大振,气力再生,瞬间砍翻几个鞑-子,使开一套精巧绵密的剑法,护住周身,仗着宝剑之利,固守待援。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千钧一发 3 第267章千钧一发3 蓬!蓬!蓬! 弓弦震动,三波箭雨从天而降,落在鞑子阵中,将数百鞑子人马射成了刺猬。 孙炽只听耳畔传来嗖嗖箭矢破空声,身边鞑子一个个被射穿脑袋,顿时压力大减。 却是解辉远程解围,以超强射术将他护在箭雨中。 鞑子顿时骚乱起来,也顾不得剿杀残敌,忙结阵应对援兵。在旷野上,面对骑兵冲锋,若无稳固阵型,基本就是被屠杀的节奏。 贾琮跨着千里一盏灯,将速度提至极限,转瞬冲入敌阵,直往孙炽面前杀去。 只听惨叫声连连响起,贾琮、王进两人枪势同时绽放,如双龙出水,不知刺杀多少鞑子,几个呼吸间便冲到孙炽跟前,将他护在中间。 空性、张等则带着上万人马,把敌军碾压而过,而后又调转马头,反复碾压。 鞑子万夫长见事不可为,忙吹起号角,残余鞑子按既定计划,从四面八方突围而去。 贾琮只求保住孙炽便罢,也不下令追赶。 王进挥动令旗,将大军重新聚拢,布好阵势,把贾琮、孙炽等人护在中间。 孙炽脸色苍白,勉强朝贾琮一笑,心头一松,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摇摇欲坠。 “炽哥儿,炽哥儿!军医!军医!”贾琮忙一把抱着他,滑下马来。 早有几个军医跑过来,一个忙解开孙炽衣甲,替他处理伤口,一个拿出水囊,撬开孙炽牙关,往他口里灌老参汤,先保住他一口元气不散,还有一个取出针囊,替他针灸起来。 “炽哥儿,炽哥儿!醒醒!要死回神京去死啊!” 一番抢救,孙炽总算醒来,苦笑道:“别摇了,我头晕。” 贾琮松了口气,道:“你没事罢?” “放心,应该死不了。”孙炽道,喝了几口参汤,他又有了些精神。 “快,多喝几口,老参熬的,我平日里留着救命的。”贾琮大喜。 孙炽就着军医的手,又咕嘟咕嘟喝了半袋子参汤,胸腹间渐渐生出一股热气。 两个军医手脚麻利,用药水清理干净创口,然后用桑白皮的线把孙炽全身伤口缝合起来,又敷上金疮药,包扎好。 “禀大人,钦差大人只是使力过度,失血过多,伤口虽多,却不深,小人已处置好,不会有什么大碍。”军医道,又取出两丸特制的补气止血丹药,给孙炽服下。 贾琮放下心来,瞪着孙炽道:“谁叫你出关的?” 孙炽摇头道:“我听说关外野物甚多,自己要来的。” 贾琮皱眉道:“你听谁说的?” “是总兵府一个武官,叫沈德胜的。” “总兵府?”贾琮冷笑,“辽王果然奸猾,连总兵府都早已渗透,借刀杀人,坑陷皇子,一举两得。” 孙炽道:“我亲眼所见,那沈德胜是个烈士,主动请缨,以死断后,怎会害我。” “苦肉计!”贾琮冷冷吐出三个字。 孙炽难以置信地道:“辽王为何如此?” 贾琮也不好详细讲解与辽王的恩怨,只道:“回去再说。还能骑马么?” 孙炽闻言,看了眼远处的战马,叹道:“我的火影……唉。” 贾琮道:“战马死于战场,死得其所。还好我早有准备,牵来!” 一亲兵牵来一匹纯黑骏马。 “上次派人去辽阳、奉天从胡商手里收购了三匹宝马,我两个老婆一人一匹,还剩一匹,骑了去罢,不比你的火影差。” 孙炽眼睛一亮,挣扎着起来,见这马通体漆黑,只在四蹄处生有两寸雪白绒毛,目如铜铃,湛湛生光,雄壮健硕,四肢修长,神骏不凡,一看便是大宛宝马。 “好马好马!可有名字?” “马谱上称为‘乌云盖雪’。娘娘赠我神驹一匹,今天我也送你一匹,算还个人情。”贾琮笑道。 孙炽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在军士搀扶下,翻身上马。 贾琮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城再说。” 忽听探马来报:“禀大人,后方发现大量鞑子骑兵集结,至少两万之众。”“禀大人,前方发现鞑子骑兵,人数在两万以上。” 众人皆惊,这前无去路,后有堵截,如何是好?看着贾琮,等他示下。
贾琮微微皱眉,没想到鞑子大军来的这么快,显是早有计划,自己不论是后退、前冲,都在对方计算中,他向来不喜欢落于被动。 因指着东边不远处一座山,道:“此山名为黑风岭,山高林密,如今敌众我寡,不宜硬拼,我们进山去避避风头,过两日再说。” 众人忙依令而行,遁入山中。 身后数万鞑子,铺天盖地,衔尾追来。 贾琮冷笑,进了山,骑兵的优势便被废掉,依据山中复杂地形,鞑子未必能讨了好去。何况自己还有后着。 “解辉,你熟悉山林,进山以后如何打,你与王副守他们商量。” “是!” ―― 鞑子巴尔虎部落新任族长,巴音的兄弟拉克申骑着草原骏马,在众多亲卫扈从下,缓缓排众而出,看着眼前的黑风岭,眼中闪过浓郁得快滴出来的恨意。 贾琮斩杀了巴音,夺走了部落的王纛,如今他们巴尔虎部落在草原上已沦为笑柄,堂堂一个十万控弦的大部落,竟被人打的落花流水,比众多小部落还不堪。 搞得他这个继任族长颜面扫地,极欲报仇,一雪前耻,故而被辽王安插的内应一说即合。 不图什么好处,只图杀了贾琮报仇,树立威信,能顺带消灭一个皇子,更是快事。 “给我把此山团团围住,然后进山搜索,务必将汉人全歼,为巴音族长报仇雪耻,恢复我部荣光!” “是!”几员大将答应一声,各领所部分头而去。 此山不太大,不过半日,就被鞑子堵住所有下山路径,旋即从各处进山搜索。 ―― 山中,解辉并完颜珊带的五百女真亲卫已分散在各处,教授军士丛林作战之法,在这方面女真人是天生的专家。 孙炽已去歇着,众将各自忙着。 只有贾琮好整以暇坐在完颜珊身边,看她操控两只海东青,忙的不亦乐乎。 一只是她的小白,用于和黑水部通信,一只是贾琮的白龙,用于和完颜通信。 天空中白影一闪,白龙敛翅扎下,近地时展开翅膀一扑,准确地落在完颜珊手臂上。 贾琮讪讪收回伸出的手臂,拿过生肉条来喂,不服气地道:“白龙怎么不认识我了?” 完颜珊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谁叫你整天不和它顽,它和你自然不亲。”说着取下鹰腿上的信。 贾琮干笑道:“还有这讲究?” 完颜珊道:“儿回信了,说城里没事,如今四门紧闭。番民们都驻扎在城外,有的离开了。” 贾琮点点头:“好,那我就放心了。接下来就该想想,怎么吃掉这群鞑子了。” 完颜珊不解地道:“鞑子可有四万多人,我们才一万出头。” 贾琮哈哈一笑,躺在她弹性十足的大腿上,道:“兵贵精不贵多,将在谋不在勇。何况我们的兵也不比他少呢。” 完颜珊道:“大哥是说……” “嘿嘿,咱先在山里歇两天,让他们来打罢,等援兵到了,有他们好看!”贾琮笑道,“你传信给儿,让她带亲卫随援兵过来,以便传递消息。不过须得告诉她,不许逞强,不许乱跑。” “嗯。” “还有,传信岳父,让女真援兵向我靠拢,隐蔽在附近,不得暴露。听我号令而动。” “嗯。”完颜珊当即拿出炭笔写信。 贾琮见她一脸认真的娇俏样子,忍不住伸手探入她怀里摩挲。 “你做什么,人家在写信呢。”完颜珊红着脸儿嗔道。 贾琮笑道:“你写你的。” “也不怕人看到笑话。” “哪有人。” 原来周围亲兵、亲卫早已散在外围,给两人留下“商议军情”的私密空间。 完颜珊好不容易写完信,分别绑在两只海东青脚上,放飞出去。才腾出空儿抓着贾琮的手,拉出来。嗔道:“大战之前,不许你作怪。” 贾琮笑道:“你想得美。爷还得保留体力杀贼呢。天儿不早了,先去睡一觉。”旋即钻进了一旁的牛皮帐篷。 不一会又探出头来,道:“小妖精,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不知道来陪睡?” 完颜珊横了他一眼,掩嘴一笑,跟着钻了进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全军覆没 1 第268章全军覆没1 鞑子迫不及待开始了地毯式搜索,从四面八方往山上挤压。 山中丛林茂密,遮天蔽日,光线阴沉,鞑子以十人为一小队,互相之间间隔数丈,不断用弯刀劈砍挡路藤蔓灌木,齐头并进搜索。 忽听前方密林传来嗖嗖之声,二三十支箭破叶穿林射出。 数个鞑子发出闷哼,应声而倒。这一小队剩下几人忙躲在树后,拿出弓箭一顿乱射,哪里射的到人。 这几个鞑子有些慌乱,看着前方阴森森的丛林,如藏在黑暗中的猛兽,欲择人而噬,忙扯着嗓子呼救。 周围数个小队闻声过来支援,林中却再也没有箭矢射来,静悄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群鞑子聚在了一起,也不敢再分开,生怕被人偷袭,便一起往里进。直走出百余步,都未见敌人踪影,刚有些松懈,前方密林中又射出二三十箭,射翻好几人。 鞑子们忍无可忍,发一声喊,悍不畏死舞着弯刀便直冲上来。 一队边军士卒也不与他们正面交锋,引诱他们深入数十丈,忽地回头转来,拔刀出鞘。 这三四十个鞑子狞笑着扑上来,忽见左右两侧地下枯叶翻动,上百军士从地下爬起,一起挥刀杀来。 撤退!见中了埋伏,鞑子大声喊叫着仓皇后退。哪知后面又射来几十箭,瞬间射杀十余人,将他们生路堵住。 片刻功夫,这群鞑子被全歼。 类似的情况在林中多处同时发生,直到天黑下来,鞑子死伤数千人,竟然只推进了不到二百丈。 ―― “禀大人,鞑子已退到边缘处安营扎寨。今日一战,鞑子死伤三千余人,难得寸进。”王进道。 “多亏女真族人助战,使我等明白了怎么在山里打仗,鞑子在草原上是猛虎,进了山就成病猫了。”张笑道。 完颜珊傲然笑道:“那是自然,没人可以在山里打败我们女真人。” 众人都拱手称是。 贾琮算了算时间,道:“援兵从铁岭卫赶来,至少还需要一天的时间。带的饮水可够?” “禀大人,全军带的水喝一两天不成问题。” 贾琮点点头,沉思半晌道:“今日鞑子攻势不顺,我担心他们明日会放火烧山,如今天干物燥。这一招不得不防。” 说着拿起树枝在地下画了个地形草图,道:“你们把马匹、重兵都集中到东北角上,若鞑子放火,即刻从此处突围,打开撤离通道。如今鞑子兵力分散,我们要想突围,易如反掌。” “末将得令。”王进、空性、张等人忙道。 篝火另一边,睡了半天的孙炽精神好了许多,一边烤火,一边道:“若鞑子不烧山呢?” 贾琮笑道:“烧山有烧山的打法,不烧山有不烧山的打法,总而言之,鞑子只要不逃,那就是死定了。” “这么有把握?即便援军赶到,兵力依旧不及鞑子。”孙炽道。 “你忘了我还有老丈人么?”贾琮哈哈大笑。
孙炽摇头:“远水难解近火啊。” 贾琮指了指旁边树枝上的海东青,笑道:“我有神鹰传信,百里之地,顷刻即至。” 孙炽眼睛一亮,挑起拇指,赞道:“真有你的,这么快就安排好了。” 贾琮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要是反应迟些,岂不是要被害死。” 孙炽尴尬地笑了笑,道:“意外,意外。” 贾琮竖起中指,道:“回去我定要参你一本,不听劝告,刚愎自用,轻而无备,深入险地,为敌所趁,累死千军。让陛下狠狠收拾你一顿,方解我心头之恨。” “别啊,还能不能做兄弟?”孙炽忙陪笑道:“这次算哥欠你一条命怎么样?” 贾琮摆手命众人退下,向孙炽挑了挑眉毛,道:“可是皇子遇险,又死了这么多人,总得有人负责罢?你说呢?” 孙炽眼珠转了转,道:“要不是沈德胜那个混蛋骗我出关,怎会如此?我看辽王府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过了这么久,他也想明白了,鞑子几万兵马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若说没有事先安排,三岁小儿都不信。 要说是杨雄设计杀他,也太过荒谬了,因为杨雄根本没有任何动机,排除不可能,也就只剩下辽王了。 “英雄所见略同。此事我会密奏陛下,你回京后自去与陛下解释。”贾琮道。 他如今也算半个政客,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证据,只要有利就行了。管他谁的阴谋,干翻辽王对他有利,自然栽到辽王头上。 用荣柳的话说就是,“捕风捉影,禀公心而奏。”这样一来,也可以得到杨雄的全力支持,他巴不得洗脱这个天大的嫌疑。 孙炽也点点头,辽王倒霉总好过自己倒霉,自己是受害者,凭什么还要担责任? 因说道:“这几日也听人说了些你和辽王的过节,你小子胃口也太大了,吃了番民互市的独食,怪不得辽王欲除你而后快。此事,我看九成是辽王的手笔,对付你也就罢了,竟敢算计我,找死!” 贾琮笑道:“做生意嘛,各凭本事,哪有生意做不赢别人,就动刀兵的道理?上次不过是派几个生番来送死,我也不理论,这回连嫡出皇子都算计在内,辽王也太无法无天了。” 孙炽哼了声,道:“我回去定要禀明父皇母后,辽王狗胆包天,狼子野心,恐怕忘了辽东是谁的辽东了。” 贾琮笑道:“你真舍得对你的王叔下死手?” 孙炽冷笑几声,低声道:“什么狗屁王叔。都隔了好几代了。我听皇兄说,父皇早有削藩之心,就是因为这几个塞王手握重兵,把持九边,久必成患。连我都敢杀,还有什么他不敢干?” 贾琮道:“此言甚善。辽王不除,辽东不安。就这么说定了,回去参辽王这混蛋。” “别客气,往死里参。” 次日,鞑子竟迟迟未动,只在外围调动兵马,封锁各条要道。 贾琮等人一番商议,得出个共同的结论,鞑子应该是失去耐心,准备放火烧山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全军覆没 2 第269章全军覆没2 众人忙向预定突围方向转移。果不其然,日到中天时,鞑子布置完毕,便四周同时放起火来。 幸好贾琮等人料敌机先,见势不妙,以空性敢死营为前锋,一鼓作气冲下山去。 鞑子生怕他南逃回城,因此重兵都放在南面,哪料到贾琮反其道而行之,从东北方突围,一下便让他杀了出去。 拉克申得到飞鹰传信,微微冷笑,也不担心,只要贾琮没逃回城便罢,在旷野上,他不相信汉军可以摆脱草原健儿的追杀。 “琮哥儿,昨儿你信誓旦旦说烧山有烧山的打法,现在怎么打?”孙炽骑马跟在贾琮身边,道。 贾琮笑道:“别急,时机未到,先和他们顽顽。” 在贾琮的指挥下,一行人且战且退,带着数万鞑子在辽东草原上兜圈子,既不彻底摆脱,也不让其合围,缓缓向一处山谷靠拢。 跑了大半天,已是月上中天,又一次甩开了追兵,贾琮命在大清河畔饮马,稍事歇息,吃点干粮。 “禀大人,奔驰作战了半天,水米未进,士卒们都有些疲乏了,下一步如何做,请大人示下。”王进来报。 贾琮摆摆手道:“我们累,鞑子也累,我们只是一万人累,鞑子是四万人累,算起来我们不吃亏,告诉兄弟们,援兵将至,都给我打起精神。” 毫无悬念,鞑子顶多只有一件皮甲,在陌刀刀锋下跟纸糊的差不多,轻易被劈成两段,掉下马来。 贾琮哈哈一笑,道:“我麾下雄兵一万,怕什么?还没正儿八经和鞑子较量过,岂能轻退?放心罢,没事。” “那你千万别恋战,及时突围,我在山谷里等你。” “突围!”空性并周围数十军士齐声大喝。 忽见前方出现一排黑盔黑甲、手持长刀的高大人墙,汉军从人墙留出的缝隙里穿了过去。人墙重又合拢。 贾琮又好说歹说一通,才让完颜珊答应离开。 因天亮之前光线不佳,两支骑兵对冲,等到看清楚时,已来不及射箭,空性率领一千重骑兵,排着鱼鳞阵型,已冲入敌阵,如一把巨大的铁犁,顷刻间翻出一道宽三十余丈,长百余丈的血肉-沟壑。 “突围!”跟着敢死营军士齐声大喝,登时盖过了战场上的震天杀声。 拉克申傲立在新制的八足大纛下,冷冷看着汉军凶猛凌厉地冲锋,不为所动,手一摆,两个万人队左右迂回,快速将贾琮等人包了饺子。 贾琮点点头,道:“珊儿,你带亲卫营并本部人马先把殿下护送过去。” 瞬间无数鞑子落-马! 有埋伏!拉克申终于反应过来。 贾琮毫不惊慌,看着前方大纛,喝道:“儿郎们!随我斩将夺旗!”说完带着空性的敢死营便直愣愣往拉克申杀去,王进忙赶上去护住。 “爹征召了几个部族共3万人,已达到预定位置。” “给我追上去,杀光他们!”见汉军进了山谷,一路亡命狂奔,拉克申气得连声怒吼。 “珊儿,岳父那边如何?”贾琮道。 隐约听到南面传来闷雷般的提蹄声,在宁谧的清晨十分清晰。 贾琮把完颜珊搂在怀里,笑道:“谁叫我有个好老婆。这一片都是乞列迷部女真的地盘,你不知道么?” 孙炽在一边忍不住插嘴道:“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我现在好多了,冲锋陷阵足矣。” 拉克申吃了一惊,这支汉军竟如此勇猛,忙命重兵围杀。 “儿那边呢?” “放心罢,我自有分寸,岂会和鞑子死拼?”贾琮道。 “总兵府派来的援兵已抵达辽海卫,正往这里赶来,明日辰时应能到达伏击之处。” 数百道雪亮的刀光绽放! 呲!最前面的一百多鞑子瞬间人马俱碎,鲜血如瀑。 “末将得令!”空性暴喝一声,带着敢死营就迎着蹄声,返身冲了出去。 贾琮冷冷喝道:“敢死营为前锋,给我迎上去!” 哐哐哐!每排二百人的陌刀兵把山谷通道堵得死死的,像一道钢铁城墙,缓缓朝鞑子碾压过去。 七八个鞑子被他激发了凶性,一起杀来。 “给我踩死他们!”拉克申怒吼,指挥骑兵冲了上来。 “冲!冲!冲进山谷就没事了!”贾琮大吼,率部拼命打马猛冲,顶着鞑子的箭雨冲进了剃刀谷。 “杀!” “对射!”拉克申刚一开口,忽见两侧山林中成千上万箭矢突然射出,像黑色暴雨,狠狠击打在阵中。 众人吃饱喝足,衣不解甲,马不卸鞍,休息了一阵,见东方天际已经发白,估摸着鞑子也歇够了,纷纷站起来,整装待发。
后面贾琮带着大部队沿着他开辟的通道杀了过来,进一步撕裂敌军阵型。 因喝道:“全军突围!” 陌刀兵们齐声大喝,一动不动,迎着鞑子一刀劈下。 “放箭!”贾琮喝道。 拉克申看着眼前千余“断后”的步兵,冷笑道:“凭这点人就想阻挡我4万大军?” 可方才贾琮作出舍命南突擒王之势,已将他们重兵吸引到南侧,如今北侧防线自然空虚,被敢死营轻易撕碎,冲出重围。 张元霸护在贾琮另一侧,仗着盔甲厚重,直冲到鞑子人群里,也不看敌军刀枪来路,只是伸开双臂,抡开两柄铜锤,黄影过处,鞑子无不骨断筋折,口喷鲜血飞落下马。 在一千重骑兵并贾琮等猛将冲击下,顷刻间击杀数百鞑子。 空性当仁不让,一拨马缰,调转马头,率领敢死营沿着鞑子严密的防线画了个圈,依旧往北突围。 完颜珊留下数十女真族人带路,带着一千亲卫营并四百余女真勇士护着孙炽先去了。 逃亡过来的军士们躲在人墙后,松了口气,方才让你们射-爽了,这回弄不死你。 “杀进两侧山林中去!前方给我冲!”拉克申也是勇悍,中了埋伏不退反进,如今数万大军要掉头不易,不如直接冲出去,前面千把人不出意外一抬腿就能踩死。 “大哥,你……”完颜珊面露忧色,犹豫道。 “给我追!”拉克申怒极,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率部一窝蜂追进山谷。 数千支箭雨越过陌刀兵的头顶射向鞑子。山谷狭窄,鞑子几万人挤在一起,顿时数百人中箭落-马。 “冲过去,冲过去!”鞑子军将大骇,疯狂大叫。 “随我冲!”空性大喝一声,一夹马腹,一往无前杀去,气势勇烈至极,像是要单枪匹马把敌军万人队杀个透心凉。 眼见陌刀又被举起,众鞑子都心底发寒,这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鞑子反应过来,锋锐无匹的陌刀再次挥下。 “拦住他们!”见贾琮要撤,拉克申大吼,部下忙挥动令旗,下令阻截。 贾琮与王进抖开大枪,舞出梨花万朵,照顾到四面八方,枪芒一闪,便有一鞑子落-马,几个呼吸便推进了十余丈。 贾琮心痛得滴血,方才一顿冲杀,至少折损了四千人马,特别是最后鞑子三万多人衔尾骑射追击,造成了巨大杀伤。好在这一番功夫没白费,鞑子果然上当。 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贾琮道:“别……我最怕你冲锋陷阵,你出了事,我们虽胜尤败。此处往北十余里,有个山谷,名叫剃刀谷,最利伏击,那边早已埋伏下三万女真援兵,到时候你先过去,我把鞑子引过来,然后……嘿嘿。” 正是贾琮的亲卫营。 孙炽大喜:“你怎么连关外有个山谷都知道。” 空性身披重甲,只露出两个眼睛,对鞑子刀砍枪刺理都不理,只是随心所欲使开禅杖,无不挡者披靡。 “放箭!放箭!”解辉大吼,指挥众将士回头射出箭雨阻敌。 “进!”只听燕双鹰大吼一声。 “众将士!随我杀敌!”贾琮大喝一声,率领中军跟着发起冲锋。 但见空性掌中水磨镔铁禅杖上下翻飞,在手臂、肩膀、背上滚来滚去,借力打力,如舞灯草。108式疯魔杖法攻守兼备,精妙难言,瞬间铲飞十几个鞑子。 鞑子哪肯干休,双腿控马追赶,遮天蔽日的箭雨一波波射来,无数军士中箭落马。论骑射功夫,官军平日虽勤加操练,仍与鞑子相去甚远。 “好,就这么办!” 贾琮任由四万大军围困,毫不慌乱,作势舍命擒王是假,苦肉计是真,若不给鞑子吃点鱼饵,他们未必会上钩。 “杀!杀!杀!” 辽东天亮得早,此时朝霞已经洒落,贾琮抽空看了眼战场局势,又带人冲杀了半晌,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不自量力!”拉克申冷哼一声,他身前有两万铁骑,岂是随便能杀过来的? “随我杀!”贾琮大吼一声,率领王进、空性、张元霸三员猛将为箭头,强行冲阵。 “是!” 鞑子也不可谓不剽悍,死了两波以后,仍然硬着头皮冲上来,刀砍枪刺,在陌刀兵身上划出点点火星。 “杀!” 陌刀兵理都不理,如一部巨大的战争机器,唯一的动作就是挥刀、前进、挥刀,像绞肉机般,踏着鞑子的血肉碾压过去,顷刻间砍翻上千人马。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全军覆没 3 第270章全军覆没3 拉克申背心一凉,原来这群铁甲兵的目的不是断后,而是冲锋。 此时,两旁山林中喊杀声大作,三万女真勇士等候多时,早已按奈不住,怪叫着扑杀出来,杀入鞑子阵中。 女真、鞑子本就是世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只见无数或斜披皮毛、或赤着半边胳膊、或面涂奇怪油彩的女真人手持短刀、长矛冲出来,如野兽般狞笑着扑上去,把鞑子拖下马来,一刀割断喉咙,一矛捅穿胸口。 林中还有数千女真人,藏在树后梢头,不停地往鞑子人群中射箭。 拉克申被彻底打懵,一边要面对疯狂的女真人,一边要面对连续不断射来的箭雨,前面还有一座钢铁刀阵,直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要对射,看不到女真人藏在哪里,要冲,看了看前面推进过来的陌刀兵,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撤撤撤!”拉克申犹豫半晌,作出了决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还没等他大军掉头,身后已传来滚滚马蹄声,另一支汉军骑兵已堵住了谷口,听声音就知道,足有一两万骑! 拉克申肝胆俱裂,狂呼一声:“这不可能!” 他哪里知道杨雄早已派出援兵在铁岭卫等着,因此节约了一天多的时间。 援兵由参将徐彪率领,也是当初和贾琮他们共同追击鞑子的老熟人。 “狗鞑子!给我纳命来!”徐彪大刀一举,拍马领着众将士便冲进谷来,狠狠扎进鞑子后阵,又是一通狠杀。 这番四面合围,杀得鞑子气散神摧,军心大乱,如无头苍蝇在山谷中乱冲。 贾琮率领残部,跟着陌刀兵推进,同时射箭助攻。此刻数万鞑子挤在一起,射术再差的士兵,十箭里也能射中七八箭。 忽见身边钻出来两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手提短弓,骑在马上,连连引弓,射出一支支短箭,竟例不虚发,箭术比自己还高了许多。 显然是完颜珊姐妹到了。 她们的弓力量虽不大,不过一石左右,架不住人家射的准啊,一石的弓,专门射眼睛、咽喉、心口等要害,也足以致命。 贾琮笑道:“我竟不知你们还有这本事。” 完颜朝他一笑,吐了吐舌头,道:“姐姐说你们汉人最爱体面,怕你不好意思,所以叫我不告诉。” 周围众人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完颜珊连续射了几十箭,手臂有些乏了,停下来,看了看周围,道:“儿不许胡说。”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我的射术虽一般,不过也比和尚好,和尚射一箭给夫人看看。”说着把弓抛给空性。 空性为难地接过弓,他从未学过射术,平时带都不带弓箭,当下只得奉命勉强射了一箭,果然,愣是从鞑子人群中射空。 众人大笑。 “和尚好笨!”完颜拍手笑道。 “小心!”贾琮突然暴喝一声,刀光一闪,挑飞两支射向完颜的流矢。 张元霸忙从背后取下大盾牌,把贾琮一家人遮住。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罢?”贾琮笑道。 完颜珊两女抿嘴一笑,点头。 眼看着四面合围杀了个多时辰,鞑子还剩一半左右,贾琮笑道:“各位,都歇息好了罢?随我再冲杀一阵!早点完事儿,早点回家。” “末将正有此意!”众人齐声道。 “杀!”贾琮大吼一声,长枪一指,众人争先恐后,拍马冲出。 “你们两个带人去后面看着,不许上前来!听到没有。”贾琮叮嘱道。 “哦。”两女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乖乖点头答应。 贾琮轻夹马腹,已从陌刀兵让开的缝隙中冲进战场。 鞑子本就早已溃败,被贾琮这支人马再一冲击,更是心如死灰,哪里提得起半分抵抗意志。 这一番冲杀就轻松了许多,空性带人再次往大纛处杀去。贾琮大喝道:“斩杀敌酋者赏千金!官升一级!” 空性大笑道:“这个人头我拿了!” 王进等人也奋力杀去,不为当官发财,也要为军人荣耀而战。 解辉喝道:“还是不用麻烦你们了!” 嗖地一箭射出,略微一顿,又连射三箭。 战场上本就兵荒马乱,四处厮杀,哪里管得了四处乱飞的流矢,只见解辉第一箭高高射出,百五十步外精准地射断了大纛的绳索,那大纛哗啦一声,坠落下来。 拉克申身边的亲卫吃了一惊,大纛是一军灵魂,忙去捡拾,不知不觉将主帅暴露出来。 就在这时三支箭矢同时射至,疾如闪电,透过人缝,从上至下,分别射入拉克申眉心、咽喉、心口,登时把他射落-马下。
“好!好个精灵王子!”贾琮大笑。 如今虽说他也使用三石弓,能射200步,可要射到这般精准,练一辈子都不可能。 解辉的射术乃是天赋,非人力所能强为之。 “厉害!”王进等人也由衷叹服。 “鞑子主帅死了!”众人纷纷用早已练好的鞑子话齐声大喝。 众鞑子闻言,忙看向大纛处,顿时心中冰凉,人没了,连大纛都没了,斗志更馁。 又杀了个把时辰,鞑子终于全军覆没。 山谷中尸横遍地,血气、杀气冲天,吓得飞禽走兽无不远远躲避。 “徐参将,有劳了。”贾琮笑着上前和徐彪打了个招呼。 徐彪摆摆手,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何在?” “我在这里。”直到仗打完了,孙炽才被保护他的女真勇士放出来。 “参见殿下,末将救驾来迟,死罪!”徐彪松了口气,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身后一万多军士齐刷刷跪下。 “免礼,免礼。你们来得很及时,有功无过。” 贾琮走到一边,拉过几个女真族长,笑道:“这回多谢岳父大人并各位族长仗义出手。” 几个族长脸都快笑烂,连声谦逊,不过打个伏击,就狠赚了大笔银子,这可比打猎、采参赚钱多了。何况鞑子本来就是女真的仇敌。 贾琮眼珠一转,笑道:“在下突然又有个大胆的想法,请诸位族长指教。” “贾大人言重了,有什么话请说,我等洗耳恭听。” “诸位久在关外,对巴尔虎部应十分熟悉罢?” “熟悉。” “听说其部有控弦之士十万,不知真假。” “确有此事。” “三年前,在奉天城下,巴尔虎部落就折损了好几万精锐。如今又折了四万多人在这里,如今他们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这……”众族长沉思半晌,道:“不过二三万人罢。” 贾琮笑道:“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如今巴尔虎部落只剩下些老弱妇孺,我等何不去打个秋风?” 众人眼睛一亮,突袭草原的大部落,这是女真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巴尔虎部占据了肥美的科尔沁草原,我出二万五千兵马,各位出三万兵马,突袭科尔沁,所得牛羊马匹人口我只取四成。 另外打下来的千里草原,我不取一分一寸,都交给各位,就当这次出兵的报酬如何?” 众人大喜,道:“一言为定!” 这一来不仅能彻底铲除部族世仇,还可以白白获得千里肥美草原和无数奴隶、牛羊,哪有不干的,反正这次助战也没多大损失。 用草原来换,绝不吃亏,反而大赚。光想一想千里草场可以养育多少牲口,就让他们吞了几大口口水。 贾琮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他也盘算过,觉得开始许下的50万银子有些偏高了,若每个部落都找自己要50万,那不是要命么?才临时想了这个主意抵账。 一来狠狠削弱鞑子。 二来鞑子岂能容忍千里草原被女真人霸占?必定会报复回来。报复谁?自然是报复占据草场的女真人,不可能来攻辽海卫。 三来所谓拿草原抵账,纯粹是顺水人情,他拿草原没卵用,也无法驻守。 四来还可以把这次的军费赖掉。 一举四得,贾琮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急智。 “我们何时出发?”众人问道。 贾琮想了想,道:“才经大战,大军需回去修整一番,还得携带些军需。这样罢,三天后在青龙岭汇合。一起北上,踏平巴尔虎部!” 众人一想也是,反正巴尔虎部也跑不了,因笑道:“就这么定了。” 贾琮又与他们谈笑了半晌,才整军离开,顺便牵走了几千匹草原马。 留下众女真人兴致勃勃打扫战场,深感贾琮大仁大义,连这许多战利品都不要。 “先说好,兵器、衣物、战马、马皮、马肉各家平分。” “不妥不妥,还是应按出兵多少来分。” “各位不觉得兄弟替你们揽了个好生意,多少有些功劳么?” “嗯,完颜族长先分一成,剩下的再按出兵多少来分,如何?”众人看在完颜佟是贾琮老丈人的份上,只得让步。 完颜佟笑道:“就按大家的意思办罢。” 无耻!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如贾琮这汉人女婿实在。众人笑着答应,心中腹诽。 此时“实在人”贾琮正心中盘算,怎么忽悠徐彪让他带兵随自己千里远征。 第二百六十九章 勒石乌桓 1 第271章勒石乌桓1 贾琮率众缓缓南归,看了看身后损伤惨重的部曲,怪不得古人有“古来征战几人回”之叹,就这么随便打了两仗,一万余人便折损近半,伤亡不可谓不惨重,好在衙门有钱,还可以厚加抚恤。 “王副守,回去以后对伤亡士兵从优抚恤。”贾琮沉声道。 “是。” “边军阵亡者抚恤银子多少?”贾琮道。 “阵亡者,官军给银二十两,其幼年子弟并遗属每月给银五钱,米三斗。乡勇给银十两。”王进道。 贾琮皱了皱眉,标准这么低,其他地方还未必能落实。 因说道:“出战者都是一身一命,为国捐躯,何分高低?一例给银五十两,其子弟中若训练成才者优先顶补为兵,若读书者,优先取为生员。” “末将替士卒们谢大人恩典。”众将皆拱手道。 单这一注就要几十万银子,换个地方,哪有这么多钱,一个人能抚恤二三两银子就不错了。 徐彪笑道:“贾守备爱兵如子,令人敬佩,怪不得贵军个个勇猛。” 贾琮道:“徐老哥谬奖。那年与老兄一同会猎奉天城下,今日又同剿鞑子,真快事也!可见你我有缘,若不弃,今晚小弟在守备府设宴,共谋一醉。” 徐彪也上道,忙拱手笑道:“承蒙老弟看得起,愚兄便愧领了。” 王进、空性等人心中暗笑,若是寻常时候,堂堂三品参将岂会对守备这么客气,实在是贾琮背景深厚,不是普通武将惹得起的。 贾琮慢慢把话题引过来,道:“我记得上前年时,老哥就是参将,大胜了一场,怎么还是参将?朝廷不是论功行赏么?” 徐彪苦笑道:“老弟,哥哥和你可比不了啊,你是打一仗便连升好几级,我老徐是毛都没捞到。” “这是为何?”孙炽忍不住插嘴道。 “禀殿下,实因辽东镇就这么多官帽子,谁都想戴,哪能人人都有,即便总兵大人想升我的官,可也没位置不是。”徐彪道。 贾琮笑道:“依我之见,这也寻常。当日好几个参将都有功,岂能赏不赏他? 参将再往上升就是副总兵,辽海卫总共才两个副总兵,还是满的,试问老哥如何升官?总不能硬把副总兵撸了,给你腾位置罢。” “谁说不是。”徐彪摇头道。 “老哥可有爵?”贾琮道。 “蒙军门抬爱,领了个虎贲校尉。” “以老哥的军功才得了八品爵?”贾琮故作惊讶。 徐彪苦笑道:“老弟不知,国朝勋爵贵重,岂能轻授?军门镇守辽东一生,也仅是三品爵轻车都尉,我等能混个八品爵也差不多了。” 贾琮知道爵位这顽意儿涉及勋贵集团利益,众武侯把持的五军都督府岂能轻易把爵位给这些泥腿子。 没门第根基的比如杨雄,不出意外一辈子混个轻车都尉就到顶,因为再进一步就是男爵,男爵可世袭,轻车都尉不世,这是本质的区别。 “老兄此言差矣,依我看,若是你功勋彪炳,鹤立鸡群,还怕朝廷不拿爵位官位来?”贾琮笑道。 徐彪忙道:“请老弟指点迷津。” 贾琮偏过头去,低声道:“眼下就有个极好的立大功的机会。” “愿闻其详。”徐彪两眼放光道 “老哥你想,保家卫国不过是将帅本分,算不得多大的功。若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主动出击,远征平夷,这功劳前有霍骠骑先例,朝廷能小气?你是知道的,如今巴尔虎部可空虚了。”贾琮小声道。 徐彪吸了口冷气,他区区一个参将敢带兵乱跑?还是出境作战。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老哥我这趟出来只为保护殿下,岂敢擅作主张?动改师律,不听约束,这可是死罪。 老哥不像你,上面有人护着,犯再大的事都如等闲。”听说要出境作战,徐彪心中的火顿时熄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还是保命要紧。 这怂货!贾琮暗骂了一声。 “要不老弟你请总兵大人一个示下?若军门有令,老哥刀山火海,绝不皱眉头。”徐彪四下看了看,又鬼鬼祟祟地补充了一句。 贾琮想了想,即便杨雄也未必敢私自下令几万人出关打仗,打赢了被参个轻启边衅、威福自用,打输了就是穷兵黩武、丧师辱国,这罪名总兵也背不起。 “此事容后再议。”贾琮微一沉吟,摇了摇头,此事不好把杨雄拉下水。 他不知情,朝堂上还有回旋空间,他若知情,性质就变了。 众人回辽海卫休整了两日,因徐彪身负重任,孙炽一日不走,他一日不敢擅离,故也留在辽海卫。 这两日贾琮反复思量,这么好的机会若放过了,岂不遗憾终生。 徐彪是怂货,此事要成,还得把孙炽拉下水才行。 第三日一早,贾琮顶盔掼甲来给孙炽“辞行”。 “炽哥儿,你的伤也好多了,今儿就随老徐回罢。兄弟去也。”贾琮一脸肃然,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 “诶,你去哪?”孙炽忙拉着他。 “我与女真各部首领已经约定,共伐巴尔虎部落,为国朝除一大害。如今巴尔虎部精锐尽失,正是天赐良机。”贾琮道。 “说得对!等我,我也去!这等好事岂能少的了我?”孙炽兴奋地道。 贾琮皱眉道:“不行!你是万金之体,若有闪失,我如何交代?” “这一回敌弱我强,能有什么闪失?” “话虽这么说,战场上刀枪无眼……” “少扯淡,我先去更衣,不许跑,你跑了我也要追来。” “你的伤……”
“皮外伤,不当紧。” “陛下问起来……” “我自己要去,和你无关。” “这……唉,炽哥儿你还是别去冒险了。” “混账,这等彪炳史册的好事你敢不带我,我就跟你绝交。” “……我不管你了,我去校场整军!”贾琮一脸“无奈”,跺脚去了。 校场内 贾琮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下面的五千军士,大声道:“前儿才打了仗,今儿又要带弟兄们去打仗,为什么? 实在是天大的好机会摆在面前,不打就对不起战死的兄弟!什么机会? 上年奉天城下,巴尔虎部损失惨重,前儿咱又灭了他四万余精锐,如今其部内早已空虚,何不趁机狠狠干他娘的一票? 何况这回还有数万女真勇士助战。大家说,该干不该干!该不该让鞑子知道知道咱官军的威风!” “干!干!干!” “好!本官保证,干这一票,大家都有好处,回来一人赏两匹马,外加一个鞑子老婆,如何?!” 众丘八一听沸腾了,打仗还能发女人,死都要去打这一仗,纷纷举起刀枪大吼:“干!干!干!” 贾琮微微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正待下令出发,见徐彪匆匆跑来,劝道:“老弟,你要干什么?私自领兵出征,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老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机不等人,我也来不及请陛下的旨意,先斩后奏罢。你就待在城里护着殿下便是,出了事我一力承担。”贾琮说完,朝他使了个眼色。 “弟兄们,此战我要让鞑子知道,草原非鞑子私地,寇可往我亦可往!出发!”贾琮大喝道。 众将士齐声喝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徐彪呆呆看着贾琮率军出征,还不明白他刚刚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忽听亲兵来报。 “将军,殿下和贾守备一道出征了!” 什么?徐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才明白贾琮的意思,若殿下硬要出征,自己奉命保护,总不能说是过错罢?忙喝道:“整军备战!速报总兵府,殿下擅自出征,本将无奈只能赶去护卫。” “是!”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飞出南门,带着贾琮的奏折往总兵府赶去。 贾琮的想法是先斩后奏,总好过斩了不奏,打个预防针总没坏处。 ―― 辽东总兵府 杨雄几乎同时接到贾琮和徐彪的奏报,无奈苦笑摇头,琮哥儿也太胆大妄为了,本来救了皇子已是大功一件,何必画蛇添足,图竟全功?一旦闪失,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杨雄想了想,只得写了个折子,并贾琮的陈情折一起八百里加急送回神京。至于是福是祸,只能看运气了。 熙丰九年,九月初九,重阳节。 熙丰帝难得休息了半天,在御花园与众嫔妃饮宴赏菊,前儿得到消息,孙炽平安,贾琮与杨雄又密参辽王设计利用鞑子伏杀孙炽,以图陷害贾琮。 此事除了皇后,熙丰帝谁都没告诉,同时更增了几分削藩的决心。 “元妃妹妹,这一杯本宫敬你。前儿若非令弟火速驰援,炽儿恐怕……”陈皇后端起一杯菊花酒,眼中含泪看着元春。 元春忙双手捧杯,道:“娘娘言重了,十皇子遇险,他自该舍命救援,不过尽臣子本分,如何当得起娘娘一个谢字?” 熙丰帝沉声道:“此事内情元妃不甚了然。若非贾琮心思敏锐、行事果决,老十已为人所趁矣。 据奏报,当时老十身陷重围,已横剑于颈,若非贾琮及时赶到将其剑射落,此刻恐怕……实是险到极处。” 众嫔妃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孙炽竟差点交代在辽东。 “妹妹请满饮此杯。”陈皇后点点头,一仰头干了一杯。 元春忙喝了。 熙丰帝笑道:“久闻元妃文采不俗,灵性通透,今日菊花盛开,元妃可有诗兴?” 陈皇后笑道:“令弟诗才名噪天下,独步一时,元妃妹妹自然也远胜凡人矣。” 元春忙道:“陛下、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臣妾素来不擅吟咏,与家弟更无法相比,岂敢在娘娘跟前献丑。” 熙丰帝摆摆手笑道:“无妨,不过是闲来取乐,贾琮这小子读书不行,作诗倒着实令人惊艳,非常人所能及。 拿笔墨来,诸位爱妃都即兴赋菊花诗一首,我与皇后品评后,也选个三甲如何?做不出的,罚酒三杯。” “陛下此议极好,臣妾早想见识见识妹妹们的妙才。”陈皇后笑道。 众人忙领命作诗。 不多时元春便率先作了一首。 诗云:战败秋霜笑芳华,百花调尽看黄花。我自铁骨经霜老,何惧金心带雨斜。 熙丰帝眼前一亮,赞道:“好!好诗。我自铁骨经霜老,何惧金心带雨斜。元妃此句,孤高傲世,荡气回肠,果真是家学渊源。梓潼觉得如何?” 陈皇后也笑着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忽见戴权急匆匆跑来,躬身呈上两份奏折。 “启奏陛下,辽东急报。” 听到辽东二字,众妃都顿了顿,一齐看向元春,如今辽东的事儿,十有八九都和贾琮有关。 熙丰帝面色一沉,若无天大的事,戴权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儿,这时候来打扰。 “何事?”熙丰帝淡淡道。 “万岁爷,辽海卫守备贾琮上了遗折。”戴权轻声道。 啊?众人无不大惊,好端端怎么上了遗折?贾琮今年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 叮当,酒杯碰倒在地上,元妃吓得花容失色。 第二百七十章 勒石乌桓 2 第272章勒石乌桓2 陈皇后微微皱眉,她深知贾琮狡狯,孙炽胆大,两人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熙丰帝皱了皱眉,拿过折子一看。 “奏为鞑子新败,损兵四万,其族内空虚,正伐之时也,故决死出征,恭摺密陈,仰祈圣鉴事:窃臣于熙丰九年九月初,于关外剃刀谷内全歼巴尔虎部鞑子四万余众,返城思虑再三,深以为此时乃伐彼之良机也。 其因有三, 一者上年巴尔虎部于奉天城下死伤惨重,至今元气未复,如今再遭败绩,族长殒命,损兵四万,料其族内空虚至极,此乃好战必亡矣。 二者我军兵强马壮,军心可用,将士久欲寻敌一战而不可得,今既逢良机,岂有不拼死杀贼而报陛下之天恩于万一乎? 三者女真诸部仰慕天朝圣德,自愿出兵三万以助王师伐罪,岂非陛下内圣外王,得道多助乎? 其利有三, 一者掘蛮夷之根本,弱鞑子之人力。二者以关外水草之地,挑动女真鞑子纷争。三者两虎既相争,则鞑子无力南顾,而女真诸部更归心天朝矣。 臣恐战机稍纵即逝,不及请示皇命,故斗胆自作主张,效霍冠军故事,怀必死之决心,率部出关,深入草原,星夜兼程,并日而食,直扑敌巢。 必踏平彼境,以保边境安宁,以报陛下圣恩。古人云,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臣,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惟愿陛下保重龙体,大展宏图,成就千秋伟业,则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谨据愚见所及,披沥密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施行。 恩骑尉、辽海卫守备臣贾琮绝笔谨奏。” 熙丰帝看完贾琮的“遗折”,略一思索,已猜透了他的小心机,气极而笑。 道:“皇后、元妃都看看,贾琮这混账,竟在朕跟前耍这些小聪明,又是怀必死之心,又是绝笔,又是遗折,不知道的,还道他要去平了金帐汗国。 十七岁而上遗折,也算开国朝之先河了。还让朕训示施行,他都已经领兵出征了,朕还训示什么?” 陈皇后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元妃忙跪下请罪:“琮哥儿大胆妄为,臣妾疏于管教,请陛下责罚。” 熙丰帝虽恼怒贾琮擅开边衅,不过按他的说法,确也是个好机会,另对他的忠烈之心,还是有些小感动,只是边关大将私自出征,此风绝不可长。 因摆手道:“元妃平身。贾琮私自出关伐夷,与你何干?” 元妃战战兢兢站起来,见熙丰帝好像并未生气,心中略略一宽,暗骂贾琮不省心,因他的事儿,自己着实被吓了好几遭了。 “哎呦!不好!贾琮既出关,那炽哥儿岂有不凑热闹的?”知子莫若母,陈皇后瞬间反应过来,孙炽还在辽东呢。 熙丰帝脸色一沉,取过另一本折子,果不其然,杨雄奏报孙炽报国心切,尾随贾琮出关而去,参将徐彪已率部赶去保护。 狗屁报国心切!狗屁尾随!这两个混账! 熙丰帝方才一点小感动顿时化为乌有,把折子狠狠拍在桌上,震倒了御杯,喝道:“传旨,命左宗正忠信郡王即刻北上辽东,把孙炽和贾琮这两个混账立刻给我押回来!” “是。”戴权忙答应一声,脚不沾地去了。 元妃心头惶恐,才把十皇子救回来,转头又带出去打仗,还是私自深入敌境打仗,琮哥儿这是来收贾家的帐不成。 陈皇后安慰地看了元妃一眼,对熙丰帝苦笑道:“陛下圣明,这两个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可不能再留在边关了,不然说不准哪天杨老将军也上个‘遗折’,那可就麻烦了。” 熙丰帝捏着太阳穴点点头,心中又爱又恨,贾琮这小子是个人才,可行事往往出人意表,着实头痛。 看着元妃在一边可怜兮兮眼巴巴地望着,熙丰帝摆了摆手:“元妃不必惊慌,此事与你无关。去歇着罢。 来人,传旨荣国府,申饬一等将军贾赦并其诰命治家无能,教子无方,致贾琮无法无天,顽劣难束。”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两位老爷、太太并诸位姊妹在座,众人一言不发,堂内气氛凝滞,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宝钗、黛玉两人惶惶不安地拉着手,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琮哥儿又闯祸了。 方才宫内派来天使,把贾赦、邢夫人狠狠训了一顿,吓得两人不知什么事,连连磕头请罪。
好容易花重金从天使口中买了个消息,原来贾琮竟私自调兵出关,深入草原,讨伐鞑子,这也罢了,还把十皇子也带了出去,使得陛下震怒。 送走天使,贾赦被气得头晕目眩,五内俱焚,坐在椅内说不出话来。 当贾琮的老子,平日里被气个半死不说,他生发了,一分好处没捞到,他闯了祸,还得替他背黑锅挨骂,岂有此理。 “老太太,当日我就说把这畜生打死了事,免得害了贾家,果不其然,今日竟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过了半晌,贾赦缓缓吐出个浊气,开口道。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祸福未定你急什么?方才宫里贵妃娘娘派人传信,琮哥儿虽顽劣了些,可于国有大功,前儿又剿灭四万多鞑子,陛下虽恼,却未罪之。这不是派左宗正召他们回京么?” 贾赦叹道:“老太太,陛下的旨意是押其回京,用了押字,怕不是什么好事。” 忽听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来访,贾政忙出去迎接。 不多时,戴权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姑娘们早已避到后堂去了。 贾母起身笑道:“老内相驾临,老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哟,老太太这话可折煞咱家了。这回冒访潭府,一来是请老夫人的安,二来想着平日里元妃娘娘于奴才等多有关照,如今府里有了喜事,怕老太太担心,特来道喜。”戴权拱手笑道。 贾赦苦笑道:“老内相,下官夫妻才遭了陛下训斥,不肖子也将被押回神京问罪,不知喜从何来?” 戴权道:“分明是麒麟儿,赦公何以称为不肖子?” 贾政忙问道:“我等愚钝,请老大人明示。” 戴权笑道:“贵府琮三爷少年英雄,允文允武,屡立战功,数次救驾,推行新法,成效卓著,早在陛下心中挂了号。 所以未赏者,乃因其年幼,磨其心智耳。如今回来,那定是要大用了,这可不是大喜事么?” 贾母道:“为何陛下旨意措辞如此严厉?” 戴权笑道:“老太太明鉴,陛下恼琮三爷与十皇子胆大包天,这不假。正因深爱之,所以责之切。寻常将官犯了这等事,哪用得着左宗正亲自押回神京? 一道旨意,就地处斩就完事。可见此押非彼押,乃陛下视琮三爷如天家子弟一般了。” 众人闻言大喜,只有贾赦有些不忿,道:“那为何陛下又把下官狠狠训了一通?” 戴权笑道:“如今琮三爷远在千里之外,陛下心头有火,自然只能发到赦公身上。以咱家愚见,挨一顿骂,换个爵儿,这买卖倒也不亏了。” 贾母大喜,道:“陛下要给琮哥儿进爵?” 爵位就是勋贵人家的命根子,如今东西二府都是有名无实的亲爵,贾琮虽有个恩骑尉,也只是聊胜于无,若能进个世爵,那可就是一门三爵,国朝独一份的荣耀了。 戴权含笑点头:“太祖有制,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这是铁律。 按说琮三爷屡屡建功,杀敌无数,又有这样的家世,早该进爵,陛下一直压着,便是怕他年少轻狂,居功自傲,进爵反害了他。如今压了三年,琮三爷也历练老成了,自该论功行赏。” 贾母忙道:“若非老内相点拨,我等还如在梦中,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封赏?” 戴权摆手道:“咱家今日已是泄露天机,岂敢再妄揣圣意。”说完便要告辞。 贾母忙命贾赦等好生送出去,少不得包个大红包。 后堂里,宝钗和黛玉早已喜极而泣,起初以为是坏事,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是好事,如何不欣喜若狂。最高兴者,贾琮要回来了! 凤姐儿看了两人一眼,笑道:“我们这些亲姊妹、亲嫂子都没哭,表姐表妹倒先哭起来,越发显得我们是外人了。” 二人脸上一红,忙擦了擦眼泪。黛玉啐道:“凤丫头,可收着些儿,要斗嘴等琮哥哥回来,你自去与他斗去。我才懒怠理你。” 凤姐儿笑道:“我知道琮哥儿回来,有人要得意了,我要再不说笑几句,以后怕没机会了呢。” “浑说什么!”宝黛二人再也忍不住,一齐起身往王熙凤捉来。 “哎呦,好妹妹饶我这一回,我没读过书不会说话,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罢。”凤姐儿笑着躲避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勒石乌桓 3 第273章勒石乌桓3 连日来,贾琮在熟悉地形的女真诸部配合下,兵分三路,横扫科尔沁草原,兵锋所指,鞑子无不溃败,留下大量老幼妇孺并牛羊马匹。 巴尔虎部落下面还有十几个小部落,因壮年男子几乎被拉克申抽调一空,如今便如一只只待宰羔羊,在大草原上瑟瑟发抖。 今日又踏平两个小部落,贾琮踌躇满志,环顾四周被押解过来的大队人口、牲口,一边盘算近日所获,一边分出几百人将其押回卫内。 “岳父大人,这一遭儿的收成比得上你们劳作十年罢?”贾琮笑道。 完颜佟笑得合不拢嘴,竖起大拇指,道:“琮哥儿,还是你脑瓜子灵,不费多大力气就灭了巴尔虎部,给咱出了一口恶气。” “雷泰,还是老规矩,男子高于车轮者皆斩!”贾琮转头道。 “是!”这次雷泰总算捞到出征的机会,领着陷阵营当刽子手去了。 对这些喜欢屠城灭族的鞑子,贾琮等人杀起来毫不手软。所谓的老头和小孩,不过是曾经的或未来的鞑子而已。 完颜佟等女真人更不消说,按他们的打算,年老妇人也该一并杀了,又不能打仗,又不能生育,留着干什么? 还是贾琮发了个善心,说“老妇人放牧、洗衣、喂马、制干粮这些活计总还能干,也算半个劳力。”这才保住她们的性命。 “岳父,咱杀了他们这么多人,这些妇孺抓回去以后,会不会作乱?”贾琮始终有些不放心,这一回俘虏的不是一千八百,而是数万甚至十数万。 完颜佟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草原上哪天不是杀我我杀你,战场上的事哪能记仇,按草原上千百年的规矩,谁打赢了,谁就是新的主人,从没听说过俘虏的妇孺报仇的事。” 贾琮这才放心,要是士卒被发给他们的鞑子老婆弄死了,这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完颜骨笑道:“妹夫多虑了,能过上你们汉人的好日子,这些妇孺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有二心?汉人军士不管如何总比粗野的鞑子好些罢?” “这倒也是。”贾琮笑道,论生活条件、人口素质,卫内百姓总比草原鞑子好了许多。 忽听天上传来一声鹰唳,一只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珊部某女真人手臂上。 “禀大人,族长来信说朝廷派了钦差,已到辽海卫,要你和皇子殿下立刻回去。” 贾琮点点头,按时间算也差不多了,因说道:“炽哥儿,要不咱回了?” 孙炽懒洋洋地道:“回吧,这回出来没劲,都没打过像样的仗。” 贾琮笑道:“哪能回回都是恶仗,能打个轻巧仗,少死些人不好么?岳父,巴尔虎部落吃的差不多了罢?” 完颜佟掏出简易地图看了看,笑道:“巴尔虎部共16个小部落,都清理干净了。幸亏咱动手快,迟些日子,草原上其他鞑子部落得到风声,定会来捡这个便宜。” 贾琮一挥手:“这就回罢!” 众人齐声应诺。 贾琮行了十余丈,忽地勒马,侧头道:“炽哥儿,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孙炽道。 “你说古代大将远征蛮夷,打了个大胜仗,就这般不声不响就走了?没点东西,人家史官怎么写?”贾琮捏着下巴道。 孙炽翻了翻白眼儿,指了指漫山遍野的俘虏、牲口,道:“这还叫不声不响,你都把巴尔虎部落除名了。” 贾琮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咱是不是还有什么手续没办?我听说古人出征,打赢了都要留点东西,怕人赖账不认。孙猴子都知道在如来佛手上写字,我等连猴子都不如?” 孙炽道:“你是说勒石燕然,封狼居胥?” 贾琮忙道:“对对对,这顽意儿怎么弄?我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出来的,高低得给他整一个,不然岂不是白来。”
孙炽撇撇嘴,道:“这是武将最高荣耀,你想弄就弄?没得惹人笑话。” 贾琮急道:“难道咱的功劳不大?这一波也杀了好几万鞑子,灭了一个大部族,开国以来,谁有这等战绩?炽哥儿,你敢轻视陛下的武功,我定要参你。” “行行行,你厉害。你弄你弄。”孙炽翻了翻白眼。 “怎么弄?你们知道么?”贾琮暗自后悔没带几个文化人出来。 雷泰、张元霸、燕双鹰等都茫然摇头。 一群草包,孙炽扶额长叹道:“勒石燕然就是在山上刻石记功,封狼居胥就是在山上筑坛祭天以告成功。” 贾琮道:“嗯,封狼居胥就算了,又要搭台子,还要写祭文,麻烦。随便弄个勒石记功罢。” 看了看远处的山脉,道:“那是什么山?” 完颜骨答道:“乌桓山。” 贾琮笑道:“听起来是座名山,我决定了勒石乌桓。” 孙炽嗤笑道:“你真是厚脸皮,当年曹孟德北征乌桓时都没有在此山勒石,你敢勒石。” 贾琮傲然道:“能人所不能,方为大丈夫。”说罢命人去抬了块石头过来。 “你不是要勒石乌桓么?弄块石头作甚。” 贾琮道:“在这里刻了,命人把石头抬到山上去不就行了。” “这也要偷懒。”孙炽愕然。 “这是智慧。”贾琮说完从靴筒中摸出一把匕首,比划了两下又停了下来。 “当年古人勒石燕然刻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随便刻几个字就行了,谁看你的。”孙炽眼睛一翻。 贾琮笑道:“要不要把你刻上去。” 孙炽眼珠一转,听起来好像不错,勒石记功也算青史罕有,忙大义凛然地道:“你我兄弟同生共死,祸福与共,即便贻笑后世,为兄也当奉陪到底,你刻罢。” 切!贾琮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拿起匕首嚓嚓嚓刻了两行字。 这匕首还是当日女土匪杨四娘所赠,贾琮见其锋锐异常,便常带身边,此时锋刃过处,石屑簌簌落下,留下深深刻痕。生怕保留不久,贾琮又反复刻画了几遍,心道这下子保留个几百年没问题罢。 只见石上歪歪扭扭刻着: 熙丰九年秋,十皇子炽、辽海卫守备琮率部席卷科尔沁草原,灭鞑子巴尔虎部,斩首俘获无数,遂勒石乌桓,记功而返。 孙炽越看越不对,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原来这短短几句话,贾琮竟写错了好几个字。 “混账!你把我名儿写错了,还有这个卫、备、鞑、获都写错了。让人看到不笑死才怪。”孙炽怒道。 贾琮干笑道:“久不写字生疏了。”原来这几个字的繁体十分复杂,平日里都是范鸣等人代笔,他哪里记得住。 “重写!” 贾琮从善如流,在这两排字旁打了一个大叉,刻道:写错了,看另一面。 “你,你……”孙炽血涌上脑,颤巍巍指着他,气得一个字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行你来。给你,这边还有地方,免得你又怪我写错字。”贾琮瞪了他一眼,把匕首塞到孙炽手里。 “你换块石头要死?” “草原上哪有这么多石头,将就了,快点别墨迹,家里钦差还等着呢。” 孙炽忍着气,无奈跑到另一边重刻了一遍,骂道:“老子被你害死了,后人看到不定怎么取笑。” 贾琮搂着他肩膀笑道:“大丈夫纵横天下,予取予求,何惧人笑?” 孙炽苦笑摇头,看着这块“卓尔不群”的记功石,洒泪而返。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召返神京 1 第274章召返神京1 贾琮一行日夜兼程,数日后返回辽海卫。好在这回俘获无数马匹,连俘虏都是骑马,才能这般快速。 贾琮等人一进衙门就看到一个身穿石青色江崖海水五爪行龙蟒袍,圆脸中年胖子坐在正堂上,一对浓黑滚粗的眉毛拧在一起,像是两条毛毛虫在打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杨雄坐在下首,见两人全须全尾回来,松了口长气,只要人没事就好啊。 “哟,皇叔祖,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孙炽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 忠信郡王鼓着眼睛,瞪了他一眼,道:“你闯祸了,陛下命我来押你回京。既然回来了,这就走罢。” 孙炽嘿嘿一笑,他光棍一个无所谓,只把眼看着贾琮,道:“琮哥儿,这是宗人府左宗正忠信郡王。” 贾琮忙见礼道:“下官辽海卫守备贾琮,参见王爷。” 忠信郡王鼻孔朝天哼了一声,道:“免了,圣上有旨,押孙炽、贾琮即刻返京。走罢。”说完就往门外行去。 贾琮忙拦着他,笑道:“王爷一路车马劳顿,何不在此歇息两日再走?” 忠信郡王冷哼道:“本王可没你这么大的胆子,敢不遵圣意。陛下命即刻押解们回京,谁敢拖延时刻?”话虽这么说,却也没动脚步。 孙炽忙给贾琮使了个“你懂得”眼色。 贾琮微微一笑,这点规矩不懂还敢当官?因转头向燕双鹰低语了一句。 “王爷,下官岂敢抗旨。只是特地给王爷备了些本地土产,些须微意,不成礼数,万望王爷笑纳。” 忠信郡王脸色登时由阴转晴,竟露出些许笑容,矜持地道:“贾守备客气了。要说神京城什么宝贝都有,就这辽东土产还真不多见,本王平生不爱金银,就爱些土货土产。” 贾琮接过燕双鹰递来的扁木匣子,双手奉上,笑道:“请王爷看看这支辽东老参年份可够?” 忠信郡王笑着微微掀开一条缝,只见匣子里竟是厚厚一叠银票,忙看了看面额,一千两!我的天,这起码是五万银子。贾琮这小子果然发财了。 “好好好,这支参年份老、火候足,本王生平仅见,贾守备有心了。”忠信郡王用有些颤抖的手合上匣子,笑道。 贾琮拱手道:“王爷喜欢,臣面上也有光。只有一事请王爷开恩,臣与十皇子殿下此番征战,身上都受了些伤,难以长途跋涉,可否休养几日再启程?”他还有许多事情没安排,岂能轻易离去。 忠信郡王笑呵呵地道:“你们身先士卒,为国征战负伤,本王岂有不体恤功臣的道理?这样罢,十天后启程,咱路上快些走也就罢了,如何?” “多谢王爷恩典,臣没齿难忘。” “诶,都是一家人,怎说两家话。”忠信郡王携着两人的手转进后堂,笑道:“老弟这回可要高升了,哥哥我先恭喜了。” 啊?画风转的这么快?贾琮还有些难以适应,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家人了,还长辈儿了。 “下官愚钝,请王爷明示。” 收了钱的忠信郡王似乎变了个人,哪还有方才的高冷样子,嘿嘿笑道:“老弟这几年战功赫赫,回去哪有不加官进爵的道理?这不是大喜么。” 孙炽忙道:“莫不是要封侯?”都已经勒石乌桓了,若不封个侯,说出去不好听。 忠信郡王瞪了他一眼,哂笑道:“异想天开。国朝四王八公三十二侯乃是祖制定数,只能少不能多,如今三十二侯俱在,哪里再弄个侯爵帽子去?别说侯爵,伯爵都难如登天。” 孙炽失望地道:“那还有什么意思?” “混账。贾家已经有两座国公门第,若再得一个世爵,这是何等荣耀。你还说没意思,你问问外面的杨雄,他混了一辈子得个什么爵儿?勋爵贵重,你难道不知?”忠信郡王道。 贾琮心中也有些激动,这个规矩他早就知道,四王八公三十二侯,这个定数,若无空缺,任你天大的功劳,也不可能敕封。 比如,若国公想封王,唯一可能就是四王里面有人犯事被除名,空了位置出来,才可能晋升。侯爵晋国公,伯爵晋侯爵也是一样的道理。 因贾琮是新赐的爵,才受限制。 若他本身就是国公府承爵人,比如,贾蓉立了他这样的功劳,完全可以直升侯爵,而不受三十二侯定数限制,因祖上是国公府的底子,只要功劳够,升到国公都没有阻碍。 想到杨雄混了一辈子才一个三品轻车都尉,自己现在才七品恩骑尉,若皇上开恩,赐个二品的男爵,那就爽翻了,连升五级,也算不枉自己勒石乌桓了,贾琮暗道。 “谢王爷赐告。”贾琮拱手道。 忠信郡王点头道:“走的时候不妨带些人走,免得进了爵还到处去寻亲兵。” “谢王爷指点。”贾琮笑道。 “行了,你们自去忙罢,我还得给陛下写折子替你们报个平安。”忠信郡王拿着那匣“土货”笑嘻嘻地去了。 目送忠信郡王离开,贾琮笑道:“炽哥儿,你皇叔祖挺上道,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孙炽笑道:“宗人府是清水衙门,他平日里能弄几个钱?难得出来一回,岂有不打秋风的。你小子出手够大方,也不怕撑着他。” 贾琮道:“花点钱交个朋友,不值什么。” “得了,你忙去罢。我去歇着。” 送走两人,贾琮忙把杨雄请到内书房商议。 “琮哥儿,恭喜你这回大获全胜,扬威域外。”杨雄笑道。 “世叔,休要取笑。这回我私自出征,闯了大祸,回去还不知如何呢。”贾琮摇手“谦虚”道。 杨雄笑道:“无妨无妨,打了大胜仗,皇子又安然无恙,陛下不会苛责的。” “承世叔吉言了。” 杨雄微一沉吟,道:“上回殿下遇险的事,若皇上问起来,你可得替世叔说句公道话,没想到沈德胜这混账在我麾下20年,竟是辽王的死士。” 贾琮道:“世叔放心,此事陛下心中有数,不会问的。上回我密参辽王,陛下给我批了一句话,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杨雄点头道:“看来暂时陛下还不想动辽王府。我也不求什么,只要圣上知道我绝无此等大逆不道之心便罢了。” 贾琮笑道:“今上何其英明睿智,哪会看不透这点事儿。如今当事人死无对证,再追查下去,非明智之举。倒是世叔总兵府里可得好生排查一番了。” 杨雄点点头,这些日子他都把总兵府筛了好几遍,生怕还有辽王的暗间死士。 “琮以为,内查固不可少,外求说不定更省事儿。” “你是说……从辽王府入手?” “若能从辽王府心腹人等嘴里弄些东西来,胜过漫无目的摸索。”贾琮道。 “此言有理。”杨雄微微颔首,按下这个话题,旋即笑道:“这回发了多少财?” 贾琮笑道:“这却没数,还在统计。想来俘虏人口有一二十万,马匹一二十万,牛羊牲口无数。” 杨雄惊道:“琮哥儿,你这可是一夜暴富了。” 贾琮笑道:“若无世叔鼎力相助,琮何德何能有今天?这样罢,辽海卫乃北方前线,不可不富强,所有战利品,我拨六成去总兵府任世叔调度,此地留四成,如何?” 杨雄笑道:“好!就这么办。我就知道琮哥儿你是个将才,有胆有识、有勇有谋。说罢,你走后,需要世叔做什么?” 他也是个明白人,不说看在贾代善的老交情上,即便冲着贾琮这份厚礼,也得有所表示。 贾琮沉吟片刻,道:“辽东乃我家根基,世叔是知道的。琮虽不才,这三年来,也经营了一些产业。如今,我与世叔断了辽王的财路,只怕他未必甘心。我去后……” 杨雄凝神听完贾琮安排,沉声道:“放心罢,只要世叔这把老骨头在一日,定不让你吃亏。世叔老了,帮不了你几年,唯有膝下几个不争气的犬子,他日恐还得劳烦你看顾一二。” 贾琮笑道:“世叔放心,琮是哪样的人,您还不知么?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定有世兄们半口。” 杨雄笑道:“难得先荣国公后继有人,我也放心了。” 两人秘议许久,杨雄才离开返回奉天。 过了三日,贾琮召卫内主要官员并自己几个心腹武将议事。 看着下面两列文官武将,贾琮心中颇为感慨,转眼竟在辽东呆了三年,辽海卫也早已天翻地覆。 “想来诸位都知道,我要走了,今日特地与大家伙儿道别。”贾琮沉声道。 “大人!”众人不约而同拜倒在地,心神激荡,热泪盈眶。 一方面是舍不得贾琮,另一方面舍不得贾琮手底下的好日子,生怕换了人又变天了。 “好了,都起来,休作小儿女之态。本官回京十有八九要升官,又不是砍头,哭什么?” “我等恭祝大人青云直上,鹏程万里。”众人忙爬起来贺道。 贾琮摆摆手,道:“我知道大家伙怕人亡政息,放心罢,我早已和杨总兵安排好了。我走之后,王进……” “末将在。” “你接掌辽海卫守备一职。” 王进吃了一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众人齐声恭贺,他才连连谦逊。 “凌空,文武双全,任辽海卫副守备。苏灿去铁岭卫任守备,邓磊任副守,无忌、张为协守。”贾琮轻描淡写点了几个人事安排。 “谢大人栽培。”众人忙起身谢道。 贾琮笑道:“我等兄弟一场,谢什么。如今铁岭卫的位置都腾出来了,荣主簿,派几个得力的文吏过去,协助苏守备。” “是。”荣柳忙拱手道。 “这样一来,奉天、铁岭、辽海一线就都是咱的地盘了,切记不可大意。” “下官遵命。” “以后我在辽东的生意产业就托诸位多多关照了。”贾琮笑道。 “不敢,我等定不负大人所托。”众人肃手道。 “至于总兵府那边,苏灿多去联系罢,需要什么不妨请杨总兵示下便是,他会关照你们。” “谢大人恩典。” “对了,荣主簿,斩获可清点好了?”贾琮道。 “禀大人,清点好了,计有妇孺一十八万四千余口,马一十六万余匹,牛五万余头,羊三十三万余只。 贾琮道:“嗯,收获不小。拨六成去总兵府。给本卫参战士卒每人发个年轻女人。告诉军士们,不得随意打骂苛虐鞑子老婆,违者守备衙门收回赏赐。” “是。”众人笑着拱手道。 “其余的人你们愿卖也罢,愿留着自用也罢,我不管了。另选两万健马,我要进献朝廷。” “是。” “我此番回京,估计是不会再回辽东任职了,亲卫营我带走,另外身边缺个主文相公,范鸣跟我走罢。”贾琮道。 范鸣大喜,忙躬身道:“卑职愿附大人骥尾,万死不辞!” 贾琮不在,他这个秘书还留在这里,就没多大意义了。 空性、雷泰、解辉、王飞、李可、明等没着落的忙拜下道:“末将愿追随大人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贾琮笑着抬抬手,让他们起来。 “各位一片情谊,本官深知。只是此去还不知前程如何,待尘埃落定,若有机会定将诸位兄弟调来身边,共谋一番事业。” “谢大人恩典。” 贾琮看着解辉,笑道:“精灵王子前儿阵斩敌酋,还不及加赏。特擢为辽海卫协守,仍领星火营,赏千金。” “末将愿放弃封赏,只愿追随大人身边。”解辉拱手道。 贾琮笑道:“两码事怎能混为一谈。该你的就是你的。其余的事,待我任了新职再说罢,若受朝廷重用,定有诸位施展才能的机会。” 众人皆抱拳道:“我等肝脑涂地,不足以报效大人恩德万一。” 贾琮道:“说到报效,我辈都是报效朝廷,如今辽海卫之所以入了皇上的眼,不在于杀了多少鞑子而在于新法!我去后,诸位须将新法一以贯之,不拘是谁,但有抗法者皆斩。” “是!我等谨遵大人钧令。”众人齐声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召返神京 2 第275章召返神京2 王进道:“这三年大人已给我们打下了好底子,往后我们因循良法,照章办事,也不为难。大人放心便是。” 贾琮点点头,又和众人聊了许久,才命众人散去,只留下王进。 “师傅,我走后,辽海卫交到你手里也放心。琮只有三件事相托。” “何事?”王进道。 “一是看顾我老婆并珊部女真族人,莫让他们出什么事。” “这不难,只是两位夫人不随你去?”王进疑道。 贾琮道:“辽东这摊子事儿暂时还需要可靠的人看着。” 王进点头道:“放心罢,交给我便是。” “二是我的生意并黑山脚下的庄子,给我盯死了。此去神京,花钱的地方多了,可不能让人断了我的财路。” 贾琮说着把恩骑尉的印信拿出来,递给王进:“庄子里的管事若背地里弄什么勾当,持此印斩之。” “这个容易,我上回练兵时早已在庄子里安插了乡勇护庄队,叫他们密切监视就行了。”王进道。 “三是此战兵力损耗甚大,再多招募些我庄子里的乡勇,独立成军,严加训练,以备我日后使用。” “好。”王进点头。 贾琮说完正事,挑了挑眉毛,笑道:“我的事说完了。听王飞说师傅似乎已替我寻了个小师娘?” 王进老脸一红,恨恨道:“王飞这个混账,整八道。” 贾琮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寻常事。师傅要再不着急,我都替你着急了,看我小小年纪就纳了两房姨娘。” 王进赧然道:“你是贵家出身,我可比不了。前儿是看中一个,本打算战事过后看个好日子办事,不承望你又要高升了。” 贾琮好奇地道:“是哪位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我认识么?” 王进摇头,眼中露出一抹温柔,道:“就是个普通农家女孩子。你也认识。” “哦?何人?”贾琮忙问。 “就是你庄子上那个王二妮……”王进不好意思地道。 贾琮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是她! 当日贾琮顺手把她解救出来,还让她当了管事,倒有些印象,性格善良单纯,模样也俊,倒是良配。 “师傅你怎么和她好上的?”贾琮忍不忍问道。 “就是上回去庄子里训练乡勇,她怜我身边没人照料,时常给我送些饭菜衣物,我见她品性纯良,便托老张头做了个媒……”王进黑脸涨红,期期艾艾地道。 贾琮哈哈大笑,拍着王进肩膀,笑道:“这么久我才知道,要不是王飞擅长打探消息,几乎被你瞒过了。 捡日不如撞日,趁我还有几天功夫,立刻飞鹰传讯,让庄里的管事火速把二妮送过来,弟兄们一起痛快喝顿喜酒!” “好。我这就去。”王进点点头。 办完外面的事儿,贾琮返回内宅,完颜珊姐妹早已在房里忐忑不安地等着,见贾琮推门进来,忙一起迎上来。 贾琮搂着两女坐到黄花梨螭龙卷草纹三弯腿罗汉床上,“啵啵”在两女滑嫩的脸颊上各亲了一口。 “不用担心,你们是我的老婆,一辈子都是,不管是在这里还是神京。” 完颜珊轻咬下唇,略带忧色,道:“可是听说汉人豪门贵家规矩多,我们两个野丫头,又没读过书,还是女真人……” 贾琮笑道:“往日珊儿你不是十分泼辣大方么?怎么如今当了族长,反而胆小起来?” “你还取笑,人家都愁死了。”完颜珊嗔道。 “贾大哥,你家里的长辈会不会赶我们走。”完颜把脸埋在贾琮怀里,轻声道。 贾琮哂笑道:“你们两个真是杞人忧天。不是早告诉你们,爷在家里横着走么?若有人要撵你们,我就同你们一道走。如何?反正咱有的是钱,还怕没地方住?” 嗯!两女重重点了点头,忧愁尽去,喜笑颜开。 “不过这一次我先带儿一同回去,珊儿暂时留在这里。” 见完颜珊脸色一白,贾琮忙补充道:“别瞎想,只因这边生意上的事繁杂,另外珊部落也需你照看,什么时候事情理顺了,我再派人接你过来,明白么?” 完颜珊松了口气,虽十分不舍,依旧点头道:“大哥放心,我理会的,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贾琮点点头,闻着她颈间的幽香,道:“这次之所以带儿走,只为了传信方便。你在这边可不轻松,除了生意上的事,还需替我招募训练一支女真精兵,不是雇佣军,是完全属于我的私兵,明白么?” 贾琮深深知道,手里没枪杆子,只能任人宰割,他绝不会把自家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的心情喜好上,即便那人是皇帝也不行。 完颜珊道:“大哥放心罢,我明白。如今仰慕大哥的女真汉子极多,只要我们放出风声,一定能招募到许多勇士。” 贾琮道:“这是咱家的命根子,切切不可假手于人,必须完全掌控在手里,明白么?” “我明白。”完颜珊点点头。 “另外,我知道你们女真汉子勇猛,但我还要你在其中优中选优,精益求精,选出最悍勇之士,人数你自己决定,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确保他们绝对忠诚,不管花多少钱都行。”贾琮沉声道。 “放心罢,大哥。女真汉子没什么花花肠子,我会把他们管好的,保证为大哥效死。” “嗯,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这个我知道,”完颜忙献宝一般道:“我们现在一共存了1200多万两银子。” “这么多?”贾琮愕然,他一直没关心这些事,不知不觉竟成了千万富豪。 “当然咯,”完颜珊笑道:“价值最高的百年老参、极品东珠、鹰隼、皮毛等都是通过丰字号自己卖。 一株老参至少值千两银子,极品东珠一颗价值五千两,海东青一只也要卖几千银子,还不是玉爪。” 贾琮狠狠在完颜珊樱唇上亲了一口,笑道:“有你在,我即便仕途失意,还可回辽东占山为王,当个座山雕。” 完颜撅起小嘴,道:“人家也有功劳的,儿也要。” 贾琮哈哈一笑,也在她樱桃小嘴上亲了一口,心中暗叹古代贵族的腐朽堕落生活自己是不是太适应了些,毫无抵触,这还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大好青年么? 完颜笑道:“大哥,你这几天多陪陪姐姐罢,我去收拾东西了。”说完跑了。 完颜珊含羞一笑,目送妹妹离开,转头凝望贾琮,眼波如水。 贾琮深吸了口气,一把将她抄起来,笑道:“小妖精!”
嗯……完颜珊嘤咛一声,紧紧搂着贾琮的脖子,婉转举臀相就,口中轻呼道:“大哥……爱我。” “请好儿吧你。”贾琮哈哈一笑,跃马扬鞭,恣意翻江倒海。 红销帐内,莺声燕啼,如泣如诉,抵死缠绵。 ―― 第九日,喝王进的喜酒,众人开怀痛饮,喝了酒又拉着贾琮又哭又笑,醉得东倒西歪。 早已待命的大夫们,忙给众人灌醒酒汤,最后由军士们一个个抬回家。 贾琮虽不欲醉,可也经不住劝,喝多了,让张元霸背回了官邸,一路走一路吐,一路喝醒酒汤。 次日,忠信郡王率众人启程返京。贾琮实在起不来,被亲兵抬上马车,由完颜服侍。 刚出衙门,便见大街上堵满了百姓,一直延伸到南门,不知几千几万人,见贾琮车驾出来,忙跪地拦车,哭喊道:“守备大人留步。” 贾琮被吵醒,忙问何事。 荣柳在车窗边禀道:“卫内千万百姓都来送大人。” 贾琮忙坐起,掀帘一看,乌泱泱不知围了多少人,心中感动,整了整衣冠,下车来,站到车辕上。 “诸位父老乡亲,琮奉皇命回京,今日就向大家伙辞行了。往日有不到之处,还望诸位海涵。”贾琮拱手道。 众百姓无不哭泣挽留,哀声震天。 忠信郡王吃了一惊,贾琮这小子是真得民心,与寻常官员特意安排的挽留做戏桥段不同。 几个乡老出列,身后跟着七八个汉子,扛着高大的绫罗伞盖,上面缀有无数小绸条,上书赠送人名氏。 “大人,这几把万民伞是卫内百姓们的一片拳拳敬爱之心,请大人收下。” 贾琮道:“琮素性疏狂,懒于政务,于百姓无尺寸之功,却蒙乡里这般厚爱,着实汗颜无地。”一摆手,自有亲兵把万民伞接过来。 “大人是古今少有的青天大老爷,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卫内百姓谁不敬仰,如今大人高升返京,大家伙既喜也痛。”乡老泣道。 贾琮扬声道:“乡亲们不必伤痛,琮的人虽去了,心却留在此地,杨总兵英明睿智,定会遣得力干将坐镇此地,本卫的良法、善法也绝不会随意废止,大家尽可放心。” “谢青天大老爷!”百姓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换个官儿来,又回到以前的苦日子。 又有官学生员们出来,送上精心撰写的《青天赋》;士绅大户们出来送上酒肉,犒赏三军,也可能是欢送贾琮这个“瘟神”。 忙了好一阵,贾琮等人才重新启程,众百姓跟在后面送行。 出了城门,见十里八乡无数贫家农户带着幼儿跪在道旁,叩谢贾琮让他们家的孩子有书读有饭吃,又献上新采摘的山货、鸡蛋等土产。 贾琮不得已,再下车安抚了好一番,道:“各位乡亲,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太多了,我也吃不过来,就请你们帮我一个忙,拿回家给你们的姑娘小子们吃了罢。” 众人都笑了,硬要贾琮多少拿些。 贾琮怎会收这些穷人的东西,想了想,从地下抓起一把泥土,装进荷包里。 道:“各位乡亲,你们硬要我带些东西,我就带一此地的黄土罢,此后不管我身在何处、身居何职,都不会忘了辽海卫百姓的深情厚谊。” “青天大老爷!”百姓们闻言顿时哭喊起来,其情之悲切,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贾琮数历战阵,杀人如麻,早已练出一副铁石心肠,见此情形,也不禁有些鼻酸,转头看着荣柳、王进等人道:“诸位,临别之时,有一言相赠。” “卑职恭聆大人教诲。”众人齐声道。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我等谨记大人教诲,定当爱民如子,不负朝廷所托。” 贾琮点点头,硬起心肠,对路上的百姓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琮去也!出发!” 百姓们见贾琮去意甚坚,忙让开道路,目送着车队仪仗远去,还有上万百姓依依不舍,跟在队伍后面,直送出数十里方罢。 忠信郡王叹道:“不意此子竟得百姓爱戴如此,本王都忍不住有些佩服了。” 孙炽笑道:“皇叔祖若来当这个守备,说不定比琮哥儿还干的好些。” “那倒是,谁不知道本王清风峻节,克己奉公,宁可清贫不作浊富。”忠信郡王圆脸笑成一朵花。 孙炽哈哈大笑,道:“那是。皇叔祖高风亮节,谁人不知。” ―― 熙丰九年,冬月十一日。 贾琮一行抵达通州,天色已晚,便在驿站歇息。因人数众多,军士都在驿站旁扎营。 因贾琮带这一千亲卫并数百女真勇士都是“乡勇”,孙炽的护卫又折损殆尽,便打着护卫皇子的旗号,倒也不怕有人告他私自调兵。 安顿下来后,又派亲兵火速进城回家去报信。 夜幕降临,下了两场雪后,大观园里已是一片琉璃世界,唯有栊翠庵的满山腊梅斗霜傲雪,凌寒盛放。 此时园门将闭,贾环也不理时辰,发疯一般往园子里跑,被两个婆子拦住。 “环三爷,时候不早了,明儿再进园子顽罢。” “给我起开!”贾环手一挥,推开一个婆子,“明儿我三哥就要回来了,我要进去报信,你敢拦我,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 贾环斥退两个婆子,沿着小路便冲了进去。 “林姐姐,三哥回来了!”贾环从潇湘馆跑过,扯着嗓子喊道。 “什么时候?”门外紫鹃忙问道。 “明天!” 贾环也不进门,一溜烟跑了,跑过秋爽斋、藕香榭、稻香村、紫菱洲。一路跑一路喊,“三哥回来了!”天色昏暗,连跑带摔,一身泥泞也不管。 最后跑到蘅芜苑,香菱听到他叫喊,忙出来问她。 贾环只说了句:“三哥明天回。”便穿过角门跑去了东府。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每一个人,而且免费。 宝钗听得门外的声音,如遭雷击,自熙丰六年秋至熙丰九年冬,足足三年矣。呆立片刻,眼中泪珠滚滚而下,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不禁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两句诗: 无赖少年归何处,前度贾郎今又来。 黛玉似乎与她心心相印,几乎同时也提笔写了两句: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写完嗤一声笑了,跟着又流下泪来,这个冤家终于舍得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先抑后扬 1 第276章先抑后扬1 次日一早,贾琮、孙炽两个“戴罪之臣”随忠信郡王一同进京面圣。 亲卫营并大部分女真汉子则被带到城外白鹤、水鸭两个庄子里安置,陌刀、重甲等都包裹好了,捆在马背上,十分低调。 从城北安定门入城,沿着安定大街一路往南,又折向西,从午门西侧门入皇城。 贾琮还是第一次进宫,十分好奇,四处张望。见这午门正中有重楼,是九间面宽的大殿,黄瓦红墙,重檐庑殿顶,左右伸出两阙城墙上,建有联檐通脊的楼阁四座,明廊相连,气势恢宏。 进了午门,经金水桥,穿过太和门,便是太和殿,从中右门进,便是中和殿和保和殿,再穿过后右门,在隆宗门内,便看到一排小房子。 孙炽笑道:“琮哥儿,可知这排房子是干什么的?” 贾琮看了看这排不起眼的小房子,道:“此处已深入禁宫,扼守内外门户,位置十分险要,我猜是大内侍卫歇息的值房,要不就是太监们歇息的地方。” 孙炽噗嗤一声笑出来,忙一手捂嘴,一手捂着肚子,直跺脚。 贾琮白了他一眼,这是正常猜测好吗。 忠信郡王摇头笑道:“你好歹也是边关大将,竟连军机处都不知道?” 这,这是军机处?天下权力中枢?贾琮差点惊掉下巴,连老子的辽海卫衙门都不如。 忠信郡王笑道:“皇上勤俭刻苦,不尚奢华,曾言道,军机大学士乃是为天下百姓办事的,不是享乐的,既是办事,头上有片瓦,地下有桌椅足矣。 故选了这处地方作为军机处值房,便于内外交通。不过你猜的也不算错,当年太祖时期,这里确实是大内侍卫的值房。” 贾琮点点头,凑近了一看,里面人来人往,忙的不亦乐乎,这么小的空间,冬天还好,夏天不知道热成什么样。 “你是何人?安敢窥探军机重地?”一个军机处行走出来,瞪了贾琮一眼。 忠信郡王笑呵呵上前,道:“他是贾琮,前来面圣。初次进宫,不懂规矩,望大人见谅。” 听到贾琮的名字,那行走收敛了几分傲色,拱手道:“见过王爷,圣上在养心殿,请罢。” 忠信王爷点了点头,正要带贾琮进去,忽听军机处值房内传来一个声音。 “是琮哥儿回来了么?”一身穿紫袍,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神色雍和的中年帅哥走出来,衣服补子上一只仙鹤展翅欲飞。 那行走忙退到一边,肃手而立。 忠信郡王、孙炽见来人,忙拱手道:“小王见过霍相。” 贾琮这才知道是军机大臣当面,只得拜倒在地,道:“末将辽海卫守备贾琮,拜见霍相。” “快起来。果然是轩昂少年,雄姿英发,老夫闻名久矣,可惜缘悭一面,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快进去面圣罢,待会来寻老夫喝杯茶,如何?”体仁阁大学士霍鹏捻须微笑,十分平易近人。 贾琮受宠若惊,忙躬身道:“末将谨遵相爷吩咐。” 霍鹏笑着点点头,转身进值房去了。 贾琮跟着忠信郡王穿过两道角门往里进,忍不住低声道:“炽哥儿,和王爷方才为何对大学士这般恭敬,大学士能管得到你?”
孙炽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从太上皇起便十分尊重枢臣,明令王爷、皇子在大学士前一律自称小王或学生。军机大臣便如唐之宰相,礼绝百僚、长幼皆拜、未尝下阶,岂是等闲。” 贾琮虽听说过大学士的权威,却没想到这么显赫,方才霍相对我这么和颜悦色,是何意? 心中正猜测不透,忽见忠信郡王回头道:“到了,候着。”说完走进殿内。 孙炽是来惯了的,扯着贾琮到丹墀上等着。 忽听一太监出来传召。孙炽忙拉着贾琮跟着进去。 那太监在前领路,唱喏道:“皇十子并辽海卫守备贾琮觐见。” 孙炽领着贾琮走上几步,扑通跪下:“儿臣叩见父皇,重慕天颜,儿臣欢喜无限,如登仙境矣。” 肉麻,贾琮暗骂一声,叩首道:“罪臣贾琮叩见皇上,恭请圣安。” 哼!御阶上传来一声冷哼,只听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传来。 “你们两个混账可知罪。” 孙炽忙道:“父皇圣鉴,儿臣带的兵遭遇伏击都阵亡了,私自调兵出征的事儿可与儿臣无关。”毫无负担地反手把贾琮卖了。 熙丰帝被气笑了:“混账!与你无关?怎么听说你们还勒石乌桓?” “禀父皇,儿臣见贾琮少不更事,身为皇子,为国家计,少不得去提点提点他。”孙炽辩解道。 “混账东西!他少不更事,你就更事?身为皇子不知检点,不顾孝道,肆意妄为,插手军务,还说无罪?”熙丰帝斥道。 “若驱除鞑虏、报效朝廷是为罪,儿臣甘愿领罪。”孙炽仗着有皇后护着,一身是胆,梗着脖子道。 “哼!你倒有些歪理。你以为扛着大旗朕就不罚你了?来人,叉出去,廷杖四十,以儆效尤。”熙丰帝冷笑道。 孙炽登时怂了,忙陪笑道:“父皇息怒,儿臣知罪,儿臣知罪。儿臣前儿在辽东为国杀贼,身负重伤,求父皇开恩,暂且把廷杖记下,待儿臣养好伤一并处置,儿臣绝无二话。” 熙丰帝本来就甚是喜爱这个勇猛朴实的儿子,这次也只是恼他不爱惜自家性命,擅自出征,听说打了大胜仗,还勒石乌桓,心中难免也升起几分父亲的喜悦自豪。 因沉着脸道:“既如此,那就暂且记下。还不滚去给你母后请安,白养你了!” “是是是,儿臣告退。”孙炽得意地瞟了贾琮一眼,哥哥我先闪,你顶住。 这也行?贾琮没他那么大的心,见熙丰帝看过来,只得老老实实道:“启奏陛下,臣知罪,臣不该私自调兵出征。” 熙丰帝对贾琮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冷声道:“贾琮,你既知私自领军出征是大罪,为何明知故犯?你以为上个狗屁不通的‘遗折’朕就饶过你了?” 贾琮早有准备,沉声道:“回皇上,臣固知此举犯了死罪,可当时心中只想到一句话,故抛开一切,虽千万人臣往矣。” “什么话?”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先抑后扬 2 第277章先抑后扬2 忠信郡王在一边暗赞,贾琮这混账小子,还真挺会说话。 熙丰帝眼中精芒一闪,注视着贾琮,似要把他看个通透,良久露出一丝赞赏之色,满朝文武,从未有人说出这两句话。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说得好。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番志向。不过,若凭你两句话就饶了你私自调兵,擅启边衅的罪过,国家法度何在?嗯?” 贾琮额上见汗,道:“陛下容禀。这个……臣虽然犯了错,可臣也立了不小的功,臣听说京军缺马,这次回来,还巴巴地挑了两万健马进献朝廷。 臣想着陛下圣明,旷古烁今,这才敢冒死出征,绝非肆意妄为,贪功启衅。臣耿耿忠心,天日可鉴,臣上有八十祖母,下……下面都还没有,求皇上饶命啊……” 戴权在御阶下微微一笑,贾琮这小子耍无赖倒是一把好手。 熙丰帝被他贪生怕死的样子逗笑了,咳嗽了一声,道:“的功劳朕知道,不过罪过也不小,先记下,戴罪立功罢。宣旨。” 戴权忙展开一卷圣旨,拉长声音道:“恩骑尉、辽海卫守备贾琮听封!” 听到“听封”二字,贾琮心中大喜,忙伏下身子,大声道:“臣恭聆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尝闻君不择将,以其国与敌也。由是言之,可不谨诸?择将之道,惟审其才之可用也,不以远而遗,不以罪而废。故瑕不掩瑜,过不掩功也。 “臣贾琮,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贾琮起身,忍不住好奇,微微抬眼看向上头的皇后,见陈皇后头戴七宝龙凤珠翠冠,身穿大红地千里江山云纹金龙银鼠燕服,项上戴着一串朝珠,中间那颗珠子硕大圆润,十分眼熟。 虽已近中年,看上去竟像三十许人,柳眉凤眼,桃腮丹唇,国色天香,雍容华贵。 熙丰帝道:“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朕希望你能挑起来,莫要辜负了子龙之名。” “娘娘跟前,油嘴滑舌,哪里学的,该打。”元妃嗔了他一眼,重新归坐。 贾琮退出殿外,早有一小太监候着,领他往内走。 陈皇后略微点头,轻吟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将门虎子,忠烈相传,本宫甚慰。来人,赐金甲一副。” 额……贾琮只得跟着。 元妃在一边眼前一亮,几乎喜极而泣,家里又多了一个伯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一门三世爵,国朝前所未有。 略一侧头,就看到旁边还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头戴金胎烧蓝珐琅龙凤呈祥挂珠钗,插着翠玉杨枝甘露步摇,身披石青色锦绣江山纹天马皮对襟褂子,艳若桃李,正眼中含泪看着自己。 “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于万一。” 出了养心殿,一路向北,经翊坤宫往西,便是陈皇后居处,长春宫。 朕甚嘉之、慰之,兹以覃恩,授尔一等荡寇伯,加锦衣卫同知衔,兼锦衣卫南镇抚使,赐麒麟服、玉带。尔当勉效忠勤,以称任使,恪尽职守,不忝为才,钦哉!” 譬如以前的牛继宗,袭的是一等伯,这就没封号,显然没有一等荡寇伯这么威风。 “嗯,退下罢。” 贾琮好歹也是一呼万应的将军,被元妃这般当小儿抚弄,顿觉有些尴尬,不禁往上头看去,见陈皇后正微笑看着自己,旁边如意公主没好气瞪了自己一眼。方才被皇后容色所摄,竟没注意到她。
陈皇后笑道:“琮哥儿发乎本心,由衷赞叹,本宫甚以为然,妹妹不可过于苛责。” 陈皇后点点头道:“凭你的功劳,也名副其实。” “大姐姐,多年不见,你也变漂亮了。”贾琮苦笑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赐臣一等荡寇伯,加锦衣卫同知衔,兼锦衣卫南镇抚使,赐麒麟服、玉带。” 贾琮正色道:“臣献给娘娘的只是锦上添花,于娘娘无甚用。而娘娘所赐,却是雪中送炭,多次救臣性命,不可同日而语也。若娘娘不信,只需看臣身上战甲的伤痕,便知此言不虚。” “禀娘娘,贾琮觐见。” “今儿皇上赏了你什么?”陈皇后笑道。 “谢娘娘赏赐。”贾琮忙拜下。 元妃这时才注意到贾琮所披战甲伤痕累累,主将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战况之激烈,不禁心疼地以手掩面,掉下泪来。 贾琮忙道:“臣哪有什么微功,若非娘娘赐的神驹宝甲,琮早已埋骨沙场。” “娘娘错爱,臣愧不敢当。” “臣领旨,叩谢圣上天恩!”贾琮心神激荡,大声道。 “公公,这是走错了罢?”贾琮疑道。 这是……贾琮反应极快,忙拜下道:“臣弟拜见元妃娘娘。” 贾琮心头一震,不敢多看,忙垂下眼帘,暗道皇后竟是个大美人,颜色不在秦可卿之下。 “琮哥儿,本宫今儿召你来没别的意思,就为了看看你这个国朝第一风流才子是何等模样,果然名不虚传,器宇轩昂,非同凡俗。”陈皇后道。 “娘娘仁慈,就怕惯坏了他。”元妃道。 这就是勋爵,非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与。 “琮哥儿,快起来。”元妃心旌动摇,情难自已,上前亲手扶起他,摸着他的头颈,泣道:“琮哥儿,你长大了。” “臣告退。” 贾琮脑中嗡的一声,只听到荡寇伯三个字,早已欣喜若狂,本来只打算混个男爵,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直接弄了个一等荡寇伯,连升七级,还加了封号,这可是极大的殊荣。 辽海卫守备贾琮,少年才气,忠勇无双,识大体、顾大局、守大节、怀大义。镇守孤城,使蛮夷难寸进;驰援奉天,斩敌酋于马前;大公无私,行新法之表率;勇毅果决,救皇子于危厄。 陈皇后大有深意地看了旁边的如意公主一眼,见她露出娇羞不依的神色,方才微笑道:“些许俗物,与你的战功相比,值什么。你送本宫的礼物可贵重多了,算起来本宫还占了便宜。” “没错,皇后娘娘召见。” “平身。”陈皇后微微抬手,细细打量眼前这个身长八尺,形容俊朗,英气勃勃的少年。 陈皇后笑道:“本宫不能赏你的官儿,便赏你一袭甲胄罢,速去偏殿换上,免得你家去,荣国夫人见了,埋怨天家勒小孩子。” 元妃忙道:“禀娘娘,敝家祖母素以忠孝之道教导子孙,万不敢心怀怨念。” “妹妹请起,本宫顽笑一句,何必认真。”陈皇后笑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先抑后扬 3 第278章先抑后扬3 下首坐的孙炽撇撇嘴,不伏气地道:“母后忒偏心,对琮哥儿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我的战甲也破了,没见母后想着赏我。” 陈皇后瞪了他一眼,斥道:“混账,你的事儿还没了呢。倒敢开口讨赏,本宫先赏你几十板子,你才知道好歹。” 孙炽却素来不怕皇后,笑道:“谁不知道母后的慈母心肠,孩儿皮糙肉厚,挨打也不怕,只怕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还是暂且记下罢,反正父皇那里也记了四十板子。” 皇后对这个天生惫赖的小儿子着实没办法,按他的话说,我又不想坐大位,何必见了父皇母后像老鼠见了猫?因这份粗豪憨直,反而更得帝后喜爱。 因抚额苦笑道:“元妃妹妹,看本宫养的什么不肖子。这么大了,不说替父母分忧,反倒一天到晚闯祸。” 元妃道:“娘娘此言,臣妾可不敢苟同了。十皇子身为天潢贵胄,却屡次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勒石乌桓,立下赫赫战功,忠孝勇武之名,天下皆知,青史罕有。 若这还叫不肖,那天底下的百姓,都愿自家孩子‘不肖’了。” 孙炽哈哈一笑,起身拱手道:“谢母妃仗义执言。没想到您也知道勒石乌桓的事儿。” 元妃笑道:“如今神京城里谁人不知你们这番壮举?” 孙炽正待吹嘘两句,忽想到那块有些尴尬的记功石,脸色一僵,心中不由得把贾琮大骂了几百遍。 陈皇后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难道勒石乌桓是谣传?” 孙炽苦笑道:“事情倒是真的,只是儿臣估计千百年后的人看见,非但不会景仰,反而会嘲笑。” 众人奇道:“这是为何?勒石记功何等壮烈,谁会嘲笑?” 孙炽摇头不语,欲哭无泪。 见他闭嘴不说,皇后的好奇心也起来了,把脸一沉,喝道:“混账,再不说清楚,仔细着。” 孙炽被逼的没办法,只好把贾琮的“特立独行”说了一遍。 皇后、元妃、如意三人听完,呆了半晌,竟有这种操作…… 噗嗤一声三人同时笑起来。 皇后捂着肚子笑倒在紫檀龙凤纹榻上,什么仪态都顾不得了,多年来第一次开怀大笑。 如意公主更是在凤榻上滚来滚去,笑得肚子痛。 元妃则是又好气又好笑,若不是自家兄弟出丑,她真想狠狠笑一回。 孙炽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垂头丧气坐在椅内,完了完了,一世英名定要毁在贾琮这混蛋手里。 “嗯?娘娘因何发笑?”贾琮在宫人服侍下换了身行头出来,见皇后、如意两人笑得打跌,差点惊掉了下巴,皇后不是最重仪态风姿么? 元妃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还自称天下第一才子,这么几个字都不会写。 皇后笑得喘不过气,在女官人等搀扶下坐起来,看着贾琮莫名其妙的表情,差点又笑起来,忙挥手命他退下,生怕多看他一眼,又会爆笑。 贾琮看了孙炽一眼,见他恶狠狠瞪过来,心中纳闷,搞什么飞机。只得跟着太监出来。 经过军机处,贾琮想起霍鹏的叮嘱,忙站定,道:“公公,方才霍相命我出来后去恭聆教诲,您看。”说着抽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他手里。 那太监不动声色拢在袖内,笑道:“这有何难,伯爷稍待,奴才去通禀一声。”说着熟门熟路进了军机处的值房。 不多时两个身穿紫色朝服的一品大员联袂而出,见到贾琮恭敬地候在门口,都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贾琮第一次见,不敢乱称呼,不过看补子就知道是朝堂大佬,忙躬身道:“下官贾琮见过两位老大人。”如今他已是超品伯爵,除了帝后,也不必再跪拜谁。 霍鹏笑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阁大学士董仪,字子规,号老梅居士。” 董仪大约半百年纪,三绺长须,面容古拙,目光锐利,身材高瘦,气度慑人,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眼,微笑道:“果然是少年俊秀。” 贾琮忙道:“晚生不敢当董相夸赞。” 霍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那边。”说完当先领路,穿过两个角门,到了西侧造办处隔壁的一所院落里。 因值房里太过狭窄,人多眼杂,故又单给内阁大学士们设了休息室和会客室。 霍鹏打发贾琮坐下,命小吏上茶来。 贾琮略一谦逊,坐在下首。 霍鹏笑道:“我二人与如海兄是多年的老交情,就托大称你一声贤侄了。” 贾琮受宠若惊,忙拱手道:“霍相抬爱,小侄愧不敢当。” “诶,贤侄过谦了。观扬州、辽东之行,贤侄奇思妙想,魄力决断,堪为朝廷砥柱,我们是深为佩服的。”霍鹏摆手道。 贾琮心中一动,给我带高帽子? “霍相过誉了,小侄不过仰仗陛下天威,胡打乱冲,碰巧而已,实在当不得什么。” “少年人若无锐气,还叫什么少年。”董仪笑道,忽地口风一转,“琮哥儿,你为何在辽东行新法?”说完审视地看着贾琮。 贾琮坦然迎着他的目光,道:“琮任守备以后,略一查问,便发现诸多弊病,其最大者便是巨量土地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而这些人又不纳粮上税。 赋税大多落到穷苦人的头上,以至于民不聊生,府库空虚。琮为了过几天吃喝不愁的好日子,迫于无奈而行新法。”
两人一看便知他所言非虚,齐声抚掌笑道:“说得好,一语中的。” 霍鹏道:“窥一斑而知全豹。辽东一卫尚且如此,其余各省不问可知矣。贤侄觉得这新法好不好?” 贾琮道:“新法自然好,我在辽海卫一行新法,陈腐之气便一扫而空,穷苦百姓不必饿肚子,府库里也有的是钱粮。只是……” “只是什么?”董仪道。 “只是行新法难啊。琮在辽东杀了两家最大的士绅大户,才把新法推行下去。 两位老大人都知道,琮多少还有些背景根基,加之边关不同于内地,这才顶住了反噬,若是寻常官员如何敢这般行事?” 霍鹏道:“此言甚善。正因为此,新法推动极难。也只有贤侄这般勇决果毅之士,方可行之。也不枉我们两人在金殿上为贤侄据理力争。” 董仪道:“方才贤侄奏对那两句话,说出了吾等心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新法利国利民,分明是万世良法,凭他多少顽固阻挠,予与如海、翼云等人穷尽一生,也不过这句话罢了。”霍鹏字翼云。 贾琮暗叹大学士消息灵通,忙道:“老大人谬奖了,小侄不过误打误撞,哪想得这般深远。” 霍鹏笑道:“今日请贤侄一叙,不过听听贤侄对新法的心得,不必谦逊,畅所欲言便是。” 贾琮想了想,道:“以琮愚见,新法之要害在于损权贵而肥贫民,废特权而均徭赋,必遭权贵抵触。” “说得好,一针见血。”霍鹏拍案笑道,“贤侄是如何做的呢?” “琮想着,区区辽海卫能有多大的权贵?即便有,杨总兵也能压下来,故而放胆而行,先斩其首脑,灭其妄想,余者传檄可定。” 霍鹏、董仪二人相视而笑,道:“擒贼先擒王,虽粗糙些,因地制宜,未尝不可。” 贾琮赧然道:“不瞒两位老大人,琮也知道这等雕虫小技,也只能在边卫行之,别说挪到内地,即便在辽东也无法通行,只因辽王便是最大的权贵。”他顺手给辽王上点眼药。 霍鹏微微一笑,事涉辽王他倒不好表态,道:“贤侄有此见识,如海兄当老怀大慰矣。” 董仪点头道:“贤侄不单力推新法,卓有成效,更大公无私,以身为范,开勋贵革故鼎新之先河,此陛下所以重之也,切记切记。” “琮谨记老大人教诲。” ―― 荣庆堂,今日除贾赦告病外,其余老爷、太太、小姐们都在,早已得小厮传报,亲眼见忠信郡王领着贾琮进宫面圣去了。 虽早得了戴权的消息,可毕竟未十分准,贾母等人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出身勋贵之家哪里不知道私自调兵出征是什么大罪?虽说打赢了,可功也不能抵过。 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 有两个时辰工夫,忽见一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信。 “禀老太太,宫里传出消息,今儿十皇子殿下和琮三爷陛见,皇上怒斥十皇子不知孝道,插手军务,胆大妄为,廷杖四十。” 啊?贾母等人都吃了一惊,连嫡出皇子都被打了,琮哥儿还能落着好儿? 忽然又有个管事神色惊慌跑进来。 “禀老太太,宫里传出消息,说,说……” “说什么,快说!”凤姐儿厉声喝道。 那管事吞了口唾沫,道:“皇上训斥说,‘贾琮,你既知私自领军出征是大罪,为何明知故犯?你以为上个狗屁不通的‘遗折’朕就饶过你了?’” 啊……贾母眼前一黑,倒在黄花梨有束腰马蹄腿攒万字纹罗汉床上。 “老太太,老太太!”鸳鸯忙把她扶着,掐人中灌参茶,好一会才救醒。 “咱们贾家是做了什么孽呀?”贾母捶胸顿足哭着,过了一会,又道:“快去打听打听,如何惩处,会不会连累家里。” “是。” 又过了半晌,赖大等三四个管家飞马而回,一路跑进来,禀道:“老太太大喜!琮三爷加官进爵!” 贾母像打了强心针般,倏地站起,颤巍巍指着赖大道:“怎么回事?快说!” 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西华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戴公公出来道喜,说圣上敕封琮三爷为一等荡寇伯,加锦衣卫同知,领南镇抚司事。” “不是说十皇子殿下都被打了?圣上还要治琮哥儿的罪?”王熙凤急道。 “回二奶奶,戴公公说,十皇子殿下的廷杖记下了,皇上也确实骂了琮三爷两句,不过念着三爷劳苦功高,还是赐了爵,赏了官。” “真是混账!”众人如何还猜不透是宫里的太监耍手段,一个消息拆成几个卖,好多得些银钱。 凤姐反应最快,高声笑道:“哎呦,忙了这半天,总算是有个准信儿了,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又教出个伯爵孙儿,祖宗们在天上也要感念老太太的功勋了。 有这么好的孙儿,平日家还只管刻薄我们,好生偏心,我不伏,我要去祠堂里告祖宗去。”说着便往外走。 众人忙拉着她,笑道:“老太太立下这般奇功,如今祖宗可不听你告状了。” 贾母大笑道:“快给我撕了她的嘴,这泼皮就知道整日气我。今儿竟还要去祖宗面前告我的刁状了。” 众人笑成一团,一扫方才沉重不安之气。 273章审核中,稍等。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先抑后扬 4 第279章先抑后扬4 贾琮从皇宫出来,在门口领了完颜并数十亲卫、女真族人便走。 “给三爷请安,老太太特命奴才等在宫外候着三爷。”林之孝忙带着两个小厮过来跪下请安。 贾琮骑在马上,淡淡点头道:“走罢。” “是。”林之孝忙牵马过来领路。 沿着长安大街一路往西,再转入缸瓦市街,不多时便进了宁荣街。 看着街口高高的牌坊,故地重游,贾琮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得意,近四年的努力,终于挣得了些扭转贾家和自己命运的本钱。 经东府,再走一箭之地,便到了荣国府正门。 见贾琮一行过来,早已等在门口的贾环忙命门子大开中门,下人们整整齐齐跪在两边,齐声道:“奴才等恭迎三爷凯旋。” “三哥!”贾环含着泪喊了一声,扑过来。 “进去说话!”贾琮拍了拍他的脑袋,驱马跨进中门。 “我的亲兵好生安置,另外这位是完颜姨娘,让下人们都把招子放亮些。” “是,奴才谨遵三爷吩咐。奴才给姨娘请安。”林之孝忙点头哈腰答应,暗自庆幸琮三爷真是一飞冲天了,还好当日没得罪他。 贾琮等人在仪门外下马,带着贾环,携着完颜略微起汗的小手,并燕双鹰等四个心腹亲兵,便往荣庆堂走。一路上丫头、婆子见他过来,无不跪地请安。 “老太太,三爷回来了!”门口望风的玻璃见贾琮过来,忙跑进屋内报信。 还未等贾母等人从喜庆热闹中缓和过来,只见帘子掀起,一个高峻挺拔,眼神犀利,身披金甲,腰悬宝刀的少年将军已夹着朔风飞雪,大步踏进来,堂内顿时一静。 众人看着这个头戴大红簪缨点翠赤金麒麟束发冠,身穿内造百炼鱼鳞紫金磐龙甲,足蹬牛皮虎头战靴,披着石青色海豹皮大氅的少年将军,冠上两根长长的雉鸡翎直冲云霄,尾端垂落,轻轻摆动,威风凛凛,一时竟无人敢说话。 贾琮抬眼扫了一圈,对着宝钗、黛玉二人微微一笑,摊手道:“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后面贾环嗤一声笑了。 迎春、探春、惜春、湘云、贾琏、贾蓉等忙起身见礼。 “见过琮三哥。” “见过三弟。” “见过三叔。” 贾琮微笑点头,拱手道:“给老太太并老爷太太们请安。各位姊妹嫂嫂,别来无恙?” 贾母笑着点头道:“都好都好。你平安回来就好啊。” 众人寒暄一阵。 贾琮见宝钗、黛玉二人都盯着自己身后的小尾巴,微微有些窘迫,硬着头皮把完颜拉出来,介绍道:“老太太,这是琮在辽东纳的姨娘,完颜。儿,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见礼。” 完颜哪见过这般大阵仗,紧张地上前跪下磕头道:“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请安。” 众人见她穿着女真人服饰,十分新奇,都忍不住笑起来。 贾母有些不喜,琮哥儿也太不懂事,纳个蛮子老婆做什么,说出去让人笑话,也不怕乱了血脉。不过木已成舟,只得认账,淡淡道:“嗯,退下罢。” 完颜有些委屈,微撅着小嘴站起来,便往外走,却被贾琮一把拽住。 “老太太,琮知道您最喜欢俊俏可人儿的丫头,这可是按您的喜好寻的,您仔细看看儿如何。” 贾琮说完亲自拉着完颜的手,放到贾母手里,眼中露出不可置疑的坚定。 众人暗呼这蛮子丫头可得琮哥儿欢心了,这是硬要给她正名的意思。 贾母无奈,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别扭,只得就坡下驴,笑道:“好,我看看这孩子的肉皮儿。”鸳鸯忙给她戴上眼镜。 贾母仔细瞧了瞧,又看了看她的手脚,暗叹蛮子就是蛮子,模样虽标致,肤色也白净,可掌心肉皮儿却粗,哪像贵家小姐。 口中却笑道:“好好,是个齐全孩子,比你俊些。” 众人都笑起来,琮哥儿了不得,逼的老太太都得改口。 贾琮笑道:“老太太头一回见面,只说空口白话却不成,别人还道您老吝啬呢。” 贾母佯怒道:“你这猴儿,就知道打秋风,若看定不给。不过这孩子却好,鸳鸯把我那对白玉双龙抱珠手镯拿来给完颜丫头。” “我有首饰戴,不敢领老太太赏赐。”完颜涨红了脸蛋儿,忙摆手道。 凤姐儿笑道:“傻丫头,你就收下罢,难得老太太大方一回,我们想要还得不着呢。” 贾母笑道:“就会耍贫嘴,你穿的戴的还少了?仔细人笑话。” “不,我不会笑话这个姐姐。”完颜忙道。 众人大笑起来,这个丫头憨直得可爱。 贾琮看着众人笑道:“老太太的赏赐也领了,你们当嫂子、小姑子、姊妹的,难道就没见面礼?先说好,儿可给你们都带了好礼物,若没回礼的,都不许领。” 众人大笑,凤姐儿道:“就你会打算盘,明明自家在辽东发了大财,不说接济接济穷亲戚,反来勒我们这帮子穷鬼,好不害臊。” 贾琮摇头笑道:“你是凤辣子,我说不过你。”说完解下斗篷,扔给琥珀,拉着完颜到一旁坐下。 他的位置早已留出来,上面是贾政,下面是贾琏、贾环、贾蓉等人,见只有一把椅子,微微皱眉,看了贾琏一眼。 贾琏忙懂事地站起来笑道:“弟妹坐这里。”然后命诸人往下又挪了一个位置。 堂内众主子、丫头心中有数,按说这种场合姨娘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譬如贾政的赵姨娘等。贾琮却让她坐在身边,明示完颜可不是一般姨娘,谁敢不尊重,那就要倒霉了。 贾母当没看见,笑道:“听说皇上封了你一等荡寇伯?还赏了锦衣卫的官儿?”
贾琮道:“是有这回事,皇上还赏了一身麒麟服。出来皇后娘娘又召见,赏了这身金甲。还见了大姐姐。” 众人都惊呼一声,这圣眷了不得了,加官进爵也就罢了,赐服却是天大的荣耀,非有大功的心腹臣子不能领。 国朝赐服由高到低有四种:蟒服、飞鱼服、斗牛服、麒麟服。 当年两位老国公、先荣国公到死也不过穿了身斗牛服,琮哥儿小小年纪就穿了麒麟服,前途不可限量。 “好好好。”贾母笑得合不拢嘴,道:“快开宗祠,把这件大喜事禀告祖宗。” “是,我这就去安排。”贾蓉忙躬身道。 贾琮向来懒得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抬手道:“不必麻烦了。来人,把那大纛并圣旨供奉在祠堂里,就是告慰祖宗了。” 门外燕双鹰答应一声,把一个包裹送进来。贾蓉忙躬身接着。 “这是……”贾母指着那包裹道。 贾琮下巴一抬,燕双鹰忙抖开包袱,展开里面的大纛。 “这是鞑子巴尔虎部的王旗,八足大纛。我踏平了他们,顺便把旗拿回来,就当是给祖宗的祭文了。”贾琮道。 众人哪见过这个,又是一阵惊叹,宝黛二人更是目泛异彩,盯着贾琮看个不住。 贾母无奈,拿他没法,只得摆手让贾蓉去办。 贾琮笑道:“老太太,还有件事请您的示下。琮如今升了爵,手底下亲兵数百,家里住不下,琮想……” 琮哥儿要自立门户了!王熙凤等心里一惊。 “不准!”贾母脸色沉下来,道:“才回来,屁股都没坐热便要分家不成?我还没死呢,等我咽了气你再分家不迟。 知道你现在是伯爷了,身份高、排场大,家里容不下你了,要不我把荣庆堂给你住,我去住你原先的小院子去,如何?” 如今贾家就靠贾琮支撑门户,若贾琮一走,贾家的气运人脉少说被吸走大半。因为在外人眼里,只有贾琮才是贾家最正统最有资格的代表。 见贾母发怒,众人都不敢开口,生怕触了霉头。 贾琮恍若不觉,笑道:“老太太误会了。琮哪有此心?实是家里住不下这么多亲兵,往后人来客往也不方便。再说,即便他日琮自立门户,也不取家里一分一毫,都留给宝玉便是。” 贾母瞪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了些,道:“知道你出息了,将来少不得会见宾客,哪里能再住那个小院子,让外人知道,还道咱家没了体统。 这样罢,往后你住荣禧堂去,老爷太太都让你,行了罢?伯爵是六百亲兵,家里住不下,住东府去,那边人少,你个小孩子养这许多亲兵作甚。” 王夫人在旁边像个木头菩萨,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好像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只把手中的念珠捏得更紧了。 家里要变天了,荣禧堂都给了琮哥儿,这是让他当家了,凤姐儿等人心中暗道。 贾琮看了贾政一眼,“谦让”道:“老太太这可折煞我了,老爷于琮有大恩,又是长辈,琮安敢鸠占鹊巢?万万不可。” 贾政摆手笑道:“不过是个院子,琮哥儿不许让了。如今你得了皇上青眼,以后人来客往,堂堂伯爵没个地方会客,成何体统? 我和太太平日也不住那里,空着也是空着,你去住了正好物尽其用。” “长者赐不敢辞,那琮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琮毫不客气受了,微微一笑,看着薛姨妈道:“琮有六百亲兵,儿手下也有几百女真勇士,这边住一二百,东府住一二百,剩下的也没个着落,听说薛姨妈在京中颇有房产,能否借座宅子给琮屯兵呢?” 薛姨妈笑道:“说什么借不借的,正好隔壁光德坊我家有个五进宅子,一直有人打扫看顾,还勉强能住人,若不嫌弃简陋,你拿去屯兵便是。如今琮哥儿飞黄腾达了,我们看着也高兴。” 贾琮看了宝钗一眼,笑道:“谢姨妈恩典。琮就却之不恭了。” 凤姐儿笑道:“好你个琮哥儿,升官发财了也不说做个东道,一回来就到处打秋风,老太太、老爷、姨妈都被你敲诈了去,还不把你的宝贝拿出来,分给我们,仔细咱去你屋里,也行个新法,打你个土豪劣绅。” 李纨、湘云、探春掩嘴附和,冲淡了方才有些紧张的气氛。 只有宝玉坐在贾母旁边,如丧考妣,完了完了,琮哥儿这回春风得意,以后宝姐姐、林妹妹更不和我顽了。 “放心罢,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这个大管家的,不然你还不克扣我月钱?”贾琮笑道。 众人噗嗤一声笑起来,如今的贾琮还在乎几个月钱。 凤姐儿脸上一红,白了贾琮一眼,嗔道:“你可给我仔细着,如今你发了大财,还不快把伯爵俸禄给我交到官中来,发不发你月钱,还得看你懂不懂事儿。” 贾琮摇头笑道:“我刚进爵,哪里来的俸禄?什么时候五军都督府发俸禄,二嫂子派人去领了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赖账。”凤姐儿笑道。 众人说笑一阵。 贾琮看了看四周,忽然道:“今儿我回来,晴雯、茜雪两个丫头也不知道来迎迎我。” 一听这个话,堂内众人都是一滞,你看我我看你,默不作声,无不暗道糟糕,怎么忘了这茬。 贾琮一见不对,心中一惊,脸上已罩了一层严霜,眯着眼睛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晴雯何在?!” 喜欢本书的书友,有什么好的意见建议或者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欢迎加书友群与我交流。希望得到你们的反馈。 群号见简介。谢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晴雯何在 1 第280章晴雯何在1 见他变色发怒,眼中杀气腾腾,堂内顿时下降了好几度,众人一个哆嗦,似置身于冰天雪地中,一时无人敢答话,更无人敢与他对视。 宝钗见状忙笑道:“琮儿你别着急,是如意公主看中晴雯、茜雪女红针线好,上年来把人借走了,说等你回来再还你。” 贾琮松了口长气,人没事就好。旋即微微皱眉,此事炽哥儿怎么没告诉我,是了,定是他大大咧咧没放在心上,故而忘了说。 “公主为何突然把我的人借走?”贾琮皱眉道。 宝钗道:“说是公主殿下想学学女红,府里没好的绣娘,就把晴雯她们暂借去使使。” 贾琮冷笑道:“荒谬,堂堂公主府没绣娘?为何不早告诉我?” 宝钗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垂下头一言不发,手里紧紧抓着帕子。 黛玉皱眉,嗔怪地瞪了贾琮一眼,刚想说话。 贾琮见了两人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宝钗,忙拱手赔情道:“我明白了,定是宝姐姐怕我在边关烦忧此事,又知道晴雯等没事,故而没告知我,琮险些错怪了好人。”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明白就好。” 贾琮点点头,环视众人,冷哼道:“我离京前曾特地托付十皇子,请他看顾晴雯、茜雪二人,又给了信物与环哥儿,让他若有变故,即报十皇子搭救,哼! 想来是十皇子不便出手,便转托如意公主。环哥儿我猜的可对?” 贾环笑道:“三哥料事如神,一点没错。” “究竟出了何事,你尽管说来。”贾琮冷声道。 “是这样……” 贾环忙把前因后果说了,着重体现了自己击杀婆子的英勇和机变喝止晴雯自戕的急智。 听说晴雯险些被逼到自尽,贾琮眼神更加冷如冰、厉如刀,把扶手捏的咯咯作响,胸中杀意再也克制不住,翻涌而上。 “大太太,你就对我房里的丫头这么感兴趣?嗯?”贾琮冷冷看着邢夫人,如看一具死尸。 邢夫人心头一颤,忙解释道:“琮哥儿,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日是大老爷身子不好了,那边又没个妥当人服侍汤药,才想暂把晴雯接过去服侍几天,替你尽尽孝道,也是事先禀明了老太太的。” 贾琮冷笑道:“是么?老太太,您可知为何满府的丫头都不妥当,唯有晴雯妥当。” 贾母哪还不知有隐情,看了邢夫人一眼,皱眉道:“什么意思?” 贾琮声音如冰碴:“因为晴雯生得又标致,手里又替我管着几十万银子,您说还有比她更‘妥当’的人么?哼,好个人财两得之计!” “什么?!混账东西,你们竟安了这样的心思!”贾母怒视着邢夫人。 此刻她哪还不知被大儿子算计了,如今琮哥儿暴怒,唯有先稳住他,不然这个家就完了。 邢夫人忙跪地辩解:“老太太明鉴,大老爷和我怎会这等不堪。实是当日琮哥儿的奶妈子蒋嬷嬷一力向我举荐晴雯,说她性子细致,办事周到,会服侍人,我才来向老太太讨人,哪知道其他关节? 想来定是蒋嬷嬷与晴雯有过节,故意乱嚼舌根子,说大老爷的坏话,逼晴雯这孩子自尽啊。求老太太明断。” “这些混账奶妈子我自来是知道的,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就自以为高人一等,到处嚼蛆,挑三拨四!”贾母骂道,心中松了口气,有个顶罪的便罢,便想将此事抹过去。 贾琮心中早已在贾赦头上打了个红叉,深吸了口气,压下杀意,如今时机还不到,因冷笑道:“原来如此。来人,把蒋嬷嬷给我提来!” “是。”门口亲兵答应一声,匆忙去了。 “琮哥儿,你……那毕竟是你的奶妈子。”贾母叹道。 贾琮淡淡道:“老太太放心,琮自有分寸。”说完看向贾环。 “环哥儿,过来。若非你机灵,你晴雯姐姐香消玉殒矣。”贾琮摸了摸贾环的头。 贾环受宠若惊,道:“三哥交代的事,我拼死也要办到,算不得什么。” “好!我的好兄弟!”贾琮起身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笑道:“为兄欠你一个大人情,没有什么谢礼,就把此物给你罢。”说着解下腰间的青鸾。 贾环惊喜道:“这……这是三哥从不离身的爱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傻小子,一把刀而已,与你我兄弟之情比起来,值什么?拿去!” 贾环欢天喜地接过,爱不释手捧在怀里。 “此刀你拿去,记住两句话,一是尊严只在刀锋之上!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二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明白么?”
“是,三哥。我记住了。”贾环重重点头,神气地把宝刀悬在腰间。 众人暗叹,得,往后府里又多个无法无天的。 宝钗、黛玉对视一眼,想劝解不知如何劝,谁不知道晴雯是贾琮的眼珠子,蒋嬷嬷竟敢动他的逆鳞,这不是找死么?知道难以挽回,只得暗叹一声。 不多时蒋嬷嬷提来,被亲兵扔在地下。 “老太太、大太太饶命,奴婢什么都没干啊。”蒋嬷嬷知道不妙,忙哭喊道。 贾琮冷笑道:“蒋嬷嬷!可认得我?” “奴婢拜见琮三爷。”蒋嬷嬷忙磕头。 贾琮笑道:“不必惊慌。你当年奶了我,着实劳苦功高,我岂是不知恩图报的人?这样罢,往后每月你的月例涨到10两银子,也不用操劳了,就回家颐养天年如何?” 蒋嬷嬷心头一喜,与自己预想的不同,想来三爷还是懂礼数的,这可是太太们一半的月钱了,忙磕头道:“谢三爷开恩,老奴给三爷磕头了。” 众人暗中摇了摇头,高兴得太早了,琮哥儿岂是这么好相与的。 “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贾琮笑容转冷,道:“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日我征召两个奶哥哥为亲兵,这两人应下了,却临阵脱逃,数年不归。 按律,呼名不应,点时不到,此谓慢军!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此谓诈军!条条当斩!蒋嬷嬷,你教我如何是好?” 众人心中一凛,琮哥儿这是要拿蒋嬷嬷的儿子作伐子了。 “琮三爷,求您开恩。当初你答应过饶他们的。”蒋嬷嬷脸色一白,磕头如捣蒜。 贾琮哈哈一笑,厉声喝道:“老猪狗,不知死活!你是我奶妈子,我若杀你,难免为人诟病,莫非你的儿子我也杀不得? 来人,把这老贱货给我扔到庄子上去,把蒋氏兄弟抓来,当着她的面,给我一刀一刀剐了!让她在庄子上养老罢!” “是!”燕双鹰答应一声,把蒋嬷嬷拖了下去。 蒋嬷嬷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没想到一念之差,竟让两个儿子蒙受凌迟之刑,如死狗一般被拖出去。 众人都被贾琮的狠辣吓到了,不敢开口。 只有凤姐儿眼中露出一丝激赏和兴奋,琮哥儿干了她想干又干不了事,着实过瘾,这就是权势的滋味了。 “这,琮哥儿,过了些罢。”贾母叹道,虽不杀蒋嬷嬷,可也跟杀了她没区别,不哭死也要逼疯了。 贾琮笑道:“不过杀两个家生子奴才而已,值什么?”说完看着邢夫人。 邢夫人不由得微微一颤。 “大太太,大老爷的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我把晴雯接回来去服侍他老人家?”贾琮道。 众人心中都是一寒,琮哥儿连大老爷都不放过? “不用不用,琮哥儿你忙正经大事要紧,大老爷好多了,我在身边服侍就行了。”邢夫人此刻哪还敢与他争持,忙强笑道。 贾琮声音转冷,面无表情,道:“琮公务繁忙,大老爷就拜托太太了,若什么时候看中了琮身边的人,但说无妨,琮亲自给大老爷送过去。” 声音中杀气毕露,众人听了心头都是一颤,首次正视一个事实,贾琮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而是杀人盈野的国朝堂堂一等荡寇伯,谁敢轻辱? 贾母见众人都被贾琮吓得半死,忙开口道:“好啦,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合该摆酒庆贺,过去的事儿都是下人刁钻调唆,切不可为此动气。凤丫头,酒席小戏儿可预备好了。” 凤姐儿最是会看眼色,忙笑道:“老太太放心,早预备好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开席呢,我的肚子可早就造反了。” “贫嘴,这就饿着你了?传话开席罢。”贾母笑道,全家就一个凤丫头让她省心。 “您看在花厅开,还是在园子里开?”凤姐道。 贾母笑道:“琮哥儿才回来,还没逛过园子,就在园子里那个缀锦阁开罢。” 贾琮处置了蒋嬷嬷,怒气稍平,拱手道:“都听老太太安排。” 众人起身一起往园子里走。 贾琮出去命亲兵去公主府投帖求见,又挤到宝钗黛玉中间,拉着两人的手,故意落在最后。 “做什么?大天白日拉拉扯扯的。”两人同时挣开。 宝钗白了他一眼,拉着完颜笑道:“妹妹,待会吃了饭,随我们一起逛逛园子,如今贵妃娘娘开恩,我们姊妹都住在园子里,你也可以住进来,一起更热闹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晴雯何在 2 第281章晴雯何在2 完颜笑着摇摇头,道:“那贾大哥会住进来么?” “他呀,平日事情多,住荣禧堂方便些。”宝钗笑道。 完颜摇头道:“那我要和大哥住一起。” 宝钗、黛玉闻言狠狠瞪了贾琮一眼。 贾琮忙低声道:“天地良心,你们不知道我练功不近女色么?我一直为你们守身如玉。不信你问她。”说着瞪了完颜一眼。 见宝钗和黛玉一起看来,完颜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旋即又红着脸儿低下头去。 她早就知道这两个姐姐是未来的顶头上司,哪敢放肆。 “们看,我没胡说罢。”贾琮理直气壮地道。 两人兰质蕙心,哪看不出来真假,齐声啐道:“呸,下流坯子,哄鬼去罢。” 贾琮不以为耻,笑道:“不信就算了,女人就是多疑。宝姐姐、颦儿,三年不见,可想我?” “谁想你,自作多情。”黛玉道。 宝钗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们……不会是移情别恋,见异思迁了罢?说,是不是宝玉这小子,他是不是住的怡红院?”贾琮夸张地道。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让你胡吣!”黛玉跺脚嗔道,去拧贾琮的脸颊。 “嗯?你怎么知道宝玉住怡红院?”宝钗疑道。 呃……贾琮干笑道:“我猜的。” 黛玉看了他一眼,微一沉吟,道:“琮哥哥,你变了好多。” “嗯?颦儿何意?”贾琮心中一沉。 黛玉脸色微白,道:“你方才的样子好吓人,还那样酷虐,让人当着蒋嬷嬷的面……”说着摇了摇头,有些不忍,也有些接受不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贾琮残暴的一面,心中大受震动。 贾琮暗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解释,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岂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因沉声道:“抱歉,颦儿,我吓到你了。” 宝钗忙道:“过去就算了。蒋嬷嬷也是个糊涂人,琮儿以前便放过她一遭儿,她不知感恩也罢了,还想暗算晴雯,着实不该。府里谁不知道晴雯是琮儿的心尖子。” 贾琮感激地看了宝钗一眼,知我者宝姐姐啊。 黛玉白了两人一眼,冷声道:“是我见识短浅、妇人之仁,还不行么?”说完甩袖便要离开,心中委屈莫名,难道自己说错了么? 贾琮忙拉着她,沉声道:“颦儿,你说得不错,这三年我确实变了许多。变得暴躁易怒,想来这是杀人太多的后遗症。 我想说,若有人想暗算于你,我也会如此暴怒。管他是天王老子,我只有八个字,以杀止杀,以暴制暴!只要能保护你们,对我来说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听到他这番杀气凛然的“表白”,黛玉心中一阵悸动,星辰般闪亮的眸子顿时蒙上一层水雾,看着贾琮低声道:“琮哥哥,我并不是怪你,只是怕你移了性情,损了心智。” 贾琮笑道:“我明白,你是怕我变成残忍嗜杀的暴虐狂。放心罢,我向你们保证,绝不会滥杀无辜。你们不知道,我离任时多少百姓哭着求我留下来,还送我好多万民伞,我可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
“又在吹牛。”黛玉白了他一眼,去了疑虑,心中欢喜。 宝钗见两人和好,笑道:“听说琮儿行新法颇有成效。” 贾琮点头叹道:“宝姐姐、颦儿,这三年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道,要当好官就不能当好人,要当好人,就绝对当不了好官。我是个好官,所以我注定当不了好人。” 宝钗年岁大些,明白世事,深以为然点点头。 黛玉似懂非懂,道:“我不管什么好人、好官,反正你是琮哥哥,一辈子不许变。” 贾琮笑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黛玉横了他一眼,道:“快走罢,吃了饭我带你逛逛园子,你还没顽过呢。” 贾琮笑道:“那就有劳颦儿了。对了,我见你精神好了许多,叶先生的方子可管用?” 黛玉笑道:“管用呢,叶先生果然当世国手,药到病除。我现在身子全好了。” 宝钗道:“叶先生?是那位治好林盐院的神医么?” 贾琮点头,道:“若有机会,请他来给姐姐瞧瞧,以后那什么冷香丸也可以扔了。不,别扔,偶尔吃一粒也行。” “为何?”宝钗问道。 贾琮凑到她耳边道:“宝姐姐吃了冷香丸身上有种特别迷人的香味儿,可馋死我了。” 宝钗登时俏脸一红,啐道:“你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完拉着黛玉、完颜便走。 贾琮哈哈一笑,忙跟上去。 一顿饭在众人有意活跃气氛的情况下,融融洽洽地吃完。 饭后,贾琮拉着凤姐儿笑道:“嫂嫂,求你个事儿。给你弟妹在园子里安插个落脚之处,可使得?” 凤姐儿笑道:“哎呦,我的伯爷,不承望您还有求我的时候,我可担待不起。既是弟妹要住,这有什么使不得的? 如今除了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稻香村、紫菱洲、秋爽斋、藕香榭都有人住外,其余地方你看中哪处随你挑去。” 贾琮指了指沁芳闸桥对面的院落,笑道:“那座院子倒也清净野趣儿,就那里罢。” 凤姐儿笑道:“你倒会挑地方,那是清堂茅舍,与稻香村倒有些相似,一个是山野之趣,一个是农家之乐,老爷也曾赞赏不已呢。” “嗯,山野之趣,倒也适合儿。”贾琮点点头。 凤姐儿忙命婆子丫头前去收拾、打理,又低声道:“琮哥儿,上回晴雯的事儿,老娘可是为你效了死力,都得罪了太太。你可不许忘恩负义。” 贾琮听她细细说了一番当日的事,点头道:“我对嫂嫂自与旁人不同,日后便知。”原来王夫人也在推波助澜,哼! 凤姐儿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嗔道:“混账东西,胡吣什么。仔细你的皮。”说完扭着蜜桃臀走了。 贾琮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百八十章 晴雯何在 3 第282章晴雯何在3 完颜哪见过这么好的园林,好像进了天宫仙境,兴奋地带着几个随行的女真姑娘自去收拾屋子,宝钗、黛玉也去教她怎么摆放使用各种东西。 宝玉也跑过来想凑热闹,被两只细犬恶狠狠地吠了一声,吓了回去。 贾环哈哈大笑,他身上带了贾琮的宝刀,恶犬识得气味,摇着尾巴放他进去。 贾琮看了看清堂茅舍的布局陈设,满意地点点头,道:“宝姐姐、颦儿,儿初来乍到,就交给你们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了,另替我在此处安排两桌酒席,晚上我请姊妹嫂嫂们一个东道。” “你去忙罢,待会安置了儿妹妹,我们再带她各处转转,认认门。”宝钗笑道。 贾琮点头出去,在荣禧堂接见早已候着的诸人。 见贾琮出来,贾芸、燕飞、钱老大三大酒坊管事,小厮旺财、招财家的、招宝家的,两个小丫头子玲儿、铛儿等故人忙跪下磕头:“参见伯爷。” “都起来罢。”贾琮坐下,微微抬手。 “禀三爷,方才奴婢等盯着,已把荣禧堂五间大正房、并东西各三间耳房,还有东西厢房都收拾出来了,把老爷太太原有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一应陈设事物都是新的。 晴雯、茜雪两位姑娘的东西也搬过来安置好了,请三爷示下。” 招财家的、招宝家的、玲儿、铛儿四人忙表功,一脸神气,如今琮三爷得了意,她们这些屋里的下人也要跟着鸡犬升天了。 消息一出来,连平日家眼高于顶的管事、管事媳妇们也对她们客气有加,生怕得罪了,落得蒋嬷嬷的下场。 “嗯,知道了。下去罢,以后这房里还是你们服侍。” “奴婢告退,谢三爷恩典。”四人大喜,忙磕头退下。 旺财慢了一步,话都让她们说了,忙道:“爷,小的把爷练功的物事也备好了,都与当年一模一样。请爷示下。” 贾琮微微一笑,道:“嗯,以后还给我当小厮,可愿意?” “小的一万个愿意,爷赏脸,小的给爷死了也甘心。”旺财喜翻了心,连连磕头,看茗烟、兴儿、李贵这些混账还敢不敢在爷跟前摆谱了。 “下去罢。” 贾琮打发了下人,想了想,道:“双鹰,派人去庄子里召六百亲兵,并所有女真族人过来,安插在各处。 让女真族人都做汉人打扮,兵器铠甲都包裹好,不许招摇过市。其余人等在庄子里留守、训练,平日里重甲不得示人。” 虽说这些重甲都是辽东守备衙门配发给“乡勇”的,有据可查,算不得私藏军械,可神京不同别处,小心些没坏处。 “是!”燕双鹰领命而去。 贾琮笑道:“芸哥儿、燕老爷子、钱老大,三年不见,都好罢?” 三人忙道:“托伯爷的福,都好都好。” “生意怎么样?” 贾芸忙拿出个纸折节略,道:“回三叔的话,这三年来,神仙醉、桃花醉畅销全国,还新制了烈日火、清泉酿、女儿香等酒品,酒坊生意日益兴旺,庄子里的酒厂也扩建了两次,数千男女村民在其中制酒,均严加管理。 如今庄子里已建了学堂、医馆、酒楼、布庄、饲养场等,都是自家村民经营,禁绝外人出入,制酒村民生老死葬都在庄子里,确保制酒方子绝不外流。目前,酒坊每月净出息大约在200万两上下。请三叔过目。” 说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呈给贾琮。 贾琮接过来放在一边,笑道:“不承望你们做得这么好,这么说我是发财了?” 贾芸恭恭敬敬地道:“回三叔,侄儿想着银票太多不踏实,因请了宝婶婶的示下,在庄子里修了个大金库。 这三年来,陆续换了五千万的白银黄金在庄子里存着,都铸成了银锭金砖,请叔叔得闲去看看。另放了200余万银票在宝婶婶处,酒坊里放了500余万流动款项。” “好。”贾琮点点头,道:“你们做的着实不错。” 三人忙连声谦逊。 “芸哥儿,我果然没看错你。” 贾芸忙躬身道:“叔叔对侄儿有再造之恩,家母常说,若不死心塌地给叔叔办事,天也不容。 故侄儿一日不敢懈怠,全赖叔叔在官面上打下的底子,并燕老爷子、钱大哥鼎力相助,才有今天的局面,芸实不敢居功。” “嗯,每日金海银河从你们手里趟过,能保持本心难能可贵,你们下去各领一万银子,每个酒坊工人领十两银子,就算我赏你们的。” “谢伯爷赏。”三人大喜道。 打发走了燕飞并钱老大两人,贾琮留下了贾芸,道:“你久在都中,如今族里可有什么人才么?” 贾芸想了想道:“贾兰、贾菌这两个小子是读书的料子,他日定有作为,如今年岁尚小。七房的贾芳人品端正朴实,已中了秀才,明年就要下场应乡试。
还有贾璇、贾玟、贾珈、贾葵、贾苇、贾芒、贾苗等都是聪明本分的人,只因家中贫寒,没有门路,进不了族学,错过了读书年龄,论办事倒也干练。” 贾琮点点头,这才对,贾家在都中少说一千多族人,总不能个个都是混账,总有些好苗子。 因说道:“族里的人你看着合用,不妨提携提携,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提拔的人若出了娄子,你也脱不了识人不明,管教不严之过。可明白?” “是,三叔放心,侄儿明白。” “另外,族里那些贫寒的族人,鳏寡孤独、老弱病残的,不妨多接济接济,小孩子没书读的,都送到族学里,有人问就说是我的话。” “是。侄儿记下了。” “嗯,听说有的族人、管事打着国公府的旗号与街面上的青皮混混勾结,为非作歹,作奸犯科惯了,官府也不敢管,是不是?” 贾芸道:“不敢瞒叔叔,这些话侄儿也多有听闻,不过其中内情却不甚了然。” 贾琮冷笑一声,早就知道贾家家风不正,不过现在还没腾出手来,过些日子再来清理这些混账。 打发走贾芸,贾琮回荣禧堂宽敞奢华的正房卧室里睡了个午觉,申时末刻才醒来,一掀被子,翻身而起。 赤足站在厚实柔软织着花鸟树木的伊斯法罕地毯上,房中铜鎏金饕餮纹三足鼎炉内烧着加香料的银霜炭,温暖如春,芳香怡人,与室外寒冬恍如两个天地。 “三爷醒了?”一旁值守的玲儿、铛儿两个小丫头忙取来衣服。 贾琮摆摆手,只穿一条短裤,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照了照,看着镜中细腰乍背,肩宽腿长,八块腹肌,筋肉虬结的麦色身躯,满意地点点头,这几年没白吃苦,体型和前世也差不多了。 “三爷,寒冬腊月的,仔细着凉。”玲儿抱着衣服劝道。 贾琮哂道:“神京有辽东冷么?爷在辽东冬天都敢下冰河游泳,这算什么?”说着勾了勾手指,调笑道:“看看爷这身子,你们两个馋不馋?不许说谎。” “三爷欺负人。”玲儿、铛儿不过十二三岁哪禁得住这等虎狼之词,顿时脸蛋红透,别过脸去,哪敢看他一眼。 “天都黑了,还没起呢?”门口传来人笑声,凤姐儿已走了进来。 “哎呀!混账,怎么衣服都不穿。”凤姐儿陡然见到贾琮健美的身子,心头大窘,忙掩面别过头去。 贾琮若无其事,笑道:“明明是你擅闯我的屋子,还怪我?看了我的身子,我还没找你呢。”说着伸手,让两个丫头服侍穿衣。 凤姐儿背转身去,嗔道:“听说你要做东,怕你睡过了,我巴巴地赶来叫你,还错了不成?你屋外又没个人守着,倒来怪我? 人家宝玉房里还二十几个丫头,你堂堂伯爷才两个小丫头服侍,也太不成体统。” 贾琮笑道:“人多嘴杂,麻烦。还是人少好些,我这里也没宝玉那么多破事儿。等晴雯、茜雪回来就尽够了。” 凤姐儿听得身后穿衣声,贾琮精壮的身子不禁又浮现在脑海里,脸上一红,忙道:“我出去等你,你快着些,姊妹们都到齐了。” 贾琮嘿嘿一笑,答应了一声,没想到一向泼辣的王熙凤也有害羞的时候。 穿衣洗漱出来,贾琮随着凤姐儿一路往园子里走去。 看着凤姐儿腮边犹带羞红,贾琮忍不住低声笑道:“我不小心看了嫂子一次,嫂子也看了我一次,正好两相抵过,谁也不欠谁。” “呸,扯你娘的臊。我才懒怠看你。”凤姐儿怒道,心中恨得牙痒痒,无耻下流小贼,敢说是不小心,有不小心爬在假山上看的? 贾琮如今哪里还怕她,笑道:“凤嫂子,平儿姐姐什么时候给我?如今我身边倒真缺她这么个人,替我管着内事。你想要什么尽管说话。” 凤姐儿闻言心中恚怒,冷笑道:“凭你搬座金山来,也休想我把平儿给你。” 贾琮略一皱眉:“不是以前说好的么?凤嫂子又反悔了?” “谁和你说好了?”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你乖乖等着罢,平儿可是我的宝贝,等我想好了和你换什么,再说不迟。” 贾琮无奈道:“那凤嫂子可快些想出来,兄弟这里急等人用呢。” “呸,跟你哥一样,都纳了两房姨娘了,还饿死鬼托生似的,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么?”凤姐儿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么?”贾琮道。 凤姐儿冷哼了一声,露出一个“你就是”的表情,笑道:“放心罢,这几年我可把平儿这丫头给你看得死死的,保证到时候给你个干干净净的人儿,如何?” “小弟都听嫂嫂的便是。”贾琮苦笑摇头,没办法,被王熙凤这人精拿住要害,只得俯首帖耳。 第二百八十一章 悲愁喜乐 1(加更 元旦快乐) 第283章悲愁喜乐1 “拜见伯爷。”清堂茅舍门口等着的丫头们齐刷刷拜下。 “琮哥儿来了。”众人从房里迎出来。 “姊妹们,我可把这小子抓来了,哪有主人家做东道自己最后来的理儿?待会定要狠狠罚酒。”凤姐儿笑道。 众人笑着附和,让进屋去。 “抱歉抱歉,睡着了。”贾琮笑着拱拱手,招呼众人坐下。 贾琮、宝钗、黛玉、完颜、湘云、贾环、宝玉一桌。 王熙凤、李纨、三春等人一桌。 贾环悄悄拉了拉贾琮的袖子,低声道:“三哥,我一个人住外面都没人和我顽,你去给凤嫂子说一声,把我也弄进园子里住,如何?” 贾琮笑道:“这有何难?只是你娘可愿意?” 宝玉总算找到些存在感,笑道:“我出个新令保证有趣儿,而且你们闻所未闻。” 完颜忙道:“大嫂放心,小雪很乖的,不会伤人,除非有人要伤它。” 众人都道:“说得有理。” 众人都好奇,让他快说。 湘云、探春等都笑道:“这倒新鲜,可我们都不会唱曲儿。” 方才他听了宝玉说的,觉得这个令也不太难,前面四句可以随便说,只要押韵,也不用背诗,言之成理便可,唱歌更是小菜一碟,只最后一句诗要宴席上的东西,还需考虑。 宝玉没好气看了贾环一眼,道:“这里都是女儿家,当行个雅致些的酒令才好。” 宝玉在一边悄悄黯然神伤,只得凝神去听小戏子们唱曲儿,聊以自慰。 “是是是,三哥放心,小弟明白。”贾环拱手笑道,志得意满瞟了宝玉一眼,别以为只有你能住进来。 唱完,大家齐声喝彩。 一曲既罢,众人鼓掌叫好。 贾环忙起身在地下打了套拳,果然虎虎生风,筋骨有力,显然这三年下了功夫,众人都拍手叫好。 黛玉抿嘴笑道:“那两只怪模怪样的狗子也挺厉害,差点把宝玉的褂子撕破了。” 宝玉苦笑道:“下回没熟人领路,我再不敢过来了。” 宝玉饮了门杯,又拈起一片梨来,道:“雨打梨花深闭门。”这便算说完了。 宝钗低身笑道:“这是《惊梦》中的皂罗袍曲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 黛玉笑道:“这都不知,还是天下第一才子呢。” 贾环也点点头,深以为然,道:“对对,有什么好听的。不如三哥唱歌好听,来我们划拳罢。” “我都这么大了,难道她管我一辈子?我不想和她住一起。”贾环道。 宝钗掩嘴笑道:“凤姐姐快别说了。今儿下午可把我和颦儿吓到了,完颜妹妹只这么一吹口哨,天上就飞来这么大一只白鹰,钢爪铁喙,嗖一声就把大嫂子院里的大鹅抓了去,好生厉害。” 贾琮还没想好,忙推脱道:“宝姐姐先说,我的琴还没拿过来呢。” 凤姐儿最先起身要跑:“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酒令我可不会,别算我。” 只听宝玉拿起筷子,敲打碗沿,清唱道:“滴不尽相思血泪红豆……” 黛玉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最大的贼,家里哪有贼呢?”
贾琮最怕这些文化人的酒令,不过也难拂众意,只得听着。 众人都道好。 一时,凤姐儿传令开席,又传了几个小戏儿来唱曲。 宝钗黛玉二人看着贾琮笑而不语,她们一肚子的书,什么酒令都不怕,只恐贾琮出丑。 凤姐儿只得坐下。 贾琮笑道:“那是草原细犬,鞑子养的甚多,凶狠悍勇,忠诚可靠,看家护院最好不过,这次我带了几十只回来,赶明儿家里进了贼,你们就知道了。” 探春笑道:“二哥哥你主意多,你说行个什么令?” 贾琮嘻嘻笑道:“我是偷心的贼。” 完颜歪着头,想了片刻,道:“好顽,可惜不能骑马射箭。” 宝玉笑道:“你们只说酒令,要唱时,让小戏儿代劳便是。” 贾琮想了想,赵姨娘也确实不会教导子弟,让贾环少受些毒害也好,便道:“你要住进来也行,先去打一套拳我看看。” 黛玉脸一红,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 宝钗被贾琮推出来顶缸,白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女儿悲,故人三载别,明月两乡悲;女儿愁,未合白头今白头;女儿喜,昆仑山上看花时;女儿乐,白云何处逢来客。” 众人喝彩,又看向贾琮笑道:“这回该主人家说了。” 贾琮笑道:“那是海东青,叫小雪。别说鸡鸭鹅,便是野狼黄羊也能逮了去。大嫂子,我看你院里养的小东西经不住它霍霍。” 李纨忙笑着摆手道:“我已告诉厨房的柳家嫂子,明儿快把我那儿的鸡鸭都拿去,可不敢再养了,要是引来了老鹰,伤着人那可不是好顽的。” 宝玉端起大杯子,先喝了一杯,道:“酒令要说悲、愁、喜、乐四字,还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原故。说完了,饮门杯。 贾琮笑道:“园子里好顽么?” 贾琮苦笑道:“叫她们别唱了,唱得我脑瓜疼。” 宝钗抿嘴给凤姐儿使了个眼色,命小戏子们下去吃饭歇息。 贾琮微笑道:“马马虎虎,那就自己寻个地方住进来罢,不过读书习武不可荒废,不然有的好果子吃。” “哟,完颜丫头还有这等本事,竟是个女将军了,与琮哥儿倒也般配。”凤姐儿闻言笑道。 “这也有理。”众人点头,又让宝钗说。 贾琮也笑着鼓掌,这曲子听着耳熟,旋律好,词儿也好,宝玉倒还有些唱歌的天分。 贾琮一脸懵逼,暗道昆曲果然不是自己这种粗人能欣赏的,悄声道:“宝姐姐,唱的什么?我一句没听懂。” 便听宝玉先说:“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时下风气如此,男子唱曲还可说是风流倜傥。女子唱曲无不是妓女优伶,操持贱业者,这些大家闺秀怎会去唱曲,自甘下流。 李纨等忙拉她坐下,道:“怕什么?亏你还是大名鼎鼎的琏二奶奶,倒怕了小小的酒令。说错了罚几杯酒,哪里就醉死你!你如今一乱令,先罚十大海,看你选哪个?” “好!”众人无不赞叹,宝钗的令比宝玉好了许多,句句押韵不说,意思更深,意境更高。 黛玉白了他一眼:“你说好在哪里?” 贾琮讪讪一笑,他哪里说得出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悲愁喜乐 2(加更 元旦快乐) 第284章悲愁喜乐2 探春替他说道:“宝姐姐句句押韵,句句有典,可比二哥哥厉害多了。” “那是自然,我甘拜下风。”宝玉笑道。 宝钗又让芳官唱了支曲子,饮了门杯,夹起一块清蒸鲈鱼,放到贾琮碗里,笑道:“鱼沉雁杳天涯路。” “好!”众人喝彩。 “宝姐姐,快教我一句这样的诗。”贾琮低声求救。 “不许作弊。该我了。” 黛玉哼了一声,瞪着贾琮,有心与宝钗较劲,想了想。道:“女儿悲,无缘一启齿,空酌万年杯。女儿愁,山将别恨和心断,水带离声入梦流。 女儿喜,娇艳轻盈香雪腻,细雨黄莺双起。女儿乐,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好!说得好!”众人叹服。 完颜涨红了脸,摇摇头。 宝钗、黛玉更是含情脉脉看着他,与有荣焉,这样文武双全的少年郎,谁能不爱呢? 凤姐儿笑道:“琮哥儿有这手艺,便是去酒楼里卖唱也能养家糊口了。” 一旁走出个瓜子脸,大眼睛,娇娇怯怯,婀娜多姿的小戏儿,清唱了一曲。 听他这般忙忙解释一通,黛玉才顺了气儿,白了他一眼,夹起一块烧鹅腿顿到他碗里,嗔道:“快把你的嘴堵起来。鹅儿黄似酒,对酒爱新鹅。”完了令,饮了门杯。 “好!说得好。”众人笑着拍手。 贾琮忙道:“她们女真人哪会这个,我有个法子,让儿给你们演练一番射术,让你们看看花木兰的本事,如何?” 见贾琮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众人都笑起来,强凶霸道的琮哥儿怎么这么服帖? 贾琮哈哈一笑,把吉他递给丫头,道:“你的唱功是很好的,但我这是新曲儿,什么时候有空闲,我教你,再把你们戏班子都训练一番,搞个乐队。嘿嘿……” 啊?贾琮一呆,看向黛玉,见她正冷笑看着自己,这……这是艺术交流,何等高雅,你们思想怎么这么污。 贾琮有求于人,只得忍受“压迫”,苦笑拿过吉他,道:“你倒会使唤人。” 这时,贾琮的吉他也取了来,众人忙叫他说。 贾琮夹了一块挂炉山鸡,道:“落尽灯花鸡未啼。”说完喝了一杯,完了令。 探春、湘云等忙围上来看,连声叫好,都叫唱这首。 “我等恭候伯爷大架。” “《桥边姑娘》” “只管说便是,谁笑你。” 众人齐声叫好。 “怎么说?” “赐教是一定要赐教的。”贾琮得意一笑,想了想,道:“女儿悲,良人远去不回归。女儿愁,家中断了米与油。女儿喜,丈夫桂榜中了举。女儿乐,男人在外不好色。怎样?” 贾琮笑道:“听着这首《摘下满天星》“ “歌词就这样……”贾琮弱弱地解释。 凤姐儿笑嘻嘻夹起一片酱牛肉,道:“老母猪和牛打架――” 贾琮笑而不语,道:“龄官儿,爷教你怎么唱歌。听着……” 湘云嗤一声笑出声,道:“这下可不是我说的了罢?” “好好,说得好,有理,再说。”众人笑道。 “好,真好听!是你自己写的曲子么?”湘云第一次听贾琮唱歌,手都拍红了。众人无不赞叹。 贾琮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段。 宝钗补刀道:“还有‘姑娘你让我心荡漾,小鹿在乱撞’,什么意思?你倒是不害臊。” 凤姐儿瞟了贾琮一眼,续道:“女儿喜,好在兄弟有本事。女儿乐,琮哥儿还会唱歌。” 众人大笑。 “你要唱便唱,看着我们作甚?”黛玉嗔道。 在宝钗暗度款曲下,贾琮早已想好,也不怂,拿过吉他,拨了几个和弦,调了调音,朝龄官道:“听爷给你唱一个,你唱的曲子,爷都听不懂。” 宝玉笑道:“有理有理,虽说俗些,倒也合情。” 贾琮趁乱拉着宝、黛两人,道:“我对龄官并无他意,你们定要信我。” “呸,没他意你唱的什么歌,什么‘我把你放心上,刻在了我心膛’哼!你没歌唱了么?”黛玉才不相信。 “女儿愁,过门儿数年还无后。” 众人知她说的是自己,都安静听着。 “呸,还不是你写的。”两女齐声鄙视。
龄官掩嘴一笑,站到一旁,道:“请三爷赐教。” 凤姐儿推脱不过,笑道:“好罢,我胡乱说一个,说的不好不许笑,谁叫我没读过书呢。” “前面还将就,最后一句着实粗俗。”众人嗔道。 宝钗笑道:“有的人无心插柳,只怕要柳成荫了。对了,也未必是无心呢。” “嗯,伯爷唱的曲子,比我的好听多了。”龄官红着脸道。 宝、黛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哎呦,贾琮哪不知道说错话,忙陪笑道:“颦儿可会错意了,我的意思你们两人都是难得的美人儿,这也错了? “嗯,女儿悲,嫁个男人吃了睡。” 贾琮没听明白她唱的什么,倒是把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龄官和颦儿眉眼间倒有几分相似。” 众人笑道:“不妨事,随便说,说错了喝一杯便是。” “就是有意的,敢做不敢当,还说我们小人之心呢。”黛玉轻哼道。 “我唱我唱……” 你定是要说我拿戏子比,当日我讨要茜雪时说的话你忘了?圣人云,有教无类。太太和茜雪在圣人眼里是一般,你和龄官儿也是一般,懂么?” 黛玉咬着唇儿,黯然别过头去,泫然欲泣。 凤姐儿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朝贾琮挑了挑柳叶眉,道:“琮哥儿,替嫂子唱个歌儿。” “宝姐姐、颦儿,没想到我也会说你们的酒令了。”贾琮笑道。 “管你唱什么。”凤姐儿笑道。 凤姐儿笑道:“你唱不唱呢?” 贾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说你的令罢。” “行行行,两位大小姐,杀人诛心过分了,我认罪伏法行了罢。”贾琮被两人一唱一和,直接搞崩,举手投降。 这时,凤姐儿等人笑道:“该完颜妹妹行酒令了。” “龄官儿,你替我唱一曲罢。”黛玉道。 “我……”贾琮哑口无言,欲哭无泪。 宝钗黛玉对视一眼,嗤一声笑了。 “歌名还没说呢。”众人忙道。 众人听她揶揄贾琮都笑起来。 说着一脚踏在椅子上,轻拨琴弦,唱了一段。 一曲既罢,众人齐声赞叹,琮哥儿怎么写得出这般好歌儿? 贾琮嗫嚅道:“没这么严重罢,只是唱首歌,我们音律相交,高山流水,清白得紧,人家龄官可不像你们这么想。” 笑了一阵,贾琮又让凤姐儿行令,心头暗笑,看你个西瓜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能说什么。 “怎么样,好听么?”贾琮道。 贾琮傲然道:“宝玉,你是令官,你说我说的可有理。” 众女孩儿第一次见这等射术,而且还是女子,都惊得瞠目结舌,湘云更是吵着要跟她学射箭。 “笑什么,女儿家嫁个男人,整天不干正经事,吃了就睡,还不可悲?”凤姐儿嗔道。 为防万一,贾琮起身把歌词写来,递给两女,笑道:“宝姐姐、儿你看我这首歌词儿如何?” “什么我们的酒令,这是大家的酒令。”宝黛二人笑道。 这个容易,完颜松了口气,命几个女真姑娘点了几只蜡烛,插在院里的篱笆上。跟着提弓便射,嗖嗖声起,连射七八箭,将七八支蜡烛火头打灭,而烛不倒。 完颜有些羞窘,看着贾琮,道:“我不会这个。” 宝钗掩嘴低声道:“琮儿,恭喜你又骗了个女孩子。”说完别过头去不理他。 龄官更是幸福得快晕过去,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堂堂伯爷专门教她一个戏子唱曲,这是何等看重,看着贾琮,目光温柔如水。 黛玉冷笑道:“又骗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你还做这样子给谁看。可收了罢。” “豁出命来摔。” 贾琮看了宝、黛一眼,不敢重蹈覆辙,试探地问道:“可我只会唱情歌……” 两女看了一遍,眼中泛起一丝异彩,词虽浅白,倒也新颖,确是贾琮一贯的风格,关键是词里的意思好,清新脱俗,别具一格,有几分太白飘逸灵动之风。 众人大笑。 喜欢本书的书友,有什么好的意见建议或者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欢迎加书友群与我交流。希望得到你们的反馈。 群号见简介。谢谢。。。 第二百八十三章 走马上任 第285章走马上任 次日一早,贾琮领着亲兵走马上任。 出了宁荣街,沿着缸瓦市街一路往南,在内城西南角的归义坊,白虎庙街,跃马桥畔,寻到了南镇抚司衙门。 一路行来,贾琮颇有些兴奋,好歹前世看了些影视剧和穿越小说,对锦衣卫这样神秘的权力机构早就悠然神往。 虽不太了解,不过南北镇抚司这两个锦衣卫最重要的实权部门还是知道的,最常见的一句话,北镇抚司对外,南镇抚司对内。 换句话说,北镇抚司再牛逼,也得归南镇抚司管着,看来陛下对自己是寄予了厚望啊,一回来就安排了这么一个实权的位置。 贾琮头戴簪缨嵌宝凤翅金冠,穿着麒麟服,腰系玉带,胯下宝马,踌躇满志,思考着待会和部下见面说的话。 “三爷,到了。”燕双鹰道,他昨儿早就派人来踩过点。 贾琮看着南司门口摩肩接踵,吆五喝六的商贩行人,笑道:“常听人说镇抚司衙门是生人勿近,可见传言不可信,咱南镇抚司就十分亲民,很好很好,就是要接地气。” “三爷说的是。” 贾琮驱马缓缓走到衙门口,见一对高大狴犴蹲踞门前,猛恶威风,门上悬着大漆红地乌木匾额写着几个银钩铁画的大字:南镇抚司衙门。 大门洞开,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只有几个老卒在院子里扫雪。 贾琮皱了皱眉,莫非都出去办案了?也该留几个人看门罢。 贾琮一提缰绳,带人长驱直入。 听到门口响动,旁边值房内忙出来一个中年人,相貌普通,双目有神,身穿黑色飞鱼服,足蹬白底青面朝靴。 那人看了贾琮一眼,忙过来单膝点地,抱拳道:“卑职钩察千户方极,参见伯爷。” 贾琮嗯了一声,翻身下马,径往里走。 方极忙跟上,介绍道:“伯爷,这是前院,里面就是咱南司的大堂,再往里两进都是卫狱,最后一进是库房。” 贾琮一路走来,冷冷清清,荒无人烟,哪像个权势滔天的衙门,心中暗叫不妙。 见正堂上也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法不容情。 两侧柱子上也悬着一副对联:我自横刀待强虏,君且抚剑听惊雷。笔势凌厉,霸气逼人。 不过此时看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偌大个衙门,鬼都没有一个,还横个屁刀,待个屁强虏。 贾琮看了方极一眼,一路往里进,监狱空无一人,库房空空如也。整个衙门就是个空壳子。 贾琮冷哼一声,铁青着脸,回到大堂坐定,亲兵分列两旁,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人呢?” 方极站在堂下,不慌不忙,拱手道:“大人容禀。南镇抚司衙门早已衰败多时矣。如今衙门里也就卑职和几个扫地老卒看着,人都跑光了。” 贾琮吃了一惊,变色道:“为何?!” 方极苦笑道:“此中内情事关重大,请大人摒退左右,卑职细细禀报。” 贾琮皱眉道:“但说无妨,他们都是我的亲兵,随我出生入死,天大的事都不必瞒着。” 众亲兵心头一暖,身躯更挺直了些。 “是。事情是这样的,今上登基之前,南北镇抚司本是分庭抗礼。自熙丰元年,今上任命了新的南镇抚使,咱南司的处境便一日比一日难。” “这是为何?”贾琮皱眉道。 “只因南司乃为监察北司而设,今上任命新镇抚使,其意不言自明。只是锦衣卫里的大人物都是……那位当年亲自提拔。 因此锦衣卫和东厂一般,只听命于宁寿宫,凡百要务皆是先报宁寿宫,再报养心殿。”方极压低了声音。 贾琮悚然一惊,这可牵扯到今上和太上皇的争斗了,宁寿宫正是太上皇退位后颐养天年之处。 “说下去。”贾琮吞了口唾沫,这位置不好坐啊。 “北镇抚司乃锦衣卫要害,宁寿宫爪牙,财雄势大,见南司转向今上,岂会甘休?再加上指挥使大人暗中相助,数年之间竟生生把南镇抚司绞杀,只余虚壳。”方极语气沉痛。 “如何绞杀?”贾琮道。 “三招足矣。其一,不拨钱粮。指挥使万晋与北镇抚使唐炎沆瀣一气,逐年减少南司钱粮拨付,开始只拨七八成,后来竟半成也无,最近这两三年,竟一文钱都没见着。 问着只说,户部和内务府都没钱拨下来,大家都过苦日子,可北司的人却个个吃得脑满肠肥。 其二,大肆挖人。把南司稍有资历的精兵强将都挖了过去,断南司的根基,使南司即便想做事,也无人可用。 其三,谋害长官。不瞒伯爷,您是熙丰朝第四位南镇抚使。” 贾琮一惊,道:“前面三个呢?” “暴毙身亡。”方极叹道。 “陛下不管?”贾琮失声道,北镇抚司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公然暗杀朝廷命官?还连杀了三个。 方极道:“陛下自然震怒,可是查无实据,又碍着宁寿宫的体面。只能以病故草草结案。” “混账!狗胆包天!”贾琮砰一声拍案而起,跟着斜睨了方极一眼。 冷笑道:“你们堂堂南镇抚司,竟连主官都保护不住,连续被人弄死三个,也算无能透顶,陛下要你们何用?” “伯爷说的是。”方极跪下请罪,道:“主官连遭不测,我等无不日夜痛悔,恨不能以身代之,只是事出有因,非人力所能强求。” “什么原因?” “前三位镇抚使大人皆是近三四年出的事,单是前年就殒了两位。实因当时在指挥使和北司的打压下,南司早已举步维艰,精锐流失大半不说,且皆是熟谙南司运作的百户千户。 底层校尉、力士长年领不到俸禄,还得靠平日与人帮工养家糊口,许多人干脆点卯都不来了。 最惨时,连镇抚使大人随身护卫都凑不齐十个,哪里还能保证安全?最后一任镇抚使大人,索性躲在家里办公,既不出门也不坐衙,仍难免遭人暗算……唉。”方极叹道。 妈的!贾琮暗骂了一声,还以为是个肥缺,没想到是这么个烂摊子!老子好歹是个有功之臣罢,就干这破事?
“现在本司还有多少老陈人?我说的是有本事的。”贾琮沉声道。 方极道:“倒还有二三十个弟兄,骨头硬,宁愿过苦日子,也不去北司给人当狗。” “马上找来,我要见见。” “是。”方极忙出门命那几个老卒去叫人。 贾琮等了半天,鬼影儿都没见着一个,心中渐渐不耐。 “大人请喝茶。”方极殷勤地给贾琮倒茶,“您出身豪门,爵位显赫,又是陛下宠臣,您来了咱们弟兄又有主心骨了。” “喝个屁!”贾琮白了他一眼。 “老子都喝了一个时辰了,还没见到人!我说方极,你们南司他妈的也混的太烂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玩意儿管它叫茶?什么时候去我府里,尝尝我家奴才下人喝的茶。” “是是是,伯爷骂的是,我等无能,愧对圣上。” “这也不怪你,毕竟你只是个千户。前面几个镇抚使着实狗屁不通,钱钱弄不到,人人弄不到,还被人弄死,这样的废物,圣上为何委以重任?死得好死得好。” 方极苦笑道:“伯爷说的是,实因圣上当时登基不久,夹带里也没什么人。但凡有点根基家底的,谁来南镇抚司?” 妈的,合着我就是没根基没家底的,才被派来干这苦差事,贾琮暗骂。 “来了。” 忽听堂外传来密集脚步声,二三十号人走进大堂。 “卑职等拜见镇抚使大人。” 噗,贾琮一口茶水,喷到方极脸上,看着堂下跪着的一干奇装异服、奇形怪状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南司剩下的骨干? 方极擦了擦脸上的茶水,忙道:“你们还不给大人自报家门。” “哦。卑职周威,忝为南镇抚司掌刑千户。目下在刑部天牢当牢头,劳大人记挂,小日子还过得去。嘿嘿。”一穿着狱卒服饰的昂藏大汉拱手道。 “卑职乔尹,忝为南镇抚司缇骑千户,也就是掌兵千户,缇骑跑光了,目下在长乐赌坊看场子,大人有空可来玩玩,卑职定伺候妥帖。”一穿着华服神色剽悍的大汉拱手道。 “卑职温振,忝为南镇抚司掌功千户,现下在醉仙楼当掌柜,全赖大人的神仙酒坊照应,酒楼生意不错,卑职的月钱也丰厚。”一干瘦老头拱手笑道。 贾琮虽有心理准备,可面对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差点气晕过去,看着方极道:“他们都另谋生路,你又兼了何职?” 方极拱手笑道:“禀大人,卑职在城内斧头帮谋了个三当家的位置,专管放印子钱、打降观风,勉强度日。” 另外三大千户笑道:“老方你也太谦虚了,就你混的好些,手里有钱,下面有人,上面还没人管着,给个神仙也不换。” 贾琮按着胸口,生怕一口老血喷出来,只觉脑中阵阵眩晕,看着堂下,也懒得听他们一个个说,指着个身材魁梧,挺胸迭肚,身披白色布袍,一身血污的大汉,道:“你是干什么的?” “禀大人,卑职厉风,忝为周千户麾下百户,现在城外杀猪,一天杀个百十头不成问题。” “你呢?” “禀大人,卑职吴德,忝为方千户麾下百户,现在街面上当中人,卖儿卖女、卖房子卖地、卖各种南北货物,卑职都有许多门路。”一高瘦汉子拱手道。 贾琮又指着个身穿兵马司服饰,满身污泥的汉子,道:“你是干什么的?” “禀大人,卑职孙北,忝为乔千户麾下试百户,现在五城兵马司混了个班头,方才正带人疏通沟渠,故而一声脏臭,请大人恕罪。” 贾琮又指了指一个猥琐瘦小汉子。 “禀大人,卑职韦宝,忝为方千户麾下百户,现在百花楼当大茶壶,数年前见大人于楼内与某武举决斗,神威凛凛,早已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咚……贾琮跌坐椅内,颤巍巍指着下面,一个字说不出来。 堂堂锦衣卫百户竟然去妓院当龟公! 韦宝挑了挑眉毛,猥琐一笑,道:“卑职还有下情禀上。” “说。”贾琮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韦宝恍若不觉,笑道:“据卑职多年观察,百花楼花魁,神京四大行首之一的蓝薇大家,对大人可是芳心暗许久矣。 嘿嘿,大人得闲可去一会,说不定能抱得美人归。此事千真万确,卑职敢以人头作保。” 贾琮眼前一黑。 方极见贾琮气得嘴歪眼斜,忙喝道:“混账,公堂之上说的什么混账言语。” 韦宝忙拱手请罪:“卑职一时嘴快,请大人恕罪。也请方千户恕罪,卑职操持贱业,给大人丢脸了。” 方极摆手道:“诶,都是为百姓办事,不偷不抢,分什么高低贵贱。” 众人一起笑道:“老方所言极是。” 贾琮方才的一腔热血,早已烟消云散,扫了众人一眼,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火,冷笑道:“行了,我也不多问了,看得出来各位都有一身艺业,本爵何德何能统帅尔等?” 众人忙拱手道:“大人谬赞,我等愧不敢当,不过混口饭吃,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你们……他妈的,老子这就进宫面圣,辞了这差事,各位保重了。”贾琮狠很把茶碗砸在地上,一甩披风,愤然离去。 目送贾琮等人离开,众人都看着方极,低声道:“老方,咱是不是过了?毕竟镇抚使大人还是个孩子。” 方极笑道:“哪里过了?你难道不是牢头?你难道不是杀猪的?你难道不是龟公?你难道不是打手?咱实话实说,有什么错?” “话是这个话,可总是好说不好听。” “唉,实在是情势所迫,好容易来了个出身高、爵位高、又得圣心的镇抚使大人,咱请将不如激将了。” “要是陛下准了大人请辞,怎么办?” “昨儿才任命,今儿就请辞,岂有此理?”方极笑道。 “此言有理!”众人大笑。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南司家底 1 第286章南司家底1 贾琮身为南镇抚使有不论时辰、直奏皇帝的权力,毫无阻碍地入宫,直奔养心殿来。 熙丰帝正在批阅奏折,听贾琮陛见,眼睛都没抬,淡淡道:“平身罢。何事?” 贾琮硬着头皮道:“启奏陛下,臣深感年轻力弱,才微德薄,实难统领南镇抚司事,亦难服众,为免耽搁公务,臣请退位让贤。” 熙丰帝闻言,脸色顿时沉下来,骂道:“混账!朕昨日才拔擢于你,今日就请辞,你当朝廷政务如儿戏?你私自调兵、驰骋草原之时怎么没说力弱才微? 一回来就拈轻怕重,挑挑拣拣,以为朝廷名爵是做买卖?你以为伯爵帽子这么好戴?简直混账!” 贾琮不敢吭声,只得连声请罪。 熙丰帝又道:“你怕是忘了自己还是戴罪之身了。朕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的功,朕已经赏过了,现在议议你的过!你说边关大将私自调兵出征,该当何罪?” 贾琮吓了一跳,扑通跪倒,拱手陪笑道:“启奏陛下,臣适才只怕力有不逮,误了朝廷大事,方才请辞。若陛下信任,臣刀山火海都敢去闯上一闯,岂敢怕难怕苦?请皇上准臣戴罪立功。” 熙丰帝哼了一声,容色稍霁,道:“派你去南镇抚司不是让你混日子的,什么时候你把南镇抚司,不,是把锦衣卫给朕拾掇清楚了,什么时候才算抵过。明白么?” 熙丰帝的意思显然是让贾琮彻底掌控锦衣卫,把这个密谍机关从太上皇手里抢过来。 贾琮苦着脸道:“皇上,臣今儿去看了南镇抚司,里面除了几个打扫的老卒,鬼都没一个。后来召回几个人来问,您猜怎么着? 南司剩下的千户百户们,有当屠夫的,有当掌柜的,有混黑道的,最惨的是在妓院当龟公的……” 熙丰帝嘴角抽动了两下,忙忍住笑意,皱眉道:“混账!朕念你在辽东颇有干才,才派你去,若是个轻巧活计,还轮得到你? 行了,别给朕诉苦,先说好,朕这里一没银子,二没人,你自己去想办法。朕只要结果,其余一概不问。” 贾琮暗道,三年前不是才送了一亿多银子上来?这就用完了?比老子花钱还快。 “皇上,银子的事儿倒好办,臣若弄不到银子,甘愿自掏腰包。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陛下恩准。” “说。” “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臣如今孑然一身,身边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南镇抚司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 请陛下准臣调几个辽东旧部并征召二千校尉、力士充实南司人手,若臣办不好差事,甘愿两罪并罚。”贾琮道。 “准!”熙丰帝道:“调人可以,不许拉帮结党,违者严惩不贷。” “是,臣绝无结党营私之念,只为办好差事,请陛下明鉴。” “去罢。”熙丰帝摆摆手,又道:“回来。不许向朕要银子。” “是,臣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不敢劳烦陛下。”贾琮心头暗骂,说好的皇帝不差饿兵呢? 熙丰帝满意地点点头,命戴权亲自送贾琮出来,以示鼓励。 贾琮苦笑道:“内相,您说这叫什么事儿?我今儿才知道,南司早就成了个空壳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这个镇抚使跟光棍差不多,怪不得没人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戴权笑道:“伯爷此言差矣,您反过来想,正因陛下看重伯爷的能为,才将此重任托付。若是办好了,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贾琮看左右无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塞到戴权手里,低声道:“老内相,如今锦衣卫乃宁寿宫禁脔,指挥使、北司都唯宁寿宫之命是从,琮岂敢轻动?请老内相指点迷津。” 戴权微微一笑,手在袖子里捏了捏银票的厚度,暗赞贾琮会做人,因笑道:“伯爷是最聪明的人,应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皇上既派了你去,自然是看重你的锐气,望你能有一番作为,何必前怕狼后怕虎?”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琮茅塞顿开矣。”贾琮心头大定,有熙丰帝撑腰,只要自己不太过分,又有何惧? “伯爷客气了,贵家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戴权笑道。 “还望老大人在圣上跟前多多照应,琮必有厚报。”贾琮拱手道。 “岂敢岂敢,一定一定。”戴权老脸笑得像朵菊花。 贾琮出了宫,打道回府,把范鸣叫来吩咐。 “你去写封信给杨总兵,就说我已请了旨意,调雷泰、空性、解辉、王飞四人并麾下精干人员火速进京任职,请他即刻发出调令,手续后补。” “是。”范鸣忙躬身答应。
“还有,让老涂把饭弄来,跑了一上午,饿死了。” “是。”范鸣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去了。 贾琮想了想,又命人把方极叫来,今儿进宫请辞,不过是以退为进,弄点好处,他也知道不大可能辞得掉这个差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正在房里吃着丰盛的午饭,方极到了,看着满桌佳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看着贾琮胡吃海喝。 贾琮瞟了他一眼,道:“坐下一起吃点?” “卑职不敢。”方极忙拱手道。 “吃!” “是,谢大人恩典。”方极忙领命用小半个屁股坐下,小心翼翼夹着面前的菜。 贾琮也不理他,风卷残云开动。 方极见贾琮自顾自吃饭,外加饭菜味道确实鲜美,也大起胆子狼吞虎咽起来。 两人很快吃完饭,小丫头送上盥盆、布巾、漱口的茶水。 方极战战兢兢用完,咕嘟一声把漱口水喝了,见旁边小丫头抿嘴微笑,顿觉尴尬,知道失礼了。 贾琮大乐,嗤笑道:“土包子。”说完漱了口,饮了茶。 “卑职出身寒微,让大人见笑了。”方极道。 “我笑个屁,南镇抚司那鸟样,我还笑得出来吗?”贾琮冷哼道。 “是是是,卑职等无能,让大人烦心了。” “行了,少在我面前装蒜。方才我去陛见,皇上说了,一没钱、二没人,让我整顿锦衣卫,方千户你也是锦衣卫的老人了,何以教我?” 方极肃手道:“回大人,卑职以为,要重整锦衣卫,必先重整南司,要重整南司,必先施恩立威,凝聚人心。” 贾琮道:“银子的事儿好办,弄不来我自掏腰包。我想问的是,日后如何应付锦衣卫高层和北司的打压?” 方极笑道:“此事大人勿忧,卑职苦思数年,要想制衡北司,除了东厂之外,也就只有朝堂衮衮诸公了。” 贾琮皱眉:“你们锦衣卫的名声可不好,文官凭什么帮你?” 方极纠正道:“回大人,是咱锦衣卫名声不好。” “……”贾琮苦笑摇头,道:“说。” “是。自太祖以来,锦衣卫便是天子亲军,设立初衷就是防止文官专权独大,违法乱政,官官相卫。 故而咱和文官永远尿不到一个壶里,除非锦衣卫给文官当狗,可这一来就对不起圣上了。如今却有一个好机会,让文官心甘情愿的帮咱。” “什么机会?” “这数年来南司破败,北司一家独大,猖獗难制,勒索士绅官员权贵就是他们最大的财路,京官、勋贵少有不被勒索的,少则数百两,多则数万两。 除了军机大臣并王爷们外,其他人几乎无一幸免,即便贵府也被讹了不少银子。” “嗯?猖狂至此?枢臣竟会忍气吞声?” “没办法。北司往往查到某个官员或勋贵的不法罪证,既不逮捕也不上报,只派人上门投个贴,请他协助调查,其人只能乖乖就范,破财免灾。” 贾琮点头道:“果然是发财的好路子。犯法的人做贼心虚,岂敢和北司抗衡?” “就是这个理儿。大人想,如今的官员、权贵有几个屁股干净的,只要肯查,一查一个准。 若只是勒索倒也罢了,太上皇退位后,今上又不待见厂卫,为维护权威,北司难免勾结东厂,大兴冤狱,陷害官员,诛杀异己。” “皇上不管?” “不是不管,是不便管。厂卫绕过今上,直接去宁寿宫请旨,抓人杀人,皇上也是爱莫能助。当然,也未必是冤狱,被抓的人九成九屁股都不干净,可是文官们喜欢称为冤狱。” “嗯,说下去。” “大人乃世所公认的天下第一才子,若能找机会联络文官,释放一些善意,他们一定会顺水推舟,借南司的手削弱北司。 因此,卑职相信,不管新党、旧党、无党,都巴不得看到咱锦衣卫内斗,斗得越凶,他们越高兴。 故而,一定会在朝堂之上声援大人,只要朝堂上的声势起来,陛下就可以乘势扶持南司,压制北司。”方极沉声道。 贾琮沉吟片刻,道:“说的不错,老方,你小子是个人才。” “卑职不敢当大人夸奖。” “现下南司在神京里还能够召回多少人?”贾琮道。 “回大人,据卑职掌握的情况,除去今儿大人见过的那些人外,应能召回300余精干的总旗、小旗、校尉,个个都是一腔热血的忠烈汉子,只要大人决意重振南司,他们不惜一死。”方极沉声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南司家底 2 第287章南司家底2 贾琮瞟了他一眼,道:“方千户,我还是低估了你,你们南司成这鸟样,是你故意示敌以弱罢?” 方极拱手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火眼金睛。卑职若不示弱,主动肢解南司,命众人扮出一副心灰意冷、浑浑噩噩的样子,只怕如今这些老兄弟们早都完了。” “好!方千户深得兵法要旨。敌强我弱,就该蛰伏潜藏,以待时机。南司还有多少家底儿?给我如实道来。”贾琮抚掌赞道。 “禀大人,锦衣卫南镇抚司四大千户俱在,分别是掌刑千户周威,掌刑狱司法、查问审讯。掌风千户亦称钩察千户方极,掌密谍暗间、探查消息。 掌兵千户别称缇骑千户乔尹,掌搜查抓捕人犯赃证。掌功千户温振,掌赏功罚过、卫内风纪。 各千户手下还有数名精干百户、试百户,外加300多精锐总旗、小旗、校尉。只要有足够的人、银子,顷刻就能重建南司。”方极沉声道。 贾琮笑道:“好好好,这就叫虎死不倒威,骨干还在就行了,我今儿已请了旨,从辽东调几员大将,并征召2000力士,补充南司。银子的事儿,我自有办法。” 方极喜极而泣,道:“大人,这一天弟兄们盼望多时了。想咱南司鼎盛时千户十数、百户上百、校尉数千、监察天下何等威风。” “南司不是只对内不对外么?”贾琮愕然,怎么又监察天下了。 方极拱手笑道:“那是不知情的外人谣传。锦衣卫向来是南北二司并重。按制,北司只管钦案、诏狱、谋反等大案要案,其余军民词讼及在外事情,俱不干预。 南司除了监察锦衣卫所之权,按历代皇帝圣谕,还有缉访谋反、妖言、强盗、人命、欺诈勒索、侵没官银、伪造印信及盗仓库钱粮等职权。” “照的意思,咱的权力比北司更大?”贾琮道。 方极点头道:“除了圣上钦定的案件、诏狱外,南司都可以管,而且还能监察北司。换句话说,即便咱管不了北司的案子,还可以管北司的人。 可叹如今外人只知北司诏狱、司狱之名,却不知当年,咱的南狱亦称卫狱或锦衣狱。用粗俗些的话说,咱才是锦衣卫的头牌!” “南狱与诏狱有何区别?”贾琮道。 “南狱一般关押官员贪污、不法、大盗、人命重案。诏狱关押御案、谋反、大案、要案。大人试想,这天下太平,哪有那许多谋逆案、御案给北司办? 相比之下贪污、不法、人命这些案子可就多如牛毛了,咱若办起案子,什么顺天府、刑部、大理寺敢和我们相争?”方极道。 贾琮捏着下巴,道:“说得有理。即便出了大案要案,咱南司仍然可以插手。” “大人英明,正是此理。” “他妈的,按你的意思,北司把咱南司整垮了不说,还把咱的差事一并干了?” 方极苦笑道:“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传我的话,三天之后,我要点卯,重修南司名册,不到者除名,永不叙用。另外,你去叫人把衙门给我修整干净,三天后,我要南司焕然一新。” “是。”方极有些为难,“禀大人,卑职那个……囊中有些羞涩……” 贾琮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是斧头帮三当家?这点银子都没?” 方极苦笑道:“卑职的银子一分没存,都接济弟兄们了,另外弄消息也需要银子。” “你倒是讲义气。”贾琮下巴一抬。 燕双鹰摸出三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够了么?” “够了够了。大人放心,卑职定办得漂漂亮亮。”方极大喜,圣上果然目光如炬,没钱的人家,还真干不了这个差事。 打发走方极,林之孝又来报,说冯紫英、陈也俊、韩奇、卫若兰等人下帖来请今晚夜宴。 贾琮想了想,都是当年铁网山打围的好友,又是世交,不便推辞,因说道:“回个信儿,就说我今晚不得空,明日中午我请他们。” “是。”林之孝领命而去。 贾琮看了看天色,已是未时末刻,阳光被彤云遮住,阴沉沉的。心中记挂着一件事,忙从房里翻出一件宝贝揣在身上,径自骑马出府而去。 在旺财带领下,出了宁荣街,穿过朱雀大街,很快抵达皇城东侧的如意公主府。 因昨日已然投贴,门子忙将他引到仪门内的正堂坐下,奉茶款待。 贾琮入堂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丹凤明黄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如意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皇女如意”,落款“熙丰宸翰之宝”。
大紫檀填漆戗金云龙纹大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金胎掐丝珐琅缠枝莲纹鼎,悬着大斧劈皴水墨山水大画,两边分设着黄玉双联璧、豆青八卦纹琮瓶、青玉大圭、冰青色凤鸟纹璋、和田白玉琥、四灵纹黄翡璜,地下两溜十六张金丝楠交椅。 又有一副对联,乃是紫檀联牌,镶着紫金的字迹,道是:所无逸而居,动静适徵仁智;体有常以治,照临并叶清宁。 下面一行小字,“昌泰御笔之宝”。 贾琮吞了口唾沫,虽不太懂这些陈设的意思,不过单看这堂号和对联,由前后两位皇帝题字,就知道吊打京中所有世家勋贵了。 等了一会,里面出来一个宫女,道:“公主请伯爷内堂说话,伯爷请随我来。” “劳动姐姐了。”贾琮客客气气起身随她进去,心中不禁嘀咕,外客来访不在正堂说话,怎么去内堂? 别是如意这丫头给爷下套罢?莫非想给爷安个带刀擅闯‘白虎堂’的罪名? 想到这里,贾琮下意识一摸腰间,心里一松,刀都送给环哥儿了,也不怕她陷害。嘿嘿。 “三爷!”刚踏进门槛,便听一声呼喊,两个明眸皓齿、梨花带雨的丫头扑上来。 茜雪性子沉稳些,近前两步便站定了,晴雯却一头扎进贾琮怀里,呜呜大哭。 贾琮忙搂着她仅盈一握的纤腰,挑起她娇俏的下巴,见她右颈处果然有一道细细的伤痕,还好伤口甚浅,不认真看也看不出来。 想到当时情势之凶险,贾琮心中又痛又庆幸,忍不住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道:“晴雯,你受苦了。” 呀!见他这般“大胆无礼”,堂内响起一阵惊呼。 晴雯俏脸红透,忙推开贾琮,退到一边,脑袋恨不得藏到胸脯里。 “喂喂喂,这好歹是我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如意公主瞪了贾琮一眼, “公主女中豪杰,怎会在意这些俗……你,你们怎么在这里。”贾琮一抬眼,见宝钗、黛玉坐在如意公主两边,顿时一惊。 三女并排坐在一起,一个艳若桃李,一个清若芙蓉,一个贵若牡丹,竟难分轩轾。 贾琮没想到如意公主除了“英气”过人外,论容貌竟丝毫不在宝、黛之下。 “哼哼,现在宝姐姐和林妹妹是我的闺中密友,你敢欺负她们,看我弄不死你。”如意公主手一张,一左一右搂着两人。 看着贾琮瞠目结舌的样子,宝钗抿嘴笑道:“这两年,蒙公主不弃,折节下交,我和儿常来府里与公主学诗习文,多有进益。” 贾琮实在忍不住,失声笑道:“你们和公主学诗习文?”虽不知公主文墨,不过听孙炽说,她绝对没有可以教导薛、林二人的水平,反过来还差不多。 黛玉白了他一眼,生怕他闯祸,忙道:“那是自然,我们可不是你这个天下第一大才子,可以无师自通。” 如意公主何等聪明,听他有些讥讽之意,脸上微红,恼羞成怒,道:“怎么,贾大才子要赐教本宫一番?” 贾琮忙躬身道:“不敢不敢。微臣这点墨水,岂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如意见他态度颇为端正,满意地微笑道:“如今你都是一等荡寇伯了,不必称臣,马马虎虎自称名字也就行了。” 贾琮一时得意忘形,笑道:“臣得了再高的爵,当了再大的官儿,也是殿下的裙下之臣。” 话一出口便知要遭,贾琮还不及后悔,便见宝钗、黛玉已然石化,眼珠瞪得溜圆,掩着嘴,“惊恐”地看着贾琮。 “裙下之臣”四个字,虽然谦卑,却十分轻佻不庄重,岂能用在公主身上,而且是如意公主。 果然如意公主又羞又怒,指着贾琮道:“你,竟敢与我说什么污言秽语,我要告母后去。” 宝钗、黛玉忙替贾琮解释道:“殿下,他没读过什么书,笨得紧,定是望文生义,胡乱用词,绝非有意冒犯。” “是是是,臣才疏学浅,一时口误,该死该死,望殿下恕罪。”贾琮忙赔不是,要是让她告一状,皮都得掉一层。 如意并非真怒,白了他一眼,冷哼道:“看在宝钗、儿的面上,这次就饶了你。你这混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今儿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贾琮陪笑道:“回公主的话,小的昨儿才从辽东归来,想着殿下一向垂爱有加,故今儿冒昧上门拜访,主要是给您请安,答谢您仗义出手之情,顺便把两个丫头接回去,免得再给您添麻烦。” 见他这般“低声下气”,宝、黛二人相视掩面一笑,感叹一物降一物。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刀之情 第288章一刀之情 如意公主掌不住嗤一声笑了,忙掩嘴遮笑,收敛了笑靥,轻哼道:“你这两个丫头,我可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你怎么谢我?” 贾琮看了晴雯、茜雪一眼,两人早已含羞低下头去。 “公主大恩,琮没齿难报,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贾琮拱手正色道。 如意见他神色郑重,心中高兴,笑道:“大话谁不会说,如今都是超品伯爵了,除了父皇,谁还敢让你赴汤蹈火呢?一点不老实。” 贾琮笑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万事如意,想来也用不着微臣效力,不过是个意思。 此物琮得自辽东,随身数年,须臾不离,只想找机会敬献殿下,今日正好得其所哉,请殿下笑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出门前才揣在身上的极品东珠项链。 如意公主喜上眉梢,也没注意他话中漏洞颇多,故作矜持道:“此物甚是贵重,神京难得一见,本宫无功不受禄,你拿去赠给宝姐姐或儿妹妹罢。” 贾琮向两人使了个“莫怪”的眼色,笑道:“正所谓宝剑赠烈士,宝珠赠佳人。此物琮也只有一串,不论给宝姐姐或儿,难保另一人不伏,唯有公主殿下的品格芳姿,可以服众。” “胡说八道。”如意公主抿嘴微笑,十分受用,看来贾琮这小子眼睛也不瞎。 睁眼说瞎话!什么只有一串,明明上回就送了两串回来给自己二人,宝钗、黛玉两人素知他狡猾,见他当面拿自己作筏子,都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还不得不配合他。 “妹妹,琮儿说的极是,你就勉为其难收下罢,也是他一番感激的意思,不然外人还道他忘恩负义呢。”宝钗道。 “姐姐,琮哥哥这串珠子也就姐姐配得上,你不戴,让旁人戴了去,岂不是暴殄天物。”黛玉笑道。 听两人如此说,如意公主方才“勉强”收了,忽见贾琮腰间空空,疑道:“你的佩刀呢?” 贾琮笑道:“送人了。” “你这人,怎么随身兵器胡乱送人?”如意秀眉微皱,白了他一眼。 宝钗忙笑道:“是赠给环哥儿了,谢他机灵果敢,救下了晴雯。” “原来如此。贾环这小子我见过,确实挺机灵,比你家那个什么如宝似玉的哥儿强十倍。”如意笑道。 “殿下明察秋毫,所言不差半分。”贾琮笑道。 黛玉掩嘴笑看贾琮,这么明显的爱屋及乌都看不出来么? 如意道:“本宫也不能白收了你的礼,来人。”说完低声吩咐了宫女一句话。 贾琮忙道:“臣……” “你还说……什么臣。”如意公主脸一红,忙打断他。有了方才“裙下之臣”的梗,臣这个字也不好用了。 宝、黛二人都掩嘴窃笑。 “琮怎么敢收殿下的宝物,万万使不得。”贾琮忙改口。 “你好歹也是个大将军,怎么这般婆婆妈妈,不过是个顽意儿,有什么使不得?”如意摆手道。 不多时,宫女捧来一个长条匣子,奉给贾琮。 “看看喜不喜欢。”如意笑道。 贾琮有些好奇,滑开盖子,里面竟是一把宝刀。 正缺一口佩刀,贾琮见猎心喜,忙拿起来,锵一声出鞘,果然是一口宝刀,形制与青鸾差不多,也是横刀模样。 刀身狭直,刀背厚、刀锋薄,不知什么钢铁打造,通体竟略带碧青色,纤尘不染,毫光湛湛,锋芒毕露。 只是看着,就有种被其凌厉锋锐割伤的错觉。刀面布满奇异繁复花纹,与寻常兵器大异。 贾琮提在手中,舞了几个刀花,只觉长短轻重,无不称手,心中大喜。 忙掏出手帕往空中一抛,竖刃以待,丝绢手帕轻轻飘落,无声无息被切成两片。 众人无不惊叹刀锋之利。 “好刀、好刀!”贾琮不禁赞叹。 如意公主得意一笑,故作为难,道:“本来想以此刀相赠,你既不愿领,那就作罢。来人,给我收回去。” 贾琮闻言,忙还刀入鞘,忙不迭挂在腰间,笑道:“公主一言九鼎,怎么反悔?琮谢公主厚赐,日后得了好顽意儿,再来孝敬公主。” 三女嗤一声笑了。 “逗你的,以为本公主这么小气。”如意公主没好气地道,“此刀名唤青霜,与我……十哥的青索剑是一对儿,乃同一块天外陨铁打造。”说完俏脸微微一红,忙移开目光。 贾琮并未注意,只翻来覆去欣赏紫檀镶金嵌宝刀鞘,并龙形吞口护手,刀柄末端有一环,内有镂空篆体的一个字形。 这个蠢货,本公主说的还不够明么?如意公主见他恍若不觉,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忍不住心中暗骂。 “咦,宝姐姐这是什么字?”贾琮指着刀柄环首内的金字。 “这是‘御’字,这都不认识还自称才子呢。”如意公主一脸鄙视。 贾琮回过神来,笑道:“我说看起来眼熟,炽哥儿的剑柄上也有这么个字。咦,他说他的青索剑和公主的青冥剑乃是陨铁打造,一炉所出……那么我这把刀……嗯,青霜、青冥、青索原来是一套。” “呸,满口胡吣,什么一套两套。”如意见他总算明白过来,心中大慰。 贾琮哈哈一笑,道:“我与炽哥儿并肩杀敌,情若兄弟,又屡蒙殿下大恩,用一套兵器也说得过去,殿下放心,琮定不辜负这把青霜。” 如意公主有些失望地白了他一眼,这个混账,看起来聪明,怎么这么蠢笨,你只怕辜负了刀,就不怕辜负了人? “行了,本宫累了,退下罢。”如意公主不耐烦地摆摆手。 贾琮忙告辞。 宝钗、黛玉也道:“如意妹妹,我们也回了,改日再来叨扰。” 如意公主忙道:“琮哥儿先出去,我还要和两位姐妹说句体己话。” 贾琮只得拉着晴雯、茜雪先出去候着。 如意拉着宝钗、黛玉低声道:“宝姐姐、林妹妹,贾琮这小子好色无耻,去辽东打仗都能纳两房姨娘,你们可得把他看紧了,不然……哼哼,有你们哭的时候。”
“……”两人大羞,掩面嗔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去管他呢。” 如意公主看了两人一眼,笑道:“行了,言尽于此,你们思量着办罢。” 仪门外,宝钗、黛玉乘了一架翠盖珠缨八宝车,晴雯、茜雪乘了贾琮带来的紫云华盖车,贾琮也懒得骑马,钻进了晴雯她们的车里。 车辆缓缓驶出公主府,贾琮哪还客气,抱着晴雯亲了个够,疼惜地道:“傻丫头,为什么要做傻事,若不是环哥儿机灵,你我岂不是天人永隔了?” 晴雯痴痴看着贾琮,道:“我早就和爷说了,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我宁可死了,也不去服侍别人。” 贾琮心中感动,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晴雯,爷定为你报仇。蒋嬷嬷已被我处置了,谁都跑不掉。” 晴雯把头埋在贾琮颈间,低声道:“爷要做这么多大事,不必为我这点事儿烦心,如今能再回到爷身边,我已经再无他求了。” 贾琮奇道:“咦,爆炭性子竟变了?嘻嘻,胸也变大了。” 哎呀!晴雯忙按着贾琮作怪的大手,嗔道:“爷又来了,茜雪还在旁边呢,都是伯爷了还不知道检点。” 茜雪把头别过一边,忍笑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晴雯,你就让爷疼疼你罢。” “爷,你看,茜雪又欺负我。”晴雯撒娇道。 “这有何难,爷替你欺负欺负她。”贾琮猿臂轻舒,将茜雪拉到怀里,狠狠怜爱了一回,笑道:“现在公平了罢?” 两人齐声羞笑起来,抱着贾琮,一脸幸福。 “爷,您这三年在辽东过得好么?”晴雯道。 “好,就是辽东丫头没有你们这么可爱,会服侍人。”贾琮笑道,又把日常的事,捡了些重要的说了。 听说他纳了两房女真姨娘,晴雯小嘴微撅,道:“爷倒是风流快活,人家在家里想着你出兵放马去了,天天都提着心肝儿睡觉。” 贾琮哈哈一笑,道:“回去爷就抬举你们做姨娘,先领十两银子的月钱,等爷得空了,再明公正道摆酒请客庆贺,如何?” 两人大喜。 晴雯含羞咬着唇儿道:“这……这要老太太或大太太定罢?岂有爷自己定的。” 贾琮傲然笑道:“你以为爷是宝玉这种废物?真当爷这个堂堂一等荡寇伯是假的?老太太连荣禧堂都给了我住,莫不是还会在这点小事上驳我?” “真的?荣禧堂都给了爷?真是苍天开眼了,阿弥陀佛。”两人闻言,忙喜得合掌念佛。 贾琮笑道:“那是自然,以后都随爷住荣禧堂去。” “那完颜妹妹呢?”晴雯小心机地问道,在她心里可不会承认这个女真姨娘是姐姐,论先来后到,也该她当姐姐。 贾琮在她精巧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道:“儿在园子里有住处,想我了就过来住,放心罢,儿很好相处的,你们不许欺负她,仔细她捶你们。” 晴雯不伏地道:“我们才不会欺负人,最多吵吵架,爷哪里讨的女真姨娘,还要动粗么?我们可是两个人。” 贾琮握着她扬起的小拳头,笑道:“儿可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打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不在话下。 不过,她性子很好,不会欺负人的。而且,她还养了许多大狗,你们把她哄好了,以后我不在,谁敢欺负你们,就放狗咬他,岂不是好?” “我们都听爷的。”晴雯两人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儿,又道:“可是爷,十两银子太多了,我们是什么位份的,哪里承受得起?琏二奶奶才五两银子月钱呢。 姨娘的月钱府里素有定例,赵姨娘、周姨娘就是2两银子,与公子小姐们等同。” 贾琮摆手道:“赵姨娘是从五品员外郎的姨娘,你们是超品伯爵的姨娘,如何能相提并论? 不单你们,儿也是一样,而且这银子必须从官中出,爷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不是一般姨娘,看谁敢炸刺。” “谢谢爷。”晴雯两人感动得眼泪汪汪,恨不得立刻为贾琮死了也甘心。 “对了,你们这两年在公主府里怎么样?” “公主对我们可好了,也不要我们干什么活计,还说爷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子,我们身为贴身丫头,目不识丁让人笑话,便请了先生教我们读书写字。 我们如今也能看懂爷写的诗呢。爷写的真好,不比李太白、杜工部差。”晴雯笑道。 “哟,没想到咱家又要出两个诗人了?”贾琮笑道。 “让爷见笑了,我们不过粗粗背了几首诗,哪里会做?”茜雪笑道。 贾琮暗道和我一样,因笑道:“那你们平日里没事,可以教导教导儿,她比你们还不如呢。也可以去宝姐姐、林妹妹那里,请她们指教指教,要不了多久便会作诗了。” 谈谈说说间便回了府,贾琮先把宝钗、黛玉送回园子,少不得被两人一通“刺激”,还好潇湘馆最近,先把黛玉送了回去,压力便可小些。 宝钗微微一笑,知道两人少不得说两句体己话,自去前面等着。 黛玉进房去,背对着贾琮,轻声道:“我知道,你先送我回来的意思,是先去了麻烦,然后便可全心全意与宝姐姐去顽了,你走罢。” 这怎么走?果然是黛玉的风格。贾琮摇头失笑,这明明是顺路……越性以毒攻毒,大喇喇往黛玉绣榻上一趟,道:“非也。爷决定了,今晚就在这儿睡,哪都不去,如何?” 黛玉本是略舒胸臆,哪料到他这么混不吝,忙上来拉他:“你,无赖,还不起来,宝姐姐还在雪地里等着呢。哎呀……” 贾琮微一使劲,把黛玉拉上床来,压在身下,笑道:“看你往哪跑?三年不见,馋死我了,还不快给哥哥些甜头尝尝。” 黛玉握着粉拳,边打边嗔道:“混账东西,仔细人看到。” 贾琮低头吻去,噙着黛玉的樱唇,扣关而入,。 忽地,黛玉碧水寒潭般的美目中露出羞不可抑之色,使劲推开贾琮,把他的大手拉出来,嗔道:“下流东西,越发得寸进尺,那里……不可以。” 贾琮暗骂冬天就是麻烦,差点得手。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合纵连横 1 第289章合纵连横1 “抱歉抱歉,手滑了。”贾琮嘿嘿一笑,起身把黛玉拉起来,笑道:“嗯,你是让我再留一会儿,还是去送宝姐姐。” 黛玉哪还敢留他,忙推他出去,含羞带怯地道:“求求你,快离了我的地儿,去祸害宝姐姐罢。” “那你还敢不敢阴阳怪气与我说话了?”贾琮笑道。 “呸,才阴阳怪气,就知道恃强凌弱。”黛玉咬唇嗔道。 贾琮哈哈一笑,在她臀上重重捏了一把,扭头便跑。嗯,臀儿紧实饱满,身子骨果然长好了。 “混账!色坯子!”黛玉看着他的背影,跺跺脚,又羞又怒,忙捂着烧红的脸蛋躲进房去。 “宝姐姐,走罢。”贾琮跑到潇湘馆后身,拉着宝钗便走。 宝钗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我碍了你的好事了?” “宝姐姐何出此言?”贾琮干笑道。 宝钗抿嘴一笑,道:“方才我隐约听到有人说要睡在潇湘馆了,不知是谁。” 额……难道美女不仅眼睛尖、鼻子灵,耳朵也好使? 对付宝钗,贾琮早有心得,因笑道:“回蘅芜苑我再和宝姐姐细说。” 宝钗心里一跳,哪猜不到他的坏心思,忙道:“不必送了,快去忙你的正经事罢。”说完匆匆离去。 贾琮忙跟上,笑道:“现在送宝姐姐就是最大的正经事。” 宝钗心中又羞又喜又怕,也不搭理他,只顾疾走。 贾琮跟在一边笑道:“宝姐姐,我曾听人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请姐姐品评。” “呸,你能说什么好话儿。”宝钗横了他一眼,啐道。 “若宝姐姐觉得不对,我,我就跳进这池子里。”贾琮道。 宝钗笑道:“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着。说罢。” “说,女孩子盼情郎,就好比三伏天盼雨。” 宝钗略一蹙眉,道:“什么意思?” “既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嗤!宝钗忍不住笑出来,忙掩着嘴,嗔道:“胡说八道。” 贾琮笑道:“莫非姐姐觉得不对?” 宝钗伸出玉指在贾琮额头上点了一下:“满肚子歪理邪说,害人精。” 贾琮抬手握住宝钗柔若无骨、滑腻温软的小手,轻轻吻了一下,道:“宝姐姐再这样,我可要忍不住乱来了。” 如今他开了戒,早就想“大杀四方”了。 “呸。”宝钗忙抽回手,红着脸跑了。 ―― 次日清晨,贾琮在完颜、晴雯、茜雪三人的雪肤玉股间爬起来,为帮助三人尽快融洽相处,他也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因晴雯性子执拗正派,虽愿意曲意侍奉,却不肯苟合,始终不让贾琮得逞,故他只需对付完颜、茜雪两人,倒也省些力气。 荣禧堂正房卧室内,黄花梨鎏铜雕刻云龙纹三进千工拔步床的绯红色绡帐被掀开,贾琮一撑床面,一跃下地,光着身子踩在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上,打开窗户,深吸了口清晨的冷风,顿觉神清气爽。 “呀!爷快关上,也不怕人看见。衣服也没穿,不怕冷着。”晴雯等人急道。 贾琮笑着关上窗,回过身来,见晴雯等人已穿好了亵衣,披着银鼠皮的大褂子,便来服侍自己穿衣。 “我不冷,你们先穿好再说,仔细着凉不是玩的。”贾琮忙把三人按回床上。 一番嬉笑,穿好练功服,贾琮自出门在院子里练功,旁边十余个亲兵伺候。 做完早课,贾琮唤来燕双鹰,道:“亲兵们都在哪里操练?” “回三爷,都在前两进院子里操练。” “嗯。告诉弟兄们,别以为回了天子脚下就天下太平,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爷手里不养弱兵,要吃这碗饭,都给我刻苦操练,明年年底,我是要大考的,技不如人的,都遣回原籍去。” “是。标下这就去通告弟兄们。” 贾琮回到房间,由晴雯等服侍着擦洗了一番,换了套衣服,和三人一起用过早饭,又唤了招财家的过来。 “你去告诉琏二奶奶,就说我抬举晴雯、茜雪做姨娘,并完颜姨娘三人,每人月例十两银子,从官中出。” “是,奴婢这就去。”招财家的暗暗咋舌,姨娘比琏二奶奶月例还高,三爷果然豪气。 然后唤来范鸣,道:“今儿是朝廷休沐之期,你即刻写一封帖子给霍相,言明北司胆大包天、执法犯法、勒索官员种种不法之事。 就说我奉皇命整顿锦衣卫,请霍相主持公道。注意措辞,凭公心就事论事,不许有私相授受,结党营私之嫌。”
“是。”范鸣忙领命而去。 贾琮心中盘算,霍相、董相乃陛下心腹,又与林姑父同为新党大员,知道自己是为陛下夺回锦衣卫,定会无条件相助自己,只是旧党那边却有些麻烦。 毕竟自己南下扬州弄银子、北上辽东行新法,早已打上了新党烙印,如何说动旧党中人,还需仔细想想,否则即便旧党愿意出手,自己恐怕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这赔本买卖干不得。 想到这里,贾琮起身去贾政的外书房,这个点贾政这个“东翁”应该正与清客相公们清谈。 本来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叫个小子去请贾政便可,不过念在当日贾政对自己多有维护,贾琮也愿意尊重他,给他些体面。 贾琮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贾政声音传来,正在教训人,所训对象自然不问可知,忙挥退想上来请安的小厮们,心中暗笑,老子可不是来解围的。 只听贾政骂道:“不上进的孽障!前儿学里太爷派人传信,说你至今连《孟子》都背不下来,《大学》《论语》也是一知半解,囫囵吞枣。 时文制艺更是一塌糊涂,狗屁不通。你说,当日太爷出的题目‘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你如何破题的?” 宝玉嗫嚅道:“儿子破的是,圣人行藏之道,不轻示也。” “诸公听听,这就是他破的题!当真把祖宗脸面都丢尽了!我问你,你这破题里,颜渊何在?惟我与尔何在?漏题漏成了筛子!明年还想下场?乘早顽你的去是正经。” 众清客忙在一边劝解:“东翁勿忧,圣人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如今世兄堪堪十六七岁,文章造诣已然不凡,外加天资聪颖,不过下几年苦功就可蟾宫折桂了,再不是当年小儿女情态了。” 贾政叹道:“你们莫要宽慰我,我自己的儿子,我心里有数。这等简易题目,前人精妙破题何其多,但凡多读些文章,何至于此? 不说自出机杼,就算背也能背一篇好文章,终归是不读书之过。畜生!平日里自恃有几分小聪明,实则一团草包!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这么破题,如何?” 宝玉呆了呆,反复嚼了几遍,这破题竟滴水不漏,完美无瑕,精巧至极,忙躬身受教:“老爷学问深渊,儿子拜服。这破题比儿子高出万倍。” “这是前人的状元墨卷,你这个孤陋寡闻的孽障,滚!”贾政叹道。 “是,儿子去上学了。”宝玉躬身退下。 贾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这门!” 宝玉唯唯而退。 看到宝玉这副死了老娘的表情,贾琮终于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好你个琮哥儿,竟等在这里,看我的笑话,着实可恶。”宝玉低声道。 “谁在外面。” 贾琮笑着摆了摆手,走进门内,道:“老爷在忙着?” “见过伯爷。”众清客忙起身行礼。 贾政见他来了,面色顿时好了许多,如今家里就琮哥儿有出息,贾琏、宝玉、贾环这些人都靠不住。 “不忙,不过与诸位先生闲聊解闷。”贾政笑道。 “琮有些事想面禀于老爷,不知老爷可否拨冗赐见。”贾琮道。 “既然有事,派个小子来说一声便可,何必这么客气。”贾政道。 “老爷既是尊长,又于琮有大恩,琮岂敢妄自尊大?” 贾政颇为受用,笑道:“去梦坡斋谈罢。” “凭老爷吩咐。” 众清客忙起身相送。 梦坡斋内,贾琮开门见山道:“老爷久居官场,可与什么朝堂大员相熟?” 贾政微一沉吟,道:“吏部右侍郎赵怀安,曾受过先荣国公大恩,素来与咱家熟稔,当初雨村起复金陵太守,也是托他的力。工部左侍郎甘成,与我平日也亲近。” “这两人是新党还是旧党?” “赵侍郎是旧党,甘侍郎恪守中庸,倒也没什么党。琮哥儿,可是有事?”贾政道。 贾琮点点头,凭贾政的作风,天天上班点个卯应景,实务一概不懂,只管清谈,又是勋贵出身,估计新党是不会和他结交的。 “是这样,琮有些事想找几个旧党大员商量,又不想太过刻意上门拜访,毕竟如今琮兼着锦衣卫的差事,不便结交朝堂大臣,不知老爷有什么办法。” 贾政笑道:“这个容易,今儿赵侍郎等人在城内万梅山庄赏梅吟诗,本邀我去,我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既然你有事,便随我去如何?” 贾琮大喜,道:“如此甚好。”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合纵连横 2 第290章合纵连横2 万梅山庄位于城北鼓楼西斜街,拈花寺旁,从积水潭引了一道活水至庄内,养育了万株梅花,每到寒冬腊月,万梅齐放,便是神京一大盛景。 这庄子本为晋商会馆所有,时常免费借给朝堂大员吟诗饮宴,休闲高乐,以表商人们一片孝心。 此时,七八个朝堂大员正在庄内梅岭上的折梅馆中饮酒论诗。 吏部右侍郎赵怀安六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长着一部山羊胡子,端起一杯桃花醉,笑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诸公请。” “请,请。”众人举杯笑道。 “听蓝大家抚琴,观任大家舞剑,品桃花之清甜,赏万梅之妖娆,人生至此,夫复何求?诸公,饮胜。”礼部左侍郎李木雨笑道。 “两位大家请。”众人齐声赞叹,连连举杯。 一旁百花楼头牌蓝薇和绮楼头牌任舒,举杯笑道:“各位老先生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非也,两位大家技艺已近乎道境。听蓝大家抚琴,如观五脏肺腑也。观任大家舞剑,如听惊涛骇浪也。让人目眩神驰,飘然天外。”又一人笑道。 蓝薇、任舒对视一眼,笑道:“这位大人把我们姐妹说的这般好,却不饮一杯,却让人难以相信呢。” “瞻直兄,大家相邀,快饮、快饮。”众人忙起哄道。 刑部右侍郎陆捷微微一笑,举杯笑道:“两位大家陪饮一杯乎。” “大人舌绽莲花,我等自当相陪。”蓝薇两女笑道,论喝酒,她们还不怕这几个老头子。 众人猥琐笑道:“瞻直兄的三寸不烂之舌,两位大家却未曾试过,安知他有舌绽莲花之能乎?” 蓝薇两女暗骂这群老不修,还是朝廷大员,猥琐下流之极。 任舒神色自若,抿嘴笑道:“我等不精此道,陆大人之能是无福消受了,不过我们楼中不少姐妹于此颇有心得,应可与大人切磋讨教一二。”老色鬼,只要你敢来,弄不死你。 众人大笑,“瞻直兄,敢应战乎?” 陆捷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哪还有什么战力,不过这时却不愿输了体面,硬着头皮微笑道:“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好!瞻直兄老当益壮,豪气不减当年。吾等共贺一杯。”众人笑道。 正得趣儿时,忽听小厮来报,赵怀安微微一愣,笑道:“诸位,存周兄带着那位子龙来了,我等迎一迎罢。” 众人都是人精,眼睛微微一转便猜到了几分,笑道:“同去,同去。” 蓝薇、任舒两人对视一眼,心头大喜,贾琮来了? 门外,一条极平坦、宽阔的石板路直通山下,小厮正引着两人走上山来。 众人笑道:“存周兄,荡寇伯快来,这等美景、佳人,岂能无雅客欣赏。” 贾政一改家中端方严肃的样子,满脸堆笑,拱手道:“见过诸位大人,今儿本有些不适,又想着诸位大人聚会,必有好诗,因带子龙来开开眼界,望大人们勿怪。” 贾琮笑道:“不请自来,诸位老大人莫怪唐突。” “诶,荡寇伯文名天下皆知,公认为国朝第一风流才子,今番莅临,此地生辉矣。”众人笑着请两人进去。 “蓝薇见过荡寇伯。” 贾琮看着上前盈盈拜倒的两女,伸手相扶,笑道:“蓝大家也在,三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琮心甚慰。”说着轻轻在她手腕上一捏,这是老熟人儿了。 “伯爷眼里只有蓝姐姐么?怎视奴家如无物?”任舒微微蹙眉,横了贾琮一眼。 “这位姑娘是……”贾琮忙去扶她。 只见这女孩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唇若含丹,齿如编贝,容貌竟丝毫不在蓝薇之下,美艳之中更有几分飒爽之气。 蓝薇抿嘴笑道:“这就是我以前和你提过的任舒妹妹。” 嗯?贾琮微微一愣,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任女侠。琮早就想和女侠讨教一番枪法……啊不,是剑法。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任舒眼波如剑,似能直透贾琮心底阴暗处,白了他一眼,掩嘴低声笑道:“伯爷想切磋‘枪法’,奴家也可奉陪。” 贾琮心头一荡,差点忘了今日的正事,好个妖精,一句话竟能摄了人的魂儿去,不愧为四大行首之一。 忙干咳了两声,瞪了任舒一眼,看不出爷是正经人,少说骚话。 任舒心思通透,似他这样的“正经人”见得多了,轻挑修眉,咬着下唇回了他一个眼神,正经人为何拉着人家的手不放? 贾琮老脸一红,瞬间败退,忙丢开手,掩嘴咳嗽。 众大员笑道:“子龙可是被两位大家的天姿国色所惊艳呢?” 贾琮忙就坡下驴,笑道:“确实如此,琮久在辽东,哪里得见这样的天人。” “今日你有眼福了。”众人大笑,包括在家中持重方正的贾政,也盯着两女猛瞧,以他的地位财力,能见着两位大家的机会着实不多。
两女退到一旁单独的案几之后,贾琮随众人入座,笑道:“琮素来仰慕诸位大人风雅,今日特来拜访,叨扰了。” “子龙世兄客气了,本来我等还想胡乱做两首歪诗附庸风雅一番,如今世兄一来,我等哪还敢作诗?” “是极是极,正应了世兄那句诗‘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 “今日美酒、美人、美景俱在,世兄定有好诗。” “世兄的诗我等仰慕久矣,何不即兴吟来,与我等送酒?” 众人一番吹捧,直接把贾琮升级为“世兄”,贾政在一边捻须而笑,与有荣焉,丝毫不觉得贾琮长了辈有什么问题。 “琮哥儿,既然老大人们抬爱,你就作一首罢。”贾政笑道。 “那琮就献丑了。” 贾琮早有准备,假装略一思索,指着窗外一株白梅,笑道:“有了。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好!质朴清新,通透脱俗,好!”众人虽是旧党,也是堂堂两榜进士,翰林出身,岂有不识货的,无不抚掌赞叹。 贾政也点头微笑,琮哥儿果然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随口便吟成佳句,吾家合该大兴。 赵怀安笑道:“以世兄诗才,这首五绝美则美矣,却未尽兴,何不再赋佳作,以飨世人?我等也跟着沾光了。” 说完命旁边童子记录。 妈的,就知道你们诗会麻烦。好在古人咏梅名篇甚多,贾琮肚子里还有两首,因笑道:“诸位老大人莫催,且容琮略想一想。” 众人笑道:“无妨无妨,世兄慢慢构思,我等静候,难得逮到天下第一风流才子,岂能轻易放过?” “过奖过奖。”贾琮干笑着拱手,就知道虚名累人,本不想靠这玩意儿出名,没奈何还是在“风流才子”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贾琮不敢做的太容易,生怕被逼着又做,自己哪记得那许多诗词。慢慢在厅中踱步,不觉走到蓝薇身边。 “三爷莫忘了,还欠奴家一首诗呢。”蓝薇轻声道。 “额……没忘没忘,今儿就还你,如何?”贾琮笑道,送蓝薇的诗倒是早就想好了的。 任舒委屈地道:“伯爷,怎么厚此薄彼,奴家不值得一首诗么?” 贾琮瞪了她一眼,道:“别捣乱,爷可不欠你。别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爷乃是读书人,不近女色。” 蓝薇嗤一声笑了。 呸!任舒皱了皱琼鼻,暗啐了一口,谁不知道你饥不择食,连女真蛮子都纳了两房,还猪八戒戴眼镜――冒充斯文。 “世兄与两位大家有旧乎?”众人笑道。 贾琮笑道:“晚生还欠蓝大家一首诗呢。” “好!久闻子龙情诗天下一绝,今日我等愿替蓝大家讨债,若无好诗,定不放你走。”赵怀安笑道。 “多谢诸位老大人做主。”蓝薇笑着起身福礼。 任舒不伏地瞪了贾琮一眼,暗骂一声偏心鬼,旋即眼珠滴溜溜一转,看你这色坯子逃得过老娘的掌心。 贾琮有意用一首梅花诗镇住众人,免得一直纠缠,忽地抬头道:“有了。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好!好一阙《卜算子》,不着梅字,却写尽梅花之愁苦高洁,子龙诗才果真天下第一,我等伏了、伏了!”众人无不拱手笑道。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此句足以传世。”陆捷叹道。 “存周兄,潭府文曲降世,气运之盛,羡煞旁人了。”众人都道。 贾政素来是个严父,习惯性把宝玉、贾环骂的跟孙子似的,闻言想替贾琮谦虚两句,出口却成了:“子龙年岁尚幼,偶得佳作,算不得什么,诸公不可谬奖。” 贾琮暗笑,能在贾政这老古板口中听到佳作二字,放翁先生也当含笑九泉了。 “存周兄过谦了,过谦了。” “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这是送给蓝大家的诗么?”兵部右侍郎杨绍元笑道。 贾琮还未开口,蓝薇忙笑道:“大人,奴家岂会吃这样的亏。明明是咏梅诗,与薇儿有何干系。” “对对,花是花,人是人,岂能混为一谈。子龙,给蓝大家的诗,断不许敷衍了,不然传出去,有损天下第一风流才子的美名。” “谁不知子龙的情诗天下第一,定要情诗方可。”众大员齐声起哄。 连贾政也混忘了自己在家如何骂宝玉专在浓词艳赋上下功夫的了,笑道:“琮哥儿,若有好诗便做来,也是一桩雅事。” 贾琮笑道:“这有何难,笔墨来。” 下人奉上纸笔。 贾琮微一沉吟,一挥而就。 第二百八十九章 合纵连横 3 第291章合纵连横3 贾政忙过来观看,忍不住抚须点头:“好,好词。”就是字写的太差,想来琮哥儿这些年征战,生疏了笔墨,也情有可原。 “老夫来看。”赵怀安按奈不住好奇,取过纸笺扫了一眼,也叹道:“情真意切,回味无穷。” “老赵速速念来,卖什么关子。”众人笑骂。 “听着,《浣溪沙赠蓝精灵》,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好!好个不如怜取眼前人。此诗一出,蓝大家身价百倍矣。”众人大声喝采。 “过奖过奖,献丑献丑。”贾琮一脸“谦逊”,连连拱手。 蓝薇从赵怀安手中接过纸笺,细看了两遍,只觉心如蜜罐,过往那些所谓“才子”写的诗,合该烧了去。偷眼看去,贾琮正得意地望来,忍不住又羞又喜白了他一眼。 “蓝大家对拙作可还满意?”贾琮笑道。 “三爷天纵之才,奴家拜服。”蓝薇羞喜不禁,微微福礼。 贾琮忙抬手虚扶,低声道:“拜服就完了?报酬什么时候给?” 蓝薇眼横秋水,看着他低声道:“好人儿,你把薇儿赎出来,人家什么都给你,还不行么?” 贾琮心中一荡,这可是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轻笑道:“放心罢,等爷执掌了权柄,拿八抬大轿来抬你去。” “嗯,我等。”蓝薇看了他一眼,转身退到一边。 “子龙,快来喝酒。既有好诗,岂能无酒。”众人把贾琮又拉了过去。 任舒盯着蓝薇手里的纸笺,羡慕得眼睛快流血,低声道:“姐姐得了意,别忘了提携妹妹。” 蓝薇嗔道:“小蹄子,八字没一撇,急什么。” “如今你是不如怜取的眼前人,明日过后身价百倍,人家只是个没人怜没人疼的丑丫头,怎么不心急如焚呢?”任舒可怜巴巴地道。 “在我面前还演,仔细你的皮。”蓝薇笑骂道。 “姐姐~~~”任舒拉长声音,“早就说好的事,你不许反悔。 忽见赵怀安过来,笑道:“两位大家宽坐,稍事歇息,我等和子龙兄去雅室内谈些公务,少陪。” “各位大人自便。”两女忙起身相送。 贾琮看了两人一眼,笑着随众人去了旁边的雅室。 “此处没有外人,世兄有何高论,但说无妨。”赵怀安笑道。 贾琮看了看门外,最近的下人都在好几丈开外,才开口道:“各位老大人都知道,琮才任了锦衣卫同知兼南镇抚使的差事……” “还未恭喜,世兄年少而任重,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众人笑道。 贾琮苦笑摆手:“各位老大人休要打趣,如今北司一家独大,把持锦衣卫要务,南司举步维艰,还谈什么不可限量。” 众人对视一眼,笑道:“世兄的意思是?” 贾琮道:“北司这些年缺了掣肘,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恐怕诸位都领教过罢?” 众人面色一沉,点点头。 “连诸位这样的朝堂重臣都难逃魔爪,其余官员不问可知。北司之权若不制衡,非国家之福,亦非百官之福。”贾琮道。
谈到这样的朝堂斗争,贾政哪里插得进嘴,只得一言不发看着。 兵部右侍郎杨绍元微微一笑,道:“世兄所言固然有理,可积重难返,骤然去摸老虎的屁股,若遭反噬……风险太高,不过一年几千银子,就当花钱买个平安罢。”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贾琮暗骂老狐狸,这是想狠宰自己一刀,还好方极对这群文官的作风知之甚深,早有腹稿。 “大人此言差矣。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日是几千银子,明日说不定就是几万银子,莫非也给了? 给银子也罢了,若到时候北司要的是诸位的身家性命,也给了不成?养虎为患、欲壑难填的道理,琮不必赘言罢?” “这……”众人对视一眼,此言倒也有理。 贾琮续道:“其二,诸位都知道,北司听命于宁寿宫,故肆无忌惮,若有朝一日事变,北司岂会甘心放权?各位猜,北司的唐镇抚会不会要挟各位替他说话?若不从,便玉石俱焚。” 众人悚然一惊,所谓事变,自然是太上皇驾崩,若太上皇不在,厂卫必然剧变,到时候锦衣卫指挥使万晋、北镇抚使唐炎自知无幸理,定狗急跳墙,很可能拉朝堂众人下水。 贾琮又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至,诸位不必抛头露面,兴风作浪,只需藏身幕后,推波助澜,大事定矣,从此后何须忍受北司勒索辖制?” 赵怀安道:“世兄所言天时地利人和,我等还有些不解,可否明示?” 贾琮道:“今上决意整顿锦衣卫,故擢琮为南镇抚使,可称天时乎。” “可。”众人点头。 “琮执掌南司,深明锦衣卫的阴私勾当,对付北司,又比外人地道近便许多,可称地利乎。” “可。不过南司如今早已凋零……”陆捷道。 贾琮微微一笑,道:“非也。不过是故意示敌以弱,保存实力罢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堂堂南司?再说,琮已请旨,从辽东调来数名大将,并重新征召2000力士,南司复兴指日可待。” “不对,这军费从何而来?南司哪里来的钱?”户部左侍郎萧鸣一脸不解,他管钱袋子的人哪会不知锦衣卫的财力。 贾琮笑道:“琮别的本事没有,弄点银子倒也不难。退一万步说,实在弄不到银子,各位自会慷慨解囊。”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桃花醉。 众人心知他是神仙酒坊大东家之一,怎会缺钱,笑道:“如此一来,果真是地利在手了。” 贾琮又道:“我已去信霍相,想来不会遭拒,毕竟北司可不管你新旧。到时新党、旧党、南司齐心协力,同仇敌忾,区区北司何足道哉?可称人和乎。” “可。”若新党也出手,倒不妨跟着弄他一下,众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点点头。 先打灭北司气焰,再遏制南司,使其两虎相争,最好把东厂也拉进来,文官集团的压力就可以大减了,到时候再集中精力对付新党。 “诸位大人可有主意了?”贾琮道。 户部左侍郎萧鸣缓缓点头,道:“不知世兄计将安出?” 贾琮微微一笑,不怕你们不点头。 第二百九十一章 打劫北司 2 第293章打劫北司2 贾琮等人一路打进去,刚进仪门,迎面便走来一个气势汹汹的高大汉子。 “贾大人带人打上北镇抚司,所为何事?莫不是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了?”来人头戴纱冠,身披石青色飞鱼将官服,看着躺了一地的北司校尉,面色铁青。 贾琮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唐炎?” “正是本官。贾大人有何……” 唐炎“见教”两个字还没出口,贾琮早已飞起一脚,狠狠撑在他肚子上,将他踹飞出去,旋即跃上前,一脚踏在他脸上,将他死死踩在脚下。 众人大惊。 北司的人没想到来人竟这么“猖狂”,招呼都不打就把镇抚使大人干翻了。 南司的人则是没想到贾琮这么猛,打小喽也罢了,连北堂掌印官都不放在眼里。 北镇抚司位高权重,自称北堂,品级虽不高,但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其他什么三四品的锦衣同知、佥事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找死!”唐炎的脸被踩得变形,重重贴在冰冷的地面,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营救大人!”北司两个千户忙指挥众校尉拔刀杀来。 贾琮看都不看,只是仰天大笑。 只听锵一声,数十道刀光出鞘。 嚓!嚓嚓!刀锋断肢声传来,数十把绣春刀连同握刀的手掌当啷坠地。 鲜血喷了一地,在雪地上染出片片红梅。 这才听到惨叫惊呼声震天价响起。 数十个北司校尉捏着断腕,惨嚎退开。北司众人又惊又惧,一时不敢上。 贾琮冷冷一笑,吐出几个字:“不自量力!”又低头看着脚下的唐炎。 “唐炎,你何爵何职?” “!放开我!”唐炎血灌瞳仁,拼命挣扎。 “不说是罢。”贾琮脚下微一用力,如今他筋骨强健,一脚下去力逾千斤,岂是唐炎能挣脱的。 唐炎只觉面骨剧痛,咯咯作响,似乎会随时被他一脚踩爆,不敢再犟,艰难地道:“下官……无爵,现任北镇抚使。” 贾琮冷笑:“本官一等荡寇伯,兼从三品锦衣同知,你个从四品的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敢对我无礼?看来北司果真是烂透了,连家法都没了!周威,本卫中人,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掌刑千户周威躬身道:“禀大人,按锦衣卫家法,不敬上官,以下犯上,当受‘刷洗’之刑。” “嗯,说得好。拿下!”贾琮脚尖一点,将唐炎踢飞,自有亲兵将其缚了,押在堂下。 “我要见指挥使!”唐炎怒吼道。 聒噪!燕双鹰过去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贾琮一甩斗篷,理都不理,径入北司正堂大案后坐下。 “北司在家的千户,都给我滚出来!” 北司众千户见镇抚使都被捆起来了,动粗又实在惹不起,也不知贾琮哪里寻的这些心黑手狠的悍卒。 他们打探情报、折磨犯人、炮制罪名是好手,真要动刀子打仗,可就差远了。 “卑职等参见同知大人。”众千户都是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主儿,忙屈膝拜见。 贾琮冷冷一笑:“本官才一上任,就听说南司几年没领饷银,都吃不起饭了,你们有何话说?” “禀大人,此事实在是户部、兵部互相推诿,卫里着实没领到什么钱粮。问户部,说军费开支早已一并拨付兵部。 问兵部,又说天子亲军不归兵部管辖。问内务府,又说军务上的事,内务府一概不管。我等也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贾琮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既然卫里如此困难,那就吃大锅饭罢,大家你帮我,我帮你,日子就过去了。乔尹、温振带人去库房支领钱粮。双鹰,带一队亲兵跟着,谁敢阻挡,就给我砍了!” “是!”众人领命而去。 “大人,使不得啊。库房里许多都是在审的赃物、证物,搬不得啊。”众千户哭丧着脸跪地恳求。 贾琮冷笑道:“莫不是只有你们北司才会审案子?方极,带人去经历房,把历年卷宗都给我搬走。咱吃了北司的粮,总得替人家办点事。” “是!”方极领命而去。 “大人!”北司众千户吓得魂飞魄散,卷宗里的案子,没有一件干净的,怎么经得住南司这群饿鬼查证? “南司有监察北司之权,需要本官教你们么?”贾琮冷笑。 众千户无语,如死了老娘,这监察得也太彻底了,分明是要挖北司的根基啊。 忽听门口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老弟屈居锦衣卫,老哥这些日子忙,还不及摆酒接风,恕罪恕罪。”一中年高瘦汉子穿着大红绣金麒麟服,系着玉带,走了进来,正是指挥使万晋。 “指挥使大人,贾大人要强抢北司的库房并卷宗,求大人做主。”众千户哭喊着拜倒在万晋脚下。 万晋看着被押跪在一边,荷荷喘气的北镇抚使唐炎,脸上还有个黑黑的脚印,强颜欢笑道:“这是怎么回事?贾兄弟怎么同唐兄弟起了争执,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本官愿做个和事佬,今儿中午喝一杯,一笑泯恩仇如何?” 贾琮一乐,撞衫了,今儿他也穿的麒麟服,也懒得起身,淡淡地道:“万指挥,不是我说你,你这兄弟当了这么久北镇抚使,当得连家法都忘了,你脱不了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我忝为一等伯爷、锦衣同知提调南镇抚司事,少不得教训教训,不然外人还道堂堂锦衣卫连王法体统都没了。” 万晋闻言便知不能善了,贾琮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冷笑道:“贾同知意欲如何?” “本爵奉皇命整顿锦衣卫,自然要清理害群之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万指挥可有异议?”贾琮笑道。 万晋一滞,这话倒也不敢明着反对,只得皱眉道:“南司有监察之权,这不假,可是办事也得按规矩,岂能肆意妄为!” 砰!贾琮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你也配与我谈规矩?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数年不给南司发粮饷,以至于南司破败,这是哪家的规矩?今儿,本爵就要肆意妄为,你不服,走,我与你一同进宫面圣打打官司!” 说着拉着万晋便往外走。 万晋哪敢和他去熙丰帝御前打官司,这不是找死么?忙挣开手腕,苦口婆心地道:“贾同知,本卫这点事,何必闹到御前去,给圣上添乱?家丑不可外扬,你想让锦衣卫成笑柄么?” 贾琮早有预料,回身冷笑道:“那万指挥就别管本爵如何清理整顿了。” 万晋看着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卷宗被抬走,无可奈何,谁让贾琮今儿出奇制胜、擒贼擒王,锦衣卫在神京城少说也有好几千人,可急切之间,哪里调得过来。唐炎又被拿下了,北司群龙无首,也组织不起抵抗。 贾琮笑道:“诸位北司兄弟莫急,我这人最是公平,今儿我到北司来抢了你们的东西,若不服,尽可以到南司来抢,我欢迎之至。
不过那时,本爵麾下可就不像今儿这么客气了,不怕死的尽管来,最好让本爵把你们杀个精光,也免了辛苦整顿,甄别忠奸善恶之累,岂不痛快?” 众人打了个寒颤,他们听出了贾琮话里的杀意,这杀星是真的不惮杀光北司的人,另外他们也不敢明火执仗攻打南司,这可等于谋反了。 万晋见事不可为,心一横,天子脚下,我就不信你贾琮敢大肆屠戮北司。正要下令北司众人反抗阻挡,忽觉肩头一紧,已被贾琮揽住,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涌来,挟着他走到一边。 “万指挥,你我兄弟初次见面何必剑拔弩张,说到底都是为朝廷办事,兄弟也是一心为公,恪尽职守,绝不敢有半分私心。来来来,我等就在这里品茶聊北司的茶可比南司好多了。”贾琮皮笑肉不笑地道。 万晋只觉肩头似被铁钳夹住,又见贾琮目露凶光,想到面前这个是敢在皇后千秋节送人头的凶人,哪敢反抗,乖乖随贾琮过去坐下。 “万老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以为太上皇能保你一辈子?好生想想罢。”贾琮低语了两句,又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转头喝道:“一群不长眼的废物,还不给万指挥上茶来。” 北司众人忙苦着脸去倒茶。 万晋、唐炎等人何尝不明白“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的道理,可他们是太上皇的人,若是反叛,恐怕死得更快,即便投效今上,也绝不会得到信任,反而很大可能会被牺牲。 从今上登基这天起,他们奉太上皇命把持锦衣卫,就已经走入了死路。 万晋一脸阴沉,皱眉不语。 他身为锦衣指挥使,随便跺跺脚,神京都要抖三抖,平日里哪个王公勋贵、朝堂大员见了不点头哈腰,今儿却被贾琮用不讲规矩的手段,辖制得死死的,哪忍得下这口气。 贾琮轻笑道:“老哥即便与兄弟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暂且先隐忍为上,不然吃了眼前亏,大家面上不好看。兄弟下手又没个轻重,万一伤了老哥,可就对不住了。” 万晋看了看跪在一边,满身满脸污泥,目眦欲裂的唐炎一眼,暗叹了口气,今儿不认栽不行了。 因冷笑道:“贾大人行事出人意表,往后咱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多多保重罢。” 贾琮见他屈服了,笑道:“托指挥的福,本爵自会好生保重,以报圣上天恩。” 万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千算万算,算不到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在自己的衙门被挟持了,偏生拿贾琮这二愣子没办法。 “禀大人,卑职等在司狱发现人犯们纷纷喊冤,其中不少还是朝廷重臣。”周威匆忙上前禀报。 “嗯?竟有这等事?”贾琮作色道:“尔等竟敢大兴冤狱,国法何在?” 北司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答话,心中暗骂你这神情敢再假一点吗?分明唱的双簧,还来质问我等。 “带我去看!万指挥,何不一同看看北司办的差事?”贾琮盯着万晋。 万晋无奈,形势比人强,只得随他进去。 北镇抚司诏狱内阴森幽暗、恶臭扑鼻、惨叫不绝,如同地狱。 贾琮也不管前面的普通罪犯,直往最深处关押朝廷官员的牢房走去。 “诸位大人,我乃圣上钦点一等荡寇伯、锦衣同知、南镇抚使贾琮,你们可有冤屈?”贾琮看着眼前分别关在几个牢房的十几个官员道。 这些官儿哪个不是人精,听到有转机,忙拼命拍打牢门叫道:“大人,我等冤比海深,求大人申冤昭雪,我等万死难报。” “大人,我被屈打成招,求大人平反。” “大人,我……我冤枉啊大人,下官一生清廉,克己奉公,大人明察啊。” “混账,你清廉,家里几十万银子怎么说?你草菅人命,圈占民田。你克扣河工银子。你贪污赈灾粮款。还敢狡辩?”北司掌刑千户指着众人怒道。 “大人,我是冤枉的,求大人重审。”众官哪里管他,只管喊冤。 贾琮冷笑道:“是忠是奸,是廉是贪,本官自会甄别。来人,把所有人犯都给我提回南司去。” “是!”周威等人齐声应诺,拉过牢头过来开门。 “大人,这不合规矩。”北司众人面现难色,拱手道。 “规矩?什么规矩?看看你们办的案子,人人喊冤,现在南司要重审,合情合理合法,你跟我谈什么狗屁规矩?开门!谁敢阻挡,杀!” “是!” 锵!众亲兵同时拔刀出鞘,盯着北司众人。 诏狱内杀机顿起。 牢头早被吓尿,哪敢反抗,哆哆嗦嗦挨个打开牢门。北司众人无可奈何,贾琮说的也有道理,南司干的就是这个差事,如今又兵强马壮,谁敢阻挡。 “诸位大人受苦了,本官定给你们一个公道。”贾琮和声道。 “谢大人天恩。下官等死不足惜,只是万不敢让人玷污了一生名节。”众官员一起跪下,同声泣血道。 贾琮暗叹这些贪官都他妈是影帝出身,一个个演的跟真的一样,包公看了要心碎,海瑞见了要流泪。 “嗯,走罢。”贾琮摆摆手,当先出去,这诏狱的卫生环境也太恶劣了,别说用刑,熏都熏死人了。 在数百南司校尉狠命搬运下,车辆已装满运了两轮,直到日过中天,方极才满头大汗过来禀报。 “禀大人,南司数年积欠钱粮已足额支领,卷宗、犯人具已押运完毕,请大人示下。” “那就回罢,把唐镇抚请回去协助调查,毕竟是他办的案子,出了这么多冤屈,他总不能拍拍屁股走路。万指挥,兄弟告辞了,得空来南司喝喝茶。”贾琮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 “且慢!唐镇抚使乃太上皇钦点,你不能带走!”万晋喝道。 贾琮冷笑道:“荒谬。方才司狱里的官员,哪个不是皇上任命,怎么北司说抓就抓,说打就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一个北镇抚使。带走!” 众人谁不清楚钦点和任命的区别,见贾琮明目张胆偷换概念,只得暗叹这么无耻的人,真他娘是干锦衣卫的料。 “你!”万晋看着贾琮一甩披风去了,部下亲兵押着唐炎便走,恨得咬牙切齿,忽地喉头一甜,一口逆血涌出。 “大人、大人千万保重,莫要中计。”北司众人忙拥着万晋,如今唐炎没了,他们就剩万晋这个主心骨了。 万晋强行咽下鲜血,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四大千户随我进来,其余人等各归其位,不许自乱阵脚,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者,家法伺候!” “是!” 万晋目光阴鸷,盯着门口,贾琮小儿,仗着今上宠幸,就敢胡作非为,我会让你知道,锦衣卫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如果你是万指挥,会用什么手段报复打击贾琮呢? 第二百九十章 打劫北司 1 第292章打劫北司1 从万梅山庄出来,贾琮又去赴冯紫英他们的约,接下来两天,薛蟠、陈国舅、二皇子、十皇子、国公一脉、王家、史家纷纷投贴宴请,哪家去哪家不去,都得罪人,直让他头大。 还好宝钗给他出了主意,“哥哥他没什么正经事,让宝玉或环哥儿替你去就行了。陈国舅、二皇子、十皇子处必得你亲自去,其他地方让琏二哥、芸哥儿替你去不就行了。” “这……妥当么?”贾琮微一沉吟。 “芸哥儿蒙捐了个同知,这两年又打理生意,与各家都熟,早已历练老成,定能应付妥当。琏二哥更是常年替家里出面应酬,也是熟门熟路,只叫他不许随便开口应承事情便罢。”宝钗道。 贾琮点头道:“说得有理。这样我也可以省些精力。对了,芸哥儿你看他如何?” 宝钗闻言便知贾琮问的是生意上的事,因笑道:“既然受了你的托,我少不得当了小人。 这两年我数次派人明里暗里查访,确未发现芸哥儿有什么不轨之举,生意上的账目清清楚楚,难得他生于贫家,骤然掌着金山银海,竟能恪守本心,难能可贵。” 贾琮欣慰地点点头,毕竟斩杀自己亲手提拔的人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那不是说明自己眼光差么? “宝姐姐,我早就说你可为家中大妇,可见我有先见之明罢。”贾琮凑过去搂着宝钗丰美温软的娇躯笑道。 按后世的说法,宝钗应算微胖美人中的极品,与这时代主流的审美观,女子应“弱不禁风”“弱如扶病”“柳弱花娇”的羸弱美大异其趣。 “呸,又在胡吣,越发没规矩。”宝钗大羞,忙去推他,哪里推得动。 “你……琮儿,快放手,仔细人进来。”宝钗又羞又急。 贾琮爱煞了她,哪还忍得住,一口叼住宝钗丰软红润的丹唇,左手手指微微用力,绷断了她胁下的扣子,探入杨妃色紫青缂丝右衽立领银鼠褂子内,另一手滑到她臀上,虽隔了衣服,好歹略可慰藉相思之苦。 宝钗嘤咛一声,软倒在贾琮怀里,粉拳乱打,任他施为。 忽听脚步声响,一人进来又仓皇退出,脚在门槛上一绊,失手打碎了盘里的茶杯。 “哎呀!”宝钗忙推开贾琮,嗔道:“都怪你,这下被香菱看到了,我以后怎么管教她们。” 贾琮忙陪笑道:“姐姐莫急,她不是你的丫头么?我闯的祸,保证替你平了。” 因喝道:“香菱,给我滚进来。” 莺儿忙拉着香菱进来,请罪道:“姑娘,我方才出去了一趟,没看到香菱进来……香菱,我不是告诉你三爷在这里不许乱闯么?” 香菱不敢看人,几乎把头埋到挺拔饱满的胸前,嗫嚅道:“我想着三爷在,也没人端茶递水,就端了两杯茶进来……我不是有意的,我什么都没看到。”说到最后已语带哭腔。 宝钗又羞又愧,瞪了贾琮一眼。 贾琮忍着笑,摆手让莺儿出去,见香菱越发出落的好了,五观精致秀美,身姿妩媚风流,神色含羞带怯,还有几分天生的呆萌,想到她的生平,让人不禁生起一丝怜爱。 “香菱,你现在是几等丫头呀?”贾琮故意淡淡地道。 “回三爷,蒙姑娘错爱,奴婢现下领二等丫头。”香菱战战兢兢地道。 “嗯,爷决定了,升你做一等大丫头,与莺儿、紫鹃她们一般。” “啊?”香菱呆呆看着贾琮,什么意思? “这都不懂,以后随你们姑娘过来服侍爷。爷就饶了你今儿擅闯之罪。”贾琮坏笑道。 “啊?姑娘……”香菱求救似的看着宝钗。 宝钗脸上红霞未退,嗔道:“你倒会公私两便,胡说八道什么。” 贾琮笑道:“这不是才从锦衣卫学的东西,拉人下水么?这样她就不会乱说了。” 香菱忙摆手道:“三爷放心。姑娘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宁死都不会说姑娘半句坏话。不必……不必……” 贾琮“恶狠狠”伸手一抓,道:“不必什么,服侍爷委屈了你?”哇,果然好软好大…… 香菱惊呼一声,捂着胸脯,退了两步,眼泪汪汪看着宝钗。 “不许吓着她。”宝钗忙过去抱着瑟瑟发抖的香菱,轻声安慰。 贾琮难得假公济私一回,嘿嘿笑道:“香菱学诗了么?” “你怎么知道她学诗?”宝钗疑道,“她呀,现在都快钻到诗里面了,活脱一个小诗迷,还是儿的入室弟子呢。” 贾琮笑道:“我料定既有宝姐姐这般雅人,岂能无雅婢。香菱,看过爷的诗么?” 香菱脸蛋红的像个苹果,还没从方才“遇袭”中反应过来,小声道:“自然拜读过的,三爷的诗……写的真好。” “好在哪里?” 谈到诗,香菱放松了些,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读了心里暖暖的,有时候又想哭,又不知道哭什么。” 贾琮噗嗤笑道:“说明你思春了。” “不许浑说。”宝钗白了他一眼,道。 香菱只把头低下,哪里敢搭话。 贾琮道:“香菱,你知不知道外面都称爷是天下第一风流才子?” “爷的大名,自然是知道的。”香菱道。 “让你服侍天下第一风流才子,你还不愿?那你学个什么诗?”贾琮循循善诱。 “姑娘,我出去了。”香菱又羞又窘,哪敢看贾琮,忙捂着胸口跑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三爷好坏,不过三爷的诗,真的写得好好…… 宝钗被他气笑了:“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这不是为了保全宝姐姐的名节么?”贾琮无耻地道。 “呸,有你这个混账在,我什么名节都没了。”宝钗啐道。 “恰恰相反,我在,宝姐姐的名节就在,我哪天不在了……”几根柔若无骨的手指堵着贾琮嘴唇,让他说不下去。 “不许瞎说。”宝钗嗔道。 贾琮握着她柔夷,轻轻吻了一下,道:“放心罢,宝姐姐,我会小心的。走了,过两天还有要事。” “你去忙罢。平日里让晴雯她们把炭火烧旺些,打发你穿厚些,天冷起来了,仔细着凉。”宝钗替他整了整衣襟。 “嗯,我知道。”贾琮心中微暖,旋即笑道:“宝姐姐就别送了,先换件衣服……” 宝钗忙按着衣襟,嗔道:“都怪你!行动就毛手毛脚,也不管人家死活。” “谁说我不管宝姐姐死活,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宝姐姐死。”贾琮道。 宝钗忙捂着他的嘴,“哎呀!你这人!才让你不许胡说,你又胡说,一点不知忌讳。快给我去了。” 贾琮哈哈一笑,出来。
香菱一言不发,羞怯怯捧着海豹皮大氅来给他披上,见贾琮色眯眯回过头来,忙抱着酥胸退开。 贾琮失笑道:“躲什么,爷是正经人。” 香菱涨红了脸蛋,扭头跑了,如今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正经人”。 ―― 两天后,南镇抚司,门口总算有了几个身穿玄色飞鱼服的校尉站岗,见贾琮带着数十辆大车过来,忙单膝跪地。 “属下参见大人。” 方极、周威、乔尹、温振等四大千户忙迎出来。 “参见大人,大人里边儿请。” “进去说话。”贾琮经过廊下,随手在窗棱上抹过,一尘不染,见地砖、墙面、门窗、立柱都焕然一新,微微点头,这还像些样子。 大堂内、院子里,三百多南司骨干身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如标枪般站得整整齐齐,每人头顶肩上都积了不少雪花,见贾琮进来,齐声喝道:“属下见过镇抚使大人。” 贾琮“嗯”了一声,走到正堂前站定,道:“你们知道我么?” “知道!”众人眼中射出热切光芒,国公之后,边军悍将,今上宠臣,富比陶朱,国朝最年轻世爵,天下第一才子,种种光环合在一起,那就是南镇抚司复兴的希望。 “行了,那我就不废话了。看看这对联……你们还记得么?”贾琮指了指身后。 “记得!我自横刀待强虏,君且抚剑听惊雷!”众人大声道。 “好!谁给我说说,这对联儿是什么意思?”贾琮喝道。 众人知道他必有深意,哪敢轻易搭话。 贾琮扫了众人一眼,喝道:“这对联儿我只看出了两个字,荣耀!南司的荣耀!” “是!荣耀!南司的荣耀!”众人激动地大喝道。 “只要荣耀在,南司就在!荣耀没了,南司虽生犹死!明不明白!” “明白!” “好!今儿我叫大家来,就一个意思。我,一等荡寇伯贾琮,要重建南司,夺回属于南司的荣耀!” “我等誓死效命!”众人齐刷刷抱拳跪下,无不热泪盈眶。 “请大人下令,弟兄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方极泣道。 贾琮点点头道:“今儿就办一件事,本官先把欠各位这些年的粮饷补齐。毕竟皇帝还不差饿兵,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众人无不大喜,这大人上道,知民间疾苦,不似以往那几任镇抚使,只知道画大饼,说官话,拿不出一分银子。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领了足额钱粮,你们那些活计就不许再干了,什么杀猪的、当牢头的、当刽子手的、当打手的、当龟公的……丢老子的脸!”贾琮道。 众人大笑,道:“大人明鉴,我等不是生活所迫么,着实是被逼良为娼,若大人早些来,我等哪愿干那些。” 方极一挥手,止住众人说笑,问道:“大人,这粮饷从何而来?” 贾琮笑道:“当然是正大光明去北司领取。” 周威道:“北司那群狗贼,定会百般推脱。”这种事不是一遭两遭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觉得这法子不靠谱。 贾琮冷笑道:“愚蠢!我要的东西,由得他想给不想给?尔等随我去北镇抚司,把北司所有在押人犯、近年卷宗以及库房里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搬回来!” 温振老成持重,皱眉道:“这样用强,定会起冲突,我们深入虎穴、以寡敌众,怕要吃亏。”众人皆点头。 贾琮大笑,道:“老温,北司有几个人?” “衙门里至少常驻好几百人,近千人。” 贾琮摇头道:“数年破败,你们已成井底之蛙了。爷在辽东连鞑子的千军万马都没放在眼里,区区北司算个屁虎穴?”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爷可是曾斩将夺旗、力能博虎的超级猛将,陛下钦赐表字“子龙”。 “大人神武,卑职等望尘莫及。”众人抱拳道。 “今儿你们只管搬东西,什么值钱搬什么,看到外面的车没有,都给爷装满了。其他事不必操心,爷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降维打击!出发!” “是!”众人轰然应诺。虽不懂什么叫“降维打击”,不过听起来挺厉害。 在一群熟门熟路的南司校尉引领下,众人赶着数十架大车,浩浩荡荡经东长安街、西长安街,又经王府大街转而向北,直奔皇城北,地安门外,帽儿胡同,北镇抚司衙门就在那里。 见这群杀气腾腾的锦衣校尉路过,路上行人、车轿无不退避,更有大胆的,远远跟在后面,想看热闹。 更惊动了许多王府,派出小厮打探消息。不知锦衣卫又有什么大动作。 经过十皇子府门前,恰好碰见孙炽出门。 “殿下,早。”贾琮笑着拱了拱手。 “你这是……要干什么。”孙炽指了指队伍,笑道。 “没什么,去寻唐镇抚领些粮饷。”贾琮道。 孙炽哪不知道他的性格,连鞑子女人都抢的人,会去乖乖“领取”东西?因笑道:“你忙着,我进宫请安去了。” “殿下慢走。”贾琮微微一笑,领着队伍继续前进。 方极等人见贾琮与皇子殿下这般熟稔,更增添了几分信心,本来有些忐忑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下来。 很快抵达帽儿胡同。 “大人,北司到了。隔壁街就是步军统领衙门。”方极介绍到。 贾琮看着眼前的“北镇抚司衙门”牌匾,点点头。 张元霸提起两柄铜锤,猛地一碰。 铛!一声巨响。 数十辆大车帘子同时掀开,呼啦下来二三百顶盔掼甲,腰佩横刀的悍卒,正是贾琮的亲兵。 南司众人看着眼前这帮神色冷峻如岩,目光杀气凌厉的高大亲兵,无不面面相觑,吞了口唾沫,以他们的专业素养,很容易便判断出,这绝对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骄兵悍将。 贾琮很满意这个效果,呵呵一笑,为了低调,也为了藏些底牌,陌刀、重甲都没带,相信若有冲突,仅凭皮甲加百炼钢锻的横刀,也足可以杀穿神京绝大多数部队,更别说久疏战阵的锦衣亲军。 “什么人!敢擅闯锦衣北堂!”门口几个北司校尉拦住喝问,知道南司这伙人,来者不善,忙派人去里面通报。 贾琮理都不理,径自跨进门去。 那几个小校想拦,早被亲兵一脚踹飞进去。 “你们竟敢打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又有几个小校冲出来,话还没说话,又被张元霸等人踹飞。 方极等人跟在贾琮身后,只觉热血如沸,心潮澎湃,南司什么时候这么威风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有所获 第294章大有所获 养心殿西暖阁内,景泰蓝珐琅仙鹤江崖海水纹鼎炉内焚着龙涎贡香,淡淡轻烟从鹤嘴里袅袅升起,满室生春,熙丰帝刚用过午膳,略歇了歇,便又开始批阅奏折。 戴权像一条老猫,无声无息进来,躬身道:“万岁爷,刚得到消息,今儿一早荡寇伯带人去北镇抚司‘领取’粮饷,搬空了北司的库房不说,还提走了所有卷宗、人犯。 连北镇抚使唐炎都被‘请回’了南司,说是协助调查。” 熙丰帝微微一愣,笑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善茬,锦衣卫非得他来整顿不可。万晋呢?” “万指挥闻风赶去,也拿他没法子,眼睁睁看着南司的人搬空了北司。荡寇伯这一手奇兵突出,着实有勇有谋,顷刻间打开了局面,可见陛下识人之明。”戴权笑道。 熙丰帝道:“希望这小子不是只顾头不顾腚罢,抢东西不算本事,能守得住,才算他的能耐。若指着朕给他撑腰,那他就打错了算盘。” 戴权道:“奴才私想着,荡寇伯是允文允武、智勇双全的边关大将,应不会蛮干,定有后着。不然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知遇之恩么。” 熙丰帝点点头:“希望如此罢。让人盯着,莫要让他闯出太大的祸事,特别是涉及那边。” “是,奴才明白。”戴权躬身退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贾琮这小子果真入了陛下的眼,既要用他,还怕他出事。 熙丰帝看着窗外阴暗云层,出神片刻,眼中闪过冷厉之色,让贾琮去搅一搅浑水,投石问路,未为不可,太上皇也该歇歇了。 ―― 北镇抚司内堂,指挥使万晋面色阴沉如欲滴水,北司四大千户无不愤懑满腹。 万晋喝了口参茶,道:“你们也是锦衣卫的老人了,都说说想法。” 掌刑千户郭锦沉声道:“贾琮目中无人,欺人太甚。定要狠狠参他,不单是在今上跟前,还要禀明太上皇,请他老人家示下,若太上皇有旨,则大事定矣。” 众人点头。 万晋道:“此事我自会奏明二圣,只是你们不必对此抱什么希望。” 众人忙问其故。 万晋道:“贾琮是今上的人,我即便参奏,不过是个留中不发的结果,这不难预料。至于宁寿宫那边……” “如何?贾琮这般大逆不道,难道太上皇不管?”众人道。 万晋叹了口气:“今日之事,贾琮看似大胆,实则颇有分寸。抢银子,可说是领取粮饷,他们几年没领到一分银子,难道不该领?提走人犯卷宗,可说是行监察之权,也是正理。 伤人,更可推说是因属下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贾琮这小子,粗中有细,竟没留下什么把柄。你们说,太上皇如何下旨?更何况,贾琮背后是今上,太上皇也得思量思量,不会贸然动他。” 众人点了点头,万指挥这番推论,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等总要露些手段,不然北堂声威尽丧了。”掌风千户邱泉石冷然道。 “对!我等绝不能忍气吞声,管他什么宠臣心腹,若不给他些颜色,他怕以为锦衣卫无人了。”众人齐声道。 万晋点头道:“这就要看诸位的本事了。贾琮崛起日短,主要经历在辽东,山高路远,又有杨雄护着,调查取证颇多不便……” 邱泉石冷笑道:“贾琮就罢了,莫非他贾家上下千余口人都干净?如今他身为贾家在官场上的头面人物,下面的人出了纰漏,他这个当家人又岂能全身而退?” 郭锦抚掌笑道:“此言甚善,利用贾家族人再攀扯到他身上,本就是我等的拿手好戏。” 掌功千户车图沉吟道:“只是如今卷宗尽失,若要从头查起,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 掌兵千户毛千山道:“这倒不难,只要万大人和夏公公打个招呼,东厂那边的卷宗借我们用用,也是一样。厂卫本是一家,我想夏公公也乐意帮我们这个小忙。” 众人点头称是。 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乃是太上皇心腹,兼任“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俗称厂公或督主。 北镇抚司内千户、百户许多都在东厂兼差,又都是太上皇亲手扶持的密谍系统,故而说厂卫本是一家。 万晋道:“待会我就去见夏公公,们看着办罢。我就一句话,此事要妥善处置,既不能让外人看了我们的笑话,又要给贾琮一个厉害。” “是!卑职明白。” ―― 南镇抚司,卫狱。 “徐大人、范大人、高大人、田大人,各位大人,委屈各位在敝处小住几天,待我查明真相,再禀报朝廷,还各位清白。”贾琮拱手笑道,把十几个各部寺院官员送进牢房。 众人忙拱手道谢。 “有劳伯爷,我等静候佳音。” “伯爷费心了,我等深感大德。” “不承望锦衣卫中竟有伯爷这般侠肝义胆之士,吾皇圣明!” 贾琮笑道:“各位大人客气了,我等执掌司法,岂能不辨忠奸?寒冬已至,狱内简陋,恐有怠慢,各位大人可写了书信,召家人送些御寒衣物并酒食来,我派人送信到各位府上。”招手命人送上纸笔。 “多谢大人天恩,我等没齿难忘。”众官员感动得眼泪汪汪,这么干净的牢房,这么关怀备至的南镇抚使,又不用受刑,直让他们恍如隔世。 “诶,都是为朝廷办事,分什么彼此?琮不是北司那起子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定会秉公而断。” “大人英明,我等拜服。”众人一起拱手。 “行了,各位大人歇着吧。来人,好生伺候,热水热茶备着,不可怠慢。牢门就不必关了,大人们没事也可在卫狱内走动走动。”贾琮吩咐了两句便走。 “是。”两个小校忙答应着。 “我等恭送伯爷。”众官员在后一揖到地,无不感恩戴德。 贾琮转过身,神色转冷,想着要亲手救出并放过这群贪官污吏,心中颇不是滋味,毕竟自己不是成熟的政客,头一次做这样肮脏的政治交易,十分不舒服。 自去正堂太师椅上坐下,双脚跷在桌案上,看着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校尉,贾琮心中也有些得意,什么狗屁北镇抚司,一群土鸡瓦狗。
忽见方极等四大千户来报。 “禀大人,有关人财物已入库清点妥当,请大人示下。” “嗯,去内堂议事。” 众人随贾琮去了内堂坐定。 “先说说今日的收获。”贾琮道。 “禀大人,今日共领取粮饷:黄金3251锭,计10375两。银125万余两,古玩、字画、金玉器皿数百件。除了些不值钱的杂物并一些铜钱外,兄弟们把北司的库房般空了。”方极笑道。 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今儿真痛快。 贾琮点头道:“还行,这点钱暂时也够用了。校尉、力士、小旗、总旗各领500两,百户、试百户各领800两,副千户各领2000两,千户各领3000两,就当这几年的饷银了。” 众人大喜,齐声道:“我等替弟兄们谢大人赏赐。”这笔钱可远多于他们应得的朝廷俸禄。 贾琮摆手:“我也是行伍出身,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算什么赏赐。此外,我宣布,南司从今儿起设立第五大千户,掌财千户!主管本司一切钱粮开支收入。范鸣,你担此重任罢。” “大人英明,早该设立此职,免得银钱往来糊里糊涂。”众人忙齐声赞成,又对范鸣连声道喜,显然这个秀才一样的瘦弱男人是镇抚使大人的亲信。 范鸣在辽东历练了几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听当官就抽过去的穷秀才,闻言起身,拱手道:“卑职谢大人赏识,定不辜负大人信重。” 堂堂锦衣卫实权千户,正五品,可比在辽东当个八品的小小经历威风多了。 众人心头有数,锦衣卫内首席千户向来是掌刑千户,管着犯人生死,如今范鸣这个掌财千户,至少排行第二,管着钱袋子,何等权力,谁不求着? 贾琮手掌微微一抬,众人立静,道:“先说正事。” 周威拱手道:“禀大人,今次共转运犯人57名,其中犯官14名,皆是五品以上京官。普通犯人43名。请大人定夺。” 贾琮微一沉吟,道:“那43个犯人,不枉不纵,按律而断,不许有任何瑕疵。南司要重树权威,如何树立?公生明、廉生威,明不明白?” “是!谨遵大人教诲。”众人齐声道。 “另外那14名犯官,先押着,暂不审问。” “是。”周威道,旋即看了贾琮一眼,躬身道:“方才卑职听大人让那些犯官叫家人送酒食来,窃以为不妥。” 众人都微微点头赞同。 “为何?但说无妨。”贾琮不解地道。 “衣物可送,酒食不可送。谨防北司使些下三滥手段,若在各家食物中下毒,使这十几个官儿死在南狱,我等有口难辩,无法交代。”周威沉声道。 贾琮一惊,缓缓点头:“此言有理,我险些犯了大错。周千户,虑事周全,好。此事你看着办罢,只要每日好生款待那些官儿便罢。” “是。大人过奖,此乃卑职分内之事。”周威道。 “禀大人,今日共提取卷宗一万八千五百余卷,皆是近二十年卷宗,共分六大类,宗室、勋贵、官员、士绅、庶民、外邦,卑职正命人加紧清理。”温振拱手道。 贾琮想了想,道:“其余先不管,先把眼下这14个犯官并43个犯人的卷宗清理好,南司多年不问案,如今重新审案,断不许有半分差错!” “是。” “下一步,清理历年北司办的大案要案,找出其中的冤假错案,为本官弹劾万晋、唐炎提供证据。”贾琮道。 “是,卑职明白。”众人道。 “说到唐炎,各位有何高见?”贾琮道。 众人都看向周威,他是掌刑千户,审讯犯人,这是他的活计。 周威微一沉吟,道:“大人,唐炎乃太上皇钦点,我们把他请回来协助调查,这不妨事。他是刑狱老手,一般刑罚料无大用。 若动大刑,一个不慎,把他弄死了,咱就被动了。若太上皇震怒,怪罪下来,今上未必会死保我们,到时压力都在我们头上,可就寸步难行了。” 众人皆称是。 贾琮也点头认可。 “故而,卑职想用‘听雨’之刑,迫其就范。”周威道。 “妙,妙。”众人抚掌道,“不伤毫发,尽得风流。老周果然有两把刷子。” 贾琮忙问其故。 周威笑道:“此刑十分简单,只需将犯人绑在铁床上,蒙住其双眼,使其头颅不可转动,在上方置一水壶,以水滴缓缓滴于犯人眉心,日夜不停,如绵绵细雨,故称‘听雨’。” 贾琮皱眉道:“这样的刑罚不痛不痒,有用么?” 众人笑道:“大人放心,不管什么钢铁汉子,绝熬不过三五天。最妙处是不伤犯人毫发,谁也不敢说咱是屈打成招。” “真有这么神奇?”贾琮有些不信。 周威道:“卑职曾以此刑招呼过五六个亡命之徒、江洋大盗,也伺候过几个号称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文官大员,从无人可以挺过三天而不招的。” “好!唐炎就交给你了。” “是。” “双鹰,留300亲兵,并调些女真战士带细犬在南司镇守,但有宵小来犯,不管是谁,一律击杀。” “是!三爷。”燕双鹰拱手领命。 “嗯,方千户这些日子去物色两千身家清白、脑筋灵活的青壮,补充南司兵员。日后你们要用钱,都去找范鸣。” “卑职领命。”众人又朝范鸣笑道:“范千户日后多多关照兄弟。” “岂敢岂敢。小弟还想在各位大哥手里讨两个人手帮衬。” “区区小事,值什么。范老弟看上了谁,尽管带去,我等绝无二话。”众人拱手笑道。 “就这样罢,你们各自去忙着。”贾琮道。 众人起身告退。 温振落在后面,见众人离开,便停住了脚步。 “老温,有事儿?”贾琮见状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料敌机先 第295章料敌机先 温振道:“今日之事,北司定不会善了,必定会报复大人。卑职想来想去,大人年岁尚轻,从未听过有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只有上年与辽王互参,历历在目。 不过此事陛下也早有定论,做不出什么文章。若换成卑职,也只有从潭府家人入手,毕竟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少不得生出些烂根枯枝……” 贾琮悚然一惊,这两年太顺,几乎忘了家中还有一摊子烂事,一帮子烂人!若被北司这群恶鬼抓住把柄,即便天恩再厚,不死也要脱层皮。 “老温,所言极是,何以教我?”贾琮忙问。 “不敢。方才卑职从勋贵卷宗中抽出了潭府并宁府二册,上面载满了贵家族人、下人不法之事,想来以往北司已据此勒索过钱财,不过北司如今被逼急了,定会重翻旧账。” 温振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册厚厚的案卷。 封皮上,一本写着宁国府卷宗,一本写着荣国府卷宗。 贾琮接过随意一翻,满篇尽是逼死人命、逼良为娼、强卖田地、设局坑骗、绑架勒索、强抢民女、逼奸杀人、家破人亡、放印子钱、包揽词讼、干预判案等字眼,气得眼前一黑,他妈的!混账! “老温,你精于此道,可有良策?”贾琮道。 温振道:“大人如今乃南司复兴之命脉,我等宁死也要保全大人安危。窃以为,与其等敌人顺藤摸瓜杀来,胡乱攀扯,不如预先壮士解腕,弃卒保车、弃车保帅,使敌人之计尽数落空,方为上策。” 贾琮缓缓点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温振拱手道:“大人英明。” “本官知道了,派人暗中知会吏部赵侍郎,就说他托的事,我已办妥。”贾琮道。 “卑职遵命。” “速把我家涉案人员名单给我列出来,另命人把有关证言、证物备好。” “名单在此,请大人过目。有关涉案证据,卑职方才已命人加紧整理,明日天亮之前应可清点出来。”温振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笺,双手呈上。 贾琮大感欣慰,锦衣卫千户果然业务素质很高,能替上官查漏补缺,有这样的下属,自己也轻省些。 因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赞道:“能料敌机先,老温你不愧为掌功千户。让老乔带人,待会随我回家拿人抄家。” “这是卑职的本分,不足为道。卑职这就去传令。”温振躬身退下。 “回来。”贾琮忽然叫住他。 “大人请吩咐?”温振转身道。 “老温,你干这行几年了?” “禀大人,卑职17岁入南司,至今刚好40年。” “嗯,这么说是本司资历最老的人?” “回大人,卑职驽钝庸碌,不敢称资历。只比各位兄弟痴长几岁,多吃几年南司的干饭罢了。” 贾琮见他身形虽干瘦,却腰板笔直,声音有力,眼神清明,身子骨颇好,又会说话办事。 因笑道:“你办事老成,为人干练,又对本卫人事十分熟稔,日后本官还有许多不明之处要请教于你。” 温振受宠若惊,忙躬身道:“大人谬赞,卑职愧不敢当。大人若有垂询,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琮又与他闲聊了两句,问了几句他家里的情况,得知他有家有业,更加放心。 “老温,为何你一直不把你家的两个令郎弄到卫内办差?太上皇在位时,南司可不是现下这光景。”贾琮道。 按理说堂堂掌功千户,要弄几个名额给家中子弟,不要太简单。 温振道:“禀大人,按规矩,锦衣卫差事父死子继,卑职还在,故而犬子不能承袭。若徇私情,坏了规矩,难免弟兄们不伏,以后不好掌管风纪。” “嗯,欲正人先正己,很好很好。怪道你能做二十几年的掌功千户。如今本司正是用人之际,本官特批你两个名额,你若愿意,可让令郎入司当差。” 温振躬身道:“谢大人恩典。卑职领一个名额尽够了。敝长子性格木讷老实,吃不了这碗饭。幼子倒还不算蠢笨,勉强可堪一用。” 贾琮微笑道:“你自家看着办罢。”这老头懂礼数、知进退、有谋算,老成持重,颇为可用。 “是。卑职告退。”温振退出房外,心情却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只关门时微微颤抖的手掌,就将他情难自禁的内心出卖。 显然,他凭借掌管卷宗的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已博得了贾琮的好感。 温振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暗道大人与我闲谈家常,显然是对我颇为看重,不承望临了还遇到这般少年英锐、出身豪门的上官。
看来自己这辈子仕途能否再进一步,儿孙能有个什么前程,都着落在他身上了。日后还须小心办差,别丢了老脸。 ―― 贾琮回到荣府时,已是傍晚。 林之孝等管事见他神色阴沉,提了几分小心,带着小厮、门子们恭恭敬敬跪在两边。 “奴才等恭迎伯爷回府。” “把他们先安置在向南大厅,看茶饭。”贾琮也懒得废话,驱马到仪门外,直奔后宅而去。 “是。”林之孝等人不明所以,只得先答应着,这才见后面一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校尉进来,为首者正是掌兵千户乔尹。 “管家不必麻烦,咱都是粗人,随便找个落脚地儿就行了,待会还得办差呢。”乔尹笑道。 林之孝第一次和锦衣卫打交道,战战兢兢地道:“各位大人里边请,不知在敝府办什么差?” 乔尹嘿嘿一笑,道:“待会就知道了。” 贾琮面沉似水,先去凤姐儿院子,一路上丫头、媳妇、婆子们见他黑着脸,哪敢招呼,全部跪倒路旁迎接,大气儿不敢喘。 “三爷,您来了,里边请。”平儿恰好出来,在院门口迎着他。 贾琮见她过来,神色略好了几分,沉声道:“凤姐儿何在?” “奶奶去荣庆堂伺候了。爷先喝杯茶,略歇歇,我这就派人去请奶奶回来。”平儿忙把贾琮迎进房内,小心翼翼地道:“爷这是……” 贾琮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立刻把人叫回来。” 平儿忙派丰儿去请王熙凤,自己在一旁小心伺候。 “爷先喝口茶,顺顺气儿,天大的事儿,莫气坏了身子。” 贾琮点点头,也没心思和她调笑,只思量着如何处置家中的烂账,这么多年积重难返,谁知道底下的人干了多少混账事?若要剜去脓疮,势必大清洗一番,老太太未必愿意。 此时凤姐儿已匆匆返回,笑着进来,道:“琮哥儿是与我送俸禄来了么?好家伙,三个姨娘,一个月月钱便是三十两银子,官中可是穷得叮当响了,上哪寻摸钱去。” 平儿忙跟她使眼色。 凤姐儿十分机灵,知道不妙,忙住口,看了看贾琮,道:“琮哥儿,找嫂子什么事儿?” 贾琮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凤姐儿见他眼神冷厉,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先发制人,笑道:“琮哥儿,凭良心说,嫂嫂我可是对得起你,你在外有了什么事儿,可不许回来拿我煞性子,不然我定到老太太跟前儿,参你一本。” 贾琮冷笑道:“你对得起我,对得起贾府么?你自己干了什么混账王八事,要我说?” 王熙凤心中咯噔一声,反而怒道:“琮哥儿,你莫以为当了伯爵,便可以凭空污人清白,我做了什么事,你倒是说个明白,若说不清楚,与我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辩个……” 砰!贾琮将一册卷宗重重拍在炕桌上,打断了王熙凤的话。 “自己看看!” “这是什么东西,欺负我不识字么?” “二嫂子不识字,我就念给你听听,这里面都是你的‘清白’,哼!”贾琮翻开卷宗,念道: “熙丰五年,某月某日,荣国府二奶奶王熙凤指使下人放印子钱,催索本息,强取庶民熊永年田地、房屋,将其一家逼死。 某月某日,催逼本息,使下人殴打庶民席彦和,致其伤重不治身亡……某月某日……” “熙丰六年,某月某日,荣国府二奶奶王熙凤假借贾琏之名,指使长安节度使云光,插手长安大户张家与长安守备徐家婚姻,强令徐家退定礼,致使张家小姐、徐家公子双双殉情。” “熙丰七年,某月某日,荣国府二奶奶王熙凤指使下人贿赂万年县令,使其徇私枉法,替大户包家三子洗脱故杀罪名,罚金释放,苦主求告无门,于北镇抚司门口,自戕鸣冤。” “某月某日……” “琮哥儿……别念了……”王熙凤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委顿在地,嘤嘤哭泣。 贾琮冷冷道:“这是今儿从北镇抚司拿出来的卷宗,你有何话说?可冤枉了你?” 王熙凤咬着唇儿,以帕掩面,无言以对。 平儿忙跪在王熙凤身边,扶着她,道:“三爷明鉴,这许多事情奶奶并不知情,譬如放印子钱,奶奶只管出本钱、收利息,哪能知道旺儿他们下面做了些什么。 还有……那些官司,奶奶也只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清楚里面的内情……” 平儿声音越说越低,把脑袋垂下,知道凤姐儿难辞其咎,更不知道如何帮王熙凤开脱。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内宅丞相 第296章内宅丞相 贾琮冷冷看着凤姐儿,道:“以往我只知你放些高利贷,收些利息,也就罢了,不承望竟涉及这么多人命官司!你就那么喜欢钱?这些沾血的银子,你花的心安?” 凤姐儿此时已回过神来,瞬间便意识到,琮哥儿既然私底下来找,说明事情还有转机,一想到此节,心头大定。 泣道:“琮哥儿,且听我细细道来,若觉得嫂嫂罪无可赦,也不劳你操心,我自去顺天府衙门投案自首便是。” “说。” “方才平儿也说了,我整日家待在后宅大院,忙家里的事还忙不过来,哪里知道外面的事。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过想挣几个梯己银子,又不像你有美酒的方子,就让旺儿拿钱出去放贷或者帮人打打官司,哪里会想到逼死了人,下面的人也从来没回报这些事,这是一。” “二者,我早已吩咐过他们,放贷利钱不可过高,月息不过两分,市面上四五分驴打滚的利钱到处都是,怎么就我逼死了人? 且我也叫他们只许接可轻可重的官司,不许干丧天良的事,哪知道他们这么大胆,竟敢去接人命官司。想来,定是那起子狗奴才私地下胡作非为,擅自提高利钱、替大户脱罪,给自己谋利。” 这,也合情合理。贾琮目光一闪,按贾家下人的德行,背着主子乱搞,不足为奇。 譬如王熙凤定两分利,下面就敢去收五分,上交以后还能落三分利钱。 王熙凤觑着他面色稍缓,更是咬着手帕,声泪俱下:“三者,旁人都道我这个二奶奶风光,管着这么大个家业,谁知道里面的苦楚。 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 “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 若不省俭,官中钱粮又着实支撑不住,我又没有三弟这般点石成金的手段,只能想些笨法子多刨几个银子进来,饶是这般,也是杯水车薪。 没奈何,只得把自家的嫁妆头面换了钱,维持官中开销,这几年我的嫁妆也差不多典尽押绝了。三弟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钱,呜呜…… 我拿银子做什么,我连自家的东西都赔尽了。平儿把那些当票拿出来,给三爷过过目。”凤姐儿越哭越委屈,几乎泣不成声。 平儿忙从箱子里翻出厚厚一叠当票,递给贾琮。 贾琮神色有些尴尬,这玩意儿他熟啊。 略略一翻,当的全是什么金手镯、金头面、金项圈、金玉器皿、古玩字画等,三五百两,八九百两不等,足有上百张。 “你……”贾琮张了张嘴,又被凤姐儿堵了回去。 “你算算上年贵妃省亲那一笔,花了多少,园子虽勉强建起来了,可单是元宵节接驾那次丝绸灯烛、烟花焰火、工匠仆役、茶饭酒水,便足足花了七八万银子。 官中连一半银子都拿不出来,还不都指着我这个管家二奶奶当神仙,使个法儿变些银子出来,我的法子都在你手里了,呜呜呜……” 贾琮叹道:“你缺银子怎么不和我说?” “你远在辽东,平日又没个信儿捎回来,我怎么给你写信。再说,老太太都说了,你那是梯己银子,谁敢向你三爷张嘴?你又不是管家老爷。 说不得,只有我是苦命的,都来勒我罢了。”凤姐儿泣道,如杜鹃啼血,声声催人泪下。 贾琮苦笑:“先起来再说罢,你这样子,让人看到,还道我欺负了你。”忙使眼色,让平儿扶起来。 凤姐儿略一挣,依旧跪坐在地,红着眼道:“我知道,如今我犯了王法,你又是锦衣卫的大官,难徇私情,若放过了我,朝里的御史言官老爷们定要寻你的不是。 嫂嫂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既这般,容我先去给老太太、太太们磕个头,再随你去衙门投案自首,要杀要剐随你罢。” 贾琮听她说得凄惨,心中不由得一软。 叹了口气,果然是他妈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按卷宗上的罪名,凤姐儿死十次都不够,可听她说来又十分委屈,何况她还是亲二嫂,要怪只能怪贾家家风不正,养出了一群蠢主刁奴! 凤姐儿偷眼看去,见他颇有些恻隐之色,心中大石头落地。 咬唇泣道:“琮哥儿,你也不必为难,嫂嫂不敢求你枉法宽纵,坏了你的前程,你尽管秉公而断便是,只莫让老太太知道,她春秋已高,听不得这样的事。 我不在了,你尽快把宝丫头娶过门,这个家我管不好,她比我强,又通诗书,定能管好。只盼你看在我还帮过晴雯丫头的份上,以后逢年过节给我烧柱香罢,呜呜……” “奶奶……”听王熙凤交代后事,平儿忍不住抱着她哭起来。 贾琮摇了摇头,合上卷宗,指着王熙凤恨声道:“他妈的,人命关天,这么多条人命,要不是看在你是王熙凤的面子上,我他妈……唉……起来!” 凤姐儿听他一声喝骂,忙站起来,垂首听训。
“以后再敢插手外面的事,作奸犯科,我定要亲手斩你!听到没有!”贾琮喝道。 “是是是,琮哥儿,我再也不敢了。”凤姐儿忙道。 “随我去荣庆堂。” “你先去外面等我一下。” “又干什么?”贾琮不耐烦地道。 “谁让你方才那么凶,吓得我妆都哭花了,我先洗个脸、换身衣服。”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哪有半分方才的哀色。浑小子,还想跟老娘斗法。 “你……”贾琮心知上当,却也无可奈何,难道真把凤姐儿抓来杀了? 即便自己铁面无私,在朝堂争斗中也未必讨得了好去,且也彻底得罪了王家,得不偿失啊。 见贾琮一脸心累,平儿忙打起帘子把他送出来,给他端上茶果,温言软语道:“爷莫气坏了身子,奶奶心里也苦,都怪下面那起子混账打着府里的招牌胡作非为,奶奶银子没赚到几个,反倒落下这许多骂名。” 贾琮摇了摇头,叹道:“我知道府里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也确实有苦衷,可事情没这么简单。凤姐儿的性子我知道,要强好胜,喜弄权柄,又无敬畏之心。 你告诉她,这次我替她扛了事儿,算了了前世今生的因果,再有下次,莫怪我无情。我在辽东杀人盈野,莫非真杀不得她?” 平儿见他神色冷峻,不敢多说,只得点头答应。 凤姐儿随贾琮出来,绕过粉油大影壁,经南北宽夹道,过东西穿堂,往荣庆堂走去。 见贾琮冷着脸,也不言语。 凤姐儿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道:“琮哥儿,你真生气了?” 贾琮冷哼道:“你说呢?” 凤姐儿嗔道:“都跟你说了,我不知情,你定不信我,真要嫂子把心挖给你看,你才信么。” 贾琮看着她胸前挺拔高耸的乳峰,微微一呆,都说胸大无脑,凤姐儿怎么精得跟猴儿一样。 “你眼睛往哪里看,坏坯子。”凤姐儿佯怒道。 贾琮苦笑道:“行行行,我斗不过你。待会你该说什么,心里有数罢?”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不懂?如今你当家做主了,自然要提拔自己的人,老人儿们你自是看不顺眼了。” “你……混账。我堂堂一等荡寇伯,竟被你说的这么……这么低劣。” “那你要我说什么?莫不是要我替那起子混账说情?”凤姐儿笑道。 “……”贾琮无奈:“你就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你也只懂这个。” 呸,还假装清高,凤姐儿暗啐了一口,扭着蜜桃臀走了。 贾琮看着她背影咬咬牙,他妈的,当了你王熙凤的兄弟,算老子倒霉。 此时,荣庆堂内一片嬉笑声。 众人都在向赖嬷嬷道喜。 只听赖嬷嬷道:“我也喜,主子们也喜。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喜从何来?昨儿奶奶又打发彩哥儿赏东西,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咦,怎么不见二奶奶,我今儿特来向她谢恩来着。” “方才丰儿叫去了,说是三哥寻她有事。”探春笑道。 赖嬷嬷笑道:“要说三爷真是老太太调理出的好孩子,年纪轻轻就给家里挣了顶伯爵帽子,又得皇帝皇后疼爱,往后光耀门楣,那是不消说的。 可叹我们家那些混账,只知道吃喝玩乐,半点正经事不干,丢了自家前程事小,丢了主子们的脸面,那才是不忠不孝了。” 贾母笑道:“琮哥儿不过是借赖着祖宗余荫,皇帝老子垂爱罢了,值什么?你家的小子也不错,年纪轻轻就当了百里侯,选在哪处?” “托了主子们的福,选在了南省的江阴县。”赖嬷嬷笑道。 贾母笑道:“嗯,江阴不错,是个上等县。” 李纨笑道:“多早晚上任去?” 赖嬷嬷叹道:“我哪里管他们,由他们去罢!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我说:‘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 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 你哪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 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李纨笑道:“你也多虑。我们看他也就好。他这一得了官,正该你乐呢,反倒愁起这些来!他不好,还有他父母呢,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 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 “哼!” 只听一声冷哼,众人见贾琮从后面进来,身后跟着凤姐儿。 第二百九十五章 清理门户 第297章清理门户 众人忙起身相迎。 赖嬷嬷忙磕头道:“老奴拜见三爷。” 贾琮看都懒得看她,只向老太太请了安。 贾母见他神色不对,以为是外边的事儿,也不理论,叫赖嬷嬷起来。 笑道:“你来得正好,赖嬷嬷家的小子选出来了,当了江阴县令,要在家里摆酒庆贺,你这个伯爷可愿赏光?” 凤姐儿在一边撇撇嘴,微微冷笑,死到临头还摆酒。 贾琮淡淡道:“赖嬷嬷家的酒,恐怕是办不成了。” 赖嬷嬷吃了一惊,满脸惊惶望着老太太。 贾母皱眉道:“这是什么话?” 贾琮摆摆手道:“赖嬷嬷先退下。” “老太太……”赖嬷嬷察言观色,见贾琮满脸杀气,不像说笑,忙跪下磕头。 贾母一怔,还好她还没老糊涂,为了一个老奴去驳贾琮,忙道:“先把赖嬷嬷搀下去。” 琥珀、玻璃两个大丫头忙上来把赖嬷嬷拉下去。 贾琮扫了一眼,道:“下人都退到外间伺候。” 呼啦,堂上堂下丫头、媳妇、婆子瞬间撤完。 只剩贾母、李纨、王熙凤、王夫人、探春等几人。 “琮哥儿,究竟出了何事。”贾母道。 贾琮道:“今儿我带人洗劫了北镇抚司……” 啊?众人一声惊呼,这……琮哥儿是造反了么? “你……也太大胆了,锦衣北堂是什么地方,你要造反不成。”贾母拍着桌子怒道。 贾琮哂道:“老太太莫非忘了,我如今乃锦衣卫同知兼南镇抚使,监察整顿锦衣卫乃分内之事。” 众人松了口气,差点忘了这茬。 “说正经事,莫不是在我们面前抖威风来了?”贾母斥道。 贾琮从怀里掏出案卷册子,冷冷地道:“从北司卷宗里查出这个,上面记载了近二十年东西两府的族人、家下人如何打着国公府的招牌,在外面为非作歹,甚至图财害命!” 众人吃了一惊,这……这些事从来没听说过。 贾母迟疑道:“会不会是诬告?咱家何曾有这些事。” 贾琮反问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北镇抚司被人骗了?” “这……”即使贾母再不懂,也知道北司的人不会蠢到这种程度,若他们要冤枉人,何须记录这些?既然费功夫记下来,定然是有真凭实据。 “涉及何人?”贾母道。 贾琮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名单,道:“为首的就是赖嬷嬷两个儿子、几个孙子,还有李贵、周瑞、来旺、来喜、单大良、吴新登、戴良、余信、张材等管事并他们媳妇。 另外就是贾、贾琨、贾、贾菖、贾菱、贾芹等支房族人。” 贾母摇头道:“荒谬,莫非咱家成了贼窝子不成。” 贾琮冷笑道:“老太太不信,叫进来一问便知。” 贾母当即派人去叫。 不多时十几个管事并管事媳妇跪了一地,赖嬷嬷也进来跪下喊冤。 贾琮嗤一声笑了,这群混账喊起冤来,除了用词没那么文雅,和卫狱里关的十几个贪官污吏倒是一般无二,都是超一流的演技。 贾母怒道:“你们这起子下流东西,府里把你们养得华服高楼、车马仆从不算,还在外面打着两府的旗号胡作非为,杀人害命,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老太太,我等冤枉啊。实不敢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众人忙磕头求饶,涕泪俱下,哭得肝肠寸断。 贾母迟疑道:“琮哥儿,我看他们不像作伪……” 贾琮摆摆手,把卷宗递给探春,道:“三妹妹,谁喊冤就念给谁听。” “是。” 探春接过卷宗一看,面色顿时一白。念道: “昌泰三十年,某月某日,荣国府管事赖大与人争买丫鬟,使家奴将人殴打重伤致死,宛平县碍于荣国门第不敢判,只以罚银300两,草草了事。” “昌泰三十一年,某月某日,荣国府管事周瑞与人争买田地,使家奴乘夜纵火焚烧他人房屋,致东安县甘二牛一家两死四伤,东安县受贿枉法,以查无实据,草草结案。” “熙丰二年,某月某日,荣国府管事吴新登与贾家族人贾勾结地痞设赌局,吴新登出本钱、贾出面邀人、地痞设诈当头家,诱兴化坊士绅解默幼子淳入彀。 诈取其银三千余两,旋又放五千两印子钱与他,使其家债台高筑,无力偿还,遂上门逼催,致其家破人亡,解默夫妻气死、解淳自-杀,其家产人口被瓜分殆尽。 地痞得银、贾霸占解家二儿媳并房宅、吴新登得田产。解家大儿媳求告无门,某月某日于北镇抚司递血书喊冤,当场碰柱而死。” …… 随着探春一条条罪状念出来,众管事无不面如土色,汗流浃背。 贾琮方才在凤姐儿那里按下去的杀意,重新翻起,直冲头顶,更盛几分。 若凤姐儿还可推说身在后宅不知情,这些人却是直接案犯,更加可恨可杀。 “别念了。”贾母挥手打断了探春,看着地下一群管事。 许多都是三四辈子的老陈人,赖嬷嬷更是自己的陪房,若一锅端了,以后府里谁管着?自己并太太的脸面往哪里放? “琮哥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过了许久,真相如何,岂能偏信这几句话?况且当年那些亲民官们也有了判断。 如今你也执掌南司,亲亲相隐,我看压下来罢,家和万事兴。”贾母叹道。 “谢老太太开恩,奴才等粉身碎骨难报万一。”众人把头磕得砰砰响。 赖嬷嬷泣道:“老太太,老奴丢了您的脸,就拉我去抵命罢,日后我没脸见人了,不如死了干净。” 贾母疲惫地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干。” 凤姐儿见贾琮脸如寒霜,忙劝道:“老太太,国法无情,何况这些案子也太骇人听闻了些,不如让琮哥儿带他们回去问个清楚,也好交代。” 贾母皱眉道:“交代什么,这不是寻些虱子在自个儿头上爬?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当年的官儿们也判了案子,还问什么?” 凤姐儿冲着贾琮苦笑一下,老娘可替你挨了骂了。 贾琮冷笑道:“老太太,你是想让琮包庇这群恶贯满盈的畜生?”
王夫人插嘴道:“哪里说得上包庇,不过是亲亲相隐,这也是律法所容。何况当年事实如何,也未必说得清楚。” 来得好!贾琮冷笑道:“太太是否会错意了?琮今儿来此不过是知会一声,并不是要请谁的示下。 亲亲相隐?这几个狗奴才,也算我堂堂一等荡寇伯的亲人? 别说他们,即便是贾菖、贾菱、贾芹这些正儿八经的贾氏族人,我也没打算放过,此刻应该已经被抓去了南镇抚司,按他们的罪名,最轻的都是一个斩刑!” 王夫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垂下的眼睑内闪过一丝刻骨恨意。 贾母怒道:“我知道,如今你成了伯爷,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心里厌弃了我们,嫌我们碍着你。 你也不必在我跟前耍威风,我和太太们即刻回南京去,大家干净,大家干净!来人,快去给我准备轿马。” 李纨、王熙凤、鸳鸯等忙劝着。 贾琮冷眼旁观,他又不是贾政,哪吃这一套,只说道:“老太太若要回南省散心,琮负责替您包一艘最大的船。 不过,还是先把此间的事儿料理清楚,再走也不迟,省得路上牵挂。” 众人一惊,琮哥儿这是要翻天了。 贾琮续道:“老太太明鉴,琮一介庶子,走到今天不容易。固赖祖宗余荫庇护,自家好歹也有几分本事。 琮知世道艰难,故爱羽毛胜过性命,一则万不敢让祖宗蒙羞,二则也绝不允许有人但敢玷污我血战沙场、出生入死换来的名爵! 我知道这些人都是老陈人,老太太舍不得,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缺几个奴才不成? 去了这几个,再换几个新的,眨眼的事儿,值什么?莫不是换上来的奴才,就敢不敬着老太太了?那琮先宰了他,为老太太出气。” 贾母本来一腔怒火,听了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不由得安静了些,如今的琮哥儿已不是贾赦、贾政可比,乃是贾家头面人物,堂堂武爵。 自己为了几个奴才,与他撕破脸,让他吃了亏,对贾家没有好处,也对不起祖宗。 因叹道:“我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只是这些奴才都是从小儿看着长起来的,难免心软罢了。” 贾琮道:“琮素来知道老太太怜贫惜弱,菩萨心肠,只是人心险恶,琮今儿得罪了锦衣卫万指挥,恶了北司,很快便会被人参奏。 而这些奴才今日不处置,明日就会变成杀向琮和府里的尖刀!蝮蛇蛰手,壮士解腕,请老太太决断。” 既然贾母上道,贾琮也乐得给她一个台阶。 贾母叹了口气,道:“我老糊涂了,外面的事儿也不懂。你看着办罢。” “琮遵命。” 贾琮回过身来,喝道:“传我的亲兵并缇骑来拿人。” 门口丫头飞也似地跑了。 顿时堂内哭喊声响成一片。 “老太太、三爷饶命。” “我等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我冤枉啊。” “太太、太太救我。” “二奶奶,救我啊,印子钱是替您放的啊。”旺儿媳妇叫道。 “该死的东西,你们去放印子钱,竟敢诬赖到我头上,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凤姐儿见众人看过来,忙怒斥道。恨不得一把掐死旺儿媳妇。 只有探春看了卷宗知道凤姐儿的“英雄事迹”,只是闭嘴不言,暗道三哥看似无情,其实有情,总算保下了二嫂子。唉,二嫂子着实太浑了些,什么钱都敢赚。 贾琮一脚把叫得最大声的周瑞家的踹翻,冷喝道:“谁再敢嚷半个字,格杀勿论!” 顿时,整个世界清静了。 片刻,数十亲兵进来,将众人拖了下去。 “放下赖嬷嬷,与她无干。”贾母道。 贾琮一摆手,亲兵把赖嬷嬷放到地下。 贾母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这辈子的交情是毁了,她出生豪门,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叹道:“来人,带赖嬷嬷去乡下颐养天年罢,一个月给她10两银子用度。” “是。”自有两个嬷嬷过来,把赖嬷嬷搀出去。 赖嬷嬷早已吓得肝胆俱裂、万念俱灰,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如一滩烂泥,被拖走了。 贾琮又道:“林之孝何在?” “奴才在,请三爷吩咐。”林之孝躲过一波清洗,吓得瑟瑟发抖,早已在门口候着,一听召唤,忙进来跪下。 “管家里就你老实些,这回算你命大。多派些小子出去,按这个名单,引我的亲兵并缇骑去拿人抄家,若跑了一个,你知道后果。”贾琮把名单扔给他。 “是是是,奴才马上去办。”林之孝磕了个头,匆匆去了。 办完正事,贾琮看向贾母,笑道:“老太太也莫要伤心,等抄了家,保证您老乐得合不拢嘴,咱也可以跟着过个肥年了。” 凤姐儿凑趣儿道:“琮哥儿这话怎么说?” 贾琮笑道:“这群混账连国法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家法?少不得把府里的银子搬到自家去,听说赖家的园子足有大观园一半大小。 看着罢,等抄出来,你们这些当主子的未必有奴才富裕。凤嫂子也可以松口气儿,免得一见我就哭穷。” 众人都不禁笑起来。 贾母也乐了,毕竟能发一笔财,总是一件愉快的事。 其实她哪里不知道这些奴才的做派,只是忍不下心动他们罢了,且也要靠他们管着阖府上下。 因笑道:“就你算得精,都是堂堂伯爷了,还在下人身上动脑筋。对了,方才你是不是叫人把东府的管事一并拿了?” “那是自然,除恶务尽。”贾琮道。 “唉,总该先知会蓉哥儿一声。”贾母道。 贾琮笑道:“长辈办事还用得着知会他?缇骑上门他自然就知道了。” “这会子你倒当起长辈来了,方才是谁不把长辈放在眼里?”贾母佯怒道。 贾琮陪笑道:“琮不是生怕老太太、太太们被奴才蒙蔽,方才据理力争么?孝敬之心,天日可鉴。” 若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他也乐意哄着老太太,毕竟一大把年纪了,又有诰命在身,也不好做的太过。 众人纷纷掩嘴忍笑。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有深意 第298章大有深意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如今家里的管事被你一锅端了,以后怎么办?” 贾琮知道她的意思,笑道:“这有何难,我举荐几个,招财、招宝并他们媳妇,是府里老人,服侍我倒也老实,提起来当管事罢。 另外我的小厮旺财,勤勤恳恳,也当个管事罢。其他的老太太看着安排便是,这年头三只脚的羊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贾母笑着点点头,十分满意,贾琮还算懂事,没有大包大揽。 “既如此,你就忙你外边的事去罢。我和太太、凤哥儿商量一下再定。” 王夫人、凤姐儿忙道:“但凭老太太吩咐。” 贾琮点头道:“琮告退。” 出来回到荣禧堂,见掌兵千户乔尹正候着。 “乔千户,本案涉及人数甚多,有贾家族人、也有管事下人,回去让周威给我严加审讯,不管牵扯到谁,务必给我一网打尽,人赃俱获。再送顺天府,让他们从严惩处。” “是,大人。”乔尹忙拱手道。 “若涉及荣国府的两位老爷……” 贾琮略一迟疑,贾政应该没问题,贾赦定然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时代父子几乎是一体,老子出了问题,儿子定要背锅,故贾琮虽恨不得亲手弄死他,也只得先保下来再说,免得被政敌借机打击。 乔尹办老了差事的,哪会不懂这些关节,忙笑道:“大人过虑了,两位老爷身份高贵,德劭望重,端方清正,不愁银钱,怎会牵扯到这些腌事里? 定然是下人畏惧刑罚、胡乱攀咬,或打着老爷们的旗号招摇撞骗。大人放心,卑职定会仔细甄别,不使老爷们清名蒙尘。” 贾琮满意地点点头,锦衣卫千户个个都是人精,和他们说话不费劲。 “另外,若有人攀咬我二嫂子……” “这等反咬主子的刁奴,卑职等见得多了,岂会受他们的蒙骗?大人放心,定不让人污了二奶奶名节。” 乔尹心中暗想,素闻宁府秦氏、荣府王氏两位少奶奶风姿绰约、荡人心魄,艳冠神京各豪门府邸,乃是少妇中的极品。 大人不提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大奶奶,单提二奶奶,此言大有深意,我可要好生领会。 贾琮还不知道自己的“深意”已被人揣摩在心,点头道:“们都是个中好手,我就不多言了。 抄出来的赃款,你们自取两万,分给司内的兄弟,就当我赏你们的跑腿银子。” 乔尹忙拱手道:“弟兄们能给大人效力,无不感到荣光振奋,区区小事,怎敢领大人厚赏。” 贾琮摆手道:“公是公,私是私。你们替我清理门户,落几个辛苦钱也是应该。不必多言,照此办理。” “是。卑职替弟兄们谢大人恩赏。”乔尹躬身道。 大户人家的爷们就是不一样,出手阔绰,不像前几个镇抚使,一个比一个抠,被人弄死也活该。 东西两府兵荒马乱忙了一宿,贾琮也没理会,自去歇息,张元霸带人守在荣禧堂门口,等闲小事也没人敢来打扰他。 比如,贾家京中几房族老贾代儒、贾代修、贾代作、贾代俭、贾代仪等齐来求见老太太,在仪门外便被贾琮的亲兵挡驾,只扔下一句话,就将这些人赶走。 “三爷有令,今儿老太太疲乏了,谁都不见。要求情的,我送你们去南镇抚司衙门求情,老太太不管国法刑狱!” 众老头吓得够呛,锦衣卫是什么地方,他们宁死也不敢进去,几个灰孙子辈儿的不肖子弟,没了就没了罢,忙逃也似的跑了。 再如,贾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正和尤二姐、尤三姐两个姨娘顽的高兴,忽听缇骑上门拿人,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来。 见是捉拿赖二等几个管家,松了口气,问清了缘由,忙到西府求见贾琮。 几个奴才的生死他不关心,他只关心抄出来的家财怎么处置,别像辽东庄子那般,又被“代管”了罢。 在荣禧堂门口便被拦住,张元霸居高临下瞟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道:“蓉大爷请回罢,三爷歇息了,不见任何人。” 贾蓉看了看他手里比自己头还大的铜锤,陪笑道:“元霸大哥,小弟怎么敢打搅三叔歇息,只想问问赖二那起子混账家里的赃款赃物,怎么处置?按说都是从东府偷窃的东西……” 张元霸哪和他嗦,铜锤一挥,不耐烦地道:“家去等着,三爷自有主张。” “是是是。”贾蓉无奈,想去求见老太太也见不到,只得悻悻而去。 心头暗想,明儿叫可卿来打听,定有回音。
那边邢夫人听说这边管事们大换血,忙急匆匆过来见贾琮,想替王善保等几个心腹下人谋些差事,想着好歹是嫡母,琮哥儿多少要给几分体面。 不料也在荣禧堂被拦着,不许进。 “你们真是反了天了,竟敢拦我?把琮哥儿叫出来,我倒要问问,这是什么规矩!”邢夫人吃了个闭门羹,怒道。 张元霸知道邢夫人身份不同,只得叫人进去通报,不多时,晴雯出来了。 张元霸深知晴雯的分量,忙换了一张脸,笑道:“姑娘,大太太来了,三爷的意思?” 晴雯瞥了邢夫人一眼,冷笑道:“三爷说了,公务繁忙,谁都不见,大太太若有事,赶明儿自去寻老太太主张,他没工夫。”说完拂袖而去。 得了!张元霸转过身来,又变成石头人的样子,眼睛一瞪,道:“大太太请回,军令如山,标下不敢有违。” “你!”邢夫人没想到自己身为大太太,连在府里都落个没脸,只得带人恨恨而去。 次日一早,贾琮便前往南司。一进内堂,众千户便来回事。 “禀大人,昨晚兄弟们没合眼忙了一宿,共抓获案犯93人。”乔尹忙上前禀报。 “怎么比名单上多了好些?” “因在审讯中,不少人又供出了尚未记录在案的同谋共犯。”周威忙道,这可是他的功劳。 “嗯,诸位辛苦了。”贾琮道。 “为大人效力,我等万死不辞,这点小事,值什么? 如今大人就是我等的主心骨、顶梁柱,弟兄们无不誓死扶保大人青云直上,咱也跟着鸡犬升天。”众人笑道。 贾琮笑道:“我与诸位弟兄荣辱与共、生死相依,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弟兄们半口。” 温振道:“大人,昨晚赵侍郎、陆侍郎、杨侍郎等旧党大员都派人看望了在押犯官,问什么时候能出狱。” “你怎么说的。” “卑职回答,本司将将重建,人手不足,众犯官的案情又复杂,牵连甚广,还需时日细细核查。 本司定会秉公而断,绝不会冤枉了清官忠臣。请他们耐心等着。”温振道。 “嗯,很好。在咱南司的事儿没理清之前,这几个犯官不许放了,免得旧党那些人过河拆桥。”贾琮道。 “大人放心,我等明白。”众人拱手道。 贾琮略一沉吟,道:“本官还有一事要请教各位。此事过后,若真的放了这群犯官,日后又被查明这些人罪恶滔天,那咱南司……” 周威笑道:“大人勿忧。案子是北司办的,咱只是接手核查罢了。 只需找出案卷错漏之处,奏明陛下,言涉案卷宗前后矛盾、查无实据、屈打成招等,因证据不足,且南司初复,无力核查,拟疑罪从无,暂释其归家,容后再查。” 温振拱手笑道:“周老弟不愧刑狱高手,这番判断四平八稳,左右逢源,预留地步。 若日后有人翻旧账,罪在北司调查不清,案卷不明,与我等无干。若旧党但敢反水,咱握着这些人的罪证,随时可以将其抓捕归案。妙,妙。” 众人都笑着点头,若这点手段都没有,天下官员还会怕锦衣卫? 从与旧党达成协议的第一天起,贾琮就没打算信守诺言,自己既然选择倒向新党,就已经与旧党势不两立,暂时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自然要留点首尾。 周威微笑道:“咱锦衣卫要入人之罪,易如反掌,若要替人开脱,那也是探囊取物。” 贾琮哈哈一笑,道:“好!有诸位在,本官可以高枕无忧矣。” “愿为大人效死。”众人一齐躬身道。 “周威,荣府的案子我得避嫌,待我家那起子没王法的东西审明白后,并卷宗、证据等全部移送顺天府衙,督促府尹从严从重从快判决。对了,府尹是什么党?”贾琮道。 “禀大人,顺天府尹冉斐乃是文华殿大学士苏浩初的门生,铁杆儿的旧党。” “嗯,我会和赵侍郎他们打招呼,想来他们不会推辞。”贾琮道。 周威笑道:“大人温文尔雅,卑职佩服。不过也不必对这些官儿太过客气,敬酒不吃,咱还有罚酒。 除非他真能清如杨震、陆贽,否则咱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众人笑着点头。 贾琮哈哈一笑,道:“是我迂腐了,那就不打招呼了,省得欠人情。” “正是。”众人道。 “不过一定要赶在北司动手之前办妥此事。” “大人放心,今天之内卑职保证办好。”周威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晴雯重义 第299章晴雯重义 贾琮在衙门忙了一天,踏着月光,顶着鹅毛大雪,回到荣府。 “给三爷请安。”门子们忙不迭跑上来争着牵马坠蹬。 “爷回来了?”荣禧堂前,晴雯、完颜、茜雪一齐迎出来。 这两天完颜被晴雯“教导”了一番规矩,从善如流,也改口称“爷”了。 贾琮微微一笑,在完颜脸蛋上轻轻一拧,道:“过得习惯么?” “习惯。爷家里的东西好好吃,晴雯姐姐、茜雪姐姐也对我很好。就是整天关在家里好闷。”完颜撅着小嘴道。 贾琮笑道:“我正有个想法,你让管家去城外偏僻处多买些土地、山林,建个大大的庄子,作为女真战士的训练场,由你管辖如何? 不然把你们数百号女真汉子关在城里,迟早要出事。” 完颜眼睛一亮,拍手道:“好。我明天就去办。” 贾琮在她头上揉了揉,道:“只注意一点,到了天子脚下,让他们都要穿汉服、说汉话,不许惹是生非,免得引人注目。” “嗯。那我住城外还是住府里?要是住城外,岂不是要和爷分开了?”完颜想到这里,又不高兴了。 贾琮笑道:“可以两头跑,一边住几天。只要随身多带些人手就行了。” 完颜笑得眼睛眯起,猛地扑到贾琮身上,道:“爷好聪明。” 贾琮忙搂着她的臀儿,道:“还有件事别忘了,上回咱抓了那么多鞑子奴隶,让珊儿送几百年轻妇人过来,去庄子上打杂干活。” 完颜奇道:“既是干活,为什么不要身强力壮的汉子?” 贾琮笑道:“你都知道过几日回来睡爷一回,难道让那许多女真汉子熬着?没有女人,那些人定不安生。” “爷,你好坏。明明是你睡人家。”完颜嗤一声笑了,在贾琮耳边道。 晴雯两人白了贾琮一眼,就你老想着这些坏事。 贾琮把完颜放下来,道:“建两个庄子,一个居住,一个训练。告诉女真的汉子们,练得好、守规矩、听指挥,爷赏老婆。若不服管教,严惩不贷。” 完颜知道贾琮担心自己管不住这些人,忙笑道:“爷放心罢,我们女真族人最听族长的话,不像汉人那么多花花肠子。” 贾琮点点头道:“我再派几个亲兵给你。听你使唤。” “嗯。如今天冷了,先让管家去买几万亩地,等开春来便开始修建,最多三个月,请爷去看看咱新建的庄子。”完颜掰着手指算道。 “好。你便宜行事罢,借此也可以历练历练。”贾琮笑道。 晴雯见两人旁若无人秀恩爱,酸溜溜朝贾琮做了个鬼脸,爷也太宠这个蛮子姨娘了,从古至今哪有姨娘不伺候爷们,反而跑到城外住的。 “爷,先传饭罢,时候不早了。”晴雯气鼓鼓地道。 “传。”贾琮回头,顺手在她挺翘紧实的臀上拍了一巴掌,“小妖精,又吃醋了?” 晴雯脸一红,捂着后臀躲到一边,嗔道:“谁吃醋了。有的人一点不知道爱惜身子,吃饭也没个时辰,回家还操心外面那些事。” 贾琮哈哈一笑,招呼三人坐下,道:“这不是忙么?今儿家里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儿,咱院里两个婆子被爷提拔成了管事,连她们的男人也跟着沾光,还有旺财这小子,威风的了不得。都说要来给爷磕头呢。”茜雪笑道。 “磕什么头,免了。爷没工夫见他们,告诉他们好生办差,莫要找死。”贾琮挥挥手。 茜雪笑着出去传话。 这时铃儿、铛儿指挥着一群丫头把菜肴流水价传上来。 “你们也没吃罢?”贾琮道。 晴雯没好气地道:“爷都没吃,我们怎么敢吃。” “一起吃。”贾琮微微一笑,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看着满桌的菜,摇了摇头道:“告诉老涂,还是按辽东的规矩,我日常吃饭只用四菜一汤,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晴雯劝道:“爷,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您减了,其他人怎么办?” 贾琮道:“官中都穷得当裤子了,还抱着老祖宗不撒手,老祖宗是国公爷,他们是什么东西? 告诉琏二奶奶,除了老太太不变,其余的老爷太太姨娘、爷们奶奶姑娘们日常吃饭都按我的例办。我伯爵能吃,他们也别嫌弃,老子不惯坏毛病。” “是,爷。”晴雯见他神色严肃,不敢多言,忙点头答应。 “吃饭罢。”贾琮拍了拍晴雯的小蛮腰。 “爷,您尝尝这个。红烧蹄,您带回来这个厨子老涂,真是厉害,比府里的厨子好多了。”晴雯笑道,忙给贾琮布菜。 “那是自然,爷从边军挑出来的人,没两把刷子怎么行?” 贾琮刚端上饭碗,就见燕双鹰带着林之孝进来求见。 晴雯皱了皱眉,白了林之孝一眼,道:“林管家,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爷吃了饭再说,没见已经错过饭点儿了么。” 林之孝哪料到这无妄之灾,忙跪下请罪,道:“姑娘恕罪。只因昨儿抄出来的赃款赃物方才清点好了,数目极大,故急急来禀报三爷。” 如今他宁愿得罪老太太、太太,也不敢得罪了晴雯这个小祖宗。
“念。”贾琮示意晴雯别生气,边吃边道。 “是。赖家共抄出神京城内五进宅院一套,四进宅院三套,良田2300余亩,金2000余两,银15万余两,金银器皿500余件,古玩玉器350余件。周瑞家……” 晴雯、茜雪等听得瞠目结舌,赖家是把府里的库房搬家里去了么? 贾琮冷哼一声,意料之中,单凭赖家那座园子,就足以灭他满门了。 “别念了,我懒得听,说总数。” “是。除去划给南镇抚司缇骑的两万银子,咱家共抄捡出宁荣街周边宅院二十一所,金15451两,银457612两,良田11334亩,金银器皿3356件,古玩玉器1712件。 这是账册,并房契、地契、金银票。东府的数目也差不多,请三爷过目。”林之孝提起一个包裹呈上。 贾琮冷笑道:“林管家,你说这些狗东西该不该死?” 林之孝额头已然见汗,忙道:“三爷英明,这些忘恩负义、中饱私囊的反叛的,死一百次不足以抵罪。” 贾琮道:“不必死一百次,一次就够了,不过死之前,南镇抚司的刑罚,会让他们后悔做人。赖家没了,老太太可升了你的官儿?” “禀三爷,蒙老太太赏识,今日已升了奴才做荣府大总管,奴才家的做内宅总管。”林之孝战战兢兢地道。 贾琮点点头,道:“凤嫂子常说你们两口子是老实人,希望你们别步赖家后尘。” “奴才万死不敢做半点对不起主子的事。”林之孝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 “嗯,东西留下。把涉案管事的家眷全部发到辽东庄子上种地去。你去罢,好自为之。” “奴才告退。” 晴雯看着林之孝离开,略一犹豫,道:“爷,我想求您件事。” “什么事。”贾琮略带诧异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晴雯这丫头倒是极少露出这般楚楚可怜之态。 晴雯咬着唇儿,吞吞吐吐地道:“爷,当年我随表哥逃难到神京,是赖嬷嬷见我可怜,把我买了,后来又把我表哥买进府里,给了他一碗饭吃。 要不是她,我也遇不到爷。她老人家毕竟对我有恩,我想……” 贾琮略微皱眉道:“你要替赖家求情?” “不不不,赖家兄弟犯下滔天大罪,死不足惜,我怎么敢恃宠而骄,这么不知进退。”晴雯急得忙摆手,生怕贾琮误会。 贾琮点点头,道:“那是什么事?” “我想着如今赖嬷嬷已有了安排,她家两个重孙子,才四五岁,没人照料,大人的事,与他们无关,求爷开开恩,给他家留条血脉,也算我报答了赖嬷嬷的活命之恩了。”晴雯泣道。 贾琮搂着她笑道:“哭什么,我的晴雯这么重情重义,爷心里也十分敬重。” “爷,您答应了?”晴雯破涕为笑。 贾琮道:“区区小事,你既然开了口,我哪有不允之理?双鹰,叫人把赖家两个小孩子送到辽东庄子上去,给良善人家养着,莫亏待了他们,就让他们在辽东当个寻常农夫终老罢。” “是,三爷。” “三爷,谢谢你。”晴雯喜极而泣。 “那你如何报答我呢?”贾琮坏笑道。 “爷说怎么就怎么。”晴雯道。 “好,快人快语,爷喜欢。今晚让儿把绝学传授给你,嘿嘿。” “什么绝学?”晴雯愕然。 完颜嘻嘻笑道:“当然是推波助澜、冰火毒龙、漫游天下、双杯献酒、仙女奉桃咯……” 晴雯虽听不懂,看着两人不怀好意的样子,便知没好事,嗔道:“爷,你们这些把戏我可不会。” “不会就学嘛,子曰:学而不厌,睡人不倦。”贾琮笑道。 “呸,爷胡诌。圣人明明说的是诲人不倦,什么睡人……”晴雯红着脸道。 “哎呦,忘了晴雯现在是读书人了。”贾琮笑道。 众人笑成一团。 闹了半晌,众人总算吃过晚饭。 “明日把这些东西给二奶奶送过去,归入官中。告诉她,以后别再跟我哭穷。 金银、器皿随她使用,宅子不许动,爷要留着赏人。东府的东西留下。”贾琮指着林之孝带来的包袱道。 晴雯答应了一声,想了想道:“还有一事,今儿下午东府蓉大奶奶过来求见爷,我回她爷上衙去了,不在家,把她打发走了。” 贾琮微一沉吟,道:“她可说了何事?” 晴雯摇了摇头,道:“没说,不过我看她精神不太好,有些恍惚憔悴,听说爷不在,失魂落魄地走了。” 贾琮不禁皱起了眉头,道:“今儿天晚了,改日我抽空去看看她罢。” 晴雯嗤笑道:“爷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又是一等伯爷,巴巴去看望年轻漂亮的侄儿媳妇,成什么样子?传出去,爷的名声还要不要?” 贾琮一呆,这……倒是个问题。 以前还仗着是小孩子,不忌讳,现在倒有些不便,不过也不打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光明磊落 宁寿宫旁一间偏殿内,宫人尽皆退在门外伺候。 锦衣卫指挥使万晋正与六宫都太监兼东厂厂公夏守忠密谈。 “公公,前日下官禀奏的事,太上皇只说了一句‘你既提督锦衣卫,自去办好份内之事便可’。 下官揣摩了两天,不得要领,特来请公公指教,太上皇的圣意是……”万晋道。 夏守忠一张长长的橘皮老脸上长满老年斑,吊梢白眉、三角小眼,脸色挂着习惯性的笑容,端起御制霁青描金盖碗,让道:“大人尝尝这武夷山母树的大红袍如何?” 万晋苦笑道:“我的老大人,下官现在这心里,没个底儿,您就是让我喝仙山琼浆也没滋味啊。太上皇他老人家究竟是让我办还是不办?” 夏守忠笑道:“老弟怎么糊涂。太上皇的意思自然是让你办,不过只能在你的分内办,不许把宁寿宫牵扯进去,那就不好办了。” 万晋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那东厂那边……” 夏守忠道:“咱家与你是几十年的兄弟,东厂那边的卷宗人手自然任你调用,贾家也确实有不少狗屁倒灶的事儿,不过我看未必有什么大用。” “这是为何?” 夏守忠道:“南司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两日已提前把贾家那些害群之马连根拔起,即便漏了几个小鱼小虾,效用也不大了,想凭这点事搬倒贾琮,难。 何况这两日旧党大员纷纷派人去南狱探望那些犯官,不问可知,定是贾琮与其私底下做了交易,想来朝堂上不会有人替你说话” 万晋皱眉道:“如此一来,咱的拳头可就打在棉花里了。” 夏守忠摇头笑道:“老弟,此路既然不通,咱换条路不行么?” “请公公指点迷津。” “贾家的问题不好找,咱不会找他亲族的问题? 嘿嘿,贾史王薛,金陵城四大家族,百年来同气连枝,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人不知。 如今与贾家关系最密切的是薛家,何不从薛家入手,拉贾琮下水?”夏守忠阴声笑道。 万晋眼睛一亮,点点头笑道:“公公既有锦囊妙计,小弟洗耳恭听。” 夏守忠品了口茶,笑道:“你们锦衣卫素来总喜欢查访什么大案重案,查官员贪腐渎职,要我说有什么好查的?哪个官儿不贪?不过在于抓不抓罢了。 咱家的东厂就与你们路子不同,专爱打听些宫闱、后宅秘闻并官员来往交通之事。 这神京城里,哪家老爷扒灰、哪家奶奶养小叔子、哪家太太闺房寂寞养汉子、哪家小姐私会情郎,咱家什么不知道?” 万晋拱手道:“公公英明,小弟素来只会干苦力活,这些精巧手段一窍不通。” 夏守忠慢悠悠地道:“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老弟若像咱家这般在宫里混几十年,什么不明白?” 万晋略有些尴尬,老子还没蠢到去当太监,忙陪笑道:“小弟资质低劣愚鲁,不堪服侍天家。” “就说这薛家,自当年紫薇舍人薛公过世后,盛极而衰,到现在南省待不下去了,只好孤儿寡母投奔贾家来,厚着脸皮寄居了好几年。 如今得了贾琮的提携,一起做了神仙酒坊和辽东的生意,倒恢复了几分元气。 可那薛大公子,纨绔草包一个,恃强凌弱,曾在金陵打死了人,被知府贾雨村脱罪,至今逍遥法外。 正因这个案底在,薛家女待选的事也黄了。”夏守忠这两日显然做了功课,如数家珍地道。 万晋抚掌道:“此计甚妙,小弟即刻命金陵卫所火速送有关卷宗、证人、苦主进京。” 夏守忠笑道:“不可唐突了,免得被人察觉。 这几日还是要作势多方搜集贾家族人、下人罪状,并把薛蟠的案子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送,看那群官儿管还是不管。 你也不必出手,只冷眼旁观便可。” 万晋茅塞顿开,叹道:“公公毕竟谋算深远,小弟自愧不如。 这样一来,既迷惑贾琮,打他个措手不及,又可威慑朝廷官员,使其不敢不管,更可分化贾琮与文官的联盟,一箭三雕。 不过,若贾琮心狠手辣,硬是弃卒保车呢?” 夏守忠笑道:“不会的。你不知道那薛蟠有个千娇百媚的妹妹,名宝钗者,贾琮极爱之。 那风靡天下的《雁丘词》,便是为她而写。以贾琮贪恋美色的性子,即便心中想弃了薛蟠,碍于宝钗的情面,嘿嘿,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跳进来。” 万晋拱手笑道:“还是公公老道,小弟佩服。不过凭这个命案就能扳倒贾琮?” 夏守忠低声道:“这案子不过是个饵罢了,让贾琮误以为可以捞人,在他伸手捞人之时,咱家才会出真正的杀招!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万晋忙道:“老大人,还有妙计?” 夏守忠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石青色江山富贵纹云锦手帕,递给万晋,道:“老弟看看,这块手帕如何?” 万晋不解,接过来略一翻看,没发现什么机关。 “这是薛家丰字号今年进贡的云锦苏缎,此色共有数百匹。” 万晋神色一动,轻轻搓了搓手里的帕子,笑道:“公公智比诸葛,小弟拜服。” ―― 贾琮早起出门前,带着晴雯去寻王熙凤,门口碰到贾琏正要出门。 “三弟,寻我有事?”贾琏笑道。 “不,我找二嫂子有些事儿。琏二哥要出门?”贾琮道。 “哦,也没别的事儿,缮国公府的石光珠做东,请吃酒听戏。三弟有事儿的话,我就打发人去辞了。”贾琏道。 “没事,你去罢。”贾琮也不理他,径自进去。 贾琏松了口气,现在被贾琮看一眼,比大老爷还厉害,忙招呼道:“平儿、丰儿,三爷来了,好生伺候着,叫你奶奶出来。”说完一溜烟跑了。 平儿等人忙把贾琮迎进去,让座看茶,又给晴雯道喜纳福。 晴雯红着脸与她说笑一番,垂手站到贾琮旁边。 王熙凤梳洗打扮妥当,从里间出来,笑道:“琮哥儿一大早来给嫂嫂请安不成?这可是稀罕事了。” 贾琮没好气看了她一眼,下巴微微一抬,看着桌上的包裹道:“这是前儿抄家抄出来的东西,你收入官中账上。
足有好几十万现银子、还有上万亩田地、金玉古玩就不说了,你拿去把你的当票都赎了,以后莫再跟我哭穷。” 凤姐儿眼神如火,看着桌上的普普通通青布包裹,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心中念头一转,笑道:“这些家私你是让我管呢,还是让林之孝管?” 按老规矩,府里的银库归家里的大管家总管,以前是赖大,现在就是林之孝。 贾琮哂笑道:“你愿意管就管着罢。你个当家奶奶还来问我?”如今他也不把这点钱看在眼里。 凤姐儿大喜,道:“那我定不辜负三弟所托。”说完忙去解包裹。 “慢!”贾琮忽然伸手把她的手按在包袱上。 凤姐儿被他掌心的热量烫了一下,忙不迭缩回手,啐道:“什么话儿不一口气说完,毛手毛脚做什么?”说完有些心虚地看了平儿、晴雯两人一眼。 两人面色如常,只做不见。 贾琮笑道:“摸下手而已,至于么。” 见她作色,忙转移话题,道:“里面还有一半儿是东府的产业,你即刻派人去把可卿请过来,我当面交代她。” 王熙凤何等精明,眼珠子一转,已猜到几分,笑道:“可卿也是你叫的?好不害臊。” 贾琮干笑了两声,道:“口误口误。快去请蓉哥儿媳妇。” 凤姐儿笑道:“蓉哥儿媳妇如今不大管事了,既然是东府的产业,我让人去请蓉哥儿来也是一样。” “看来嫂嫂对阿堵物没什么兴趣,我让林之孝去处置罢。”贾琮呵呵一笑,抓起包裹就走,跟我玩。 凤姐儿忙按着他坐下,嗔道:“瞧你,一点不识逗,小气。行了,我马上派人去请可卿还不行? 不用嘱咐,就说是我这个婶子想她了,让她过来说话,可好?平儿,小蹄子,笑什么,还不去请。” 贾琮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顺手把包裹仍在桌上。 “拿去罢。以后不许再管乱七八糟的事,听到了么?”贾琮不放心,叮嘱了一句。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了,伯爷。我还不是生计所迫么?你打量我放着好好的二奶奶不做,爱去管那些破事儿?” 说着看了晴雯一眼,笑道:“光顾着说话,怠慢了姑娘。丰儿还不请雯姨娘下去奉茶,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贾琮知道她有话说,微微点头:“去罢。” 晴雯这才告退。 凤姐儿小声道:“琮哥儿,你老实告诉嫂子,前儿你真的忍心对嫂子下死手么?” 贾琮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混账,死性不改。 “二嫂子,即便我不杀你,打你几十棍总可以罢。到时候把你白白嫩嫩的臀儿打开了花,啧啧……我也觉得可惜。” 王熙凤闻言,登时面红过耳,想到以前如厕被他偷看了,更是又羞又怒,嗔道:“下流坯子,哪里学的混账话,竟敢来戏弄我。仔细我告老太太。” 贾琮手一摊,笑道:“请便。反正我不怕丢人。” 王熙凤啐了一口,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治又治不了,实在拿贾琮没有办法,只得气苦地别过头去。 心中又有些悸动,像是被羽毛撩到了,痒痒的酥酥的,一时连包裹的事都忘了。 不多时,秦可卿带着瑞珠、宝珠两个丫头过来,凤姐儿素来与她亲厚,忙出去迎着她。 “好婶婶,唤我过来有什么吩咐。”秦可卿笑道。 凤姐儿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头戴攒珠累丝点翠金凤钿子,身穿海棠红撒花蜀锦窄裉袄,外罩青金色莲瓣提花缂丝云狐皮褂子,披着贾琮送的雪白天鹅绒大氅。 下着玉色盘金镶花洋缎裙,行动处手腕上一对金玉手镯叮当作响,打扮得虽靓丽夺目,可眉宇间却有一丝掩不住的忧郁愁苦。 “可卿,咱娘儿俩的话待会再说,现在却是你琮三叔有话对你说呢。”凤姐儿笑着拉着她进屋。 啊?秦可卿一声轻呼,神色数变,由惊而喜,由喜而愁,由愁而伤,不禁举帕掩面,生怕被人瞧见。 王熙凤眼尖,早已看了个明白,心中已料定两人有私情,以为拿住贾琮把柄,得意地冲他笑道:“琮哥儿,人给你领来了,有什么话儿就说罢,可要嫂嫂回避?” 贾琮白了她一眼,道:“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多腌事。” 凤姐儿气笑了:“好好好,我腌,倒要看看大丈夫说什么‘光明磊落’的事儿。” 说完坐到一旁,冷眼盯着,老娘就不信,你大费周章、鬼鬼祟祟在我这里见可卿,就没点猫腻。 贾琮不理她,招呼秦可卿坐下。 “谢叔叔。”可卿眼波盈盈,微微屈膝敛首谢过。 贾琮张了张口,想说话,又想着凤姐儿在旁边,轻咳了一声,道:“听晴雯说你昨儿来见我,可是有事?” 秦可卿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蓉哥儿让我来问问叔叔,东府那起子混账奴才家里抄出来的东西,如何处置。” 贾琮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放心罢,如今已清点出来了,就在这里,你带回去便是,我分文不取。”说完拍了拍包裹。 秦可卿起身福礼,道:“谢叔叔费心替东府整治了家风。改日再让蓉哥儿上门拜谢。” 贾琮摆手道:“谢什么,此番也是为我自己,这些狗奴才坏事做尽,他日被人翻出来,难免连累我。” “叔叔光明磊落,让人好生敬佩。”秦可卿道。 凤姐儿听到“光明磊落”四字,忍不住嗤一声笑了,这混账一肚子坏水儿,光明个屁。 贾琮瞪了她一眼,转头道:“还有其他事么?” 秦可卿柔柔地看了贾琮一眼,摇了摇头。 贾琮见她神色有些郁郁,印象中勾魂摄魄的艳色也因而减了几分,生怕她得抑郁症,因说道:“那行罢,有不顺心事儿不要憋在心里,免得伤身。 你应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你的烦心事,想来没我解不了的。若你不好与我说,让凤嫂子转告我也行。你们聊罢,我上衙去了。”说完起身而去。 秦可卿呆呆看着贾琮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眼中的泪珠儿簌簌落下,只死命用手帕掩着嘴,生怕哭出声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可卿之忧 “哎呦,我的奶奶,这是怎么了?”凤姐儿忙抱着她宽解。 秦可卿摇了摇头,只埋在凤姐儿怀里呜咽,肩膀微微抽动,娇躯轻颤。 凤姐儿毕竟是过来人,微一转念,道:“可是蓉哥儿欺负你了?” 秦可卿抽泣道:“他不敢。只是我自己命苦罢了。” 凤姐儿细想方才贾琮的话,什么今时往日的,其中大有关窍,因笑道:“好奶奶,既有这么大的威风,连蓉哥儿都压伏了,东府里还有谁让你不顺心?” 秦可卿粉嫩的俏脸微红,眼中闪过一丝羞意,道:“婶婶莫问了,总之是侄儿媳妇天生命苦,没福分罢了。” 凤姐儿道:“方才琮哥儿也开了口,你有什么事儿尽管告他去,有什么不了的?若不好说,你说与我,我替你说也是一样。 你放心,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婶婶绝不告诉另一个人。” 秦可卿咬着丰润的唇儿,伏在凤姐儿肩上,只是摇头。 王熙凤向来一副水晶心肝,眼珠子转了转,故意低声道:“我猜着了。 你这小蹄子,莫不是蓉哥儿不中用,喂不饱你,你就去给他戴了绿帽子,怕人知觉,才这般愁闷,可是蔷哥儿? 嗯,那小子倒也俊秀机灵,难怪你这个嫂嫂动心了。” 秦可卿大羞,嗔道:“婶婶说什么?我是那样不知羞耻的人么?与蔷哥儿没半分干系。如今他们两兄弟见了我像见了鬼一样。” 凤姐儿道:“那定是琮哥儿了,怪道他对你这般上心,混账东西,还说什么大丈夫。” 秦可卿急道:“婶婶别胡说,也不干琮三叔的事。” 凤姐儿笑道:“你还与我扯谎,若与琮哥儿无干,为何蓉哥儿派你来找他,为何蓉哥儿、蔷哥儿这么怕你?还想瞒我呢。” 秦可卿被凤姐儿一诈,心中有些慌乱,哪里敢说话,只是垂首不语。 凤姐儿心头更是笃定,笑道:“咱娘儿们有什么话说不得,你还怕我出去乱说?不说你恨我,被琮哥儿知道,我还有活路么? 你放心说便是,我好歹是过来人,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给你开解开解。” 秦可卿一想也是,而且许多事情憋在心里,也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低声道:“我说了,婶婶可不许告诉第三人。” 凤姐儿忙赌咒发誓。 “实是因蓉哥儿不知怎么,硬是怀疑我与琮三叔……他也早已不进我的房,这两三年更是形同陌路。 前儿因抄家的事儿,才打发我来问三叔,又说了许多无耻的话。我心中气不过,所以烦闷。” 凤姐儿笑道:“那你和琮哥儿究竟有没有事儿呢?” 秦可卿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要说没事儿,还真有点事儿,还不小,把贾珍都弄死了。 要说有事儿,又确实清清白白……好像也不太清白,自己的贴身手帕都被贾琮拿走了,还被他偷看了酥胸。 心中一团乱麻,哪里说得清楚,又哪里敢说清楚。 凤姐儿一看她神色便已了然,掩嘴笑道:“不用说了,婶婶都明白。 你若是熬得住呢,就熬着;若是熬不住,婶婶就做个好人,给你牵线搭桥如何?保证你得偿所愿,又神鬼不知。怎么样?” 秦可卿闻言大羞,嗔道:“婶婶说的什么话。让琮三叔知道,岂不看轻了我?我是这般人尽可夫的人么?” 凤姐儿啐道:“看轻个屁。就琮哥儿那色鬼投胎的样子,若知道了,怕不连皮儿带骨吞了你这病西施的侄儿媳妇,你还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么?” 秦可卿又羞又急,哪里听得下去,掩面便走:“婶婶,我先去了,改日再来说话。” “诶,别急着走。”凤姐儿忙拉着她,笑道:“你家的产业不拿么?” 秦可卿忙命宝珠提了包裹。 凤姐儿拉她走到一边,低声道:“可卿,婶婶怎会害你。以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来找婶婶说说话,排遣一番就过去了,别憋在心里,仔细憋出病来。 方才的话儿,你若不愿,就当是戏言,随风吹去,若信得过婶婶,咱再说。” 秦可卿红着脸点了点头,带着丫头便走。 凤姐儿在后面得意一笑,琮哥儿,你这不知足的混账淫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罢了,竟还神不知鬼不觉连侄儿媳妇都勾搭,让你得意,总有你求老娘的时候。 南镇抚司衙门内堂里,贾琮照例翘着二郎腿,品着江南的贡茶,听取众千户汇报。 范鸣在一边记录,继续当他的秘书。
“禀大人,这数日卑职多方考察,已招募了千余身家清白的青壮,其中还有不少是当年宁荣二公亲兵之后。现已调拨到各千户、各百户手中听用历练。”方极道。 贾琮微微点头,暗道方极明白事理,差事办的十分妥帖,凡事不必自己张口。 “嗯。先用着罢,不过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除了打探消息、调查案件、审讯犯人,别忘了还有戍卫皇帝之责。 过几天等我的辽东旧部到任,让他们先把新人操练一番,我不希望我手底下的兵像北司一般孱弱。”算算日子,雷泰、空性他们也快到了。 “是。卑职遵命。” 众人心中都有些不以为然,锦衣卫理论上还有保卫皇帝的职责,可这些年早就没干这买卖了。 皇城里有羽林卫、金吾卫、虎贲卫、府军卫四大禁卫军专司护卫,还有最神秘的三千龙禁尉,哪里用得着他们? 隔行如隔山,如今的锦衣卫、东厂已经成为了专司情报的部门,真刀真枪打仗这种粗活他们可干不了。 周威与温振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示意对方先说。 温振客气地点点头,道:“禀大人,卑职这几天与周千户一同查阅卷宗,倒是找到一个当年的大案子,足以扳倒北司,因案情复杂,卑职已整理成册,请大人过目。”说完奉上一卷书册。 贾琮接过来一看,封皮上写了五个大字――“空仓案卷宗”。他也懒得细看,扔给范鸣,道:“看完之后,详报于我。” “是。” “那个唐炎可吐口了?”贾琮忽然想起还关了个重要人物。 周威笑道:“禀大人,经五天刑讯,唐炎昨晚已扛不住开口了,说了许多卷宗上没有的秘闻。卑职正命人加紧审讯。” 贾琮点点头,正想说话,忽听门口校尉来报,厂公夏太监到了。 “随我迎接。”贾琮微微皱眉,起身出去,东厂果然插手了。 大堂上夏守忠身着大红江崖海水纹蟒服,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见贾琮等人出来,冷冷地道: “太上皇有旨,三法司接到涉勋贵官员重大冤案举告,着北镇抚使唐炎监察听审,以防舞弊。 贾大人,把唐镇抚放出来罢?这都四五天了,该问的话也应该问清楚了,你们南司把北司掌印官这般关着,也太霸道了些。 虽说南司有监察内部之权,莫忘了咱家的东厂也还监察着锦衣卫。” 贾琮见事不可为,微微一笑,拱手道:“公公言重了,本爵不过是听十几个官员喊冤,故请唐镇抚来南司协助调查,怎么谈得上一个关字? 这几日我可没动唐镇抚一根汗毛,来人,请唐大人出来。”好在要问的东西都问到了,放了人也无所谓。 当下便有几个校尉去把唐炎带出来。 夏守忠看着眼前这个精神恍惚、面色苍白、目光散乱的镇抚使,心中恚怒,虽看不出什么伤痕,但南司定然做了手脚,不问可知。 “哼。带了唐镇抚走。”夏守忠冷着脸,拂袖便走。 “公公慢走。”贾琮笑道。 既然动了北司,夏守忠定然是要得罪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众人都早有心理准备。 “速速固定证人证言证据,东厂出手了,咱的刀子也得备好了。”贾琮转头冷声道。 “大人放心,我等明白。”众人一起躬身。 “嗯,唐炎回去定要翻供,可有对策?” 周威道:“大人放心。铁证如山,他翻不了。况且,这等大案,也未必单靠证据说话。” 朝堂大案牵连甚广,早已不单纯是个刑事问题,更是政治问题、党争问题,证据也就可有可无了。 贾琮也明白这个道理,又道:“我家那起子混账顺天府可判了?” 周威道:“禀大人,卑职亲自押送了一干人犯过去,见了冉斐,盯着他从速判决完毕。 如今旧党还要求我们,另外罪证也俱全,他倒也配合。最轻也判了个流三千里,绝大多数判了斩刑、绞刑,处置得十分干净。” “何时行刑?” “只等刑部、大理寺复核,报请天子勾决,便可施刑。想来这点小事,没什么阻碍。”周威道。 贾琮点点头,放下心来,只要这干人犯送到了顺天府手里,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忽见一校尉急匆匆进来,禀报:“禀大人,贵家一管事叫旺财的,在门口求见,说有万分紧急之事,老太太请您速归。” 又怎么了?!贾琮皱了皱眉,打发众人去了,出门而去。 第三百章 对簿公堂 荣庆堂已哭成一片,方才东厂番子、锦衣卫北司缇骑并刑部捕快拿着票牌火签,说薛家金陵打死人的案子发了,径自把薛蟠锁了去,打入刑部天牢。 薛姨妈哭晕过去两次,宝钗也在一旁惶惶不安流泪。王夫人、凤姐儿并各姊妹也陪着流泪,厅内一片惨淡光景。 贾母在一边连声安慰:“姨太太,切莫伤悲,哪就到这个地步。当然蟠哥儿的案子,金陵知府早有定论,怎么能又翻出来? 何况即便打死了人,也不是他打死的,定是下面的奴才横行跋扈惯了,出手没个轻重,与他何干?不过赔几个银子,值什么?” 薛姨妈哑着嗓子道:“老太太,方才那些人也说了,此案直接送到三法司案头,又惊动了厂卫,太上皇震怒,钦命三司会审,蟠哥儿恐怕是……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摊上这么个孽障。福没享过一天,还要为他操碎了心。” 贾母忙道:“保重身子要紧,要是蟠哥儿没事,回来看到姨太太反而气出个好歹,如何是好? 我已命你姐夫打听消息去了,咱先把原由搞清楚,再从长计议不迟。” 宝钗也劝道:“妈,老太太说的是,如今哥哥才进去,咱家还得您主持大局,切莫哀痛过度。” 这时贾政一脸愁容进来,看了薛姨妈一眼,微微叹道:“老太太,方才我使人去打听了。 刑部右侍郎陆捷说,这次蟠哥儿的案子是北镇抚司亲自送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也禀明了太上皇。 太上皇听说皇商之家,竟勾结地方官员,打死人而逍遥法外,下旨三司严查,有些不好办。” “啊!我的蟠儿……”薛姨妈闻言掌不住,又哭倒在椅内。 贾母一听北镇抚司几个字,皱了皱眉,道:“琮哥儿不是锦衣卫同知么,怎么事先一点信儿也没有,他当的什么官?” 贾政苦笑道:“就是因为前儿琮哥儿去大闹了北司,还抓了北镇抚使,如今人家报复回来了,又怎么会提前给他打招呼。” “什么!这个孽障!在外逞强耍横,又兜不住,人家才找上门来!这次是抓蟠哥儿,下次又该抓谁?”贾母拍着桌子怒道,“快给我把他叫回来!” 薛姨妈没想到薛蟠遭了“池鱼之殃”,心中暗骂贾琮是个扫把星,泪眼汪汪看着老太太道: “谁不知道贾史王薛四大家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如今琮哥儿得罪了北司,人家畏惧宁荣二公的威势,便报应到蟠哥儿头上,也是应该。 老太太莫要苛责琮哥儿,只怪我家这畜生不省心,让人抓了把柄。” 一番话以退为进,让老太太有些坐不住,本来好好的案子莫名其妙被翻出来,听起来薛蟠好像确实是被贾琮带累了。 贾母素来是要体面的人,心头更怒,道:“姨太太放心,我定给你个交代,没个亲戚住在咱家,没得一分体面,反被咱家带累的理儿。 琮哥儿这混账,整天吹嘘在辽东如何如何,在草原如何如何,如今执掌锦衣卫又如何如何,现在被人打上门来,看他这个伯爵、锦衣同知有什么话说。” 宝钗摇头道:“老太太息怒,此事也非琮儿所能预料,只怪哥哥自己当初犯了错,如今只盼怎生想个法子,让他少受些罪罢。” 正说着,门口丫头跑进来。 “禀老太太,琮三爷回来了。” “叫他进来!”贾母喝道。 话音未落,贾琮已走了进来,看了看满堂脂粉,惊惶不安,贾宝玉缩在王夫人怀里,贾政咳声叹气站在一边。 “孽障!你在外逞凶欺人,连累家里,如今人家报复回来,把蟠哥儿抓走了,你说怎么办?”贾母怒道。 贾琮在路上已听旺财说了大概,拱手道:“老太太息怒,此事琮还不知。”说完看着宝钗。 宝钗忙把来龙去脉说了。 贾琮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微一沉吟,这一着却是自己失算了,本以为对方要从贾府族人、下人入手,没想到逮到了薛蟠的小辫子,想利用薛家来打击贾家么? 薛姨妈泣道:“琮哥儿,好歹看在蟠哥儿跟你做生意这几年,没功劳也有几分苦劳的份上,今次遭了无妄之灾,求你救他一救,姨妈感激不尽。” 王熙凤等人心头一跳,好个无妄之灾,意思是琮哥儿连累了薛蟠?自家不打死人,哪里来的这灾?姨妈真是糊涂了,你这是求人还是逼人? 宝钗忙转圜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哥哥入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琮儿看在亲戚情分上,自有主张,何须多言。”说着又歉疚地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微微点头,示意无妨,道:“此案我三年多前便已听说,当时便留了后手,宝姐姐是知道的。” 宝钗深服贾琮神机妙算,早早便让自己把香菱弄到身边,如今果然应验。旋又有些自责,自己当初还道他贪图香菱美貌,险些错怪好人。 贾琮续道:“来时,我已把此事告知了南司掌刑千户,请他与各位分说罢。传周千户进来。” 李纨忙带着众姊妹避入后堂,宝钗担心哥哥安危,也顾不得回避。 “卑职参见大人、参见老太太、各位老爷、太太。”周威进来拜倒,目不斜视。 “周大人快请起,蟠哥儿这案子可有转机。”贾母道。 周威从怀里掏出一本卷宗,上面记载了冯渊案始末,好在各省卫所的卷宗都会抄录一份送北司,贾琮也捡了个便宜。 “回老太太,这薛大爷的案子,案情简单,来时卑职已浏览了一遍,再加上镇抚大人的提醒,窃以为此案颇有转机。”周威拱手道。 “怎么说?”薛姨妈忙问道。 周威笑道:“这种案子,天底下哪年没有千八百,不过是打死个平民,即便薛大爷有罪,按‘八议’之‘议故’‘议勤’等例,也判不了什么刑罚,何况薛大爷未必有罪。” “求大人开解。”薛姨妈道。 周威看了贾琮一眼,见他点点头,方才开口道:“来时大人已将此案托付卑职。 三司会审时,卑职自会出面替薛大爷辩护,想来论刑狱之道,咱南镇抚司也不比刑部、大理寺差了。老太太、太太们放心便是。” 薛姨妈连声合十念佛,众人都松了口气,连锦衣卫掌刑千户都说了没事,那定然没事了,天底下哪里找更好的讼师去。 贾母笑道:“姨太太这可放心了罢,有周千户居中斡旋,据理力争,三司的官儿还能强行判罚不成?”
薛姨妈含泪笑着点头,又心疼的道:“只是这几日,蟠儿不知要在天牢里吃多少苦头,他这辈子,何曾吃过牢饭。” 贾政道:“吃一堑长一智,让蟠哥儿吃些苦,对他未必是坏事。” 周威笑道:“太太不必担心,卑职前几年在刑部天牢里也当了几年牢头,对里面的门道颇为熟悉,自会请人照料薛大爷,不让他吃亏。” 贾琮摇头失笑,他倒忘了,周威以前还替刑部打过工。 薛姨妈大喜,道:“有劳千户,需要多少银子,说个数便成。” 周威道:“薛大爷乃大人至亲兄弟,谈什么银子,卑职告辞。” “去罢。派人常驻刑部,给我盯死了,莫让人耍花样。”贾琮摆摆手。 “卑职明白。”周威躬身退下。 贾琮看了宝钗一眼,见她神色镇定,欣慰一笑,宝姐姐就是宝姐姐,腹有诗书气自华。 “老太太、薛姨妈,没事我就先去了。”贾琮道。 老太太道:“你多上点心,好生保蟠哥儿出来,也是保了咱家的体面。” 薛姨妈道:“琮哥儿,姨妈这命根子就拜托你了。” 贾琮笑道:“姨妈莫要担心,此案七八分把握是有的,姨妈记得欠我一个人情便好。”说完看向宝钗,迎上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贾母笑骂道:“混账,跟姨妈还打小算盘,你好生办事,姨妈能亏待你?” 薛姨妈忙道:“琮哥儿,你救了蟠哥儿出来,姨妈什么事都依你。可好?” “有姨妈这句话,刀山火海琮都敢去闯一闯。”贾琮朝宝钗笑了笑,摆手出去。 接下来十几天,刑部、大理寺颇有默契,深知此案不简单,摆明是北司联合东厂找贾琮的麻烦,也不贸然审问,只以查阅卷宗为由拖延。 如今贾琮得新党支持,又和旧党达成协议,刑部、大理寺又是旧党地盘,一方面不敢得罪贾琮,生怕南司的十几个犯官吃挂落,牵扯出更大的事来。 另一方面也有暗助贾琮,对抗北司的意思,只是此案太上皇过问,不敢明目张胆偏袒。 这些天来,贾琮除派人盯着此案进展外,南司的差事也没丢下,雷泰、空性、解辉、王飞并数十精干部曲已赶到神京。 也没时间接风,四员大将各封了南镇抚司千户衔,命自领新招募的两千力士去城外庄子上训练。 南北两司,除了固定的四大实权千户之外,还有若干千户职衔,称为空头千户,有职无权,不过是个体面。显然这四人以后定会打破这个惯例。 忽听周威来报:“禀大人,金陵卫所解来的冯渊案一干人等已到神京,东厂催得甚急,刑部那边拖不下去了,定于明日审案。” 贾琮点头:“那我明日也去听听。” ―― 次日,贾琮带人一早便往刑部衙门而去,三法司衙门紧挨着,位于正阳门内西江米巷之北,中间隔着几条胡同并朱雀大街,东面便是宗人府、其余五部、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等衙门所在。 刑部门口周威等人早已候着,将贾琮迎进去。 堂内主审官,刑部南省清吏司郎中叶宜生、大理寺左评事房思、江南道监察御史符邑早得上官打了招呼,一起迎出来,笑道:“荡寇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 听得周威在一旁轻声介绍,贾琮心头有数,两个五品官,一个七品御史,阵容倒也相当重视。 “听说这案子是北镇抚司移交,本爵忝为南司镇抚,负有监察之责,故前来听审,三位大人切莫多心,该怎么断就怎么断。”贾琮笑道。 “我等自会秉公而断,伯爷请。” 进了正堂,贾琮看了看上面悬挂的“天网恢恢”牌匾,旁边唐炎已经到了,正坐着品茶。 见了贾琮进来也不理,今日他早有准备,若贾琮动手,定让他好看。 贾琮冷冷一笑,自去另一边小桌子后坐下,周威等人侍立身后。 三位主审官就位,低声商议了几句。 “伯爷,唐大人,既然人齐了,咱就开始罢?” 贾琮笑道:“三位大人不必问我,我今儿只带了耳朵来。” 叶宜生道:“那就开始罢。”说着一拍惊堂木,便叫带人犯。 几个衙役把薛蟠拖上来,两边衙役堂威一喊,薛蟠哪见过这等阵仗,早已吓得筋酥骨软,像坨烂泥委顿在地。 忽见贾琮坐在旁边,忙哭喊道:“琮哥儿救我,救我啊。” 啪! “再敢喧哗,掌嘴!”叶宜生喝道。 贾琮也给他递了个严厉的眼神,薛蟠顿时不敢再嚷,紧闭着嘴,耷拉着头,面如白纸,体如筛糠。 叶宜生又道:“带原告!” 衙役又领了几个男女老少跪下,却是冯渊的族亲、家人。 叶宜生看着状纸,问道:“原告,你说薛蟠因争买丫鬟,纵奴打死了你家小主人冯渊,金陵知府贾雨村又徇私包庇,草草结案,致使薛蟠至今逍遥法外,可是这般?” “大人明察,正是。” “好,被告薛蟠,可有话说?”叶宜生再问。 薛蟠早就吓尿,嘴唇哆嗦着,哪里说得出话来。 周威走到堂下,道:“叶大人,此案经过下官倒知晓,既是北司移送案件,南司合该配合查明。便由我替薛蟠说罢。” “荒谬,堂堂锦衣卫千户,竟为人当讼棍状师不成?”唐炎冷笑道。 周威面不改色,道:“唐镇抚,国朝哪条律法规定锦衣卫千户不能代人辩白? 我等司法刑狱中人,莫非眼睁睁看着冤案在前,而不置一辞? 如今三司主审官在上,这里又是刑部大堂,我只管秉公陈情,至于如何判断,自有三位大人做主,似无北司置喙之地。” “你!好,郭千户,那你也替冯渊家人辩白一番罢。”唐炎冷哼道。 北司掌刑千户郭锦出列,站到堂下,与周威并排而立,淡淡笑道:“周兄,请多多指教。” 周威笑道:“不敢不敢。” 上面三个主审官都有些慌,这锦衣卫两大掌刑千户,论律法精熟,必定在他们之上,若是斗起来,如何判断是好? 堂内众衙役、原告被告、师爷门子等人都有些激动,两大掌刑千户当堂斗法,这可难得一见了。 第三百零一章 官字两口 叶宜生硬着头皮道:“周千户,你先说罢。” “是。”周威看了郭锦一眼,道:“大人,此案惟一能确定之事,乃薛蟠之奴,打伤了冯渊。 因此,疑点有二,1.是否纵奴行凶;2.其伤势是否致命。” 叶宜生等人点点头,合理。 郭锦冷笑道:“卷宗里的尸格写得清楚,冯渊胸腹、腰背多处青紫伤痕,胸骨、肋骨多处断裂,抬回家后当夜便死,这不是打死的是什么?” 周威摇头道:“非也。冯渊被抬回家后又接触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有没有可能是回家后被人所杀呢? 譬如,冯渊乃是独子,且上无父母,下无一男半女,家中颇为殷实,他若死了便是绝户,其族人岂非得利?这便是杀人动机。这等吃绝户的案件,郭千户没见过么?” 郭锦冷笑道:“空口无凭,胡乱猜测。” 周威道:“郭千户说薛家奴伤人至死,何尝不是猜测?其二,家奴伤人是薛蟠授意,还是自行为之,还需商榷。薛蟠,我问你,可是你有意纵奴伤人?” 薛蟠这几日早就被教过多遍,话都背熟了,忙道:“回大人,小人从未指使家人欺凌他人。” 周威点头道:“请叶大人传当时薛家家奴。” “传薛家家奴。” 郭锦冷眼旁观,任周威施展,想看清路子再行反击。 登时衙役押上来六七个薛家小厮奴才。 周威道:“你们当日可是打了冯渊?” “打了,不过打的不厉害。” “为何打人?” “因冯渊带人上门闹事,对我们大爷出言不逊,我们做奴才的,一时气不过便打了人。” 周威又朝冯渊家人道:“你们看,这几个可是当日打冯渊之人?” “是。”冯渊家人点点头。 郭锦皱眉道:“家奴包庇主子,实属寻常,他们的证词做不得数。” 周威笑道:“郭千户所言有理,请问你又如何证明是薛蟠授意打人?” 郭锦道:“苦主当时听到薛蟠大声喝令打人。” “是是是,薛蟠当时确实呼喊家奴殴打我家小主人。”冯渊家人忙道。 周威道:“你们是苦主,说的话也不作数。按律,原告被告各执一端,互无旁证,皆不采信。” “别急,请大人传证人。”郭锦冷笑道。 叶宜生只得又命传证人。 七八个男子被传上堂来,跪了一地。 “叶大人,这几个是金陵城百姓,当日目睹了冯渊被薛蟠家奴殴打的情景。”郭锦道,“你们说,当日薛蟠有没有纵奴打人。” 几人齐声道:“大老爷在上,我等确实听到薛大爷喝令家奴打人。” 薛蟠闻言,顿时冷汗涔涔,当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自己当时怒气上涌,一个劲叫往死里打,果然打死了人。 郭锦冷笑看着周威。 周威微微皱眉,道:“你们几个说清楚,薛蟠当时说了什么话。公堂之上,若是胡言乱语,你们知道后果。” 郭锦道:“你们不用怕,三位大人在上,照实说便是,真的假不了。” “是。我听到薛大爷说‘给我往死里打’” “我也听到了。” “我听到薛大爷说‘打死他’” 叶宜生等人对视一眼,这众口一词,如何给薛蟠开脱。 郭锦紧追不舍,道:“方才薛蟠既说未指使下人打人,如今证人在此,还有何话说?” 周威摇头道:“非也。方才薛蟠说的是‘从未指使家人欺凌他人’,两字之差,意思相去甚远。” “你还想抵赖?”郭锦冷笑道。 “请大人查阅当堂记录。”周威不理他,拱手道。 “查。”叶宜生点点头。 片刻,速记的笔帖式报告:“禀大人,方才薛蟠说的确实是‘从未指使家人欺凌他人’” 周威道:“大人,当时的情况,看似薛蟠家奴殴打冯渊,其内情却未必如此,薛蟠你还不细细把缘故道来。” “是是。”薛蟠想了想,用尽了毕生的智慧,缓缓道:“禀大人,当日我在街上闲逛,见那拐子卖人,言道是那女孩生父,因家贫养不起,才卖给人家为奴。 我见这两人神色浑不似亲生父女,哪有当爹的卖女儿如卖牲口的? 便猜想是拐子拐来的,见这女孩可怜,便花银子买下来,想先救她脱出苦海,再慢慢帮她寻访家人。” “谁料,隔日便有冯渊带人上门闹事,硬要逼我交出这女孩,我想你冯渊又不是她的爹娘兄弟,我凭什么把人交给你? 因此两下里便吵起来,冯渊硬要抢人,便带人和我家奴才起了冲突,我为保护那孤女安危,才命下人拼死抵抗,实非有意殴打欺凌他人。” 郭锦冷笑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争买丫头,生了闲气,方才斗殴,众所周知,竟敢说是救人性命。七八个证人在此,也敢胡诌。
按《大吴律刑律人命》,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故杀者,斩!请三司明断。” 叶宜生、房思、符邑三人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棘手,底下若是寻常百姓还可忽悠,可下面站的是比他们更精通刑名,断案无数的掌刑千户,实在难以糊弄。 “周千户,可有异议?”叶宜生只好拉周威背书,还是你们锦衣卫自己先争个明白罢。 周威道:“争买丫头,属实,乃因拐子一女两卖。救人亦属实。” “何以见得呢?”叶宜生问道。 “大人容禀。”周威看着冯渊家人,道:“我且问你们,你家公子冯渊,为何要买这个丫头?” “这……”冯渊家人有些迟疑。 周威道:“不好说?我替你们说罢,因冯渊贪图这孤女的美色,意欲讨来做老婆,此事卷宗里证言无数,你们几个金陵来的证人,可有异议?” 那七八个金陵百姓慌忙摇头,此事谁不知道,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刑部大堂乱说。 “请问郭千户,你说薛蟠不是出于救人,请问是出于何种目的而买下这丫头?” 郭锦冷笑道:“自然是贪图美色。传闻此女极美,否则薛蟠又怎会为她打死人?冯渊又怎会为她送命?” 周威笑道:“郭千户目光如炬,此女确实极美。叶大人,请传苦主香菱上堂。” 嗯?郭锦心中一惊,这是何意。 “传。”叶宜生几乎成了提线木偶,怎么审案也不用他操心,下面两个金牌讼棍就安排的明明白白。 只见衙役带着一个风姿婀娜,千娇百媚,神色羞怯,眉心间一点嫣红的年轻姑娘上堂来。 堂上众人皆是一呆,怪道为她打死人。 “你们看清楚,她可是当初那个被拐子拐卖的女孩?”周威道。 冯渊家人看了看,都点了点头,香菱眉心那点嫣红太有特色,且这般标致的容貌,也不容易让人忘怀。 几个证人也是见过的,也点头称是。 周威微笑道:“其实不必你们指认,这位姑娘自从买回来那天,便一直待在薛府,只因遗忘故乡,所以一直没寻到她的家人,凭东厂和北司的侦缉能耐,自然一查便知。 在下想请问堂上所有人,可有人觉得此女不美的?” 众人皆摇头。 叶宜生、房思、符邑三人对视一眼,这般佳人确实少见,怪不得有人见色起意。 周威道:“下官敢说薛蟠是为救人,而不是见色起意,岂无凭证? 试问,若薛蟠如冯渊一般,贪图美色,这般绝色佳人买回家后,怎会数年之间,秋毫无犯,守礼自持?” “什么?!”全场皆惊。 郭锦一呆,竟有这等事?薛蟠这贪淫纨绔改性儿了不成? 叶宜生等人终于找到突破口,道:“周千户,此言当真?” “绝无半分虚假,请大人传刑部稳婆一查便知。” 叶宜生点点头,道:“来人,传稳婆验明正身。” 衙役把香菱带到旁边一间验伤小屋去,自有稳婆前来查验是否处子。 片刻,稳婆携着香菱再度上堂。 贾琮见香菱脸蛋晕红,十分可爱,忍不住微微一笑。 “禀三位大老爷,经民妇仔细查验,此女麦齿完整,显然是童贞之身。”稳婆道。 “退下。” 郭锦摇了摇头,没想到竟有这一出,着实出人意料,薛蟠这色鬼竟能忍着到嘴的肥肉不吃,这一来,救人之说就站得住脚了。 只听周威道:“香菱姑娘,你有什么话要和三位大人说,但说无妨。” 香菱怯生生地道:“民女自幼被拐子拐去,幸得薛大爷慷慨援手,买回家中照料,从未有越礼之举,请三位大人明鉴。” 叶宜生等人点点头,道:“你退下罢。” “是。”香菱退下。 周威道:“拐子略卖人口,已然伏法。香菱本是自由清白身,冯渊无理上门,强行索取无辜良民为奴为妾,乃盗匪之行,适薛蟠见义勇为,命家人阻挡,将其打伤。 按《大吴律刑律强盗》,凡人捕奸缉盗,获强盗一或窃贼二者,各赏银二十,缉捕中杀伤勿论。请大人明断。” 叶宜生看向郭锦,道:“郭千户可有异议?” 郭锦看了唐炎一眼,道:“没有。” “嗯,既如此,此案择期宣判,退堂。”叶宜生一拍惊堂木。 贾琮向周威点点头,看了薛蟠一眼,起身而去。 这官司总算打赢了。 贾琮心中叹了口气,明知冯渊冤枉,自己强行洗白薛蟠是颠倒黑白,助纣为虐,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自己也只是凡人,不是包青天,更不是圣人,只能选择利益和立场,而不是是非对错。 毕竟冯渊和宝姐姐相比,还是宝姐姐重要的多。 只能对不起冯渊了。 第三百零二章 山雨欲来 “荡寇伯留步,”身后叶宜生追出来。 “叶大人有何见教?”贾琮客气地道。 “不敢。按规矩,三司会审的案子须得在朝会上奏明判决结果,给中外一个交待。锦衣卫身负监察之责,也须一同奏报,请伯爷莫要忘了。” 贾琮点头道:“好。何时上朝会?” “后日。” “谢大人提醒,本爵知道了。” 贾琮从刑部出来,面色放松了些,但心里仍旧悬着。 “老周,你说北司就这点手段?”贾琮道。 周威眉头紧锁,迟疑道:“此案并无甚出奇,按北司以往的做派,要整人必是往死里整,怎会这般不痛不痒。 或许是因大人已抢占了先机,主动刮骨疗毒,使其难以下手。不过……” “但说无妨。” “是,卑职有些猜测,未必确切,请大人指教。” “说来听听。” “此事最大的疑点是北司与东厂联手,岂会只有这点手段,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威低声道。 贾琮面沉似水,道:“你我不谋而合。” “大人英明。卑职反复思量,若想拉大人下水,为何单单针对薛家? 王家、史家与潭府关系同样非同小可,屁股也不干净,为何北司不碰他们? 想来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已经在薛家身上找到更大的破绽,故不需要再去寻王、史两家的不是。 而今番扔出这个冯渊案,不过是掩人耳目,使大人放松警惕,然后……一击建功。”周威道。 贾琮悚然一惊,道:“此言有理。”如今既然陷入朝堂斗争,万事必须往最坏处打量,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故卑职以为,恶战还在后面。为今之计,还是要请大人回去问问薛家太太,这些年有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卑职回去再细查薛家卷宗,看看有什么漏洞。若能先一步找出破绽,主动弥补,或可保无虞。” ―― 养心殿内,熙丰帝头戴九龙紫金冠,身着石青色云龙提花银鼠皮常服,正在聚精会神批阅奏折。 眼前的御案上,左右堆着两叠小山般的折子,显然已批阅了许多,不过剩下的依然不少。 “万岁爷,都批了一个多时辰了,用些点心罢。” 戴权捧着紫檀雕竹节纹边的托盘上来,盘内摆着几个淡黄地珐琅彩兰石纹小碟子,盛着各色糕点,一盏青玉百寿字碗,并一副金镶青玉筷子、勺子。 熙丰帝‘嗯’了一声,从碗内舀了几勺莲子膳粥吃了,又吃了一个水晶梅花包、一块核桃酪,便摆手示意撤下。 戴权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折呈上,道:“这是大理寺呈上来的犯人勾决名册,都是近日荡寇伯治家清理出的不肖族人、家下人,请万岁御览。” 贾家?熙丰帝眼神微微一凝,拿过来一看,题本上写着:谨呈宁荣二府归案待决犯人计八十八人名册,恭请皇上训示施刑。 熙丰帝微微一笑,贾琮这小子倒也机警,生怕被人参了,故自个儿先行整肃家风,有此敬畏之心,也是好事。 “贾琮这番整治,可清理干净了?” 戴权道:“回万岁爷的话,荡寇伯照着北司取来的卷宗按图索骥,把宁荣二府犁了一遍,即便有个别漏网的,想来十不足一。” 熙丰帝点点头,小小年纪便知道自省自纠,倒是难得。提起朱笔,在“八十八人”四个字上划了一笔。 “禀皇上,今儿皇商薛家打死人的案子三司已会审了,锦衣卫南北两司也到场听审。经审问,薛蟠打死人乃是见义勇为,非欺凌良善,人证物证俱在,北镇抚司并无异议。” 熙丰帝眼中精光一闪,冷冷地道:“声东击西。” “万岁爷圣明。奴才这几日着人紧盯厂卫,倒也发现了一些异样。北镇抚司从金陵送了一批证人来,不过与今儿公堂上的人数却不相符合,显然另有所图。”戴权道。 “查。” “奴才遵命。”戴权躬身退下。 “回来,此事贾琮可知道?”熙丰帝想了想,道。 “回万岁,南司初复,人手不足,想来应是不知。”戴权道。 “告诉他。” “是。”戴权悄悄退下,如今贾琮和北司、东厂争斗,与他也算难兄难弟,帮贾琮等于帮他自己,即便熙丰帝不开口,他也会密报贾琮。 ―― 贾琮回衙门,与众位千户一同吃了午饭,便听属下来报,说有宫内的太监上门传话。 众人忙请进来,却是个小太监。 “公公请上坐,上茶。”贾琮笑道。 那小太监十分干练,笑着拱手道:“给荡寇伯请安,奴才奉戴总管之命,特来向大人传一句话。” 众千户忙退出去,不一会,小太监出来得了燕双鹰奉上的几张银票并一个转送戴权的红包,笑着去了。
众人重又进去,见贾琮眉头紧锁,面有忧色。 “大人若有疑难,何不赐告,卑职等说不定能略尽绵薄。”众人道。 贾琮叹了口气,道:“还是辽东好啊,不管鞑子也好、劣绅也好、生番也好,敌人总是摆在那里,只管杀就行了。回了京,真是处处受制,有力难施。” 五大千户面面相觑,肃手而立,等着吩咐。 “方才那小太监说,戴总管侦知厂卫有异动,前儿从金陵送了一批人来,与今日过堂人数不符,定是另有所图。你们以为这消息可靠么?” 方极道:“禀大人,卑职以为可靠。 其因有三,一者戴总管手中掌握了一支密谍,曰粘杆处,十分隐秘,经营日久,神京内外的消息,应是可靠的。 二者戴公公手里的人马素来为厂卫所忌,明里暗里打压,防止其壮大,势同水火。 三者如今大人与北司、东厂抗衡,与戴公公也算盟友,他没理由欺骗大人。” 众人点头称是。 贾琮皱眉道:“既然陛下手中已有爪牙耳目,何必急于收回锦衣卫?另起炉灶便可。” 方极道:“大人有所不知。培养密谍非一朝一夕之功,譬如本卫,乃太祖开国时所立,至今发展耕耘近百年,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人才济济。 东厂也有数十年底子。而戴总管手里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今上登基之前,不过只能捕蝉捉鸟。 太上皇虽退位,内务府却没放手,厂卫也没放手,今上即便想另起炉灶,一来内帑空虚,不受控制;二来夹带里无人可用;三来厂卫联手压制。 这十来年,戴公公的耳目也难出神京,也就比我们南司没爹没娘的稍好一些。” 贾琮皱眉道:“熙丰六年,林盐院不是送了一亿多盐课回京,今上怎会缺钱?内务府才几个银子?” 方极笑道:“大人,盐课送回来直入了户部国库,那群文官儿岂会舍得把钱拿出来,给今上驯养监视他们的耳目爪牙?” 温振道:“一亿多两银子,听起来不少,可除去历年积欠,边关又打仗,又是新修河工、又是赈灾,如今也所剩无几了。” 贾琮皱眉:“辽东打仗用了这许多银子?” “除了辽东,西域也在用兵,听说是西海沿子上,有个什么浩罕国与罗刹国勾结,入侵了伊犁、喀什葛尔等地,打了数年,互有胜负,至今还在胶着,银子花的跟淌水一般。”温振道。 贾琮摇了摇头,道:“这且不论。咱南司什么时候才可复兴?我可不想当第二个戴权,弄了十几年,就弄出个地头蛇,顶个卵用。” 方极道:“大人放心,若钱粮充足,不出一年,定可重现南司当年的辉煌。” 贾琮道:“为何戴权十几年办不到的事儿,我们一年就可以办到。” 方极道:“南司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了雨露,立刻便可复苏。 戴公公想从头开始养育一只百足之虫,何等困难?许多门道,咱经营摸索了数十近百年,他如何能比?” “希望如此罢,先把眼下的坎爬过去,本官才好抽出手去弄银子。”贾琮道。 “大人,卑职以为,还需做两手准备。” 周威拱手道:“北司既从金陵入手,而潭府、史家、王家本宗早已迁来神京,只有薛家是近年入京。 应可确定是薛家出了娄子,也可解释为何北司拿冯渊案遮掩,乃是以小盖大之法,生怕大人查到大罪之上。” “此言甚善。”众人点头道。 “既如此,大人须有准备,薛家在大人府中寄居数年,又是姻亲,关系极切,若薛家出了大事,大人极易被牵扯连累,故能救则救,不能救,当断则断,免得引火烧身。”周威沉声道。 方极点头道:“如今卑职最怕的是薛家早有预谋,故意进京借宁荣二府庇护,打的便是东窗事发之后,拉贵家下水的主意。即便大人想断臂求生,也未必能如愿。” 贾琮感到一张大网已经铺开,只等自己入彀,不禁剑眉深锁,要放弃薛蟠,他毫不犹豫,可是要放弃宝钗……他怎么舍得。 若薛家出了大事,至少是个满门抄斩,薛蟠挨一刀是必然,家眷要嘛充入边关给披甲人为奴,要嘛打入贱籍,发卖教坊司。 若自己辛苦数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宝钗落到这般下场,那岂不是天大的讽刺? “不行!贾、薛两家同根而生,岂可轻弃?即便弃了,也未必能保万全。 除非薛家谋反,否则,这一场,我和东厂北司做定了! 另外,薛家预谋之说,太过荒诞,他们孤儿寡母哪有这等胆识,这一点不必怀疑。” “大人既有判断,卑职等即刻去办,拼着玉石俱焚,也要与北司斗上一斗。”众人道。 “这才对!狭路相逢勇者胜,北司砍我一刀,我也要捅他一枪,就看谁挺得住罢。” “卑职遵命!” 第三百零三章 薛氏阴云 议罢事,贾琮也没空睡午觉,直接赶回荣府。 听说今儿三司会审打赢了官司,贾母做东,在荣庆堂设宴给薛姨妈母女压惊,众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王熙凤举杯走到薛姨妈跟前,笑道:“前儿我就说不过是个小案子,金陵府早有判断,琮哥儿如今又掌着南镇抚司,要钱有钱,有人有人,哪有不了的? 姨妈偏不信,哭的死去活来,把我们吓得够戗,今日须罚三杯。” 贾母笑道:“该罚。姨太太爱子心切,情有可原,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一遇到事儿就着急忙慌的,那还怎么过日子?” 薛姨妈笑道:“让老太太见笑了,我哪里见过什么世面,比不得老太太大风大浪过来的,一听有事儿,便没了计较,多亏了老太太定海神针一样,否则如今我都不知怎么好了。 我先喝了罚酒,再借花献佛,敬老太太一杯罢。” 众人都笑起来,齐声称是。 黛玉轻轻扯了扯宝钗的袖子,低声笑道:“姨妈都不谢谢琮哥哥,想来是当成自家人了。” 宝钗雪白的脸蛋浮起一抹红霞,白了黛玉一眼,道:“好你个颦儿,就许琮儿帮林盐院整治盐务,就不许帮我家说几句话么?” 黛玉脸一红,嗔道:“好几年前的旧事儿,你还翻出来说,也不嫌老套。” 宝钗笑道:“你说旧事,我倒想起来一个旧典。” “什么旧典。” “夜游瘦西湖。” “呸。你怎么不说夜探梨香院呢?”黛玉反唇相讥。 宝钗脸一红,瞪了她一眼,别过头去。 黛玉抿嘴微笑,让你说我。 “宝姐姐、林妹妹,你们说什么典故?能不能让我也长长见识。”宝玉在一边笑道。 两人异口同声道:“哪有什么典故。”说完相视而笑,哪里还去理会宝玉。 宝玉苦笑摇头,知道定是与贾琮有关,如今他也早已灰了心,再不敢对薛、林二人有什么妄想,只盼天天和姊妹们见见面,说说话儿就罢了。 正说笑着,忽听门口道:“三爷回来了。” 只见丫头们忙不迭打起帘子,贾琮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堂内顿时一静。 贾母道:“琮哥儿,又怎么了?不是说官司打赢了么?” 贾琮叹了口气,走到宝钗旁坐下,迎春忙起身让他。 “今儿的官司是打赢了,只是事儿未必了了。”贾琮看了宝钗一眼,道。 叮当,薛姨妈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 “这是怎么说的?”贾母皱眉道。她察言观色也感到了事情不简单。 贾琮摆手让无关人等退下,看着薛姨妈正色道:“姨妈,我现在请教您一件事。事关薛大哥、薛家的生死存亡,切切据实相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宝钗心头一紧,紧紧抓着帕子,指节发白。黛玉忙握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抚慰。 “你问,不论什么事儿,我定不瞒你。”薛姨妈吓坏了,急道。 贾琮点点头,沉声道:“这些年薛家有没有在金陵干过什么捅破天的事儿?是真正的大案子,不是什么欺压良善、恶奴打人之类的寻常事。” 众人一惊,薛家出了什么事? 贾母脸色也沉下来,心中开始盘算得失,亲戚归亲戚,她的底线是决不允许任何人牵连贾府,坏了贾琮的前程。 如今的贾府可经不起什么折腾,眼见着有点起色,决不能被人带累坏了。 若薛家真是作死,恐怕四大家也只能变成三大家了。 薛姨妈含泪道:“琮哥儿,你从哪里听说我家干了什么事?从我二十年前嫁入薛家起,就没听过什么大事。 你姨夫的为人你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是知道的,自来谨小慎微,与人为善,本本分分,守成尚且不足,哪敢干什么大事? 至于蟠哥儿更别提了,若说他吃喝嫖赌,眠花顽柳,横行霸道,是有的,可要干大事,你觉得他有那个脑子么?” 老太太面色稍霁,这么多年也确实没听过薛家有什么不得了的劣迹。 贾琮微微点头,薛蟠老爹死得早,他又是个只知高乐的呆子,能干个球大事。 “会不会是薛家二房……”贾琮道。 宝钗摇头道:“二叔与我父亲是一般性子,老实本分,且常年在外跑船,掌理海务,甚少待在金陵,更不可能。 二叔膝下只有一子薛蝌,也是个斯文守礼、勤恳质朴的孩子,连烟花之地都不去。” 薛蝌?贾琮忽然想起一个人,一时口快,道:“薛蝌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宝琴,听说十分乖巧。”话音未落,便后悔了,说好的问案子,问什么宝琴,尴尬一笑。 宝钗白了他一眼,道:“宝琴妹妹常年跟着二叔天南海北跑船,我也难得见一次,你竟知道。” 黛玉在一旁掌不住,嗤一声笑了,揶揄地看了贾琮一眼,叫你乱打听。 “这……这不是好奇随口问一下么?” 贾琮干笑两声,想了想,道:“姨妈再好生想想,若有,及早告诉我,我还可以想法子,若让北司和东厂抢先发难,那可就危险了。” 薛姨妈摇头泣道:“琮哥儿,不消你说,若有这等事,我岂敢隐瞒?这不是找死么?只是,我家实在没有这样的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 贾琮道:“这个可能不是没有,只是南司的千户们早已推演多次,若是寻常栽赃嫁祸,毫无真凭实据,轻易就会被拆穿,想靠栽赃陷害来扳倒薛家、贾家,那是妄想。” “我实实不知有什么大事,若有大事,你只管锁了我去抵命便是,姨妈绝无二话。” 贾琮见她不似作伪,皱眉道:“会不会是薛家管事、下人……” 薛姨妈忙道:“薛家是皇商,又没多大权势,丰字号的管事最多不过是做些假账,中饱私囊,赚些油水,哪有什么大本事?” 贾琮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叹了口气,坐等敌人躲在暗中发难的滋味,着实难受。 贾母皱了皱眉,显然这顿饭吃不下去了,开口道:“姨太太也别太担心,薛家自紫薇舍人薛公以来,也是近百年的大家族,若宵小诬告,咱们几家都绝不会坐视。 且静观其变,宝丫头,扶你母亲回去歇歇罢,这几日可苦了她了,太太也去陪着开解开解。” “多谢老太太费心。妈,我扶你先家去歇着罢。”宝钗是听得懂话的,贾母的言外之意是,若你们薛家真捅破了天,贾府是不会管的。
王夫人也忙起身,扶着薛姨妈去了。 宝钗回头看了贾琮一眼,微微一笑,示意无事。 贾琮点点头,目送她去了。 “凤哥儿,带宝玉和姐妹们进去。”贾母道。 王熙凤、李纨忙带着人去了,堂内只剩贾母、贾琮两人。 “老太太,可是有吩咐?”贾琮道。 贾母点点头,道:“这一回真有这般凶险?” “凶险倒也罢了,关键在于不知凶险在何处,无法防备。”贾琮叹道。 贾母双目微闭,沉吟片刻,道:“咱家你已经清理干净了,上有老祖宗的余荫护着,下有你和贵妃的体面,只要咱们不往火坑里跳,火再大也烧不到咱们。你可明白?” 贾琮皱眉道:“老太太的意思……” “我看你素来杀伐决断,如今遇到大事怎么嘀咕起来。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总不能为了拉亲戚,把咱家搭上去罢?” 贾琮道:“老太太,事情未必到了这个地步。” 贾母叹道:“你也莫要瞒我,若是小事,你也不会这么愁眉不展。我知道你看上了宝丫头,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岂能让儿女私情越过家族存亡的正经事去? 须知,你如今不是一身一命,朝堂凶险,更甚疆场。若在边关,你出兵放马,死就死了,不过是一条命,若是政争败了,那可就是一家子数百口人的命,孰轻孰重,你可明白?” “琮明白。”贾琮叹了口气。 贾母又道:“这房子若要塌了,凭你力气再大,怎么扶得住?逞能去扶,只能被砸死。 莫若等他塌了,你再去捡几块破砖烂瓦,还不是易如反掌?总而言之,让你把宝钗纳入房内便是。如此,家族也平安,你也得偿所愿,岂不两全其美。” 贾琮苦笑摇头,贾母倒是想得远,连薛家破灭后怎么安置宝钗都想好了,因道:“老太太,何至于此。”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不可为,不许逞能,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贾琮点点头,若他只贪宝钗的色,贾母的法子未尝不可,可他心中十分敬爱宝钗,哪舍得她下半辈子活在自卑自伤之中。 “你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伯爷,切莫干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蠢事,这世上的好女孩子何其多,宝丫头虽好,难道天底下就没有更好的?只要你的名爵在,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贾母苦口婆心道。 贾琮虽不认同贾母的说法,却也感念她一番苦心,身为祖母,肯定还是为自家孙儿考虑。 “老太太,放心罢,琮绝不会置家族于险地,若事不可为,自会决断。”贾琮道,至于什么时候该决断,他心里也是一团浆糊。 “这就对了,一味地感情用事,以后如何当家。”贾母欣慰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 贾琮从荣庆堂出来,心中烦闷,如今也没事可干,只想找个知心人说说话。 宝钗那里去了只是平添烦恼,因此信步便往潇湘馆走去。 见他来了,紫鹃忙迎他进去,又是喊黛玉,又是端茶倒水。 贾琮见黛玉正在窗边读书,也不说话,便往黛玉绣榻上一躺,顿时满鼻幽香,舒服地叹了口气。 “今儿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庙来了?”黛玉笑道。 贾琮叹道:“颦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黛玉兰质蕙心,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琮哥哥,你也别太烦恼。尽人事,听天命罢。我相信,你定会护着宝姐姐平安的。” “嗯,若事与愿违,你说宝姐姐会不会怪我?” 黛玉摇头道:“宝姐姐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么?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怪你的。因为她相信你。” “何以见得?”贾琮道。 “你呀,连自己认定的大妇是什么品格都不知道,反来问我。”黛玉笑着过去,坐在床边,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贾琮握着她的手,道:“我这不是当局者迷么。” “前些日子,我们起了个诗社。第一社便做的是咏白海棠诗,宝姐姐还夺魁了,她有两句是,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诗以言志,你想,她的性子可是自愁自苦看不开的人么?又怎么会迁怒怪责于你。”黛玉道。 贾琮闻言心中大定,他倒不怕什么明枪暗箭,只怕宝钗误会自己冷酷无情。 “好颦儿,果然如花解语。” 黛玉哂笑道:“我可比不了宝姐姐又体贴、又温柔、又善解人意。我只是个爱使小性儿的野丫头罢了。” 贾琮微微一笑,只感到一阵轻松,勾勾手指,道:“颦儿,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事?”黛玉不疑有诈,俯首下去。 贾琮看着她晶莹秀气的耳廓,忍不住轻轻一吻。 呀!黛玉大羞,一声轻呼,便想直起身子。 却感觉腰间一紧,已被贾琮整个儿揽到榻上。 “好颦儿,我想小睡一会,你陪我睡好不好?”贾琮道。 黛玉握着粉拳在他胸前连捶数下,嗔道:“混账无赖,我和你睡一起,成什么了?还不放我起来。” “又没人看到,怕什么。只是规规矩矩睡觉,我保证什么也不干。”贾琮笑道,说完又扬声:“紫鹃,门口守着,谁都不许放进来。” “是,三爷。”紫鹃在外面答应了一声。 “呸!当我不知道你,鬼才信你。”黛玉啐道。 什么时候人与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贾琮苦笑。 不过他素来是个厚脸皮,只抱着黛玉不放,眼睛一闭,道:“我睡了,你不相信就看着我,看哥哥当个柳下惠给你看。” 林黛玉暗啐一口,你给柳下惠提鞋差不多。 “你,你的手往哪里放!” “抱歉,手滑了。” “呸!” 两人打闹一会,黛玉趴在贾琮怀里,见他沉沉睡去,睡梦中依旧眉头微皱,忍不住伸出水葱般的指头,给他轻轻抚平,看着他刀削般俊朗的侧脸,眼中透出无限怜爱之意。 忽地贝齿轻咬,黛玉眼中露出浓浓的羞意,下流坯子,睡觉也不老实。却没挣扎,生怕吵醒了贾琮。 第三百零四章 滚刀肥肉 熙丰九年,冬月十八日,常朝。 国朝的朝会分为大朝和常朝。 大朝是每年的元旦、冬至及万寿节,皇帝御太和殿接受王公、文武百官的参拜、庆贺,称之为大朝,并不处理政务。 常朝则是为处理日常政务而设立的一种例行制度,又称作“御殿听政”。 太祖定例,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日御殿听政。 后太宗、太上皇时期政务日益繁忙,逐渐增加频次。 到今上更加励精勤政,定为了三日一朝。 朝会时间是卯初开始,故上朝官员最迟寅初就要起床,预备上朝。 贾琮从来不睡懒觉,可也没起过这么早,外加又是寒冬腊月更起不来。 “三爷,都快寅正了,快起来。你今儿还得上朝呢,误了朝怎么办?” 晴雯急得连声催促,若贾琮误了时辰,她和茜雪两人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老太太就不会放过她们。 贾琮忽然想起今儿还要上朝回奏薛蟠的事,忙翻身起来。 在晴雯、茜雪两人服侍下,匆匆穿好朝服,随意喝了两口羊肉胭脂米粥,便出门去。 天上一轮冷月,地下积雪数寸,北风呼啸而过,透骨生寒,贾琮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还好是骑马,时间应赶得及。 数十亲兵打着荣府定制灯笼,前呼后拥,护送贾琮进宫。 街上一个人影也无,不多时,便抵达承天门。 贾琮见承天门下灯火点点、人影绰绰,已站了两三百号人。 趋近一看,却是各家下人、轿夫、亲兵等,送主子来上朝后,便等在此地,等着下朝接人。 命亲兵在此等候,贾琮亮了锦衣卫牙牌,从角门进去。 进了承天门便是皇城,再进午门,就是宫城,也就是俗称的禁宫大内。 贾琮新姑娘上轿头一回,正想找个人问问上朝的规矩,忽见旁边两个打着灯笼的小太监迎上来。 “给伯爷请安,戴总管知道您今儿第一遭上朝,怕您不熟规矩,特命小的前来引路。” 贾琮暗赞戴权面面俱到,心细如发,拱手笑道:“有劳两位公公。” “不敢。请伯爷随我们来。” 贾琮跟在后面,随口问道:“皇城里怎么一片漆黑,那些官儿上朝,怎么见路?” 太监笑道:“本来皇城里是处处有灯的,今上以糜费为由,裁撤了。 您还别说,还真有官儿黑灯瞎火的失足摔在金水河里淹死呢。” 贾琮哑然,这也太扯淡了。 另一太监道:“这也是戴总管让我们接您的原因。这上朝时,只有三种人有灯火接引。” 贾琮好奇地道:“是哪三种人?” “一是内阁军机大臣;二是王爷和部堂长官;三是各部院衙门递奏官和各省驻京的提塘官。” 贾琮点点头,毕竟官场上混了几年,所谓递奏官、提塘官倒也明白。 提前已确定在今日朝会议程中有要事奏报的官员,部院称为递奏官、外省的称为提塘官。 若事情还没奏,人就摔死了,那就滑稽了。 “今儿都有什么人上朝?”贾琮问道。 “常朝一般来说是四品以上京官参加,御史言官除外。” “武将则是京军指挥使职衔以上的武将参加。” “勋贵则是东南西北四大王爷,有资格上朝。” 贾琮点点头,文官四品、武将三品,按道理自己也没资格上朝。 虽是超品伯爵,军职却不够格,锦衣卫内只有指挥使一人有资格上朝,自己今儿属于奏事官,方才有资格上朝。 想到这里,贾琮心中庆幸,还好不用经常上朝。 不多时,走到午门。 近百官员早已在门口候着,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把手拢在袖里,三五成群闲谈,呵气成霜,不时跺脚取暖。 “伯爷,待会您从西侧门入,跟着走便可。奴才先行告退,免得惹眼。” 贾琮掏出银票赏了两人,道:“多谢两位公公。替我给戴总管问个好。” “谢伯爷赏。奴才定把话带到。”两个太监欢天喜地去了。 贾琮出手大方,宫里谁不知道,赏人的银票从来没有100两以下的。 午门外,东西两侧门前各站了一堆人,东侧是文官,西侧是勋贵和武将。 贾琮径往西侧来,想看看有没有熟人。 借着雪地和城上灯笼的微光,凑近了一看,三四十号人里,竟一个熟人没见着,冷冽敌视的目光倒是感到了不少。 贾琮微微皱眉,定然是执掌军权的侯伯一脉了,自己出身国公府,被他们排挤也是正常。 显然,八大国公府邸平日里竟无人有上朝的资格。 “琮哥儿,你来了。”忽见一人过来打招呼。 正是当年接到贾母帖子,派人四处寻找他的现任步军统领衙门统领,安仁侯吴朗。这倒是个熟人。 “下官见过提督大人。”贾琮拱手道。 步军统领衙门掌管神京治安,故主官又称九门提督。 吴朗笑道:“何须多礼。三四年不见,昔日少年已成一等荡寇伯,真乃英雄出少年,可喜可贺。” “大人过奖。不过是祖宗余荫,算不得什么。” 吴朗摆手道:“过谦了。国朝功爵从不轻授,若非你在辽东立下殊勋,岂能至此? 就算陛下想加恩,五军都督府也不会松口。”说道最后几个字,声音压低了许多。 贾琮心中一动,吴朗向我示好,莫非是有意脱离侯伯一系,或者是想和军中实权派保持距离。 “大人谬奖了。些许功劳值什么?还未谢过当年大人热心援助之德。”贾琮笑道。 吴朗笑道:“不过是分内事,谢什么。当年我就看你临危不惧、卓尔不群,本还想把你安插到我麾下历练,如今恐怕要你老弟照拂哥哥了。” 此时,贾琮已确定吴朗是想靠拢开国王公一系,虽不知原因,也乐得交个朋友,道:“老哥抬爱,小弟愧不敢当。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要说起来,小弟如今人单力薄,日后恐怕还有多多借重老哥之处。” “好说好说。”吴朗笑着点头,贾琮倒也知情识趣,怪不得陛下喜欢。 忽见前面有人招手,道:“可是荣国府荡寇伯?” 嗯?贾琮忙抬头去看,只听吴朗低声道:“是北静王叫你,快去罢。”说完走到一边。 北静王水溶?这可是个红楼名人。 贾琮忙走上前,拱手道:“琮见过王爷。” 只见北静王约莫二十三四岁,头戴赤金点翠七宝凤翅王帽,穿着紫金色蛟龙得水五爪蟒袍,系着碧玉红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鼻若悬胆,唇似涂脂,好个秀丽人物。 北静王携着他手,笑道:“你我既是世交,何须多礼。尊府一门双公,如今又多了世兄这个爵儿,真可谓鲜花着锦了。 小王早知世兄凯旋,如今又领着锦衣卫差事,公务繁忙,故一直未敢贸然相邀,还望世兄莫要见怪。” 贾琮“受宠若惊”,拱手道:“王爷太客气了,琮何以克当。若王爷相召,琮即便有天大的事,又岂敢不来?” 北静王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待你忙完这一阵,我再置酒为你庆贺。前儿听说你和北司之间有些龃龉,如今可调理好了?你可要小心,捋厂卫的虎须,可不是好顽的。”
贾琮叹道:“今儿上朝恐怕就为这事了。琮既奉了皇命,莫说虎须,即便是老虎的屁股,也只得摸摸了。” 北静王微笑道:“世兄少年俊杰,纵横沙场,摧锋万里,勒石乌桓,正该有这般豪气。小王佩服。” 贾琮忽然道:“待会上朝之时,若有变故,还望王爷看在两家世交的情分上仗义执言。” 北静王眼神微微一凝,点头道:“自当如此,放心罢。” 黑暗中,贾琮眼中透出一丝精光,在辽东时便听牛继宗说过此人。 当年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大郡王,因功勋盖世,太祖特恩准不降等封袭三世,太宗时再次给北静王府加恩,准其原爵多承袭一世。 故水溶虽已是第四世,仍然袭着王爵。 “北静王水溶年虽弱冠,却沉稳老辣,文韬武略,无所不精,绝非浑浑噩噩的风流公子、富贵王孙。” 想到牛继宗对他的判断,贾琮灵机一动便顺口将了他一军。 看看他究竟是姓蒋还是姓汪。 虽不能十分准,也可略窥一二。 一时,两人无言,都在默默思量。 贾琮开口道:“王爷,琮是第一回上朝,不知还要等多久?这脚都站麻了。” 北静王笑道:“你才来一回就受不了了?要说这候朝倒真是个苦差事。前人还有诗云,月明立傍御沟桥,半启拱门未放朝。 俗话说,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我看这上朝比之还多了一苦。” “哦?愿闻其详。” “一困二饿三黑四冷。” “王爷高见。” 两人一起笑了。 忽听“铛”一声清音。 午门上,五凤楼内的朝钟被内廷钟鼓司的太监敲响。 东西侧门缓缓打开。 众人忙正衣冠,排好队进宫。 贾琮知趣儿地跑到最后一位站定,不用问,在场每个人都比他爵位高、军职高。 进了午门,文武官员在内金水桥南止步,依据品级排好队列。 只见一孔武有力的侍卫,提着长鞭走到居中的桥上,手腕一振,两丈多长的鞭子抖开,矫若游龙在空中一甩。 啪!啪!啪! 三声清脆响亮的静鞭,打破了凌晨的寂静。 众人这才从旁边桥上鱼贯而过,直达保和殿内,整齐站好,一声不闻。 监察御史在一旁紧盯,但有说话、咳嗽、吐痰、拥挤或仪态不整的,都记在小本本上,待参。 贾琮微微抬头,见保和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内外檐均为金龙和玺彩画,天花为沥粉贴金正面龙。 六架天花梁彩画极其别致,与偏重丹红色的装修和陈设搭配协调,显得华贵富丽。 殿内金砖铺地,坐北向南设雕镂金漆宝座、御案,御阶左右是钟鼓司的乐队,殿陛门间列“大汉将军”,穿着全服铠甲。 殿内点着许多灯火,亮如白昼;殿外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禁卫按刀而立。 忽听礼乐声起,数名锦衣卫力士、内侍拥着熙丰帝从殿后进来,登上御阶坐定。 只听门外静鞭再响,鸿胪寺官员唱入班,文武官员一起跪下,行一拜三叩之礼,三呼万岁。 熙丰帝高坐御阶之上,看不清神色喜怒,轻轻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众人这才站起来,正式开始议事。 只听御阶下戴权拂尘一抖,尖声尖气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奏。” “准奏。” “今岁严寒,北方各省连日暴雪,压垮无数房屋,死伤百姓数万,牲口无数,乞请赈灾。” “河工银子请及早调拨,已备明年春汛。” “边军粮饷已拖欠数月,请尽早调拨。另京军器械陈旧、马匹老瘦,急需更换。” “翰林院奉旨修订《大吴会典》已竣,请陛下训示。” …… 贾琮站在最后,听了半天,没一件事和自己有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忽见两个御史出列,吓了一跳,打哈欠也要被参? “臣参山西省忻州知州杜鹤,横征暴敛、贪鄙卑劣,激起民变。以致千余百姓冲击衙门,死伤数十人。” “臣参湖北宜昌府知府夏群,侵吞公帑,中饱私囊,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尸位素餐,任人唯亲,百姓怨声载道,士林群情激奋,请陛下从严惩处。” 贾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参自己。 又听了半天,朝堂上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争辩不休,也没扯出个什么名堂。 各部院以各种名目要银子的,被户部尚书晏宁一句话就噎个半死。 “各位同僚,户部没钱,诸位先想法儿顶上,等江南赋税缴上来,再行拨付。” 贾琮见晏宁身材瘦小,尖嘴猴腮,说话时两撇八字胡上下翘动,十分滑稽,怪不得绰号叫“鼹鼠”。 户部右侍郎冯远,则是个两三百斤的大胖子,在一旁帮腔:“各位大人,户部库里是真没银子,为了给大家伙筹银子,我是天天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不信你们看,我现在是不是瘦了一大圈。” 贾琮忍不住一声轻笑,这个胖子无耻起来,倒也有几分爷的风范。 众官员忍不住纷纷开口斥责。 更有性子烈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骂道:“冯胖子,鸿胪寺的藩客馆舍被大雪压塌了近半,若不修缮,让外藩使者看到,成何体统?事关国朝体面,这个钱你敢不拿?” “冯胖子,河南今夏糟了旱灾蝗灾,千里赤地,颗粒无收,数百万逃荒灾民,流离失所,该不该赈济?若是发生民变叛乱,你们户部负责?” “据钦天监预测,明年黄河极可能发大水,殃及亿兆百姓,若不拿钱治理河工,冯胖子,只怕到时赈灾之银,远多过河工之银。” …… 面对七八个朝廷重臣“围剿”,冯远夷然不惧,抖着脸上的肥肉,拱手道:“诸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各位说得都有理,国朝家大业大,要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哪能有求必应?诸位同仁是把我冯远当观音菩萨了罢? 要修房子的,你鸿胪寺的藩馆塌了就塌了,别说你那顽意儿,今春寿康宫遭雷击失火焚毁,陛下体谅国库艰难,到现在都没修,你急什么? 要赈灾的,河南赈灾钱粮今秋早已拨付,又来要钱?地方官员是干什么吃的?当户部有聚宝盆还是点金术?请吏部、督察院彻查河南官场,抄几个硕鼠,我看什么钱都有了。 要修河的,今年都还没过去,你着急明年作甚?先等着,发了水再说。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各位同仁若觉得我德不配位,不妨奏明圣上,与我对调,我不嫌高低,反正到哪都是为朝廷效力。” “你!无赖。” “守财奴!” “吝啬鬼!” “鄙吝小人!” “堂堂朝廷大员,金殿之上撒泼耍横,成何体统。” …… 冯远冷哼一声,理都不理。 贾琮由衷叹服,这胖子是条好汉,堪称极品朝堂滚刀肉。 第三百零五章 图穷匕见 “肃静,殿内不得喧哗!” 纠察御史忙大声呵斥,半天才把众官员压下来。 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关阳侯李猛,见众多能言善辩的文官大员都没讨到好处,心里也是没底,可职责所在,不得不开口。 “冯大人,房子不修、河道不修一时半会还没事,可九边数百万嗷嗷待哺的将士,万望大人高抬贵手,好歹给口救命粮,莫要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 冯远眼睛一翻,道:“这才几个月就顶不住了?往年又不是没拖欠过,先欠着,啥时候有了钱再给。 要说也怪你们用兵无方,打个西域小国,几年打不下来,银子花的泼水一般,哪有钱给粮饷?” 众文官都点头称是,忙道:“还是先把咱的事儿办了。” “此言有理,先小后大,先易后难,先急后缓。我这事儿要不了多少银子,有个百十万就够了。” “说得对,军旅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先把眼下要紧的事情办了。” “圣人云,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各部院京官俸禄拖欠积压已一年有余,许多同仁夙夜在公,却典卖家产度日,冯大人于心何忍?此事拖不得了,当先办。” “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赈灾之事刻不容缓,当先办此事。即便要查贪腐,也应先赈灾,救活生民,岂能因肃贪而置民生于不顾。” …… 众人又回到原话题上,一顿之乎者也让众武将连插嘴的地方都没有。 贾琮听得味同嚼蜡,说来说去,就一个字,钱。 没钱,说破大天,也是扯淡。 纠察御史见局势又渐渐失控,忙呵斥。 贾琮暗暗盘算,照今儿这鸟样,自己的南镇抚司是别想从冯胖子手里或内务府要到一分银子。 冯胖子不说了,整个一朝堂流氓,连五军都督府的面子都不卖,自己算个毛。 内务府又掌握在太上皇手里,如今自己摆明要夺锦衣卫的权,能要到银子才怪,抢北司的招数,用一次好使,用两次就完了,激怒了太上皇,自己没好果子吃。 今上又穷的1b,连自己的心腹密谍都弄不起来,拿什么来管南司。 熙丰帝在上面也听得心累,摇了摇头,沉声道:“对于方才诸事,户部拿个条陈出来,内阁议后,票拟上来。还有何事?” 刑部右侍郎陆捷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前日三司奉旨会审的金陵冯渊案已有定论,特此奏明。 经审,被告薛蟠乃见义勇为,以收买之名,援救孤女逃脱拐子之手,冯渊以拐子先卖与他为由,上门强索,迹同强盗,与薛家家奴发生冲突,双方互殴,冯渊被打伤,后殒命。 按律,凡人捕奸缉盗者,但有杀伤,勿论。此案人证物证俱在,故判薛蟠无罪。 至于金陵知府贾雨村问案不明、草草结案之罪,另行追究。请陛下圣裁。” “锦衣卫听审,可有异议?”熙丰帝看向武勋队伍末端。 贾琮忙上前跪下,道:“此案三司查证明白,考究详实,秉公而断,臣无异议。” “既如此,就此定案。” “皇上圣明。”贾琮忙叩首道,心里松了口气,总算过去一件事。 忽见门口太监进殿启道:“启奏陛下,锦衣卫指挥使万晋在殿外求见。” 众官员都有些犯疑,锦衣提督若有要事,自可密奏陛下,何必拿到朝会上说。 联想到今日他缺席朝会,显然这里面有事儿。 贾琮更是心中一紧,来了! 熙丰帝眉头微皱,万晋如此大胆,若无太上皇的支持,绝不可能,混账! “宣。”熙丰帝冷冷吐出一个字。 戴权忙高声道:“宣锦衣卫指挥使万晋觐见。” “宣锦衣卫指挥使万晋觐见。”门口太监依次呼喊。 只见万晋身着飞鱼服走进殿来,叩首道:“臣锦衣卫指挥使万晋参见陛下。臣有本奏。” “准奏。” “臣参皇商薛家以小善掩大恶,利令智昏、大逆不道,犯下大不敬之罪!”万晋沉声道。 石破天惊! 殿内众官员微微骚动,各自盘算,方才还说薛蟠见义勇为,无罪释放,万晋反手就参他一个以小善掩大恶,而且还是大不敬之罪,薛家这次麻烦了。 贾琮只觉背心冷汗沁出,大不敬乃十恶不赦之罪,犯了就没有赦免、从轻的说法,不适用“八议”条例,惟一能抵过的就是丹书铁。 “何事?”熙丰帝淡淡道。 “昨日,提督东厂太监夏守忠,通报臣一件惊天大案,臣不敢耽搁,连夜审讯、调查,证据确凿,故今日特来奏明。 今年皇商薛家采办的贡品中,有数百匹石青色云锦,偷工减料,以劣充优,太上皇、皇太后着其服后,一日之间,竟然脱色,污染二圣肌肤。 按《大吴律名例律》,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乃大不敬罪,请按律严惩。” 众官哗然,薛家完了。什么叫胆大包天,这就是。 竟敢在贡品上动脑筋,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贾琮耳中轰一声响,薛家竟胆大至此?!忙深吸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回想周威教授的“狡辩三诀”。 戴权心中门儿清,贡品并不是不出问题,只看下面的人帮不帮忙掩盖。 譬如,这云锦若有差池,太监们发现后,便弃而不用,即命重新办来更换便可,这便掩盖了下去。无非花几个钱的事儿。
对太监来说,可借此狠赚一笔,对皇商来说,则躲过抄家灭门之罪,乃是两利之事。 可事涉皇权尊严,若掩饰过去,便大事化小;若捅了出来,就是塌天大事。 这摆明是东厂故意为之。 戴权皱了皱眉头,可惜内务府自己管不了,不然也可从中斡旋,现在就看贾琮这小子有多少圣眷了。 “可有凭据?”熙丰帝也吃了一惊,贡品上出问题,这还是头一遭。 只听万晋沉声道:“有。如今这几百匹云锦正存于内务府库中,此事事关重大,臣生恐有误,亲往勘察,发现这批云锦确实颜色不固,轻轻一搓,便即掉色。 故连夜密捕薛家丰字号在京中的绸缎坊掌柜,经其辨认锦缎上的纹记,确是出自丰字号。如今铁案如山,请陛下圣裁。” “混账!薛家竟胆大至此!”熙丰帝怒喝一声。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到贾琮身上。 赵怀安、陆捷等旧党大员互相看了一眼,都微微摇头。 帮薛蟠逃脱了一个杀人罪已仁至义尽,也算对得起贾琮了。这一回事涉太上皇,谁敢讲情? 霍鹏、董仪两个新党领袖眼神一碰,也默契地一言不发,此事,即便今上看在贾琮的面子上想轻轻放过,可事涉太上皇,便是事关孝道,这等大不敬之罪,若没个交代,何以服众? 宗室方面岂会善罢甘休。眼下,还需看看情况再说。 贾琮生怕熙丰帝说出“按律严办”四个字,也顾不得许多,大声道:“臣有本奏。” 跪在地上的万晋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上钩了。 熙丰帝冷冷看着贾琮,道:“准奏。” 登时殿内上百道目光射来,贾琮只觉无形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背心早已湿透,强自镇定,道:“臣以为此案颇有疑点,还需细查,不可草草定论。 疑点有三,其一、即便证明这批云锦出自丰字号,未必便是皇商薛家授意,说不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试问,薛家采办绸缎贡品数十年,何曾出过这等差错?试问,区区几百匹云锦,能得利几何?与其罪相比,孰轻孰重? 俗话说,买的没有卖的精,薛家会蠢到这等地步?凡人犯法,必为得利,此为常理。若说薛家冒着身家性命、万贯家财不要,去调换几匹云锦,如何可信?” “此言倒也有理。”赵怀安、陆捷等旧党大员,点了点头,纷纷开口附和。 新党众人也点头称是。 众官虽不敢开口替薛家说情,不过顺水推舟,倒也无伤大雅,眼下还是要把贾琮扶起来抵抗厂卫,不然大家日子也难过。 熙丰帝也微微松了口气,只要朝堂没有太大阻力,他也可顺势网开一面。 贾琮见状,信心大振,续道:“其二,薛家家主薛蟠,早已随母迁居京师,江南朝贡之事,皆由丰字号掌柜、管事等打理,他并未经办,也未必知情。 其三,想来贡品入库,必先经内务府层层查验,为何这批劣质云锦可以轻易入库,甚至堂而皇之用于太上皇、皇太后之服饰。臣请严查。” 一口气说完,贾琮伏跪于地,心中砰砰直跳,是死是活就靠这一把了。 按照周威教的狡辩三诀:不合情理、我不知情、他人有罪,多少应该起点作用。 殿内静了片刻,熙丰帝缓缓开口道:“众卿以为如何?” 霍鹏出班奏道:“事涉天家威严,不可轻忽,荡寇伯所言亦有道理,臣请细查此案,以求水落石出。” 董仪接着奏道:“霍中堂此言甚善,此案干系重大,其中究竟有何隐情,绝不可依据厂卫一家之言,而草草定论,臣请三司会审。” “臣等附议。”见两个大佬表态,十几个官员忙出班齐声道。 熙丰帝又看向旧党几个大员,道:“卿等以为如何。” 武英殿大学士宋睿道:“臣以为此案必有内情,还需细问,不宜匆匆定罪。” 文华殿大学士苏浩初道:“臣亦作此想。按万指挥之言,薛家或许有罪,不过事涉贡品,是否还有他人在其中上下其手,这批贡品究竟是怎么送进宫的,还须查个明白,给臣民一个交代。” “臣等附议。”数十个旧党官员出班奏道。 贾琮松了口气,看旧党的意思,还是想把自己拉扯起来对抗厂卫,旧党这些官油子显然看出来,万晋是想借薛家攀咬贾家,故保薛蟠就是保自己。 当然,说不定南司关押那十几个官儿,也起了一些作用,毕竟都是旧党干吏,轻易放弃了,旧党也难以承受。 这年头,若结党没好处,谁和你结党? 北静王也适时出班道:“启奏圣上,臣以为诸位相爷所言极是,此案未必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还请陛下发回三司细究。” 熙丰帝点点头,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持此见,此案发回三司审问。”说完看了戴权一眼。 戴权忙道:“退朝。” “恭送陛下。”众官呼啦拜倒。 万晋微微皱眉,本来按他的想法,事涉天家的案子都该交给厂卫办理,哪知道朝堂上众官儿众口一辞,要求三司会审,这倒有些难办了。 一旦案子不在厂卫手中,就不好把控了,看来还需夏公公出面周旋才行。 第三百零六章 大祸临头 退朝后,众人起身,陆续退出殿外,各自回衙门点个卯,然后回家补觉。 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这些朝廷大员下面有的是司务、七品小京官、笔帖式等小吏办理公务,他们只需拿个主意,定个方向便可。 赵怀安、陆捷等人对贾琮点点头,使了个“我们已尽力”的眼神,便擦肩而过。 霍鹏、董仪两人对他笑着点点头,也去了。 无人与他说话,生怕落个结交厂卫的名声。 忽地,贾琮感觉袖子被人扯了扯,微微偏头,只见一张又肥又圆的脸,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慢慢走在后面。 贾琮心中微动,也放慢脚步,与户部右侍郎冯远并肩而行。 “午后,江月楼见。”冯远忽地低声说了几个字,旋即甩开贾琮大步而去。 贾琮愣了愣,冯胖子什么意思? “子龙,薛家之事,还需慎重啊。”北静王过来叹道。 贾琮回过神来,拱手道:“方才多谢王爷援手。” “贵我两家世代交好,不过举手之劳,值什么?只是贡锦一案,非同小可,你可仔细了,免得引火烧身。” “谢王爷提点,琮谨记在心。” “嗯,我去了。若有事,可来寻我。” “王爷慢走。” 贾琮拱了拱手,看着北静王远去,心中自有打算,方才水溶等到众人都表了态,才敢开口说话,倒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靠他是靠不住的。 且本能的,贾琮不愿与北静王走的太近,根据原著中的印象,北静王总给人不简单的感觉。 若与他交往过密,指不定哪天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 贾琮深深怀疑水溶的智商恐怕在自己之上,对这样的聪明人还是敬而远之得好。 哼,厂卫!来而不往非礼也! 贾琮缓步出了宫城,忽见一军机处的小吏从后面赶来。 “荡寇伯留步。” “先生何事?” “霍相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先发未必制人,后发亦可制人。” “嗯。请转告相爷,琮铭记在心。” 贾琮心中咀嚼着这几句话,看来霍相还是生怕自己沉不住气,冒然出手,干预司法,那就授人以柄了。 毕竟现阶段,自己好歹也算新党新星,虽不能主政一方,可执掌南司,将来也可以替新法铺路,替新党挡箭。 这一点,贾琮心知肚明。 霍相派人传话,也等于向自己暗示,在贡锦案上,新党会支持自己,不过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朝堂形势。 刚走到午门,身后又有个小太监追出来,悄声道:“伯爷,戴总管请您叙话。” 说完带贾琮穿过熙和门,走进武英殿偏殿的一个耳房中。 不多时,戴权匆匆赶来,见面便急道:“我的爷,薛家出了这档子事儿,你捞他干什么,火中取栗,何其凶险!你若被拉下水,岂不辜负了圣上的厚望?” 贾琮苦笑道:“老内相,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戴权摇头道:“不过就为薛家女而已,值得么?你若想要美人儿,还怕寻不到?何必把身家性命搭进去。” “有这么凶险?”贾琮吃了一惊。 戴权叹道:“陛下下朝以后十分震怒,不是为薛家,而是为你,说你不顾大局,感情用事,不想后果,只图一时痛快。” 贾琮拱手道:“圣上骂的对,内相也知道,当时情势危急,琮也无可奈何。” “厂卫既然以此案入手,岂会只有今日朝堂上这点手段?你呀,轻易便上钩,这不是明知是坑还往里跳?”戴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贾琮。 “请内相明示。”贾琮忙道。 戴权叹道:“今日陛下虽然顺势把案子交给了三司,可此案涉及宁寿宫,陛下于情于理于法必须严查严判。 再加上厂卫推波助澜,还有……宗室、勋贵,唉……你呀,贸然插手,给了那边一个绝好的反击之机。 一个不好,别说薛家,就是贵家也未必能讨得了好果子,你的前程更别提了。” “此案与宗室、勋贵什么相干?” “你打量有朝臣替你说话,就万事大吉了?今日厂卫看明白了朝堂局势,知道犯了文官众怒。那么下一步他们会拉拢什么人,不就呼之欲出了么? 除了宗室、勋贵还能有谁?宗室里以忠顺亲王为首,对贵家可不会客气。 勋贵里,听说你得罪的人也不少,青阳侯、保安侯、颍川侯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何况国公一脉与武侯一脉向来不对付,到时候明枪暗箭不会少。 你说你是不是把身家性命、前程仕途搭进去了?” 戴权叹了口气,这混蛋若倒了,自己的粘杆处更加孤立无援了。 贾琮闻言,眉头紧锁,若是这般,倒真有些麻烦。 “内相,可有良策?看在琮与公公都是替圣上办差的份上,请不吝赐教。” 戴权目中精光一闪,道:“事已至此,也只有里应外合,方有一线生机。” “嗯?” “此案要害处是大不敬,故无人敢轻纵,若太上皇肯开恩,不就好办了么?” 贾琮皱眉道:“内相,你也知道我干这差事,就是虎口夺食,太上皇会放过我?” 戴权笑着摇头道:“这不是才刚进虎口,还没来得及夺食么?你堂堂少年伯爷,心高气傲,怎会忍气吞声,小小收拾北司一回,也是情理之中,太上皇未必计较。
毕竟南司无钱无人,锦衣卫绝大多数力量,依旧掌握在万晋手里。” 贾琮缓缓点头,道:“内相的意思是,此案不是太上皇的意思,而是厂卫扯虎皮做大旗?” “理应如此。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阁下还未被太上皇放在眼里。若真是太上皇的意思,下道旨意,薛家即刻灰飞烟灭,还用得着三司会审? 审什么?云锦确实是薛家送进去的,抄家灭门也不冤枉。当然,太上皇肯定也有教训教训你的意思,因此默许他们行事。”戴权道。 贾琮沉吟道:“我看太上皇也有敲山震虎之意罢?” “老弟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戴权神色凝重,缓缓点头。谁是虎,自然是熙丰帝。 太上皇是借此案对熙丰帝表示不满,警告熙丰帝,莫要插手厂卫。 “那方才内相所言里应外合……” “老弟诗才天下第一,岂不闻一句话,作诗的功夫在诗外?” 贾琮缓缓点头,现在再去查案、找证据已经没有意义,这种大案,已不是纯凭证据说话。 “你把外面理顺,咱家替你在宫里多跑跑腿,两下里一起使劲,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二。” “多谢内相大人,事成之后,定有厚报。”贾琮拱手道。 “诶,咱家与你一见如故,肝胆相照,谈报答就俗了。”戴权笑道。 他也很无奈,谁叫他现在与贾琮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若贾琮倒了,他手里那点人要对付厂卫,不是痴人说梦么? 况且熙丰帝也有所暗示,他只得亲自出来跑腿。 贾琮出宫,见天都大亮了,也来不及回家去报信,径自赶往南司衙门。 周威等五大千户早已在内堂候命,见他进来,忙起身见礼。 “早朝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贾琮见五人齐全,问道。 “知道了。”众人拱手道。 “这么快?” 方极道:“金殿上伺候的锦衣卫力士,有咱的人。” 贾琮点点头:“消息倒也灵通,不错。” 周威面色肃然,把案情分析了一通,和戴权说的相差仿佛。 “故卑职以为,此案的功夫,应下在案子之外。” “说说你的看法。” 众人讨论了许久,日已近午,老太太已派人来催了好几次。 贾琮道:“就这么办罢。老方,负责打探消息。老周跟着案子,莫要让人害了薛蟠。老温、老乔继续整理卷宗,等这件事儿扛过去,我要给北司一个狠的。” “是。” ―― 荣庆堂内,听完贾政带回来消息,众人早已吓得乱成一团,薛家进贡的云锦竟然掉色,还污染了太上皇、皇太后的肌肤,这可是塌天大祸啊! 薛姨妈闻言直接晕了过去,宝钗也吓得脸色惨白,神不守舍,泪珠儿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琮哥儿呢?回来没有?”贾母连声喝问。 听说贾琮在金殿上替薛家辩解,差点把她也气晕了过去,这种事也是能沾惹的么? “回老太太,已派了六七拨人去请了,三爷还在南镇抚司衙门。”鸳鸯答道。 “再派人去催,让他立刻回来见我。”贾母怒道。 这个混账,非要把贾家往悬崖下带才甘心? 作死啊作死!这个孽障! 忽听外头丫头说话。 “三爷,快进去罢,老太太等急了。” 贾琮走进荣庆堂,不出所料,比上回薛蟠被抓更凄惨许多,众人无不悲悲切切看过来,贾政只是一个劲儿捻须叹气。 “混账!我上回告诉你的话都丢到九霄云外了!”贾母也顾不得薛姨妈在,怒声道。 贾琮也不说话,走到贾政旁坐下,端起茶几上的糕点便吃,今儿忙了半天,早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鸳鸯忙给他奉上茶来,道:“三爷喝口茶罢,慢些吃,仔细噎着。” 众人见他饿极了,也不敢打扰,只得默默看着。 贾琮喝了两盅茶,吃了三碟子糕点,才稍抑饥火,道:“老太太,莫要着急,此事有几分凶险,也是不得不为。” 贾母看了宝钗一眼,冷哼道:“你总有道理。” 薛姨妈已幽幽醒转,无力地道:“琮哥儿,此案还有转机么?” 贾琮朝宝钗点点头,道:“姨妈保重身子要紧,还没到这个地步。今日朝堂上几乎所有大员,包括几位相爷,都要求细查细究,而不是立刻定案,可见此案还有些名堂。” 薛姨妈顿时恢复了几分生机,也顾不得其他,泣道:“琮哥儿,看在宝钗的面上,薛家就拜托你了。” 宝钗脸一红,低下头去,妈也是慌不择言,怎么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个。 黛玉看了两人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宝姐姐这样的人托生在薛家,也真是可惜了。 贾琮忍不住看了宝钗一眼,道:“姨妈客气了,琮会尽力的。只是……” 薛姨妈忙道:“要什么,你只管说,姨妈倾家荡产都愿意。” 贾琮道:“姨妈深明大义,我就不绕弯子了。这一回,若能死里逃生,薛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此刻,琮也不知道要什么东西,不过有一样是少不了的。” “什么东西?” “钱。” 第三百零七章 讨价还价 薛姨妈松了口气,道:“要多少,你只管开口,只要能救蟠儿,姨妈破家舍业也不管了。” “有姨妈这句话,我就放手一搏了。宝姐姐,先送姨妈回去歇着罢。你也莫要太忧愁,此案还大有转机。” 宝钗点点头,看着贾琮,轻声道:“琮儿,辛苦你了。” 贾琮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宝钗鼻子一酸,险些又掉下泪来,忙扶着薛姨妈去了。 贾琮给黛玉使了个眼色。 黛玉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让自己去宽慰宝钗,也起身去了。 看着堂内剩下的贾家人,贾琮道:“各位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要把阖府牵扯到贡锦案里去?” 李纨见他要谈正事,忙带着姊妹们回避。 “大嫂子,别走。都是贾家人,听听也无妨。不然哪天真的抄家灭族,也是个胡涂鬼。” 众人吓了一跳,怎么就抄家灭族了。 “混账,胡吣什么!不怕祖宗听见。”贾母斥道,她最听不得不吉利的话,见不得不吉利的事。 贾琮耸耸肩,道:“古来王朝都没有长存不灭的,何况家族?” “呸!越发疯了!给我拿圣上赐的金杖、玉尺来,我今儿要教训教训这个混账!”贾母怒道。 众人忙拉着劝解。 贾琮秒认怂,陪笑道:“开个顽笑,活跃气氛,老太太怎么当真了。” “还不给我说正经事。”贾母瞪了他一眼。 贾琮点头道:“今儿我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插手这案子,实乃迫不得已。” “谁拿刀逼着你开口了?”贾母斥道。 “厂卫。”贾琮淡淡道,“此案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琮袖手旁观,最终也会牵连到贾家身上,贾史王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是一句空话?” 众人无言。 贾母也默不作声,总还有些侥幸心理。 “说不定,未必牵连到咱家。” 贾琮摇头道:“老太太,朝堂如战场,若琮把阖府性命寄托到敌人的仁慈上,那才是对不起祖宗。即便要家破人亡,琮也要和仇敌厮杀一场!” “你!你要气死我不成?好好的,说什么家破人亡的话。”贾母拍桌气道。 贾琮笑道:“这不是打个比方么?老太太不爱听,我不说便是。说回这案子,你们可听过一句话叫切香肠?” 众人茫然。 “三哥,香肠是什么?”探春道。 “就是腊肠。” 众人都摇头。 “譬如三妹妹你现在手里有一根腊肠,我偷偷摸摸切你一小段,你会与我生死相搏么?” 探春摇了摇头:“为这点事,不值得罢。” 贾琮道:“好,我隔几天再切一小段,如何?” 众人都明白了贾琮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敌人会得寸进尺。 “一个薛家不是厂卫的目的,除掉我,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此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若不当这个南镇抚使,薛家也不会被牵扯进去。” 贾政毕竟懂一些朝政,忙道:“你也是为陛下办事,难道皇上就不管么?” “皇上当然想管,可事涉太上皇,就复杂了。即便陛下想法外开恩,也需要理由。我就是要去寻找这个理由,才可以保全薛家,也保全咱们。” 说完贾琮起身,道:“还约了人,我先去了。老太太,莫要担心,咱家不会这么容易倒下的。 对了,凤嫂子,替我给六家国公府邸,还有安仁侯、平原侯、定城侯、襄阳侯、景田侯,并冯家、韩家、陈家、卫家等故旧下帖子,就说我新纳了妾,今晚请各家当家人吃酒。” 凤姐儿忙点头答应,如今凭贾琮一等伯爵加南镇抚使的帽子,也足够请动这些人了。 ―― 贾琮换了便服,匆匆出门,赶往江月楼。 楼名出自刘禹锡《尝茶》诗:今宵更有湘江月,照出菲菲满碗花。 这是神京城出了名的高端茶楼,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放眼望去,在座之人,要嘛是锦衣绣袄、华冠丽服的员外富豪,要嘛是青衿儒衫、高谈快论的士子相公。 贾琮刚到楼下,便有个小厮迎上来,请他上楼。 在“野客”雅间见到了户部右侍郎冯远。 “老弟,快请坐。上茶。”冯远笑呵呵地道,毫无金殿上舌战群儒的蛮横。 贾琮暗暗提了小心,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拱手笑道:“下官见过大人。” 这年头文官掌权,还是敬着些儿好,没见今早堂堂武侯、右都督李猛都被怼的一愣一愣的。 管你手里有多少兵,不给你钱粮,你就得求我,就这么简单。 莫非你还敢造反不成? 冯远摆了摆手,道:“又不是在衙门,岂能以官职称呼。你若看得起我冯胖子,就叫我一声老哥,我称你老弟,也亲近些。” 贾琮忙道:“谢老哥抬爱。小弟受宠若惊。” 冯远嘿嘿笑道:“老弟少年得志,老哥自愧不如。” “老哥今早在金殿之上舍我其谁、与敌偕亡的霸气雄姿,颇有燕人张翼德遗风,小弟敬佩不已。”贾琮道。 “寻常事耳,值什么?”冯远大笑,拍着贾琮肩膀坐下来。 两人商业胡吹一番,渐渐谈到正题。 “我见老弟在金殿上一番慷慨陈词,是有意捞薛家?这也难怪,贾史王薛,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弟乃性情中人,老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冯远笑道。 贾琮忙举杯相应,试探道:“不知老哥召我来此,可有见教?” 冯远笑着点点头,道:“你对这案子怎么看?” 贾琮想了想道:“功夫在诗外。”
“好。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子,此言深得作诗之妙也。”冯远抚掌笑道。 “岂敢岂敢。”贾琮淡淡一笑,看着冯远,想让老子开口求你,你再狮子大开口?想多了。 冯远笑道:“我也不兜圈子了,老弟是精明人,当年十三四岁便能在扬州翻云覆雨,谈笑间弄来一亿两千万银子。 托老弟的福,咱户部总算过了两年舒心日子。今日相邀,也是江中堂的意思,咱沾了老弟的大光,好歹也要报答一二。” 贾琮心中微动,文渊阁大学士江风,听方极说此人倒是恪守中庸之道,不偏不倚,不新不旧。 故而一直分管户部,新旧两党也没话说。 “老哥太客气了,都是为朝廷效力,谈什么托福、沾光、报答的话,这不是折煞我么。 若有指教,小弟恭聆。”贾琮还没天真到认为这些老官僚会有报恩的想法。 冯远盯着贾琮的眼睛,道:“老哥我想了个替薛家脱罪的法子,不知老弟有没有兴趣?” “哦?兄竟有这等智谋,弟愿闻其详。”贾琮道。 “老弟执掌南镇抚司,应听过赎刑之说。” 贾琮眼神微动,他自然听周威说过,所谓赎刑,便是“使之入金而免其罪”,说白了就是花钱免罪。 “赎刑只能赎一般罪名,这大不敬……乃不赦之罪,除了丹书铁券,决不可赎。”贾琮道。 冯远笑道:“这就要看朝堂上有多少人认为薛家犯了大不敬罪了。” “老哥的意思是……”贾琮已猜到几分。 “让薛家送些银子到户部报效朝廷,江中堂、晏部堂、老哥我并其他一众同仁,为薛家忠义之举感动,无不为之据理力争。 此案定是薛家下人偷工减料,贪图蝇头小利所至,非薛家本意。最多是个管教不严之罪,既不是大不敬,自然可赎。老弟以为然否?” 冯远笑得像个肥猪头,而且还是很奸诈的那种。 贾琮迟疑道:“老哥此言,倒也有理。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冯远鬼鬼祟祟伸出一根萝卜般的手指。 “一百万?” 冯远摇摇头。 贾琮变色道:“老哥,‘报效’朝廷的门槛这么高了么?” 冯远道:“非如此,不足以感动上天。” 贾琮呵呵一笑,起身道:“这么多钱,我直接送到陛下跟前,恐怕也足以感动上天了。就不劳烦老哥了,告辞。”说完作势欲走。 这群骑墙派的无耻之徒,骗钱竟骗到老子头上来了,你们才几号人,能有多大的用。 冯远忙拉着他,道:“老弟,留步,凡事好商量,何必着急呢?品茶品茶。” 两人重又坐下,贾琮道:“不是兄弟小气,实在是力有不逮,只能辜负老哥一番美意了。” 冯远心知骗不了他,只得实话实说,道:“老弟,哥哥也实在迫于无奈,方才出此下策。 今儿早上的情景你也看到了,户部实在是揭不开锅,老哥都快被逼的卖屁股去了,还望老弟海涵。” 贾琮嗤一声笑了,“老哥这体格,即便有卖身救国之志,也非凡人所能受用。” 冯远不以为忤,嘿嘿笑道:“取笑取笑。不过愚兄说的法子,至少可以让薛家脱罪的机会增加三成。如今别说户部缺钱,皇上也缺钱啊,只要有大笔的银子,什么事儿都好说。 虽然抄了薛家同样能得银子,可此案厂卫定要插手,再层层盘剥,能有多少入国库,还是两说,且远水也不解近渴。 再说,陛下看在你老弟的面子上,总还有些香火之情,也未必愿意抄了薛家。” 贾琮道:“恕小弟直言,如今朝堂上不是新党、就是旧党,似老哥这般的中庸派系,有多少?” 冯远笑道:“老弟糊涂。难道不知有钱使得鬼推磨这句话?我的银子拨给都察院,都察院就得替我说话,拨给刑部,刑部就得替我说话,与新旧何干?” “此言有理,老哥直说,需要多少银子,方才那个数不提也罢。”贾琮道。 “行,老弟快人快语,我就不嗦了。” 冯远捏着三层下巴想了想,道:“此时闲坐若为情,九百万两也还行。” 去你妈的,贾琮差点忍不住骂出声来,这跟方才有什么区别? 因忍着气道:“薛家家业并不盛,二百万两尽忠诚。” “只在忠臣翊圣朝,八百万两不可少。”冯远正色道。 “万水千山总是情,三百万两一定行。”贾琮皱眉道。 “少年都不解思量,七百万两已勉强。”冯远有些绷不住了。 “恳请老哥留一线,四百万两是极限。”贾琮叹道。 “堕入轮回生死海,六百万两绝不改!”妈的,没见过这么砍价的,冯远怒气冲冲地道。 “家中贫寒何所有,五百万两交朋友。”贾琮只得再加。 “茫茫万事坐成空,再加一口便成功。”冯远被磨得没办法,摇头道。 “老哥休要找烦恼,五百万两已不少。”贾琮紧紧守住底线。 “囚攮的,五百万就五百万,先交钱。”冯远怒道。 贾琮摇头道:“老哥,不是兄弟信不过你,只是这事情还没定论,先把钱交了,若事儿又没办成,户部会还我么?”他还没这么天真。 冯远无奈,道:“那先交一半,剩一半事成后再交。” 贾琮道:“老哥,你也知道兄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不会为了五百万赖账罢? 这样罢,事成后兄弟额外奉送五万,作为老哥的酬劳,如何?就当交个朋友。” “一言为定。”冯远心头一喜,这小子果然有钱,不枉和他磨这么久的嘴皮子。 第三百零八章 软硬兼施 送走冯胖子,贾琮并没走,只在雅间中闲坐,等人。 他早已命方极去约了赵怀安等几个旧党大员。 不多时,吏部右侍郎赵怀安、刑部右侍郎陆捷、兵部右侍郎杨绍元、户部左侍郎萧鸣、礼部左侍郎李木雨等几人连袂而至。 “诸位大人请坐。”贾琮笑着打招呼。 赵怀安与贾家相熟,笑道:“子龙不必客气,不知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贾琮暗骂一声,笑道:“特有事麻烦几位老大人。先喝杯茶罢,此处的庐山云雾相当不错,正配几位大人的清雅。” 众人笑着寒暄几句。 贾琮也懒得扯闲篇,道:“今日金殿之上,厂卫的嚣张跋扈,诸位老大人都看到了,连圣上都被其算计,还望各位老大人主持公道。” 众人虽在金殿上替贾琮说了两句话,不过是拉扯南司起来挡枪,他们毕竟是太上皇的旧臣,对此案还是有些顾忌,不想陷得太深。 陆捷淡淡道:“荡寇伯,上次说好的,咱帮你一回,你就把那十四名被冤枉的同僚救出来。 如今我等已信守诺言,在你抢掠北司和冯渊案两件事儿上出了力,你也该履行诺言了罢。先了旧账,再谈新务,如何?” 贾琮拱手笑道:“诸位大恩,琮日夜感念。如今那十四位大人琮已解救出来,在南司中妥为照料,衣食无缺,行动自如,诸位是知道的。 只是有关案情重大复杂,牵连甚广,卷轶浩繁,厂卫又紧咬不放,一时难以厘清头绪,还望各位大人宽限几日,待本案结束,定给诸公一个交代。” 李木雨皱眉道:“荡寇伯在以此要挟我等?” “李大人言重了,琮绝无此意。实在是南司人手不足,又要应付厂卫剿杀,又要办案子,实在分身乏术。” 萧鸣道:“荡寇伯可知,若失了信誉,在朝堂上可就不太好混了。” 贾琮笑道:“琮的信誉,大人尽管放心。方才还同贵部冯大人商议,让薛家花五百万报效朝廷,以赎罪。” 萧鸣一惊,道:“果真?”他毕竟是户部左侍郎,户部有钱,他的日子也好过。 “大人回去问冯侍郎便是,冯侍郎既信得过琮,想来信誉二字,在下还是有的。”贾琮道。 萧鸣点点头,不再说话。 杨绍元皱眉道:“荡寇伯的意思……” 贾琮淡淡道:“旧党与我南司,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望各位大人明鉴。” 众人默然半晌,倒也认同这个说法,这回托贾琮捞人就是一个例子。 陆捷道:“贡锦一案,十恶不赦,谁敢沾手?荡寇伯还是莫要异想天开。” 贾琮道:“各位,扶持南司,对大家都有好处,这案子疑点甚多,各位心知肚明,何不说两句公道话?以后也多一张护官符,不好么? 这样罢,这回各位全力助南司渡过难关,我向各位承诺,日后若北司、东厂调查诸位,我一力替你们化解,如何?” 众人沉吟片刻,相视一眼,这个条件诱惑颇大,若能得到锦衣卫南司的护官符,对京官来说等于多了一条命。 李木雨道:“此议倒也有些意思。不过先把南狱中的人放了,咱再谈下文不迟。” 众人都点头称是。 “各位打量在下是傻子么?如今南司岌岌可危,各位还让我自断双臂,岂有此理?这笔双赢的买卖既然诸位没兴趣,我也不强求。 不过有一言,我要提醒诸位,那十四位大人,可不如诸位这般讲义气呢。在北司里可说了不少涉及各位的无稽之谈。琮正考虑如何处置呢。”贾琮淡淡道。 “你!你这是威胁我等?!”陆捷怒道,拍案而起。 贾琮冷冷一笑,来个默认。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赵怀安忙打圆场,道:“瞻直兄莫要冲动,有话好说。子龙并无此意。” 贾琮给他个面子,笑道:“赵大人所言极是,琮哪有此意?不过是坦陈利害罢了,也是为了大家好。” 陆捷冷哼一声,缓缓坐下。 众人一言不发,各自盘算利害。 贾琮道:“琮只有一言,请转告各位相爷。北司、东厂不过是冢中枯骨,与南司交个朋友,诸位能吃多大个亏?此其一。 琮素来恩仇必报,诸位助我一次,他日未必没有我回报之时,此其二。 扶持南司,使得北司、东厂行事有所顾忌,对诸位也是好事,此其三。 此外,还有一事……如此如此。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权衡片刻,互相交换了眼色,心中已同意了七八分。 赵怀安道:“子龙,此事我等无法做主,回去禀告各位相爷、部堂大人后,再回复你罢。” “琮静候佳音。”贾琮松了口气,和这些人打交道真他娘的累。 送走几人,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 贾琮忙下楼来,晚上家里还有一场呢。 囚囊的,自己都快成走穴的戏子了。 ―― 养心殿外一倒座房内,与贾琮碰面后,戴权此时正阴沉着脸对几个心腹太监交代事情。 “着人去把宫内后妃盯紧了,让她们规矩点,莫要自作聪明,妄图借贡锦案邀名争宠,那是自寻死路。谁不听招呼的,报与我知。” “是。” “内务府那边,着人把当初负责薛家贡锦验收、入库、制服的广储司缎库、衣库主事、书吏、笔帖式等一并拿了,给我细细审问。” “是。总管,若厂卫已经提前下手,咱……” 戴权冷冷一笑:“我就不信厂卫能把广储司上百号人都抓了,把缎库、衣库有关人等,连同其家人一并逮捕。记住,是密捕。” “是。奴才保证让他们说该说的话。” “嗯。给各部堂打招呼,就说此案事涉天家,非同小可,请他们务必秉公而断。”
“是。奴才明白。”那太监点点头,秉公而断四字大有深意,既把意思说清楚了,又没有半分毛病。 “还有,贤德妃那里,这几日定有小人生事,捧高踩低。传我的话,让下面的人好生伺候着,莫要让些不开眼的蠢货冒犯了贵妃娘娘。” “是。禀总管,奴才私以为,绿头牌上面……”一个太监坏笑道。 戴权点点头:“把不开眼的嫔妃都撤了,换成贤德妃。” “是。” 翻牌子是宫内沿袭的制度,皇帝就寝之前,由宦官将绿头牌子承予皇上,并将每个宫妃的画像还有她的一些信息,比如这个妃子擅长、出身等介绍于上。 皇帝翻到哪个就是哪个侍寝。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皇帝专宠一人,确保为天家开枝散叶,防止某家外戚强势崛起。 这项制度皇帝也不敢轻易违反,因为每晚侍寝之人都会记录在案。 礼部、督察院等部院会定期查看,一旦发现有专宠迹象,就会上书力谏,请求皇帝以江山社稷为重。 因为历史上,凡是专宠一人的皇帝,几乎都是昏君、庸君、暴君或者亡国之君。 史笔如铁,随便记一笔,对皇帝、妃子来说都不是好事。 不过这样的抽签摇号制度,早已被历代宦官们攻破。 若哪个妃子得罪了人或恶了皇帝,直接将其绿头牌撤下,则其永无天日。 若想捧哪个妃子或皇帝喜欢的,只需撤下几块牌子,换成此人,其侍寝概率就大大增加。 比如熙丰帝有二十个嫔妃,除去来月例、生病的,每晚呈上来的牌子有十四五块,其中十块都是贾元春,那不是十拿九稳么。 这就是太监的权力。 戴权想了想,道:“还有……算了,此事我自己去办,你们去罢。” “奴才遵命。”几个心腹退下,自去安排粘杆处人手。 “公公,如意公主方才进宫了,现正往长春宫去。”一小太监急忙来报。 “盯着,待公主经过养心殿时报我。” 一大早,如意公主就听说今儿金殿上薛家贡锦案发了,还把贾琮牵扯在内,直把她吓了一跳。 不管看在贾琮还是宝钗的面上,她都不能无动于衷,因急急忙忙进宫,想先去皇后处探探虚实。 从小长于深宫大内,她如何不知此案干系重大,稍一不慎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刚至月华门,便见对面角门出来两个太监,在路旁打千请安。 “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如意看了来人一眼,倒也不便托大,下了凤撵,微微一笑,道:“戴公公哪里去?” 戴权笑道:“老奴方得了空,正想去长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如意点头道:“与我同行罢。” “是。殿下请。”戴权躬身一引,跟在旁边。 如意公主眼神微动,暗道戴权消息灵通,定然有些门道,因微微停步,看了看身后抬着凤撵的太监、宫女。 戴权七窍玲珑,忙道:“你们远远跟着。” “殿下可是有吩咐?”打发走宫人,戴权低声道。 如意公主道:“今早的事儿……” 戴权心中暗笑,果然美人爱英雄,就等着你呢,故作不解道:“不知殿下说的是何事。” 如意跺跺脚,道:“自然是……薛家……和贾琮的事。” 戴权摇头叹道:“公主垂询,老奴不敢隐瞒。此事着实有些麻烦,圣上也有些棘手。” 如意秀眉微蹙,道:“不过是一批云锦着色不佳,想来薛家办老了差事的,岂敢如此大胆,定是下人办事不用心所致。训斥一番,罚点银子,再砍几个下人不就结了?” 戴权苦笑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厂卫咬着不放,必要定个大不敬罪,还要把贾家牵扯进去……” “薛家贡的云锦,和贾家有什么干系?”如意急道。 “薛家母子三人数年前便寄居贾家,又频频合伙经商,又是世交老亲,以厂卫攀咬之能,扯贾家下水不费吹灰之力。”戴权道。 “混账。难道就由得厂卫为所欲为,炮制冤狱?满朝文武,就没人敢说句公道话?”如意怒道。 “殿下慎言,仔细隔墙有耳。”戴权忙躬身道:“事涉太上皇、皇太后,谁敢求情?能不让案子落在厂卫手里,已经是诸位大人力保的结果。” “哼。我去求母后去。”如意公主跺跺脚,快步离去。 “诶,殿下慢走。”戴权忙追上去,道:“此事求皇后娘娘未必管用。” “这是为何?”如意道。 戴权低声道:“此案说大点,乃是对二位老圣人大不敬,陛下、皇后身为晚辈,不说严查严办,怎么还能去替犯人求情?此其一。 若娘娘真的开口说情,不仅于事无补,只怕还会更加麻烦,甚至触怒太上皇……” “怎么这般?”如意吃了一惊。 “殿下试想,太上皇会认为皇后娘娘开口是代表谁,自然是皇上,那这……岂不是更加糟糕?这便是第二个缘故。” 如意公主也不笨,瞬间反应过来,还真是这个道理,一个小案子,若把两个皇帝牵扯进去,那就是皇权体面之争,非要斗个血流成河不可。 “公公的意思是?” “老奴愚见,殿下若想替薛家求情,索性先不去见皇后,此事娘娘若知情,进退两难,反而不美。 何不径去宁寿宫,寻皇太后讲情,方为上策。只要太上皇金口一开,自然大事化小。”戴权低声道。 “去宁寿宫。”如意公主十分果决,转身登上凤撵。 “老奴恭送殿下。”戴权在后面微微一笑。贾琮老弟,老哥可是为你操碎了这颗心,你可要争气啊。 第三百零九章 纳妾之喜 长春宫中 首领太监安文尧悄没声息进来,启道:“禀娘娘,今早的贡锦案已打听清楚了,薛家进贡的云锦确有问题,并非厂卫栽赃陷害。 另,方才如意公主进宫来给娘娘请安,在月华门外遇到戴权,两人说了几句话,公主即半道而返,去了宁寿宫。” 陈皇后倚着明黄色绣凤蟠龙的苏缎方枕,斜靠在紫檀嵌金丝楠山水人物床上,凤目微合,似在养神。 闻言丹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道:“戴权这家伙,如今和贾琮穿了一条裤子了。连如意都算计上了。” “如今圣上要筹建耳目爪牙,两人自然相互扶持帮衬,若贾琮身陷此案,戴权手里的粘杆处,更独木难支了。”安文尧道。 陈皇后道:“戴权没让如意来见我是对的,算他机伶。此事,我与陛下都不好松口,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贾琮自去与厂卫斗法。他做了什么?” 他自然指的是贾琮。 安文尧道:“下朝后,贾琮与戴权秘议了半晌,又回南司待了许久,然后回了荣府一趟,又出门在江月楼见了冯胖子,后又见了赵怀安、陆捷等几个旧党大员。晚上还请了十几家故交勋贵喝喜酒,说是新纳了妾。” 陈皇后笑道:“贾琮这小子倒也不傻,知道拉人撑腰。厂卫那边呢?” “万晋、夏守忠正四处联络宗室、勋贵重臣。这些人,一来是和贾家有宿怨,二来又被许以重利,三来都是太上皇时的亲信,想来会下死手。” 陈皇后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下之事,莫不如此。此案也是一样,就看两边得道多寡了。” 安文尧揣摩不透皇后的心思,悄悄往上看了一眼,轻声道:“奴才应如何做,请娘娘吩咐。” “什么都不必做。请贤德妃过来说话。”皇后笑道。 “是。” 陈皇后见安文尧有些迟疑,笑道:“过几日就是冬至节了,把各家诰命都请进宫,本宫要与她们说说话儿。” “娘娘圣明,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办。”安文尧躬身叹服,忙下去办事。 娘娘办事果然不露丝毫烟火斧凿之气,借冬至节宴饮,到时候随口轻轻一点,自然有人懂事儿。 荡寇伯当真命好,娘娘也帮他说话。 ―― “哟,侯爷,快请快请,琮哥儿在里面等着。” 荣国府中门大开,贾政、贾琏在门口迎客,第一个来的就是镇国府袭三等侯牛继宗。 本来他是一等伯,因辽东大胜,退敌救驾有功,直接晋升为三等侯。 牛继宗拱手笑道:“存周一向可好,今日正好得闲,特来讨一杯喜酒。” 贾政笑着寒暄两句,忽见后面又有车马过来。 “哟,柳爵爷、瑞文兄,请请请。” 却是理国公府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府现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同时到了。 “存周客气了。”几人在门口说笑两句,一起进去。 不多时,治国公府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府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府袭三等将军石光珠等人皆到了,贾政、贾琏忙命管事接引进去。 又过了片刻,平原侯府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府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府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裘荃之孙,现任五城兵马司指挥的裘良也到了。 随后,锦乡伯韩毅并其子韩奇、定远伯、神武大将军冯唐并其子冯紫英、长安伯陈克并其子陈也俊、临川伯卫宜并其子卫若兰等人也到了。 众人又是世交,又是好友,相见十分高兴热闹。 最后到的是王子腾、保龄侯史鼐、忠靖候史鼎。 贾琮站在荣禧堂前,把众人迎接进去,见差不多到齐了,陪着王子腾等人进入堂内。 荣禧堂后堂花厅内已摆了四桌酒席。 贾政、贾琏、贾宝玉等陪着诸位来宾松松的坐了。 “宝玉,子龙新纳的如夫人品貌如何?你定是见过的。” 冯紫英、卫若兰等人与贾宝玉坐了一桌,好奇地打听。 宝玉苦笑道:“自是极好的。其中有个丫头原本是我身边的……” “宝玉成人之美,忍痛割爱,我等佩服。”陈也俊笑道。 众人也跟着打趣。 “唉,罢了罢了,只要琮哥儿对她好,在哪里都是一样。”宝玉略带苦涩地道。 “宝玉正该如此,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区区一个丫头,值什么?你若开口,我不信子龙舍不得送你几个丫头。”韩奇道。 宝玉眼睛一亮,此言有理,琮哥儿如今加官进爵,荣华富贵,还我两个好丫头,不为过罢? 不过这两日算了,为薛大哥的案子正在气头上,寻个好时机再提此事。 忽见贾琮陪着王子腾、史家兄弟进来,众人都起身见礼。 “诸位世伯世兄,今儿贸然相请,实因琮新纳了几房侍妾,甚爱之,故请诸位喝杯水酒,谢诸位拨冗光降,琮感激不尽。” 众人都笑道:“客气客气。恭喜恭喜。” 贾琮站在首席,笑道:“诸位随意,人都齐了,咱就高乐起来罢。我先敬诸位三杯。” “请请。”众人忙笑着举杯应和。 酒过三巡,牛继宗笑道:“子龙,既是明堂正道纳妾,还需把如夫人请出来,赐见一面,喝一杯酒,才是正理。” 贾琮笑道:“这是自然。” 正要叫人去请晴雯等人,忽见林之孝匆匆跑进来,满脸喜色,道:“三爷,二皇子、十皇子并忠信郡王派人传信,说来向您道喜。” 众人吃了一惊,贾琮的面子这么大么?只是纳个妾,两位皇子、一位郡王亲来道贺? 忙道:“子龙还不快快迎接。” 贾琮忙起身:“诸位自便,琮去去便回。” 直出仪门,在大门口迎着孙灿、孙炽并忠信郡王三人。 “二位殿下、王爷,大驾光临,未曾远迎,万望恕罪。”都是老熟人了,贾琮也相当随意。 忠信郡王哼了一声,一张圆脸尽是不满,数落道:“你小子不地道,怎么请客吃酒却不请我,本王不配喝你的酒么?” 贾琮忙道:“王爷,琮不过纳两房妾,怎敢惊动王驾?”忙看向孙灿、孙炽二人,什么意思? 孙灿笑而不语,孙炽笑道:“是我知会皇叔祖的,这等喜事,为何不知会我们兄弟,不当我们是朋友么?” 贾琮苦笑道:“炽哥儿,我的事儿你还不知?不过是个由头。” “自然知道,我们兄弟不好出面。这不是特地把皇叔祖给你请来助战么?”孙炽揽着他肩头,笑道。 贾琮见忠信郡王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心中有些疑惑,不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他也不嫌弃。
忙拱手道:“王爷高义,琮没齿难忘。” “诶,先别谢。此案案情重大,你我虽是朋友,可本王素来刚直不阿、铁面无私,你是知道的,让我说假话虚言,那是难于登天。”忠信郡王忙摆手,一副清正廉洁、孤高傲岸的样子。 贾琮暗笑,难于登天换句话说就是,并不是不行。 “是是是,王爷品格高洁,芒寒色正,宗室、勋贵之中何人不知?琮素来是景仰的。” 贾琮笑了笑,又看向两位皇子,道:“咱先吃酒,再论其他罢?” “好,先吃酒。”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后堂内,众人都停了筷子,席上的酒菜、碗碟早已撤下,换了新的。 见贾琮陪着三位王爷进来,众人忙起身拱手道:“下官见过两位殿下,见过王爷。” “都免了。”忠信郡王摆摆手,随意坐到上席。 贾琮等人也都坐下。 上席里,只剩牛继宗、柳芳、侯孝康三个国公府邸的勋爵继承人,并三个王爷,外加主人贾琮。 众人寒暄了一阵,各自谈笑饮酒。 “琮哥儿,还不把新娘子请出来见见?也不枉我等跑这一趟。”孙炽笑道。 贾琮哈哈一笑,命人请晴雯等人出来。 片刻,晴雯、完颜、茜雪三人头戴紫金累丝孔雀开屏钗,斜插金凤点翠挂珠步摇,身着大红色绣云水鸳鸯纹云锦霞披,被几个小丫头扶着,袅袅娜娜、含羞带怯从房内出来,敛衽施礼。 “奴家见过诸位王爷、爵爷、公子。” 众人忙起身拱手还礼:“见过三位夫人。” 贾琮呵呵一笑,拉着晴雯的手,笑道:“这是晴雯。” 又依次介绍了完颜、茜雪。 又带着三人挨桌去敬酒。 闹了半天,才敬完一圈。 “今儿荣庆堂也在摆酒,你们去老太太那里伺候罢。”贾琮道。 晴雯含羞点头,道:“爷,那我们先进去了,你仔细少喝些酒。” 今儿贾琮给她挣足了面子,这么多王爷、勋贵来给她贺喜,即便是当年大太太、太太大婚也不过如此。 让她这个最重礼数的人,从心眼儿里爱死了贾琮。 贾琮还未说话,便听孙炽笑道:“弟妹不必担心,保证耽搁不了今晚洞房便是。” 晴雯脸一红,微微福礼,逃进了后宅。 众人大笑。 完颜瞪了孙炽一眼,在贾琮耳边悄声道:“爷,若喝不下时,叫我出来帮你喝。” 贾琮哈哈一笑,点点头,女真姑娘就是这么可爱。 送走三人,众人知道今儿还有事,都没敞开喝,不多时便不约而同,停了筷子。 “诸位可吃好了?”贾琮笑道。 “承蒙款待,酒足饭饱矣。”众人笑道。 “请到正堂奉茶。” “叨扰了。” 荣禧堂内 两边十六把交椅坐得满满当当,还额外加了几套桌椅。 “诸位都是方家,尝尝这茶,叫什么金针白莲,我也不懂好坏。”贾琮端起绿地粉彩藤萝花鸟图茶碗笑道。 “请。”众人喝了一口,纷纷点头。 “不错,极品普洱,难得一尝。” “比宫里的贡茶都好了。”孙炽笑道。 又给老子挖坑。 贾琮瞪了孙炽一眼,笑道:“陛下崇尚勤俭朴素,天下谁人不知。曾下旨命各地一律不得劳民伤财,严禁进贡稀少昂贵之物,陛下这等以民为贵的德行,我等无不由衷敬仰。” 贾政忙帮腔,道:“这茶不论高低,只看品茶之人的雅德。以陛下之圣德,即便只喝一碗清水,亦远胜世间无数香茗了。”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这难道还能反对么。 孙炽笑道:“琮哥儿,你越发狡猾了。你们有事便谈,我们兄弟和皇叔祖不便相扰,自去喝茶聊完起身。 贾琮忙命林之孝带去内书房好生伺候。 送走三人,剩下都是勋贵故交了,贾琮微一沉吟,道:“诸位世伯可知今早的贡锦案?” “略知一二。”众人都点点头。 “此案颇有蹊跷,起因是琮得罪了北司和东厂,如今他们以此报复罢了。今儿请诸位来,没别的意思,还望诸位看在世交的份上,仗义执言。” 众人一时沉默,也不是不同意,他们既然敢来赴宴,对此早有预料,如今只是盘算如何取得些利益,总不能白帮忙罢。 这案子非同小可,帮着薛家说话,可是要冒相当大的风险,万一案情突变,凡是帮忙的人,难免吃挂落。 保龄侯史鼐和忠靖候史鼎两兄弟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透出一个意思,此事沾不得。 史鼎喝了口茶,缓缓开口道:“琮哥儿,今儿我们来只为贺你纳妾之喜,与其他事情无涉。 你说的案子,乃是钦案,自有三司会审,我等又不懂刑名之道,着实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告辞了。 若有其他事,用得上我们两个表叔的,但说无妨。” 说完史家兄弟一齐起身,拱手告辞。 “存周,留步。各位世兄,留步。” 牛继宗等人见史家兄弟离去,并不意外,史家立场素来暧昧,贾史王薛四家说起来亲,其实内部未必是一条心。 特别是忠靖候史鼎,史家本来只有老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一个爵位,因史鼎之父,贾母的兄长,在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案子里出了力。 太上皇加恩,又赏了一顶侯爵帽子,且准予原爵承袭一世,侯爵才落到史鼎头上,且似乎还间接造成贾代善早亡。 故史家绝对不会沾惹和太上皇有关的案子,当年义忠亲王的事儿,神京里杀的血流成河,王府、侯府都陨落好多家,他们虽是得利者,也被吓破了胆。 史家且不提,即便是王家,王子腾借贾府之势而起,在贾琮崛起之前,隐然成为四大家的掌舵人,未必愿意贾府复兴,让王家重新回到跟班的位置。 这些内情,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等国公一脉的人都是知道的,不禁同时看向贾琮。 贾琮价码还没开,就先走了两个表叔,这个头没开好。 但见贾琮神色不变,目送史家兄弟离开,淡淡一笑,道:“合则留,不合则去,也是寻常。诸位世叔,咱接着说。” 牛继宗笑道:“琮哥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不用怕吓着我老牛。”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缓和了些。 第三百一十章 不解之缘 贾琮微微一笑,道:“薛家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看朝中有几人站出来说话。 实不相瞒,今儿我已说动了朝中的新党、旧党和中庸一派,宫里戴内相也与我相好,答应全力助我,厂卫跋扈,这些年想来也得罪了不少人。” “今儿请诸位世伯、世叔过来,只为锦上添花,不会给各位造成麻烦,即便案情有变,法不责众,厂卫总不能把朝堂大员、勋贵一网打尽罢?” 众人都笑起来,这是自然。若真如琮哥儿的说法,那上本说两句话,也没多大干碍。 不过,自家与薛家无亲无故,也不能平白担个干系。 贾琮续道:“常言道的好,杀头买卖有人干,折本生意无人做。既然请诸位上本保奏,也不会只有空口白话。薛家神仙酒坊的生意,拿出半成份与诸位,如何?” 听到神仙酒坊四字,众人耳朵一热,这可是座金山! 柳芳忍不住开口道:“子龙兄,不知这半成是几何?” 贾琮微笑道:“大约是三万银子的利,每个月。” 众人都忍不住暗中吞了口唾沫,在场十几家人,若平分一家可得两千,而且是每个月。 这笔银子对这些人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了。 前几年,贾琮分给各国公府第、史家、王家不过每月一千盒酒的生意,能赚个上千银子,都让各家感激莫名,更别说现在这么大张饼扔出来。 “当然了,能不能吃下这笔生意,还得看各位的胃口够不够大。” “子龙放心,我砸锅卖铁也要干。”众人忙道。 众人一个个盘算回去先把哪些没用的陈设古董、金玉器具、田庄地产卖了,凑足本钱。 “丑话说在前面,为保证各位确实出力,什么时候薛蟠从天牢里放出来,这笔生意什么时候成交。”贾琮也怕有人划水摸鱼。 “这是自然,都是自家兄弟,我等岂有不尽力的。”众人忙拍着胸脯道。 “世兄,这三万的生意,如何分配?”侯孝康略一沉吟,开口道。 他是国公府第出身,上本的分量自然与侯伯府邸不同,他可不愿意与人平分。 一听此言,众人都静下来,利益分配是关键问题。 贾琮早有考虑,道:“在座有六家国公府、四家侯府、四家伯府,为保证公平,琮以为这半成生意里,国公府邸占六成,侯府占两成半,伯府占一成半,各位以为如何?” 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等国公府当家人略一盘算,笑道:“子龙此议甚善,我等无异议。” 一个月多收入三千银子,傻子才有异议。 蒋子宁、戚建辉、谢鲸、裘良等侯府继承人想了想,虽比国公府少些,可分账的人也少些,一个月也有差不多二千银子,倒也合情合理。 因笑道:“子龙甚是公允,我等心悦诚服。” 剩下韩毅、冯唐等伯爷见大势所趋,自然更没意见。 众人皆大欢喜。 “那就仰仗各位世叔世伯了。” 贾琮此举倒也不是当送财童子,只是为了把这些勋贵拉到自己的战车上来,以备日后使用。 送走众人,贾琮匆匆赶到内书房,孙炽他们还等着呢。 “你总算来了,我与二哥只是帮你们牵个线,其余事情不管,你和皇叔祖谈罢。” 孙炽早等得不耐烦,见贾琮进来,起身便走。 他与贾琮并肩作战数次,是过命的交情,也不虚礼客套。 孙灿温煦一笑,道:“琮哥儿,我们先走了,改日有空再聚。”擦肩而过时,给贾琮使了个眼色。 “我送两位殿下。”贾琮会意,忙送出来。 “不必送了,你我又不是外人。皇叔祖任左宗正多年,在宗室内颇有人脉,若能争取到,对此案大有裨益。”孙灿低声道。 “谢二哥点拨。”贾琮拱手道。 “行了,回去罢。” 贾琮把两人送到仪门前便回,见忠信郡王正好整以暇打量着内书房的陈设。 “啧啧,好一尊饕餮纹四夔足鼎、好一只鎏金云蝠纹双龙戏珠铺首衔环钵式炉!咦,这青花八仙贺寿螭耳尊似是前朝古物,这炉钧釉灵芝九如花插甚是别致。 哎呦,粉彩百花不露地葫芦瓶,完美无瑕,价值连城,价值连城。琮哥儿,你果然发大财了。” 忠信郡王连连赞叹,看贾琮的目光像看金娃娃。 贾琮哪不知道他的德行,笑道:“寒舍简陋,王爷过誉了,若有一二可寓目者,但请笑纳,略表琮之敬意。” “啊哈哈哈,琮哥儿你也太客气了,在你家来又吃又拿,本王怎么好意思?” 忠信郡王短粗肥胖的手掌拍了拍大肚子,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一番诚意,本王若不领,倒是失礼了。 这样罢,我家里还差个香炉,就随便拿个炉子罢。嘿嘿,你看这炉子与本王的肚子,是不是有几分相似?也是有缘。” 贾琮看着他手指的地方,心中暗骂,死胖子,最值钱的给老子挑走了,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这只鎏金云蝠纹双龙戏珠铺首衔环钵式炉,乃是宝钗所赠古物,至少价值五万银子。 “能得王爷青睐,也是这只炉子的造化。”贾琮笑道。 忠信郡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道:“闲话休提,谈正事。贡锦案非同一般,大宗正忠顺亲王又与贵家素来不睦。 我听说厂卫已找到他,请他说动众多宗室,以大不敬罪把薛家弄死,再把宁荣二府牵扯进去。你我兄弟,一见如故,我一听说消息,便急急赶来报信,或可略尽绵薄。” “王爷义薄云天,小弟由衷感戴。只是琮年少德薄,见识浅陋,倒要请王爷赐教。”贾琮道。 忠信郡王点头道:“若是一般案子,咱宗室说不上话,不过这案子涉及太上皇,咱宗室里的弟兄们便有力可施了。” 贾琮道:“愿闻其详。” “上本,保人。只要说话的人够多,想来太上皇或陛下也不好逆着众意严判罢?” “王爷高见。” “只是忠顺亲王任大宗正数十年,素来德高望重,又管着大家伙,他说句话,宗室里的王爷、辅国公、镇国公们岂敢不听? 要他们反过来替薛家说话,难难难。”忠信郡王一边说,一边猥琐地打量贾琮的神色。 贾琮展颜一笑,“王爷若当我是朋友,不妨直说,需要多少钱。” “诶,俗了!你还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怎这般俗气,你我兄弟情比金坚,义比海深,谈什么黄白之物,这不是玷污了你我的交情,俗了俗了。”忠信郡王忙摆手,正色道。 贾琮愕然,这胖子转性了? “王爷的意思是?” “咱不说钱,说缘。”忠信郡王嘿嘿一笑,眼冒金光。 死胖子,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钱。 贾琮无语,道:“不知小弟可有缘?” “施主颇为有缘。”忠信郡王微微一笑,道:“这样罢,哥哥我拼着得罪忠顺亲王,出面拉人,尽量让宗室中人站到老弟这边,如何?” 贾琮想了想,道:“谢王爷美意,只是若宗室中人品秩不够,也未必说得上话。” “这是自然,男的奉恩辅国公以上,女的郡主以上,如何?” 嗯,都是超品爵位,倒也使得,贾琮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只是这其中的缘分……还请赐教。” 忠信郡王微一沉吟,道:“自古多情损少年,双十年华结夙缘。” 卧槽,又来! 一家二十万,五十家就是一千万,这死胖子,也太贪了,不知要吃多少回扣。 “宗室亲爵何其多,一家二万也不错。”贾琮脸色顿时黑下来。 “有钱无钱俱可怜,明月十五不解缘。”忠信郡王见贾琮直接给他砍掉九成的利,知道要价太高,忙让步。 “家中没有聚宝盆,三万银子对风尘。”贾琮摇头,这死胖子怕是把自己当摇钱树了。 “不须长结风波愿,十万雄兵也是缘。”忠信郡王咬牙道,贾琮这混蛋,也太抠了。 “添花不如送炭难,四万也可俱欢颜。”贾琮皱眉,宗室大多数都是穷鬼,四万银子也够他们用几年了。 “愁人独有夜灯见,若无八仙也无缘。”忠信郡王忍痛再让一步,八万银子不多了罢。 “看在你我兄弟情,一手之数见光明。”贾琮叹道。 “这……情深缘浅,何不再修几分缘?”忠信郡王苦口婆心地道。 贾琮摇头道:“缘尽于此,琮也无可奈何。” 妈的,忠信郡王默算了片刻,忠顺亲王是绝不会掏钱的,自己抢先花点钱,拉人头,想来还可以赚一半以上,嗯,有搞头。 因叹道:“也罢,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即便哥哥贴补些也要助兄弟一臂之力,等着听信儿罢。” 死胖子,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且慢,先说好,事成之后才得缘分,免得有人滥竽充数,浑水摸鱼。”贾琮道。 忠信郡王一呆,没想到贾琮这么精,只得点头道:“那是自然,哥哥喊的人,个个都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岂有光结缘,不办事的。” 贾琮笑道:“王爷就不怕得罪了忠顺亲王。” 忠信郡王不屑一笑:“大家都是忠字头的,我怕他个鸟。我只知为陛下分忧解难,其他人与我何干?” “王爷英明。” “那是,哈哈哈。” 忠信郡王临走时也没忘顺走那香炉。 贾琮把忠信郡王送出大门,回身转来,心头大骂,他妈的,又被个死胖子坑了。 想到自己被胖子坑了三次,第一次是扬州盐院御史佥事徐清,第二次是冯胖子,第三次是忠信郡王。 贾琮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和这些死胖子打交道。 忙了一天,以贾琮的体力也感到一丝疲惫,主要是精神上累,忽想到,今晚好像还要入洞房,贾琮只想说三个字,求放过。 忽想起,薛家遭逢大变,不知道宝姐姐怎么样了,忙进园子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万事俱备 看门值夜的婆子听说贾琮来了,忙不迭开门请安。 贾琮也不理,竟往蘅芜苑去。 十几个婆子丫头,忙提着灯笼,前呼后拥地照亮,直把贾琮送进屋,交给莺儿才敢回去。 “宝姐姐睡了么?”贾琮道。 莺儿一边替他解下天鹅绒的大氅,一边轻轻摇头,神色黯然。 贾琮忙走进宝钗闺房,果见她正坐在窗前发呆,神色凄苦,水杏般的眼中隐泛泪光。 “宝姐姐何必气苦,仔细伤了身子。”贾琮从后拥着宝钗,贴着她圆润丰美脸蛋,只觉凉沁沁的,果然是冰肌雪肤。 宝钗脸一红,忙站起身来,嗔道:“好好的不去入你的洞房,却来闹我,真是混账。” 贾琮笑道:“自然紧着宝姐姐,入洞房这种小事儿,哪天不能入?” “呸。满口胡言,也不怕人笑话。”宝钗啐了一口,走到床沿坐下,不去理他。 贾琮坐到她身边,把她搂到怀里,道:“宝姐姐还在担心贡锦案?” 宝钗挣扎不脱,也只得随他了,闻言叹道:“此案闹得满城风雨,恐怕我家气数尽了。” 贾琮摇头道:“宝姐姐怎么和颦儿一般伤春悲秋了。如今此案早已不是薛家的事,而是朝堂之争,宝姐姐放心罢,不会有事的。” 还有半句话贾琮没说,即便薛家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琮儿,此言当真?”宝钗眼睛一亮,如今她能相信的,能依靠的,只有贾琮了。 “我什么时候和姐姐说过假话?”贾琮道。 “呸,上回你去扬州、还有去辽东寄回来的信里,哪次不藏着掖着的?”宝钗嗔道。 她的记性可是很好的。 贾琮干笑道:“姐姐多心了,不过是删繁就简,春秋笔法,或有不到之处,绝无半句虚言。” 宝钗白了他一眼,轻啐了一口,也不理论。 “我知道姐姐如今定是心急如焚,特来看看。姐姐何等通透明白的人,怎也学古人杞人忧天了?”贾琮道。 宝钗摇头,苦笑道:“触怒天颜,天威难测,阖家满门,岌岌可危,哪里还通透得起来。” 贾琮道:“我听颦儿说了宝姐姐的咏白海棠诗,作的极好。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薛家本就是清白的,又有何惧?真以为今上黑白不分么?” 宝钗赧然道:“岂敢在你这天下第一大才子跟前班门弄斧,我那两句歪诗不过贻笑大方罢了。” 贾琮干笑两声,道:“只是宝姐姐大家闺秀,没像我一般在外面作诗罢了,不然你定是天下第一大才女。” “呸。”宝钗啐了一口,“什么才女,也不害臊。” 贾琮微微一笑,低声道:“宝姐姐勿忧。今儿我已联络了许多朝廷重臣,并勋贵、宗亲,宫里戴内相,也会鼎力相助,这许多人一起使劲,便是天大的罪,也抵得过了。” 宝钗喜道:“琮儿,我……我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贾琮笑道:“宝姐姐,我突然想到一个笑话。在武侠话本里,女孩子遇到危难,被侠客所救,若对方又老又丑,就会说,大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来生结草衔环。 若对方是个英俊萧洒的少侠,便会说,大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宝钗掌不住嗤一声笑了,忍不住拍了贾琮一下,笑意盈盈横了他一眼,这个混账。 “那问题来了,宝姐姐选前者还是后者呢?”贾琮坏笑道。 宝钗啐道:“整天油嘴滑舌,我才懒怠理你。快离了我这地儿,以身相许的人在洞房里等你呢,还不快去。” 贾琮笑着起身,道:“宝姐姐,今晚我会想你的。”说完便走。 宝钗顿觉脸如火烧,这个无赖,今晚……想我做什么。想到羞处,不禁一头扎进被子里。 贾琮返回荣禧堂,本已做好了鏖战一场的准备。 还好,茜雪十分懂事,考虑到贾琮诸事繁忙,劝服完颜,只留下从未侍寝的晴雯一人服侍。 贾琮十分满意,看着黄花梨鎏铜雕刻云龙纹三进拔步千工床上,低头抚弄衣带的晴雯,灯烛照应下,更增几分颜色,心中爱极。 笑道:“看你今儿往哪里跑?” 晴雯脸色愈红,嗔怪地白了贾琮一眼,忙上前替他更衣。 贾琮握着她的小手,道:“晴雯,你知道么,当日我硬把你从老太太身边要过来,并不是贪图你的美貌,只想救你脱离苦海。” 晴雯点漆般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水,伏在贾琮胸膛,道:“爷对我的好,晴雯都知道。晴雯这辈子都是爷的人。” 贾琮紧紧抱着她,轻嗅着她发间桂花油的清香,呢喃道:“晴雯,我此生能遇到你,何其幸也。” “爷说反了,是人家的幸运才对。我本是贫家女,能服侍爷这样的王孙公子,定是祖上积德了。”晴雯轻笑道。
贾琮忍不住笑道:“你是天上的花神,下凡服侍我这个凡人,可委屈了。” “爷又在说笑了,人家就是你的小丫头,哪是什么花神。爷这般说,倒有些像那个傻乎乎的宝二爷了。”晴雯抿嘴笑道。 贾琮轻轻在她唇上一啄,摇头笑道:“爷说的话千真万确,你不信就算了。说到宝玉,这混账整些狗屁不通的话,不过有四句话说你的,倒是一语中的。” “嗯?宝二爷说我什么?”晴雯好奇地道。 贾琮把她抱到床边坐下,笑道:“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 晴雯如今读了诗书,哪里听不懂这几句话,娥眉微蹙,道:“宝二爷也太混账了,我是爷的房里人,轮到他评头论足么?真个不知礼数。” 贾琮忙道:“这几句话是他心里想的,并没说出来,这辈子估计他也没机会说了。” “爷怎会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晴雯疑惑地看着贾琮。 “额……”贾琮见圆不回来,顿时沉下脸,佯怒道:“爷说是便是,竟敢质问爷,讨打。” 晴雯掩着嘴吃吃一笑,似羞似喜转过身,跪伏在大红鸳鸯锦被上,翘起圆臀,回首含羞道:“奴家领罚便是,只盼爷轻些个。” 贾琮顿时热血沸腾,双手一分,神力轻发,只听哔哔啵啵一连声响,身上扣子衣带全部崩断。 “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 次日,贾琮依旧早起。 见晴雯眼角犹带泪痕,一副娇花带雨、不堪挞伐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妩媚。 刚一起身,便惊动了晴雯。 “爷,怎么不叫我。”晴雯忙起来,服侍贾琮穿衣。 贾琮笑道:“你昨晚累着了,接着睡罢。” 晴雯含羞道:“服侍爷是奴家的本分,爷可莫要宠坏了我。” “你这么乖,怎会宠坏。”贾琮笑着在她脸上轻轻一拧。 听着声音,茜雪忙进来帮着服侍。 “晴雯躺着吧,我服侍爷便可。”茜雪大有深意地笑道。 “呸,我才没你那么娇气。”晴雯好强,刚一起身,又感觉浑身酸软,哎呦一声,倒在被子上。 “刚说嘴就打嘴。”茜雪笑道。 “爷,你也不管管,茜雪欺负我。”晴雯捂着脸蛋,嗔道。 贾琮大笑,道:“晴雯放心,晚上爷帮你欺负茜雪便是。” “嘻嘻,好。爷定要大发神威,让茜雪这蹄子知道好歹。”晴雯拍手笑道。 “呸,小蹄子一点不学好。”茜雪啐道。 贾琮与她们说笑一阵,穿上练功服,做完早课,自去上衙办公。 一进衙门,便见方极过来接着,低声道:“禀大人,戴总管方才派人传话,昨儿他说动如意公主去宁寿宫求情。” 贾琮脚步微顿,道:“如意公主也插手了?” 方极点头道:“戴总管说,经如意公主一番苦求,总算求下来了。太上皇开口说了八个字,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公主以什么理由求情?” “公主说薛家姑娘与她是闺中密友,人品端方秀雅,可见薛家家风清正,定是下面的奴才作祟。”方极道。 贾琮叹了口气,又欠了一个人情,怎么还? 昨儿问宝钗的问题浮现在心头,是结草衔环,还是以身相许,这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不禁摇头失笑,这算YY吗? 接下来十数日,案情都没什么进展,薛蟠按周威教的,抵死不认,刑部看在贾琮的面上,也没对他用刑,只等将金陵丰字号锦缎掌柜、伙计、织染匠人、杂役等锁拿进京。 这些日子,看似平静的神京城中,有关各方四处活动,暗流涌动,都想借此案谋取好处。 熙丰九年,腊月初八日,常朝。 今儿上朝的人格外的多,除了每日上朝的文武官员,无数有头有脸的宗室、勋贵,并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都提前上了奏本,只为一件事而来――贡锦案。 贾琮跟在队伍后面,心中把打好的腹稿默默回忆两遍。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戴权尖锐的声音响起,拉开了今天朝会的序幕。 “臣有本奏。” 似乎知道今天的主题不是这个,几个官员草草奏了几件事情,便退回队列,众官也不理论。 一时无人奏事。 今日上朝人数足有三四百,远远多过平日,保和殿内却鸦雀不闻,十分压抑,所有人似乎都憋了一口气,等着某个契机宣泄。 第三百一十二章 摇唇鼓舌 在今日特殊高压氛围下,刑部右侍郎陆捷与大理寺卿骆宾、都察院右都御史蔡澜悄悄交换了几个含义丰富的眼色,都想让对方开口汇报。 陆捷:两位,你们谁说? 蔡澜:都察院只管监察,不管实务。 骆宾:小弟官卑职小,如此大案还是请两位大人做主罢,弟无异议。 陆捷:老子上次已经说了一回了,三司会审总不能次次刑部出头罢? 蔡澜:都察院只管监察,不管实务。 骆宾:陆兄只管放胆直言,大理寺愿附骥尾。 陆捷:无耻之徒! 蔡澜:都察院只管监察,不管实务。 骆宾:陆兄过奖,小弟愧不敢当。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听得戴权又问了一遍,陆捷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出班奏道:“臣有本奏。前日钦命三司会审的贡锦案已有眉目,特此奏明。” 闻听此言,殿内众人顿时精神一振,磨刀霍霍。 “奏来。”熙丰帝面如古井,神色淡然。 “是。经查明,内务府广储司所储三百八十余匹劣质石青色云锦,确为薛家采办进贡。 审问有关人等得知,乃是薛家金陵绸缎坊、染坊掌柜、管事瞒着主家,私接活计牟利,使得这批云锦制作时工匠不足、时间仓促。 为赶工期,以保按时进贡,便在煮布、浸染等环节偷工减料,致使这批云锦颜色不固,色泽黯淡。” “又京中丰字号管事,为保顺利验收入库,私下重金贿赂内务府广储司一干官员、小吏,使得这批云锦流入宫中。 后造办处粗心大意,未认真检验,竟将这批云锦用于太上皇、皇太后服饰,铸成大错。” “经三司会审,一致认为,此案乃皇商薛家属下一干管事、掌柜利令智昏,亵渎皇威,明知贡品有误,仍旧瞒天过海,送入宫中,其罪当诛,罪不容赦。 应按《大吴律名例律》定为大不敬罪,判处斩刑。内务府一干官吏,收受贿赂,贪污渎职,一例按律严惩。” “薛家家主薛蟠,于此案并不知情,无犯案动机,应以治家不严、办差不力之罪,应予惩处,以儆效尤。 念其事先并不知情,又是初犯,且身为皇商数十年,兢兢业业,素有功勋。 按太上皇圣谕‘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并‘议故’‘议勤’等例,从轻处罚,拟重责四十板、罚银二十万、罚俸三年,以警其罪。” 陆捷一口气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卷宗双手呈上。 “本案,人证物证俱在,请圣裁。” 戴权忙接过册子,呈到熙丰帝案头。 熙丰帝略略翻了一遍,淡淡道:“大理寺、都察院可有异议?” “大理寺无异议。” “都察院无异议。” “诸卿以为如何?”熙丰帝目光扫向人群。 “臣有异议。本案大逆不道、蔑视天家,三司量刑明显畸轻,有避实就虚,偏袒薛家之嫌,臣请发回诏狱重审。”青阳侯戚锋出班道。 “臣附议。薛家罪犯不赦,岂可轻轻放过?这等滔天大罪,若杀几个下人便能抵过,国法还有何威严可言?”宁陵侯赵星奏道。 “臣附议。即便薛蟠不知情,但其乃薛家之主,理应对家中之事全权负责,这等大罪,岂能一句不知情便混过去了?”保安侯熊超道。 “臣附议。太上皇宽大仁厚,虽不判薛犯死刑,至少也应褫夺其皇商名位、抄家流放,三司量刑不当,判断不公,臣请发回诏狱重审。”颍川侯祝鹏道。 贾琮暗暗观察,这几家人都曾和自己结怨,此时落井下石也不足为奇。 “臣等附议,请发回诏狱重审,以儆天下。”数十侯伯勋贵一齐出班奏道,声振屋瓦,真有些众口铄金的架式。 陆捷与蔡澜、骆宾对视一眼,勋贵气势汹汹,直奔三司而来,三人都感到压力巨大,一个不好,别说三司颜面扫地,自己的仕途恐怕也要夭折。 忽听牛继宗咳嗽一声,出班奏道:“禀皇上,臣以为此案三司调查详实,判断公允,量刑恰当,并无过错。 所谓大不敬者,必是先有大不敬之心,后有大不敬之行。显然薛家并无此心,故不可以大不敬而论。 念薛家乃开国功臣后裔,虽有过错,却非本意,宜从轻处罚。” 柳芳接着道:“臣附议。此案分明是底下人贪图蝇头小利,肆意妄为,冤有头债有主,岂有下人犯罪,主子领罚之理。 若是这般,方才说话的勋贵,皆愿为家中下人顶罪不成?臣以为,应以三司判断为准。” 好!贾琮、陆捷等人松了口气,暗赞柳芳脑瓜子灵。 侯孝康不甘人后,出班道:“臣附议。贡锦一案,其罪在下,而不在上,不可混为一谈。 薛蟠身为家主,罪责难逃,三司已有判罚,量刑准确,罪刑相当,符合太上皇圣意。此案案情清楚,证据确凿,无须重审。” “臣等附议。三司判断无误,应就此结案。”另外十几家勋贵一齐出班奏道。 人数虽少,不过有六家国公府坐镇,质量上倒也足以和侯伯一系抗衡。 熙丰帝看向勋贵最前列的四家王府,问道:“北静郡王,你们几家以为如何?” 水溶见熙丰帝点名,忙出班躬身道:“臣于刑名一道不甚了然,窃以为三司判断似无大错。” 贾琮暗暗点头,这句话颇有分寸,既表明了支持,也留了进退余地。 水溶这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精。 熙丰帝略略点头,看向另外几人。 南安郡王狄炎忙道:“臣与北静王所见略同。” 西宁郡王金铎、东平郡王穆柏齐声道:“臣附议。” 毕竟开国王公一脉都是失去实权的难兄难弟,支持贾琮,总好过支持侯伯一系。 四大异姓王爷开口支持,顿时朝堂风向一变,隐隐压过侯伯一脉。 忽听宗亲队列中头一人冷哼一声,出班奏道:“臣有异议。此案断不可轻纵!其因有三,身为皇商,不知敬畏,亵渎天家,蔑视天颜,此其一也。 朝贡之物,事关体统,不思报效,假于人手,此其二也。 身为家主,治家无方,纵容下人,轻慢贡品,此其三也。 太上皇操劳国事数十年,今退处宽闲,岂容彼辈奸诈之徒轻辱?薛家罪犯欺君,臣请打入诏狱重审,从严治罪。” 忠顺亲王爵高位尊,不仅是大宗正,更是太上皇的亲兄弟,连今上都得称一声皇叔,他一开口,“严惩”党登时士气大涨。 “从轻”党无不暗暗着急。 熙丰帝也微微皱眉,有些棘手。 还未等众人想出反击之策,忠贞亲王、忠承亲王两个老头又紧跟着站了出来。 “臣附议。大宗正所言极是,此案事涉天家威仪,断不可轻纵。区区云锦事小,太上皇天威事大,彼辈商贾,重利失义,轻慢君上,罪大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臣附议。此案若是轻判,则国法威严荡然无存矣。嗣后天下之人,还有敬畏之心乎?臣等宗室之人,义愤填膺,恳请发回诏狱,重审。” “臣等附议。”数十宗亲齐声道。 眼见“严惩”派气势大涨,陆捷等人眉头紧锁,正要暗示旧党众人发力,忽见宗室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没动,忙微微摇头示意,按兵不动。 “此言大谬。”忠信郡王一开口就拉足了仇恨,冷笑道:“诸位宗亲说什么义愤填膺,本王深以为耻。何也? 此案方才三司已说的明明白白,非薛家大不敬,乃下人私下为之,有鉴于此,太上皇方以宽仁为本,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八个字,何意?只为给薛家改过自新之机也。 诸位口口声声对薛家喊打喊杀,恰恰未能领会太上皇之宽厚圣意,是欲言圣皇乃睚眦必报、斗筲之人乎?试问,尔等忠孝之心何在?” 贾琮心头一松,死胖子果然有两把刷子,把天家尊严之争,变为太上皇圣德之争,谁敢说太上皇不是宽厚仁义之人? 此时又有人出来说话。 “忠信郡王此言极是,不分是非,不辨皂白,强陷薛家于死地,又置圣皇之仁德于何地?此乃不忠不孝,禽兽之行,臣断断不敢从之。 恳请陛下为国法之大公计,为国朝之仁德计,从轻处罚,以法警世,以德服人。”义质亲王拱手道。 好!贾琮暗暗喝彩,这人战斗力强悍,骂的忠顺亲王等人狗血淋头,这钱花得值。 “臣弟附议。自太祖起,天家以仁孝治天下,以宽厚待士人,方得如今盛世。薛家先祖紫薇舍人薛公,有大功于国,故太祖钦点为世代皇商,向日以来,勤慎恭肃,未有小过。 如今,岂能因其家下人罪过,而一棍子打死?如此这般,岂不寒了天下人心?试问诸公,谁敢站出来,担保自家下人皆是诚实君子?若有,臣弟再无话说。”义重亲王环视众人,朗声道。 这句灵魂发问,直接镇住众人,谁敢站出来保证?这不是找死么。 贾琮心中叹服,连太祖爷都搬出来了,谁敢反对? “臣等附议!请陛下以天家仁厚之德为重,小惩大诫。杀一薛蟠无益,饶一皇商,则天下归心矣。”又有数十个亲王、郡王、辅国公等宗室站出来,齐声请命。 “混账!尔等收受了多少好处,竟这般替乱臣贼子说话?忠孝之心何在?”忠顺亲王怒道。 “荒谬!我等秉公心而言,谁人不知你忠顺亲王和贾代善当年的过节,借此案陷害贾家之心,路人皆知!”义宣亲王领侍卫内大臣,素来是熙丰帝的心腹,哪里把忠顺亲王放在眼里。 “你,你含血喷人!本王精忠之心,天日可见!金殿之上,尔等竟公然颠倒是非黑白,蝇营狗苟,狼狈为奸,千方百计为薛家脱罪,其心可诛!”忠顺亲王喝道。
忠信郡王呵呵一笑,道:“王爷,陛下广开言路,我等各抒己见,有何不妥?我等何曾为薛家脱罪? 薛家罪责,三司早有判断,你是不知?莫非这保和殿里只准你忠顺王爷说话,别人说话便是其心可诛?” “卑鄙小人!” “忠信,你有何忠,你有何信?!” “无耻!你究竟收了多少钱,对得起太上皇?” “奸贼!国贼!宗室败类!你有何面目立于金殿之上!” …… “弟兄们,这群混账竟敢侮辱我等,士可杀不可辱!”忠信郡王振臂一呼,带着小弟对骂回去。 金殿之上,两帮宗室如市井泼皮,撸起袖子对骂起来,一时口沫横飞,乱成一团。 他们仗着是天潢贵胄,也不把监察御史放在眼里,任由御史呼喝朝仪,理都不理。 其余官员,勋贵都下意识退开,生怕被波及。 眼见两帮子人马吵得面红耳赤,忍不住便要动手,熙丰帝冷哼一声,戴权手一挥,数十御前侍卫冲进殿来,将两帮人分开,喝令噤声。 贾琮暗暗咋舌,这些宗室老爷,还真他娘的大胆。 熙丰帝冷冷道:“身为宗亲,目无法纪,咆哮朝堂,成何体统?” 众宗亲忙跪地请罪。 “都罚俸半年。” “谢陛下天恩。”众人磕头起身。 万晋看得暗暗着急,没想到贾琮竟暗中聚集了这么大的能量,如今自己这边后继乏力,只得亲自出班奏道:“臣有本奏。” 众人见万晋亲自出马,忙安静下来,看他还有什么招数。 “准奏。” “薛家家风不正,藏污纳垢,鱼肉百姓,凌虐乡里,以致民怨沸腾,非良善之家,不宜从轻。” 万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册卷宗,道:“臣这里有锦衣卫金陵卫所呈上来的卷宗,上面记载薛家族人、下人目无王法,作奸犯科之举,共涉人命一十三条,证据确凿,请圣上过目。” 戴权微微皱眉,上前接过卷宗。 贾琮心中一紧,万晋狗贼,这是想釜底抽薪,让前面争论的什么仁孝、圣德都成了无根之水,即便天家再宽厚,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十三条人命,岂能等闲视之。 “薛家恶行人神共愤,令人发指,臣请严办。”忠顺亲王忙道。 “臣请严办。”数十勋贵忙拱手道。 牛继宗、忠信郡王等无不皱眉,这可有些难办,难道说算了?狗日的薛家,一屁股烂账! 熙丰帝轻轻翻阅卷宗,心中恚怒,薛家该死! 贾琮心中大急,正不知如何辩白时,朝堂最前方,军机大臣中,文渊阁大学士江风举拳掩唇,轻咳了一声。 冯远微微一笑,整了整衣冠,挺着大肚子出班道:“臣有本奏。” “准奏。”熙丰帝放下卷宗,目光看下来。 “臣有一事不解,想请教万指挥。” “冯大人请说。”万晋忙道。 “方才万指挥说薛家在金陵有十三条命案。” “确是如此。” “我听说薛家大房母子三人,数年前已迁居神京。大房只有独子薛蟠,请问那些命案是何人所犯?” “这……是薛家旁支族人并其家人所犯。”万晋道。 冯远冷笑道:“咱们今儿商议的是贡锦一案,万指挥文不对题,何意? 既然薛家旁支还有其他案子,自该另案处置,要杀也好,要剐也罢,与大房的薛蟠何干?万指挥老于刑名,还用我来教么?” 论打口水仗扯皮,他们这些文官是专业的,而冯胖子更是其中佼佼者。 忠信郡王、牛继宗等人忙点头道:“冯大人所言极是,一般刑名案子,何用金殿廷议。” 冯远步步紧逼,道:“莫非万指挥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连这几个小案子也办不下来,还要交给陛下替你出主意不成?” 对斗嘴,万晋哪里是冯远的对手,忙躬身道:“臣只是直陈其事,供陛下参阅,绝不敢劳烦陛下。”心中暗叹,大势去矣。 熙丰帝闻言也略微点头,薛家旁支混账,与薛蟠究竟无干。 因看着队伍末尾的贾琮,道:“荡寇伯前日力保薛蟠,今日可有话说。” 贾琮深吸了口气,走到前面跪下,道:“薛家与臣家世代联络有亲,按理臣该避嫌,不过陛下垂询,臣只得披肝沥胆,剖白心迹。” 万晋暗骂无耻,你他妈要避嫌,前日怎么不避,今日看到撑腰的人多,就开始避嫌了。 “说。”熙丰帝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混账东西,自作聪明。 “方才诸位王爷、勋贵、大人们已把此案本源分辨明白,臣不赘述。薛家有罪,臣不讳言,三司已有判断,众所皆知。 臣只奏一事,薛家忠义之心,日月可鉴,请圣上明察。” “哦?说来听听。” “是。臣前日去天牢看望薛蟠,其言道,深悔平日贪图享乐,治家不严,以至下人无法无天,上愧对君恩深重,下辱没祖宗清名。 唯愿倾尽家财,以白银五百万报效朝廷,以赎其罪,以示薛家忠孝之心。 臣请皇上看在紫薇舍人薛公的份上,准其子孙戴罪立功,一者以示天家宽厚仁德;二者以示朝廷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之意;三者以使天下臣民引以为戒,竭尽忠孝矣。” 众人听说“五百万”三个字无不动容,薛家真舍得下血本。 熙丰帝也不禁微微动容,如今国库一年收入不过一千多万两,加上地方截留的部分,全国岁入不过三四千万,五百万两银子着实不少了,以熙丰帝的城府,也有些莫名激动。 冯远心头一喜,忙扑通一声滑跪到贾琮身边,一脸沉痛把乌纱帽摘下来,放在地上。 叩首道:“不意薛蟠竟有此等精忠报国之心,感人肺腑,动人心魄,金石为之裂也。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岂能因无心之失,而寒了天下忠臣之心?若要严办薛蟠,请连臣一并治罪。” 户部尚书晏宁也免冠叩首,道:“这般忠贞之士,岂能为宵小所累。臣请陛下网开一面。” 说着两人眼泪汪汪看着熙丰帝,意思是你不给咱这笔钱,这官咱也不当了。 “臣等附议,请陛下网开一面。”数十官员见两个大哥都带头了,忙出班附和。 混账!熙丰帝瞪了地下一瘦一胖两个钱袋子,想钱想疯了,竟敢死皮赖脸耍混。 不理两人,熙丰帝看着前排几大军机,道:“诸位大学士以为如何?” 霍鹏道:“臣以为,戴罪立功可也。” “臣附议。”董仪也果断表态。 “臣以为三司判罚无误。”江风道。 “臣以为忠孝之心不可拒于千里之外,应准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首辅师志泽缓缓道。 “臣等附议。”大哥开口了,苏浩初、宋睿两个旧党大佬忙表态。 至此,此案已有定论,六位大学士罕见地达成一致,还有谁敢反对? “诸卿以为如何?”熙丰帝暗暗点头,乘势而为,方为王道。 “请陛下准其戴罪立功。”新旧两党官员齐声道。 万晋、忠顺亲王并各武侯暗暗摇头,果真是有钱使得鬼推磨。 熙丰帝点头道:“既然诸卿异口同声求情,朕也不便苛责,贡锦案以三司会审为准,薛蟠杖四十,赎金二十万两白银,并罚俸三年,以观后效。其余涉案人等,按律严办。” “陛下圣明!”众人齐声道。 “退朝。” “恭送陛下。” 忠顺亲王、众武侯面如寒霜离去,今儿他们自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想贾琮用银子硬生生砸出了一条生路。 贾琮松了口气,起身做了个四方揖,笑道:“谢诸位大人仗义执言。” 霍鹏、董仪笑着点点头,离去。 诸旧党大员也各自避嫌离去。 只有两个胖子不避嫌,一左一右夹着贾琮。 “那五百万什么时候给?”冯远道。 “下午送到户部。” “这还差不多,下回有事,记得找我,老哥最喜欢打抱不平。”冯远嘿嘿一笑,去了。 忠信郡王低声道:“亲兄弟,明算账,一共52家宗亲为薛蟠说话,共计260万银子,名册在此。”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 贾琮接过瞟了一眼,也不理论,笑道:“王爷莫急,下午送到。” “痛快。”忠信郡王竖起大拇指,嘿嘿一笑,也去了。 这笔生意,他至少赚一半。 大多数宗亲都是穷鬼,有个一二万银子,就乐开花了,还要啥自行车。 待人散尽,牛继宗等人才走上来,簇拥着贾琮同行。 “琮哥儿果然深谋远虑,不声不响便掀起惊涛骇浪,我等佩服。”牛继宗笑道。 “今日着实凶险,若非最后冯胖子下了死力,胜负还未可知。”柳芳道。 “今儿真痛快,也让武侯们见识见识咱国公一脉的声势。”侯孝康笑道。 众人无不抚掌大笑。 贾琮道:“可见咱国公一脉,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日后还要守望相助才是。” “说的是,正该如此。”众人齐声道。 “今儿大家也累了,过两日得闲了,我做东,请诸位不醉不归。”贾琮道。 “一言为定。”众人笑道。 贾琮微微一笑,看来以重利拉这些人入伙的计划,是初步成功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交钱领人 第315章交钱领人 下了朝,贾琮径去刑部交了罚款,把薛蟠接了出来,虽挨了四十棍子,好在有人关照,薛蟠的屁股也没太吃亏,只是略微红肿,休息三两天便可。 “琮哥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囚攮的,等我伤好了,定要回金陵,把那群染坊、布坊的混账全部砍了,这群狗的害得爷差点人头落地。” 薛蟠抱着贾琮,一把鼻涕一把泪。 贾琮着人把他抬上车,道:“先回家再说。不用你砍,涉案人员一个都跑不掉,自有刑部去砍。” 派人把薛蟠送回家,贾琮自去衙门理事,厂卫的把戏已使完了,下面也该自己出招了。 “过两日,把那十四名犯官放了,并奏明陛下。” 周威躬身道:“大人放心,卑职定办得妥妥当当,保证滴水不漏,进退自如。” 对刑名一道,贾琮是完全相信周威的,点了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 “温千户、乔千户,我的刀可备好了?”贾琮道。 “大人放心,刀已磨利,随时可以出鞘杀人。”温振、乔尹躬身道。 “嗯,过段日子再说,别让人感觉我是公报私仇。”贾琮道。 众人笑道:“大人公私分明,就事论事,谁敢不服?” 贾琮笑而不语,他也不怕攻讦,熙丰帝让自己坐这个位置,就是奔着整治北司去的。 只是这一出手,定要狠狠得罪太上皇,让他后悔开口放过薛家。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太上皇和熙丰帝,自己只能选择其一。 不过薛家的罪已分明,太上皇也唯有徒呼奈何了,不知他会不会为小觑自己的胆子而懊悔。 贾琮主意已定,要想挽救贾家的命运,只能富贵险中求,不是荣华富贵,便是家破人亡,永远没有中间的路线。 贾琮回到家时,天已黑了。 “三爷总算回来了,老太太问了多次了。”林之孝忙上来给他牵马。 “老太太说什么?”贾琮翻身下马。 “还不就为薛大爷的案子。” 贾琮点点头,径去荣庆堂。 刚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一派欢声笑语。 “三爷回来了。”看门的琥珀见贾琮过来,忙打起帘子。 贾琮见她比三年前更增了几分韵味,笑道:“三年不见,想爷么?” 琥珀脸一红,想到以前与贾琮的“过节”,嗔道:“堂堂伯爷,还拿我们小丫头开涮。” 贾琮哈哈一笑,觑个空儿,伸手在她弹软厚实的臀上拍了一下。 “爷,!”琥珀满脸桃花,捂着臀儿,跺脚不依。 贾琮早已进去。 “哟,琮哥儿总算回来了!你这次给姨妈立了泼天的功劳,我们正说着让姨妈重重的赏你呢,金银你也看不上,我看就把宝丫头赏你得了。”凤姐儿笑道。 众人大笑。 宝钗吃羞不过,忙过来追打凤姐儿。 “我把你这口无遮拦、信口雌黄的,今儿若不撕了你的嘴,我也不活了。” “哟,宝丫头真不知礼,还是读过书呢,不说给几两谢媒银子,还要打呢。”凤姐儿绕着贾琮转圈儿躲避。 宝钗一向大度,若在私底下,这样的顽笑,她也不当真,只是当着老太太、太太并诸位姊妹们的面,脸上哪里挂得住。 “凤丫头,你真真儿是疯了,我今儿断不饶你。”宝钗又急又怒,定要拿她。 众人笑着起哄。 凤姐儿哪里是饶人的,笑道:“给我们家做了媳妇,吃亏了不成。你瞧瞧,是人物儿门第配不上,还是根基配不上?是模样儿配不上,还是家私配不上? 哪一点还玷辱了谁呢?”说着把贾琮推到面前抵挡。 贾琮呵呵一笑,对凤姐儿强组CP的行为,他倒是甘之如饴。 忽瞥见黛玉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忙抓住凤姐儿,道:“不许浑说,宝姐姐的名节岂容你玷辱。” 又向宝钗笑道:“宝姐姐,看我的面子,饶她一回罢。” 宝钗白了他一眼,啐道:“就会偏帮你嫂子。”说完回去坐下,不理凤姐儿。 贾琮笑道:“这不是以和为贵么?” 老太太笑道:“听老爷说,今儿大半个朝堂都替你说话,又是宗亲、又是勋贵故交,连户部尚书、侍郎都为这个案子把帽子摘了,琮哥儿,你真有这般体面?” 贾琮笑道:“琮哪有这个体面,不过是银子的体面罢了。姨妈,惠承785万。” 众人都吃了一惊,就这一个案子,花了七百多万两? “这么多?”薛姨妈吃了一惊,薛蟠救回来前,她抛家舍业都愿意,如今人弄回来了,她又有些心疼银子。 宝钗忙给母亲递了个眼色,妈也真是的,阖家老小的性命,也能讨价还价么? 贾琮笑道:“姨妈可别多想,琮一分好处没捞到,想这满朝的宗室、勋贵、官员,甚至六位内阁大学士,都替薛家说话,七百多万银子,也划算罢?”
薛姨妈也回过神来,笑道:“这回多亏了琮哥儿,姨妈给你800万,剩下的都当你的茶水银子了,明日便给你送来,如何?” 贾琮看了宝钗一眼,笑道:“琮谢姨妈赏赐。” 老太太见贾琮谈笑间便挣了15万银子,看了看一脸呆萌的宝玉,心中暗叹,经济之道宝玉是不中用的,以后还得靠琮哥儿扶持。 “此案真相大白也是情理之中,前日冬至节,皇后娘娘照例于宫中设宴,请各家宗室、勋贵、官员命妇过节,言语中便淡淡点了此案。 当时我便听出味儿来,果不其然,毕竟朝纲清明,邪不胜正。”贾母笑道。 嗯?贾琮目光微动,皇后娘娘也出了力?忙道:“老太太,娘娘怎么说的?” 贾母笑道:“有人赞宫内御酒比外面的酒更醇厚柔美,娘娘笑道,‘这是皇商薛家所进,想当年紫薇舍人薛公在太祖起兵之时,转运粮草、筹措军饷、制备军械,从未匮乏,功莫大焉。 不意其后竟也有些本事,鼓捣出这样的美酒,倒也算得上家学渊源了’” 贾琮暗暗点头,还是皇后娘娘有水平,也不为薛家辩解,只提提薛公的功绩,其意已昭然若揭,又绝不会让人拿住后宫干政的把柄,着实精明。 这都是人情,都得还啊。 贾琮叹了口气,得了姨妈15万银子,却欠了两个人情,皇后一个,如意一个,拿什么还? 算起来,是大大吃亏了。 老太太见他不说话,笑道:“可吃了晚饭?” “还没吃,正想回来蹭老太太一餐饭。”贾琮笑道。 老太太笑骂:“你这猴儿,都是伯爷了,还这么惫赖。正好,今儿是腊八节,特意给你留了腊八粥,我们都吃过了,你尝尝罢。” 说话间,几个丫头端上粥来,并几个小菜。 贾琮尝了一口,见粥里除了胭脂米、碧粳米、江米外,又有些桂圆、花生、松子、枣泥等物,软糯香甜,和前世的八宝粥差不多。 他素来吃不惯甜食,笑道:“老太太忒也小气,腊八粥里腊肉都没有,真以为琮是吃素的不成?” 众人掩嘴轻笑,除了凤姐儿,也就贾琮敢这么大胆了。 老太太佯怒道:“狗咬吕洞宾,好心给你留一碗,你倒说嘴。自古来腊八粥都是这个做法,哪有什么腊肉。” 贾琮看了宝钗一眼,笑道:“琮无肉不欢的。” 宝钗笑道:“我家里还有些上好的金华火腿,不如让人做了粥,请大家尝尝。” “此言甚善,咱都去叨扰宝姐姐一顿。”贾琮笑道。 黛玉似笑非笑看着贾琮,道:“琮哥哥,岂不闻肉食者鄙?” 众人大笑。 “鄙就鄙罢,总好过饿肚子。”贾琮笑道,“林妹妹要同‘鄙’么?今儿腊八节,宝姐姐又难得做东,咱都去大吃一顿罢。” “说的是,咱也去。”众人忙笑道。 宝钗横了贾琮一眼:“亏你把我说的这么吝啬。老太太,太太,一起去罢?” 老太太摇头笑道:“你们年轻人去顽罢,时候不早了,我和太太已用过饭,就不去了,省得不克化。” 贾琮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手拉宝钗,一手拉黛玉,说走就走。 众人呼啦一声跟去了。 凤姐儿因要伺候老太太,不敢擅离。艳羡地看着众人离去,心中把贾琮大骂一通,去顽也不知道叫我。 李纨性子稳重,也没去。 路上,黛玉笑道:“可惜,云丫头不在,有她在定然更加热闹。” 贾琮道:“湘云什么时候回去的?” “就是前儿你纳妾请客的第二天。”宝钗道。 贾琮心中冷笑,史家兄弟也太小气了些,难成大器。 因笑道:“这有何难。来人,传我的话,让林之孝立刻去史家把大姑娘接过来,就说今儿是腊八节,老太太想她了,特意给她留了腊八粥。” 一个丫头忙领命去了。 众人笑道:“琮哥儿,你这般假传老太太的话,仔细你的皮。” 贾琮哂笑道:“怎么是假传?难道你们谁敢说老太太不想湘云不成?” “狡猾。”众人齐声道。 “这叫机智。” 众人来到蘅芜苑坐下,不多时史湘云便到了,听说宝钗做东,吃腊八粥,高兴地拍手叫好。 此时,小厨房的柳家嫂子,已整治了一桌上好酒菜送来,原来宝钗怕贾琮饿着,先就命香菱拿钱去点了一桌好菜。 众人入座,因都吃了饭,只是淡淡夹了两箸,便停手,看着贾琮大吃大喝。 宝玉笑道:“难得这么高兴,何不行酒令。” 第三百一十四章 欠人情债 第316章欠人情债 贾琮打了个饱嗝,瞪了宝玉一眼,行个屁。 贾环也最怕这玩意儿,要不是贾琮在这里,早跑了。 湘云笑道:“爱哥哥,你又有好令不成?” 宝玉笑道:“那是自然,是我自创的,保证你们没顽过。” 宝钗笑道:“说来听听。” 宝玉道:“我先饮一盅,便是令官。你们听我分派便是,这酒令也简单,酒面须说出‘风花雪月’这四个字的好处来,酒底嘛,要说出其中之一和女儿的关系来,不拘诗词歌赋,古文俗话,有理便可。” “倒也新奇。”众人笑道。 毛病!贾琮与贾环对视一眼,暗骂宝玉的令就他妈离不开“女儿”两字。 “宝姐姐,这顽意儿我真不会,替我说一个罢。”贾琮悄声道。 “这么多人,我怎么帮你呢。”宝钗悄悄看了众人一眼,摇头道。 “好颦儿……” “呸,要帮忙想起我来了,自个想办法。”黛玉白了他一眼,无情打破了他的希望。 宝玉道:“我先说一个。风,馨香逐晚风;花,落尽东风第一花;雪,窗含西岭千秋雪;月,罗屏半掩桃花月。” “好!”众人都点头称赞。 “酒底是,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宝玉笑道,完了令,喝了口门杯。 “说得好。”众人笑着点头,“宝姐姐做东,该宝姐姐说了。” 宝钗捋了捋耳畔秀发,笑道:“那我献丑了。” “风,不知开落有春风;花,城门人开扫落花;雪,散下人间作春雪;月,七香车碾瑶墀月。” “好。”众人抚掌赞叹。 “酒底是,色湛仙人露,香传少女风。” “好!好个少女风。”宝玉拍手赞道。 宝钗举杯喝了一口,笑意盈盈看着贾琮。 贾琮悄声笑道:“宝姐姐身上果然很香。” “还耍贫嘴,待会说不出来,定要重重罚你。”宝钗俏脸微红,啐道。 贾琮笑道:“我认罚便是,喝醉了便睡在这里。” “无赖。”宝钗嗔道。 黛玉冷笑道:“该我了。” 贾琮忙回头,对付黛玉他早有心得,悄悄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 黛玉顿时破功,嗔道:“不许捣乱。” 贾琮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 “他乱令,罚他。” 众人不解。 贾琮笑道:“你看,公道自在人心。” 黛玉拿他没法,又羞又恼啐了一口。 “林姐姐,先说酒令罢。”史湘云催道。 黛玉红着脸道:“风,黄叶烟深淅淅风;花,傍池行困倚桃花;雪,眉敛湘烟袖回雪;月,木槿花西见残月。酒底是,春风破红意,女颊如桃花。” “好!”众人大赞。 贾琮笑道:“颦儿的脸蛋,现在倒真像桃花一般。” 众人笑着称是。 黛玉白了他一眼,嗔道:“该你了,说不出好的,罚你一海。先把酒倒上。” 贾琮还没想好,忙道:“人家湘云是客,云妹妹先说,三哥让你。” 湘云十分爽快,笑道:“那我当仁不让了。风,满院梨花半夜风;花,云衫浅污红脂花;雪,鬓云欲度香腮雪;月,鸣笳乱动天山月。” “酒底是,霞帔云发,钿镜仙容似雪。” “说得好。” 湘云饮了口酒,看向贾琮。 贾琮忙一指贾环,道:“该你了。” 贾环倒也光棍,端起一碗酒,咕嘟一声喝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众人大笑。 “你,”贾琮哑然失笑,想了想道:“我说的风花雪月,与你们说的都不相同,乃是边关将士所见所闻。” “你只管说便是,是好是坏我们这么多人还分不清么?”黛玉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贾琮瞪了她一眼,硬着头皮道:“风,是铁马秋风;花,是战地黄花;雪,是楼船夜雪;月,是边关冷月,怎么样?” 众人一时相顾无言,宝钗点头笑道:“虽不文雅,倒是颇有金戈肃杀之气。” 贾琮得意地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嗔道:“宝姐姐,你就知道偏着他。无赖,快说酒底。” “容我想一想。”贾琮苦思片刻,道:“有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些名句,他还是记得的。 “不好不好,咱们的酒底都是好话,你说的什么,又是商女,又是亡国,难道亡国怪女孩子不成?”黛玉啐道。 贾琮忙辩解道:“我可是按宝玉的令说的,宝玉你说,有女儿没有,有花没有。” 宝玉勉强点头道:“有是有,只是这意思……”什么后庭花,粗俗。 “有就成,令官都发话了,你们不许再议。”贾琮笑道。 “就你浑赖,还是伯爷,羞也不羞。”黛玉伸指轻刮脸颊,嘲笑道。 贾琮嘿嘿笑道:“这句诗的精妙之处,日后你才知道。”
黛玉见他不怀好意地样子,啐道:“胡说八道,全是歪理。” 笑闹一阵,众人又请贾琮讲讲今儿朝堂上惊心动魄的情景,讲完故事,夜也深了,便各自散去。 贾琮顺道送黛玉回潇湘馆。 “琮哥哥,你说那两句诗有何不为人知的精妙?”黛玉好奇心十分强,想了半晌,不得要领,忍不住问道。 贾琮噗嗤一笑,摇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呸!你不告诉我,我,我以后都不理你。”黛玉跺脚撒娇道。 “你真想知道?” “嗯。” “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不许骂我。” “你说便是,怎么学的嗦起来。” “那你附耳过来。” 黛玉侧头靠过去。 “意思就是……”贾琮忍着笑说完,顺手在黛玉臀上捏了一把,转身便逃。 “呀!混账!下流!”黛玉羞得摇摇欲坠,捂着脸蛋破口大骂,旋即扑倒在被子里,不敢露出脸来,真是羞死人了。 贾琮早已跑没影了。 “小姐,你没事罢。”流霜忙进来问道。 黛玉趴在被子里,忍着羞意,瓮声瓮气地道:“没事,霜姨你去睡吧。” 流霜哪看不出是小儿女打情骂俏,微微一笑,交代紫鹃好生伺候,自去了。 黛玉蒙头倒在床上,直把贾琮骂了几百次。 “这色坯子,一点不学好。以后我可……可不会和他这般胡孱。”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面红过耳,自责起来,黛玉你真是昏了头了,这些混账事也是你能想的。 都怪那个色坯、坏种!―― 次日,长春宫。 戴权带着两个小太监,春风满脸过来。 “哟,戴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长春宫首领太监安文尧笑着迎接。 “安公公,”戴权笑着拱了拱手,“这不是来给娘娘请安么?” “娘娘正在宫里,请。” “请。” “奴才戴权,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皇后正在炕上看一卷《昌黎先生文集》,见戴权进来,唇边掠起一丝笑意,朱唇轻启,道:“戴总管何必多礼?平身罢。” “娘娘对奴才恩比天高,奴才岂敢不敬?”戴权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才起身。 陈皇后淡淡笑道:“戴总管今儿过来有事?” 戴权笑道:“奴才除了替自己给娘娘请安外,还替另外一人请安。” “哦?谁。” “荡寇伯贾琮。”戴权笑道:“他今儿一早就托人传话,说感念娘娘圣德,因领着锦衣卫的差事,不便随意进宫求见,故托奴才代他给娘娘请安。 祝娘娘青春永驻,芳华不老。若有懿旨,他拼死也要办到。” 陈皇后掩嘴轻笑,贾琮这小子,又懂事,又会说话,真是怪可怜见的,不枉帮他一场。 “本宫知道了,去罢。” “奴才告退。” “小安子,贾琮今日在做什么?”陈皇后想了想,问道。 “回娘娘,据探子报,荡寇伯今儿一早就去如意公主府登门道谢去了。”安文尧笑道。 陈皇后微笑点头:“有恩必偿,不错不错。只不知,他是不是有仇必报了。” 安文尧道:“以奴才看,荡寇伯是个恩仇必报的豪雄性子。” “嗯。” ―― 此时,这个“豪雄”正像个被老师“审问”的小学生,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如意在上回那个内堂接见了贾琮,听闻他来意,道:“你想怎么谢我” 贾琮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礼单奉上,“请殿下过目。” 如意公主看都不看,扔到一边,冷笑道:“没诚意,想用这些俗物就把我打发了?” 贾琮硬着头皮道:“琮固知殿下看不上这些顽意儿,可总不好空手上门罢,殿下不喜欢,留着赏人也好。” 如意公主白了他一眼,“算你识相,坐吧。” “谢坐。”贾琮松了口气,忙在下首坐了。 “你坐那么远作甚?”如意公主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老虎,怕我吃你么。 啊?贾琮愕然看了看位置,没坐错啊,主位下首第一个位置,有什么问题? “坐这边来。”如意公主看着罗汉床左边的位置,示意贾琮上来与她并肩而坐。 “这,琮不敢僭越。”贾琮拱手道。 “呸!我倒没看出来你是这样守规矩的人。又是夜探姑娘香闺,又是霸占家中产业,又是背着大人纳妾。哼,如今叫你换个地方坐,你倒不敢了?”如意公主冷哼道。 “你……你都知道了?”贾琮有种被人剥光衣服的错觉,摇头苦笑道。 “你那点破事儿,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你不知道我和宝姐姐、林妹妹是好姐妹么?”如意公主得意地道。 这一两年来,她算是把贾琮摸得透透的。 贾琮只得服软坐过去,没办法,谁叫自己欠她人情。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少女情怀 第317章少女情怀 如意从未与外男这般隔一张矮几而坐,心中有些紧张,也有些突破礼法的刺激。 贾琮见她侧颜光洁粉嫩,瑶鼻秀挺,唇角上扬,娇美无双,心中也是暗赞,如意公主脾气虽差了些,这颜色真真儿是顶尖了,即与宝钗、黛玉相比也毫不逊色。 但见如意脸色渐渐染上红晕,猛地转过头来,斥道:“混账东西,贼眉鼠眼看什么?” 贾琮心中好笑,这么害羞?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便笑道:“公主见谅,琮今日才明白何谓惊为天人。” 他在夸我好看?油嘴滑舌,混账! 如意公主又羞又喜,啐道:“巧言令色,以为我像宝钗、颦儿那般容易被你糊弄。混账东西,我且问你,你滚去辽东三年,为何不说给我写个信?是不是忘了答应的事?” 啊?贾琮一呆,道:“琮有些不解,请公主明示。” 如意冷哼一声,掰着手指给他算账:“上回你比武输给了我,答应要给我办一件事,忘了?后来我又出面救了你的小丫头,这次又救了你的狐朋狗党薛蟠,说,你欠我多少?” 贾琮头皮发麻,还以为她忘了,没想到这丫头都用小本本记上了。看来今儿不太好脱身。 “公主天恩,琮时刻铭记,不敢或忘。不知有何吩咐?水里来火里去,琮不皱一丝眉头。” 如意道:“嗯,我也没什么事要你办,只是我现在每天都好闷,二哥忙着观政,老十忙着练武,其他几个哥哥各人有各人的事,都没人陪我顽。 你有空便来陪我说说话,如何?这件事不难罢?”说完,用略带希冀的目光看着贾琮。 贾琮沉吟道:“这倒不难,只是公主金枝玉叶,云英未嫁,琮身为外臣,老往府上跑,怕惹人嫌话,于公主名节有碍。” 如意公主白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贾琮笑道:“那琮得空便过来聆听公主教诲。” 如意公主笑道:“这才对,那咱们便算朋友了。以后不许拘束,惹人厌烦。” “公主英姿飒爽,急公好义,琮甚钦佩,早已在心中把公主当朋友,就怕高攀不上。”贾琮恭维话不要钱一般扔出来。 “什么高攀不高攀,你和二哥、老十私下里都兄弟相称,怎么与我反而生分了,算起来我们认识还更早些,以后私底下不许叫我公主。”如意公主娇声道。 “那我叫你什么?”贾琮对称呼倒不在意。 “你可以叫我如意,也可以叫我……烟儿。”如意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白皙的脸蛋上又浮起一丝红晕,这混账应该明白了罢。 哪料到贾琮一无所觉,点头道:“烟儿、烟儿,嗯,蓝田日暖玉生烟,好名字。” 他知道孙炽、孙灿这一辈名字从火,显然如意公主的大名是孙烟,烟儿是小名儿。 如意见贾琮懵然不知的样子,心头暗怒,怎么这么蠢。 贾琮本就对古人礼法一窍不通,哪明白女孩子亲口告诉名字的意思,压根儿没往这个方向上想。 “烟儿……你,你不高兴?在生谁的气?”贾琮总算发现如意面色不豫。 如意公主狠狠白了他一眼,斥道:“除了你这个卑鄙下流无耻的混账,我还生谁的气?” 额…… “好端端的,怎么骂人?仔细我去告皇后娘娘。”贾琮弱弱地道。 “呸!我才要告母后去,说你欺负我!”如意公主嗔道。 “那回事不是早就过了么?旧事重提不好罢,好歹咱也是朋友了。”贾琮陪笑道,莫非这丫头还在记恨上回比武的事儿?都过了几年了,还翻老账? 如意公主冷笑道:“好个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倒三不着两,我看就是欠管教。出于朋友之义,要不要我去请母后赐你一门婚事?” 贾琮摆手笑道:“多谢烟儿关心,我早已心有所属,不必麻烦娘娘了。” 如意神色一黯,道:“是宝姐姐么?那颦儿怎么办?你这混账敢对不起颦儿,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贾琮点点头,也不瞒她,笑道:“烟儿果然聪明。颦儿么,林姑父早已亲口许给我为平妻,怎么样?是不是功德圆满?” “呸,小人得志。没得糟蹋了两个神仙般的女儿。”如意此刻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贾琮不服气地道:“我有那么差么?好歹还是天下第一才子,不是我吹牛,烟儿你未来的驸马爷未必有我这般文武双全,英俊潇洒。哈哈哈。” “混蛋!你去死罢!”如意再也忍不住,举起茶碗朝他掷去。 哟!贾琮反应极快,忙闪身躲过,抖了抖被茶水打湿的云狐皮褂子,苦笑道:“开个顽笑都不行。你看看,好好来一趟,被你弄湿身了,让我出去怎么见人?” 如意公主噗嗤一笑,忙敛容啐道:“满嘴胡吣,什么湿身……也不害臊。” 贾琮笑道:“此湿身非彼失身,烟儿休得胡思乱想,我可是正经人。” “呸!你倒好意思给自家脸上贴金,正经人会……会……”想到上次两人倒在榻上的情景,如意脸一红,再说不下去。 “会什么?” “会像你这么好色下流?混账……你……你的衣服湿了,这大冷的天,别着凉了。”如意骂了他一句,又关心起他来。 贾琮笑道:“这点水算什么,想我在辽东时,就这时节,我还下冰河游水。” “不行,怎么这么不爱惜身子。”如意白了他一眼。 “那你这里有衣服么?找件我换。” “呸。我府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净说傻话。” “那怎么办?” 如意想了想,含羞道:“要不你脱下来,我让人去给你烘干罢。” 贾琮忙道:“这不好罢。”他再不知礼,也知道当着公主脱衣服,绝对不妥。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怕我看你?换个人,我管他死活。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见贾琮迟疑,忍不住怒道:“你脱不脱?!” “我脱、我脱。”贾琮苦笑,终于屈服在“淫威”之下。 在宫女服侍下把外面的褂子脱下来,重新坐回去。 好在里面的箭袖、棉袄是干的。 如意公主见他局促的样子,嗤一声笑了,“还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我就这么可怕?” “烟儿,亏得你是公主,要是个寻常女儿,我,哼!”贾琮有些不伏,仗着公主身份欺负人。 “寻常女儿,你待如何?”如意笑道。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生气是小狗。” “说,言者无罪。本公主广开言路,但说无妨。”如意豪气地一挥手。 “把你抢回家当暖床丫头,哈哈哈,想来也没人能告得倒我这个南镇抚使。”贾琮大笑。 “混账!色胆包天,讨打!” “说了不生气的。”贾琮抬手抓住她袭来的柔夷。
“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如意嗔道。 贾琮忙放手。 如意轻咬下唇,玩弄着颈边秀发,换了个话题,道:“你上次写给我的诗,我很喜欢。” “哦。那是自然,这等好诗,谁不喜欢?”贾琮笑道。 如意心头气苦,这混账是什么狗屁才子,这都不明白?还是故意与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想到这里,如意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贾琮见她是属狗的,神色说变就变,忙提了几分小心。 却见如意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坐着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神气有些抑郁。 贾琮不懂,也不敢问,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儿,规规矩矩坐着。 直到宫女来报说衣服熨干了。 ――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临近年底,神京城各部院衙门,人烟日渐稀少,大小官吏的心思早已不在公务上。 只盼着元正放假。 元正就是春节,按太祖颁布的《假宁令》,给假七日。 南镇抚司却是一派热火朝天景象,因粮饷充足,又才扑灭北司、东厂的一波进攻,全司上下都鼓足了干劲,誓要重现当年的辉煌。 内堂里,贾琮把五大千户,并雷泰、空性、解辉、王飞等四人都召了回来,开年会。 贾琮喝了口茶,道:“今儿把各位叫来,一来是要过年了,诸位平日里也辛苦,没得空相聚,今儿趁机小聚一番,你们也多亲近亲近。 范鸣,这些人你都熟,帮着介绍介绍,以后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不可生分了。” “是。” “大人放心,我们都认识了。”众人笑道。 “嗯,二来是谈谈公务。雷泰、空性你们四人是我在战场上带出来的,打仗是好手,不过锦衣卫的差事,却不是光凭勇武就能办好的,得靠脑子。”贾琮指了指脑门。 “卑职明白。”雷泰四人忙拱手道。 “里面的门道,你们多和老周他们学学。” “是。” “不敢不敢,我等不过多吃几年锦衣卫的饭,兄弟们互相切磋讨教便是。”周威、方极等人忙谦逊道。 贾琮道:“你们的兵练得如何了?” “禀大人,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那两千青壮都明白了军中规矩,不过战力上,与边军还相差甚远。”雷泰有些尴尬,这等弱兵,与他当初手里的陷阵营那是没法比。 贾琮道:“将就了,如今是用人之际,没时间练兵了。把人带回来,分到各千户百户手里,学着办差。 雷泰,你曾干过捕头,就跟着周千户学学刑名。解辉,你跟着乔千户,学抓捕人犯。王飞,你跟着方千户学学怎么钩察听风。空性,挑选200精锐,严加操练,专司缉捕绿林好手,恶贼大盗。” “卑职遵命。请各位大人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客气客气。”周威等人还礼道。 “平日里办差归办差,每日必须抽两个时辰,用于操练,莫要拉出去开不得弓、射不得箭、杀不得贼,砸了天子亲军的招牌。”贾琮道。 “卑职遵命。” “范鸣,库里还剩多少钱?” “禀大人,这些日子共计花费银子437500余两,主要用于重建情报网络,安插密谍探子,置办全司上下人员的衣甲兵器行头,购买马匹、车辆、置办衙门陈设、家私、一应器物,发放俸禄赏金等。 下剩银80余万两,黄金1万余两,金玉器皿、古玩字画并未动用。”范鸣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念道。 贾琮点点头,银子还多,暂时还不必操心。 “找懂行的看看,把那些金玉器皿、古玩字画中的稀罕物挑出来,其余都慢慢卖了,不当吃不当穿,留着占地方。”贾琮道,“就让薛家丰字号卖罢,他们有经验。” “是。卑职下去就办。”范鸣道。 贾琮下巴一扬,示意众人回事。 周威率先开口,道:“禀大人,那些犯官前日已放回,不过都留了案底。圣上朱批‘知道了’。另外那四十几名犯人,也全部审判完毕,无一错漏。” “嗯,办的不错。”贾琮点点头。 方极接着道:“禀大人,这些日子卑职全力恢复近年断掉的消息路子,上至皇宫大内,中至文武百官、宗亲勋贵,下至士林乡绅、三教九流,目前神京地界已恢复六成有余。” “嗯,你是说城里的百官、宗亲、勋贵家里都有锦衣卫的探子?”贾琮问道。 “按道理是,只是有些人家还没安插妥帖,绝大多数重要人物家里已布置妥当。”方极道。 “我家里也有?”贾琮道。 “有。”方极拱手道:“大人切莫多心,非是卑职有不恭之心,实是为保护大人。 咱不安插,北司、东厂、粘杆处也会安插,多个自己人藏在暗处盯着,不是坏事。若大人不喜,卑职即刻命其撤出。” “不必了。”贾琮摆摆手,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大大方方让人监控,也能打消熙丰帝的疑虑。 “既然咱也有门道了,就先把北司、东厂盯死罢。其他暂时不必管。”贾琮道。 他现在首要目标是对付北司,朝堂的事情还管不了,反正现在和旧党还是蜜月期,中庸派也熟稔,这段日子应该是南司发展的黄金时间。 “是。”方极躬身领命,心里松了口气,生怕贾琮不明白密谍行当的规矩,一怒之下把自己砍了,没处申冤去。 “还有,既然你派了密谍去我家里潜伏,定要给我盯死了,我不希望哪天后院起火,被人端了老巢。明不明白?” “大人放心!卑职已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任何代价,保护大人并家眷安危。特别是饮食方面,一定确保万无一失。若有分毫闪失,卑职愿提头来见。”方极道。 “嗯。下一个。”贾琮点点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自己随身都有亲兵扈从,别人想下手也没机会,就怕家里出事。 “禀大人,那件案子何时发动,请大人示下,卑职好去准备。”温振道。 “年后再说罢,也不急于一时。” “是。” “对了,外省锦衣卫所方面,如何管理?”贾琮问道。 “外省卫所向来由北司掌管,南司亦有监察之权。”方极道。 “嗯,这也罢了。先把北司摆平,再处置外省卫所不迟。”贾琮点头道。 众人回完事。 贾琮道:“马上过年了,给弟兄们多发六个月的饷银,以为年例。” “大人宽厚,我等替下面的弟兄谢大人恩典。” “谢就不必了,叫弟兄们用心办差,咱南司的辉煌,还在后头。” “是。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嗯,中午一起吃顿团圆饭。” 第三百一十六章 首次祭祖 第318章首次祭祖 熙丰九年,除夕。 各衙门已放假,贾琮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里休息。 这些日子,白天雷打不动的练功外,还得处理公务。 南司初复,百废待兴,他又不想太过放权,到时候被底下的人糊弄,许多事情都要去调查了解,直把他累的够呛。 还好,有范鸣这个秘书在,解了他文牍之累。 这些日子,总算把锦衣卫的运行机制弄明白了。 “爷,老太太方才派人请你过去,商量祭祖的事。”晴雯打发贾琮换下练功服,又细细看了一遍,无不妥帖。 按贾家的规矩,除夕夜要祭祖,然后吃个团年饭。 贾琮哪里管这些事,不耐烦地道:“每年都在祭,问我作甚,按往年的例办不就行了?” 晴雯抿嘴笑道:“往年爷还没得这个一等荡寇伯,今年是爷封爵的第一年,自然要隆重许多。” “虚头巴脑,繁文缛节,祖宗哪里看这个。少干些混账王八事,祖坟就冒青烟了。”贾琮哂道。 “虽这么说,爷还是去一趟,老太太也是好意。”茜雪过来替他披上鹤氅。 “嗯,我去便是。” 贾琮刚一进荣庆堂,就感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堂内莺莺燕燕,翠带玉环,看得人眼花缭乱。 除老太太、两位太太外,还有凤姐儿、李纨、尤氏、三春、宝钗、黛玉、宝玉等,无不打扮得富贵奢美,喜气洋洋。 眼光扫过,老太太身边还站了个年轻女子,容颜绝美、身姿婀娜、神如皎月、目似秋水,竟是秦可卿,眼光与贾琮一碰,如受惊的小鹿,忙垂下头去。 “三哥。” “三弟。” “琮哥儿。” “琮三叔。” 见他进来,众人忙起身见礼。 “侄儿给三叔请安。”贾蓉也在,忙上前请安。 贾琮点点头,拱手道:“给老太太、太太们请安。” 贾母笑道:“好好。今儿叫你来商量商量祭祖的事儿,今年你封了爵,还没祭告过祖宗,正好一并办了。” 贾琮道:“琮也不懂这些事,但凭老太太吩咐。” 贾母对他的态度相当满意,笑道:“方才蓉哥儿来说,东府的宗祠、上房已着人打扫干净,一应供器、神主、遗真影像也安置妥帖,今年春祭的恩赏也领下来了。” “嗯,蓉哥儿倒也干练。”贾琮道。 贾蓉忙躬身道:“侄儿少不更事,都是老太太、太太们提点着办理。这是今儿在光禄寺领取的恩赏,请琮三叔过目。”说着掏出一个小黄布口袋奉给贾琮。 贾琮接过来,瞧那黄布口袋,上有印,是“皇恩永锡”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写着一行小字。 道是“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荡寇伯贾琮,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三份,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三等将军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国朝制度,凡是世爵之家年底都会赏赐祭祀银子,有几个世爵就赏赐几份,以示荣宠。 贾琮打开口袋看了看,里头不过十几锭赤金,加起来估计百两不到,随手放在桌上,道:“还有何事?” 凤姐儿命丫头端来一茶盘压岁锞子,笑道:“前儿大嫂子拿了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共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另外还有几百个银锞子。看是多了还是少了?” 贾琮看了看,只见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笑道:“好是好,不过这玩意儿也太小了些,掉在地上仔细找不到了。” 贾母笑道:“不过是个彩头,要那么大做什么?” 贾琮道:“这些锞子都是留着赏人的?” “金锞子是给两府各位爷、奶奶、姨娘、姑娘们的压岁钱,银锞子赏给下面的管事、下人。”凤姐儿道。 “如今咱家里有多少人口?”贾琮道,自从上次清理了一遍,后面的事儿他都没管。 凤姐儿笑道:“知道你这伯爷日理万机,管杀不管埋,自从上次把那群眼睛里没主子的混账整治了,又清理了不少沾亲带故的下人,单是咱们家便足足空了两百多个缺。 好在咱家几辈子也积攒了不少家生子,都在后廊下、庄子上过活,听说府里要人,都跟闻了血的苍蝇似的扑上来,我和林之孝忙了好些日子,总算又补齐了人口,又要重新教规矩,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贾琮笑道:“你说这一大篇闲话作甚,我知道你劳苦功高,总行了罢。” 众人大笑。 凤姐儿得意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现在府里共有家下人462人,东府里有多少?大嫂子。” 尤氏忙道:“东府少些,有396人。” 贾琮点点头:“七八百号人,就这点银子也太寒酸了。自从两府里清洗了一番,家下人都规矩了许多,干活也勤快了,我看再拿两千银子出来赏人罢。另外咱往年的年例,我记得都是按等次发放,一等大丫头、二等丫头各不相同,此法不好。” “有何不好?”凤姐儿道,“先说好,我可拿不出两千银子。” 尤氏笑骂道:“就知道你凤丫头手里的银子是风吹得进、牛拉不出,当着老太太、太太们亏你说得出口,也不怕丢人,这两千银子就从东府支罢。”
众人掩嘴轻笑。 贾蓉忙笑道:“我待会就命人送来。” 赖家跌倒,两府吃饱,如今贾蓉也阔气起来。 凤姐儿笑道:“我比不得你们,如今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这么多事,这两年又新添了许多花钱的事,哪能大手大脚,只好请大嫂子多多扶持了。” “呸,如今三弟的伯爵俸禄都给你管着,前儿又抄出了许多赃银给你使用,你还叫穷。你就是个守财奴性子。”尤氏笑骂道。 众人大笑。 凤姐儿得意一笑,“我这叫未雨绸缪,持家有道。琮哥儿,你方才说按等领赏有什么不好?” 贾琮道:“按等领赏固然不错,不过难免使人生出懈怠之心,觉得我反正已经是一等丫头或管事媳妇了,横竖都领这么多钱,何必用心办事?故而,等次之外,还需按勤绩给予赏赐,以激励下人上进。此事,凤嫂子可以和管事们议议。” 凤姐儿眼珠一转,这可是个大大的权柄,谁干得好,谁干的差,还不是凭她说?忙道:“还是琮哥儿脑瓜子灵,老太太、两位太太,你们觉得如何?” 贾母笑道:“我看这个办法好,咱勋贵人家,自然应赏罚分明。” 邢夫人、王夫人也只得点头。 “行。那我就按老太太、太太们的意思办。”凤姐儿笑道。 “还有事么?”贾琮道。 “还有。前日,辽东白水村的管事田永丰带人送来了年礼,想给你磕头请安。”凤姐儿说着,递过来一张禀帖和礼品清单。 贾琮随意看了眼,大鹿五十只,獐子八十只,子八十只,暹猪五十个,汤猪五十个……折银五千两。 倒是按自己的吩咐,比往年加了三成。 “让他们回去罢,我没空见他们。告诉他们,别以为我人不在辽东,就可以瞒神弄鬼,有活腻了的,只管试试。”贾琮淡淡道。 凤姐儿羡慕道:“琮哥儿真是好大威风,我看田永丰他们怕你,就像怕阎王老子,定不敢鬼。” 贾琮哂道:“若连几个奴才都管不了,我还敢替圣上办差?” “说你胖,你倒喘起来了。”凤姐儿道。 众人无不轻笑。 贾琮不以为忤,转头看向贾蓉,道:“还有事么?” 贾蓉忙躬身道:“诸事齐备,请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并琮三叔、琏二叔、宝二叔、环三叔去东府祭祖。” “那就走罢。”贾母点点头,秦可卿忙扶着她起来。 “宝姐姐、颦儿没事儿也去看看热闹。”贾琮笑道。 “都去都去,难得这么齐全。”贾母笑道。 秦可卿是贾母跟前重孙辈中第一得意之人,知书达理,容貌俊俏,口齿伶俐,素来极得老太太欢心。 贾母拍着她的手笑道:“蓉哥儿媳妇,前些日子听说你身子不大爽利,如今可好些了?” 秦可卿笑道:“托老太太的福,如今大好了。” “嗯,你们那边人少,没事多过来和姑姑、婶婶们说笑说笑,身子自然就好了。你看我,整日家没事就和她们顽笑,倒也少有求医问药。”贾母笑道。 秦可卿偷偷看了眼前面的贾琮,笑道:“老太太万福万寿,常人哪里比得了。如今好了些,自然要常来服侍老太太,也好沾些福寿。” “好好,你来了,我们更热闹。”贾母笑道。 “蓉哥儿媳妇,不如你也来加入我们的诗社罢?”宝玉笑道。 秦可卿笑道:“谢过宝二叔盛情,侄儿媳妇这点文墨,哪里能和各位姑姑们唱和?没得丢人。” 李纨笑道:“你来正好。即便不作诗,与二丫头、四丫头一般做个监社御史也是好的。” 宝玉笑道:“如今咱的诗社可兴旺了,除去我们第一批人外,又增加了湘云、香菱、晴雯、茜雪,着实热闹。” 贾琮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把我的人也拉进去了?我怎么不知。” 探春笑道:“前儿我才托宝姐姐、林姐姐亲自上门邀了晴雯、茜雪,她们两人倒有兴趣,说要问过你,你不会驳了罢?” 贾琮笑道:“她们闲着也是闲着,愿意和你们去顽就去罢。” “什么时候三哥你也抽空参加一次咱们的诗社就好了。”探春道。 “我哪有空,你们自去顽。”贾琮深知她们的诗社作诗有规矩,又是限题、又是限韵、又是限体,他哪里做得出。 宝钗笑道:“琮哥儿不来也好,他若写了诗,我们还写什么?” 黛玉白了贾琮一眼,嗔道:“老天何其不公,竟让个不读诗书的人有这样的诗才。” 众人都笑着点头,贾琮的诗才真是没法说。 贾琮嘿嘿一笑,“哥哥我天赋异禀的地方多着呢,日后自然知道。” 黛玉见他鬼头鬼脑的样子,知道没好话,忙啐了一口。 不一会,到了东府。 只见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灯,点得两条金龙一般。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凤姐使计 第319章凤姐使计 贾琮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到这。便细细留神,打量这宗祠,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宇,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面悬一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亦衍圣公所书。 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 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 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俱是御笔。 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 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亦是御笔。 里边香烛辉煌,锦帐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 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琏献爵,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芸、贾苇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 又单请贾琮这个伯爷祭告祖宗。 贾琮也不客气,上前跪倒,祝道:“列祖列宗在上,琮幸赖祖宗余荫,蒙皇上天恩,赐了个一等荡寇伯,虽不如祖宗远矣,好歹也算没丢了祖宗体面。 请祖宗放心,但琮在一日,定保得家里平安。 不过族内不肖子孙甚多,前儿杀了一批,未必一劳永逸,日后再要杀人时,也请祖宗莫怪琮心狠,这些混账琮管不了也懒得管,只好送到祖宗跟前,请各位老人家费心亲自管教了。 嗯,就说这么多罢,留些话,明年再说。” 众人听着贾琮这番稀奇古怪的祝词,面面相觑,也不敢说他。 司仪忙指挥着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众人围随着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 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 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 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 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贾敬手中。 贾蓉系长房长孙,独他随女眷在槛内。 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秦可卿,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 贾琮不耐烦地在槛外当传菜员,好容易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随众人一起磕了头,才算完事。 尤氏上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着新猩红毡,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请贾母上去坐了。 两边又铺皮褥,让贾母一辈的两三个妯娌坐了。 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也铺了皮褥,让邢夫人、王夫人等坐了。 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让宝钗、黛玉等姊妹坐了。 尤氏、可卿用茶盘亲捧茶与贾母、众祖母、众姊妹。 贾琮懒得搭理外面那些族老、族人,悄悄溜进来尤氏上房里来,挨着宝钗坐下。 “你不在外头陪着,怎么进来了?”宝钗低声道。 “一群糟老头子和半大小子,让贾琏、宝玉去陪着就行了。”贾琮笑道。 “他哪里舍得宝姐姐。”黛玉低声笑道。 宝钗忙看了众人一眼,见都围着贾母说话,才低声嗔道:“颦儿你真是疯了,什么话就往外说。” 贾琮笑道:“我也舍不得颦儿啊。” 黛玉脸一红,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他。 宝钗掩嘴笑道:“谢天谢地,总算有人能治得住颦儿。” “你们两人沆瀣一气,不是好人。”黛玉嗔道。 三人在下面说梯己话,上面贾母随意说了两句,便起身要走。 凤姐儿忙上去挽起来。 尤氏笑回说:“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晚饭。每年都不肯赏些体面,用过晚饭过去,果然我们就不及凤丫头不成?” 凤姐儿搀着贾母笑道:“老祖宗快走罢,咱们家去吃,别理她。” 贾母笑道:“这里供着祖宗,忙得什么似的,哪里搁得住我闹!况且每年我不吃,你们也要送去的。不如还送了去,我吃不了,留着明儿再吃,岂不多吃些?”说得众人都笑了。 又吩咐她:“好生派妥当人夜里看香火,不是大意得的。” 尤氏答应了,又随众人同至荣府。 一时来至荣府,也是大门正厅,直开到底。 众人至荣庆堂下轿,围随同至贾母正室之中,亦是锦绣屏,焕然一新。 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 打发了几个老妯娌走了,贾母回坐。 贾敬、贾赦又带着诸子弟进来磕头请安。 众男女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男东女西两列归坐,又散了压岁钱、金银锞子,吃了合欢宴,献了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总算走完流程。
贾琮早不耐烦,见贾母起身入内更衣,正想开溜,却见凤姐儿过来笑道:“琮哥儿,方才你说那个什么按勤绩给赏,我却还有些不明白,待会去我那里,再给我细讲讲。” 贾琮皱眉道:“有什么好说的?你看着办就行了,这点子事都不明白?” 凤姐儿啐道:“嫂嫂叫你办点事都推三阻四,你到底来不来?你要不来,我就去告老太太,说你当了伯爵,如今眼里没人了。” 贾琮懒得和她掰扯,无奈道:“我还有事儿,你快些。” “呸,大晚上忙什么,还不就那点事儿,放心罢,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凤姐儿啐道。 贾琮笑道:“嫂嫂说的是什么事儿,琮却不明白。” 凤姐儿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你不明白纳三房姨娘做什么?下流东西。 “三叔,今晚侄儿安排了戏酒,琏二叔、宝二叔他们都要去,不知三叔可能赏光。”贾蓉过来笑道。 贾琮起身摆手道:“让环哥儿代领罢,我乏了。”说完便走。 今夜正是和家人守岁谈笑的好日子,贾琮哪会理贾蓉之流。 却说贾琮溜出来,直奔凤姐儿院子。 “哟,三爷来了。快请。”平儿忙接着他,替他解下大氅,又掸去身上的雪沫子。 贾琮笑道:“凤嫂子寻我有事,我先过来等着。” 说完当自个家一样,懒洋洋斜靠在炕上,接过平儿端来的香茗,笑道:“平儿姐姐近来可好?” 平儿耳根微红,站在地下道:“托爷的福,都好。” “坐下说,我不讲究这些规矩。”贾琮笑道。 “爷面前,哪有我坐的地方。”平儿摇头道。 “你站着,我仰脖子和你说话好累。”贾琮道。 平儿嗤一声笑,方拿了个小杌子坐下。 贾琮叹道:“平儿姐姐,你说凤嫂子是什么意思?既说要把你给我,又不开口,就这么拖着。她究竟想要什么?我给她弄来不就完了么。” 平儿脸一红,摇头道:“奶奶的心事我也不知,想来是还未想好要和爷讨什么。” 贾琮笑道:“平儿姐姐若等急了不妨催催她。” “爷又打趣我,我哪有什么急不急的……” “你不急我可急了。荣禧堂那边如今丫头、婆子、媳妇、小厮、长随也有几十号人,虽说不敢偷奸耍滑,可人事多了,没个人管着也是不行。 晴雯性子急,又不耐管这些下人,茜雪又是好好先生,没管过家。我想来想去,就姐姐可堪任用……” 平儿越听脸越红,再也坐不住,起身道:“我去看看奶奶。” “不用看了,我回来了。”凤姐儿冷笑着掀帘进来,白了贾琮一眼,“趁我不在就勾搭我的人,不要脸。” 贾琮哪里怕她,笑道:“你自个儿答应要给我的,我让你提条件你又不提。说罢,不管是金银珠宝,古玩宝器,还什么东西,什么人,你开口,我就给你弄来。” “呸,当我稀罕。想要我的平儿,没这么容易。”凤姐儿啐道。 贾琮微微皱眉,道:“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凤姐儿侧身让开,笑道:“你看这是谁?” “可卿?啊不,蓉哥儿媳妇,你怎么来了?”贾琮一骨碌翻身起来。 “见过琮三叔,婶婶叫我来看看新缎子。”秦可卿见到贾琮,又羞又喜,微微福礼。 这套路怎么有些熟悉? 贾琮瞪了王熙凤一眼,道:“你们老王家人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把我当贾大官人不成? “呸。”假正经,凤姐儿暗啐了一口,道:“蓉哥儿媳妇快坐,你们饿了么?我这里还留了些羊肉白菜山药馅儿的饺子。” 秦可卿摇了摇头。 贾琮倒不客气,“给我端一碗来。”方才荣庆堂闹哄哄的,他也只是随意吃了两口。 平儿忙命端来两碟饺子,放在炕桌上。 贾琮吃了两个,点头笑道:“凤嫂子,你这饺子做的不错,挺好吃。” 下流坯子,又发疯了,当着可卿说什么鬼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凤姐儿狠狠瞪了贾琮一眼。 毛病,来大姨妈了?贾琮不明所以,也懒得理她,只顾大嚼。 不一会,两碟饺子入肚,贾琮漱了口,擦了擦嘴,道:“吃饱了,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还忙着。”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有鬼撵你怎的?先坐会,我出去看看,今夜烛火多,可不敢大意。可卿,先替我招呼着琮哥儿。” 说完向平儿使了个眼色,出去了。 平儿哪里不懂她的意思,红着脸道:“三爷,蓉大奶奶,我就在外间伺候,有什么话吩咐。” 凤姐儿心头得意,琮哥儿,任你奸似鬼,终究是个小色鬼,对着可卿这般美人儿,看你能挺多久,能挺一次两次,还能挺十次八次?等你做下不要脸的事儿,落在我手里,看你还敢跟我炸刺儿。 转念想到可卿,王熙凤略微有些愧疚,旋即打消。常言道,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 横看竖看,琮哥儿总比蓉哥儿这混账好万倍,反正可卿如今也与蓉哥儿恩断义绝,与琮哥儿好了,总比守活寡强,到时候还得谢我。 想到这里,王熙凤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回头看了一眼,干柴烈火,看你们能熬多久。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除夕夜话 第320章除夕夜话 王熙凤一走,贾琮便感觉屋里的空气顿时暧昧起来,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尴尬。 秦可卿含羞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可卿,近来还好么?”贾琮作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关心道。 秦可卿抬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嗯?出了什么事?”贾琮道。 秦可卿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可是蓉哥儿待你不好?”贾琮暗道,大家奶奶,不愁吃穿,定然是感情问题了。 秦可卿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贾琮皱眉道:“你这把我整不会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什么意思?说话,我懒得猜哑谜。” 听出贾琮有些不豫,秦可卿轻咬下唇,横了他一眼,嗔道:“叔叔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明白。蓉哥儿固然可恼,可……可心里憋闷,更让人难受。” 贾琮道:“有什么不顺心的,说出来就好了,憋着干什么。” 可卿泫然道:“正因有苦说不出,才苦呢。” 贾琮哂道:“你小小年纪,哪有这许多愁苦。” 可卿啐道:“三叔比我还小呢,说话怎么老气横秋。” “额……我年龄虽小,辈分却高,敢对长辈无礼?”贾琮佯怒道。 可卿嗤一声笑了,啐道:“长辈怎么叫人家名字呢?” 贾琮干笑道:“这不是习惯了么?叫你蓉哥儿媳妇,着实嗦。” 可卿白了他一眼,“叔叔爱叫什么,便叫什么罢。” “嗯,可卿,我上次便和你说了,莫要把事情憋在心里,仔细憋出病来。”贾琮说着声音转低,“当年我救你,可不希望你又走进死胡同。” 可卿摇了摇头,“如今有三叔在,我什么都不怕,只是心里有些不快活罢了。” 贾琮想了想,道:“若你觉得蓉哥儿不可托付终身,何不另觅良人?” 可卿闻言,登时脸色通红,嗔道:“叔叔说什么,人家岂是这般水性杨花之人?” 贾琮这才反应过来,现代人很正常的话,在古人听来却近乎大逆不道了。 忙解释道:“你别多心,我只是随口说说,毕竟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不管你如何做,我自会护着你。” 可卿眼波流转,低声道:“叔叔为什么待我这般好?” 贾琮道:“我说是因为侠义之心,你相信么?” 可卿含羞笑道:“我自然知道叔叔侠肝义胆。可是只有侠义之心么?那贾族里这么多可怜之人,叔叔未必照管得过来呢。” 贾琮干咳两声,道:“当然,也有些感激之情。当日我缺钱花的时候,多亏你慷慨解囊,我向来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还有呢?”秦可卿盯着贾琮的眼睛,轻声道。 “还有什么?”贾琮强装镇定。 “哼,叔叔抢了人家一块手帕……就忘了?”秦可卿瞪了他一眼,妩媚之色,勾魂摄魄,差点让贾琮酥倒在那里。 贾琮再也装不下去,举手投降:“行行行,我承认还有些怜惜之意,总行了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发乎情止乎礼,不过分罢?” 秦可卿掩嘴一笑,心中十分欢喜,叔叔心里毕竟还是有我的。 “我并不怪叔叔。” 贾琮哂道:“怪我什么,我又不像贾珍,我可是正经人。” “叔叔……”秦可卿嗔道。 “呵呵,不说这个。”贾琮摆摆手,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总是这个样子,也不好过。” 秦可卿黯然道:“还能怎样,不过苦挨罢了。” 贾琮皱眉道:“大好青春,这般荒废,等你老了,定要追悔莫及。” “莫非叔叔有什么良策?”可卿望着她,眼波盈盈。 “额……”贾琮一呆,他哪有什么办法,这年头离婚、再婚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卿叹道:“叔叔都束手无策,我一个小女子,又能有什么法子?” 贾琮道:“谁说我束手无策,你就是关在东府太久了,以后每日到这边和老太太、凤嫂子、姊妹们说说话,去园子里转转,开诗社的时候也去顽顽,心情自然就好了。别整天想那些事。” 可卿闻言,前几句话还有些道理,最后一句着实羞人,忙啐道:“叔叔说的什么事,也不怕臊,人家哪里想什么……事。” 贾琮笑道:“其实凡人都会想,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叔叔……越发说歪了。”可卿脸如火烧,嗔道。 “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明白就行。” “嗯,我听叔叔的。”可卿柔顺地点点头。 “你那个兄弟怎么样了?”贾琮随口道。 “多亏叔叔照管,钟儿在庄子里磨炼了三年,如今身子好了许多,学业也进益了,我正打算赶明儿送他去明德书院上学去。”可卿笑道。 “明德书院?” “是神京最好的书院,每科都能出几十个孝廉呢。”可卿道。 “嗯,那倒不错。若钟哥儿是当官的料,即便考不上举人进士,咱家也能给他捐个官儿做。前些日子,赖家的小子不就弄了个知县么?可惜遇着我。”贾琮笑道。 “全仰仗叔叔提携。”可卿道,“若钟儿难堪造就,叔叔万万莫要揠苗助长,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那是自然。” 两人谈了半晌,贾琮见她神色开朗了许多,起身道:“我先走了,凤姐儿回来告诉她,我还有事,她的事儿明日再说罢。” 贾琮也不敢和秦可卿独处太久,这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精,兼具宝、黛之美,更多了几分两人都不具备的妩媚妖娆,偏偏又一副送上门任君采撷的样子,简直要命。 贾琮生怕自己会迷失在她多情勾人的眼神儿里,若是那样,自己和贾珍有什么区别?宝姐姐、颦儿如何看自己? 想到两人,贾琮便清醒过来。 “叔叔慢走。”秦可卿幽幽叹了口气,目送贾琮离去。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贾琮回到荣禧堂时,见晴雯、茜雪、完颜并宝钗、黛玉等姊妹正围坐在鎏金八宝莲花莲座薰笼旁说笑,笼中银霜炭白里透红,熏得茜香国舶来的极品沉香散发出阵阵馥郁芬芳。 “哟,三哥回来了!”探春笑道。 众人忙起身相迎,晴雯、茜雪上前服侍。 “在说什么,这么专心。”贾琮笑道。 探春笑道:“我们正在给三位嫂嫂讲你编的《神雕》话本呢。” “爷真厉害,竟能想出这么精彩的话本来,比市面上那些俗不可耐的才子佳人小说好过万倍。”晴雯目露小星星,一脸崇拜望着贾琮。
贾琮看着黛玉、宝钗,笑道:“你们写完了?” 黛玉得意一笑,道:“有蘅芜君、蕉下客、枕霞旧友鼎力相助,自然写完了。” 蕉下客是探春,枕霞旧友是湘云。 探春掩嘴道:“我们不过打打下手,还是颦儿和宝姐姐执笔最多。宝玉看了也喜欢的了不得,嚷着要写,颦儿也不许他写一个字。” “赶明儿给我看看,我很好奇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写出来的武侠小说是什么样子。”贾琮笑道。 宝钗笑道:“我和颦儿是断断写不出杨过、郭靖的英雄豪侠气的,多亏三妹妹和云儿润色,才不至于玷辱了人物。” 黛玉笑道:“要说云丫头真是疯了,一写起话本来,忍不住就要拿出你上回送她的飞翼剑乱舞一通,说是不如此不足以写出小龙女大战重阳宫的英气。” 湘云豪迈憨直,心底无私,贾琮一直甚喜之,忍不住问道:“湘云又回去了?” 众人道:“你今儿都祭祖,人家不祭祖么?” “难得姊妹们欢聚一堂,少了云丫头怎么行?”贾琮想了想,道:“来人,告诉林之孝,让他立刻去史家,把大姑娘接过来。” 众人都道:“今儿史家祭祖,人多事多,怕不便罢?” 贾琮哂道:“老太太不是史家的老祖宗?去,告诉林之孝,就说老太太今儿身子有些不爽利,想大姑娘了。” “是,三爷。”门口玲儿脆生生答应了一声去了。 “促狭鬼,竟拿老太太作伐子,也不怕雷打。”众人掩嘴笑道,两府上下也就只有琮哥儿这么胆大妄为了。 贾琮笑道:“咱家混账不少,即便雷打,也不会先打我。” “就你歪理多。”黛玉白了他一眼。 忽听门口铛儿来报。 “三爷,园门快落锁了,林之孝家的来请诸位姑娘回去安歇了。” 啊?众人脸上都露出失望惆怅之色。 贾琮冷笑道:“让她滚。咱家什么时候轮到奴才管主子的事儿?门关了打不开怎地?难得姊妹们一块儿高乐,没眼色的狗东西,告诉凤嫂子,革她三月银米。” “是。”铛儿兴冲冲去了。 “三哥威武!”探春、惜春竖起拇指,齐声赞道。 宝钗沉吟道:“琮儿这大节下的,似有些重了。毕竟是大管事媳妇,还是留些体面罢。” 贾琮摇头道:“正因是大节下,我才生气。体面?奴才要什么体面。奴才有了体面,就会把自己当主子。” 黛玉笑道:“你们看,宝丫头这就当上贤妻良母了。” 众人大笑。 宝钗羞不可抑,玉指在黛玉额间一点,啐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林之孝家的现管着内事,得罪了她,岂不多生了事端。我为你着想,你反倒打我一耙,真真儿恩将仇报了。” “嗯?如今还有活腻的敢苛勒你们?”贾琮微微皱眉。 “没有的事,现在的管事、丫头们都规矩多了。”众人忙摆手道。 贾琮点头道:“奴才往往贪鄙,前儿虽杀了一批,也未必能震慑多久,故态复萌是迟早的事。三妹妹,我交代你一件事,若园子里的奴才有怠慢不恭的,宝姐姐、颦儿不好说,你务必报于我知。” 探春忙起身道:“放心罢三哥,我理会的。” 黛玉、宝钗相视一笑,一种被宠爱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不多时,湘云来了。 “果然,我一听就知道是琮哥儿捣鬼,老太太断不会除夕夜接我。”湘云笑着进来,脸蛋儿被夜风吹得像个红苹果。 “云儿快来驱驱寒气。”宝钗笑着把她迎过来坐下,替她把大红猩猩毡斗篷解了。 贾琮笑道:“这不是姊妹们想你这侠女了么?我只好便宜行事了。” 众人寒暄了两句。 湘云笑道:“这么急叫我过来,有什么好顽的?” 黛玉揶揄道:“请你这小龙女过来给我们演练一套玉女素心剑法。” 众人大笑。 湘云也不恼,笑道:“玉女素心剑法是两个人使的,我一人怎么使呢?我又不会左右互搏,除非颦儿把琮哥儿借我演练几天。” 黛玉登时红了脸,嗔道:“你要去和谁练剑,与我何干,问我作甚,好没道理。” 探春笑道:“你们是不是忘了,玉女剑法是给有情人使的……琮哥儿和湘云……” 湘云顿时闹个大红脸,啐道:“探丫头,不许瞎说,仔细我捶你。” 宝钗白了贾琮一眼,解围道:“云儿,方才我们说到那《神雕》话本,都说你写得好呢。” 湘云轻哼了一声,傲然道:“那是,本姑娘可是费尽心血写的。” “那你最喜欢书里哪个人物呢?”贾琮道,他突然有些好奇古人对书里人物的理解。 湘云想了想,笑道:“我喜欢陆无双,和我性子最像。” 黛玉掩嘴笑道:“你也想当个跛子美人儿么?” 湘云急道:“你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犯不着见一个打趣一个。” 贾琮见两人斗嘴,哈哈一笑,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争什么呢。云儿,你说颦儿喜欢哪个?” 湘云哼了一声:“她呀,自然喜欢又清冷又秀丽,武功又高强的小龙女咯。” “哼,小龙女不好么?”黛玉道。 贾琮笑道:“自然是好的。你们说宝姐姐像谁?” 众人异口同声笑道:“程英。” “英雄所见略同。”贾琮看向宝钗,点头道:“杨过最蠢的地方就是放过了程英,这么好个姑娘,宜家宜室,谁娶了她,那可就享福了。” 宝钗红着脸,白了他一眼,混账,又在胡言乱语了。 黛玉嗔道:“人家杨过才不像你这么混账。” 贾琮哂道:“那你们说说,杨过是混账好,还是不混账好?”这个问题一抛出,众女都沉默下来。 探春道:“杨过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即便想混账也是混账不起来的,正因为此,他才能得一干女子芳心,若混账了,还是杨过么?还能得众多女子倾心么?” “说的是。”众女皆抚掌赞叹。 贾琮觉得,身为兄长有必要对她们进行一番爱情观教育,因笑道:“三妹妹,这可未必。说不定杨过混账起来,更得女孩子喜欢呢。” “呸,歪理。”探春啐道。 “不信就算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个道理不懂么?” “强词夺理。” “信口开河。” “胡说八道。” “歪理邪说。”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反击开始 第321章反击开始 贾琮被众女一顿口诛笔伐,只得举手投降:“行行行,你们说的都对,行了罢。” 黛玉啐道:“叫你胡吣,罚你再给我们说一个故事,要《神雕》那么好的。” 贾琮笑道:“这倒不难,不过可有好处?说书先生还要收些茶水银子,们总不好白听故事罢?” “琮哥儿,你快说,要什么。”湘云喜道,她现在彻底爱上了武侠小说。 贾琮看向黛玉、宝钗笑道:“我该要什么呢?” 两人顿时脸一红,暗骂坏种。 湘云襟怀坦白,哪里听得懂暗语,催道:“急死人了,宝姐姐,琮哥儿要什么?” 宝钗啐道:“他说疯话,别理他。” “可是我想听故事。” “……” 探春精明,深知三人关系,笑道:“云儿,我看咱能不能听故事,就看宝姐姐、林姐姐开不开恩了。” “此言有理。”迎春、惜春两人不明所以,习惯性附和探春。 果然是好妹妹,知道助攻哥哥了,贾琮心中暗笑。 “三丫头,你要疯了,往我身上攀扯什么,我又不会说故事。”黛玉嗔道,又看了宝钗一眼,你是姐姐,该你说话了。 宝钗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唇儿,含羞道:“琮儿若有故事不妨说一个罢。” “若不好,定不轻饶。”黛玉道,混账东西,得意了你。 贾琮哈哈一笑,“定然好到让你们无话可说。” “还不快说。”众人急道。 “行,我今晚先说一段,什么时候宝姐姐、颦儿把酬劳付了,我再说下一段。当然,若觉得不好,我分文不取。”贾琮笑道。 “好,看你说个什么名堂。”黛玉眼珠一转,已打好了赖账的主意。 小样,你们对金大师的魅力一无所知。 贾琮微微一笑,端起茶喝了一口,道:“这个故事叫《笑傲江湖》” “好名字!”湘云拍手赞道,“定是个好故事。” 众人都聚精会神,看着贾琮。 贾琮看了宝钗、黛玉一眼,缓缓道:“这个故事,年代纪元已不可考,唯一知道的是,此事起源于福建省福州城。 话说,福州城里有一家纵横东南七省的老字号大镖局,名叫福威镖局……” …… 铛、铛!外间西洋钟连敲了十二下。 贾琮端起茶喝了一口,停了下来。 众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忙催道:“接着说啊,令狐冲怎么打得过田伯光这恶贼?怎么救出仪琳?” 湘云摇头道:“完了完了,令狐冲武功差这么多,若无高人相救,必无幸理。” 探春摇头道:“不对,令狐冲机警过人,斗智不斗力,田伯光未必能讨了好去。” 贾琮笑道:“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以后得空了再说。”说完看了黛玉、宝钗一眼。 “宝姐姐、颦儿听这个故事可还使得?” “呸!锱铢必较,小气鬼。”黛玉激道。 贾琮怎会上当,耸肩一笑。 “三哥……”众人哀叹,这怎么睡得着。 宝钗虽也想听,好歹性子沉稳,见夜深了,便起身笑道:“琮儿又不会飞了,改日再听也是一样,夜深了,咱先回罢,莫让老太太知道,免不了一顿数落。”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站起来。 “慢走,不送。”贾琮嘻嘻笑道。 “混账。”黛玉走过他身边,故意踩了他一脚。 “这几日我都空,宝姐姐、颦儿若想听,明儿赶早。”贾琮笑道。 宝、黛闻言,暗啐了一口,匆匆去了。 送走众人,晴雯等服侍贾琮更衣就寝。 完颜抱着贾琮胳膊,撒娇道:“爷,人家还想听嘛,你再说一小段好不好。” 贾琮在她臀上捏了一把,笑道:“不行。我说了,你们又告诉她们,那我还怎么卖钱?” “我们保证不说。”晴雯忙指天立誓。 “我信你个鬼。就你们胸无城府的样子,颦儿她们两句话就套出来了。”贾琮笑着在晴雯鼓囊囊的胸前戳了几下。 “爷好讨厌。”晴雯捂着胸退了一步。 贾琮嘿嘿一笑,等着明天卖个好价钱,每天更一回,也能大赚一笔。 让这些姑娘知道什么叫连载,什么叫追更的痛。 ―― 次日,贾琮一早起床,但见屋外北风呼啸,大雪纷飞,长空飘絮飞绵,四下一片银白。 “好大雪!拿枪来!”贾琮喜道。 燕双鹰忙把虎头三棱透甲枪取来。 贾琮轻叱一声,跃下雪地,抖开大枪,枪尖顿起万朵梨花,绞碎漫天飞雪。 但见枪影凌空,嗤嗤作响,愈舞愈急,连绵不绝的破空声,竟将风声也压了下去。 忽听贾琮大喝一声,奋起神力,身似虎,枪如龙,人随枪走,枪随影动,凌厉锋芒笼罩周围数丈之地。 也不知是人带动了枪,还是枪带动了人。 倏地,枪势再变,由狂风暴雨,变成和风细雨,绵密的枪影收在一丈之内,交织成一片枪网,漫天雪花竟无法落下,被枪尖一一点碎。 贾琮沉浸在枪法的至境中,心无旁骛,也不知练了多久,只觉浑身气血奔涌,筋骨微酸方才收枪而立。 心头暗喜,王进所传枪法: 第一层境界,枪出如龙,万点梨花。 第二层境界,以拙破巧,返璞归真。 第三层境界:随心所欲,任意所之。 自己苦练数年,不知不觉已突破第二层,堪堪晋入随心所欲的境界。 一杆大枪可刚可柔,可长可短,可快可慢,可疏可密,可轻可重。 再加上自己一身神力,想来天下之大,亦难逢敌手了,贾琮不无自得地想。 “好!”忽听周围传来一阵喝彩。 不知何时,宝钗、黛玉、湘云、三春等一干姊妹已站在了荣禧堂前。 贾琮微微一笑,自知她们所为何来,随手把枪一抛,笑道:“一大早来堵我的门作甚?” 众人随他进屋,皆怂恿湘云说话。 湘云瞪了众人一眼,笑道:“听闻三哥神武,特来观摩,果然堪比赵子龙矣。不知能胜田伯光否?” 贾琮哈哈一笑,屈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哼!湘云娇哼一声,捂着额头,跺跺脚。 晴雯拿着帕子上前给他擦汗,茜雪打来热水给他梳洗。 贾琮一边往里走,一边解衣服,“我换衣服,不许跟了啊。”
众人只得等在外间。 见贾琮换了衣服出来,湘云忙过去扭着他手不放,道:“琮哥儿,什么时候给我们接着讲故事。” 贾琮笑道:“你们先回去,我和宝姐姐、颦儿把价钱谈了再说。” 探春等掩嘴一笑,道:“这也罢了,为了大家伙能听故事,宝姐姐和林姐姐就大方一回罢,咱都承你的情。今儿来还有一事,明儿初二,是咱们诗社的正日子,请三哥务必纡贵参加。” “嗯?这……我去蹭饭倒可以。作诗……我没诗兴。”贾琮忙推脱道。 湘云笑道:“你不作诗也可以,就给我们讲故事。” 贾琮笑道:“这倒容易,送你们一回也不值什么,反正这故事长着呢。”说完不怀好意看着宝钗、黛玉。 众人笑着去了。 宝、黛两人红着脸也想走,却被贾琮拉住。 “走什么?昨儿的茶水银子还没给呢,两位大小姐,想赖账不成。” 晴雯、茜雪等人抿嘴一笑,悄悄出去守在门外,顺手带上了门。 “你真是越发大胆了,光天化日,也不怕人看见。”宝钗嗔道。 “此言有理,那咱去里面。”贾琮嘿嘿一笑,拉着两女进了里间卧房。 却见宝钗、黛玉两人不约而同冷下脸来,一副凛然之色。 贾琮暗道要糟,忙松开手。 果然,黛玉冷笑道:“琮三爷是把我们当成给爷们取乐解闷的了。” “颦儿,我没……” 宝钗皱眉道:“如今越发不尊重。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走。 “宝姐姐,等等我。我才不理这个登徒子。”黛玉冷笑一声,与宝钗一起去了。 贾琮苦笑,失算了失算了,本以为可以一箭双雕,哪知毛都没捞到一根。 平日单独相处还好些,宝、黛同处一室,相互顾及颜面,哪会容自己放肆。 真真是一山难容二虎…… ―― 熙丰十年,正月初八。 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上班的时候。 “爷,请上马。”燕双鹰把千里一盏灯牵来。 贾琮点点头,一甩披风,翻身上马,嘴角犹带笑意。 想着这几《笑傲》一书,总是断在最引人入胜之处,让众人恨得牙根痒痒。 宝钗、黛玉没办法,只得认命,让自己揩了不少油去。 贾琮也学聪明了,再不顽什么一石二鸟的骚操作,而是分而治之,果然无往不利。 “爷今儿春风满面,可是有喜事?”燕双鹰笑道。 贾琮得意地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张元霸和燕双鹰两人对视一眼,一脸茫然,却不妨碍两人齐声拍手道:“三爷好文采!” “混账,乱拍马屁!又不是爷写的。”贾琮笑骂。 张元霸挠挠头,嘿嘿一笑。 燕双鹰笑道:“三爷吟诗也比别人吟得好些。” “三爷吟得一手好诗。”众亲兵齐声道。 贾琮笑指众人,轻喝一声,纵马而去。 众人忙跟上。 同一时间,长安大街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向策心情就不太美丽了,一大早就被一二十号人拦住轿子,围在街心告状。 “向大人,我等身负奇冤,求大人做主!” “求御史大人伸冤!” “大人,我们冤枉啊!” …… “混账!知道是大人的坐轿还敢拦?!给我滚,要告状去顺天府!” 向策的长随、小厮们七手八脚将趴在轿前的妇人拉开。 “给我起开!还不滚,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的罪过!” “大人,求大人伸冤平反!” 众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就是不放向策离去。 眼见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向策无奈下轿,道:“你们起来,如此拦路求告,成何体统,有什么话随我回衙门说。” “谢大人开恩。” 众人忙让到一边,亦步亦趋跟在轿子后面。 “副宪大人,这是方才那些刁民的状纸。” 经承小心翼翼把一大叠状纸呈上,看了看向策的脸色,又道:“为的是当年那起‘空仓案’” 说完忙退到一边,肃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喘。 向策皱了皱眉,当年那起大案的始末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那时自己还只是个区区江南道御史,七品小官。 昌泰末年,时有御史上奏京师常平仓亏空极重,触目惊心。太上皇命三司核查,不查不要紧,这一查便出了大事。 经查,发现神京数十座常平仓,所储粮包内竟全是沙子,这可是数百万石粮食的亏空,而且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 从顺天府、宛平县、万年县、管仓官吏,到户部尚书、侍郎、各省清吏司郎中、主事、司务、仓场衙门,上上下下官员竟没一个干净的。 与朝廷官吏狼狈为奸、盗卖官粮的还有神京城内各大豪绅、世家大族、宗亲勋贵。 而涉案官员人等见三法司盘查,竟毫无惧色,嬉笑自若,问之,则曰:何不去问义忠千岁? 当时义忠亲王乃是太子储君,谁敢去问? 见所有线索、证据都指向太子,都察院时任总宪、大司寇、大理寺卿等人早已吓尿,一面释放所有涉案人员,一面密奏昌泰帝,请圣裁。 昌泰帝深知,此案牵涉太广,若彻查起来,难免动摇国本,便暗示三司以大局为重,抓小放大,平息此事。 不知怎的,义忠亲王竟大受刺激,以为昌泰帝有废立之心,便铤而走险,最终酿成宫变。 寄予厚望的太子意图弑君谋反,虽功败垂成,昌泰帝却也大受打击,龙体不支,索性传位今上,退居深宫。 熙丰元年,晋冀鲁豫四省连番受灾,又是黄河决口、又是瘟疫、又是大旱,千里赤地,饿殍遍地,易子而食,卖妻卖女比比皆是。 上百万灾民涌向神京,户部却拿不出一粒粮食赈济,空仓案终于爆发。 熙丰帝震怒,下旨诏狱彻查,一夜之间砍了数百颗脑袋,抄了数十家豪门巨富,才堪堪凑足银子赈灾。 而因此受到牵连、贬谪、罢官、误杀、误抄的官宦人家,更是不可计数。 即便当年的三司掌印官亦因此落得个因循苟且、知法犯法、枉法宽纵、辜负圣恩的罪过,尽数罢官抄家。 此案,可称熙丰年间第一大案,也是国朝开国以来极其罕见的大案。 第三百二十章 旧案新状 第322章旧案新状 向策出神良久,深深庆幸当年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初入仕途,与两件大案都无半分干系,否则吉凶如何,殊难逆料。 这等大案,擦着便死,挨着便亡,实在碰不得。 “他们所告何事?”向策目光落在那叠状纸上,眉头紧锁。 刑房经承也知道利害,低声道:“这些人都是当年那案子的犯官、罪绅的家眷后人,说是锦衣北堂图财害命,借案发财,大兴冤狱,栽赃陷害,要求平反昭雪,取回被查抄的合法家产。” 哼!向策冷哼一声,痴人说梦。他当了这么多年御史,就没听说过谁家被抄了,还能拿回家产的。 何况这还是陈年旧案。 向策微一沉吟,此案过于敏感,不敢擅专,拿起状纸便去寻左都御史谭成。 “总宪大人,您看此案如何处置?”向策三言两句把事情说明,恭恭敬敬问道。 “谋之,你可有什么高见?”谭成捋了捋颏下稀疏的三羊胡子,清瘦的脸上,不露半分异样。 向策早有打算,他作为旧党大员,一不想沾染此事,二不敢擅作主张,三不愿顶风弄潮。 因试探道:“下官以为,此事都宪衙门不可贪功冒进,以免引火烧身,何不先禀明军机处,请各位中堂示下?咱们再按谕承办,可保无虞。” 谭成微微一笑,道:“此乃老成持重之法,谋之,这些年你果真越发进益了。” 向策诚惶诚恐道:“下官不过是见贤思齐,全赖老大人栽培提携之功。” “嗯,此事就按你说的办罢。”谭成点点头。 “是。” 待向策去后,谭成神情才严肃起来,眼中闪过一缕精芒。 按谋之所言,这些人竟能聚在一起,准确地堵着他的轿子,叫破他的身份,喊冤求告,显然必有缘故。 要拦路告状,必须事先知道向策的身份,知道他上衙的路线和时辰,认得他的坐轿,升斗小民,岂能有这样的能耐? 若说背后无人指使,谁能相信? 嗯,状告锦衣北堂……锦衣北堂,谭成脑中已将此事推了个七七八八,几如目见,旋即微微一哂,年轻人办事虽躁了些,不过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 南镇抚司 贾琮年后第一天上衙,正听着周威、温振等人汇报。 “咱反击北司的好戏,可开场了?”贾琮问道。 “禀大人,今早已发动,想来此时都察院已收到举告。”温振拱手道。 “嗯,此事咱不宜亲自出头,让朝堂重臣出面提起,咱顺势接管,方可竟全功。” “大人高见。运筹帷幄之中,决胜朝堂之上。卑职佩服。”周威笑道。 众人笑着称是。 贾琮摆手道:“全靠诸位筹划。不过,说不定咱的小把戏,早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儿识破了,不过也无妨,咱这是阳谋,虽说粗糙些,胜在堂堂正正。” 温振笑道:“此计虽简单些,却也没什么破绽,只要管用的法子,便是好法子,管他精粗。” 贾琮笑着点点头,道:“当年的空仓案怎会那般严重,十数年来,不知侵吞了几千万石粮,竟没人发觉?” 周威笑道:“莫说常平仓,即便是正仓、转运仓、太仓、军仓,哪个不亏空?只是没查罢,若非仓禀亏空的厉害,熙丰朝又怎会穷成这样?” 温振笑道:“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前人不仅不栽树,还寅吃卯粮,那后人自然不好过了。” 这句话大有深意,直指昌泰时期贪腐成风,众人都心知肚明。 贾琮不欲深究,只说道:“此言有理。余者不提,单说常平仓。” “是。常平仓本归户部仓场衙门管辖,可天下各省各地常平仓何其多?户部哪里管得过来,平日便命地方州府衙门管理。 不管户部也好、地方官吏也好,谁不盯着这块肥肉? 若想中饱私囊,不出这几种手段: 一是低价征粮,高价入库。管仓官吏丰年收粮时,百姓的上等粮按中等给价,中等粮按下等给价,入库之时则按原价,其中差价尽没矣。 二是虚报损耗,损公肥私。仓中粮谷,如山如海,或报鼠患,或报虫蚀,或报霉变,或报米耗。 只要刀笔一动,每多报一分,便是成千上万的银子,谁不动心?更有甚者,报水灾、火灾,整仓侵吞。 三是借赈灾名,行贪占实。或有小灾,官吏则大开粮仓,以示爱民如子。 赈十石,而贪百石,赈百石,而贪千石。名利双收,极难查证。 四是以新换陈,以陈换霉。官吏、富豪勾结,以仓中新谷换陈谷,以陈谷换霉谷,两相得利。 五是低价粜米,高价籴米。仓管规制,为保仓粮常新,解青黄不接之困,每年春都会低价出售三成陈谷,秋收后再补进新谷。 官吏往往以极低价贱卖,从中牟利,又报以极高价收购,再从中渔利。譬如一块肥肉,出入之间,肉不加减,而经手之人,满手油水矣。”
周威办案多年,什么把戏没见过,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贾琮叹道:“不意小小一个粮仓,竟有这么多学问。我看归根结底是官风不正,想我在辽东任守备时,粮库、银库谁敢乱动一分一毫? 我倒不怕贪官污吏,贪官越多,我守备衙门越富。” 方极笑道:“大人无欲则刚,天下官吏能如大人者,万中无一。” 众人都笑着称是。 乔尹笑道:“大人出身高贵,家资巨富,哪里看得上这些散碎银子。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官儿,个个穷疯了,恨不得刮地三尺,岂有不贪的。” 温振道:“方才周老弟所言,乃是天下常理。不过神京的空仓案,又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贾琮看着周威。 周威拱手笑道:“温老哥读破万卷,博闻强识,咱南司的卷宗都存在肚子里,如今又看了北司的卷宗,还是请您老哥给大人解说罢。” 温振微微一笑,道:“那我就献丑了,不到之处,各位兄弟批削指正。 要说空仓案,与寻常贪腐案又有三大不同。 一是贪腐之烈,令人发指。神京数十粮仓,尽成沙土,颗粒无存,前所未有。 二是官商勾结,亲贵染指。以神京常平仓为媒,无数官员、世家大族、勋贵、宗亲纠集成党,对抗三司,法不能治。 三是以贪投名,另立中枢。义忠亲王把持仓禀,吸引官员蜂拥蚁附,官员以贪鄙为投名状,投效其麾下,几乎另立朝廷,无人能制。” “说得对。”众人点头道。 贾琮皱眉道:“既然涉及义忠亲王,须慎之又慎。” “大人放心,我等既不是为义忠翻案,也不是为空仓案中的贪官污吏翻案,不会触怒陛下。 只借此案打击北司罢了,当年北司办案之时,假公济私,颇多贪鄙暴虐之行,足以将其打落尘埃。”周威道。 贾琮也只知道个大概,示意周威细说。 周威正待解说,忽听门口校尉来报,吏部右侍郎赵怀安求见。 众人微微一笑,旧党坐不住了么?当年涉案官员绝大多数都是旧党。 “快请。”贾琮道。 校尉将赵怀安领进来。 “赵大人,稀客稀客!请恕琮有失迎迓。”贾琮起身笑道。 赵怀安也顾不得避嫌,急道:“子龙,今儿这案子是从何说起?” “大人所言何意?”贾琮一脸“惊讶”。 赵怀安见他一脸浮夸表情,没好气地道:“还和我装傻不成?就是为空仓案喊冤的事儿。” 贾琮“愕然”道:“今儿是琮年后第一天上衙,实不知情,请大人明示。” 赵怀安苦笑,无耻小贼,还是存周好打交道,贾家家风丧矣。 “此事说来话长……”赵怀安看了周威等人一眼。 周威等人忙拱手道:“卑职告退。” “大人可以说了罢。”贾琮打发走众人,笑道。 “今儿一大早就听说……”赵怀安把情由说了一遍,又道:“上次在江月楼,你说有一件案子,可以压一压北司嚣张气焰,又能帮咱起复不少贬谪的干吏,莫非便是此案? 这……这也太弄险了,你呀年少轻狂,这案子也是能碰的?仔细玩火自焚!” 贾琮忙否认道:“绝无此事,琮说的是另外一件新近案子,这些陈年旧案,我翻它作甚?” 赵怀安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将信将疑道:“先不谈这个。如今都察院禀明了军机处,军机处又奏明了陛下。 这是你们锦衣卫的案子,既然状告北司,定要南司核查,想来很快陛下就会召你奏对。 若案子落到你手里,看在老夫和诸位同僚在薛家案子上薄有微功的份上,你可切莫学北司那般肆意株连,贪索无度。” 终于轮到你们旧党求老子了,贾琮心头暗笑,却面色肃然,拱手道:“老大人放心,琮岂会效北司禽兽之行? 只是琮人微言轻,年少识浅,此案又牵涉极大,还望诸位老大人在朝堂上说几句公道话,琮也好借此甄别忠奸善恶。” “这是自然,我等义不容辞。”这次没讲条件,赵怀安一口答应。 他们这些旧党大员都经历过当年的事,谁不怕被牵连,谁敢保证自己屁股干净?何况,干不干净,也不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稍微沾上一点,不死也要丢官,没了官帽子,对这些人来说,还不如死了痛快。 忽听门口校尉来报,“大人,宫中天使下降,请大人即刻入宫面圣。” 来了!赵怀安心头一紧,一把抓着贾琮的手,道:“老弟,仰仗你了。” 贾琮笑着在他手上拍了两下,道:“老大人不必忧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须烦恼。琮先去了。” 赵怀安苦笑,是清是浊还不是你说了算。 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身居高位者,谁敢说自己清白?清白的人能身居高位? 第三百二十一章 子龙舞剑 第323章子龙舞剑 却说贾琮一路匆匆进宫,在养心殿前的丹墀上碰见了戴权。 “老弟好手段,这一招石破天惊。”戴权低声笑道。 “老内相何出此言,琮一无所知。”贾琮一脸呆萌。 戴权信他个鬼,呵呵一笑,道:“陛下震怒,里面万晋、唐炎已被臭骂了一顿,快进去罢。说话小心些。” “谢内相提点。” “一等荡寇伯、锦衣卫同知、南镇抚使贾琮觐见。” 贾琮匆匆进去,叩首道:“臣贾琮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贾琮偷眼左右一看,六大军机枢臣、各部院堂官俱在,万晋、唐炎两人垂头丧气跪在一边。 见贾琮进来,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刻骨恨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没想到贾琮这小子报复起来,竟这般酷烈,太上皇看走眼了啊!一时犹豫,竟养虎为患。 “贾琮,你先看看这个。”熙丰帝神情阴冷,微微示意。 戴权忙把一本折子递给贾琮。 贾琮翻开,见开头一句话便是: 奏为状告北镇抚司假借空仓案盘剥苛虐、大兴冤狱,仰祈圣鉴事。 贾琮装模作样看完,案情经军机处润色后,他只能看懂大概意思,一句话,北司罪恶很大,现在苦主找上门来了,这是当年的钦案,陛下您看怎么办。 不过作为始作俑者,他心中早已有数。 “回皇上,臣看完了。”贾琮把奏本呈上。 “说说罢。”熙丰帝道。 “是。蒙皇上天恩,擢臣执掌南镇抚司。时候虽不长,臣也略懂了些刑名之事,尝听卫内流传了几句口号。” “什么口号。” “北堂出马,不杀也杀;一入诏狱,阎王也惧;万般皆下,不如抄家;人头归公,赃款无踪。” 万晋、唐炎两人一颤,这几句话贾琮倒没瞎编,这是卫内的顺口溜,人人皆知。 “什么意思?”熙丰帝冷冷道。 “回皇上,第一句指北司视人命如草芥,不管该不该杀,进了北司,不死也得死。” “第二句,指北司刑讯暴虐残忍,屈打成招,更甚于地狱刑罚。” “第三句,指不管什么差事,最肥美的不如抄家,因为可以上下其手。” “第四句,指北司办案,朝廷只能得几颗人头,而北司则可得巨额赃款赃物。” 熙丰帝冷哼一声,看着地下的万晋和唐炎。 “万指挥,唐镇抚,你们可是好大的威风啊!” “臣有罪,臣疏于职守、管教不严,以致属下知法犯法,为非作歹,请陛下降旨严惩!” 两人也是光棍,避重就轻,直接认罪。 “锦衣卫指挥使万晋、北镇抚使唐炎,御下无方,军纪废弛,以致天子亲军贪鄙昏暴,视国法如无物,炮制冤案以牟利,陷害良善以自肥,着即闭门思过三月。 令南镇抚司严查此案,务使天理昭彰,国法清明,冤屈平反。”熙丰帝道。 “谢陛下天恩,臣定痛改前非,痛定思痛。”万晋、唐炎两人松了口气,毕竟自己是太上皇心腹重臣,今上也不便痛下杀手。 “臣领旨!”贾琮朗声道,冷冷看了两人一眼,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下去罢。”熙丰帝摆了摆手,命众人退下。 待众人退下后,戴权才躬身道:“禀万岁爷,奴才已查明,今儿拦路告状之人背后确有高人指点,暂未查出是谁。 不过能对北司之事如此熟稔,一击打到七寸上者,除了南司,恐再无旁人。” 熙丰帝微微一笑,道:“贾琮这小子,脑子还是好使的。” 心中甚是满意,早已有整顿锦衣卫之心,奈何一直不得其便,如今贾琮以此案入手,倒也颇有些胆识,谅来朝堂之上不敢胡说八道。 戴权老脸笑得像朵菊花,道:“还是万岁爷目光如炬,慧眼识珠,荡寇伯才有用武之地。” “老货,就会溜须拍马。”熙丰帝笑骂一句。 “奴才对万岁敬若天神,只知剖肝沥胆,据实上奏,绝不敢有半字虚言。”戴权一脸“惶恐”。 熙丰帝摆摆手,道:“废话少说。给朕盯着那边,但有动静,即刻报来。” “是,奴才领旨。”戴权躬身道。 父皇,上次贾琮任南镇抚使,你没出手。这次还会不会忍得住呢?就让朕再投一回石罢。 熙丰帝看着地下景泰蓝珐琅仙鹤江崖海水纹鼎炉上飘出的袅袅轻烟,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对宁寿宫那位老而不死的太上皇,熙丰帝的耐心已经逐渐消磨殆尽,登基十年了,何时才能一展胸中抱负? 贾琮的异军突起,让他看到了一丝加速进程的希望。 ―― 从养心殿出来,霍鹏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对贾琮使了个眼色。 “霍相有何吩咐?”贾琮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道。 “此案准备怎么办?” “自然是详加勘察,多方查证,证据确凿后,再秉公而断,奏明圣上,方不负圣恩。” 和文官打了几次交道,贾琮也学会了滴水不漏的说话。 霍鹏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固然不错,可办此案定要明白圣意,否则难免前功尽弃。” 贾琮心中一动,道:“请霍相赐教。” “天下苦北司久矣,而太上皇尚在。”霍鹏低声道, 贾琮皱了皱眉,这两句话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可细细思量又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意思是北司该打,但太上皇的体面也不能不顾。 “谢相爷指点。” “嗯。此外,旧党那边……” “想来不管新旧,在为国为民的大节大义上,都不会含糊。”贾琮笑道。 “你很聪明,用心办事罢,我与董相自会替你说话。我到了,你去罢。”霍鹏指了指军机处衙门。 “琮告退。”贾琮恭恭敬敬一礼,候霍鹏进门后,方才转身离去。 一路出了午门,经过户部衙门时,迎面碰到一个肉球般的胖子。 “哟,人生何处不相逢,子龙兄久违了,新春大吉,恭喜发财。”冯远嘿嘿一笑,自来熟的上前来揽着贾琮肩膀。 贾琮扭了扭肩膀,没把他手抖开,知道以对方的厚颜无耻,自己只能甘拜下风。 因苦笑道:“冯大人,这大庭广众的,你这么‘结交’厂卫官员,就不怕被参么?” 冯远不屑地笑笑:“你我兄弟倾盖之交,一见如故,还怕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 为兄我心底无私,即便上了金殿,我也是这句话。国朝哪条律法说了不许和锦衣卫官员交朋友?” 鬼才和你倾盖之交,我和宝姐姐才是倾盖之交。 贾琮一阵恶心,把他手臂抖开,拱手道:“大人高风亮节,琮素来钦佩,今儿还有皇命在身,改日再上门恭聆教益。” “诶,既然到了户部,为兄若不稍尽地主之谊,成何体统?定要喝杯茶再走。”冯远死命拉着贾琮,一副你不跟我走,就把我拖走的架势。
贾琮强忍着一脚踹飞他的冲动,道:“这六部重地,琮又无公务,岂敢擅闯?改日再请兄去江月楼品茶。” 冯远定拉着他要去,贾琮坚辞不去。 两人争执不下,不一会便引来许多打量的目光。 冯远是混不吝的,哪管什么影响,只一味力劝。 贾琮心中渐渐不耐,正想振臂将他摔开,忽听冯胖子扯着喉咙,吼道:“存周兄,存周兄!这里,快来。” 刚准备摸鱼回家的贾政,见是冯远相召,忙屁颠屁颠过来,见两人扭在一起,愕然道:“冯大人,琮哥儿,你们这是……” 冯远笑道:“存周来得正好,快给我劝劝令侄,我请他去户部喝杯茶,他硬是不去。户部又不是龙潭虎穴,何惧之有?” 贾政忙给贾琮使了个眼色,道:“既然冯大人盛情,琮哥儿何不领了?你可知,若非冯大人极看重之人,等闲想喝一杯茶,那是千难万难。” 贾琮无奈,以这死胖子的贪婪抠门,这杯茶又如何好喝?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也得给贾政一个体面,只得拱手道:“琮听老爷吩咐便是。” 贾政满意地点点头,捋了捋三绺长须,笑道:“冯大人,下官还有事,就告退了。” “慢走不送,改日也请你喝茶。”冯远笑道。 贾政微笑拱手,这个“改日”,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子龙兄,请。”冯远十分谦卑,像个店小二,身子微躬,右手虚引,指向户部大门。 许多进进出出的户部官吏,无不自觉羞耻,掩面疾走,堂堂户部第三把手,竟如此卑躬屈膝,体统何在,尊严何在? 贾琮苦笑:“大人请,这般客气,琮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冯远嘿嘿一笑,直起身子,道:“这不是敬重你老弟么,等闲之人,即便是尚书、侍郎,我冯胖子也不放在眼里。” “多谢抬爱。”贾琮无奈拱手,也懒得和他纠缠,快步进去。在户部丢人,总好过在各部院衙门前丢人。 “这边这边。”冯远领着他左拐右拐进去,笑道:“子龙不必拘束,你们南司也有监察百官之权,部里天天有你们‘坐堂’的校尉,你来此巡察,也是合情合理。” 贾琮这才放心些,他身份敏感,也怕被人参劾结交朝廷命官。 一路上,许多官吏见冯远来了,都恭恭敬敬避到一旁躬身见礼,冯远理都不理,带着贾琮直奔公房。 “老弟,请。”冯远推开门,笑道。 贾琮进去,见这堂堂侍郎的值房十分狭小,东侧是办公用的书房,设有书架、书案、椅子,陈设简陋破旧。 西侧用红漆松木月洞门博古架分出两个隔间,前面摆着几椅,作会客之用,后面摆着一张矮榻,用于休息。 博古架上,书本最多,没几件陈设玩器,有也不值什么钱。 如今贾琮也算有些见识,东西贵不贵,一眼就能看出来。 从他见过的林如海、徐清等几个官员值房看,冯远是官最大,却最简陋的。 “子龙,莫嫌弃简陋,将就坐坐罢。”冯远笑道,命人上茶。 “大人一心为公,勤俭朴素,琮深敬之。”贾琮笑道,心中暗骂你这抠b,前儿才送了你五万银子,装什么清官。 冯远叹道:“见笑见笑,不是老哥不喜欢古董玩器,实因户部拿不出钱来,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不怕老弟笑话,我这屋里的陈设器皿,就没一件真家伙,都是去琉璃厂淘的赝品。 这桌椅床榻,还是前年宫里撤换旧家私,我去厚着脸皮讨的。” 贾琮一呆,又刷新了对冯胖子无耻抠门的认知。 “大人能人所不能,小弟佩服。” “惭愧惭愧。”冯远呵呵一笑,哪有半分惭愧之意。 “请,尝尝我这碧潭飘雪如何?” 贾琮喝惯了好茶,对这什么飘雪也毫无感觉,随口道:“好茶好茶。” “这茶自然比不上老弟家中的极品香茗了,对愚兄来说,已然难得了。”冯远笑道。 贾琮眼睛一翻,懒得和他扯皮,开门见山道:“今儿大人请我来,不会只喝一杯茶罢?” “嘿嘿,就知道老弟聪明过人,什么都瞒不过你。”冯远神秘兮兮地道:“听说老弟才接了个案子?” “老哥消息倒也灵通。” “听说,这案子和我们户部也有几分干系。” “老哥有话不妨直说。” 冯远小眼珠子一转,低声赞道:“上次合作后,咱户部上下,谁不赞老弟你为人爽快,财大气粗? 不知这回,可有用得着老哥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晏部堂、江中堂,都愿为老弟的事儿,竭尽所能。” 贾琮心中一动,得道多助,反过来也成立,多助得道,多一个人支持,就多一分把握。 因笑道:“老哥定个章程罢,看小弟能否承受。” “这是自然,老弟有擎天之力,乃国朝栋梁,这点小事,有什么承受不承受的?”冯远道:“老弟舞剑,意在北堂,这是尽人皆知的事。” 贾琮摸了摸鼻子,苦笑:“这么明显么?” 冯远拍了拍肚子笑道:“也不太明显,就和我的肚子差不多明显罢。” “……” “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 “老弟与我一般耿直。咱就直说了,锦衣卫办案,哪有不抄家的?这抄家所得……” 贾琮皱眉道:“这次是南司查北司,乃锦衣卫内部案件,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抄家所得,自当归入宫中内库。” “非也,此案归根结底是因空仓案而起,北堂诸人借此胡乱杀人抄家、谋利,故理应归入国库,一者返还无辜受害者家属,二者充实仓禀。” “返还?入了你老哥的手,还有返还的?”贾琮冷笑道。 冯远不以为意,笑道:“多多少少要还些,不过受害者也都家破人亡了,给他们太多钱,反而是怀璧其罪,多少给些也就罢了,老弟你还他们一个清白,还不够?” 无耻!贾琮暗骂。 “老哥所言倒也有理,不过此乃钦案,琮只禀明圣上。陛下说归入哪里,就归入哪里。” “那是自然,不过只要老弟提前给我透个信儿,陛下那里,我自去要钱。” “嗯?何意?” “这么说罢,若你能抄出200万,我出面替你在朝堂上呐喊助威,若有300万,晏部堂也要出马,若有500万以上,连江中堂并我们一干同仁,都替你出力,如何?” “你就这么有把握从陛下手里抠钱?”贾琮愕然。 冯远笑道:“事在人为。” “老哥能从陛下手里要到多少?” “五五之数,应无大碍。”冯远摇着肥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贾琮叹道:“我以为我已经胆大包天,没想到,你们连陛下的银子都不放过,动动嘴皮子就有金山银海进账,比北司还厉害。” “为了朝廷大业,为兄何惜此身?”冯胖子笑得一身肥肉乱颤。 妈的,老子是夸你吗?无耻之徒! 第三百二十二章 按兵不动 第324章按兵不动 “南司办案,闲人退避!” “南司办案,闲人退避!” 人喊马嘶中,南镇抚司两队缇骑东西合围,把帽儿胡同两头堵死。 街上百姓如避瘟疫,纷纷躲到一边,看着这群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校尉疾驰而过。 “不知哪家又要倒霉了。” “这有什么猜不到的,反正不是当官的,就是有钱的,总不是我们这些苦哈哈。” “哈哈,说的是。” 老百姓是不懂什么南司北司的,只知道穿飞鱼服的就是锦衣卫,锦衣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哐!北镇抚司大门被张元霸一锤砸开。 众人鱼贯而入。 “南镇抚司奉旨办案!所有人等正堂前听令!” 乔尹大喝一声,领着缇骑并贾琮的亲兵直入北司正堂。 后门处,空性也带了一队人闯进来,把所见之人,包括伙夫、马夫、狱卒都驱赶到了正堂前。 但有反抗者,无不被空性抡起六十斤的镔铁水磨禅杖拍翻在地。 北司众千户早已收到风声,当年的空仓案又掀起余波,万指挥和唐镇抚都被参获罪,哪还敢反抗,战战兢兢带人候在堂下。 乔尹看着堂下数百人,冷笑道:“想来各位消息灵通的千户、百户都知道了,今儿陛下震怒。 万晋、唐炎两人当年借空仓案肆意株连、抄家捞钱的事发了!如今已回家闭门思过。南司奉旨彻查此案,尔等可明白?” “卑职明白。”众人面面相觑,惴惴不安,拱手道。 “嗯,都是干这一行的,规矩我就不多说了。念到名字的,去南司走一趟,胆敢抗拒者,就地格杀!”乔尹冷声道。 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封纸折子,缓缓展开,念到:“掌刑千户郭锦、掌风千户邱泉石、掌兵千户毛千山、掌功千户车图!” 众人大惊,一来就把四大千户连锅端了,这……这是要灭北司满门的意思么? 早有七八个如狼似虎的亲兵出列,将前头四大千户按倒在地,捆了。 四人脸色惨白,既不辩解,也不喊冤,都是内行,也不做无畏抵抗。 北司众人看着乔尹手里的阎王帖子,无不瑟瑟发抖,常年折磨犯人的他们深知南司刑罚与北司一脉相承,绝不会稍微轻松。 若被念到名字,最好的结局,估计就是死个痛快。 “千户殷云、张山、蒋川……出列!” “副千户施俊、邓文林、伍才良……出列!” “百户潘鸿、劳仁、师艺……出列!” 乔尹一口气念了数十个名字,皆是北司积年老人,均深度参与了当年的大案。 见他总算念完,没被念到名字的无不松了口长气,在心中把诸天神佛拜了又拜。 被念到名字的,则一个个软倒在地,如同烂泥,哪里还能出列。 “带走!”乔尹手一挥,顺手把名册扔在地上,喝道:“还有些人目下不在衙门里,责成尔等几个千户,天黑之前把人押到南司,过时不到者,抓你们抵数。” “是是是,不劳乔大人费心,我等定按时把人送到。”躲过一劫的几个千户忙拾起名册,陪笑着打躬作揖。 “嗯,”乔尹点点头,大摇大摆带人离去。 心中痛快至极,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这些年着实憋屈。 北司众人目送他们离开,稍微有些官职的无不动起了脑筋。 看样子,锦衣卫要变天了,怎么才能向贾同知表表忠心呢? 那几个千户相视一笑,本来是挂职千户,如今四大千户都没了,位子空出来,大家伙不就有机会了么? 忙道:“你,你,,各自带人把名册上的漏网之鱼都抓来!两个时辰内不见人,家法伺候!” “是!”众百户忙急匆匆去了。 ―― 宁寿宫,乐寿堂 一个古稀老人身披石青色阴阳和合云纹天马皮道袍,稀疏的银发只用一根翠玉龙涎珠簪子扎住,正坐在五抹步步锦扇下的炕头,就着透过明净玻璃窗的和煦阳光翻阅书籍。 堂内铺着厚厚的大红色江崖海水纹双龙抢珠地毯,两尊铜鎏金夔龙纹方鼎分置紫檀镶黄杨云龙三现纹宝座两侧,透出淡淡檀香。 堂上挂了一块紫檀白地大匾,上书四个墨黑大字“与和气游” 下面柱子上悬了一副对联: 座右图书娱画景,庭前松柏蕴春风。 此处,正是太上皇退位后,养性修身闲居之处。 太上皇退位前宠幸江湖术士,喜炼丹服药,以图延年益寿,身子骨每况愈下。 经历义忠亲王之乱后,反而意兴索然,避位深宫,逐走方士。 这些年安心静养,在御医圣手的调理下,竟越发硬朗,方知今是而昨非,只剩下穿道袍的习惯,至于道书经文早已扔到一边。
六宫都太监兼东厂厂公夏守忠急急进来,躬身道:“启禀太上皇,方才陛下震怒,勒令锦衣卫指挥使万晋、北镇抚使唐炎回家闭门思过。” “为何?”太上皇眼皮都没抬,依旧缓缓翻看手里的《汉书》。 夏守忠忙把缘由细细禀明。 太上皇点了点头,如此重大的钦案出了娄子,皇帝震怒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皇上命贾琮彻查此案。请圣皇示下。”夏守忠重重吐出贾琮两个字。 太上皇皱了皱眉头,又是贾琮? 昌泰帝执掌天下数十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是贾琮挑的事儿! 前次看在如意丫头的份上,才放了贾薛两家一马,这小子不说谨言慎行,竟敢又来撩虎须? 是贾琮胆大包天,争权夺利,还是皇帝授意? 若是皇帝的意思,是投石问路,还是得寸进尺? 是针对本案,还是针对朕? 太上皇微一沉吟,心中已转过许多念头,缓缓开口道:“静观其变,按兵不动。” 此时,不作出反应,恰恰是最好的反应。 “奴才遵旨。” ―― “禀大人,读书人写文章讲究由浅入深,层层递进。这办案子也是一般,先从小人物着手,慢慢编织牢笼,以待捕获大鱼。 且小人物干系不大,进可攻退可守,大人始终不立危墙之下,如此方可稳妥。 想来这也是陛下只令万晋、唐炎两个罪魁闭门思过的缘故。”周威分析道。 众人都称是。 方极道:“只要我们查实了万晋、唐炎两人罪恶滔天的证据,宁寿宫也无话可说,皇上也有足够的理由,顺理成章惩处二人。” 贾琮点点头,与众人一起揣摩了一番圣意,深以为然。 熙丰帝不是不想弄死这两人,只是看在太上皇的面上,不好动手罢了。 而自己要做的,便是用罪证把两人的棺材盖钉死! “各位都是此道方家,那就给我挖地三尺,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认认真真地送万指挥、唐镇抚上路!”贾琮冷笑道。 如今锦衣卫的资源绝大多数控制在指挥使衙门和北司手里,不除这两人,南司终究缚手缚脚。 “卑职遵命!”众千户齐声道。 “雷泰、空性、解辉、王飞,你们四人好生学着办差。” “是。” “另外,今日缉拿的犯人,先把家抄了再说,免得转移了财产。”贾琮道。 乔尹笑道:“大人放心,咱也不是第一次办差,规矩还是懂的。” 抄家是锦衣卫最大的福利,若靠户部那两个吊命钱吃饭,众人早都饿死了。 “禀大人,方才已有不少北司的千户、百户悄悄来寻我,说愿为大人效力,要举告揭发有关空仓案的线索。”周威道。 “这些人倒也机灵,见风使舵都是好手。”众人笑道。 温振笑道:“这也寻常,如今北司上下群龙无首,惶惶不安,谁不为自己的前程打量?” 贾琮笑道:“既如此,我也广开言路,开门纳谏。老周你去办。” “卑职遵命。” 贾琮盯着此案,一连忙了十来天,连元宵佳节都没空过,总算把北司上下涉案人员的罪行查明。 好在此案准备日久,再加上北司自己的卷宗辅证和反水诸人的检举,查起来分外顺利。 这日是正月十七,贾琮刚下衙回府,便听老太太有请,说是贵妃赏赐下来了,众人都在荣庆堂说笑。 “哟,琮哥儿回来了。快来看看,贵妃娘娘赏你什么?”凤姐儿笑道。 贾琮笑道:“前儿元宵节礼不是已经领了么?怎么又有赏赐?” 凤姐儿笑道:“这是元宵猜灯谜的赏。娘娘出的灯谜,猜着的便有,没猜着便没有。” 贾琮笑道:“那个灯谜如此简单,一看便知,还能有猜不着的?” “你别说,还真有。”凤姐儿指着迎春、贾环笑道:“二妹妹、环哥儿便没猜着,就没有。” 迎春微微一笑,她性子笃实,本不擅这些机巧,也没放在心上。 贾环见众人都有,便有些没趣儿,讪讪坐在一边。 贾琮微微皱眉道:“我也没猜,怎么也有?” 凤姐儿笑道:“这不正说明了娘娘看重于你?” 众人都笑着称是。 贾琮看了旁边传谕送礼的凤藻宫太监一眼,笑道:“有劳公公。” 那太监深知戴权和贾琮如今好得穿一条裤子,哪敢轻慢,忙打千道:“不敢,奴才参见荡寇伯。” “公公可还有事?” “还有一事,娘娘说环三爷作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那太监说完递过来一张纸条。 众人都来看,无不大笑。 第三百二十三章 教训元妃 第325章教训元妃 纸条上写着: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贾环被众人取笑,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一个枕头,一个兽头。” 太监记了,领茶欲去。 贾琮忙道:“公公慢走,我还有一封书信,劳你呈给贵妃娘娘。” “是。”那太监自去外间喝茶等待。 贾母道:“琮哥儿,你有什么事儿要和娘娘说?” 贾琮先命下人全部退下,方叹道:“常言道,窥一斑而知全豹。 按理说,大姐姐识文通墨、知书达礼,不该这么办事,可却偏偏这么做了,虽是小事,琮却甚是不解。” 贾母忙道:“何事?” “方才那灯谜赏赐,众姊妹都有,为何独二姐姐、环哥儿没有?”贾琮道。 王夫人听贾琮说元春的不是,心中十分不悦,淡淡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娘娘本就有言在先,猜着了才有,没猜着,便没有。不过是个乐子,值什么?” 贾母也点点头。 贾琮冷笑道:“太太莫非以为大姐姐这般丁是丁卯是卯,是好事儿?锦衣卫、三法司办案都不敢说一丝不苟,贵妃娘娘倒是铁面无私了!” 堂内气氛顿时冷下来,众人皆不敢开口。 “琮哥儿,你是在说娘娘的不是?”王夫人冷声道。 “是!”贾琮硬邦邦地道:“皇帝做差了事,百官都可以谏言,怎么?贵妃娘娘反而说不得了?” “!”王夫人无话可说,如今的贾琮岂是她能压制的。 贾母也皱眉道:“这话过了。” 迎春忙道:“三弟,我本没猜着,不值什么。岂敢说大姐姐的过错。” 贾环也劝道:“三哥,不过是顽个游戏,大姐姐待我们都很好。” 贾琮叹道:“你们以为我是纠结于这点子顽意儿?”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宫制刻山水纹楠木诗筒和紫竹茶筅。 “深宫之中,情势复杂,嫔妃之间,勾心斗角,争宠博名,无所不用其极。 大姐姐出身虽高,难免有时骄傲了些,不经意间便得罪了人。 譬如这次,大过年的,至亲姊妹之间,猜谜本为取乐,大姐姐既是长姐,又贵为娘娘,是舍不得两个小顽意儿,还是想当青天大老爷要断个分明? 老太太,您风风雨雨几十年,试问,大家小姐有这么办事的? 别说大家闺秀,即便乡下目不识丁的农妇,恐怕也办不出这样的事来。”贾琮道。 众人暗暗点头,这么一想,大姐姐此事真办的不怎么样。 即便要分高下,也不好把迎春、贾环晾着,给个次一等的赏赐也好。 贾母无言以对,道:“娘娘自有考虑,你不必瞎猜。咱们自家人,难道还记恨娘娘不成?” “自家人倒也罢了,可若得罪了后宫之人,老太太,你觉得别人会不会因为大姐姐是贵妃娘娘,就不报复她了呢?” 贾琮缓缓道,心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元春这情商,怪不得在宫斗中被人弄死。 对亲姊妹都是这样不讲情面,何况对宫人、对其他嫔妃。 众人闻言一惊,虽没见过,可史书里也记载了不少惨烈的宫斗。 顿时深觉贾琮说得有理,元春所处地步决定了,她不能犯任何错误。 贾母、王夫人也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见微知著,元春在后宫的为人处世,可知矣。 “算你有理,依你之意……”贾母道。 “琮尝听一位神医说,当治其病于未病。”贾琮说完,命拿纸笔来。 凤姐儿忙亲自去拿。 黛玉抿嘴一笑,悄悄扯了扯宝钗,低声道:“这是治好我爹的那位神医叶先生说的。” 宝钗轻轻颔首,深以为然,又低声道:“琮儿真是长大了,可齐家矣。” “嗯,就差你这位管家太太了。”黛玉点头笑道。 “呸,你再胡吣,仔细着。”宝钗脸一红,忙正色坐好,不去理她。 贾琮坐在一边,想了想,写了两句话。 “写的什么?”贾母见贾琮停笔,忙问道。 贾琮呵呵一笑,把信笺递给宝钗,道:“宝姐姐念给老太太听罢。” 宝钗扫了一眼,便吃了一惊,这也太尖刻了些。 见众人好奇地望来,只好瞪了贾琮一眼,念道: 贤德妃娘娘懿鉴: 今闻元宵灯谜之赏赐下,众姊妹皆有,独迎、环二人无。 琮深敬娘娘铁面无情、刚正不阿之德。 因未猜谜,万不敢愧领赏赐,恐损娘娘法不阿贵之品格,特此奉还。 娘娘大公无私、法不容情,想深宫中人,应敬娘娘如琮矣。 弟琮顿首 众人无语,这几句话估计要把元妃气晕过去。
什么大公无私、刚正不阿,都是好词儿,可用在这里,却极尽讽刺挖苦,着实辛辣。 特别是最后一句反话,就差指着元妃说,你这么搞,在宫中不得人心! 贾母怒道:“不行,即便是要劝谏,也决不能这么不给娘娘留体面。重写!” 王夫人也是又气又怒,琮哥儿骂元春,岂不就是骂她这个当妈的没教好? 贾琮淡淡道:“一字不改。治顽疾,必得用猛药。让我得罪娘娘,总好过让娘娘去得罪外人。 大姐姐有什么责罚,我领了便是。来人,把信封了,并这两个顽意儿,退给那太监,就说我无功不受禄。” “混账混账!”贾母骂了两句,拿贾琮也没办法。 王夫人也恨恨盯着贾琮,欲食其肉、寝其皮。 贾琮笑道:“老太太、太太莫这样看着我,你们只看到我得罪娘娘,我替娘娘效力的时候,你们怎么没看到?” “混账!你整日不着家,也没进宫看看娘娘,效什么力?”贾母怒道。 贾琮笑道:“琮真是身负奇冤也。我与戴内相交好,为了谁? 不说其他明里暗里的照顾,单说翻牌子一事,如今大姐姐,隔四五日便可见陛下一面,为何?莫非真是运气好?” 众姊妹都红了脸,暗啐贾琮口无遮拦,这些事情怎么说得出口,不过心中也是好奇。 贾母也顾不得斥责他,又惊又喜道:“难道是你……” 贾琮点点头:“此乃戴内相之功也。为此,我可是花了十万银子。老太太,何时与我把帐销了。” 众人大笑。 “太太,怎么赏我?”贾琮揶揄地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微微窘迫,道:“咱们家都是老太太做主,老太太说赏什么就赏什么。” 贾母佯怒道:“依我说赏你顿板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夹枪带棒,本来是好心,莫让娘娘生了嫌隙。” 贾琮呵呵一笑,淡淡道:“老太太,娘娘若是真聪明,会明白我一番苦心的。” 众人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都有些无语。 想来也是,如今是贾琮帮着元春周旋,元春又怎么敢得罪了他,即便心中恼怒,也得捧着贾琮。 贾琮好她才能好,没了贾琮,戴权还会照顾她? 何况两人是亲堂姐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话不能说?又怎么可能真的记仇。 忽听凤姐儿笑道:“过两日就是宝丫头的生日,琮哥儿可要替你宝姐姐做生儿?” 众人知她是缓和气氛,忙笑着附和。 贾琮笑道:“凤嫂子好没理,现有这么一尊大佛不求,偏来寻趁我这个小鬼?”说完指了指老太太。 众人大笑,宝钗也横了他一眼。 “罢罢,人常说你与宝丫头好,看来都是虚情假意,竟这般吝啬,还是伯爷呢,我看不如咱自个儿凑银子,请琮哥儿白吃一回罢。”凤姐儿笑道。 贾母性喜热闹,笑道:“好,好!既是给宝丫头做生日,我蠲二十两。交给凤丫头去置办酒戏。” 凤姐凑趣笑道:“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既高兴要热闹,少不得花上几两老库里的体己,这早晚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 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我们。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 那些体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 一番话说得满屋里都笑起来。 贾琮不禁暗叹,这家里若没个凤姐儿还真是和不转,或许宝姐姐也可以? 贾母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若是嫌少,只管寻琮哥儿要去,他如今当了大官,岂能一毛不拔?” 贾琮笑道:“老太太都发话了,琮怎么敢强?凤嫂子尽管花钱,不论多少,找晴雯拿便是。” “好勒,那我定把宝丫头的生儿办的风风光光,也好趁机在琮哥儿手里弄几个跑腿银子。”凤姐儿笑道。 宝钗笑道:“亏你借我的名头发财,也不说分润我一些,便想吃独食不成?” 凤姐儿笑道:“好你个宝丫头,守着金山,却来叫花儿碗里抢食儿?” 众人自然知道凤姐儿说的金山是贾琮,都笑了起来。 宝钗脸一红,嗔道:“凤丫头越发疯了,好歹还是仕宦书香大家出身的小姐,竟自比叫花儿,亏你说得出口,也不怕人笑话。” “你们只管笑,只别来与我分润跑腿银子便成。”凤姐儿道。 众人大笑,好个泼皮破落户。 正说笑间,忽见薛姨妈的丫头同喜急匆匆跑来,禀道:“太太,您快家去罢,大爷让人打了。” 啊?!众人吃了一惊,谁敢打薛蟠? 第三百二十四章 呼风唤雨 第326章呼风唤雨 薛姨妈急匆匆起身要走,这孽障,才从天牢里吃了四十棍子放出来,又闯了什么祸。 贾琮见宝钗脸上挂不住,忙道:“说清楚,什么时候的事,谁打的?” 同喜道:“方才冯家下人送回来的时候说,今儿大爷在冯家吃酒,其中有个叫柳湘莲的,两人起了争执。 姓柳的便诓大爷出去,打了大爷。冯家没见大爷,便派人寻找,在城外找到大爷送回来。” “混账,这姓柳的没有王法不成,怎么随意出手伤人?蟠儿伤得可厉害?”薛姨妈道。 “大夫看过了,说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 薛姨妈这才略略放下心,看着贾琮道:“琮哥儿,你可要为蟠儿做主啊。这回可不是他使性子,着实是被人欺负了。” 宝玉忙道:“今儿吃酒我也去了,只是略喝了几杯便回来。 柳湘莲我认识,为人侠义潇洒,素有勇力,不是个轻狂的,怎会随便打人,还需问明白才好。” 贾琮微一沉吟,对柳湘莲倒有些印象,这是个正面人物。 因问道:“宝玉,柳湘莲是个什么人?” 宝玉忙道:“柳湘莲,又称冷二郎,生得俊秀不凡,原系世家子弟。 他父母早丧,又不喜读书,性情豪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吹笛弹筝,无所不精。 又喜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与我和秦钟都是好友。” 是他!贾琮忽然想起此人,道:“今儿他是否也客串了戏文?” “是串了一出戏。”宝玉道。 贾琮笑着摇头,向宝钗递了个无奈的眼神,道:“姨妈先家去看看罢,此事想来是误会。 过两日我置酒,把两人请来,说和一番便罢了。此事,恐怕薛大哥也有不是,就不要深究了。” 薛姨妈只得答应了一声,去了。 宝钗坐不住了,忙跟着要去。 贾琮道:“我去送送姨妈。” 凤姐儿啐道:“平日里也不见你送姨妈。” 黛玉嗤笑一声,白了贾琮一眼,宝姐姐不走,你也不说送姨妈。 贾琮瞪了黛玉一眼,笑道:“今儿不是有事儿么。”说完便走。 “宝姐姐,慢走,我有话说。”贾琮追出去拉着宝钗,笑道:“姨妈先去罢。” 薛姨妈爱子心切,也不理论,快步去了。 “什么事?”宝钗朝四周看了一眼,不着痕迹抽回手。 “边走边说。”贾琮笑道:“方才宝玉说了,柳湘莲是个俊美小生……” “那又如何?”宝钗道。 贾琮嘿嘿一笑,道:“宝姐姐,我猜很可能是令兄见色起意,纠缠不休,惹恼了别人,才被人教训。” 宝钗闻言登时脸色通红,跺脚嗔道:“混账,什么腌话就说给我听。”说完只顾疾走。 贾琮忙跟上去,道:“天地良心,我绝无亵渎之心,只是坦陈其事罢了。宝姐姐放心,我却无这样的毛病。” “呸,越说越不像,什么毛病,与我何干。”宝钗满脸羞红,恨不得缝了贾琮的嘴。 “若姐姐不信,我随去问个明白。” “谁要问,这些混账事,我才懒怠管。”宝钗啐道。 贾琮笑道:“我若不说清楚,姨妈定要怪我不替薛大哥出头。” “你做事自有你的道理,谁来怪你。我妈这么不懂礼数么?”宝钗白了他一眼。 “算我小人之心。”贾琮道:“说清楚,总比糊里糊涂的好罢。” “琮儿,你对我家的好,我们都记着呢。”宝钗低声道。 贾琮笑道:“旁人我不管,只要宝姐姐记着还我的好处便罢。” “那我只能来生结草衔环相报了。”宝钗俏皮地笑道。 贾琮想到当日两人说笑的话,佯怒道:“当我是傻子不成,即便要结草衔环,先把今世的帐了了。” 宝钗心中又羞又喜,啐了一口,也不理他。 贾琮跟着她去看了一眼薛蟠,随口安慰了两句,方才返回荣禧堂。 叫来燕双鹰吩咐道:“去找到柳湘莲,告诉他,爷敬重他的人品,改日置酒请他一叙,让他不必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莫要吓着他。” 燕双鹰领命而去。 又见完颜蹦蹦跳跳跑来,贾琮一把将她抱住,回到房里坐下,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林管家办事果然老成,这些日子已在城外采办了两万多亩土地、山林,还着工匠绘了一张庄子的图纸,你看。” 完颜献宝一般,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 贾琮接过来一看,地方在城南,离城二十余里,倒和宁荣二府现有庄地紧挨着。 从图上看,这两万多亩地依山傍水,倒是相当不错。 再看那庄子的图纸,靠山邻水而建,布局宽敞疏朗,屋舍俨然,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 “不错不错,已开建了么?”贾琮笑道。 完颜点点头,笑道:“我已把族人都打发去建造了,还让林管家聘了许多熟练匠人。 山中木材甚多,就地取材,要不了三两个月,就能建好。另外姐姐发过来的数百鞑子女奴,也已到了,都发过去干活。” “嗯。”贾琮想了想,把张元霸叫进来,道:“把白鹤庄里剩下的400亲卫派到夫人新建的庄子上去效力,维持军纪。 不许有人欺负那些鞑子妇人。”他对女真人始终有些不放心。 “是,标下领命。”张元霸答应一声去了。 “爷放心罢,我会去盯着的,保证没人敢闹事。”完颜忙道。 “我知道,不过是以防万一。”贾琮笑道:“珊儿好么?” 完颜撅着小嘴道:“爷总算想起姐姐了。” “这不是忙么……”贾琮干笑道,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姐姐来信说,你要的人马已经招了一多半了,正在加紧训练,师傅也时常教导。 另外辽东的生意和黑山脚下的庄子,都一切如常。”完颜道。 “嗯,珊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姐姐说,今年夏天或秋天把事情理顺,就能来了。” “好。告诉她,她辛苦了,等她回来我再好好谢谢她。” “怎么谢?”完颜挑了挑眉毛,轻咬下唇道。 “小妖精,做这样子干什么,是谢你姐姐,又不是谢你。”贾琮笑道。 “人家也有功劳好罢,每次姐姐问你,我都说你天天问她的事儿,她开心的不得了。”完颜嘟起小嘴道。 贾琮哈哈一笑,吻着她小嘴儿,含含糊糊地道:“那爷先谢你罢。” “不要,讨厌。”完颜搂着贾琮的脖子,一脸娇笑,哪有半分“不要”的样子。 见贾琮把完颜抱到里间,晴雯忙出来把大门关上,嗔道:“完颜妮子也不害臊,门都不关。” 茜雪笑道:“你吃醋了?” “呸,你才是醋汁子老婆。”晴雯啐道,眼神儿不由得飘向里间。 茜雪噗嗤一笑,逗她道:“你想爷了就进去,反正爷的身子骨你也是知道的,对付你们两个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才不进去,你要去你去。”晴雯恼道。
忽听里面传来呼叫:“晴雯,还不进来服侍?等着爷求你不成。” 茜雪掩嘴轻笑,看着晴雯,看你说话算不算话。 晴雯脸一红,嗔道:“是爷叫我,不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懒怠和你说。”说完不理茜雪,含羞进去。 小浪蹄子!茜雪在后面笑着啐了一口。 次日,正月十八,常朝。 贾琮提前已递了奏本,再次进入保和殿上朝。 今日,众官都知道贾琮为何而来,谁也不敢占用他的时间,草草汇报了几件事,就没人开口了。 贾琮见前面的政事谈完了,方才出班奏道:“臣贾琮特来禀奏前日空仓贪腐案调查结果。” 众官心中都是一凛,虽知这是锦衣卫内部矛盾,可万一贾琮抽风,要弄两个人进去,谁也没办法。 “准奏。” “是。经查,当日拦路告状者所言尽皆属实,有据可查。 故臣羁押了当年参与‘空仓案’的北镇抚司数十名千户、百户细审。 众犯官在确凿罪证并北司众多知情者检举控告之下,无不俯首认罪。 审问之时,臣未动用丝毫刑罚,皆是其主动招供,皇上可随时派三司复查。” 熙丰帝‘嗯’了一声,道:“查出什么?” “查出三件事,一、众犯官皆承认,当年空仓案北司确是借机株连无辜,大发横财,由此冤杀者上百人,含冤贬谪流放者二百余人,无辜被抄者八十余家。 二、众犯官异口同声指证,当年的案子,皆是指挥使万晋、镇抚使唐炎下令操控,违法所得绝大多数入了两人腰包。 三、当年抄没入库者不过折银二百余万,只占总数的十分之二。” 该死!一听此言,熙丰帝眼中闪过浓郁的杀机,知道有问题,没想到这么触目惊心,单是银子便贪墨800余万。 朝堂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以冯胖子为首,他对冤枉了多少人不感兴趣,只听后面十分之二的话,瞬间涨红了脸,忍不住搓了搓手,这可是座金矿。 “臣以为,此案乃熙丰朝,乃至国朝开国以来最大之冤案,鉴于大量证据证言指向万晋、唐炎,臣请即刻逮捕搜查二人,以正国法!” 贾琮提高声音,压下了众官的讨论。 熙丰帝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诸位爱卿都说说罢。”说着看向三司部堂。 论理,这种大案该三法司先表态。 冯远却迫不及待跑出来,屈膝扑通一声,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滑动数尺,挨着贾琮跪下。 只听冯远大声道:“陛下,本朝竟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的冤案,不严惩何以对皇天后土?何以对列祖列宗?何以对天下万民? 臣叩请即刻彻查万晋、唐炎二人,还含冤者一个公道!还国法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公道!” 众官无不暗骂冯胖子唱高调,一听有油水可捞,便恶狗抢食般扑出来,不过也没人反对,贾琮还在这里跪着,谁敢不长眼,往刀口上撞。 熙丰帝看着一脸慷慨激昂的冯胖子,不禁给逗乐了,没好气地道:“冯卿倒是对此案颇为上心。” 冯远“沉痛”地道:“臣不敢不上心,一想到本该归入国库的银子,被这群贪官酷吏盘剥殆尽。 朝廷还有多少大事没办?若早早入库,臣也不至于熬到油尽灯枯、形销骨立了。请皇上严查严办。” 众官看着他“油尽灯枯”的痴肥模样,无不暗骂无耻,论无耻,冯胖子鲜有人敌。 熙丰帝眼皮忍不住跳了跳,无耻之尤! 若非看他于经济之道十分精熟,这般不知廉耻,早就贬出去了。 懒得理他,望向三司。 “臣以为,此案太过重大,若不彻查明白,难以向天下人和青史交代。”刑部右侍郎陆捷奏道。 “臣以为天子亲军象征天子威严,如今昏聩贪恶如斯。若不查清问明,大损陛下圣明。”大理寺卿骆宾道。 “臣以为国法之威不可丧,古人云过则改之,既然出了冤案,且是如此奇冤,理应查个水落石出。”左副都御使向策道。 这三人都是旧党大员,旧党通过赵怀安牵线,私底下早已与贾琮达成协议。 这次帮他拿下北司,一可免于牵连,二可趁机起复当年“含冤”被贬的精英骨干。 见三司都表明了立场,众多旧党官员忙一起出班,齐声道:“臣附议。请皇上彻查此案。” 户部尚书晏宁跟着奏道:“此案不查,天理难容。请皇上彻查。” “请皇上彻查。”又有不少骑墙派跟着出来。 贾琮心中暗叹,朝廷就是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人情世故不是客套寒暄,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关系。 与冯胖子合作还好些,不过花费几个银子。 与旧党合作,贾琮总有种自己正与坏人同流合污的错觉。 上次与旧党合作,自己出手捞了十几个贪官污吏,这次再次与之媾和,更要起复许多当年丧心病狂的巨贪,贾琮深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贾琮还在感叹时,兵部左侍郎孟华采、吏部左侍郎边青一起出班道:“此案危害之烈,不在空仓案之下,本为肃贪,不意却是以贪治贪,实在荒谬绝伦,臣请皇上务必彻查。” 这两个新党大员振臂一呼,呼啦一声,剩下的人都齐声道:“臣等附议。” 熙丰帝又望向勋贵一列。 北静王忙奏道:“臣以为应当彻查。” 另三家异性王府也忙表态附议。 如今朝堂大势所趋,莫非谁还敢逆势而动,为万晋两人开脱不成。 众武侯皱了皱眉,不愿看到贾琮势力暴涨,又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反对,一时默不作声。 青阳侯戚锋沉声道:“启奏陛下,万晋、唐炎虽罪大恶极,毕竟是太上皇当年钦点重臣,臣窃以为若要严办,何不请太上皇圣裁。 且贾琮与万晋、唐炎两人颇有过节,他来审理,难以服众,请交给东厂办理。” “此言有理,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太上皇尚在,不可莽撞了。”众武侯松了口气,忙开口附和。 贾琮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身边一声怒喝。 “呸!一群武夫,懂个屁朝政,金殿之上也敢大放厥词!” 冯胖子一声断喝,瞬间怒气值、仇恨值拉满,若此案让东厂来办,户部能进几个银子?谁敢断他的财路,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你!放肆!”青阳侯一时怒极,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冯远冷笑道:“正因万晋、唐炎乃太上皇钦点重臣,才必须严办严惩,乃为维护太上皇令名也,尔等将此案推给太上皇,何意? 是以为太上皇要包庇纵容此等酷吏不成?是欲暗指太上皇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乎? 金殿之上,口出此等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言,臣请陛下严惩青阳侯!” “臣请陛下严惩青阳侯!”数十朝廷大员也不顾党派之争,齐声道。 让东厂这群吸血鬼办,还不如让贾琮办。 文官集团一致对外,打压勋贵,这是固有的默契和潜规则。 毕竟面对勋贵,大家都有共同的利益。 第三百二十五章 执掌锦衣 第327章执掌锦衣 青阳侯被吓了一跳,忙叩首道:“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都是……都是冯胖子污蔑臣。” 熙丰帝摆摆手,道:“罢了,都退下。言者无罪。” “谢陛下天恩。”青阳侯出了身冷汗,唯唯而退,再也不敢说话。 “诸位武勋可有异议?”熙丰帝问道。 众武侯连忙改口。 “臣细想了一番,诸位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此案理应彻查。” “臣方才思虑不周,此案应当严查。” “臣以为交给南镇抚司审理,并无不妥。” …… 冯远等人微微冷笑,朝堂之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武夫开口。 众武侯像吃了只是死苍蝇般,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论斗嘴,十个武侯捆在一起,也不是冯胖子的对手,何况是对付整个文官集团。 熙丰帝点了点头,看向六大军机阁臣。 霍鹏、董仪两人齐声道:“公道自在人心,臣无异议。” 江风道:“臣主张彻查此案。” 首辅师志泽道:“臣以为,凡法事者,操持不可以不正。既有冤屈,理应平反。” 苏浩初、宋睿拱手道:“臣附首辅议。” 熙丰帝点头道:“既然满朝文武都持此见,朕岂有不从。贾琮,朕命你暂掌锦衣卫印,即刻逮捕万晋、唐炎二人,彻查此案!” “臣遵旨!”贾琮叩首退出。 北司完了! 贾琮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迅速出宫,点起人马直扑万晋官邸。 哐!万晋府邸大门被砸开,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校尉冲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这是万提督府邸,你们要造反不成?”几个管家、门子跑过来训斥,登时被打倒在地。 贾琮随后进来,看了看这个五进大宅院,淡淡道:“所有人都带走,宅子查封。” “是!” 说完径往里走,在正堂前迎面碰着万晋。 两人相顾无言。 万晋见他来此,心中一片冰冷,知道大势已去,叹道:“赢了。” “承让。” “伯爷可愿听在下一言。” “但说无妨。” “请堂内叙话。” “请。” “伯爷此来可是抓捕我?” “是。” “那唐炎定也难逃此劫了。” “这是自然。” “看在同为锦衣卫的份上,在下有一事厚颜相求。”万晋叹道。 “何事?”贾琮道。 “有万般罪过,我都认了,只请伯爷莫要株连家眷。”万晋道。 贾琮冷笑道:“当年你办的冤案怎么不说不株连家眷?莫非只有你的家眷是人,别人就不是人?” 万晋苦笑摇头,叹道:“这就是报应。” “不过,我不像你。你的家眷若无罪,我不会株连,当然陛下若有旨意,我也不会求情。”贾琮淡淡道。 “谢伯爷高义,万晋死而无憾了。” 看着被拉拉扯扯押出来的一众后宅女眷哭哭啼啼、面如死灰的样子,万晋眼角抽动,终究化为一声长叹。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伯爷恩德,无以为报,只有一言奉上。”万晋道。 “说罢。” “咱们这一行,十之八九难得善终,伯爷可知为何?” “哦?倒要请教。” “不敢。只因我等干的都是得罪人的差事,譬如在下,干好了得罪今上、得罪百官,干不好得罪太上皇、得罪下面的弟兄。 我等与朝堂大员恰恰相反,只栽刺不栽花,日子久了,迟早要出事。”万晋神色凄凉,缓缓开口。 贾琮默然,这是刀的宿命,刀要杀谁,从不由刀做主,而取决于握刀的人。 杀的人多了,自然会缺口、卷刃,最终折断,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我知道,伯爷与新旧两党,都有交情。今日他们出于种种原因帮你对付我和唐炎,焉知他日不会调转枪头对付伯爷?”万晋说完,拱手一礼,往外便走。 贾琮看着万晋被押走,眉头微皱,虽有些震动,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自己和万晋等人有本质的区别,他们投效的太上皇是明日黄花,垮台理所应当,自己站队熙丰帝,短期内是绝对没问题的。 未来若真有鸟尽弓藏的那天,自己恐怕早已有了自保之力,也不是谁想杀便能杀的了。 缓缓回到衙门,见乔尹等人早已将唐炎并其家眷奴仆提来,顿时南狱内塞得满满当当。 周威笑道:“咱南司可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众人都笑着称是。 又一起朝贾琮道喜:“恭喜大人荣升!” 方才金殿上熙丰帝命贾琮暂掌锦衣卫印,其实质便是提督锦衣卫的意思,因锦衣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职衔都不重要,最关键是看谁掌印。 谁掌印,谁就是一把手,与职衔无关。 即便现在新来个指挥使,也得听贾琮号令。 贾琮看着眼前络绎不绝、披头散发的犯官家眷,不禁想到若贾府有朝一日倒了,也是这样,心中殊无喜意,只点了点头。 周威等人察言观色何等厉害,见状笑道:“大人宅心仁厚,见不惯这等场面,也是寻常。以后这等时候多着呢,大人切莫心软。” “想万晋、唐炎等人,冤杀这么多人,抄了这么多家,贪墨的赃银哪里去了?还不是让这些家眷、奴才们享用了,他们享了不该享的福,自然要担当这份罪责,这也是天理。”方极道。 “这些人现在看起来凄惨,平日作威作福、为非作歹之时,可威风呢。”乔尹道。 贾琮闻言,心中舒服了许多,笑道:“各位所言极是,是我妇人之仁了。” “大人宽厚仁义,我等无不敬服。”众人拱手道。 贾琮道:“话虽如此。犯人太多,也不便于管理。先把万、唐两家的奴才、丫头处置了,该卖的卖,该放的放,若有其他案子的,扔到顺天府去。 咱只管首恶,只管抄家,其他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必去管。” “卑职明白。” “另外,咱南司办案,从今以后要有新气象,该杀的杀,该用刑的用刑,除此以外,不得苛虐囚犯,更不许淫辱女囚,违者立斩!包庇者同罪!” “是!卑职谨记。”众人心中一凛,贾琮既然说要杀人,那就一定要杀人。 “狱内阴冷,多给他们些木炭、热水、棉被罢。莫要让人在南狱无端冻饿而死。” “是。大人菩萨心肠,这些罪人真是祖宗积德才遇到大人。”众人道。 贾琮叹道:“若真积德,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叮嘱了一通,贾琮打道回府。 今日大获全胜,下面就要考虑如何收官了。 ―― 燕双鹰见贾琮神色不豫,不知他的心事,便岔开话题,笑道:“昨儿爷命我等去找那个叫柳湘莲的,当晚便找着了,把爷的意思告诉了他。” 贾琮道:“他怎么说?” “他说一时冲动,伤了薛大爷,爷非但不怪罪,反而好言宽慰,让他好生汗颜,说要登门请罪。”
贾琮笑道:“这是个妙人,我素来久仰。就今天罢,正好我有空,把他请来,荣禧堂设宴款待。” “是。”燕双鹰一挥手,便有几个亲兵自去传令。 一时回了府,贾琮派人去请薛蟠来,又命丫头去叫宝玉来作陪。 不一会,亲兵带着一年青人到了。 贾琮微微一笑,见来人约莫弱冠之年,形容挺拔俊秀,头戴大红簪缨束发金冠,身穿宝蓝色岁寒三友提花纹灰鼠褂子,内穿对鸟菱纹绮地乘云绣的大红箭袖,蹬着黑缎粉底皂履,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越发显得面如傅粉,唇若涂脂。 好个少年郎!贾琮心中暗赞,怪不得薛大脑袋见色起意。 “柳兄弟,久仰久仰。”贾琮拱手笑道。 “伯爷抬爱,小可愧不敢当。今日特来负荆请罪。”柳湘莲赧然道。 他是个豪侠性子,人敬他一尺,他必敬人一丈。 得贾琮如此礼遇,他既感动,又惭愧。 “你与宝玉是好友,便如我的好友一般,称呼名字便可,也亲近些。”贾琮道。 柳湘莲忙摆手道:“尊卑有别,岂敢造次?” “私室相见,只论交情,不论尊卑。莫非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与你做朋友。”贾琮道。 “绝无此意。只是……” 柳湘莲以前与贾珍、贾琏、贾宝玉等交往时,还可平等相待,毕竟是世家的底子,可贾琮如今是堂堂勋贵伯爷,又执掌南司,与贾宝玉、贾琏等已是天壤云泥之别。 “听闻柳兄向来洒脱,今日怎么婆妈起来?”贾琮笑道。 柳湘莲闻言断然道:“也罢,蒙三爷错爱,小弟就斗胆称一声子龙兄,如何?” “好好,正该如此。”宝玉忽然从外面进来,笑道。 三人在荣禧堂坐着寒暄一番。 贾琮暗暗点头,柳湘莲不卑不亢,挥洒自如,人品俊雅,倒是个人才。 不多时,薛蟠也磨磨蹭蹭过来了,见了柳湘,面现怒容,碍着贾琮在,不敢发作。 柳湘莲起身拱手道:“薛兄,昨日小弟一时冲动,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你这囚攮……”薛蟠忍不住便要怒骂,却见贾琮锐利的目光如刀射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忙改口笑道:“我也有不是,望柳兄莫怪。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如今你我便算兄弟,过往的事情,还提它作甚。” 贾琮笑道:“好。今儿我做东,一是解释误会,二是畅叙友谊。” 花厅内早已摆了一桌酒席,众人分宾主坐下。 贾琮举杯道:“薛大哥、柳兄弟,以往的误会就不提了,喝了这杯酒,以后就是朋友,自当相互扶持。” 薛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呆霸王,当年香菱这样的俏丫头都说放手就放手,何况这点事儿,因笑道:“柳兄,我昨日言语唐突,还望海涵。” 柳湘莲举杯道:“小弟鲁莽无礼,既悔且愧,薛兄见谅。” 宝玉笑道:“好了,既然冰释前嫌,便满饮此杯。” 众人笑着一饮而尽。 贾琮笑道:“薛大哥,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一直不得其便。这次吃了亏,你那毛病也该改了。姨妈就你一根独苗,你若出了什么事,她老人家靠谁去?” 薛蟠见贾琮虽言笑晏晏,话里却有几分凛然生威的意思,知道他是认真的,忙道:“琮哥儿,你放心,我今后一定改,其实我还是喜欢姑娘多些。” 众人大笑。 酒过三巡,众人熟络起来,柳湘莲谈笑生风,妙语连珠,气度潇洒,令人心折。 薛蟠大为钦佩,频频敬酒,与柳湘莲恨不得拜了把子。 这呆子,贾琮摇头失笑,难道两人真是宿世缘分?定要打一场才认识。 饭后,薛蟠自去养伤,约好过几日他做东,把冯紫英、陈也俊等人一起叫上,好生高乐一回。 宝玉则被贾政召唤,如丧考妣走了。 贾琮陪柳湘莲喝茶。 “柳兄,我观你人物英俊,一身本事,总是这么萍踪浪迹、眠花宿柳也不是长法,日后可有什么打算?若需要小弟效劳的,只管开口。”贾琮提起话头。 柳湘莲拱手叹道:“子龙兄金玉良言,小弟何尝不知。自家父母去后,家道败落,小弟纵有重整旗鼓之心,奈何孑然一身,举目无靠。区区这点微末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贾琮奇道:“我见你身形轻捷,颇有武艺,又与冯紫英等人交好,若想在军中某个一官半职,应不为难。” 柳湘莲摇头道:“小弟自由浮浪惯了,受不得军中拘束,没得给冯兄招惹麻烦。” 贾琮笑道:“既如此,小弟倒有个法子,既能干一番事业,又不受什么拘束。” “哦?子龙兄请赐教。”柳湘莲道。 “柳兄可愿屈就锦衣卫?” 柳湘莲早有预料,微一沉吟道:“蒙子龙兄看重,小弟铭感五内。只是锦衣卫亦属军中,又掌着刑名,小弟于此道一窍不通,也无志于此,只能辜负美意了。” 贾琮知道锦衣卫名声不好,说好听点是天子亲军,民间更多称为天子爪牙、朝廷鹰犬,但凡有点本事,出身好点的人家,都看不上这行当。 因劝道:“世人皆知锦衣卫恶贯满盈,如柳兄这般人品,自有顾虑。可如今小弟执掌锦衣,正想励志图新,洗刷锦衣卫污名,缺的正是柳兄这般的清白人相助。 柳兄文才武功,何不卖与帝王家?若清正之士,都敬而远之,锦衣卫如何好得了?我知道柳兄胸怀抱负,何不与我一起干一番事业,也不枉一身本事。” 柳湘莲有些意动,但想到锦衣卫的黑暗腌,心又冷了。 贾琮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今我手里的锦衣卫是何等样子,柳兄日后便知。”说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柳湘莲见他有送客之意,忙起身拱手道:“子龙兄盛情,小弟惭愧无地,只是自在惯了,恐误了天家大事,岂不辜负了提携之意。” 贾琮摆手笑道:“无妨,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子龙兄留步,小弟告辞。” 送走柳湘莲,贾琮返回内室,便见晴雯迎上来,啐道:“爷这般看重,那人竟不识好歹,爷还送他作甚。” 贾琮搂着她坐在垫着厚厚软垫的紫檀卷云纹罗汉床上,在她精致的瑶鼻上捏了一下,笑道:“你懂什么,有本事的人往往脾气不好,譬如你。柳湘莲这般客气,已经很难得了。” 晴雯嗔道:“爷又冤枉好人,人家哪里脾气不好?” 贾琮哂道:“哟,还不承认。我记得当年我第一天把你要到身边的时候,你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姐,我是小厮了呢。” 晴雯想到当日情景,又羞涩又好笑,掩嘴笑道:“谁让爷色迷迷地盯着人家那里,能给你好脸子才怪了。” 贾琮道:“哪里?” 晴雯像只波斯猫儿,柔顺地伏在贾琮颈间,拉着他的大手往身后滑去,轻声道:“就是这里,坏人。” 贾琮在圆润弹软处捏了一把,笑道:“小妖精,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勾引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晴雯咯咯娇笑一声,起身便跑。 妖精,休走!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伸手要钱 第328章伸手要钱 转眼便到正月二十一日,贾琮照例上衙。 “爷,别忘了今儿是宝姑娘生儿。”晴雯在后面提醒道。 贾琮答应了一声,摆手去了。 南司众千户早已候着,待贾琮到来,便簇拥着进了内堂。 “禀大人,空仓贪腐案已调查明白,铁案如山、罪证确凿,万、唐并诸千户、百户俱已画押认罪。其余一干奴仆俱已抄了家,打发去了顺天府。 有身契,无劣迹者,已立券交人牙子发卖;无身契、又无劣迹者,已给了盘缠释放回家。”周威道,呈上一封卷宗。 贾琮点点头,意料之中,都是锦衣卫的内行,知道死硬不过是皮肉受苦,不如干脆认账,保护家眷,得个痛快。 “禀大人,这几日,共计抄得赃款赃物若干,请您过目。”乔尹呈上一个账本。 贾琮直接翻到最后,看了个总数,微微冷笑,这群狗贼,死有余辜。 “既然案子查明了,如何禀报皇上,你们都说说。” 众人都看着温振,他资历最老,经验最富,说话能服众。 温振当仁不让,拱手道:“禀大人,按惯例,这等大案自然要据实上奏,罪犯中或有检举立功者,可法外开恩的,应先行剔除。” “不必,这些人都该死。我不株连他们家眷,已然是法外施恩了。”贾琮淡淡道。 “是。其二,这抄家所得,按以往的老规矩,咱锦衣卫或多或少应截留部分,不过此案本就是因侵占赃款而起,还需大人决断。”温振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无不希冀地看着贾琮,这么大一座金山,随便抠一块下来,就足够南司复兴,大家发财了。 可无人敢鼓动贾琮贪污,毕竟是钦案,事关重大,北司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谁敢拿贾琮的官帽子开玩笑。 贾琮微一沉吟,道:“咱花了这么大力,才拿下这个案子,若搞什么两袖清风,弟兄们往后哪还有心气儿办差?” “大人此言极是。”众人都点头,事关大家的切身利益,谁都不是餐风饮露的世外高人。 “不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各位也不希望我像万、唐二人一般栽了罢?”贾琮笑道。 “我等万万不敢有此悖逆之心。”众人忙起身道。 贾琮摆摆手,让众人坐下,道:“大家也尽可放心,我素来不亏待底下的兄弟。待会我自去圣上手里要钱便是,想来南司立下这等奇功,皇上多少要有所表示罢?这钱来的岂不又体面又正大?” 冯胖子都会要钱,难道老子不会?无非就是扯皮罢了,不管什么时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是铁律。 “大人英明!”众人齐声赞道。 “另外,打点20万银子、一所上等宅子送去戴内相处。” 贾琮深知,现阶段交好戴权,没坏处。 “卑职明白。”范鸣拱手道。 贾琮与众人合计了一会,揣着范鸣写好的折子,便进宫去。 养心殿内 熙丰帝刚下朝,正忙着看折子。 戴权忽然如狸猫般悄悄进来,轻声道:“万岁爷,奴才这几日密切监视,那边并无异样。” 熙丰帝放下朱笔,两道浓黑的一字眉微微皱起,眼中厉芒隐现,喃喃自语:“折万晋、唐炎两人,若断一臂,既不反击,莫非宁寿宫已默认此事?还是说他已无心权柄?” 戴权屏息凝神,肃手而立。 “你说,那边是什么意思?”熙丰帝看向戴权。 戴权忙躬身道:“奴才以为,那边想是不敢与万岁争锋,故而放任自流了。” 熙丰帝心中大悦,面上却冷笑道:“无知蠢材,如今朝中大员、京中武将,大多乃前朝旧臣,你莫非不知?” “万岁所言极是。只是奴才以为,太上皇春秋已高,当年的雄心壮志,还剩下几分,尚未可知。 且为了万晋、唐炎两个罪人就和陛下闹起来,也未必是明智之举,毕竟满朝文武在此案上都力主彻查,太上皇也难拂众意。即便想争,恐怕也有心无力。”戴权道。 熙丰帝微微一笑:“这狗才,这几句话还说得有些意思。” “得陛下一言之褒,奴才幸甚。”戴权笑道。 “退下罢。”熙丰帝笑着摆摆手,心中踌躇满志。 与太上皇的斗法中已连胜两局,第一局让贾琮顺利执掌南司,第二局拿下太上皇心腹旧部,既然太上皇不闻不问,下面的举动,就可以顺理成章了。 “奴才告退。” 戴权刚退下,重又进来。 熙丰帝眉头微皱,道:“怎么又来了。” 戴权道:“回万岁爷,荡寇伯求见,说是禀报案情。”
熙丰帝眼睛一亮,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宣。” “臣贾琮参加陛下,叩请圣安。” “废话少说。可是案子有进展?”熙丰帝瞪了他一眼。 贾琮笑着爬起来,道:“托陛下圣明,万、唐二人畏惧天威,不敢狡赖,到案后,如实供述罪行,臣未动丝毫刑罚,保证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铁案如山。 另,抄家所得金银折银300余万两,外加金玉器皿、古玩、珍宝、字画、瓷器、皮毛等贵重之物若干,房宅田产若干,粗略估计总共折银1500余万两。此乃北司上下十数年贪墨之积累。” 说完贾琮呈上折子,并附了一个当年空仓案中被牵连贬谪的旧党骨干名单,多是四五品的骨干,足有三四十人。 旧党也明白,一二品大员即便想起复,也没位置,不如起复这些中坚力量,还便于安插。 砰!熙丰帝一巴掌拍在案上,恨声道:“这群该死的混账!随便一抄,竟抵得过国家半年收入。” “此案干系重大,臣不敢独断,请陛下圣裁。另有一事,请皇上开恩。” “何事。”熙丰帝饶有兴致看着贾琮,看他提什么条件。 “回皇上,臣如今蒙天恩,执掌锦衣卫,赶鸭子上架也罢了,实难为无米之炊。 每天一睁眼,就得忧虑几万人吃喝拉撒,这几万人背后,还有几万个家庭。一想到此,真真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听说户部每年给的饷银不足五成,臣实不知日后如何向下属们交代,请皇上开恩,准臣在本案赃款中预留部分,用作卫内开支。”贾琮道。 “你还真是和冯胖子臭味相投,一个说油尽灯枯、形销骨立,一个说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哼! 伸手向朕要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精神!”熙丰帝冷哼道。 贾琮硬着头皮道:“臣想着,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若饿死了人,岂不大损国体。臣固知冯胖子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只好找皇上救济一二。” “放肆!”熙丰帝冷喝道。 贾琮忙跪倒:“臣一心为公,绝无私念,请皇上明察。” 熙丰帝想了想,道:“你要多少?” 贾琮来了精神,学着冯胖子的样子,试探道:“尝闻君恩深似海,三停春风尽感怀。” “混账!竟敢狮子大开口,我看你比冯胖子更可恶。”熙丰帝喝道,一开口就要三成,着实可恼。 “报君黄金台上意,两分明月也可以。”贾琮只得退一步。 “滚。”熙丰帝冷冷吐出一个字。 贾琮无奈,哀求道:“欲为圣明除弊事,一缕余香平万里。” 熙丰帝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笑骂道:“混账!也罢,念在南司办案有功,你们留一成罢,不许动现银。” “臣叩谢圣上天恩。”贾琮松了口气,虽只要到150万,还是实物,也勉强可解燃眉之急了。 熙丰帝略一沉吟,道:“召各军机,并各部堂议事。” “是。”戴权忙传旨去了。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二三十人进来。 “臣等参见陛下。” “诸位爱卿,平身。”非金殿朝见,熙丰帝也随和了许多。 “谢陛下。”众人起身。 “贾琮,你把案情再说一遍。” “是。”贾琮忙把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诸位爱卿,此案既已查明,如何判罚?”熙丰帝道。 众人沉默不语,冯远眼珠一转,道:“臣以为,万、唐二人深负太上皇圣恩,如今铁证如山,自当报请太上皇圣断。” 众官员互视一眼,皆点头道:“此议甚善,臣附议。” 又报太上皇?贾琮瞠目结舌,前儿冯胖子才以此骂青阳侯说他不忠不孝,今日你们也作此论,着实无耻。 官员们却想的是,锦衣卫既然是天子亲军,就由你们两个皇帝扯皮去罢,我们不掺和。 六大军机也道:“臣以为此议可行。” 熙丰帝早有所料,点头道:“既然诸位都持此见,就由军机处写个条陈,奏明太上皇,请圣皇示下。” “遵旨。” “退下罢。” 众人行礼欲退,冯胖子忙道:“臣有本奏。” “何事。” “禀皇上,既已成铁案,本案抄家所得,可否早些解入国库?以备今年开春兴修水利、兴办教育、纾解民困等用。”冯远道。 众官员听到要钱的事儿,都站住了脚,一齐送上助攻。 “臣等附议。” 钱在冯胖子手里,多少还能弄些出来,进了天子小金库,就只能干瞪眼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奉旨撕逼 第329章奉旨撕逼 熙丰帝脸一黑,又来个要钱的,忍不住瞪了贾琮一眼。 贾琮忙朝旁边退了两步,离冯胖子远些,示意与自己无干。 “此案乃锦衣卫私案,查找赃物理应归入内帑。”熙丰帝淡淡道。 冯远早有准备,朗声道:“虽是私案,却是公情。本案由空仓案而起,空仓案中犯官贪墨的,乃是户部的仓禀钱粮,而后又遭锦衣卫侵吞。 虽过了两次手,追根溯源,总是户部的银钱,理应归入国库。” “冯侍郎所言有理,臣附议。” “臣等附议。” 贾琮暗道自己太单纯,方才求了一成下来,都千难万难。 冯胖子倒好,要一勺烩了。 看着又和自己打擂台的冯远,熙丰帝有些头痛,侧头瞪着贾琮,道:“贾琮,这是你办的案子,你来分说清楚。” 啊?贾琮被点名,看着冯胖子一脸无耻的样子,暗道还好留了一手。 因忿忿不平地道:“冯大人,本案查抄出的赃款赃物,主要是当年被冤枉的士绅人家所有,并这些年北司查办案件贪墨的赃款,与你的仓禀有何干系?如何就要归入国库?” 熙丰帝点点头,心中甚慰,对付无耻之徒,还就得用无耻之徒。 冯远眼睛瞪得溜圆,狡辩道:“此言差矣,当年入库的才是含冤之人的家产,仓禀之财被北司众犯留在了家中。如今,正等着这笔钱入库冲抵,还得发还苦主。” 众官员无不暗叹冯远的下流功夫,齐声道:“此言有理。” 贾琮哂笑道:“有理个屁。”既然熙丰帝让自己出头,也只能得罪这些官了。 “放肆,御前竟敢口出污言秽语。”众人斥道。 贾琮暗道老子辛辛苦苦办案子才得一成,一张口就想通杀,哪有这等好事。 如今是替熙丰帝吵架,贾琮哪里会怂,冷笑道:“冯大人说这笔钱是仓禀来的,本同知说这笔钱是苦主家产,两人各执一端,又无旁证,按律皆不得采用。 就当是无主之物,本案既是锦衣卫内案,理应归入内帑。” “此言有理。”熙丰帝微笑点头。 冯远急了,忙给贾琮使眼色,咋的,要耍赖?说好给户部一半。 贾琮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再使劲啊,老子总不好放水太过。 两人目光略一碰撞,已然明白。 冯远道:“自有证据。当年查抄入库者不过区区200万银子,而仓禀亏损上千万两,试问,缺额何在?” “此言有理,有理。”众官松了口气,这句话极有分量,讨价还价还得看冯胖子。 贾琮故作为难,道:“虽如此说,可仓禀之银与苦主家产合二为一,难以甄别。冯大人有何妙计?” 冯远伸出一只手,道:“经测算,至少要入库500万银子,方可略补当年损失。” 熙丰帝一惊,脸色已然沉了下来,才被贾琮弄去150万,这个更狠,开口就是500万。 贾琮冷笑道:“冯大人应深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嗤,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次查抄所得,总数还没有五百万,莫非你还想让皇上倒贴些给你?” 贾琮松了口气,还好自己只透露给冯胖子500万这个数,否则按冯胖子的贪婪,定被皇上看破我二人私相授受。 熙丰帝点了点头,贾琮这小子倒也机灵。 冯远道:“既如此,400万罢,虽不足够,我紧一紧裤腰带也就过了。” 贾琮摇头道:“太多,仓禀之银,绝无这个数。毕竟这些犯官,可不光贪你一家。” “三百万如何?”冯远道 “三百万会不会太少了。” “三百万着实太少。” 众官忙附和。 只有六大枢臣,一言不发,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 贾琮摇头道:“冯大人说的轻巧,以后不如您来锦衣卫办案罢,300万太多,琮无法交代。” 冯远皱眉道:“也罢!君子常存歉然不足之心,本官再退一步,250万。若少一分,吾死谏,请廷议。” 你死个看看!贾琮撇撇嘴,朝上拱手道:“臣才智不足,无法决断,请圣裁。” 熙丰帝看着底下数十双嗷嗷待哺的眼睛,叹道:“就这么办罢。” “皇上圣明!”众人忙大拍马屁。 只有贾琮暗笑,这一回,皇帝心里总得记自己一功罢? “都退下,吵得朕心烦。”熙丰帝摆摆手。 “臣等告退。” 众人依次退出。 “老冯,今儿你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佩服佩服,你看我那河工银子何时拨下来?” “老冯,今儿多亏了你,否则这笔钱又没了,我那修葺贡院的银子可得早些。” “老冯,咱今日可给你撑足了场子,你好歹把军饷先拨了。” 众人一路走,一路围着冯远要钱。
贾琮呵呵一笑,从旁边擦肩而过。 冯远正有些得意,一见贾琮神色,忍不住一拍大腿,这卑鄙无耻、奸诈狡猾的小子,哄我! 眼见贾琮去得远了,冯远又没法解释,脸色顿时沉下来,道:“公事改日再说,银子都还没到手,急什么。” 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冯胖子果然属狗的,说咬人就咬人。 ―― 夏守忠托着一封奏章,战战兢兢进了乐寿堂。 午后明媚的阳光,丝毫没驱走他心中的惶恐。 “圣皇,这是军机处呈上来的折子,上有陛下批红。” 太上皇正斜靠在炕上小憩,缓缓道:“可是万晋、唐炎的案子?” “是。” “军机处说什么?” “军机处禀明了案情始末。” “皇帝说了什么?” “陛下朱批:呈请太上皇御览圣裁。” 太上皇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皇帝既然想要锦衣卫,就给他罢。 为此等小事动摇朝纲,非吉兆。 因淡淡道:“万、唐二人咎由自取,罪不容赦,犯下此等惊天大案,朕即便想法外开恩,又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让皇帝按律严办罢。” “是。”夏守忠松了口气,当年锦衣卫贪墨的银子,相当一部分都送给了他。死道友不死贫道,忙退了出去,自去传谕。 ―― 却说贾琮快马加鞭赶回家,自忖迟了,哪知道众人都等着他开席。 “老太太,你们等我作甚,饿坏了,岂不是琮的罪过。”贾琮拱手笑道。 “今儿你是大东主,你不来,谁敢吃呢?”凤姐儿笑道。 “休得胡说,哪有老太太等我的。”贾琮道。 贾母笑道:“今儿是宝丫头的生儿,总要一家人团团圆圆才好。你也不必说了,快坐下,忙了半天,这早晚定饿了罢?” 贾琮虽知这是贾母的笼络之术,仍不禁心中一暖,笑道:“本来饿了,看到宝姐姐今儿打扮得赛过嫦娥,我又饱了。” 众人皆笑,宝钗也笑着白了他一眼,“胡吣什么。” 贾环凑趣道:“这是为何?” 贾琮笑道:“古人云秀色可餐,不懂么?” 众人大笑。 独黛玉暗啐了一口,下流坯子,只会说些花言巧语。 贾母笑着摇了摇头,命人传饭。 众人吃了饭,便要点戏。 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 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的《大闹天宫》。 贾母十分喜欢,又让薛姨妈,薛姨妈见宝钗点了,不肯再点。 贾母便命凤姐儿点。 凤姐儿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 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 黛玉又让薛姨妈、王夫人等。 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她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她们不成? 她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她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 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 至上酒席茶果时,贾母又命宝钗点。 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贾琮有些奇怪,轻声道:“宝姐姐,此世也有鲁智深?” 鲁智深是北宋人,这时空自唐以后就全变了,竟然也有这人。 宝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鲁智深是前朝的大和尚,后落草当了土匪,后又报效朝廷,不受封赏,看破红尘而去。你没听过么?” 贾琮干笑道:“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大闹野猪林,拳打镇关西,我如何不知?” “嗯?你说的我却不知了,都是什么故事,我倒孤陋寡闻。”宝钗低声笑道。 额……贾琮愕然,看来时空还是变了许多,即便有这个人,事情却不是同样的事情了。 “以后再和你说。” 宝钗笑着看了他一眼,琮哥儿肚子里故事倒多,前儿《笑傲》还未说完,今儿又多了鲁智深的故事。 黛玉见两人旁若无人,窃窃私语,有些不忿,便拈起一粒花生朝贾琮丢去。 “琮哥哥,有什么故事,也说给我们听听。” 贾琮笑道:“说鲁智深呢,你要听,以后讲给你听。” 黛玉笑着白了他一眼,才算放过他。 宝玉摇了摇头,道:“鲁智深一个粗鲁汉子,有什么好故事。” 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不说其他,单是《醉闹五台山》这出,排场又好,词藻更妙。” 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 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这出戏中一支《寄生草》,填得极妙,你何曾知道。” 第三百二十九章 老姜弥辣 第331章老姜弥辣 “戴内相,您老下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方极在门口迎着戴权,热情地引路。 “咱家特来给荡寇伯宣旨。”戴权笑道。 “快请快请,同知大人正在衙门。快去通报!”方极招呼道。 正堂内早已摆设好香案,戴权面南而立,贾琮带着南司的千户官们跪了一地。 “陛下口谕:原锦衣卫指挥使万晋、北镇抚使唐炎并一干千户、百户,于钦案中知法犯法,大兴冤狱,鲸吞赃款,欲壑难填,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着,皆斩,抄家,男丁成年者,充军边卫,幼者贬为贱籍。钦此。” “臣贾琮,遵旨。” 戴权笑眯眯地又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封五彩卷轴,道:“一等荡寇伯、锦衣卫同知、南镇抚使贾琮接旨。” “臣贾琮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荡寇伯贾琮刚直端正,法理严谨,宣德明恩,守节乘谊。 尽忠职守,勘奇冤于须臾,克己奉公,见巨财而不惑,朕甚嘉之。 着进为指挥使,提督锦衣卫事。於戏!克承清白之风,嘉兹报政,用慰显扬之志,畀以殊荣。钦哉。” “臣领旨,谢恩。”贾琮接过圣旨起身,递给旁边的范鸣。 范鸣忙恭谨接过,供在堂前香案上。 “戴总管,有劳了。”贾琮拱手笑道。 戴权笑道:“都是自家人,如何说两家话。咱家见你老弟高升,比自家得了褒奖还欢喜。” “琮有何德何能,全赖总管不弃,御前一力斡旋。”贾琮谦逊道。 “好说好说。”戴权拱手道。 “卑职等恭喜提督大人!”众人都上前道贺,无不羡慕。 豪门出身就是好,升官跟坐窜天猴似的。 贾琮微笑道:“此皆尔等将士用命之功,本官在此谢过。” “不敢不敢,我等不过奉大人之命办事,何敢居功?”众人忙摆手道。 “总管,请内堂叙话。”贾琮道。 “请。”戴权点头。 众人看着贾琮与戴权携手进去,都喜气洋洋,与有荣焉,凭大人的出身,又和内相交好,以后执掌锦衣卫,咱南司的老兄弟,少不得跟着沾光了。 “琮此番超迁,老大人出力颇多,实不知如何报答天恩。”贾琮道。 “诶,老弟客气了。前儿你送来的礼还不够重?让老哥无功受禄,好生惭愧。” 戴权笑道,也是感叹。混了一辈子,收的礼不如贾琮一个人送得多。 “区区薄礼,聊表寸心,何足挂齿?老大人于我姐弟恩重如山,岂是这些俗物能比。” 贾琮笑道,心中暗骂,回京以后自己也变无耻了,在辽东老子一呼万应,何用这般低声下气。 “这可说差了,元妃娘娘素来体谅下人,关照咱家,咱做奴才的岂能不尽心伺候?”戴权老脸如菊,笑得无可无不可。 寒暄了两句,贾琮渐入正题,道:“不知陛下可还有旨意?” “有。陛下说,如今北司骨干大损,南司又是初复,让你尽快补齐人手,另把接任的南北镇抚使报上去。” 贾琮微一沉吟,道:“只报南北镇抚使么?” 戴权笑道:“老弟还不太清楚,南北镇抚使有直奏陛下之权,素来用于制衡锦衣卫掌印官。至于其下千户们,老弟自决便可。” 贾琮点点头,知道戴权是提醒自己,莫要犯了忌讳。 若把自己的心腹送到这两个位置上,企图完全掌控锦衣卫,那就犯了大忌。 “多谢老内相提点,琮明白了。” “老弟是最聪明的人,一点就通。”戴权笑道 贾琮忽然想起一事,苦恼地道:“总管,琮如今当了指挥使,岂不是每朝皆上?” 戴权哈哈一笑,道:“上朝那是文官们的事儿,武勋若没事奏,写个帖子去都察院告假便成。” 贾琮松了口气:“请长假也行?” “多长?” “一直。” “这……”戴权想了想,道:“这也无妨,老弟身为锦衣提督,随时都可进宫奏事,也不必拘泥朝奏,万岁爷那里,我自去为分说。” “谢总管成全。” 戴权刚走,就有校尉来报。 “禀提督大人,本卫同知、佥事并北司剩下的众千户、副千户等,齐来求见。 贾琮笑道:“这些人消息倒是灵通。叫进来罢。” “卑职参见提督大人,恭贺大人荣迁之喜。”三四十人进到大堂,一齐拜下。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行此大礼,都起来。”贾琮端坐椅内,南司众千户侍立左右,气场十足。 “谢大人。”众人方才起身。 贾琮笑道:“我来本卫时日尚浅,诸位还有些面生。” “禀大人,卑职苗忍,忝为指挥同知。” “卑职茅恒,忝为指挥佥事。” “卑职谈斯年,忝为指挥佥事。” “卑职计琛,忝为北司千户。” “卑职戴雨浓,忝为北司千户。” …… 众人依次自报家门,贾琮也不记得谁是谁,不过这并不重要,上位者不需要记名字,自然有人帮他记。 “好好,诸位兄弟都是本卫的菁英,能不牵连到空仓贪腐案里,可见尔等奉公守法,本督甚慰。”贾琮道。 “我等一心报效天子,万不敢不忠不孝、欺君罔上。” “我等素被万、唐一党排挤,只恨人微言轻,不能早些替陛下除此大害。” “如今大人执掌锦衣,如拨云见日,弟兄们无不振奋,都想跟着大人立一番功业。”
“我等誓死为大人效命。” …… 众人忙表忠心。 贾琮笑道:“诸位既有报效天子之心,自然会有用武之地。既然今儿人来的这么齐,我就说个事儿。 传我的话,让本卫的千户、副千户、百户们都动脑子想想,日后咱锦衣卫如何才能把差事办好,不至于再出现类似的混账事,三日内写个条陈上来我看。” “卑职遵命。”众人心知肚明,这是贾琮要考较众人了,答得好的,自然前途光明。 “嗯,下去罢。”贾琮摆摆手。 指挥同知苗忍忙道:“大人,卑职等略备了些酒水,敬贺大人加官进禄之喜,不成体统,万望大人并南司众位兄弟今晚拨冗赏光。” 贾琮笑道:“也好,南北两司的弟兄们,也许久没同桌共饮了。” 众人喜道:“谢大人赏脸,卑职告退。” 周威等千户把众人送出去。 贾琮看了温振一眼,起身回了内堂。 温振十分机警,眉梢微动,不动声色,跟着进去。 “大人有何吩咐。”温振躬身道。 贾琮笑道:“老温,你这样知情识趣儿的人不多,本督甚慰。” “卑职愚钝,全赖大人教导。”温振谦卑地道,手心渐渐冒汗,心中知道,一生中最重要的机会,或许就在眼前了。 贾琮笑道:“此言差矣,本督除了出身比你好,武艺比你好,能教你什么?论才能,你远胜于我。” 温振连忙跪倒,叩首道:“大人天纵英才,古来罕有,卑职岂敢媲美? 卑职天资拙劣,庸庸碌碌混了数十年,直到归于大人麾下,承蒙训导,才明白办差要领。大人切莫折煞卑职。” “起来起来。”贾琮摆手道:“紧张什么,本督素来实事求是,岂是袁绍那般嫉贤妒能之人?你们越能干,我越高兴。” “大人虚怀若谷,胸襟如海,卑职拜服。” “嗯,叫你来有件事。方才戴总管传陛下口谕,让我拟定南北镇抚使人选,呈送天子。你也是老人了,说说想法。”贾琮淡淡道。 温振闻言,即便以数十年宦海沉浮经历,也忍不住口舌发干、心头发热,额头见汗。 镇抚使!这可是天大的机遇,此刻就摆在面前。 心中急速思索贾琮言外之意,若按常理,他是提督,要提拔谁,还用得着听自己的意见?即便要听意见,又何必只听自己的意见? 显然,其一、大人有意提拔自己; 其二、此问大有深意,答得好,镇抚使有自己一份,答不好,算求; 其三、大人虽问的是南北镇抚使,其深意应是未来锦衣卫的人事安排; 其四、大人最关心的是什么?自然是掌控锦衣权柄。 温振一瞬间想了很多,并将自己代入贾琮的地位,略一推想,已有答案。 深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禀道:“大人垂询,卑职斗胆直陈鄙陋。” “说。” “卑职以为,南北镇抚使乃锦衣卫核心要害之职,所任者,或德才兼备、或资历深厚、或出身高贵、或功勋卓著,方可服众。 如此想来,符合条件者,除几位同知、佥事外,还有南司四大千户。以卑职愚见,方千户接掌北司镇抚可矣。”温振沉声道。 贾琮饶有兴致道:“老温,为何你不毛遂自荐,反而推举方极?” 温振道:“非卑职大公无私,先人后己,实为大人计也。” “说来。”贾琮笑道。 “是。大人可知为何方极虽为掌风千户,却隐为我等之首。论职,掌风不如掌刑,论资,方极应让卑职。” “为何?” “只因方极是陛下的人,众人皆知。这便是为何大人第一天到南司,是方极迎接大人。”温振道。 贾琮微微点头,要说熙丰帝一个暗间都不派,放心大胆把锦衣卫交给外臣,这也不可能。 “故本次南北两司空缺,方极必得其一,既安陛下之心,也表大人磊落襟怀,更暗夺方极钩察之职权。”温振道。 “为何不提名方极任南镇抚使。”贾琮道。 温振道:“方极在南司耕耘日久,根深蒂固,人脉甚广,若就地擢为南镇抚使,则南司日后未必会听大人号令。 且方极若有不利大人的举动,极难预先防范。 将其放到北司,则无此弊。一来北司众人与南司素有恩怨; 二来方极过去人地生疏,三来方极又无大人的身世魄力,如何能执掌北司?北司众人面对这个外来抢食者,又怎会服气? 故方极虽为镇抚,实则有职无权。” “此言有理。”贾琮点头。 温振精神一振,续道:“此外,北司四大千户俱缺,各千户、副千户、百户等损失甚重,大人再就地提拔一批才干卓著,又素不得志的人,这些人岂能不为大人效死? 难道有大人这棵大树不靠,却去靠个空头镇抚不成?再将方极心腹旧部打发到外省卫所。 既充实南司监察之力,又断其臂膀,使其孤掌难鸣,则再无后患。” 贾琮微笑点头。 “南司却简单了,众人皆是大人的老部下,不论谁接掌南镇抚使,都必唯大人马首是瞻。 大人再将掌财千户提至指挥使衙门直辖,如此人财之令,俱出大人门下,还有谁敢阳奉阴违?”温振道。 姜还是老的辣,什么叫举一反三,这就是。 贾琮心中赞叹,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温振察言观色,心中石头落地,忙躬身道:“大人谬奖。些许浅见,贻笑大方。” 贾琮正要说话,忽听周威等人求见回话。 第三百三十章 开源之法 第332章开源之法 “进来。” 周威、方极、乔尹并雷泰、空性等人鱼贯而入。 见温振在此,周威、乔尹等心中暗叹,被这老鬼捷足先登了,不过论资排辈,也该他上。 “禀大人,方才圣旨已下,万、唐等人是明正典刑,还是密裁,请大人示下。”周威道。 贾琮微一沉吟,道:“这是锦衣卫内部案件,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密裁罢。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是。众犯官女眷如何处置?”周威道。 贾琮道:“圣旨里没提,你以为呢?” “按惯例,可轻可重。重者株连,可发卖教坊司,可充军边卫;轻者,无罪释放。”周威道。 贾琮叹道:“我曾答应过万晋,不株连他的家人。都是苦命女子,给些盘缠,放了罢。” “大人义薄云天,卑职拜服,这就去办。”周威拱手退下。 “回来。”贾琮叫住他,道:“趁大家都在,我说一件事。” “请大人示下。”众人忙打起精神,显然是要论功行赏了。 “如今南北两司镇抚出缺。老方、老温劳苦功高,理应嘉奖。我意方极接掌北司,温振接掌南司。范鸣,写个折子报上去。” “大人英明。恭喜方兄弟,温老哥。”众人忙拱手祝贺。 “卑职谢大人栽培。” “卑职谢大人提携。” 方极、温振喜从天降,忙扑通跪倒磕头。 贾琮微笑抬手道:“起来罢。” 两人这才站起,与众人拱手还礼、逊谢。 “此外,这段日子,雷泰、空性、解辉、范鸣,你们也学的差不多了。以后俱都调入指挥使衙门,由我直管。” “是。”四人大喜,他们也不稀罕什么职务,只要跟着贾琮,还愁前程么? 众人又来恭喜,同是千户,外省千户、南北司空头千户、实权千户、指挥使衙门千户,那是大不相同。 如今贾琮强势,指挥使衙门的千户自然最吃香,权力最大,事情最少。 “南司空缺的掌风千户,由王飞接掌。掌功千户,老温拟定报来。” “卑职遵命。” “至于周威、乔尹,你们二位同样功不可没,本督会为二人请封恩骑尉,以为褒奖。” 两人总算得个安慰奖,忙叩首道:“谢大人恩典。” “诸位,我等的事业,才刚起头,未来可期,共勉罢。” “我等誓死为大人效力。”众人齐声道。 ―― 傍晚,众人簇拥着贾琮出了南镇抚司。 温振笑道:“明日后,大人便要去指挥使衙门办公了,缺了大人耳提面命,我还真舍不得。” 众人都笑着附和。 贾琮指着南司门口的跃马桥,看着桥下清澈的河水,笑道:“今日我才领略到此处之美。” 温振笑道:“跃马桥又名锦衣桥。前人有诗云,青帘斜挂杏林边,垂柳荫中系钓船。记取锦衣桥畔路,澹烟疏雨暮青天,以赞此处美景。 虽不能与大人惊世之作相比,倒也贴切。” “好诗。”贾琮大笑,催马便走。 今日谪仙楼已被包下,楼内空无一人,同知、佥事等锦衣卫高层官员并北司骨干,早已在楼外列队等候。四周布满缇骑、校尉,以为警戒。 谪仙楼本位于最繁华的鼓楼大街,街上人流如潮,百姓陡然见到这么多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在此,早已远远绕开,生怕沾上麻烦。 以往人声鼎沸,宾朋满座的大酒楼,此刻竟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 不多时,街口过来一大群骑士,北司众人忙上前迎接。 “提督大人请。”同知苗忍忙上前替贾琮牵马。 贾琮呵呵一笑,翻身下马,“各位久等了。” “不敢,大人肯赏光赐见,我等荣于华衮。” “各位兄弟,请。” “请。” 众人寒暄一番,进入三楼大厅坐下。 一二楼则被锦衣校尉牢牢把守。 厅内摆了五桌酒席,首席居中,另外四桌分列两边。 众人按职务入座。 首席是贾琮并几个同知、佥事,以及新提拔的方极、温振、雷泰、范鸣等人。 片刻功夫,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酒流水般端上来。 贾琮举杯笑道:“日后还望诸君同心同德,群策群力,办好差事,庶不负圣上天恩。我敬各位一杯。” 众人忙起身,道:“我等唯大人之命是从。” 贾琮坐着喝了,伸手虚按,道:“都坐。” 苗忍并两个佥事又依次举杯庆贺。 酒过三巡,贾琮看着满桌美食,笑道:“我上次不是搬空了北司库房么?你们还有钱弄这么好的饭菜?” 北司众人有些尴尬,这不是招待你么,平日咱可节衣缩食了。 苗忍笑道:“大人不知,上次大人取走北司浮财后,万晋、唐炎不知哪里又弄来一笔银子,才坚持到现在,不过也所剩无几了。” 北司众人都有些悲哀,赫赫北堂,即将面临没钱吃饭的窘境。 贾琮道:“前儿我已请了圣上恩准,截留本案一成赃款作为开销。” 众人大喜:“大人果然神通广大,圣眷优隆。” 贾琮摇头道:“一百五十万银子,再加上南司现有之银财,也不过两三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坐吃山空,总不是长法。” “大人所言极是。”众人道。 “天下锦衣卫数万弟兄,背后还有数万家庭,若都指着户部那点钱粮,别说养家糊口,养自己都费劲。以往锦衣卫的钱粮从何而来?”贾琮道。 北司千户计琛忙道:“禀大人,以往北司的钱粮,一靠朝廷拨付,二靠神京各门阀世家缴纳封口费,三借办案抄家截留或勒索犯人,四靠外省卫所孝敬。” 贾琮道:“外省卫所的钱,从何而来?” 苗忍道:“还不是在各地借势勒索、抄家得来。” 贾琮摇头道:“除了朝廷拨付外,都不是正道。” “大人容禀,实因朝廷拨付太少,层层克扣下来,落到本卫,已几近于无,故历代指挥使、镇抚使皆出此下策。”北司众人道。 贾琮道:“我并非不近人情,只是靠抄家、勒索,难免大兴冤狱,有伤天和,千夫所指。 靠外省孝敬,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无法辖制。试问,本卫威严何在?法纪何存?” 众人默不作声,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没银子,怎么办?朝廷不给银子,只能自己弄,换谁来都一样。
“从今以后,把三、四两条路子给我断了。” “是。”众人不敢强,忙答应道。 “大人,若单靠朝廷拨付和官宦人家的封口费,恐难支撑。”苗忍道。 “嗯,故而要开源节流。节流大家伙受委屈,难免抱怨本督刻薄,关键还是在于开源。” “光顾着说话,都动筷子,菜冷了。”贾琮笑道。 “大人请。” “莫讲虚礼,敞开吃罢。”贾琮道,提起筷子开动。 众人也饿了,也顾不得吃酒,都在边吃边想,揣摩贾琮的意思。 都是军旅中人,吃饭极快,不多时便酒足饭饱。 贾琮放下筷子,众人不管吃没吃完,忙一齐放下。 “都吃好了?” “谢大人关爱,吃好了。”众人道。 “嗯,难得大家伙都在,既然谈到这里,都说说,咱怎么开源。有损锦衣卫权威名声的法子,就别提了。”贾琮拿牙签剔了剔牙,道。 众人面面相觑,正大光明弄钱的法子,他们还真不知道。 方极拱手道:“方才大人说陛下恩准了一成赃款作为卫内开支,何不禀奏陛下,以此形成定例。 嗣后不管都中或外省,都取抄家、罚没或赃款赃物一成为限,既让大家伙有劲头办差,又来的正当。” “此言甚善。”众人都道。 温振笑道:“方老弟此议十分妥帖,我也有个愚见。 本卫耳目遍布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以往咱都秘不示人,何不捡出些无伤大雅,于国法朝政无碍,却对豪富之家有用的消息,售卖与他。 譬如何地物价如何,何地缺什么,何地官员有何喜好,何地青楼有何等美人,何地有奇才士子等等,岂不两相得利?” “好!”贾琮眼睛一亮,拍案笑道。 “好法子!”众人忙喝彩称赞。 贾琮笑道:“甚至咱还可分出少量探子,按富贵人家的需要,专门探查各类消息,特别是行商坐贾的讯息。 只要不违国法,不伤天害理,有何不可?” 这倒是条好财路。众人都是人精,瞬间领悟到此法之妙。 “此法虽好,只恐有的人利令智昏,为人所用,以至太阿倒持,锦衣卫谍报之能,反而为人利用,干出助纣为虐、吃里扒外的事。”贾琮旋又沉吟道。 温振道:“提督大人也不必担忧,只要立好章程规矩,南司用心监察,办好差事,此等事情也完全可控。” 贾琮点头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只用其利,革其弊便可。” “大人英明。”众人道。 贾琮道:“方才我也想了两条弄钱的法子,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还须斟酌,且不说。 老温既然提到监察的事,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规矩也无声威,各人都说说,怎么监察外省卫所。” “管外省卫所,关键是管住千户、百户。” “还须定期派人巡查为是。” “可在外省安插内谍。” “可与各省督抚衙门交叉监察。”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竭力在贾琮面前表现才干,不一会便说了几十条举措。 温振边听边记,待众人说完,已在心中归结为四条办法,禀道:“大人,卑职听了诸位同僚的见解,真茅塞顿开矣。” 贾琮笑道:“这就叫头脑风暴。” 头脑风暴?众人面面相觑,大人口里的新词儿什么意思? 贾琮摆手笑道:“你只说便是。” “是。卑职汇总了诸位同仁的提议,共总归为四条。 一、各省派驻南司巡查百户,联络当地督抚衙门,就近监察; 二、各省千户所、百户所,皆安插暗间,由南司掌风千户统辖; 三、各省千户行流官之法,三年易地,以免尾大不掉。 四、仿御史之例,鼓励检举揭发,以下制上。 小旗举告总旗犯罪属实者,取而代之。总旗举告百户属实者,取而代之。百户举告千户属实者,取而代之。 如此人人自危,谁敢犯法?”温振道。 “好!”众人都点头,特别是最后一条,太毒辣了。 充分利用人性中的贪婪和野心,谁敢犯法,谁就成为下面人的进身之阶,谁会包庇你? 不把你往死里弄才怪,而且还会生怕别人抢先揭发了,自己捞不到好处。 贾琮点头笑道:“好好,老温果然有两把刷子。” “不敢当大人褒奖,皆是大家伙的才智,卑职不过替诸位同仁说出来罢了。”温振道。 贾琮呵呵一笑:“各位,看本督新提名的南镇抚使如何?” 北司众人一惊,温振这老鬼竟已先拔头筹了,那北镇抚使…… 忙拱手道:“大人慧眼如炬,我等心悦诚服。” 果然,贾琮又道:“本督提名方千户接掌北司,还望诸位通力合作。” “卑职遵命,见过方镇抚。”北司众人并同知、佥事等人心中凉了半截,最大的桃子没了。 “众位兄弟切勿多礼。”方极忙笑着还礼,心中不无得意,此刻还不知已被贾琮、温振算计。 “也罢,趁这个机会,我把拟定的人事变动先通报给诸位罢。 雷泰、空性、解辉、范鸣皆提入指挥使衙门任千户。 范鸣为掌财千户,日后锦衣卫所有钱粮进项,皆归指挥使衙门,由他统辖出入,胆敢私设小金库者,家法伺候。” “是!”众人凛然,这一来,范鸣直接成为指挥使下权力最大的人之一,足以与南北镇抚使比肩。 什么同知、佥事根本没卵用,就是个打杂的。 “空性、解辉任缇骑千户,各领精锐一支,专司缉捕南北两司无能为力的凶盗、恶匪、大寇。” “雷泰任协佐千户,司职辅助本督处理公务,上传下达。” 众人倒吸了口亮气,雷泰这协佐千户看似说的轻描淡写,实则权势极大,几乎可以当半个指挥使。 隐约凌驾于两大镇抚使之上。 看来提督大人是要用雷泰、范鸣两个千户牢牢掌控锦衣卫了。 贾琮十分满意众人的反应,道:“还有一个王飞,接掌南司掌风千户。” 点到名字的人都站起来,与众人见礼。 众人寒暄过,贾琮道:“如今北司的四大千户并众多千户、副千户的位置还空着。我这个人不论资历,只论本事,三日后把条陈呈上来,本督自会考较。” 北司众人的心眼儿又活泛起来,四大实权千户,也相当不错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三方审计 第333章三方审计 众人恭送贾琮上马离去,见他身影消失在街角,才互相拱手告辞离去。 贾琮径自回府,脑中却在思索方才想到的两条搞钱的法子。 一条是一锤子买卖,胜在量大,来钱快,只是风险颇高。 一条是细水长流,胜在稳定持久,积少成多,没什么风险。 只是后者还须问过宝钗才行。 贾琮下了马,径往蘅芜苑去。 “姑娘,三爷来了。”莺儿喜道。 宝钗忙放下书迎出来:“怎么这早晚来了,用晚饭了么?” 贾琮笑道:“在外面吃过了。特来看看姐姐。” 莺儿抿嘴一笑,拉着香菱出去。 宝钗又羞又喜,白了他一眼,道:“进来坐罢。” 贾琮携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进去,问道:“宝姐姐方才在干什么?” “在看闲书。”宝钗笑道,不着痕迹把手抽回来,拿过书本递给他。 贾琮见封面上写着《笑傲江湖》四个字,哑然失笑,道:“你们又写这个了?” “这么好的故事,埋没无闻着实可惜。我们便合计着写出来,文字虽不好,故事总是好的。”宝钗笑道。 “有没有加我的名字呢?”贾琮笑道。 “你是造意者,岂能不加情歌王子的大名?”宝钗笑道。 贾琮翻开扉页,果然里面写着,“情歌王子、潇湘妃子、蘅芜君、枕霞旧友、蕉下客合著”。 “数百年之后,说不定我要靠你们流芳百世。”贾琮笑道。 历史上王公勋贵高官何其多,谁又记得。 而文学家、小说家们,不管在世时多么穷困潦倒,只要有一篇力作,足以永垂不朽。 譬如陶渊明、曹雪芹、蒲松龄等人便是如此。 “又来打趣我们,凭你贾子龙天下第一风流才子的名声,早已名留青史了,还用得着靠这个。”宝钗笑道。 “这倒也是。”贾琮毫不谦虚,笑道。 宝钗噗嗤一笑,点着贾琮额头道:“你倒不害臊。” 贾琮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拉进怀里坐下,道:“我若害臊,难道等宝姐姐红拂夜奔不成?” “呸,没个正行,还不放我起来。”宝钗含羞啐道。 “不放。先听我说正经事。”贾琮道。 “你有什么正经事。”宝钗嗔道。 “我真有。” “那……你先让我起来,咱们好好说话。” “这样就挺好。”贾琮哪里放她,自顾自地道:“上回贡锦案你还记得么?” 宝钗一颤,这等差点破家灭门的惊天大案,她怎么可能忘记,忙道:“怎么了?” “此案皆由丰字号下面的掌柜、管事们胆大包天,贪图小利而起,以至于连累主家。” 宝钗连连点头。 “且我想着宝姐姐家生意遍布天下,姨妈和薛大哥又不擅管理,底下的人必不老实。 如今我想了个法子,既可以管住下人,一者使其不敢违法乱纪,二者使其不敢中饱私囊,只是花费几个小钱罢了。不知宝姐姐意下如何。”贾琮道。 宝钗似笑非笑白了贾琮一眼,轻拧着他脸颊,嗔道:“好呀,我说你怎么忽喇巴的看我来,原来是和我谈生意经来了。” 贾琮讪笑道:“这不是公私兼顾么?宝姐姐好生无情,把我说的唯利是图一般。” 宝钗掌不住嗤一声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是怎生的法儿。” “说来也简单,我如今执掌锦衣卫,可使锦衣卫派人定期替你们核查各地丰字号账目,确保底下人不敢弄鬼,各省丰字号也可得到锦衣卫看顾,如何?” 宝钗想了想,迟疑道:“此法倒也可以,只是你在位时倒好说,若哪天你另调他职,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厂卫的手段,丰字号能否保全,殊难预料。” “宝姐姐果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竟能想到这一层,非一般闺阁女子可比。”贾琮赞道。 “把你的爪子拿开。”宝钗脸一黑,拍开他的手。 “我早有打算,此法空口无凭,须得定下契约,一年一签,商户可随时撕毁契约,只需按上一年的例支付分红便成。 锦衣卫只管监察,严禁插手商家经营之事,另外寻地方督抚衙门作为中人便可。” “何况,我如今提督锦衣卫才这么费心费力筹划,若哪天我不干了,管他锦衣卫死活?即便我不干锦衣卫了,莫非锦衣卫还会掉过头对付咱家不成?那我也太没用了。”贾琮笑道。 宝钗点点头,道:“不知锦衣卫取几成利?” “若是别家,当取两成,若是尊府嘛,取一成便是。”贾琮道。 宝钗默默计算片刻,笑道:“这法子倒好,这么一来,恐怕我家每年进项还要更多些,想来底下的掌柜、管事们绝不止贪墨一成利。” “那是自然,锦衣卫还顺道提供抄家服务,保证专业,保证彻底,保证宵小之徒无所遁形,这就叫第三方审计。”贾琮笑道。
“第三方审计?这个词儿倒是新鲜。”宝钗掩嘴笑道:“凭你说的这般好听,只是锦衣卫名声在外,未必有人敢与虎谋皮呢。” 贾琮道:“作风问题,是我要下大力气狠抓的,你尽管放心,若因此损失,我尽数赔给薛家,保证不让姨妈吃亏,如何?” “作风?何意?”宝钗不解。 “额,就是吏治。” “嗯,既如此,我明儿与妈说便是。”宝钗道。 “放心罢,在我手里,锦衣卫定会脱胎换骨,以后凭声誉吃饭。”贾琮道。 “我自然信你,就怕妈她老人家害怕你们厂卫,不肯沾惹。”宝钗担心道。 贾琮哂笑道:“姐姐连我这个锦衣卫提督都沾惹了,还怕什么?告诉姨妈,上回薛大哥的事儿,若不是锦衣卫替他擦屁股,后果如何?若不合作,下回薛家再出事,我可不管了。” 宝钗嗔道:“你呀,总是这么霸道。” “没办法,先礼后兵。我是行霹雳手段,存菩萨心肠。”贾琮无奈道。 “你呀,真真儿比凤丫头还精明,好话歹话都说了,让我怎么办呢?明儿我自去劝妈妈便是,想来哥哥是同意的,爹爹在时还不见他这么服气呢。”宝钗道。 贾琮道:“因为他知道令尊会惯着他,而我不会。” “你呀!厉害起来,让人又害怕,又……”宝钗忽然红了脸,闭口不言。 “又什么?快说。”贾琮笑道。 宝钗只顾摇头不语。 “不说是不是,行,看我的抓奶龙爪手。” “哎呀!不许这样。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宝钗捂着胸口求饶。 “说。” “又……喜欢。” 贾琮大笑,道:“宝姐姐,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说,什么时候喜欢小弟的?是不是因为那次小弟冒死夜探?” 宝钗羞红了脸,起身便想逃,却被牢牢抱住。 “不说是不是,不说我又来了啊。” “不要,不要,你先说。”宝钗别过头去。 “说什么?”贾琮故作不解。 “混账,假痴不癫。”宝钗啐道。 “咦,这也怪我?让我说什么,宝姐姐总得明示,不然小弟愚鲁,怎么猜得到?”贾琮笑道。 宝钗无奈,好在四下无人,才涨红着脸,轻声道:“说……你什么时候……对我……嗯。” 贾琮忍不住笑道:“什么时候爱上你,对罢?” 宝钗轻轻嗯了一声,不敢看他,只把头埋在胸前,露出雪嫩的后颈。 “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就是我那次重病醒来,第一次在荣庆堂见你的时候。” “我才不信,那时候我们话都没说过。你又不是一味贪花好色之人,否则以你今日的财势,也不会只有三四房侍妾。”宝钗摇头。 贾琮正色道:“天日可鉴,其实在前世,我与宝姐姐早已神交十数年矣,深知姐姐为人通情达理,端重大气,岂能不爱?只是宝姐姐定不相信罢了。” 宝钗见他不似作伪,疑道:“你怎知前世之事?” “病重之时,梦中得知。” “可是先荣国公点化之功?”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贾琮笑道。 宝钗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话虽让人难以置信,我却真的信了。因为,从那次见面后,我总觉得你对我知之甚深,好奇怪。” 贾琮笑道:“用宝玉的话来说,便是‘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宝钗嗤一声笑了,“你倒学起他来。” “不过姐姐尚不知我长短,我哪能知道姐姐深浅。”贾琮挑了挑剑眉,笑道。 “嗯?”宝钗见他一脸坏笑,知道不是好话,只啐道:“又说疯话,如今你也是伯爷了,还这么没个正行,让下人或外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该你说了,休想打岔。”贾琮笑道。 宝钗咬了咬唇儿,含羞道:“其实你那些诗词作的好也罢了,不过是消遣作乐之用,最让我敬佩的,是你写的那两句话。” “什么话?”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宝钗轻声道。 贾琮愕然,干笑道:“姐姐,若我说这不是我写的呢?” 宝钗笑道:“虽不是你写的,写的却是你呢。” “知我者,宝钗也!”贾琮叹道。 宝钗心中欢喜,横了他一眼。 贾琮嘿嘿一笑,道:“为表奖励,来,亲一个。” “呸!唔……”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人事布局 第334章人事布局 次日一早,贾琮便来了衙门,见这衙门却不如南北司大,只有三进。 好在指挥使衙门位于皇城旁边的锦衣卫胡同,进宫十分方便。隔了几条街,便是东厂胡同,是东厂衙门所在。 想来日常差事基本上都是南北两司负责,指挥使衙门只负责统领,也没必要弄多大的衙门。 “提督大人请。”苗忍、范鸣等人早已等在门口。 贾琮点了点头,下马进去。 至正堂坐定,指挥使衙门直辖的同知、佥事、所千户、经历司等部门官吏齐来参拜。 “卑职参见提督大人。” 贾琮淡淡道:“起来罢。苗同知,指挥使衙门有些什么家底儿,我却还不知。” 苗忍道:“禀大人,指挥使衙门直辖有锦衣五所,并经历厅,还有驯象所。” “驯象所?”贾琮一愣,什么东西? “就是专管驯养大象的,每逢大朝会或重大节礼,宫内仪仗需要使用大象,以增威仪。”苗忍解释道。 贾琮哑然失笑,锦衣卫成动物园了。 “这些兄弟都是各所千户,并经历厅经历。”苗忍道。 “都管什么?” “锦衣五所分别是前所、中所、后所、左所、右所,每所辖轿舆司、擎盖司、扇手司、旌节司、幡幢司、班剑司等十司,专管陛下仪仗、护卫、军匠等差事。” “经历司主管本卫公文往来,及卷宗案牍、钱粮器械、人事升迁调动之事。”苗忍道。 贾琮皱眉道:“可南北镇抚司也有经历,各管各司,指挥使衙门的经历司,岂非成了摆设?” 苗忍有些尴尬道:“确是如此,故指挥使衙门的经历司往往只管收发公文,传达提督钧令。” 贾琮道:“以后不能如此了。今后,指挥使衙门新设四大千户,分别是协作千户雷泰、掌财千户范鸣、缇骑千户空性、缇骑千户解辉。都认识一下。” 雷泰等人忙出列,与众人寒暄了两句。 “以后范鸣主管经历司,执掌本卫一切钱粮财物并人事变动。百户以上职衔变动者,必先报经历司审核、用印、备案后,方可给予告身。”贾琮道。 “卑职遵命。”范鸣躬身道。 经历司经历、令史等众人更是喜上眉梢,这样一来,大家伙可算时来运转了。 “至于雷泰、空性、解辉的职权,过后苗同知告诉诸人。” “是。” “都退下吧,同知、佥事留下。”贾琮挥退众人,道:“提督衙门人手不多,各位都是卫内老人,日后还需多多用心,替本督查漏补缺。我意,你们三人组建三个巡察队伍,巡视各省卫所。你们意下如何。” 苗忍、茅恒、萧飞白等三人大喜,忙拱手道:“卑职敢不效死。” 以往他们都作为吉祥物摆在锦衣卫,如今终于有了实权,如何不喜?巡视天下锦衣,这是何等权力,走到哪去不发财? 贾琮冷冷看着他们,道:“先别忙着高兴,让你们出去是访奸察恶、纠风正纪的,不是作威作福、收受贿赂的,若被我得知尔等执法犯法,仔细有命收钱没命花,本卫的家法,们是知道的。” “卑职不敢。”三人额头见汗,忙躬身道。心中凉了大半,干苦力谁去? “不过你们也可放心,本督既然让你们办事,就不会亏待了弟兄,你们的好处,从衙门里堂堂正正领取,岂不体面?”贾琮先打一棒,再给个甜枣。 “卑职谢大人天恩。”三人松了口气,总算不是白嫖。 忽见范鸣来报:“禀大人,昨儿报上去的南北两司镇抚提名,并截留查抄物款一成以为常例的折子已然批下来了。” “圣上说什么?” 范鸣把一本折子呈给贾琮道:“圣上批了一个字,可。” 贾琮点点头道:“就这么办罢,着经历厅下发任命文书、告身。” “是。” “过两日,你们都随我去北司。” “卑职遵命。” 履新第一天,贾琮随便坐坐便走了,如今南北两司都解决了,锦衣卫也没什么需要他亲自办的事。 两日后,贾琮带着同知、佥事并南镇抚使温振及南司四大千户等,一齐到了北司。 方极等人早已在门口候着,把众人迎进去。 再临北司正堂,四下无不俯首,贾琮微微一笑,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贾琮一撩大氅,在正堂坐下,众人齐声道:“卑职参见大人。”声振屋瓦。 “不必多礼。”贾琮摆摆手,道:“今儿过来,没别的事,就是把北司如今人员的缺额补齐。” 众人早已知道,都热切地望着贾琮。 “你们呈上来的条陈,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并两位镇抚使、南司四大千户都交叉看过了,也呈报了我,不少人见解精到,言之有物,可见你们没白吃这碗饭,本督甚慰。”贾琮道。
众人默然不语,只是盘算这许多人,提督大人如何抉择。 “如今千户、副千户的缺额有多少?”贾琮问道。 “禀大人,除四大千户外,还缺千户7人,副千户9人,百户21人。”方极道。 “嗯,四大千户从现有千户、副千户中选拔。千户从现有副千户、百户中选拔。副千户从百户中选拔。” 贾琮看着地下站着的北司百户官以上众人,道:“我这个人最讲公道,你们各自写出四大千户并七名千户、九名副千户的恰当人选,不必署名,拿来投到这个箱子里,作为本督决断的参考。范鸣,派人负责清点。” “是。”众人忙领命而去。 不多时,众人都写来投了。 范鸣带着几个小吏,自去内堂清点统计。 贾琮则与众人在大堂喝茶闲聊。 温振笑道:“大人,南司库内所存的财物,昨日已尽数清点造册移交提督衙门,范千户已签收了。” 贾琮点点头道:“以后南北司,每月去提督衙门领取钱粮便是。” “是。”温振、方极两人拱手道。 “另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人开恩。”温振道。 贾琮笑道:“老温你素来不徇私情,说罢,什么事。” “卑职惭愧。只因膝下还有个犬子,年方弱冠,蒙大人天恩,破格录入本卫使用,虽无甚本事,好在也不愚蠢。 卑职想着趁他年轻,送到大人身边跟着历练历练,也好长进些本事,日后为大人效力。”温振道。 众人暗骂无耻,没见过这么为子孙铺路的,温老鬼脸皮也太厚了。 贾琮却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表明心迹,因笑道:“也好,安排在雷千户手里当差罢。” “谢大人厚爱。”温振道。 如今谁不知道,雷泰、范鸣就是贾琮的左右手,跟着这两人,以后至少混个千户是不成问题的。 不多时,范鸣派人来报,把清点结果呈上。 贾琮看了一眼,独自进去内堂。 旋即小校出来传令。 “提督大人传见千户顾秋、孟晨,副千户唐斩、席应。” 众人心中一凉,四人则是大喜,忙随着进内堂。 “卑职参见大人。”四人一起跪下。 “嗯,起来。知道为何叫你们进来么?”贾琮淡淡道。 四人心中怦怦直跳,齐声道:“请大人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贾琮呵呵一笑,道:“我准备提你们做北司四大千户,你们意下如何?” 四人虽有所料,也不禁欣喜若狂,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倒,叩首道:“谢大人栽培,愿为大人效死。” “可知道为何提拔你们?” 四人摇了摇头。 贾琮把一个纸折节略扔在地上,道:“看看方才的公推结果。” 四人捡起来,一看,脸色顿时发白。 原来他们四人都只有十来票,而多的有二三十票,论人望,他们是明显不足的。 四人面面相觑,不禁对贾琮更是感恩戴德。 “凭你们这点威望,四大千户的位置,本来万万轮不到你们,不过看了你们写的条陈,倒颇有些可圈可点之处,本督唯才是举,故破格提拔。 望你们日后戒骄戒躁,用心办差,莫要辜负了本督厚望。”贾琮淡淡道。 四人感激涕零,叩首道:“我等从今后,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绝不敢辜负大人知遇之恩。” 贾琮微微一笑,这四人他早已打听清楚,有本事、没背景、脾气差、性子倔,故而一直被人排挤。 按韦小宝的用人理论,脾气差的都有本事,脾气好的都是贪官。 贾琮才决定将这四人提起来,用于架空方极。 “嗯,起来罢。唐斩为掌刑千户,孟晨为掌风千户,席应为掌兵千户,顾秋为掌功千户。 你们四人是北司老人,日后须互相扶持着把北司的差事办好,莫让方镇抚太操心劳累,明白么?”贾琮缓缓说出最后一句话,目光灼灼盯着四人。 四人能混到这个位置,都是人尖子,这么明显的暗示,哪有不明白的,若不明白,趁早退位让贤。 忙道:“我等唯大人马首是瞻,自当朝乾夕惕,为大人效命。” 贾琮微微一笑,懂事就好,道:“以后有什么要紧事,报于雷泰便可。” “卑职遵命。” “去罢。” 四人磕了头出来,满面春风,众人哪还不明白,忙上前恭喜。 第三百三十三章 巧立名目 第335章巧立名目 方极也上前攀谈。 四人相视一眼,笑道:“参见方镇抚。” “都是自家兄弟,好说好书。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方极笑道。 “不敢不敢。”四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日后方镇抚有什么示下,我们兄弟自去办理妥帖,不让镇抚大人操心。” “有劳各位了。”方极点头道,心中有些狐疑,直觉感到有些问题,却又说不上来。 这时又有小校来传了七个人进去。 众人知道这是七个千户人选了。 一顿饭功夫,七人喜气洋洋出来,先和唐斩等四大千户打了招呼,又拜见了方极。 方极心中微微不悦,面上依旧欣喜祝贺。 第三批九个副千户人选进去,领了教训,又出来。 也是先和四大千户打了招呼,才拜见方极。 方极心中一凉,北司这些人在排斥自己。 温振在一边冷眼旁观,眼中微露笑意,过段日子,老方你才知道难过。谁让你要投靠陛下呢?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贾琮把副千户以上的人事安排明白了,放下了心。恩威并施下,没人敢不伏,毕竟投靠自己,无论如何好过投靠方极,这些都是聪明人,不用费口舌。 “方才,本督为北司补充了一些人手,不过百户以下,还缺了许多。方镇抚和各千户议后,今日之内把人选报经历司。” “是。”方极苦涩一笑,显然他已经确定,提督大人是提防自己了。 半天时间决定几十个百户人员,他连人都没认熟,哪来得及去拉拢,还不是由北司老人决定。 贾琮又让千户衔以上的留下。 “今儿还想和诸位商议一事,前儿老方提的截留一成的办法,圣上已经同意了。至于老温,你提的出售消息的法子,自去写了条陈报来。” “是。” “不过财源这个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贾琮笑道。 众人都笑着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本督想了两条法子,与诸位议议。” “大人请赐教。” “前儿薛家的贡锦案大家都清楚,豪绅之家,若驭下不严,不单损公肥私,最怕的就是这等胆大包天,连累主家的狗贼。 故我和薛家议定,以后由锦衣卫出面,替他家监察天下丰字号商铺,定期查账,每年分红一成。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大喜,道:“大人奇思妙想,让人佩服,这是天大的好事,两相得利。” 温振更想深了一层,道:“此法极妙,天下富商何其多,若都能和锦衣卫合作,咱岂不是守着了一座金山。” 贾琮点头道:“这也是我的意思,单是薛家这笔生意,一年至少可得十万银子之利,且这笔钱来的光明正大。 唯有两点,第一不许见财起意,第二不许插手别人家务。若失了信誉,以后哪家敢和我们合作?谁敢干背信弃义的事,败坏本卫声誉,家法伺候!” 众人凛然称是。 “此事交给南司去办。务必把这件事办成锦衣卫的金字招牌,打响名号!”贾琮道。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办好。”温振道。 贾琮又把订立契约等事情细细说明。 苗忍道:“大人既指了明路,咱何不把皇商一网打尽?如今内务府挂名的皇商,可有七八家。” 贾琮笑道:“要招揽客人,总得有个样品。先把薛家的事办好,何愁没生意上门。” “大人英明。”众人道。 温振道:“既如此,为求立竿见影,卑职建议先命各省卫所把丰字号各地的掌柜、管事们筛一遍,若有侵吞公帑、中饱私囊的着即抄家,追回亏空,先帮薛家狠赚一笔,以为榜样。” “嗯,可以。只是一谈到抄家,只怕外省卫所那些混账又忍不住要动手脚。”贾琮冷笑道:“前儿商议的本卫监察之法,可执行了?” “已写了条陈,正要请大人训示施行。”温振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 “前儿已议定,不必看了,即刻筹备人马,分派各地,把新规矩贯彻下去。”贾琮摆手道。 “卑职遵命。” “此事你亲自盯着,万事开头难。你把头开好了,后面的事儿就容易了。”贾琮道。 “是。大人放心,事关本卫兴衰,卑职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贾琮道:“第二个法子,我想在神京城内征收‘良善保证金’” 众人不解,问道:“大人,这‘良善’保证金是何意?” 贾琮笑道:“神京地面人烟阜盛,帮派林立,罪案频发,连本督我少年时也曾被花子拍去。” 众人都知道此事,微微一笑,道:“大人吉人天相,岂是宵小所能伤。” “这且不提,许多盗匪借客栈酒楼安身,伺机犯案,甚至许多商贾、帮派自己就暗中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故本督要对京中所有商铺征收保证金,若其犯案或收容匪类,这保证金就不退了。” 众人渐渐回过味来,收钱总是一件好事。 “请问大人,这保证金是只收一次,还是年年收,月月收?” “只收一次便可,长期收取,为人诟病。”贾琮道。 “不知收多少?” “按其买卖大小,收一月之利,如何?”贾琮斟酌道。 众人点头,道:“已经相当丰厚了,譬如一些大青楼、大酒楼,一月之利,足有数万银子。” “若其不犯案,又如何?” “不犯案,保证金就放在锦衣卫保管,什么时候他不做这门生意了,再退回。”贾琮笑道。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是要害处,神京的商铺,谁会放弃,即便放弃,接手者依旧要缴保证金,何况估计也没几个人敢来锦衣卫要银子。 “大人妙计,妙计!”众人大笑。 温振沉吟道:“此法虽妙,可不少营生幕后皆是大人物操持,我等若是上门强收,很容易把满朝文武、勋贵、宗亲都得罪个遍,若不收这些人的,又难以服众。” 贾琮点点头道:“这便是风险之处。各位,富贵险中求,哪有四平八稳就来钱快的法子?” 众人点头称是,想到神京城无数商铺,若收个遍,那不等于挖了座金山。 温振道:“这块肥肉太大,锦衣卫一家去吃,容易弄巧成拙,不如多找两家,携手而为,大人以为如何?”
贾琮道:“这是老成之言。既然诸位都以为可行,便议议细节罢。” ―― 贾琮从北司出来,脑中忽然浮现出两个死胖子的身影,这两个混蛋,倒能够帮得上忙。 低声吩咐了雷泰两句,径自回府。 次日午后,贾琮又去了江月楼。 刚坐下,两个胖子便同时来了,并排上楼,在雅间门口却被卡住,进退不得。 “诶,冯大人,你与我挤什么?”忠信王道。 “王爷,各走各路,怎么说我挤你?”冯远翻了个白眼。 贾琮见两人卡在门框里,手脚乱舞的样子,忍不住一口茶喷出,摆手让张元霸将两人拉进来。 “两位老哥,别来无恙?”贾琮笑道。 两人整了整衣冠,拱手道:“甚好甚好,恭喜老弟荣升,改日摆酒替你庆贺。” 贾琮却不敢奢望吃这两个肥“貔貅”的酒,笑道:“那琮就谢过了。” 冯远小眼睛透出精光,道:“老弟召我来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只要老哥办得到的,绝不推辞。只是如今户部捉襟见肘,老哥每日里愁的心力交瘁,恐有负所托。” 贾琮暗骂,前儿不是才送了250万财物去户部?又哭穷。 忠信郡王也叹道:“冯大人是一心为公,本王佩服。要说愁,我才是愁白了头,家里月钱都发不出来,下人都快造反了。” 贾琮翻了翻白眼,这两个混蛋是钻钱眼儿了。 因笑道:“琮正因为想到一个弄钱的法子,才请二位过来一起参详。” 听到有钱,冯胖子眼冒金光,道:“老弟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老哥皱一皱眉头,这二百来斤白长了。” 忠信王咳嗽一声:“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若是违法乱政之事,嗯,本王定不依你。” 呸! 贾琮、冯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都是豁子拜师,你装什么正人君子。 “看什么,本王一身浩然正气,你们感觉不到?” “呵呵。” 贾琮咳嗽了一声,把征收保证金的事说了。 两人顿时喜动颜色,又是揉脸,又是搓手,坐立难安,恨不得立马席卷全城。 冯远毕竟见惯了钱,很快冷静下来,把贾琮的构想细细推敲了一遍,沉吟道:“难,难,难。” 忠信王眼睛一转,也叹了口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贾琮呵呵一笑,道:“此事若成,我锦衣卫负责出面去收,占七成;户部两成;王爷一成。如何?” 忠信王心中一动,见冯胖子不表态,也微微冷笑,一言不发,这点钱就想打发老子。 贾琮也不急,自顾自品茶,这么大一块肥肉,不信这两个死胖子不动心。 冯远摇头道:“此事太过重大,朝堂大员,哪个家里不做生意?你要一网打尽,不用说,第二天弹劾你的折子就能把你埋了,难!难!难!” “有头有脸的王爷、公主哪个没有几桩产业,你这么随心所欲的通杀过去,呵呵,信不信宗室全跑到你家里把你吃穷。”忠信王冷哼道。 “可若豁免这些人,此法如何推行?正因为难,才把两位请来商议,若不可行,就当我没说过。”贾琮起身欲走。 忠信王忙拉着他,数落道:“年轻人,这么沉不住气,既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岂能畏难而退?你对得起陛下天恩?” 贾琮冷笑,你不是反对么,怎么又利国利民了,无耻。 冯远沉吟道:“此事把满朝文武、勋贵、宗亲都得罪完了,若想办成,非有破釜沉舟之志不可。 好在是一锤子买卖,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吸引,反抗的弊端又足够大,倒也不是不可行,未必有人敢为了这点利益,就豁出去大闹一场。归根结底,还得看朝廷风向。” 忠信王忙道:“老规矩,宗亲我负责摆平,只看老弟愿意付多大的代价,先说好,兄弟一场,我一分钱不赚。” 贾琮、冯远都笑了。 冯远道:“那勋贵……” “我自去说。”贾琮道。 冯远点头:“既如此,三家合伙,锦衣卫出力甚大,户部少不得摆平朝堂,各占四成,王爷出力少些,占两成,如何?” 贾琮摇了摇头,道:“先不谈分成,冯兄,依你之见,若此事顺利,神京能征收到多少钱?” 冯远久在户部,哪不知道行情,默算了片刻,道:“若足额收齐,估计不少于一千万。” 忠信郡王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沫,这笔钱不小了。 贾琮笑道:“先定下分成,难免懈怠,干得好是这么多,干得差也是这么多,不够公允。” “老弟的意思是?” “先把此事办下来,再依据各家出力大小商议,如何?” 冯远、忠信两人警惕地看着贾琮,“你不会想过河拆桥罢?” 贾琮嗤一声笑了,“两位老哥,为这点钱,我至于么?难道小弟就见钱眼开到这等地步?” 两人转念一想也是,贾琮有的是钱,还缺这点? 因点头道:“那就事后再议。” “什么时候两位老哥筹划好了,给我个信儿便是。” “就这么定了。” ―― 一连忙了十余日,又是办理锦衣卫公务,又是筹备征收良善保证金的事情,贾琮每日早出晚归,都没空和姊妹们顽笑。 这日刚回荣庆堂坐下,吃了两口茶,只听外面嬉笑声起,便见宝钗、黛玉、湘云、探春等人一齐进来,笑道:“给寿星上寿,还不拿面来吃?” “嗯?今儿什么日子?”贾琮道。 “二月十二。”湘云道。 “是我的生儿?我竟忘了。”贾琮道,他确实忘了,记忆中似乎没这回事。 宝钗、黛玉两人目中透出怜爱之意,道:“我们问了许多人,就是你的生儿。” 探春笑道:“不仅是你的生儿,还是颦儿的生儿,我看你定没备寿礼。” 贾琮一呆,这个真没有。 不过他脑筋素来转得快,笑道:“颦儿给我备了什么礼?若没有,就两免了罢。” “你可失算了,颦丫头备了一份大礼。”众人齐声笑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生日礼物 第336章生日礼物 “是什么东西?”贾琮笑道。 黛玉还不及张口,便听门外婆子来报。 “老太太摆了酒为琮三爷做生儿,请姑娘们一并过去。” 贾琮微微一笑,贾母是在刷自己的好感么? 众人说笑着一起到了荣庆堂。 堂内早已摆了几桌酒席。 “哎呦,两个小寿星来了,难得老太太摆了这么好的酒席,想我这么多年操心劳力,自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的寿酒。 可见老太太偏心太过了,只勒我们老实人,依我说当牛做马这么些年,好歹给根胡萝卜吃罢,别叫人太寒心。”凤姐儿笑道。 众人大笑。 贾母啐道:“这个泼皮,好好的日子,非要逗我生气,快与我撕了她的嘴。” “老祖宗,物不平则鸣,您老好歹也听听我们的冤屈。”凤姐儿笑道。 众人又是一阵笑。 “哪个给你伸冤,快把这猴头给我叉出去。”贾母笑骂。 贾琮拱手道:“老太太垂爱,琮感戴莫名。” 贾母笑道:“都坐罢,你见天儿这么早出晚归,我和太太们看了也不落忍,难为你这小孩子家家,从小到大也没正经过过生儿,今儿给补上。” 宝钗、黛玉闻言都有些辛酸,眼中蒙了一层水雾。 众姊妹都神色略黯,若非琮哥儿如今好了,恐怕老太太还未必能记得他的生儿呢。 贾琮笑道:“古人云,宝剑锋从磨砺出。过往种种,于琮来说恰恰是最大的恩赐。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好!”众人都暗暗喝彩。 贾母微笑点头:“知道你是有出息的,怪道先荣国公要点化于你。好好,先吃饭。” 众人默默吃完饭。 丫头、婆子们撤下酒席,又摆上美酒茶果点心。 除了宝钗、黛玉,众人都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 如今的贾琮哪里还在乎这些小东西,都笑着一一收了。 贾母又命女先儿说书,命小戏子们唱戏。 贾琮不耐烦这些,不过是为给自己祝寿,也不好先走,只得闷坐着。 “待会去我那里吃宵夜。”贾琮悄声对各姊妹道。 众女大喜,忙点点头,生怕被大人知道搅黄。 宝玉看得眼热,不过贾琮没请他,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要去,不过想着姊妹们都在一起热闹,自己不去,岂不没趣儿。 因给湘云使了个眼色。 湘云掩嘴一笑,道:“琮哥儿,把宝玉也带上罢。” 贾琮揶揄道:“宝玉,你是读《庄子》的人,我那里可俗气,生怕玷辱了你的高雅学问。” 众人暗笑。 宝玉讪讪笑道:“大雅则俗,大俗则雅,雅俗共赏,雅俗共赏。” 众人掌不住,嗤一声笑了。宝玉这混世魔王,总算有个克星了。 贾琮呵呵一笑,耐着性子坐了片刻,朝凤姐儿使了个眼色。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走过来低声道:“你又作什么妖?” “你想个法儿,快收了。我可没工夫陪老太太看戏。”贾琮低声道。 “没孝心的下流种子。”凤姐儿啐了他一口。 不敢拂了他的意,只好走到贾母身边道:“老太太,琮哥儿明早还有要紧公务,这会子还备了姊妹们的回礼,要不今儿就先散了罢。” 贾母点点头道:“也好。”摆手命戏子们下去。 贾琮如蒙大赦,忙告辞离去。 众姊妹跟着他,呼啦一声跑完了。 贾母见状苦笑,这些孩子。 众人回到荣禧堂坐下,贾琮朝黛玉摊手道:“给我备了什么大礼?” 黛玉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本书册递给他。 《贾子龙集》? 贾琮随手一翻,里面录满了自己“写”过的诗,从最开始的《蝶恋花》《咏蛙诗》《相见欢》《点绛唇》《鹊桥仙》《赠弟环》《长相思》《雁丘词》等,到最近做的《示愚弟宝玉》,都用娟秀清丽的小楷细细抄录了。 只有夜探宝钗那首因不便示人,以及给如意的诗,黛玉不知道以外,全部收入。 “没想到,我也算个诗人了。”贾琮边翻边笑。 宝玉羡慕地看着这本诗集,要是自己的,少活二十年也愿意。 宝钗笑道:“凭这本诗集,琮儿可名传百世了。” “过奖过奖。”贾琮又把诗集还给黛玉,笑道:“先放在你这里,以后我再有好诗,你再给我添上。” “好。”黛玉笑着接过来。 贾琮又道:“宝姐姐,你的礼该拿出来了罢?” 宝钗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佛青色绣吉祥如意云纹的新手帕子,道:“我女红不好,你别嫌弃。” “好精致的绣工。”众女都赞道。 贾琮接过来,这帕子是最上等云锦所制,入手滑腻沉坠,细看纹样,四个角落的云纹交缠,隐约成“琮”字,显然花了极大的功夫。 “宝姐姐费心了。”贾琮笑道。 “不值什么。”宝钗微笑道。 黛玉摊手道:“如今你的寿礼可收全了,我的呢?” 额……贾琮眼珠一转,笑道:“自然有,晴雯,去把我给颦儿准备的礼物拿来。”他房里奇珍异宝甚多,随便拿一个糊弄过去就行了。 “诶。”晴雯会意,嘻嘻一笑,忙跑去拿。 完颜一脸迷糊:“爷,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还记得林姑娘的生日?” 众人大笑。 贾琮脸一黑:“这不正说明爷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么?”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我怎么不知道。”完颜道。 众人笑的合不拢嘴。 这丫头,怎么死心眼呢,贾琮苦笑。 黛玉气笑了,冷笑道:“没备就没备,还要诓我,哼。” 贾琮心一横,道:“区区小事,难得倒本才子?笔墨来。” 湘云欢呼一声,替他取来纸笔。 众人见他要作诗,都围了上来。 黛玉似羞还喜地看着他,看他写个什么。 贾琮想了想,提笔写道: 思远人贺颦儿芳辰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如何,这是我在辽东时想的词儿,是不是很感动?” 贾琮得意一笑,旋见宝钗神色有些黯淡,暗道糟糕,前儿宝钗生日,自己好像忘了送东西。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众人反复吟着这句,无不抚掌赞叹。 宝玉细品着词中意,想到自家一腔情怀,尽付东流,早已痴了。 黛玉更是爱极,拿在手里反复欣赏,不时抬起头,盈盈看向贾琮,又爱又佩。 贾琮干咳了两声,道:“都起开,别挡着我。我前儿忘了,还有一首词本是要送给宝姐姐的生日礼物,都怪宝玉,念什么《庄子》,给我打岔了。” “还有?”众人又惊又喜,忙散开。 “我?”宝玉无端吃了个冤枉,忿忿不平地退开。 “不是你是谁。”贾琮瞪了他一眼,陪笑道:“宝姐姐,你要怪就怪他。” 宝钗白了他一眼,哪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着紧自己,也有些欢喜,笑道:“琮儿七步成诗,果然厉害。” 这是暗指他谎称早已备好,其实是临时抱佛脚。 贾琮矢口否认,道:“这首词岂是一时半刻能有,宝姐姐一看便知。”说完提笔又写了一首。 湘云最性急,忙凑过来念道: 临江仙贺宝钗芳辰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宝卿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哇!众人哗然,这……这词简直要命,琮哥儿这诗才真真是才比子建,不让李杜了。 明显比方才那首更好了一个档次。 “宝姐姐,可还能入眼?”贾琮“谦虚”地道。 宝钗白了他一眼,轻轻拿起纸笺,细细吹干了,叠起来收进袖子里,抿嘴笑道:“算你有心。” 黛玉酸溜溜地道:“岂止有心,我看是把心都给宝姐姐了。” 众人大笑,等着看贾琮的笑话,看他怎么摆平二人。 贾琮把黛玉拉到一边,低声道:“不许耍性子,给你写了三首,给宝姐姐写了三首,哥哥我一碗水可端平了。” 黛玉啐道:“好个端平。今儿明明是我的生儿,你却厚此薄彼。好个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好个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哼,你就是偏心。”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还不够绝妙?”贾琮忙喊冤。 “呸,若没有后一首,倒也罢了,这么一比,相形见绌。”黛玉撅着小嘴道。 贾琮笑道:“没事儿的时候,多想想你的《鹊桥仙》,就平衡了。” 黛玉嗤一声笑了,这首《临江仙》与《鹊桥仙》相比,倒也还略逊半分。因眼波流转,白了他一眼,暂放过了他。 贾琮如获大赦,回转身来,笑道:“都入席,今儿高兴,免费送你们一回书。” 众人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坐好,听了贾琮的好故事,如今让她们再听说书女先儿的陈词滥调,那是万万不能了。 贾琮在后面拉着宝钗小手,笑道:“宝姐姐,可喜欢这首词?” 宝钗含羞点头,道:“你这无赖,就不学好,肚子里全是情诗不成?” 贾琮干笑道:“偶得偶得,见笑见笑。” 宝钗嗤一声笑了,“看你心虚的样儿,像是偷来的一般。” 贾琮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宝钗果然聪明,他是真的做贼心虚。 “三哥,快来坐下,说故事。”探春等人催道。 “来了。”贾琮拉着宝钗、黛玉坐下,笑道:“上回说到哪里了?” “说到令狐冲从五霸岗醒来,听到婆婆在草庐里弹琴。”湘云抢着道。 贾琮嗤一声笑了,摇头道:“我若不说,任你们想破脑袋,都猜不到这个‘婆婆’是何许人也。” “不是绿竹翁的姑姑么?又精通音律,定是闲云野鹤般的江湖前辈。”湘云道。 探春道:“而且还替令狐冲洗脱了冤屈,又给他疗伤,又传他琴艺,定是个年高德劭的世外高人。” 众人都点头。 宝玉忙道:“《笑傲江湖曲》非音律、内功俱都精湛者不可奏,想来婆婆是个隐居的武林高手了。” 宝钗掩嘴笑道:“琮儿这么得意,定然有峰回路转的惊天妙手了。” “不许卖关子,快说。”黛玉嗔道。 贾琮笑道:“要说这婆婆,害羞起来倒和儿有几分相似,既让令狐冲护送她,又不许看她,连衣服鞋袜、影子都不许看,当真古怪。” 黛玉嗔道:“说明这婆婆出身名门贵族,而且一生未婚,岂能随便给外男看见,这般守礼自持,正是大家风范,有什么错儿?” 贾琮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个大家闺秀。” “你再取笑我,仔细你的皮。”黛玉啐道。 “琮儿,你就快说罢。”宝钗也忍不住了,瞪了他一眼。 贾琮便收住话头,开始说故事,众人随着情节展开,一会紧张、一会娇笑、一会又好奇、一会面露不忍、一会又长舒一口气。 “却说两人受了伤,都不愿服方生留下的那枚药丸,令狐冲劝了几句,没用。便故意往斜坡下滚落,被尖石划的满身满脸是伤,却忍痛不开口。” “哎呀,令狐冲真是个英雄。”探春道。 “我说是个傻子。”湘云笑道。 “我说是个呆子。”黛玉道。 “我说是个至诚君子。”宝钗笑道。 “婆婆见他摔下山涧,也忙滚了下去,一把抓着背心,将令狐冲从水里提起来。” “令狐冲喝了几口水,定下神来,却从清澈涧水的倒影里看到……” “看到什么?”众人忙道。 “看到身后之人,哪里是什么鹤发鸡皮的婆婆,嘿!竟然是个十七八岁,清秀绝伦的妙龄少女!”贾琮一拍桌案。 “什么?!”众人哗然。 “无理无理!明明是老婆婆,硬要说是少女。”宝玉摇头道。 贾琮嗤之以鼻:“有理无理,后面自明。” “快说,后面如何?”黛玉、湘云等人忙催到。 贾琮笑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完向宝钗、黛玉二人眨了眨眼睛。 众人如丧考妣,纷纷哀求。 宝钗、黛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只狠狠啐了一口,却也拿他没法。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诱之以利 第337章诱之以利 转眼已是暮春三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经历了寒冬的蛰伏,神京城内再次喧嚣热闹起来。 吏部尚书党乾刚刚上朝回来,便听管家来报:“老爷,锦衣卫上门催收咱家铺子的‘良善保证金’,因老爷不在,我给他打发了,说等老爷回来定夺。” 党乾皱了皱眉,道:“这保证金是什么意思?” “说是神京城里不论大小,每个商铺都要交一月之利,保证不违法乱政,不收容匪类。每个铺子只交一次。” 党乾冷笑,贾琮这小子刚掌权就迫不及待的大肆摊派?吃相也太难看了。 “咱家要交多少?” “锦衣卫说,咱家一间酒楼、一间客栈、一间首饰铺,共须缴纳34000余两银子。” “混账!贪得无厌!不许交!”党乾怒骂一身,起身径去书房,定要狠狠地参这混账一本。 “去,拿我的帖子拜访各位大人,就说此獠贪得无厌,今日是良善保证金,明日是守法保证金,岂能姑息养奸?” “是。” ―― 青阳侯戚征难得告了个假,躲过一回上朝,在家里睡了个大天亮,刚起床,便听管家来报。 “老爷,锦衣卫上门催收‘良善保证金’,让咱家交43500余两银子,我把他们打发了,请老爷示下。”管家把事情说了一遍。 戚征冷冷一笑,贾琮是想钱想疯了,竟敢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往锦衣卫勒索银子,不过针对个别人家,他倒好,嫌麻烦,要把京中权贵一勺烩了。 “不必理他,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朝里自有公论。” 在朝堂上吃了一回亏,戚征也谨慎了许多,让那些泥腿子官儿去冲锋陷阵罢。 ―― “好好!好身段,好唱腔!快来陪本王喝一杯。”忠顺亲王府里正唱堂会,观众只有他一个。 一个反串旦角的年青戏子款款走到他跟前,盈盈下拜,含羞低头,捏着兰花指,奉上美酒。 “王爷,请。” 忠顺亲王目露淫光,伸手一捞,将他拉到怀里坐下,挑起他精巧的下巴,笑道:“好琪官儿,你这身子骨越发好了,本王真真儿一日离不得你。” “王爷,你又欺负人家,既说喜欢人家,为何敬的酒却不喝?”琪官娇嗔道。 忠顺亲王笑道:“你敬的酒,自然要喝,不过喝法嘛,却有讲究。” 琪官故作不解,笑道:“王爷就是花样多。” “本王花样再多,也比不上你呀。”忠顺亲王笑道。 “王爷……又取笑人家。”琪官嗔道。 “哈哈,不说了。”忠顺亲王笑着把酒杯递到琪官唇边。 琪官白了他一眼,把酒含了,正要婉转俯就,忽听长史官跑进来。 “禀王爷,锦衣卫上门催缴‘良善保证金’,王爷要交48000余两……” “混账!贾琮小儿,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本王没寻他的不是,他竟找上门来了!”忠顺亲王怒道。 琪官被吓得一颤,咕嘟一声把酒吞了,慌忙站起来,侍立一边。 “说是神京城每个商铺都得交钱。”长史官小心翼翼地道。 “哼!本王即刻进宫,问问皇上,这是哪家的国法!” ―― 以上场景在神京城内到处发生,升斗小民、无权无势者,见锦衣卫上门收钱,哪敢不交,好在贾琮特意吩咐,只对商铺征收,行脚商人、走街串户的货郎等底层游商豁免。 且商铺一时拿不出现银,也不过分催逼,限期一月交齐,众掌柜、商户无不感谢锦衣卫“宽厚”。 “大人,俱南北司回报,这次突击检查各家商铺账册,收获颇丰,单是城西怀贞坊、城东升平坊,就足有二十万收益。神京城一百单八坊,若是收齐,恐怕超1500万两。”雷泰道。 贾琮摇头道:“内城膏腴之地多些也寻常,外城都是些苦哈哈,就没这么多了。能收1200万,我就烧高香了。” 雷泰道:“全赖大人妙计,这也是笔大大的横财了。” 贾琮道:“没这么简单,还有两个死胖子呢,皇上也不会坐视我吃掉这块肥肉。” 此时,其中一个死胖子正拉着几个朝廷大员在家里饮宴。 众人谈笑甚欢,都在心中暗暗纳罕,今儿冯胖子竟做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死胖子必有圈套,可不能喝多了,免得上当。 酒过三巡,冯远笑道:“各位同仁,此酒如何?” “妙极妙极,此酒清醇爽冽,余味悠长,不知是何酒?小弟闻所未闻。”太常寺卿程拓笑道。 众人都笑着附和。 “此酒乃神仙酒坊的新品,名叫杯中月,尚未售卖,小弟废了老大劲,才从贾琮这小子手里弄来几瓶,想着唯有此酒,方配得上诸位清雅之士。”冯远道。 “原来如此,神仙酒坊出品,果然非同寻常。”太仆寺卿丰静道。 “杯中月,好名字!此酒唯清冷月光可媲美。”光禄寺卿詹正道。 “老李,你和贾家乃是姻亲,何时也去弄几瓶来,咱们尝尝,你出酒,我出菜,如何?”钦天监正涂法打趣道。 众人皆笑。 国子监祭酒李守中苦笑道:“君嗣兄休要取笑,小弟当年见贾存周清正端方,其子珠在监内好学上进、人品俊秀,才联了亲,绝无攀附之意。
如今荡寇伯异军突起,搅动风云,又执掌锦衣卫,小弟避嫌还不及,又何谈结交。” 众人均微笑点头,李守中一辈子谨小慎微,这话倒也合他的性子。 冯远摆手笑道:“非也。正礼兄着实多虑,既是姻亲,多多走动,也是常理常情,谁能说什么?我倒想把小女许给贾琮,可那小子是个好色之徒,又看不上。” “令爱名门之后,品格……品格厚重,贾琮有眼无珠,是他的损失。” 众人随口安慰,心中都是暗笑,贾琮可没发疯,他难道不怕被老婆一个翻身压死? 冯远拱手笑道:“过奖过奖,若有好的青年才俊,替兄弟留意着。” “那是不消说,你我亲如兄弟,令爱岂不也是我等的闺女,自要留意访问。”众人笑道。 “多谢多谢。”冯远笑了笑,随口道:“最近的事儿,诸位都听说了么?” 众人心知肚明,笑道:“不知老兄说的何事?” “自然是那‘良善保证金’的事儿。”冯远道。 “那还能不知道?听说神京城里有资格上本的官儿,全都递了折子,通政司里每日接到上百本弹劾锦衣卫和贾琮的折子,六位大学士也为此头疼呢。” “诸位也上本了?” “那倒没有,我等都是穷官儿,又没有银子产业,不过领几个俸禄,糊口尚嫌不足,哪有资格缴这个钱?”众人笑道。 一谈到这个话题,李守中顿时有些坐立难安,如今贾琮千夫所指,他也有些难受,生怕被牵连。 冯远笑道:“此事,我和总宪大人谈过,他倒对此颇有些独到见解。 言道,此法取商家小利,而全国家大利。朝堂诸公,因小利而失大义,谬矣。”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想到,这几天御史台似乎没有发声,六科给事中也一言不发。显然,此事有猫腻。 “老兄的意思是?”众人问道。 冯远却避而不答,笑道:“君嗣兄,你钦天监的观星楼年久失修,何不重建?” “说谁不是,这不是朝廷没钱么,每回上去摇摇晃晃,我都怕下不来。咦,老兄的意思是……”涂法喜道。 冯远呵呵一笑,看向翰林院掌院学士吴江游,道:“义才兄,翰林院编纂《大吴会典》着实辛苦,可编成了?” 吴江游忙道:“此等巨著,又岂是三两年能完成的。翰林院吃不起肉的穷翰林一大堆,整天熬的头晕眼花,两腿发飘,如何修书?正方兄,你……” 冯远又道:“正礼兄,古人云,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你国子监的校舍也该修缮了罢,我听说四处漏风漏雨,不成样子。” 李守中忙道:“正方兄开恩,我替学子们拜谢了。” 冯远又道:“仲真兄,你鸿胪寺的藩馆听说年前被雪压塌了不少……” “千真万确,老兄,万望高抬贵手。”鸿胪寺卿孔阳华拱手道。 “子源兄,听说太常寺的祭祀礼器、乐器等大多陈旧,另太上皇的陵寝似乎建造进度缓慢。 郊祀告享太庙,岁时朝拜先皇陵寝,这几年排场可太简陋了些,不成体统,也该整顿整顿。” 太常寺卿程拓眼睛发光,急道:“正方兄公忠体国,小弟佩服之至,这不是没钱么……” “幼琼兄,你们光禄寺近年来办的国宴、宫宴可越发俭省了,我一次没吃饱过。” “德伟兄,听说你们太仆寺的马,越发瘦了,素闻国之大事在戎,戎之大事在马,不可轻忽啊。” 众人心痒难挠,齐声道:“正方兄既有高见,何不大笔一挥,肃清陈弊,上报陛下天恩,下解我等倒悬。” 冯远笑道:“小弟又不是财神爷,库里没银子,我便是挥了大笔,又有何用?不过如今倒有个好机会。” “愿闻其详,我等无不从命。”众人都是清水衙门穷疯了的,哪里肯放过这等机会。 冯远呵呵一笑,妈的,要不是看这几日风向不对,老子才懒得拉扯你们几个穷鬼。 送走几人,冯远回到后宅,刚在书房坐下,就见和他相差不多的球形人“滚”进来,一脸委屈。 “哎呦,我的纤儿,回来了。今儿的诗会可玩的高兴么?”冯远笑着过去牵着她手,坐下。 冯纤撅着嘴,一脸委屈,摇头道:“不高兴。她们都笑我胖,不和我顽。” “混账!谁这么大胆?说与爹爹。” 冯远皱了皱眉,他虽然无耻些,可发妻早亡,就留下个闺女,他是爱逾性命,凭他是谁,敢得罪自家女儿,定要与他做过一场。 “就是赵家、屈家、杨家、陆家的姑娘。”冯纤嘟着嘴,无辜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冯远冷哼一声,原来是这几人,都是各部侍郎,你们求老子的时候,让你们知道好歹。 “乖乖放心,爹爹定为你出气,让她们家中大人狠狠责罚她们一顿,可好?” 冯纤摇摇头,扭着衣角,道:“不要,那她们以后都不和我顽了,至少她们现在还请我去文会。” “你……傻丫头,唉。”冯远苦笑摇头,想了想道:“爹爹另外想个法子,让她们都羡慕你,以后都不敢欺负你,好不好?” “嗯,好。只要她们不欺负我就罢了。我还当她们是好姐妹。” “唉,傻孩子,你这么善良,以后要吃亏的。爹保护不了你一辈子。”冯远抚着女儿的鬓角道,眼中泪光莹然。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内外勾结 第338章内外勾结 熙丰帝破天荒扔下折子,往后宫来散心,这两天全是弹劾贾琮和锦衣卫的折子,直看得头痛。 “万岁爷,依奴才愚见,荡寇伯此举本是好意,既可增加国库收入,又让锦衣卫不必依赖户部或内帑钱粮,甚至还可反哺内库。 只因这些官儿,官商勾结,不肯为朝廷稍尽绵薄罢了。”戴权低声道。 熙丰帝冷哼道:“朕如何不知?若非看到此法之利,朕早就下旨申饬了。” “陛下圣明。”戴权躬身笑道。 熙丰帝叹了口气,走到皇后的长春宫来。 “皇上驾到!”门口太监拉长了声音,喊了一嗓子。 陈皇后忙迎出来,“臣妾参见皇上。” 熙丰帝抬手虚扶:“免礼。这两日被前朝的事儿吵的脑瓜仁疼,特来梓潼这里散散心。” 陈皇后抿嘴笑道:“陛下请,臣妾猜定是为了贾琮那什么保证金的事儿罢?” 熙丰帝苦笑点头道:“这混账,就是不让朕过安生日子啊。皇后也知道了?” 陈皇后笑道:“前朝吵得沸反盈天,臣妾身在后宫,也有所耳闻。臣妾那个不争气的兄弟,昨儿还来信,问交不交这笔银子。” “哦?皇后怎么说?”熙丰帝问道。 “臣妾说,既然是朝廷的事,你们多出一分银子,陛下肩上的担子就轻一分,哪怕贾琮收去贪墨了呢?你们的忠孝之心也尽到了,便叫他交了。”陈皇后道。 熙丰帝大为感动,握着陈皇后的手,叹道:“普天下的臣民若都如梓潼这般深明大义,朕可高枕无忧矣。” 皇后笑道:“陛下也莫要太过忧愁,贾琮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既然敢弄险出这个法子,定有后招。 听说冯侍郎与他交好,事涉巨量银财,户部岂能无动于衷?陛下大可放宽心,让他们去争罢,改日,命贾琮当朝自辩即可。” “冯胖子?这混账这两日倒也消停,不知憋什么坏,也罢,让他们去狗咬狗罢。”熙丰帝笑道:“朕得皇后,如鱼得水也。” 陈皇后脸上一红,微嗔道:“陛下,青天白日浑说什么。” 熙丰帝笑道:“朕的意思是,得皇后,如得孔明矣。皇后想到哪里去了?” “陛下……”陈皇后娇嗔道,竟有些少女风情。 熙丰帝看得心头一热,道:“朕今晚就在皇后这里歇了。” 陈皇后含羞道:“臣妾年老色衰,不堪服侍君王,陛下还是去其他妹妹处罢。” “荒谬,朕的皇后乃天下第一才女、美人儿,后宫中谁能媲美皇后颜色?谁若有异议,朕挖了他的眼珠子。”熙丰帝摆手道。 陈皇后又羞又喜,娇嗔道:“皇上夸大其词,你不害臊,臣妾还害臊呢。倘让别的妹妹听到,岂不笑死了。不许再说了。” “哈哈,好好,就依皇后的,不说这个。” 戴权在门口听得里面琴瑟和谐,松了口气,有娘娘帮着说话,那就没事了。 忽见两个小太监又抬了一大筐奏折来,忙拦着:“干什么?没见皇上忙着呢?” “回总管的话,这是银台发来的折子,让我们即刻报与皇上。”两个小太监苦着脸道。 “什么折子?” “不知。” 戴权随手捡起两本,翻了翻,都是弹劾贾琮的。 扔回筐里,道:“以后弹劾荡寇伯的折子都不许送来了,知不知道?抬到军机处去,让大学士们先看着,陛下没空,去罢。” “是。” 戴权冷笑,这群混账贪官,贪了金山银海,如今贾老弟要他们放点血,就跟挖了他们祖坟似的。 有咱家在,能让们放肆?你们不怕浪费笔墨就写罢。 ―― 因锦衣卫各项差事有条不紊推进,南北二司也如臂使指,高效运转,贾琮也懈怠下来。 从偷懒不去上朝,到现在索性衙门都不天天去,让雷泰、温振等人有事来家里汇报。 每日只在家里练武、听书,同宝钗、黛玉顽笑。 当然不是听女先儿讲的书,而是宝钗、黛玉给他讲的史书。 两人博古通今,枯燥乏味的历史故事,总能旁征博引,让贾琮大感兴味。 “颜说,每天晚点吃饭,也像吃肉那样香;安稳慢步,足以当做乘车;平安度日,并不比权贵差;清静无为,纯正自守,乐在其中。 命我讲话的是您大王,而尽忠直言的是我颜。说罢,向宣王拜了两拜,就告辞而去。” “这就是返璞归真的故事。”黛玉道。 因早已说完了《春秋》,故黛玉开始讲《战国策》,宝钗坐在一边微笑点头,晴雯、茜雪、香菱等人都坐在小马扎上,津津有味地听着黛玉说故事。 贾琮靠在黛玉的绣榻上,回味了一番,笑道:“宝姐姐、儿,以为颜此人如何?”
“自然是视名利如浮云的高士。”宝钗道。 “人若有节,当如颜。”黛玉道。 贾琮摇头道:“颜连言语轻慢都受不得,定然受不得更大的屈辱了,可对?” “那是自然。”宝钗、黛玉二人道。 “那胯下之辱比言语之辱,孰轻孰重?”贾琮道。 “自然是前者更重百倍。”宝钗道。 “按宝姐姐和儿的意思,韩信定然是个贪图名利的低士,毫无气节了。”贾琮笑道。 “你诡辩。”宝钗、黛玉两人气节,一齐嗔道。 “你们两个丫头,没在官场混过,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颜不当官也好,他这般精神洁癖之人,能当什么官? 我看他连县令都当不下来,史书上的名人,未必有什么真本事。”贾琮道。 黛玉不伏,嗔道:“莫非只有卑鄙小人才能当好官?” 贾琮想到冯胖子,忍不住苦笑道:“说不定还真是这样。儿你想,当官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展现自己高尚的道德、清高的气节,还是为了治理国家,让老百姓过好日子?” “这……自然是后者为重。”黛玉也不是不明道理。 “正是。能兼顾,那自然极好。若不可兼得,只能取后者。这不用多说罢?” “正是此理。”宝钗点头道。 “颜恰恰是把自身荣辱,置于国家百姓之上,他自己倒痛快了,你齐宣王得罪了我,老子不干了。 又把相忍为国、鞠躬尽瘁的官员,置于何地?这就是我说的,当好人一定当不了好官的原因。” 宝、黛二人想了想,确实如此,当官儿光想着自己舒服,又要食有肉、出有车、居有美人,还受不得半分委屈,哪有这等好事,皇帝都没这么舒服。 贾琮道:“譬如韩信,若当年一怒之下,把那地痞杀了,为之抵命,还有后面的功业么? 譬如李太白,写诗写得好,有什么用?政治和写诗是两回事,按他的情商,当了官也只是个昏官,被下面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情商是何意?”黛玉道。 “额……就是为人处世之道。” 宝钗抿嘴笑道:“琮儿,你也是天下闻名的才子,竟看不上诗仙太白?” 贾琮不屑地道:“才不才子我不在乎,我乃国朝一等荡寇伯,执掌天下锦衣,李白是什么东西?和我比。” “你这狂劲,倒和李白不相上下了。”宝、黛二人见他目空一切的样子,忍不住啐道。 “当然,知道你们崇拜诗仙,看你们的面子,我若遇到他,定赏他一大笔钱,让他可以自由自在的游山玩水,喝酒取乐。”贾琮笑道。 “呸。” “琮三爷,老太太有请。”忽听琥珀来传话。 “又怎么了?”贾琮懒洋洋地道。 “十几家世交诰命来拜见老太太,求三爷的话。” 贾琮呵呵一笑,早有预料,这些穷鬼,收他们几个银子,像是要杀他们全家一样。 “宝姐姐、儿等我回来接着讲。” “该你讲了。”两人齐声道。 “行行行,你们真是一点不吃亏。” ―― “琮给老太太、太太们请安。” “免了免了。琮哥儿,这些世交的太太们来说,有个什么保证金银子,是你们锦衣卫收取的,向我讨个人情,看能不能蠲了,你与太太们解释解释罢。”贾母道。 牛继宗夫人道:“伯爷,咱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蒙你开恩提携做了神仙酒坊的生意,这两年才稍稍好过一些。 如今骤然要交一月的利钱,足足上万两,怎么交得起?请您高抬贵手,我们永感大德。” 柳芳夫人道:“伯爷,看在同为开国一脉的份上,又是世交,求您开恩。 不怕您笑话,但凡家里有这份力,咱也不好厚着脸皮求您徇私,实在是家道艰难……”说着竟流下泪来。 “我们也是,求伯爷网开一面。”众诰命悲悲切切地道。 贾琮呵呵一笑,摒退下人,道:“各位太太何必忧虑?我与你们各家都是至交好友,岂会不讲情面?” 众人大喜,道:“多谢伯爷开恩。” 贾琮笑道:“你们每家不过几千、万把两银子,我收了也没多大用,不过侯伯那边,一家都是好几万。 故而请各位太太回去带个话,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还请各家家主鼎力相助,事后必不让大家伙吃亏便是。” 众当家太太都是人精,已然明白过来,连声笑着点头答应,又向贾母道谢,好一番吹捧。 贾母乐得合不拢嘴,与她们说笑。 贾琮早已告辞离去,他可没时间和一群大妈扯皮。 第三百三十七章 金殿自辩 第339章金殿自辩 “禀大人,这两日平民百姓的保证金征收了不少,权贵之家所得寥寥。”范鸣道。 贾琮冷笑道:“想来这些人是看近日朝堂风向对我不利,都假装没事儿人一般,一起反我。 命南北镇抚司,把卷宗翻出来,凡是不交钱的,挨家挨户去投帖,敬酒不吃吃罚酒!咱既不打人,也不抓人,文明执法,文明办差。” “是。大人英明。” “另外,对一些拒不交钱又没什么根底的富户,就不要客气了,抓几家出头鸟,给我查实严办,以儆效尤。 我就不信这些人一点毛病都没有。”贾琮冷冷道。 “是。”雷泰躬身道。 “近日朝堂上可有什么动向?” “禀大人,这几日朝里吵得不可开交,这些贪官们三人成虎,打着人多势众、法不责众的主意,都拼命上本弹劾大人和本卫。 不过昨日戴总管传话出来,说这些折子都拦住了,皇上也希望此法推行,只是众怒难犯。”雷泰道。 贾琮皱眉道:“冯胖子、忠信郡王就没什么动作?” “宗室方面忠顺、忠贞、忠承亲王闹得最凶,不过应者不多,毕竟宗室里面还是穷人多。 忠信王爷这几日联络了许多宗亲,替大人说话,声势足以压过忠顺一党。” “朝堂上除了户部外,各部院官员不论新旧,都纠集在一起,反对此法。六位大学士也无可奈何。 不过从前日开始,冯侍郎看明了风向,已开始发力,都察院一百多位御史、翰林院数十翰林并六科给事中,联名上书,支持此法。 另外国子监、钦天监、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等清水衙门也纷纷上书,为‘良善保证金’正名,声势颇大,到也可以抗衡。”雷泰道。 “勋贵方面呢?” “按大人的示下,分别去打了招呼。四大王爷并六家国公府,及潭府相熟的侯伯府邸都带头交了。只是……” “只是什么?” “保龄侯、忠靖侯两家没交,弟兄们也不敢贸然得罪。” 贾琮冷哼一声,“先放着,这两家想来是觉得少了,想交多的。” “是。另外实权侯伯一系,无一人缴纳,且频频上书攻讦大人。” 贾琮正要说话,忽听外面校尉禀告。 “禀大人,宫中天使降临,请大人即刻入宫自辩!” 贾琮早有准备,随来人进宫。 此时已是巳正,早朝却还未散,几帮人在金殿上闹了几个时辰,吵得乌烟瘴气,一地鸡毛。 事关大家切身利益,什么政务都放了一边,都要先把此事弄明白。 翰林院掌院学士吴江游,白须飘飘,顶在最前,凭着早上提前喝的参汤坚持到现在,引经据典,舌战群臣,屹立不倒。 “陛下,臣以为,良善保证金之法极好。取利不多,好处极大,于百姓看似小损,其实大益。 一者,以往保甲之法,无利益约束,但有犯案,谎称不知,也就蒙混过去。如今有了保证金,谁敢作奸犯科、藏污纳垢? 二者,此法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利大者多缴,利小者少缴,公平合理。 三者,百姓只想安居乐业,有此法保障,即便受害,亦可得赔偿。故百姓商家无不踊跃缴纳。 反而是满朝诸公,重利失义,不如升斗小民多矣。臣百思不得其解。” 刑部右侍郎陆捷冷笑道:“吴大人此言差矣。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司职查办大案要案,与平民百姓何干? 即便要收这个保证金,也应由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刑部来收,方名正言顺。 分明是贾琮操弄锦衣卫权柄,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我等若袖手旁观,岂不愧对陛下圣恩?” “陆大人此言极是。贾琮贪得无厌,利欲熏心,肆意妄为,辜负圣恩,锦衣卫岂能落于此等人之手?臣请陛下另择贤良,严惩贾琮。”忠顺亲王道。 “臣等附议。”十来个宗室王爷齐声道。 忠信郡王忙出班道:“臣有异议。保证金收缴之后,并不归贾琮个人,诸位参贾琮横征暴敛,所谓何事?所谓保证金者,保证也。 即良善者自证清白之行。若神京众商家都以此作保,岂不天下太平? 若各位不愿缴这银子,试问,各位家中的铺子出了娄子,各位愿担责乎?” “臣等附议。”忠信王说完,数十个宗室齐声道。 右都督、关阳侯李猛冷声道:“启奏圣上,若此例一开,过两日贾琮又变个花样,另外搞个什么保证金出来,神京百姓也要交? 此等无法无理无据的苛捐杂税,全凭一小儿拍脑门子而定,实非国家社稷之福,请陛下三思。” 众勋贵纷纷附和。 牛继宗冷笑道:“关阳侯此言差矣。方才众位大人、王爷已分说清楚,这保证金,一不归荡寇伯私用,二乃保障京师平安,尔等说来说去不交,是何意?
皇上,臣家世受皇恩,奈何资质鲁钝、才力平庸,不能报天子隆恩于万一。 臣与各家心怀忠义的勋贵们商议,在朝堂大事上,咱不能为陛下分忧,若能为安定神京出一份力,也算略尽忠孝,因此不管别家交不交,这个钱臣是交定了。” “臣等附议。忠孝之心臣等不敢或忘,自愿缴纳保证金,保神京一方平安。”十几家勋贵一齐出班奏道。 无耻!谁不知道你们和贾家的关系。 众反对派无不心中大骂,这群混账把交钱和忠孝挂钩,好像不交钱就不忠不孝,这却不好辩驳了,稍不注意便得罪了陛下。 忽听门口太监启道:“一等荡寇伯、锦衣卫指挥使贾琮觐见。” “宣。” “宣。” “宣。” 声音一层层传出去,贾琮趋进殿内,上前叩首见礼。 “臣贾琮参见陛下。” “平身。贾琮,今日众卿都在议论你搞的‘良善保证金’,说你搜刮、敛财、擅权的大有人在,自辩罢。”熙丰帝道。 “是,臣遵旨。”贾琮起身,四下看了看,见两个死胖子都一副劳苦功高的样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启奏陛下,此法是琮近日独创,诸位大人、亲贵们不太明白,对琮颇有误解,这不足为奇。此法设立初衷有三。” “一是让各家店铺东主表明心迹,自证清白。越是大铺子,越需要。原因很简单……” 贾琮说着拿出一册卷宗,念道:“琮举个例子,诸位大人一听便明。 去年五月十八日,永平坊和生典掌柜欺诈典客,虚写当票,吞没客人一对官窑青花五彩稚鸡碗,这对碗价值不过200银子。 因事涉勋贵,苦主来锦衣卫求告。试问,我是否该把这笔账算到关阳侯府身上呢?”说到这里,声音转冷。 许多亲贵、官员都知道和生典是关阳侯李家的产业,一起看向他。 李猛嗤笑道:“莫非你要说本侯贪图200银子,去欺骗一个百姓,砸自家的招牌? 你问问众位大人,谁相信?但有一人相信,本侯认罪伏法如何?” “我相信。”冯远举手,一本正经地道。 “我也相信。”忠信郡王不甘人后,也点头道。 不少人嗤一声笑出来。 “你……”李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愿因这点小事,得罪两个无耻胖子,一张脸登时涨成猪肝色。 贾琮冷笑道:“你说不是便不是,还要锦衣卫何用?你名下的产业,鱼肉百姓,耍奸欺诈,莫不是与你一点干系都没有?” 这……反对一党都有些不好反驳,贾琮的话也确实在理。 “故琮想出了这个法子,让各位东主可用保证金证明,不屑于为蝇头小利作奸犯科。 譬如那和生典,应缴6000余两银子,若关阳侯缴了这笔钱,谁又会相信他会贪小而弃大?这便是证据。 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便可断定是下人私自为之,与关阳侯无干。” “诸位以为如何?” “好!此法甚妙。”吴江游、向策等官员无不抚掌赞叹。 “至于其二,便是让各家东主有个顾忌,想着自家还有不少钱在锦衣卫手里,得把自家管事、下人们看好了,莫让他们胡作非为,不然这钱就拿不回来了。 如此一来,京中各家商铺岂不更加诚实本分,百姓得利,朝廷也少烦恼。” “说得好!有理!”牛继宗、柳芳等勋贵忙附和道。 “其三,普通百姓若遭权贵富豪不法侵害,倘去打官司,极难打赢,往往久拖无果或赔偿姗姗来迟。 若有保证金,则锦衣卫可先行代偿原告,再去催收被告,想来被告也不敢和锦衣卫拖延时间。 如此,正义伸张,百姓息讼,不是好事么?” 冯远、忠信郡王两人齐声道:“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熙丰帝点点头,贾琮这小子鬼主意倒是不少,淡淡道:“众卿家,若有异议,但说无妨。” 忠顺亲王冷笑道:“陛下,贾琮巧言令色,无非就是要敛财,全神京商铺无数,若是收齐,不知是何等财富,贾琮得了这笔钱,如何使用,谁又清楚? 稍微动动手脚,便可赚得盆满钵满。他只叫我等自证清白,不知他的清白谁来证明?如何服众?” 贾琮笑道:“王爷所言倒也有理,不过琮既然敢提出此法,自然有所凭依。 禀皇上,所谓良善保证金,乃是保护良善之人,锦衣卫收取之后,只会用作保一方平安的差事,琮岂敢私吞?陛下可派户部定期查账。 若各位王爷、大人觉得琮私吞了,不妨把你们名下的生意转让了,若琮不能把保证金原封不动退给你们,再请陛下治我一个亏空贪墨之罪不迟,琮绝无二话。” 众人暗骂无耻,若要证明他贪污,必须先舍弃生意,若不舍弃生意,保证金就得一直被他管着。 好个下流无赖小贼。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一呼百应 第340章一呼百应 “此外,保证金这么大笔钱,放在锦衣卫,别说各位不放心,琮也不放心,恐怕睡觉也睡不着了。 故拟分开存放,确保无虞,也让朝廷诸公放心。”贾琮道。 “如何存放?”熙丰帝道。 “此事锦衣卫负总责,故保管四成;户部精通经济之道,保管三成;另外也请陛下费心,派专人保管两成。 宗室方面,请一位德高望重、端方清正的王爷,保管一成,我看忠信郡王就十分合适。 如此,分四处存放,诸位大人该放心了罢?”贾琮道。 “此议极佳。”晏宁、冯远大声道。 熙丰帝嘴角微微浮起一丝微笑,贾琮倒也有些忠君之心,知道朕内帑捉襟见肘,便送来一份大礼。 呼啦一声,一大群家境贫寒的科道言官、穷翰林并清水衙门的穷官儿一起出班,跪在地上,道:“臣请皇上以百姓为重,权贵为轻,纳忠言、行王道,则天下安矣!” 两三百人黑压压跪了一地进言,场面也颇为壮观。 忠信郡王使了个眼色,数十宗亲也忙出列,前面实在跪不下,只得躬身道:“臣等附议。请皇上行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法。” 忠顺亲王见情势不妙,忙道:“若宗室要分管一成银子,理应放在宗人府,由各位宗室中人,共同监管,岂能私相授受?” “此言甚善,那一成银子,理应放在宗人府保存。”十来个忠顺一党的王爷忙附和。 忠信郡王心头大急,他又不好主动开口要求管钱,只一个劲给冯远、贾琮使眼色。 忠顺亲王是大宗正,统管宗人府一切事物,这银子若放在宗人府,和他还有什么关系? 冯远白了忠信一眼,看在是同坐一条船的胖子份上,开口道:“不妥。 宗人府人多事杂,户部历年拨给宗人府的钱粮,就从未打点明白过,老账未清,如今又想管保证金?先把老账理清,再管不迟。” 他一说话,后面便有一两百号人齐声道:“臣等附议。宗人府账目不清,不宜管理。” 贾琮笑道:“依下官愚见,忠顺王爷要为朝廷尽忠,理应鼓励。 不过银子乃锦衣卫出面收取,若出了亏空算下官的,还是算王爷的? 为求服众,下官请派专人核查宗人府历年账目,若清白无误,这笔银子交给宗人府管着,朝廷放心,下官也放心。” “此法甚善,理应如此。”数十忠信一党的宗室忙开口赞成。试问,哪个部门经得住锦衣卫查账? 忠信郡王松了口气,贾琮这小子倒也讲些义气,不是过河拆桥的。 忠顺亲王略显窘迫,绕来绕去,没逮到羊,反惹了一身骚,忙摆手道:“何必这么麻烦,宗室都是一家,谁管着不是一样? 何况本王想着宗人府事务繁多,再管着这笔银子,人手也不够。就让忠信老弟管着罢了。” “王爷高风亮节,下官佩服。”贾琮拱手道。 旋即看向反对的众勋贵、官员,道:“启奏陛下,臣并非定要收诸位大人的银子。 只要有人在金殿上当着皇上的面作保,说他们家的铺子风清气正,绝不会干作奸犯科的事儿。 若有,加三等处罚,臣也信得过,这保证金免了何妨?” 冯远、忠信两人忙道:“此法可行,既要自证清白,又不肯交银子,又不肯说句话,天下岂有这等道理?” 众官员、勋贵都嘴里发苦,这等大话,岂敢在金殿上乱说,这不是找死么,都默然不语。 贾琮环视一眼,一群怂包,朗声道:“陛下,众望所归,臣请圣裁。” 熙丰帝心中大乐,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淡淡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无人说话。 “军机处,可有异议?” 霍鹏、董仪两人对视一眼,道:“臣无异议,臣以为此法可试行,若不好,再撤回不迟。” 虽然损了些新党的利益,不过旧党损失更大许多,两人心头都有数,想来贾琮不会让新党吃亏。 江风管着户部,对此法是极力支持的,忙道:“臣以为此法有百利而无一弊,请圣上训示施行。” 另外三个旧党大佬,对视了一眼,均叹了口气,无法争持了,让这小子得意一回罢。 “臣无异议。” 熙丰帝点点头道:“既如此,良善保证金之法全力推行,不得有误。征收之银,锦衣卫掌管四成、户部管三成、朕派专人管两成、忠信郡王管一成。” “吾皇圣明。”三百多号人齐声道。 贾琮心头暗笑,天下还是苦人多。 凡是反对这玩意儿的,都是发财的,凡是赞成的,都是穷人。 穷人,在任何地方,都占多数,即使是相对贫穷。 只要有利可图,便能让他们和既得利益者打出狗脑子。 冯远这死胖子,对朝廷斗争这一套,真是吃透了,贾琮心头暗赞。 ―― 退朝出来,众年轻的穷翰林、穷御史们都一脸喜色,打一顿口水仗,衙门里经费就宽裕许多,何乐而不为。
贾琮刚想走,两个胖子一左一右就夹了上来。 “两位,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贾琮苦笑。 “子龙老弟,去我衙门里坐坐?”冯远笑道,虽是询问,却丝毫没给贾琮拒绝的余地。 贾琮叹了口气,召来一个小太监道:“公公,烦你替我们随便寻个说话的地方,再把戴总管请来。” 宫里小太监谁不知道贾琮和戴权的关系,忙叫人去请,又亲自带着在保和殿东侧崇楼内寻了一个房间,让三人说话,并倒上茶来。 冯远笑道:“还是子龙吃得开。” 贾琮坐下,没好气地道:“有什么话,说罢?现在银子还没收上来,要钱免谈。” 冯远道:“圣上金口已开,我急什么?不过先说好,老弟可不许妙笔生花,该咱的,你得足额给咱。也不枉老哥为你奔波一场,看我腰都细了。” 忠信郡王忙道:“我就可怜的一成,打发弟兄们还不够,你可别在我身上动脑筋。” 贾琮哂笑道:“你们两个,真是惯会以己之心度人。” “先小人,后君子。” “还是谨慎些好。” “行行行,我知道了,还有何事?” “老弟估摸着这回能弄到多少?”冯远低声道。 贾琮摇头道:“一千万以上是有的,不过我不敢夸口,若说高了,拿不出来,你们只怕还以为我动了手脚。” “我们岂是这种人?”两人忙道。 呵呵。 两人见贾琮显然信不过自己的人品,这也是情理之中。 “此外,这笔钱中外瞩目,还须小心谨慎。 我锦衣卫花这笔钱,天公地道,没人敢说三道四,天子内库更是没人敢查,户部的国库,用了便用了。 至于你,莫让人抓住痛脚,到时候让我难办。”贾琮看着忠信郡王。 忠信郡王忙道:“放心,这点小事我还不知?定然做的天衣无缝。” 贾琮点头道:“冯老哥,霍、董两位中堂于我多有提携,你是知道的。 这笔钱,还望你多照顾照顾新党,也好让我在两位老大人面前有所交代。” “这是自然,若这点人情都不懂,老哥还敢在朝堂上混?以这笔钱的三成为度,只要两位相爷批条子,我就给,如何?” 冯远虽是右侍郎,因与尚书晏宁是死党,同属骑墙派,反而把属于旧党的左侍郎萧鸣架空了,晏宁只管方向,不管具体差事,他便在户部说一不二。 “如此,琮感激不尽。” “你我情若兄弟,谈谢字就俗了。”冯远笑道。 “对,咱都说缘。”忠信郡王嘿嘿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回缘分几时归?” 冯远道:“无缘对面不相逢,早来一刻也春风。” 贾琮满头黑线,道:“忽如一夜春风来,两个月内梨花开。” “有老弟这句话,咱心里就有底了。”两人笑道。 这时戴权进来了。 “咱家见过王爷、冯大人,琮老弟今儿真真儿意气风发矣。” “见过内相。”三人忙还礼。 “不知老弟相召,有何见教?”戴权笑道。 “一来是当面谢过内相御前转圜之德,二来恭喜内相又要招财进宝了。”贾琮笑道。 戴权笑道:“老弟既有奇思妙想,咱家岂有不略尽绵力的?那起子铁公鸡,也须老弟来治一治。” 众人大笑。 分别前,冯远拉着贾琮,小声道:“子龙慢走,老哥还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务必襄助。” 贾琮提了几分小心,这胖子一肚子坏水。 “何事?” “小女素喜诗词,久仰子龙诗才天下无双,求赠诗一首,如何?”冯远紧紧拉着贾琮的手臂,一副你不给我,我就不放你的表情。 贾琮道:“改日再说罢,今日无诗兴。” “子龙随便作一首应景也行,以老弟之才,不为难罢?”冯远道。 贾琮略一皱眉,审视地看着冯远,道:“老哥还是实话实话罢,为何要求我的诗,小弟可早就心有所属了。” 冯远苦笑道:“绝无他意。实因小女长得有些……丰腴,京中世家女孩子都爱以此嘲笑她。 故求老弟一首诗,给小女长点面子,免受人欺,绝无非分之想。” 贾琮闻言失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冯胖子在朝堂上油盐不进,逮谁咬谁,不成想竟是个女儿奴,因笑道:“如此,小弟敢不奉命。” 冯远大喜,连声称谢。 贾琮问太监索来执笔,略一沉吟,道:“如今桃花盛开,我便写个桃花诗罢。”说完一气呵成,交给冯远。 冯远忙接过一看: 咏桃花呈冯大姑娘 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 好小子,提笔立做,不愧天下第一才子。冯远连声赞叹,抬头想感谢两句,贾琮早已去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龄官画琮 第341章龄官画琮 又了了一件事,贾琮心中甚喜,这一回估计要收一千多万银子,锦衣卫可得好几百万,加上现有老底子并其他赚钱的法子,以后锦衣卫不可能缺钱了。 衙门有钱,自己这个掌印官也轻松些。 径自打道回府,准备回园子高乐一回。 先去潇湘馆寻黛玉,听紫鹃说出去了。 贾琮便往清堂茅舍去,寻完颜。 却从两个看家的女真姑娘口中得知,完颜出城监造庄子去了,也不在。 贾琮又往蘅芜苑去,这大热天,宝姐姐怕热,定然是在家的。 刚过沁芳闸桥,便听路旁一架蔷薇花架内,隐约传来哽噎之声,如泣如诉,不知是哪个小丫头在这里哭。 贾琮悄悄过去,隔着篱笆洞儿看去,只见一女孩蹲在树下,手里拿根簪子,在地下不知道划什么,说是写字又不像,说是画画也不像。 因那女孩背对着贾琮,看不到面目,不过看其苗条背影,身段倒也不错,贾琮微微一笑,轻轻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看去。 只见地上画满了几十个古怪图案,像个小竹筒,外面却有八个角,上下各四,不知是什么顽意儿。 “在画什么?” 那女孩忽觉头顶阳光被挡住,忙扭头去看,见是贾琮,吓得一声惊呼,坐倒在地,花容失色。 贾琮笑道:“我这么可怕么?”说着伸出手去。 那女孩呆了呆,旋即含羞伸出手,轻轻搭在贾琮手里。只觉手一紧,一股大力涌来,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贾琮扶住她,定睛看去,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竟然是龄官。 “你在这里干什么?”贾琮笑道。 龄官涨红了脸,摇头道:“回三爷,没……没干什么,闲来无事随便顽顽。” “我又不是老虎,你紧张什么。我方才听你好像在哭,可是想家了?”贾琮笑道。 龄官咬了咬下唇,大眼睛隐含泪光,看着贾琮一言不发,轻轻点了点头。 贾琮笑道:“值什么?爹妈还在么?” 龄官道:“在的。” “你若想回家,我派人送你回去便是。不过,你爹妈既然能卖你一次,也能卖你第二次,下次未必能卖个好人家,不如就在这里罢。” 龄官本是托词,见贾琮要放她走,差点急哭了,好在话锋一转,又不送了,才松了口气。 忙道:“三爷大恩大德,龄官尚未报答,怎敢离去。” 贾琮笑道:“你是贾蔷那小子去买回来的罢?我有什么恩德?” 龄官垂下头道:“三爷把龄官当个人,还指点我唱曲子,就是恩重如山了。” 嗯?贾琮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刚回来的时候,姊妹们行酒令,确实在清堂茅舍唱了首歌给龄官听,不过随手为之,他哪里记得。 “亏你还记得,以后别一个人哭了,有什么烦心的事,去寻林姑娘说说,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你们长得像,她定然喜欢你。”贾琮笑着摆摆手,转身而去。 龄官目送他离去,眼泪止不住留下来,自从听了那首《桥边姑娘》,她没事的时候便常来沁芳闸桥这里发呆、遣怀,哪知今儿竟碰上贾琮。 贾琮刚转过一片花架,便见凹晶溪馆后头的桃林山坳里,转过一个纤瘦秀雅的人影,手提纱囊,肩荷花锄,不是黛玉是谁。 见她这身行头,贾琮忍不住哑然失笑,黛玉葬花?! 忙悄悄跟着过去,藏在花树后,见黛玉挖了个浅坑,把装满桃花瓣的纱囊掩埋了,拄着花锄,呆立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吟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贾琮躲在一边,心中想笑,却不敢笑。忍耐良久,终于忍无可忍,噗嗤一声笑了,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黛玉听到有人大笑,忙看去,见是他,忍不住红了脸,嗔道:“你这没心肝的短命……” 刚说到“短命”二字,又把口掩住,跺了跺脚,花锄也不拿了,扭头便走。 “,颦儿慢走,我是正经人,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笑别人。”贾琮忙抢上两步,将她拉着,“除非忍不住。” “呸,幸灾乐祸,小人之行,我才懒怠理你。”黛玉被人撞破这么凄美的场面,还被嘲笑,顿时恼羞成怒,拔足便走。 贾琮笑着紧随在后,强行把她拉到沁芳溪旁、桃花树下的大石头上坐着,连连赔情求饶。 黛玉扭过身去,道:“人家心里难受,你不说宽慰也罢了,反来嘲笑。”说着眼圈儿便红了。 贾琮道:“方才我听颦儿作的诗是极好的,叫什么名儿?” “葬花吟。”黛玉轻声道。
“我听着太悲了些,不应该是妹妹如今的心境。” “是我昨儿想到前些年的时光,一时兴起做的。”黛玉道。 贾琮道:“这就对了,我正纳闷,天底下哪个姑娘既得了如意郎君,还会这般悲切的,实在不通。” 黛玉被他的无耻气笑了,啐道:“你到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贾琮笑道:“知我者,颦儿也。这是我最大的优点,不承望被你发现了。” “去你的。”黛玉起身欲走,被贾琮一把搂住。 “这是外边!放尊重些!”黛玉急道。 “妹妹听我说几句话,我就放手。” “好,我听便是。放手,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黛玉无奈道。 贾琮笑着松开手,道:“方才我听诗里有些伤春悲秋、感叹落花的意思,依我说大可不必。” “愿闻其详。”黛玉道。 “花儿嘛,年年都有,年年都是一般,值什么?”贾琮笑道。 黛玉嗔道:“你这个大俗人,哪里知道花儿的痛。” “咦,颦儿说的是自己罢?”贾琮讶然道:“有什么痛说来哥哥听?哦,对了,你说,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颦儿是天上的仙子下凡,百年之后自然回归上天,还用得着要这副皮囊?” 黛玉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越发恼怒,啐道:“你就是个没正行的,人家好生与你说话,你却只顾打趣。” 贾琮苦笑,叹道:“我句句发自肺腑,却被人误解,我比这花儿委屈多了。” “呸,油嘴滑舌。”黛玉虽恼怒,听贾琮把她比作仙子,倒也有几分高兴。 “也罢,既然谈到这里,哥哥就教你怎么写诗。”贾琮甩了甩袖子,一副先生的模样。 黛玉眼睛一亮,她素来仰慕贾琮诗才,忙道:“我洗耳恭听。” 贾琮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古人云,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你看《笑傲江湖曲》便是如此。 好的曲子是这样,好的诗词何尝不是,妹妹见花落泪,极尽哀伤,这就过了,过犹不及,反而不美了。 想花瓣儿之轻,如何能承受妹妹这般哀痛?旁人读来,未免觉得有些虚浮不实。”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心里的苦楚,你如何知道。” 贾琮笑道:“颦儿说这世上谁不苦?方才我过来,还见一个小丫头躲在花架子后哭呢。” “你说的轻巧,那你做一首咏落花诗,给我听听。”黛玉眼中露出一丝慧黠,笑道。 贾琮笑道:“若做得好,颦儿可愿把怜花之意施舍些与我?” “你先做罢,竟说大话。”黛玉嗔道。 “好,听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是否别有一番意境呢?”贾琮笑道。 黛玉眼睛一亮,反复咀嚼了两遍,又惊又喜,赞道:“琮哥哥果然才思敏捷,这般佳句随口吟来。怎么只有两句?” 因为我只记得这两句……贾琮干笑道:“有两句好的就不错了。” “还有么?” “自然有。嗯,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如何?” “好句好句!”黛玉拍手笑道:“听了琮哥哥的诗,顿时心胸开朗,好似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贾琮涎着脸凑过去,道:“那颦儿可否疼疼我呢?” 黛玉忙推开他,含羞啐道:“大天白日干什么,回去再说。” “得令。”贾琮忙坐好,忽地笑道:“对了,颦儿博学多才,我考你一个东西,看你认不认识。” 说完抬手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古怪图案,正是刚刚龄官画的。 黛玉掩嘴笑道:“你哪里看来的。” 贾琮笑道:“方才那丫头哭着在地上画的,我不认识是什么。” 黛玉娥眉微蹙,道:“哪个丫头?” “一个小戏子,叫龄官的,和你有几分神似那个。” 黛玉冷笑道:“你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都不认识了。” “嗯?”贾琮一呆。 “这是‘琮’,你这个‘田伯光’。”黛玉伸指在贾琮额头上狠狠点了一下,起身便走。 “什么?”贾琮忙追上去解释:“我是清白的。” “呸。” “方才说好的事儿呢?” “谁和你说好。” …… 贾琮苦笑,黛玉就是黛玉,赖账也赖的这么清新脱俗。 不过龄官儿是怎么回事?好像才十三四岁罢?古人这么早熟的? 贾琮不无自得地笑了笑,没办法,男人太优秀总要背负这些烦恼。 第三百四十章 飞扬跋扈 第342章飞扬跋扈 展眼到了四月底,因熙丰帝开了口,并外有锦衣卫虎视眈眈,内有光脚的御史翰林择人而噬,满朝文武哪敢不交,故保证金征收十分顺利,不提。 贾琮做完晚课,自觉功夫进境颇快,心中暗喜,自忖今世的武学成就应会高于前世。 忽见琥珀过来传话,说老太太有请。 贾琮只得草草洗漱更衣,随她去荣庆堂。 凤姐儿笑道:“琮哥儿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儿贵妃差了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蓉哥儿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你去不去?” 贾琮嗤笑道:“没空,不去。”封建迷信,求神拜佛就能保家族平安?扯淡。 众人大笑。 贾琮愕然,道:“你们笑什么?” 凤姐儿道:“方才我们大家打赌,说去不去。 宝丫头、林丫头都说你定然是不想去,果不其然。可恨,你又连累我输了一个东道。” 贾母笑道:“要我说都去逛逛,散散闷也好。宝丫头也去,连你母亲也去。长天老日的,在家里也是睡觉。” 宝钗本来怕热不想出门,闻言只得答应着。 凤姐听说,笑道:“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就只是我又不得受用了。” 贾母道:“到明儿,我在正楼上,你在旁边楼上,你也不用到我这边来立规矩,好不好?” “这就是老祖宗疼我了。”凤姐儿笑了笑,旋即又看向贾琮道:“明儿姊妹们都去,宝丫头和林丫头也去,你就不去?” 李纨、探春等都偷笑,也就只有宝钗、黛玉能请得动琮哥儿这尊大佛了。 贾琮微一沉吟,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因说道:“既如此,我就随大流罢。对了,大姐姐赐了什么节礼?” “你比我们都多,得了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云锦夏衣两袭、芙蓉簟一领、御制雄黄酒一坛、御制粽子一篮。晴雯、茜雪她们都有。” 贾琮摆摆手,道:“姊妹们得了什么?” “宝丫头、林丫头比你少了酒和粽子。宝玉还少了夏衣。” “其余人只有扇子和数珠。对了,二丫头和环哥儿多了一套御制文房四宝。”王熙凤记性极佳,如数家珍。 贾琮微笑点头,看来大姐姐是采纳了自己的“逆耳忠言”。 凤姐儿笑道:“我还告诉你一个巧宗儿,清虚观就在城南,咱家庄地旁,你那完颜姨娘督造的庄子就隔着不远,你还能去顺路看看。” 众人都知道完颜奉贾琮命在城外买了许多土地,建造庄子,虽觉得姨娘抛头露面不妥,却也没人敢说什么。 只有贾母看不过去,念叨:“琮哥儿,你也该有个计较。 若要建庄子,哪用得着完颜丫头去督办,随便派个管事去就行了。 若让人知道,咱家姨娘在外风餐露宿,与几百汉子为伍,成何体统?” 众人心中暗暗点头。 贾琮笑道:“老太太多虑了,儿当日随我在辽东阵前杀敌都如等闲,何况这点事。 且庄上多是女真汉子和鞑子女奴,若没她盯着,生怕闹出事来。再说,琮前儿都被人参成了筛子,还怕人说这事儿?” 贾母白了他一眼,道:“你呀,这莽撞跳脱的性子不知像谁,也不知道改改。谁像你一样,当官没两天,弹劾的折子倒是堆了一屋子。” 众女无不掩嘴轻笑。 贾琮耸耸肩,道:“老太太没听过一句话么,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琮一身正气,还怕那起子小人参劾?” 贾母也气乐了,只得啐了一口,实在拿这个孙子没办法。 众女大笑。 次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 那底下凡执事人等,闻得是贵妃作好事,贾母亲去拈香,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况是端阳节间,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一样。 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独坐一乘八人大亮轿,李纨、凤姐儿、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 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晴雯、茜雪坐一辆紫云华盖车。 后面则是各房丫头、婆子、嬷嬷好几十人,各自拉相好的坐了车,嘻嘻哈哈、吵吵嚷嚷半天才上车。 贾琮不耐烦地皱皱眉,女人就是麻烦。 见差不多了,领着宝玉、贾环等人骑马在前开路,后面跟着乌压压一街的车。
因贾琮出行,锦衣卫早已派出校尉沿途清理街道,驱赶百姓。 一行人出了宁荣街,沿瓦缸市街一路向南,顺顺当当出了宣武门,又沿菜园街出了右安门。 出了神京,上了官道,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车马更速,小丫头们都忍不住欢呼出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行不数里,忽见对面数十骑狂风般驰来,官道宽达七八丈,却偏偏擦着贾府一行人过去。 只听一声惨呼,两个轿夫已被烈马撞飞,贾母轿子顿时一歪,险些倾倒。 贾母一声惊呼,好在还剩了六个轿夫,忙把轿子稳住。 贾琮又惊又怒,喝道:“找死!”勒马翻身回来。 骑士中领头的年青人也回身转来,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眼,拱手笑道:“对不住,马惊了。” 话音未落,其身后数十人齐声大笑起来,十分猖狂。 贾琮冷笑,眼睛一扫,原来是老熟人。 除了领头这个不认识外,保安侯世子熊林、颍川侯世子祝虹、六安侯世子朱州、青阳侯世子戚征、宁陵侯世子赵冠皆在其身后,众星拱月般将他簇拥在中间,显然此人来头不小。 贾琮正要发作,忽听身后又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道:“荡寇伯,既是意外,看小王的面上就算了罢。 轿内可是荣国老夫人,我替李震赔个不是,如何?” 那人说着下马,到轿前拱手道:“老夫人,小王孙秋,与众勋贵世子行猎方回。 关阳侯世子李震的马惊了,不意惊了您老的驾,还望恕罪。” 贾母忙命驻轿,拉开轿帘,笑道:“大皇子多礼了,区区小事,值什么?你们没受伤罢?” 孙秋笑道:“多谢老夫人垂爱,我们都无恙。” 贾母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身就告辞了。” “老夫人慢走。”孙秋微微拱手,风度翩翩地让在一边。 贾琮冷眼旁观,见孙秋约莫二十七八岁,身穿锦袍便服,头戴金冠,相貌英俊,神色雍和,谈笑有礼,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贾琮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勋爵,哪里吃这一套,当下冷冷一笑,也不下马,缓缓勒马过去。 道:“大皇子,这点事儿哪用您赔不是,恰好本督在辽东学了一手治惊马的法子,十分灵验,今儿正好派上用场。元霸!” 张元霸嘿嘿一笑,骑着一匹西域马贩子带来的超级“巨马”――夏尔马,走到李震跟前,忽地摘下马鞍上的铜锤,狠狠敲在李震坐骑头上。 砰!那宝马一声惨嘶,翻身摔倒,头骨碎裂,当场毙命。 李震身手敏捷,惊怒之间,手撑马鞍,人已飞身下马,并未受伤。 “混账!” “找死!” “干什么!” “大胆!” 众勋贵世子忙勒马退开几步,戟指大骂,又忙去照看李震。 大皇子孙秋看了贾琮一眼,脸上春风般的笑容已挂不住,淡淡道:“荡寇伯此举何意?” 贾琮哈哈一笑,拱手道:“大皇子,本督保证,这马以后再也不会惊了,您看如何?” 孙秋点点头,笑道:“果然是治马的好手段,本王领教了。” “不敢不敢。”贾琮皮笑肉不笑地道。 李震身为军方三巨头之一、右都督李猛的世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翻身跃上另一匹马,接过长枪,便要带亲兵冲上来与贾琮见个高下。 只听咔嚓声响起,贾琮麾下上百亲兵同时摘下背后的神臂弓,张弦以待,这十几步的距离,即便穿两层重甲,也要被射个透心凉。 “震哥儿,莫要冲动。”戚征、赵冠、熊林等吃过贾琮亏的人,知道他心黑手狠,忙拉着李震。 只听贾琮冷冷道:“若有人胆敢当街袭杀锦衣卫指挥使,一概格杀勿论!” “是!”百余亲兵轰然应诺,顿时杀机涌起。 李震早年也在边关打熬过,一眼就看出这群亲兵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骄兵悍将,哪敢逞强,白白送命,因冷笑道:“贾琮,咱后会有期。” 贾琮哂道:“你是什么东西?以后叫你老子来和我说话,不知尊卑礼仪的狗东西,但凡有个姨娘教导你,不至于这般丢人现眼。” “你!”李震气得血灌瞳仁,却说不出话来,他虽是现任京营游击将军,可身上没爵位,论身份和贾琮相差甚远,要叫骂也没底气。 “荡寇伯,这话说的过了罢,好歹看在关阳侯的份上。”孙秋皱眉道。 贾琮摆摆手,示意贾母一行先走,自己断后。 第三百四十一章 表明立场 第343章表明立场 贾琮闻言冷笑道:“若非看在李猛的面上,今儿我就砍了这畜生,大皇子觉得陛下会不会让我给他抵命呢?” 孙秋一滞,贾琮如今正得用,李震又冒犯在先,抵命是不可能的,最多罚俸、降级,还是看在李猛的面上。 甚至父皇巴不得国公一脉和侯伯一脉冲突起来,以此动摇侯伯系的权威。 “混账,欺人太甚!” “狂妄,真以为锦衣卫可以为所欲为?” “区区一个伯爵,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贾琮,做人莫太张扬,咱走着瞧!” 贾琮冷笑道:“土鸡瓦狗,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伤了我两个下人,一人赔一万银子,拿不出来,今天你们都不用走了。” “什么?!你怎么不去抢?” “混账!不给!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当街敲诈勒索?!” 贾琮目光如刀,扫视过去,冷笑道:“知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使,还这般目无王法。好好好,好久没杀人了。 来人,给我把这群官道纵马、恶意伤人的纨绔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亲兵齐声大喝:“下马受缚!违者格杀!” 贾琮一声令下,场中气温顿时降至冰点。 面对上百支弩箭,李震等人阵中也出现了几分骚乱。 “你!你这是滥用职权,公报私仇!”众衙内怒骂道。 贾琮冷冷一笑,右手微抬,口里吐出一个字:“三!” “二!” 眼看就要被射杀,李震等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大皇子站到两军阵前。 “荡寇伯,只是个误会,何必大动干戈?我替他们赔了医药费便是。”孙秋摆摆手,自有随从送上银票。 贾琮老实不客气,命亲兵收了。 看着这群衙内,兴致缺缺,如今他哪里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耸耸肩笑道:“大皇子,你就与此等人为伍?” 说完呵呵一笑,勒转马头,带着亲兵扬长而去。 孙秋被他一番奚落,谦谦君子的风度再也保持不住,面色阴沉下来,盯着贾琮的背景,冷哼一声。 “殿下……”众人还待再说。 孙秋已摆了摆手,道:“走罢。” ―― 贾琮一言不发,追上前队,脑中却在飞快盘算。 今儿既然遇到了,躲是躲不过的,威慑李震等人算不得什么,双方阵营不同,本就是死敌。 而故意开罪大皇子,一方面是出于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同时也为了向皇后表明自己的立场。 庶出的大皇子孙秋与嫡出的二皇子孙灿,两人一直是朝堂内外公认的,最有希望接掌神器的人选。 贾琮素来果决,不屑于搞什么左右逢源、两边押宝的手段,押哪边就直接梭哈。 如今自己与陈国舅合伙做生意,又与孙灿、孙炽、如意等人交好,更屡受皇后恩典,大姐姐在宫中也需要皇后照顾。 且皇后出身颍川陈氏,家族底蕴极深,绝非庶出的大皇子可比。种种因素决定了,自己只能选择孙灿。 若让贾琮投靠孙秋,和方才那伙人为伍,那却是万万不能。 还有个原因就是,贾琮已看清楚,孙秋与孙灿,虽看起来都文质彬彬,温文儒雅,不过孙秋是刻意为之,稍微一激,便露出马脚。 而孙灿却胜在真诚,没这么多花花肠子。 说白点,孙灿交朋友,就是交朋友。孙秋交朋友,则是摆明了拉人从龙。 正想着,忽听贾母声音传来。 “琮哥儿。” 贾琮忙靠到轿旁,道:“老太太有何吩咐。” “今日你得罪了这些人……”贾母挑起窗帘,忧心忡忡地道。 贾琮笑道:“老太太,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不得罪他们,他们该对我们下手,一样不会留情。” 贾母叹道:“李震等人也罢了,你怎么连大皇子的体面都不给?” 贾琮俯下身,低声道:“老太太,因为皇位只有一个,要选其一,必先废其一。琮若首鼠两端,日后恐怕没好下场。” 贾母悚然一惊,缓缓点头,无论如何,交好皇后,显然好过结交大皇子。 只有狠狠得罪了大皇子,皇后才会放心把贾琮看作自己人。 贾琮又靠到宝、黛并晴雯、茜雪车旁,轻声安慰了一番。 四女都深信贾琮,倒也不怕,谈笑自若。 不多时,抵达清虚观脚下。 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笏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请安。 贾母的轿刚至山门以内,因见有守门大帅并千里眼、顺风耳、当方土地、本境城隍各位泥胎圣像,便命住轿。 贾蓉带领各子弟上来迎接。凤姐知道鸳鸯等在后面,赶不上来搀贾母,自己下了轿,忙要上来搀。
可巧有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拿着剪筒,照管剪各处的蜡花。正欲得便且藏出去,不想一头撞在凤姐儿怀里。 凤姐便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筋斗,骂道:“野牛的,朝哪里跑!” 那小道士也不顾拾烛剪,爬起来往外还要跑。 正值宝钗、黛玉等下车,众婆娘、媳妇正围随得风雨不透,但见一个小道士滚了出来,都喝声叫:“拿,拿,拿!打,打,打!” 贾琮没好气瞪了众人一眼,斥道:“大惊小怪干什么?让人看一眼要死怎的?什么毛病! 来人,送这小道士下去,赏他二两银子,权当医药费了。” “是。”燕双鹰答应一声,命人带下去。 贾母在前头听了,忙问端的。 凤姐儿道:“一个小道士儿,剪灯花的,没躲出去,这会子混钻呢。琮哥儿已赏了银子,打发出去了。” 贾母点头道:“琮哥儿做的很是,傲上而不辱下,欺强而不凌弱,颇有关老爷遗风。” 凤姐儿笑道:“哎呦,就知道老太太偏心琮哥儿,这是拐着弯儿骂我打了那小道士呢。 琮哥儿打不得,我又不是大将军,自然打得。” 贾母笑骂道:“就你这猴儿牙尖嘴利,我说一句,你定要顶一句。该打。” 众人无不轻笑。 贾琮落在最后,道:“双鹰,元霸,带人把四下通路都给我看死了,观内层层设防,不许闲杂人等进观。” “是。”两人招手叫来几个亲兵队长,自去分派。 贾琮正要进去,只见张道士站在旁边陪笑说道:“我论理比不得别人,应该在里头伺候。 只因天气炎热,众位千金都出来了,法官不敢擅入,请爷的示下。恐老太太问,或要随喜那里,我只在这里伺候罢。” 贾琮早知这张道士是先荣国公贾代善的替身,后又作了“道录司”的正堂。 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 二则他又常往两府里去,凡夫人、小姐都是见的,与两府来往甚密,倒也不便轻慢。 今见他如此说,便笑道:“张真人与我们家交情极厚,非比寻常,有何可避的?随我进去说话罢。” 张道士闻言呵呵大笑,跟了贾琮进来。 两人进去,到贾母跟前,贾琮笑道:“张真人来请安。” 贾母听了忙叫搀起来。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张道士又对着贾宝玉嘘寒问暖一番,又夸他身子长好了,字写得好,诗做得好。 宝玉偷偷看了贾琮一眼,赧然不敢应,如今他万万不敢在贾琮面前提作诗两个字。 如今贾琮珠玉在前、高不可仰,若让贾政听到宝玉要作诗,必定少不得一顿训斥怒骂,咱家已经有了琮哥儿,要你作什么诗?作出来丢人么?还不滚去读经书! 众女心知肚明,都掩嘴偷笑。 贾琮坐到宝钗、黛玉旁边,笑看宝玉吃瘪。 贾母笑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 张道士摇头道:“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老爷应该是知道的,过几年,水到渠成,凡事就好了。” 贾母点头道:“您老说的很是,这番道理,日后说与他老子听听。” 张道士谦逊了两句,看了贾琮一眼,又道:“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得倒也好个模样儿。 我想着伯爷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能,根基家当,倒也配得过。 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张口。” 贾母还没张口,贾琮已忍不住一口茶喷在地上。 见宝钗、黛玉二人面色不豫,白了他一眼,忙回了个“怎样,爷挺吃香罢?”的得意眼神。 两女气的别过头,不去理他。 众女都偷笑看过来。 贾琮笑道:“张真人,你说的这个姑娘,是哪家的?说来听听无妨罢?” 张道士以为贾琮有意,忙笑道:“是南安郡王嫡出的四姑娘,早已久仰伯爷天下第一的诗才。” 贾琮摇头笑道:“张真人,你看那姑娘可比的上我这两位姐妹的颜色?”说完指了指宝钗和黛玉。 张道士看了两人一眼,道:“虽不如,亦不远矣。” 贾琮呵呵一笑,不再说话,和尚道士的话最信不得,他所谓的不远,或许是神京到金陵那么远。 宝钗、黛玉低声嗔道:“你要死了,人家给你提亲,拿我们做什么筏子!” “这不是为了向你们表明心迹么?”贾琮低声笑道。 张道士有些尴尬,知道贾琮没意思。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识时务 第344章不识时务 贾母笑着打圆场,道:“上回有个和尚说了,琮哥儿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点儿再定罢。 你如今也打听着,不管她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得上就好,来告诉我。 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也罢了。只是模样儿性格儿难得好的。” “是是,小道一定尽力。”张道士躬身道。 说了几句笑话,张道士又拿了个盘子来,把宝玉的玉请去看了,又回了一大堆礼。 这里贾母带众人四处游玩了一番,上了楼。 贾蓉来回:“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 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 贾蓉道:“是汉高祖斩蛇起首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 贾母笑道:“这倒是第二本上?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又问第三本。 贾蓉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 贾蓉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 贾琮不明所以,见贾母神色不对,忙问其故。 宝钗低声道:“老太太喜欢热闹欢喜的戏,前两出都好,只是第三本不好。 说的是淳于棼梦到当了驸马,高官显极,却只是黄粱一梦,最后看破红尘,出家做了道士。” 贾琮呵呵一笑,无非就是讨个吉利,因笑道:“蓉哥儿回来。” 贾蓉忙飞一般回来,躬身道:“请三叔吩咐。” “我要亲自点一本戏。” “是。”贾蓉忙去供桌前,把点戏签筒拿来。 贾琮看了贾蓉一眼,道:“今儿老太太出来,大嫂子和你媳妇怎么不见?” 贾蓉忙道:“回三叔的话,我母亲和媳妇在家打点一应用具,即刻便来。让我先打个前站。” 贾琮方点头道:“老太太,看我手风顺不顺。” 贾母笑道:“你点罢,若不好,定要罚。” 贾琮随意抽出一根签,见上面写着“赊旗店”三个字,道:“宝姐姐,这是什么戏?” 宝钗笑道:“这出戏好。说的是西汉末年,王莽篡政,光武帝刘秀举义兵讨贼。 一日被追兵迫至兴隆店躲避,在一家刘记酒店饮酒歇脚,众将都誓死追随,欲兴复汉室,奈何只缺一面招兵买马的大旗。 刘秀灵机一动,见店外杏黄酒幌上大书一个“刘”字,便向店家赊了这面旗,后果然所向披靡,光复汉室,遂下旨将兴隆店更名为赊旗店。” 贾母大笑,道:“好好好,天意如此,汉室当兴,这出戏好,好。” 贾琮低声笑道:“宝姐姐果真渊博,无书不对,无所不知。” 黛玉在旁冷笑道:“不过是你自家不读书罢了,光武帝的故事都不知道。” 宝钗抿嘴微笑,并不言语。 贾琮笑道:“颦儿你也挺渊博,哥哥我虽不知光武帝的故事,却知道一个美人儿葬花的故事,也算见多识广了罢?” 黛玉脸一红,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他。 宝钗好奇地道:“什么美人儿葬花,我却闻所未闻。” 贾琮呵呵一笑。 黛玉忙嗔道:“宝姐姐,他明明是信口胡诌,你还问他。” 宝钗知道定与黛玉有关,遂一笑了之。 刚开戏,便听亲兵来报,说是保龄侯、忠靖侯两兄弟求见。 贾琮冷冷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东西,现在知道求上门了。 贾母忙叫让进来。 亲兵看向贾琮,见他微微点头,才退下。 “老太太,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进来便跪下磕头。 “又出了什么事?”贾母皱眉道,这两个娘家侄子,着实不让人省心。 史鼐看了贾琮一眼,道:“琮哥儿派人把史家的铺子全部查封了,如今家里都快断了粮,求老太太开恩。” 众人都吃了一惊,琮哥儿怎么对自家人动起刀来。 贾母看向贾琮,道:“怎么回事。” 贾琮喝了口茶,懒洋洋地道:“老太太容禀。 前儿满朝文武公卿,在金殿上一番争辩,最后依旧是邪不胜正,陛下也开了金口,着全力推行‘良善保证金’之法。 全神京城,不管是军机阁臣、各部部堂,还是王爷公主、国公侯府都规规矩矩的交了银子。 嘿!不成想,还真有两家好汉,置圣谕若罔闻,视国法为无物,硬是不交。诺,就是眼前两位世叔。 老太太明鉴,琮总不能因为亲戚情分,把皇上的旨意扔到脑后罢?说不得,只能公事公办了。” 众女听他说的滑稽,都忍不住掩嘴。
贾母瞪了贾琮一眼,面上有些挂不住,既恼怒娘家侄子不争气,又不满贾琮驳了她的面子,有什么话儿不能好好说,定要动刀东枪。 “琮哥儿,既然全神京都交了,让他们也交了便是,何必封铺子。”贾母道。 “老太太,我们也愿交,可……可上门的锦衣卫说,过了限期,要缴罚金和滞纳金。”史家兄弟道。 贾母道:“要缴多少?” “本来我们两家,一家只交几千银子,如今要交两万……求老太太做主。” 他们知道贾琮是个心狠的,求也没用,只求贾母。 “啊?这……”贾母也觉得有些肉疼,看向贾琮道:“琮哥儿……” 贾琮淡淡地道:“老太太,国法无情,请恕琮爱莫能助。 两位世叔,我劝你们尽快缴齐,拖一天就多一天的罚金。 我连各位相爷、陈国舅、各家王府的银子都收了,若不收你们的,成何体统?” 史鼐、史鼎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愤恨,冷哼一声,一句话不说,拂袖而去。 贾母怒骂道:“一个个都是孽障、孽障!” 贾琮笑道:“老太太,您是贾家的老祖宗,史家的侄子不成器,您管他干什么,莫要气坏了身子。” 贾母气极反笑,道:“你还知道我是贾家的老祖宗?我看你才是六亲不认的活祖宗。” 贾琮哂道:“老太太过誉了。同样是亲戚,王家、薛家都早早的把银子给我交了来,偏史家不交,什么意思? 既然他们眼里没我,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我连大皇子都敢得罪,何况他们?” 凤姐儿见贾母下不来台,忙笑道:“知道琮哥儿你的能为,老太太这不是担心得罪了亲戚,以后朝堂上没人替你说话么?” 贾琮点点头,道:“谢老太太费心,下次见面,琮再向两位世叔赔个不是罢。” 贾母无奈,摇头道:“你呀,凡事都硬邦邦的,不知道变通,要吃亏的。” “琮谨记老太太的教训。” 贾母见他显然是没听进去的样子,叹道:“看戏罢。” 贾琮懒得看戏,悄悄向宝钗、黛玉使了个眼色,躲到房里说话。 “叫我们过来干什么?”黛玉没好气地道。 贾琮笑道:“我有个庄子在附近,要不要去看看?” “可是儿督建的那个?”黛玉道。 “正是。” “可是……老太太她们都在这里,我们自去了,成什么样子。”宝钗摇头道。 贾琮见黛玉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笑道:“怕什么,我去说句话便是。” 说完跑到贾母耳边,道:“老太太,你看着,我带宝姐姐、颦儿四处逛逛。” “去罢,仔细些。”贾母知道他不喜欢看戏,只得点头。 贾琮答应一声,拉着两人便出门去。 命亲兵驾了个车,便往庄子行去。 燕双鹰对这一带极熟,行了数里,便见前方有一片湖泊,湖水清澈,波平如镜,忽见一只雪白雄鹰,飞掠而过,铁爪一探,已从湖中抓了一尾肥鱼,振翅而去。 宝钗、黛玉何曾见过这等画面,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神骏的鹰。” 贾琮笑道:“这是海东青,好像是儿的罢,我也有一只,不过都不听我的话了。” “谁叫你整天不陪它。”两人笑道。 贾琮道:“我有功夫都陪你们了,还去陪它?” “呸。” 贾琮见两座庄子正在湖畔拔地而起,屋舍俨然、寨墙高大,旁边扎着无数帐篷。 上千工匠、士卒、女奴正卖力建造,已修了七七八八,估计要不了一两个月,便可以竣工了。 因人多眼杂,宝、黛二人不愿下车,贾琮只得带两人驱车至湖边玩赏景致,命亲兵远远散开守卫。 忽见完颜飞驰过来。 “爷,你怎么来了?车里是……” 贾琮把今儿打醮的事情说了,问道:“庄子建的怎么样了?” “快好了,最多一个月,便可完工。这两个大庄子,足可容纳一万户人。”完颜笑道。 贾琮笑着点头,问了几句建造情况。 完颜又指着庄子介绍,哪里是行营,哪里是校场,哪里是库房,哪里是兵舍,哪里是马厩。 贾琮连声赞叹,笑道:“儿果然有大将之风,上千人马安排的井井有条,若把你关在后宅,才是委屈了你。” 完颜得他一言之褒,喜不自禁,抚着颈边秀发,道:“能替爷办事儿,儿好高兴。” 贾琮搂着她亲了一口,笑道:“你宝姐姐、林姐姐都在车里,去和她们说说话儿罢。” “诶!” 第三百四十三章 经费无虞 第345章经费无虞 骄阳如火,晒得养心殿丹墀前的空地上热气蒸腾。 戴权在殿门口无精打采地靠柱子站着,旁边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替他扇风。 一小太监踏着热浪急匆匆过来,在戴权耳边低语了几句。 戴权登时清醒过来,眼中透出一丝精光,眉头微皱,点点头,打发他下去。 “万岁,方才收到消息,昨儿关阳侯世子并青阳侯世子、颍川侯世子、保安侯世子等人在官道上纵马,故意冲撞了荣国老夫人车轿,撞伤了两个轿夫,险些伤了老夫人。 因此激怒了荡寇伯,好在大皇子在场,荡寇伯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并未深究,只让他们赔了2万银子。” 戴权轻声道,话里话外暗中护着贾琮。对其以暴制暴、奚落讽刺大皇子的事,轻轻揭了过去。 熙丰帝放下折子,眉头皱成川字,淡淡道:“老大怎么和他们搅在一起?” “说是大皇子同李震等几位勋贵世子一同行猎归来,恰巧碰上荣国府去清虚观打醮。”戴权道。 熙丰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道:“知道了。” 几乎同一时间,长春宫掌宫太监安文尧也向陈皇后如实禀明了此事。 陈皇后微一沉吟,点头笑道:“贾琮这小子,倒也明白事理,不是个糊涂人。” 安文尧笑道:“娘娘母仪天下,德昭日月,凡百明眼人都知道何去何从。荡寇伯又不是傻子,岂会舍明月,而取萤烛?” 陈皇后微笑道:“此事,贾琮本可以留几分进退余地,他这般忠直,本宫何吝赏赐。 既然荣国府在打醮,送些绸缎布帛、三牲祭品、香烛纸钱去,就说老宁荣二公大功于国,本宫甚是敬重,特赐祭礼。” “奴才这就去。” 陈皇后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贾琮出身名门,如今又掌着锦衣卫差事,十分紧要。 且为人豪烈勇武,恩仇必报,没什么蝇营狗苟的卑鄙心思,容易掌控,若能拉拢过来,倒是极大的助力。 ―― 却说贾琮去清虚观顽了一天,第二天就不耐烦去了,宝钗、黛玉也说中了暑,托词在家休息。 贾母因昨日在官道上被冲撞的事,心中不大舒服,今日也不去了。 凤姐儿见不去,自己便带了众人去,回来便笑着去告诉贾琮、老太太等人。 “皇后天恩,知道咱家打醮,特地赐了祭礼下来,贵妃娘娘着人送来了。” 老太太等人俱都欢喜。 贾琮微微一笑,看来皇后是知道自己得罪大皇子的事了,这是向自己表达感谢和接纳的信号。 因说道:“凤嫂子,着人给大姐姐带个话,请她替我去皇后跟前谢恩,就说我深感皇后大德,必不敢忘了娘娘的教诲。” “对对,立刻派人去传话。”贾母忙道,先把皇后这条大腿抱紧再说。 凤姐儿忙亲自去安排。 又过了几日,贾琮得知保证金已征收完毕,便亲自坐衙,召来指挥使衙门、并南北镇抚司骨干训示。 看着底下站着的指挥使衙门四大千户、南北镇抚使并两司四大千户,共十四人。 贾琮颇有些踌躇满志,曾几何时,自己手里还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如今也算兵强马壮了。 因说道:“挨个说罢。” 温振拱手笑道:“南北二司只管奉命办差,所得银钱,俱已上缴指挥使衙门,请范千户一总禀报罢。” 范鸣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禀提督大人,历时一个半月,神京城内共征收到良善保证金,折银1345万余两,查抄抗法者三家,得赃款赃物折银165万余两,俱清点入库,请大人示下。” 贾琮粗略一算,加起来约1500万银子,单是神仙酒坊就交了60万两,也算给国家做了不小的贡献。这一票下来,锦衣卫可进账六百万,也算发财了。 “按陛下定的份额,分送各处罢。” “是。” “老温,可有本卫的人执法犯法,胡乱加收的?”贾琮道。 温振忙道:“禀大人,弟兄们见大人的神仙酒坊带头交了60万,知道大人军令如山,哪敢动小心思? 卑职保证,南北司各弟兄在本次征收保证金时,执法严明,一视同仁,秋毫无犯。” “嗯,辛苦了。传我的话,拿五十万银子,分给在京各卫所的弟兄。”贾琮道。 锦衣卫在神京大概有一两万人,算下来平均每人可领二三十两银子。 “卑职等代弟兄们谢大人赏赐。”众人忙拱手道。 贾琮摆摆手,问道:“南北司整顿的如何了?” 温振忙拱手道:“禀大人,南司诸位千户、百户日夜操练教训,新录用的两千校尉力士,已然可用。 卑职已派出去七八个监察百户所,进驻各要害省份,专司监察。不足之数,正加紧招募、训练。” “嗯。北司。” 听到贾琮点名,方极忙拱手道:“禀大人,北司经历万、唐二人之乱后,清理了腐肉,又拔擢了干吏,如今上下焕然一新,无不奋健,无不为大人效死。” 贾琮摇头道:“是为朝廷、为陛下效死。” “是。” “嗯,南司如今新人太多,急缺精干老人,老温若看中了谁,可报上来,从北司抽调。”贾琮道。 温振大喜,道:“谢大人开恩。方老弟,还望多多扶持。” 方极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道:“温老哥,你我相交多年,何分彼此,况且都是听大人号令,在哪里不是一样?” 众人都笑起来。 贾琮道:“此外,锦衣卫既然是天子亲军,饷银不能低了,如今饷银如何?” 范鸣道:“禀大人,按例,锦衣亲军校尉月饷米一石、银一两五钱,与十二团营京军平齐。高于步军统领衙门兵丁,低于皇城禁卫和西山八营的马军。” 温振道:“虽如此说,不过自大人上任以来,弟兄们不仅补齐了前几年的欠饷,还屡得赏赐,大人又从不喝兵血,算起来,咱锦衣卫的粮饷是神京最高的,凡是当兵的,谁不眼红。” 贾琮点点头,道:“新法里有一项叫高薪养廉,咱也可效仿。 如今卫里有钱,自校尉、力士起,饷银一律加两倍。经制官吏的俸禄,朝廷有例,不好擅改,仿效文官,年底领养廉银罢。” 众人都欢喜,忙躬身谢恩。 “先别急着高兴,传我的话,饷银俸禄高了,差事也要给我办好,各千户管好自己的人,谁的人出了问题,整个千户都给我打回原形。” 众千户心中一凛,忙道:“卑职定竭尽全力管好人、办好差。”暗道大人好狠心,一人犯法,上千人连坐…… “别怪我心狠,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军纪如铁,这三句话都给我牢牢刻在心里,刻在每个锦衣卫的脑子里,告诉他们,我对你们有多好,就能有多狠,千万别往我刀口上撞!”贾琮淡淡道。 雷泰等人素来知道贾琮的脾气,忙大声道:“卑职遵命!”
众人忙跟着答应。 “日后,南北镇抚司的钱粮,老温、老方,你们每月报上来领取,两司八大千户并所辖人员所需钱粮,自行造册前来领取。” “是。” 众人心中盘算,如此一来,实权千户权力大涨,而镇抚使被剥了财权、人权,只剩下事权了。 温振还好些,早有预料,而且是多年地头蛇,倒也无所谓。 方极则像吃了黄连,就这点事权,自己也未必有,因为他既管不了人、又管不了钱,北司千户们谁买他的账? 贾琮面无表情看着底下,续道:“范鸣,掌管经历司,日后要加强对南北司各千户、百户的考察,每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能者上,庸者下! 传我的话,本督用人不拘一格,唯才是举,但有本事的,即便是个校尉,我也可以抬举他当千户!” “卑职谨遵大人钧令。” “嗯,另外待南司监察体系建成后,把良善保证金、代理审计、出售消息等开源的法子推向各省。 地方按贫富,留三至七成,贫者多留,富者少留,其余上解指挥使衙门。”贾琮又宣布一项重磅工作。 “卑职遵命。”温振等人忙躬身道。 贾琮又听众人汇报了些公务,得知解辉、空性的精锐缇骑已招募完毕,除了身强力壮者,还有许多一心投效朝廷的江湖奇人异士,各一千人,正加紧训练。 王飞也报南司谍报系统已梳理清楚,正加紧恢复。 “嗯,今儿就议到这里。范鸣、孟晨、王飞留下。”贾琮道。 众人退下。 “请大人吩咐。”三人拱手道。 “前几日我和大皇子、李震的事情,知道了么?” “知道,卑职刚摸了大皇子的底细,还未及禀报。”孟晨忙道。 “说。” “是。大皇子乃今上顺妃之子,曾在吏部、礼部、兵部观政,为人喜结交朋友,出手大方,特别与侯伯一系来往甚密。 平素言谈举止,彬彬有礼,雍容有度,礼贤下士,颇得朝野内外褒赞,称为贤王。 其生母顺妃费氏,祖籍江南淮安府,费家乃当地名门望族,在南省护官符上也榜上有名。” “哦?护官符上说的什么?”贾琮有些好奇。 “费家在护官符上,排名第八。有句口号,当官不识淮安费,一曲离歌酒一杯。” “呵呵,不认识他连官儿也当不得?有些意思。”贾琮笑道。 “日后大皇子并侯伯一系勋贵的动向,及时报我知晓。” “是。” 打发走孟晨,贾琮看着王飞道:“南司的人马可熟悉了?” “禀大人,都熟悉了。卑职已全面接手了方镇抚留下的暗间密谍。” “嗯,抓紧掌控这些人。另外,方极派到我府里的探子不要去动他,只需暗中收买便可,让其继续给方极传递消息。 另再派些可靠的人手,去两府里潜伏,替我暗中监察诸事。” “卑职明白。” “飞猴子,你常年混迹江湖,身手不凡,经验丰富,若当探子,定然出类拔萃。 可当千户,却不同于单打独斗,你要把手底下的人都给我带出来,给我把南司的谍报网建起来,懂么?”贾琮道。 “大人放心。蒙大人天恩,拔擢卑职于草莽,卑职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万一。 不瞒大人,卑职正准备选拔一二百年轻、机灵、忠实的新人,把一身本事尽数传给他们,好为大人效力。” “嗯,既要练好新人,又要用好老人,你这个掌风千户就称职了。 缺人缺钱,自去找范鸣。你是本督从辽东带来的心腹,莫要丢了我的人。” “是!” 贾琮打发了王飞,看着范鸣道:“戴内相那里送二十万去,咱发了这笔横财,他出力颇多。” “是。” 贾琮如今已打定主意,联合戴权,先站稳脚跟再说,这也是合则两利的事。 毕竟暗地里还有个东厂在盯着。 ―― 贾琮忙了一天公务,饥肠辘辘回家,估摸着宝、黛等人应该还没吃饭,便想带着晴雯等去潇湘馆或蘅芜苑蹭一顿。 他知道晴雯、茜雪两人不等着自己的消息是不会吃饭的。 “爷,回来了。”晴雯两人笑着迎他进去,听贾琮把蹭饭的想法说了,都拍手叫好。 这两个丫头也极仰慕宝钗、黛玉的学问,常扭着她们讲故事。 贾琮换了衣服,带了两女便往潇湘馆来,又派人请了宝钗来。 黛玉听说他来吃饭,十分欢喜,笑道:“琮哥哥,你这么拖家带口的来蹭饭,我可承受不起。” 贾琮笑道:“小气鬼,我吃你一顿饭,让晴雯替你做一个荷包抵账,如何?” “那好极了。晴雯姐姐的手艺,价值千金。”黛玉笑道。 晴雯含羞道:“姑娘过誉了,不过是针线活计,值什么。姑娘要是喜欢,要什么,派人吩咐一声,我做好了给姑娘送来。” 忽听后面来人笑道:“这可不敢劳动大驾。谁不知琮儿爱你的眼睛,平日都不许你多做女红,要是让你熬坏了这双大眼睛,谁担待得起?” “宝姑娘,又打趣人。”晴雯娇嗔道。 黛玉笑道:“宝姐姐此话说得极是。” 贾琮见宝钗到了,笑道:“宝姐姐的水杏眼,颦儿的含情目,更是天下极品呢,以后晚上不许看书,熬坏了我可不依。” 宝黛二人脸一红,啐了一口,“没正行。” 流霜担心贾琮饿着,忙派人传饭,又拿钱让小厨房加了许多菜。 晴雯、茜雪两人一脸景仰地看着黛玉房里满墙满书架的书,叹道:“姑娘才多大,竟看了这许多的书,怕不是把天底下的书都看完了。” 黛玉笑道:“这才几本书,差得远呢。” 见某人一个劲盯着自己的小腹看,嗔道:“无赖东西,你又看什么。” 贾琮笑道:“我看妹妹这小肚子,怎么能装下这许多书。” 众人嗤一声笑了。 “讨厌!胡吣什么。”黛玉啐了一口,看向宝钗笑道:“你宝姐姐肚子也不大,也挺能装呢。” 宝钗白了她一眼,道:“好你个颦儿,不说来者是客,竟还打趣我。看我饶你。”说完往黛玉颊上摸去。 黛玉娇笑着躲到贾琮身后,笑道:“好姐姐,你要怪就怪他,我也是苦主呢。” 众人正笑闹,忽见贾环鬼鬼祟祟溜进来。 “环哥儿,干什么。”贾琮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嘿嘿,小弟见过四位嫂嫂。三哥,你有空么?我烦你一句话。”贾环笑道。 他十分机灵,知道贾琮疼房里人,故分外尊重宝钗、黛玉等人。 “胡说八道。”宝钗、黛玉瞪了贾环一眼,不理他,心中却有几分欢喜。 第三百四十四章 起死回生 第346章起死回生 晴雯笑道:“爷,您和环哥儿说话,我去倒茶。”说完出去,与莺儿一起倒上茶来。 “近日可用心读书练武?”贾琮随口道。 “回三哥的话,我日日勤学苦读,你看我这手,全是茧子。”贾环摊开手放在贾琮面前。 “嗯,倒也有几分苦功。说罢,什么事?” “前儿太太房里的金钏儿被撵了出去,特来求三哥开恩。”贾环讨好地道。 “嗯?你小子什么时候把金钏儿也勾搭上了?太太房里总共四个大丫头,你就勾搭了仨?” 贾琮笑骂,王夫人房里彩霞、彩云、金钏儿、玉钏儿四个大丫头,快被环哥儿通杀了。 “哪有!金钏儿素来看上的是宝玉,与我何干?就彩霞姐妹两个。”贾环忙否认,伸出两根手指。 “呸,小小年纪不学好。”黛玉啐道,又白了贾琮一眼,两个老三一丘之貉。 宝钗也笑着摇了摇头,环哥儿真是什么都学琮儿。 贾琮心虚地看了宝黛一眼,干咳了一声,道:“两个丫头就够了,既然与无关,你为何替她求情?” “是这样,彩霞与金钏儿交厚,说她冤枉,托我来求求三哥。” “什么冤枉?” “彩霞说,前儿宝玉去太太房里顽,硬拉着金钏儿要吃她嘴上的胭脂,不想被太太看到,骂她是下贱娼妇,教坏爷们,就一个巴掌打了出去。”贾环道。 宝黛二人都皱起眉头,宝玉也太不检点了些,十六七岁了,还像个小孩子,平白连累好人。 贾琮皱眉道:“宝玉呢?他弄出来的事,自己怎么不去收拾?” “别提了,宝玉一见太太发怒,早被吓尿,一溜烟跑了,哪里管金钏儿死活。”贾环不屑地撇撇嘴。 “混账!”贾琮冷哼一声。 黛玉更是义愤填膺,骂道:“宝玉真不是个东西。” 宝钗摇头轻叹,纨绔子弟,莫不如是,还好琮儿天赋异禀,鹤立鸡群。 “什么时候的事?”贾琮问道。 “前天。” 咦?贾琮忽然想起一个原著情节,金钏儿跳井!虽记不得她为什么投井自杀,不过定是受了委屈。 如今她被太太以这样的名义撵出去,女孩子的名节是尽毁了,若是因此投井,也合情合理。 “不好!”贾琮厉喝道:“来人!” 呼啦,门外丫头、婆子、媳妇二三十人一股脑跑进来。 “三爷请吩咐。” “你们立刻带人寻找金钏儿,找到以后,带来见我。人命关天,都给我麻利点!找到了,爷重赏。”贾琮喝道。 “是!”众人风风火火一哄而散,叫人四下寻找。 “琮儿,出了何事?”宝钗问道。 贾琮皱眉道:“金钏儿平日里脾性如何?” “性子烈,认死理,以前还时常顶撞我。”贾环道。 贾琮叹道:“这就对了。只怕这遭被太太撵出去,金钏儿会想不开。” “这什么办?琮哥哥你想法子救救她。”黛玉急道。 贾琮点点头,道:“府里有几口井。” “有三口,进门东南角一口,园子里还有两口。”贾环道。 贾琮想了想,金钏儿被撵出内宅,定然更进不了园子,若进大门,倒还可能。 想到这里,霍然起身,往荣府大门内那口井跑去。 “三哥等等我。”贾环忙跟着跑去。 贾琮步履如飞,一气跑到马棚旁,刚穿过月洞门,便听到地下传来噗通一声水响。 “哎呦!来迟一步!” 贾琮跑到这口六眼井旁,随手抄起一个空桶挂在辘轳的井绳上,扔下井去。 辘轳哗啦转动,瞬间到底。 “去叫人!”贾琮对跑来的贾环大喝一声,抓着绳索,哧溜一声就滑了下去。 “三哥!”贾环见贾琮也跳进了井里,慌忙跑到大门上,大吼道:“快来人!三爷跳井了!” 他没说清楚,倒把门上的亲兵吓得魂飞魄散,三爷好端端怎么投井了? “你说什么?!”一亲兵队正抓着贾环的肩膀厉声道。 贾环吃痛,忙道:“三爷不是跳井,是下井救人了,快去救人!” 亲兵们松了口气,忙跑到井边呼喊,有两个亲兵拉着绳子就要下去。 贾琮已捞着跳井之人,把井绳在手臂缠了几圈,喝道:“我没事,拉我上去。” 众亲兵忙拽着绳子,将两人拉出来。 “果然是金钏儿!”贾琮忙将其平卧于地,见其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一探她左胸,已无心跳。 心跳骤停!贾琮一惊,忙一手捏着金钏儿鼻子,一手捏开她小嘴,猛吸一口气,往她嘴里吹去。
看着她胸廓微微鼓起才松开,侧耳倾听有气流从其口鼻呼出声,贾琮松了口气,忙继续吹气。 做了几次人工呼吸后,贾琮按住金钏儿左胸,微微发力一震,如今他武艺大成,劲力直透心脏,连续按了十几次,只听一声呻吟,金钏儿咳出两口水,缓缓醒转。 贾琮心里一块石头落下,总算挽回一条命。 他倒不是着紧一个丫头,只因金钏儿是原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她的枉死,多多少少会消耗贾家气运,这是贾琮不能允许的。 “咦,救活了!三哥真厉害!”贾环拍手赞道。 “去请太医。”贾琮抱起金钏儿就走,又道:“环哥儿,你进园子去给宝姐姐她们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好勒。”贾环一溜烟跑了。 各亲兵自去传令。 贾环跑过梦坡斋,刚好撞见贾政出来。 贾环见了老爹,唬得骨软筋酥,连忙低头站住。 贾政正为今儿忠顺王府长史上门讨要戏子一事恼怒,见贾环行止轻狂,怒道:“你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里逛去,由你野马一般跑!” 贾环见父亲盛怒,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有人跳井,吓了一跳才跑。” 贾政听了惊疑,问道:“好端端的,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 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暴殄轻生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喝令贾琏、林之孝来回话。 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叫去,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膝跪下道:“父亲不用生气。 此事除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说到这里,便回头四顾一看。 贾政知其意,将眼一看众小厮,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后面退去。 贾环便悄悄说道:“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太太护着宝玉,反冤枉金钏儿勾引爷们,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了。” 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得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 一面说,一面便往外书房里去,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 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贾环见老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掩嘴偷笑,宝玉这回看你死不死,也不去看热闹,径跑去园子里传话。 “宝姐姐、林姐姐,金钏儿跳井了。”贾环飞快跑回潇湘馆。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你三哥呢?” 贾环听了贾琮这么多次书,深得说书精髓,摊手道:“三哥救人心切,也跳下去了。” 黛玉闻言,脸一白,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晴雯、茜雪二人也吓得花容失色。 宝钗镇定些,忙问道:“后面呢?” “后面我去叫亲兵来,把三哥拉上来了。”贾环笑道。 “你三哥可好?”宝、黛两人看他面露喜色,心中已松了大半,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三哥武艺高强,自然没事。不过金钏儿没气儿了。” “唉……”宝黛两人叹了口气。 “不过,三哥施展手段,本来没气儿了,心也不跳了,又给救活转来了。” “混账!环哥儿,你再说话大喘气,仔细你的皮!”黛玉斥道。 贾环笑着吐了吐舌头,不敢顶嘴,乖乖受教。 他是宁愿得罪三哥,也不敢得罪这些姑奶奶。 宝钗奇道:“你三哥施展了什么手段?” “又是亲嘴儿,又是揉胸。”贾环老老实实地道。 “呸!再胡吣,我定叫你三哥收拾你,真真儿学坏了。”黛玉啐道。 贾环叫起撞天屈:“林姐姐,在场除了我,还有好多个亲兵,这还有假的。 若我有半字虚言,教我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呸!混账东西! 宝黛二人暗啐了一口,见他神色不似作伪,都有些将信将疑,免不了又把贾琮骂了几遍,这色坯子,逮到机会就做下流事。 “后面呢?”宝钗问道。 “后面三哥抱着金钏儿就去荣禧堂了,叫我来报信。” 宝黛二人对视一眼,道:“我们去看看罢。” “快走快走,还能再看一场好戏。”贾环笑道。 “什么好戏?”黛玉道。 “去了便知。”贾环嘿嘿笑道。 第三百四十五章 白捡丫头 第347章白捡丫头 贾琮抱着金钏儿回了荣禧堂。 家下人见贾琮抱着一个丫头过来,浑身湿透,无不侧目,纷纷退避,心中都是纳罕。 金钏儿已恢复了些神智,早已羞得要死,只把头埋在贾琮怀里,不敢抬起来。 玲儿、铛儿见贾琮这般模样过来,赶忙迎上前,让婆子、媳妇接过金钏儿,急着给贾琮更衣。 贾琮摇头道:“我没事,先照顾金钏儿。” 众人知道他素来说一不二,忙抱着金钏儿进去,给她更衣、擦身。 玲儿、铛儿两人又腾出手来服侍贾琮。 “爷,先更衣罢,仔细着凉。” 贾琮点点头,一边脱下湿衣,一边往里间走去。 刚进门,便见拔步床旁上夜的小榻上,两个媳妇正围着一具雪白的胴体擦拭。 贾琮一呆,这身段儿倒也不错,看了一眼忙退出来,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混账!这些婆子,越发不懂事了,怎么把个丫头弄到我房里更衣?那我在哪里更衣?”贾琮义正辞严地道。 玲儿、铛儿两人掩嘴偷笑,道:“爷,她们看到你亲自抱着金钏儿进来,定是以为你们两个……嘻嘻……自然不敢怠慢。反正爷又不吃亏,看也白看。” “嗯,你们这么说也有几分……呸,爷是正经人,非礼勿视,懂不懂?休得坏了爷的名声。”贾琮瞪了两人一眼,自去碧纱橱里更衣。 “是,爷。”两个小丫头忙笑着去服侍。 贾琮刚更衣出来,便见宝钗、黛玉等人来了。 见贾琮无恙,两人松了口气,道:“金钏儿怎样了?” “没大碍,呛了水。” 宝钗笑道:“呀,又做了一件积阴功的好事。” 黛玉笑道:“先吃饭罢。” 早有婆子、丫头把从潇湘馆里搬来的饭菜摆上。 贾琮与宝、黛、环三人刚吃过饭,便听林之孝火急火燎来回事。 “三爷,老爷在外书房拿着宝二爷狠打,眼看着要出事,您看……” 宝钗默然不语,黛玉一脸幸灾乐祸,十分解气。 贾环则是嗤一声笑了。 贾琮淡淡道:“老爷管教宝玉,自有道理。” “是。”林之孝不敢多言,忙退下。 贾琮又带众人看了看金钏儿,见她已好了许多,都放下心来。 金钏儿见到贾琮,顿时满脸羞得通红,忙用被子捂着。 贾琮生怕被宝黛看出破绽,忙道:“捂着干什么,气息不畅仔细加重病情。以后不许轻生,知道么? 多大点事,知道你委屈,宝玉也挨了一顿打。太太既然不要你,以后就伺候我罢。” 金钏儿又羞又愧,忽然喜从天降,忙拉下被子,露出标致的脸来,含羞道:“奴婢谢三爷救命之恩,谢三爷宽待。” “嗯。好生躺着,待会医生给你看看。”贾琮心中暗笑,又白捡个俏丫头。 “金钏儿,你最该谢的是环三爷,要不是爷替你求情,你这条小命送了也是白死。你看爷多大度,以前你还刺我呢。”贾环笑道。 金钏儿窘道:“自然也要谢过环三爷,以往奴婢不懂事,冲撞了您,还望爷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爷岂是锱铢必较的小人,算了。”贾环大度地摆摆手,转锋一转,“不过,你若真过意不去,随便谢我三五两银子就罢了。” 众人闻言无不莞尔。 “浑说什么,不嫌丢人。”贾琮扯着贾环出来。 贾环笑道:“三哥,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贾琮想了想,去看看也解气,便点了点头。 “你们去不去?” 宝钗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宝玉也该受些教训。” 黛玉冷笑道:“举止不检,险些伤了一条性命,着实可恶,我看他作甚?我以后都不想见他。” 贾琮便和贾环一道出来。 贾琮、贾环刚出仪门,便见贾母已带着一大帮子婆子、丫头赶到贾政外书房门口,颤巍巍地气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贾政见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接出来,只见贾母扶着丫头喘吁吁的走来。 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 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会,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 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 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说着,也不觉滚下泪来。 贾琮见贾政无地自容,又急又愧,忙走过来笑道:“老太太,大热天仔细气坏了身子。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 老爷见宝玉不争气,自然恼怒。老太太可别认真动气。” 贾政得贾琮解围,忙解释道:“母亲,为儿并不是胡乱打人,实实是这畜生……唉,做下这等伤天害理,悖逆人伦的事,叫儿子如何不怒?即便是祖宗在世,也要打死了他才罢。” 贾母一惊,这罪名不可谓不重,忙喝道:“浑说什么?宝玉整天关在家里读书,闲来不过和姊妹们顽笑,哪里做了什么事?” 贾政老泪纵横,只是摇头。 贾琮道:“老太太,宝玉做了什么,您待会问太太便知。他不过挨了一顿打,却险些害了一条命,您老替他撑腰,也不怕折了他的福寿。” 贾母听说涉及人命,闭口不言,又记挂宝玉,忙进屋察看,只见今日这顿打不比往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了。 王夫人、凤姐儿忙劝解,又命婆子把宝玉放在春凳上抬走。 贾琮见宝玉双股鲜血殷然,透衣沁出,伤的不轻,显然贾政是下了死手,因说道:“念在老爷已惩处了宝玉失德之行,我就不追究了,望他吃一堑长一智罢。来人,去我房里取些棒疮药来。” 贾母、王夫人虽有些不忿,不过想着锦衣卫的伤药自然是最灵验的,也没开口反驳。 贾环在一边强忍着没笑出声。 待众人去后,贾琮打发走余人,道:“老爷不必太过恼怒,跳井的丫头我已救回来了,此事倒也没酿成大恶。”
贾政点点头,叹了口气,缓缓坐下,道:“琮哥儿,幸好咱家有你顶立门户,否则我真不知如何见列祖列宗。” 贾琮道:“纨绔子弟,长于深宅妇人之手,难免如此。 宝玉也不小了,我看以后就不要住园子里了,整日无所事事,荒废光阴,还是挪出来和老爷、太太住,每日听老爷耳提面命,当有改观。” 贾政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说得很是,明日我就命他挪出来。” “今日老爷为何如此发怒?” 贾政叹道:“一来是为这畜生品行不端,淫辱母婢,二来是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 今日忠顺王府的长史都亲上门来,索要什么戏子。唉,真是玷污祖宗!” 嗯?贾琮皱了皱眉:“什么戏子?” “说是个什么叫琪官的,是忠顺王爷驾前奉承的得力人。” 怎么又和忠顺王府扯上了关系,贾琮微一沉吟,忠顺王与自己也算朝堂死敌,既牵扯到他,还须细细查问。 “老爷可知这琪官是何许人?” 贾政摇头道:“我哪里知道这些事,全是宝玉这畜生背着我在外胡孱!” “老爷不必动怒,以后严加管教便罢了。” 贾琮随口安慰两句出来,手一招,召来亲兵低声吩咐了两句。 ―― 两日后,关于琪官的所有消息便摆上了贾琮案头。 贾琮看着底下锦衣卫两大掌风千户,道:“查到什么,各自说吧。” 孟晨与王飞谦让一番,当仁不让,道:“禀大人,卑职查到,琪官名蒋玉菡,大约七八年前,太上皇赏赐了一班小戏儿给忠顺王,其中就有琪官。 此人俊俏玲珑,风流倜傥,唱作俱佳,极得忠顺王喜爱,收为禁脔,也时常派这个御赐的戏班子去各豪门府邸献艺,夸耀荣宠,并替他联络人情。” 说到这里,孟晨住了口,看向王飞,总不好他一个人说完,让王飞无话可说,这就得罪人了。 王飞忙道:“禀大人,卑职还查到,琪官此人不单周旋于各豪门府邸之间,与各家年轻公子也颇有交情。 潭府宝二爷便是在酒桌上认识的他,两人还互赠了信物汗巾子。而且此人还颇得北静王喜爱,赏了他茜香国来的大红汗巾。” 贾琮点点头,道:“为何忠顺王府又找不到他了?” 王飞道:“据说是和忠顺王闹了别扭,自家跑了。前不久,他与人说在东郊离城二十里的紫檀堡,置了田产庄地,如今神京城内外都找不到,想来应躲在那里。” “嗯?究竟在不在?”贾琮眉头微皱。 王飞忙道:“禀大人,卑职不敢断言,因那庄子颇多庄客守卫,等闲靠近不得,故不能确知。” 贾琮道:“你们以为此人如何?” 孟晨拱手道:“卑职以为,此人非同寻常,定有问题。” “说。” “原因很简单,咱锦衣卫用尽办法,都不能确定他身处何地、身是何人,足可断定此人有鬼。”孟晨道。 “对!寻常庄子,哪有锦衣卫密探摸不透的?偏生紫檀堡这庄子,针插不透,水泼不进,因怕打草惊蛇,卑职没有强行搜查。”王飞道。 “那庄子有多大?”贾琮道。 王飞道:“占地近千亩,内外两层,庄客估计至少有三四百,探子靠近不得,只扮成行脚商人,在外窥视了一番。” 贾琮点点头,道:“孟晨,你是锦衣卫的老人,说说你的判断。” “是。”孟晨理了理思路,道:“卑职愚见,琪官此人身份不出两种可能。 一者,此人是忠顺王的心腹密谍,平日以戏子身份为掩饰,替他联络权贵,结交豪门,刺探消息。 不过从其竟敢擅自逃离王府,且王府并不知紫檀堡庄子看,这个可能性不大。 “卑职斗胆猜测,此人或许是……东厂的人! 从其被太上皇赐给忠顺王府的那天起,他便肩负了替东厂监察宗室、豪门的使命。 想那么大的庄子,琪官哪有财力购买?若是东厂的据点,那就顺理成章了。 这也解释了,为何忠顺王爷不知紫檀堡之事,而琪官也有胆子擅离王府,且还有恃无恐把紫檀堡的地方说与宝二爷,生怕忠顺王找不到似的。” “有理。”贾琮点点头。 王飞忙补充道:“卑职也是这般推测。另,琪官此举并无大用,似乎在和忠顺王撒娇赌气一般,笃定他必会找来,看来琪官此人是吃定了忠顺王。 此外,琪官既把紫檀堡庄子告诉了旁人,可见此处并非什么隐秘的要害之地,虽非紧要之地,依旧守备森严,可见东厂的底蕴。 卑职以为,应尽快摸清东厂的家底。” 贾琮点头道:“孟晨,以往北司与东厂素来紧密,你们要查访应是手到擒来,监察东厂的差事,你去办罢。” “卑职遵命,定不负大人所托。” 贾琮打发走孟晨,对王飞道:“你负责盯着忠顺王府、琪官等人,并所有和忠顺王交好的宗亲、勋贵,给我盯死了。若他们有什么大动作,我不信没有蛛丝马迹。” “卑职遵命。”王飞试探道:“大人,卑职想额外申领一笔银子,用作此事开支。 卑职想着,打探消息最灵最准的法子,莫如收买各家各府的管事人等,只要其稍微贪财,露出一丝风声,便可被我等反控制,这样一来,岂非多了许多暗间?” “可。” ―― 转眼到了五月底,这日贾琮下衙来,便听晴雯笑道:“咱家今儿来了个老亲戚。” “谁?” “就是爷上年赏过的刘姥姥。”晴雯笑道:“她带着小孙儿又来了,还带了许多新鲜瓜果野菜来孝敬爷。” 贾琮呵呵一笑,道:“现在哪里?” “听平儿姑娘说,刘姥姥入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留着她住几天,明儿还要请她逛园子呢。” “好,刘姥姥是个好人。明儿我早些下衙,亲自陪她逛逛。你打点些礼物银子,等她多早晚家去,派亲兵护送她。”贾琮道。 “好勒。爷,恕我多嘴,为何您这般看重一个乡下老妪?”晴雯奇道。 贾琮笑着在晴雯俏脸上拧了拧,道:“这个爷没法解释,你只要敬着些儿便成了。” “哦。”晴雯娇憨地点头,“我听爷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鸳鸯行令 第348章鸳鸯行令 次日,贾琮果然临近晌午时分便回来,听说贾母带了众人在逛园子,径往园子里来。 刚到蘅芜苑,便听贾母在里面说道:“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没这闲心了。 她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她们还不俗。 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 “老太太,有好东西怎么不想着我?也太偏心了些。”贾琮笑着进来。 众人忙打招呼。 贾母笑骂:“你这猴子,倒会听墙根儿,这早晚来干什么?又想诓我的宝贝。” 贾琮微微一笑,朝旁边老妪招呼道:“刘姥姥,您老身子骨还硬朗?” “劳伯爷惦记。”刘姥姥受宠若惊,忙想跪下磕头。 贾琮忙扶着她,笑道:“您老叫我琮哥儿便可,叫伯爷生分了。” “诶,托哥儿的福,还能下地干活。”刘姥姥笑得合不拢嘴,点头哈腰道。 贾琮点点头,对贾母道:“老太太既会收拾屋子,怎么不说给我收拾收拾,可见我是不招人疼的。” 贾母笑道:“你这么大个伯爷,还用我替收拾,说出去让人笑话。 我也是今儿才见宝丫头这里着实太素,才想着帮她收拾收拾,可没你的份。” 众人都笑。 贾琮看了宝钗一眼,笑道:“老太太,既然宝姐姐喜欢这摆设,就随她罢。我瞧着倒也干净清爽。” 贾母摇头道:“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 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 贾琮笑道:“老太太也说得有理,您老就看着摆罢。” 贾母这才高兴地叫过鸳鸯来吩咐,安插石头盆景儿、纱桌屏、墨烟冻石鼎、水墨字画白绫帐子等陈设。 贾琮走到宝钗身边,笑道:“宝姐姐这里也确实太素了些,若穿上白衣,倒有些像小龙女的品格了。” 宝钗脸一红,低声嗔道:“又浑说,仔细着。”顿了顿,又道:“你不喜欢这布置么?” 贾琮笑道:“以往我也喜欢简朴之风,如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倒觉得,还是朱楼画栋、富丽奢华舒服。” 宝钗抿嘴笑道:“我这里和潇湘馆都不奢华,可让你失望了。” 黛玉在旁边插口道:“琮哥哥,你就是个大俗人。” 贾琮笑道:“还好,有你们两个雅士,我也沾些清风雅致。” 宝黛笑而不语。 一时,贾母安排完了,众人都往缀锦阁来。 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蓉簟。 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 一个上面放着炉瓶、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之食。 攒盒式样,亦随几之式样。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贾母和薛姨妈坐上首。 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再下来是贾琮、李纨、凤姐儿。 西边是史湘云,第二是宝钗,第三是黛玉,第四迎春、探春、惜春,挨次下去,宝玉、贾环在末。 宝玉上回挨了一顿狠的,养了大半个月,也差不多好了。 只是被贾政勒令出园子居住,十分不爽。 忽见一个婀娜多姿的倩影领着十几个丫头婆子提篮捧盒过来。 凤姐儿笑着招手,道:“快来。老太太,蓉哥儿媳妇听说刘姥姥来了,也要来会会。” 贾母笑道:“好好,人多热闹。” 秦可卿过来给众人见了礼,水汪汪的眸子在贾琮身上扫过,差点没把他的魂扫飞了。 “我带了些新鲜的果品糕点来,请老太太、太太们并各位叔叔婶婶和刘姥姥尝尝。” 贾母笑道:“难为你有心。早叫你多过来顽顽,快入席,就挨着凤丫头坐罢。” 秦可卿微微福礼,坐到凤姐儿下首。 贾母先笑道:“咱们先吃两杯,今日也行一令才有意思。” 薛姨妈等笑道:“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们如何会呢,安心要我们醉了。我们都多吃两杯就是了。” 贾母笑道:“姨太太今儿也过谦起来,想是厌我老了。” 薛姨妈笑道:“不是谦,只怕行不上来倒是笑话了。” 王夫人忙笑道:“便说不上来,只多吃一杯酒,醉了睡觉去,还有谁笑话咱们不成?” 薛姨妈点头笑道:“依令。老太太到底吃一杯令酒才是。” 贾母笑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吃了一杯。 贾琮见众人桌上都是些清淡小菜、果子糕点,只有自己面前是满满一大碗熟牛肉,一碟盐水花生,几碟下酒菜,暗赞凤姐儿细心,知道自己的喜好,刚夹起两片牛肉大嚼,忽听贾母要行什么酒令。 顿时眉头微皱,就喝酒聊天不行么?行什么酒令,麻烦! 宝钗、黛玉见他神色,便知其意,都抿嘴微笑。 凤姐儿忙走至当地,笑道:“既行令,还叫鸳鸯姐姐来行更好。” 众人都知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故听了这话,都说“很是”。 鸳鸯也半推半就,谢了坐,便坐下,也吃了一盅酒,笑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 刘姥姥哪见过这等阵仗,便想逃席,被小丫头们拉住,只管求饶。 鸳鸯道:“再多言的罚一壶。” 刘姥姥方住了声。 鸳鸯道:“如今我说骨牌副儿,从老太太起,顺领说下去,至刘姥姥止。 比如我说一副儿,将这三张牌拆开,先说头一张,次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说完了,合成这一副儿的名字。 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押韵。错了的罚一杯。” 贾琮听得头大,这不是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么,自己当年看小说,不过看个热闹,哪里懂这顽意儿? 别说牙牌令,就连牙牌他都不认识。 忙道:“且慢,你这顽意儿我可不会,轮到我时,我多喝一杯便是。”贾环忙附和。 鸳鸯柳眉一竖,道:“三爷既是大将军,应知酒场如战场,畏难不前、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该罚一海!”众人都笑道。 凤姐儿唯恐天下不乱,忙命丫头倒上酒来。 我去!贾琮看那缸子酒,怕不有两三斤,虽是桃花醉,若多来两轮,自己酒量再大,也顶不住。 忙道:“鸳鸯姐姐,我伏了,还不行么?” 贾环更是噤若寒蝉。 众人大笑。
贾琮道:“不过这顽意儿我确实不懂,宝姐姐你来我身边坐,给我讲解一番如何?” 鸳鸯道:“这倒可以。” 贾母道:“宝丫头就坐过去罢。” 宝钗只得坐到他身边。 黛玉忍不住白了贾琮一眼,混账,偏心! 只听鸳鸯道:“有了一副了。左边是张‘天’” 贾母道:“头上有青天。” 众人道:“好。” 鸳鸯道:“当中是个‘五与六’。” 贾母道:“六桥梅花香彻骨。” 鸳鸯道:“剩得一张‘六与幺’。” 贾母道:“一轮红日出云霄。” 鸳鸯道:“凑成便是个‘蓬头鬼’。” 贾母道:“这鬼抱住钟馗腿。” 宝钗叫丫头拿来一副骨牌,在旁边低声为贾琮讲解这骨牌副的意思。 “你看这张红六黑六的牌,就是天牌,又叫长六。这五六黑11点,又叫斧头,牯牛。 这张‘六与幺’红1点、黑6点,又叫幺七或高脚七。这三张牌凑在一起,叫‘蓬头鬼’。 其实这个令很简单,若要说得好,可引用诗词古文,若是俗话也可以,最好能符合牌面的意思。 譬如‘五与六’,老太太说‘六桥梅花香彻骨’,梅花五瓣合五之数,六桥合六之数,既押韵又与牌面吻合,这便不错了。 譬如‘六与幺’,老太太说一轮红日出云霄,就是把上面的红一点比作红日,下面的黑六点比作云,也是形神兼备。懂了么?” 贾琮一脸懵逼,又要押韵,还要形神兼备?我去。 宝钗抿嘴一笑:“你多听他们说几个就会了。” 这时薛姨妈已说完了。 贾琮恶趣味上来,道:“不公平。” “如何不公平?”鸳鸯道。 贾琮笑道:“这骨牌副都是鸳鸯姐姐凭空说出,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私相授受。 拿骨牌来,洗乱了,抽出哪付说哪付,免得有人作弊。” 众人都笑起来。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就你多心。” 鸳鸯笑道:“也可以。”便命丫头拿骨牌来。 贾琮忽然道:“宝姐姐,方才鸳鸯说‘二郎游五岳’,姨妈说“世人不及神仙乐’,岳和乐无论如何不押韵罢?” 宝钗啐道:“你倒挑我妈的毛病,乐是多音字,乐曲的乐不就押韵了么?” “这也行。”贾琮暗叹,文化人套路多。 接下来是轮到湘云说。 贾琮打起精神,看她怎么说这付不同于原著的新牌。 只见鸳鸯抽出一张牌,道:“左边长二四角齐。” 湘云道:“星落半洒云天里。” 宝钗低声道:“这张牌上下各两点,又名板凳。像不像四颗星星,一半坠落,一半在天上。” 贾琮叹服,这文化水平,真心比不了。 鸳鸯道:“右边还有一条凳。”又是一张板凳。 湘云道:“两年春色倍还人。” 宝钗道:“两年倍之,岂不是四?” 贾琮连连点头,又文雅、又照顾牌面、又押韵,nb。 鸳鸯道:“中间还有个小猴。” 湘云道:“对影成三似侬愁。” 宝钗道:“这张牌三点,红1黑2,叫幺三又叫小猴。对影成三,岂不绝妙。” 贾琮叹为观止。 鸳鸯道:“凑成‘踏梯好望月’” 宝钗道:“这副牌名叫‘踏梯望月’” 湘云想也不想,道:“月明直见嵩山雪。” “好!” 这意境!贾琮忍不住鼓掌喝彩,才女就是才女,不管什么令,信手拈来。 众人都齐声称赞。 湘云嘻嘻一笑,喝了一口门杯。 宝钗笑道:“这下你明白了罢?就算你说不到云儿这般好,应景儿总行罢。” 贾琮干笑着点头,我眼睛明白了,脑子不明白。 再下来轮到宝钗。 贾琮在一旁故意干扰:“宝姐姐,你莫紧张,说错不过喝一杯。” “呸。”宝钗横了他一眼,聚精会神看着鸳鸯。 鸳鸯道:“左边一枝梅。”梅牌,上下各五点,呈梅花状。 宝钗随口道:“惟解漫天作雪飞。”这是把十个点比作雪花,精当。 鸳鸯道:“右边一个人。”人牌,红八点。 宝钗道:“不占园中最上春。” 这是以牌喻人了,宝姐姐谦虚,且如今正在园中,应人应景,厉害!贾琮叹服。 鸳鸯道:“中间四五是杂九。” 宝钗道:“物换星移几度秋。”九为数之极,穷极而变,宝钗比为物换星移,气魄极大。 鸳鸯道:“凑成‘金菊对芙蓉’” 宝钗笑道:“夜静春山空。”意境深远,与牌名十分契合。 贾琮鼓掌道:“宝姐姐果然厉害,替我说一个罢?” 宝钗喝了门杯,笑而不语,众人忙齐声反对。 贾琮只得悻悻罢了。 再下来是黛玉。 贾琮见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笑道:“颦儿,你替我说一个,我替你喝一杯,如何?” 黛玉白了他一眼,不理他,只看鸳鸯。 鸳鸯又抽了一副牌出来,道:“左边是长三。”黑六点,呈斜向两列排列,每列三点。 黛玉道:“一弦一柱思华年。”把两排点数比为一弦一柱,精妙。 “右边是三长。”又是一张长三。 黛玉道:“倚槛风摆柄柄香。” 宝钗解释道:“这是唐诗,把两列点数比作风吹莲叶柄了。” 贾琮能说什么,在一瞬间,又要引用诗句,又要合牌面,又要押韵。 这顽意儿,要说到宝钗、黛玉这水平,何其难也。 鸳鸯道:“中间三五便团圆。” 黛玉看了贾琮一眼,笑道:“仍留一箭射天山!” “什么意思?”贾琮忙问宝钗。 宝钗笑道:“你看这牌,上三下五,上面三点一排,像不像一支箭,下面五点像不像一座山?” 贾琮一看,还真是。关键黛玉还是故意以自己的将军身份来说的,真是到了枪法上随心所欲、无不如意的境界了。 鸳鸯道:“凑成便是‘雁衔梅’” 黛玉似笑非笑瞟了贾琮一眼,道:“胭脂泪,相留醉。” 众人大笑。 贾琮老脸一红,假装听不懂,也不敢问。 宝钗笑道:“梅花既然被雁衔走了,岂不是胭脂泪么?难得颦儿还能借用你的词儿呢。” 贾琮狠狠瞪了黛玉一眼,敢取笑我,给我等着。 黛玉回了他一个眼神儿,我怕你不成。 下面众人都说了,只有迎春、贾环说错,罚了一杯。 余人说的虽不如宝、黛、云好,也算凑合。 第三百四十七章 暗度幽情 第349章暗度幽情 转到这边,第一个便轮到末尾的秦可卿。 贾琮趁机大大方方看向她,看她会不会说。 秦可卿笑道:“我与琮三叔一般,不会说这个,请多担待。” 众人都笑道:“但说无妨。” 鸳鸯道:“左边长幺两点红。”长幺又名地牌,红两点,一上一下。 秦可卿道:“千里与君同。” 贾琮点头,这是把两点比成两个人,虽隔了老远,倒也心心相印,贴切。 鸳鸯道:“中间幺六是铜锤。”红一点、黑五点。 秦可卿道:“一日肠九回。” 贾琮暗道,这不合牌面了,只说押韵,倒也混得过去。 宝钗、黛玉两人博闻强记,心思细腻,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鸳鸯道:“右边锦屏腊梅绣。”梅牌,黑10点,上下呈梅花状,又名锦屏。 秦可卿道:“独倚长剑凌清秋。” 贾琮摇头,这与牌面根本没关系,只混个押韵。 宝钗、黛玉两人眉头微蹙,疑色更浓。 鸳鸯道:“凑成‘雪消春水’” 秦可卿道:“煎心且衔泪。” 宝玉只管美人儿,管她说什么,只是拍手喝彩。 贾琮低声道:“宝姐姐,蓉哥儿媳妇说的也一般,就混个押韵,我也行了。” 宝钗大有深意横了他一眼,道:“我看她说的比我们都好呢。” “嗯?什么意思?”贾琮忙问,却见黛玉正冷笑看着自己。 贾琮一脸懵,关我什么事? “宝姐姐,你快给我讲讲,不兴含沙射影。” 宝钗摇头不语,被他催的急了,才低声道:“你这混账,什么时候招惹了蓉哥儿媳妇?” “我……我没有……我是清白的……”贾琮弱弱地道。 宝钗冷笑道:“还瞒着,她都这般暗示你了。” “什么暗示,我一个正经人,哪里懂这些。”贾琮一脸单纯地看着宝钗。 宝钗低声啐道:“呸。我且问,她第一句说的什么。” “千里与君同,这很平常罢。” 宝钗道:“是么?下一句呢?” “一日肠九回,这句很正经。” “你知道这句诗的前一句么?思君春日迟。”宝钗缓缓道。 “额……巧合。” “好。再下一句,独倚长剑凌清秋。” 贾琮忙辩道:“我用的可是刀,一辈子没用过剑。” 宝钗哂道:“管你用刀用剑,加上前一句,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请问,说的是何人呢?” 贾琮干笑:“莫非指的是令狐冲,他用剑的。” “呸。最后一句,原诗是,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句句不离某些人,委婉多情,巧妙别致,应人应事。是不是比我们说的都好呢?”宝钗轻声道。 贾琮忽地嗤一声笑了,没想到素来端重大气的宝姐姐,也有吃醋的时候。 “笑什么。”宝钗嗔道。 “宝姐姐,管她说的是谁,在我心中,姐姐永远是我的大妇。”贾琮很狡猾地转移话题。 宝钗虽明白他的诡计,仍含羞啐了他一口,暂饶过了他。 贾琮松了口气,先摆平一个,见黛玉仍忿忿看着自己,忙赔笑点头,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这边凤姐儿、李纨都说过了,总算轮到贾琮。 众人都笑着看来,就等着贾琮出丑。 贾琮有些紧张,低声道:“宝姐姐,你记得提醒我啊。” 宝钗哪里理他。 鸳鸯翻出一张牌来,道:“左边一片地。”这是地牌。 贾琮略一沉吟,道:“时来天地皆同力。” 宝钗微微点头,上下两个二点,比作天地,倒也不错。 却不知,贾琮哪里管什么牌面、文雅,只管押韵过关,碰巧说对了一回。 鸳鸯又道:“右边长幺两点明。” 明、明,贾琮念叨两遍,忙道:“不及宝钗教我情。” 众人大笑。 宝钗也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 鸳鸯道:“中间还有张丁三。”红1点,黑2点。 “三、三,有了!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众人鼓掌,这个说的不错,1点比作胡马,2点比作阴山,关键是符合贾琮的身份,气魄非凡。 鸳鸯道:“凑成便是‘七星剑’” 贾琮顺口道:“将士血泪无人见。”这也是他在辽东的切身体会。 众人都道好。 贾琮笑道:“过关了罢?”喝了口门杯。 至王夫人,鸳鸯代说了一个。 轮到刘姥姥,她说了些“火烧毛毛虫”的俚语,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刘姥姥吃过门杯,因又逗笑道:“实告诉说罢,我的手脚子粗笨,又喝醉了酒,仔细失手打了这瓷杯。 有木头的杯取个子来,便失手掉了地下也打不了。” 众人听了,又笑将起来。 凤姐听如此说,便忙笑道:“果真要木头的,我就取了来。 可有一件先说下:这木头的可比不得瓷的,那都是一套,定要吃遍一套方使得。” 便与鸳鸯商量,要灌刘姥姥一个狠的,便命人去取一套黄杨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
贾琮听了,低声笑道:“凤辣子什么时候成了祖千秋了,请人喝酒还得喝一套。” 宝钗想到祖千秋的尊容,嗤一声笑了,道:“你也真损。可惜,凤丫头是没有‘续命八丸’的。” 贾琮低声道:“我却知道宝姐姐有‘续命双丸’,什么时候赏我吃了罢。” 宝钗见他神色轻佻,知道不是好话,啐了一口,没理他。 这边丫头已拿了杯子来。 刘姥姥一看,见这杯子一连十个,挨次大小分下来的,那大的足小盆子大,第十个极小的还有手里的杯子大。 凤姐儿定叫她喝完一套,刘姥姥唬的忙道:“这可不敢。好姑奶奶,竟饶了我罢。” 贾母、薛姨妈、王夫人都知道他有年纪的人禁不起,忙都道:“不可多吃了,只吃这头一杯罢。” 刘姥姥道:“阿弥陀佛!我还使小杯吃罢。把这大杯收着,我带了家去慢慢的吃罢。” 说的众人又笑起来。 鸳鸯无法,只得命人满斟了一大杯,刘姥姥推脱不过,只得两手捧着喝。 贾琮见这“一杯酒”怕不有两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见众人笑意盎然,等着看好戏的样子,顿时脸色沉下来。 虽是桃花醉,也有近20度,一个七十几岁的老人,怎么喝得下? 宝钗、黛玉见他神色严肃,略一思忖,已然明白,忙敛了笑容。 “且慢!”贾琮道,众人都看过来。 “刘姥姥年事已高,这杯酒就让我代饮了罢。”贾琮忍着气,不愿破坏今日的氛围。 凤姐儿笑道:“那怎么行,这是姥姥的彩头。琮哥儿你若想喝,等姥姥喝了,嫂子依样给你倒一杯,如何?” “拿来。”贾琮声音转冷,此时众人都知道他发火了,哪敢说笑。 鸳鸯忙从刘姥姥手里把酒杯接过来,小心翼翼奉给贾琮。 贾琮看了一眼,前世用这种容器喝酒,只喝过啤酒。 心头有火,贾琮也不管了,端过酒来,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宝钗、黛玉都抓紧了手帕,担心地看着,又不敢开口劝他。 喝完酒,贾琮打了个饱嗝,狠很瞪了凤姐儿一眼,看向众姊妹,道:“各位,我方才喝酒,其实是出了一个谜。 凤嫂子、鸳鸯没读过书,不明白道理,也就罢了。你们都是熟读诗书的人,谁猜着了,我重赏。谜底是一句圣人言。” 凤姐儿、鸳鸯哪还不知惹恼了贾琮,都不敢开口。 众人哪不明白贾琮的意思,自知理亏,一个个耷拉着头,哪敢搭话。 刘姥姥毕竟人精,见气氛有些僵,忙笑道:“要不说老太太教导的好,哥儿不单海量,还会说谜儿。 我没读过书,猜不着,请哥儿告诉罢,我回去也说给庄子里的人听,让他们听听读书人做的谜。” 贾琮笑道:“谜底是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听了贾琮这句话,众姊妹都觉得脸上发烧,这句话意思浅显,他们早就明白,但都做不到,今儿被贾琮当面指出来,无不汗颜。 经贾琮这一打岔,众人都有些讪讪,贾母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王夫人则神色淡漠,面无表情。 薛姨妈忙道:“凤丫头,你只顾着灌酒,还不给姥姥布些菜。” 凤姐忙夹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笑道:“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这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 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 众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 一时气氛又恢复了许多,好在有刘姥姥插科打诨,这顿饭才能吃下去。 众人再不敢随意打趣刘姥姥,客客气气谈笑吃饭。 宝钗看了贾琮一眼,低声道:“你喝这么多酒……要不要紧?” 贾琮只觉胃里鼓胀,酒劲倒还没上来,道:“无妨。” 宝钗道:“你这人,若生气,为什么和自己身子过不去,也不怕喝坏了身子。” “我喝一碗酒,能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也算值得。” “你呀,喝这碗酒,比夫子说破天还管用呢。别说他们,我也要时时自省了。”宝钗道。 贾琮笑道:“行胜于言。宝姐姐,其实你、凤嫂子、儿她们未必有什么坏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们自幼出身大家豪门,自然而然不会对刘姥姥这样的贫苦人平等相看,有所轻视也是寻常,这就叫阶级的局限性,也不能怪你们。” 宝钗眉头微皱:“你说的话有些古怪,好似你就不是豪门长大的一般,你就没有那什么局限性?” 贾琮笑道:“我受先荣国公点化,与凡人自然不一般。” 宝钗白了他一眼,道:“这回我受教了,总行了罢?怪道圣人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琮儿,你虽然不怎么读书,却能做到圣人的道理,比读了满肚子道德文章的人,更让人佩服呢。” “过奖过奖。宝姐姐有没有什么赏赐呢?”贾琮拱手道。 宝钗低声啐道:“恐怕自有人赏你呢。” 贾琮闻言,不由自主看向秦可卿,见她恰好偏头望来,眼波如水,荡人心神。 贾琮忙垂下头。 宝钗轻摇团扇,哂道:“不打自招。” “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贾琮无奈叹了口气。 第三百四十八章 再下江南 第350章再下江南 一时吃完了饭,又吃了些茶点。 贾母又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众人随行。 一带发修行的女子,身穿缁衣,忙将众人接了进去。 贾琮此时酒劲已上来,醉眼朦胧中见那女子身材高挑,娥眉星眸,樱桃小嘴,清冷如仙,竟是个绝色美人儿。 “宝姐姐,这是……” “哼,是不是相见恨晚呢?”黛玉在旁边低声道,方才秦可卿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又在得陇望蜀。 贾琮讪讪一笑。 宝钗抿嘴笑道:“这是府里请的世外高人,主持栊翠庵,名叫妙玉。” 贾琮恍然,难怪难怪。 这边妙玉招呼贾母等人在院子里喝茶,贾琮哪里还敢喝水,只觉腹内翻江倒海,酒意尿意齐飞,忙悄悄摸进禅堂,随意寻了个姑子卧房,找着恭桶,痛快放了水。 见这房间虽然简陋,床榻倒也干净整洁,还有股淡淡的檀香。 贾琮此时也有七八分酒意,便一屁股坐到床上,本来只想坐坐,不承望身不由己,身子一歪,便沉沉睡去。 外面,黛玉忽见贾琮失踪,忙轻轻拉了拉宝钗的袖子,道:“琮哥哥不见了。” 宝钗环视一圈,道:“想是更衣去了。他这么大个人,你还怕他丢了不成。” 黛玉轻哼道:“我倒不怕他丢,只怕他又去探哪家姑娘的香闺了。” 宝钗闻言大羞,嗔道:“再胡吣,仔细我再不理你。” 黛玉吃吃笑着求饶。 这时,妙玉过来把两人衣襟轻轻一拉,二人随她出去吃梯己茶,便把贾琮这事儿忘了。 吃过茶,众人出来,贾母眼睛一扫:“怎么没见琮哥儿,方才还在。” 众人道:“或是有事先去了。” 贾母点点头,也不理论,带着众人离去。 却说妙玉送走众人,吩咐收拾了茶具,又在禅堂中静修半日,方回房更衣。 刚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郁酒味,转过屏风,听到轻微鼾声,只见一身着雨过天青色祥云曲水提花纹锦袍的年青男子,靴子也没脱,正大摇大摆躺在自己的绣榻上,好梦正酣。 妙玉又羞又气又怒,她素有洁癖,又出身官宦人家,从来视男子如草芥,哪里忍得下这等奇耻大辱,哪怕对方是伯爷。 因冷喝一声:“荡寇伯!” 贾琮猛然惊醒,手按刀柄,翻身坐起,见是妙玉,松了口气,道:“干什么,吓我一跳。” 妙玉忍着气道:“久闻荡寇伯大才,怎么如此无礼?竟跑到我房里……” 贾琮一愣,发觉自己睡错了地方,忙道:“这是你的房间? 抱歉,我以为是哪个姑子的房间。这房间也太简陋了些。” “方外之人,身外无物,何分简陋精致。”妙玉淡淡道:“再说,伯爷此言无理,莫非是寻常姑子的房间,伯爷便可这般随意么?” 贾琮倒也知道她的脾气,耸耸肩,道:“寻常姑子的房间,我睡了便睡了,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伯爷名满天下,不意却是这般仗势欺人的无礼之人。”妙玉冷笑道。 本来妙玉因贾琮的诗词,还对他有几分好感,现在直接将其打入轻薄无行的登徒子行列。 贾琮皱了皱眉,刚喝了许多酒,现在只觉口干舌燥,哪和她废话,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茶壶看了看,空空如也。 “怎么茶水都没有。”贾琮摇了摇头,便欲离去。 妙玉有些委屈,她素来讲究,从不喝冷茶陈茶,都是现泡现吃,故房里没有茶水。 且自到荣府以来,宝玉素来对她敬若神明,哪里如贾琮一般,混不将她放在眼里。 “伯爷且慢,我让姑子倒茶来便是。伯爷请。”妙玉鬼使神差叫住了贾琮,把他引到旁边禅房里。 贾琮微微一顿,先喝两杯茶再说。 姑子端上茶来。 “伯爷请,这是旧年蠲的雨水泡的老君眉。” 妙玉认真审视着贾琮,她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大才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贾琮闻言,忙叫住那姑子:“回来,我不吃这顽意儿,拿寻常井水泡茶来就行。” “伯爷这是……”妙玉不解。 贾琮道:“并无他意,只怕吃了拉肚子。” 妙玉玉容一僵,无言以对,这混账不识好歹,竟是个俗流蠢物,真真儿糟蹋了那些诗。 片刻,姑子重新端上茶来。 见茶盅着实细小,贾琮一口气儿喝了七八杯,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妙玉心中冷笑,饮牛饮驴。 贾琮喝了茶,想了想,觉得也要说几句客套话,因笑道:“妙玉姑娘,实在对不住,弄脏了你的床,知道你爱干净,回头我叫人把你的床换张新的。” 妙玉忙摆手道:“不必,心若无尘,床又怎会脏。” 心里却暗骂,你个伯爷也不思量,平白无故让人来换我的床,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贾琮心中暗笑,小丫头片子,装什么得道神尼? 故意笑道:“那恭桶要不要换呢?” “你……”妙玉气结,顿时破功,这浑人竟然与她共用恭桶,一时又羞又恼,竟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与我说这些话,也不嫌腌。”半晌,妙玉才涨红着脸,啐道。 “咦,方才师傅不是说心若无尘就不脏么?”贾琮笑道。 妙玉恼羞成怒,道:“你这么个人,还是天下闻名的才子,怎么这般……有辱斯文。” 贾琮笑道:“大丈夫行事,畅情适意,随意所之,何惧人言?告辞,不送。”说罢,拱了拱手,径自去了。 妙玉看着他背影,一时无言,不知是气是恼是羞还是窘。 ―― 次日,养心殿 戴权正奉旨为地下的霍鹏、董仪两个大学士朗读河南巡抚丁先的一封密折: “……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 查旧例,人丁五年一审,分为九则,上上则征银九钱,递减至下下则征银一钱,以家之贫富为丁银之多寡,新生者添入,死亡者开除,此成法也。
无如有司未必能留心稽查……且又相沿旧习,每遇编审,有司务博户口加增之名,不顾民之疾痛,必求溢于前额。 故应删者不删,不应增者而增,甚则人已亡而不肯开除。 子初生而责其登籍,沟中之瘠犹是册上之丁,黄口之儿已是追呼之檄,始而包赔,既而逃亡,势所必然。 今论治者,皆知其弊,然以为祖宗之法,莫之敢言变,岂不诚恭顺哉?然未深思国家治败之故也。今之法例,虽云承列圣之旧,实皆汉唐以来之弊政也。 我先帝抚有天下,采前朝之遗制,不过因其俗而已,然则太上皇已变太祖、太宗之法矣。 夫治国之有法,犹治病之有方也,病变则方亦变。若病既变而仍用旧方,可以增疾;时既变而仍用旧法,可以危国。 董子曰:“为政不和,解而更张之,乃可以理。”《吕览》曰:“治国无法则乱,守而弗变则悖。”《易》曰:“穷则变,变则通”,故当今世而主守旧法者,不独不通古今之治法,亦失列圣治世之意也……” 待他念完,熙丰帝道:“两位爱卿,丁先的意思是如今新法以至不得不行之境,尔等以为然否?” 董仪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丁巡抚之言极是。 自陛下登基至今,十年矣,而国库日益空虚,百姓日益困苦,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观历代之事,此乃王朝盛极而衰之兆也。 幸而上年如海得贾琮之助,送来海量银子支撑大局,否则何以应辽东、西域之战事?今陛下威望日隆,朝局底定,大行新法,正当其时也。” 熙丰帝点点头,叹道:“爱卿所言深合朕意。朕御极十年,寸功未建,愧对列祖列宗,实是处处掣肘……夙兴夜寐,未尝不思及此也。” 两人忙道:“陛下雄才大略,古今罕见,臣等得遇明主,三生有幸。” 熙丰帝摆手道:“恭维话就不说了,若大行新法,当如何做?” 霍鹏道:“臣以为,新法之根本在于摊丁入亩、在于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故必为权贵豪强所不容,故臣以为,当有‘两难两不动’” “说来。” “是。两难者,一是直隶省,京畿之地,宗亲、勋贵、豪门、官宦何其多,一旦推行不力,恐生大变。 二是南省,金陵之地,六朝古都,世家豪门比比皆是。江南又是天下膏腴之地,若出了纰漏,则国朝震动,不可不谨慎而行。” “两不动者,乃各省未定之前,西南土司之地,不可动,九边之地,不可动。若动,必先有猛将强军,以雷霆之威震慑诸侯,方可使新法摧枯拉朽,如卷席矣。” 熙丰帝神色凝重,点了点头,道:“时不我待,朕隐忍十年,岂能再尸位素餐,坐视国运衰颓,卿等可有良策。” 霍鹏沉声道:“臣以为若京畿、江南得以推行新法,则其余各省传檄可定,而此二地,宜先南后北,江南若定,则赋税充盈,百姓鼓舞,朝堂中人又何敢逆流而动?” 熙丰帝道:“前日两江总督顾涛密奏,江南豪门富室联络有亲,聚为一党,煽动佃户,唆使家奴,对抗新法。 而督抚州县衙门中,大小官吏皆彼辈之人。守备衙门、督抚标营,兵疲将懒,暗收好处,不堪使用。 堂堂总督竟有力难施,力请朕派得力猛将助之,若不能大行新法于江南,愿提头来见。” 霍鹏笑道:“顾总督既立下军令状,可见定有愚公移山之志,陛下何不应他所请,派员助之。” 熙丰帝微笑道:“当派谁为好。” 霍鹏、董仪相视一笑,道:“陛下既有爱将,臣何须多言。” 熙丰帝哈哈大笑,当年初出茅庐的稚嫩少年,打磨了几年,可堪用矣。 贾琮一大早被太监宣进宫里,还不知什么事,在偏殿等了许久,才命陛见。 “臣贾琮叩见皇上。”贾琮随太监进去,他方才已得到消息,是为新法的事。 “平身。你先看看这本折子。”熙丰帝示意戴权把河南巡抚丁先的折子给贾琮。 贾琮接过来装模作样看了半天,许多地方不懂,不过最后一句“臣请力行新法”看懂了,便把奏折还给戴权。 “你也曾在辽东行过新法,当不陌生,说说你的见解。”熙丰帝道。 啊?贾琮一呆,他折子都只能看懂三四成,能有什么见解。 要说见解,他只有一个,新法就是搞钱、弄银子,这怎么说,忙看向霍鹏、董仪两人。 霍鹏笑道:“荡寇伯乃身体力行之人,在陛下面前,据实而奏便可,不必顾虑。” 贾琮只好硬着头皮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新法乃万世良法,不过若想推行甚难,即便推行之后,能一以贯之,久久为功者,亦难。” “哦?难在何处?”熙丰帝道。 “难在积弊已深,积重难返,非大魄力大智慧者,不可为之。”贾琮道。 “说的不错。两江总督顾涛便是大魄力大智慧之人,只是身边无得力之人辅佐,朕欲派你去江南协助他推行新法,你可愿往?”熙丰帝看着地下的贾琮道。 贾琮心中咯噔一声,这分明是让自己去杀人灭族……不过他如今身为锦衣提督,天子爪牙,哪敢说个“不”字。 只得拱手慷慨陈词,道:“臣家世受皇恩,今皇上既有所命,臣岂有推诿之理,自当奋力向前,死而后已!” 熙丰帝微笑道:“好。那你尽快启程罢。”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圣恩。”贾琮叩首退下。 待他去后,霍鹏笑道:“贾史王薛乃金陵首屈一指的望族,为江南豪绅瞩目,荡寇伯又素来机敏果敢、杀伐决断,如今又掌着锦衣卫,顾总督当无忧矣。皇上识人善用,臣佩服。” 熙丰帝微笑道:“非只如此,贾琮于新法一道,素有心得,让他和顾卿切磋切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未尝无益。” “陛下圣明。” 熙丰帝拈须微笑,新法若能在江南推行,便可在旧法的天幕上撕开一大条口子! 第三百四十九章 携美同行 第351章携美同行 贾琮一路出了皇宫,直奔指挥使衙门,召来骨干议事。 “方才我进宫陛见,皇上命我下江南公干,协助顾总督推行新法。 即刻八百里加急传令各江南卫所,本督抵达金陵时,各卫所镇抚、千户齐来向我述职,并呈报各地豪门士绅卷宗。” “是!卑职即刻传令!”雷泰拱手道。 锦衣卫除京中总部、直属卫所外,各省会并重要州府设千户所,唯金陵乃太祖龙兴之地,系江南核心繁华要地,特设金陵卫,由卫镇抚执掌。 “本督离京之后,卫内差事由雷泰、范鸣、温振、方极,你们四人商量着办,有拿不准的,火速报我定夺。” “谨遵大人钧令。”四人齐声道。 “另外,南北司抽掉一些精干人马,先期赶赴金陵,听我调用。” “卑职愿率队前往,听大人差遣。”南司缇骑千户乔尹忙请缨。 众人暗道这小子机警,这趟差使办好了肯定在大人心中大大加分,不过这差事也没那么容易办,倒没人相争。 “嗯,好。”贾琮点点头。 “大人走水路还是陆路,若走水路,卑职前些年曾跑过两年船,于此道颇有些人面,可为大人安排船只。”乔尹道。 贾琮想了想道:“走水路罢,去安排几艘大船,这次本督要带几百亲兵过去,两日后走。” “是。” “嗯,此去事务繁多,范鸣派个老成的经历,雷泰派个机灵的小子,随我同去。” “是。” “最后一件,解辉、空性率所部缇骑,这次也下江南历练历练,看看你们带兵的火候。” 二人大喜,道:“卑职遵命。” 安排完衙门的差事,贾琮返回荣府,先去荣庆堂给贾母等人辞行。 一听说贾琮要下江南办差,众人都有些不舍。 贾母道:“你此去万事小心,江南地面,人事复杂,切切以自身前途为重,老亲世家们莫要得罪了,日后还有借重人家的地方。” 贾琮苦笑道:“老太太,恐怕琮接的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只好以圣命为先,私谊为后了。” 贾母惊道:“什么差事。” “新法的事。”贾琮道。 贾母倒也知道些新法的章程,忙问:“可是要行一条鞭之法?官宦士绅,一体当差纳粮?” “是。”贾琮点头。 贾母叹道:“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差事不好办啊。” “好办的事,皇上也不会差我这个锦衣卫提督去了。” 贾母摇头道:“既然总督、巡抚都办不下的事,这小小的孩子如何去办? 我看还是寻个由头,搪塞过去罢,对上可以交差应付,对下,江南地面的士绅大族也感念你的恩德。” 贾琮摇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况新法乃良法,琮岂敢畏难而退,辜负圣恩。” “你!”贾母被他气得头大,“混账!差事是朝廷的,香火人情是咱家的,怎么去干损私肥公的事。” 贾琮苦笑,看了众人一眼,还有个最大的理由不便说出口。 熙丰帝扶自己上位,若自己办不了差事,回头这个锦衣卫提督的帽子就没了,到时候就真的成了个空头伯爷,还怎么改变贾府命运。 因说道:“老太太,琮自有主张。此去向您讨要一个人。” “谁?” “凤嫂子。” “哟,我去干什么,我又不是当官的,可不懂你那什么新法、旧法。”凤姐儿笑道。 “琮此去,倒也不想大开杀戒,先礼后兵罢。江南要行新法,贾史王薛,首当其冲,凤嫂子是江南王家的嫡小姐,替我去说说话罢。”贾琮笑道。 凤姐儿笑骂道:“呸,你想得倒美,让我去叫我老子娘割肉喂朝廷,你是生怕我名声儿太好了些,就不怕我后背叫人戳肿了。” 贾琮摇头道:“你挨一顿骂,救王家上下身家性命,也算不得吃亏。” 老太太惊呼道:“何至于此?新法这样霸道?” 王夫人、薛姨妈、凤姐儿等王家小姐无不骇然。 贾琮淡淡道:“正因为怀柔的法子不效,圣上才派我去,老太太莫不是打量我这个锦衣卫提督是去请客吃饭的?” 薛姨妈忙道:“琮哥儿,那薛家……” “一视同仁,请宝姐姐随我走一趟罢?”贾琮看向宝钗,心头暗笑,正好公私两便了,这算公费旅游么? 宝钗白了他一眼,垂首不语。 薛姨妈看着宝钗,无奈道:“你哥哥是个不中用的,你就去一趟把,好生与各房太爷、叔伯们说说,让他们规规矩矩的。” “是,母亲。”宝钗沉声道,借公差和贾琮出游,她心中也欢喜,只不敢表露出来。 见老太太忧心忡忡地看过来,贾琮笑道:“老太太,您老就不用去了,写封信给金陵史家人就行了,也不知道他们买不买账,不管如何,您也尽到了心意。” 贾母知道他是决不可能对金陵的人手下留情的,当日在辽东还曾下令砍了薛家一个少爷,因叹道:“就这样罢。” 见黛玉气鼓鼓看过来,贾琮笑道:“此去江南,我少不得要去拜见林姑父,儿与我一道去罢。” 黛玉微笑点头:“我也想念爹爹了,数年不见,也该回去尽尽孝心。” 她如今受贾琮影响,颇为自立,要行便行,也不须请示谁。
贾母无奈只得点头同意,虽舍不得,也不好阻拦黛玉回家尽孝。 “什么时候启程?”贾母道。 “两日后。” “嗯,命人打点行装罢。”贾母道。 “是,我这就去。”凤姐儿忙去了。 宝玉看得眼热,哀求道:“琮哥儿,带我一起去罢……” 贾琮还未说话,贾母、王夫人已断然道:“你去干什么,琮哥儿是去办皇差,不是去顽的,仔细你老子知道捶你。” 宝玉闻言只得懊丧而退。 贾母忽然道:“凤姐儿走了,这家里的事……” 贾琮笑道:“缺了凤嫂子,天也塌不下来。就让二姐姐、三妹妹掂掇着办罢,以后都是要管家的人,提早历练历练也好。 大嫂子时常提点着,平儿姐姐帮衬着,想来也无大碍。” “嗯,也好。”贾母点点头。 迎、探二人含羞道:“还是让大嫂子管罢,我们年轻识浅,哪里会管家。” 贾琮摆手道:“将门虎女管个家算什么?莫非以后出阁了,也不管家? 大嫂子平日里要照管兰小子,服侍老太太、太太,哪有这许多功夫。 此事于你们有利无害,有不明白的,大可请教太太。况有平儿襄助,这点子事,值什么?” 贾母也点头道:“琮哥儿说的很是,就这么定了。二丫头、三丫头尽管大胆去办,切不可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子,扭扭捏捏,上不得台盘。珠儿媳妇帮她们多看着些。” “是,老太太。”迎、探两人只得红着脸福礼应下。 李纨也忙答应了一声。 贾琮想了想,道:“替我告诉刘姥姥,她若愿意,把板儿留下,我赏他一个前程。 可交给贾芸,带到庄子里去,给他寻个好先生,每日读书操练。我事务繁杂,就不面辞了。” 众人笑道:“那还有不愿意的?这可是天上掉下的好事儿。” ―― 两日后,通惠河码头,早有许多身穿玄色飞鱼服的校尉清空了一大片区域,分守码头各处,护卫贾琮出行。 六七艘三层高的大客船在河边一字排开,静候贵客。船头船尾各处已插上锦衣卫指挥使牙旗,十分威风。 贾琮带着几个女眷、婆子丫头等人,并四百亲兵,缓缓行来。 “禀提督大人,船舶已安置妥当,一应所需事物,已于昨日打点清楚,恭请大人上船。”一个年轻校尉忙上前迎接。 贾琮看着这个20来岁的少年,笑着点点头,道:“这一回我要看看你学到令尊几分本事。” 此人正是温振幼子温有方,通过他的运作,让雷泰将其派到贾琮身边听用。 温有方忙躬身道:“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大人效命。” 贾琮点点头,一挥手,示意身后众人先行上船。 几个小厮抬着宝钗等人并贴身丫头的轿子径直上了第一条船,众婆子、媳妇先一步上去打点。 乔尹上来禀道:“大人,空性、解辉两位千户已走陆路先一步去了江南,卑职送大人上船后,也循陆路带人先行南下,为大人打个前站。” “好。”贾琮点头。 “这七艘船上的船工、水手人等,卑职都已仔细甄别,确保无宵小混入。 另外,每船上都安插了锦衣卫密探,暗中护卫大人一行安全。 沿途卫所也打了招呼,各派精干人员,程程接力护送,直到大人平安抵达金陵。”乔尹道。 贾琮十分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说完也不多作吩咐,径上了船。 乔尹只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分,忙躬身道:“分内之责,不敢当大人夸奖。” 目送贾琮等人上了船,乔尹才直起身子,看向旁边一个瘦高如竹竿的心腹百户,低声道:“交代你的事儿可办好了?” “大人放心,昨日属下亲自办的,万无一失。”那百户心中猜到了几分,却不敢多嘴。 乔尹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这辈子的仕途,就看这一买卖了。 自从听说贾琮要带王熙凤等人一起下江南,他就萌生了这个念头,王家那么多兄弟不带,大人为何单单带个二嫂子? 联想到上次贾琮清理门户,单独关照王熙凤的“深意”,如今又带她出行,两人之间……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么? 乔尹心头大笑,深幸抢到了这一次差事,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即便公务办的不好,把这件事办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据探子的消息,这位二奶奶于男女关系上十分正经,平素跟的人又多,大人似乎还并未得手呢。 不过贾琏长期在外胡孱,想来她也是久旷之身,她这般年纪,遇到大人这等人物,岂能把持得住?嘿嘿…… 想到这里,乔尹忽然转头问道:“药匣子,你那玩意儿究竟有没有效用?误了我的大事,饶不了你。” 百户荆参忙拍胸脯道:“大人放心,此物乃我祖传之宝,名曰春雨酥,就如春雨随风潜入、润物无声、缠绵悱恻、厚积薄发。若非大人有令,卑职还舍不得用呢。” 乔尹嘿嘿一笑,道:“老子得了好处,自然忘不了你。” “谢大人栽培。”荆参笑道。 “走罢!先去金陵恭候大人!”乔尹马鞭一扬,带着数十精锐策马而去。 第三百五十章 春雨如酥 第352章春雨如酥 凤姐儿、宝钗、黛玉等人上了甲板后,下了轿,四周已用帷幕遮挡,船工等人早被赶到底层船舱躲避。 甲板上、舱门前已站满贾琮亲兵肃立护卫。 众人笑着上了三层船舱,足有十余个房间,比贾琮上次下江南坐的船还大了许多。 三人的舱房早已布置妥当,各自进房去看。 凤姐儿见舱内布置精细华贵,与家中无异,十分满意,笑着点点头。 丰儿笑道:“奶奶,这些床帐、纱帘、桌椅、屏风、痰盒、浴桶、香炉、茶具各色物事,都是才从家里拿来的,船中旧物一概舍弃了,您看可还使的? “嗯,出门在外将就些罢,把香点上。”凤姐儿道。 丰儿忙打开黄花漆雕花卉纹香盒,从中抓了几粒香丸,放到浮雕荷花纹鎏金铜香炉中点燃,淡淡香烟缭绕而起,满室皆香。 凤姐儿斜靠在板壁处的贵妃竹榻上,轻轻嗯了一声,道:“这是什么香?” 丰儿忙道:“是奴婢昨日从家中拿来的梦沉香。” “似乎有些不同,闻起来倒也不错。”凤姐儿道。 “奴婢却没觉出来,想是在船上放了一夜,受了些水气,故气味儿与家中有些许出入。”丰儿道。 凤姐儿嗯了一声,也不理论。 贾琮上船去安置了宝钗、黛玉两人,回到房间见晴雯已打点妥帖。 “爷看着可好?”这是晴雯第二次随他出来,十分高兴,雀跃道。 这次贾琮没带茜雪出来,一来让她看家,二来在家里陪着完颜。 “好。”贾琮看了看房间,他这个舱房极大,卧室、更衣室、书房、客厅一应俱全。 因考虑他办公需要,故将他的房间安置在上甲板梯第一间,凤姐儿、黛玉等人的房间则在船尾,以帘子隔断,区分公私。 贾琮在客厅坐下,想了想道:“双鹰,叫温小子来见我。” “是。” 片刻,温有方上来,垂着眼睛,不敢乱看,躬身道:“请大人吩咐。” “有方,你可知道金陵的情况?” 贾琮的问题很宽泛,温有方却早已心里有数,道:“禀大人,金陵卫镇抚沙兜福,绰号‘虎头鲨’,执掌南省各所,麾下近万人。 论能为倒也是锦衣卫干将,否则绝不可能坐镇金陵要地,只是此人乃东厂夏太监干儿子,素来与万晋、唐炎一党,狼狈为奸。 大人此番南下,他未必会俯首帖耳,属下以为更可能会阳奉阴违。” “哦?说说理由。” “沙兜福知道自己出身不正,过往底细不干净,即便改旗易帜,也难得大人信任,故而只能投靠东厂,一条道走到黑。 不过明面上,他畏惧大人威势,定不敢有丝毫不敬,想来只会背地里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千方百计让大人办不好差事。”温有方道。 贾琮“嗯”了一声,道:“何以治之。” 温有方瞄了贾琮一眼,大着胆子道:“沙兜福虽然是地头蛇,不过未必能掌控金陵全局。 如今大人如日中天,圣眷优隆,天下锦衣卫谁人不知,除了他的死党,谁会这么傻跟着这反叛的走绝路? 故属下以为,大人神威到处,金陵卫中人无不望风影从,即便有几个冥顽不灵之辈,大人弹指间便处置了。” 贾琮哈哈一笑,道:“你很会说话。还知道什么?” 温有方精神一振,道:“禀大人,除去金陵卫外,南省还有两大千户,分别是扬州千户潘桑、苏州千户叶擎。此二人……” 贾琮听着温有方把南省各千户的出身、履历、体貌、特长、性格、家境等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心中颇为满意,暗赞虎父无犬子。 “嗯,你准备的很充分,写个条陈上来,我慢慢看。”贾琮道。 “请大人过目。”温有方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双手呈上。 贾琮笑着接过,他喜欢这样的聪明人,交代差事不费劲。 七艘插着锦衣卫大旗的客船顺着运河悠悠南下,航道上的船只,不论民船商船漕船兵船,无不避让。 贾琮也不着急,反正新法这顽意儿推了十来年都没多大成效,也不差这几天。 至晚间行到钳屯渡口靠岸歇息。 贾琮见晴雯整理小榻,在她挺翘的臀上拍了一下,笑道:“就我们两个人,弄这榻作甚?” 晴雯直起身子,含羞道:“爷,我那个来了,就睡这边上夜,免得弄脏了大床。” 啊……贾琮失望地惊呼一声,旋即以强大的意志力压下绮念,道:“弄脏换了就行了,值什么。” 晴雯坚决摇头道:“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哪有许多新被褥来换。” “随你罢。”贾琮苦笑摇头。 习惯了温香软玉在怀,又在水上,贾琮竟罕见地失眠了。
还有一人,与他同样无眠。 凤姐儿躺在床上,鼻端闻着幽幽甜香,心中莫名躁动,脑中不由自主浮现起与贾琏新婚燕尔的情景,想到羞处,只觉浑身发烫。 忽然一副虎背狼腰、布满伤痕的麦色身躯闯入脑海,像一记重锤,狠狠击打在她的心灵防线上。 王熙凤暗啐了一口,又羞又愧,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渴望,顿觉心痒难挠,夹着丝被在榻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丰儿听到动静,起身道:“奶奶,可是身子不舒服?” 王熙凤忙吸了口气,镇定心神,道:“给我倒碗茶来。” “是。” 次日一早,贾琮起床后先去看望宝钗、黛玉。 见二人精神爽利,显然睡得颇好。 黛玉见他眼睛有些红,笑道:“你怎么了,可是为皇差废寝忘食?” 贾琮苦笑摇头:“别提了,一晚没睡着。” 宝钗抿嘴笑道:“素来自称‘心底无私天地宽’的贾子龙也会夜不能寐?” “晴雯那个来了,我孤枕难眠。”贾琮叹道。 宝钗、黛玉顿时面红过耳,齐声啐了一口。 “你要死了,在我们跟前说什么混账话!” 贾琮笑道:“你们真是思想龌蹉,我只是喜欢抱着美人儿睡,最是光风霁月,却不是为你们想的下流事。” “呸!你才龌龊、下流!大清早就来缠夹不清,看我饶你。”黛玉怒道,伸手往贾琮腮边拧来。 贾琮轻轻一转身,躲到宝钗身后求救。 宝钗心中也是不忿,哪里理他,扭过身去。 三人正顽闹,见王熙凤正进门来。 “哟,我来的不巧了,回见。”凤姐儿笑着一摆扇子便走。 “凤丫头,回来!才出来你就轻狂了。”宝钗忙叫住她。 凤姐儿回头笑道:“这不是看你们三位正忙着么,我是这么没眼力劲儿的人么?若忙过了,便来吃早饭罢。” 黛玉嗔道:“就你促狭。” “凤嫂子,你也失眠?”贾琮见凤姐儿眼睛也有些红。 “没有,没有。离了家里的那些烦心事儿,我睡的极好。”凤姐儿忙道。 贾琮笑道:“若真不让你管家,怕你又要无精打采了。” “呸,老娘是那贪权争利之人?”凤姐儿气道。 宝钗、黛玉都抿嘴而笑。 贾琮笑道:“贪权争利并没什么,朝廷上衮衮诸公,读了一辈子书,还不就为了这四个字?只看权如何用,利为谁谋罢了。” 宝、黛二人暗暗点头,这句话有些意思。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会与你掉书袋,粥快凉了。”说完扭身走了。 ―― “却说任我行心道,你这一指若无内力,不过是给我挠痒,若有分毫内力,定要被我尽数吸来不可。” “果然,运功一吸,对方内力如决堤洪水般涌来。任我行先是一喜,随后又惊又怒。 突然之间,他身子摇晃着退开,一言不发的瞪视着左冷禅,身子发颤,手足不动,竟似被封了穴道。” 船中无事,一路上宝钗、黛玉便央着贾琮讲故事,凤姐儿先前嗤之以鼻,说是泥腿子编的下三滥故事,哪知听了一回后,竟欲罢不能,扭着宝钗把前面的剧情说了,便天天来蹭书听。 贾琮说到此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凤姐儿忙问:“接着说啊,任老魔这般厉害,怎么会吃了亏?” 贾琮笑道:“宝姐姐、儿你们猜这是为何?” 宝黛二人嗔道:“就会卖关子,我们怎么能猜到,想来左冷禅有什么奇招罢。” 贾琮点头道:“原来是左冷禅这些年自创了一门奇功,名叫寒冰真气,至阴至寒。故意让任我行大量吸走,将其冰冻,在这一刹那,催动内力封住他天池穴。” 黛玉啐道:“左冷禅好生奸诈,不是英雄。” 贾琮笑道:“儿此言差矣。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任我行不也使诈才赢了方证? 相比任我行利用他人的慈悲心获胜,左冷禅以智取胜,更加光明。” “算你有理。后来呢?” “后来嘛……明儿再说,嘿嘿。” 凤姐儿斥道:“明明是三战,怎么分开来说,好生可恶。” 贾琮笑道:“因我还没想好,等我和宝姐姐、儿商议妥当,再说不迟。” “呸。”宝黛二人哪不知道他的套路,一起红着脸拂袖而去。 凤姐儿比猴还精,哪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白了他一眼,也去了。 时值晚夏,天气炎热,贾琮不耐舱内气闷,便在船舷过道上纳凉,夜晚江风凉爽,倒也宜人。 忽听凤姐儿舱房中一声尖叫传来,箭一般刺破了静谧的夜空。 第三百五十一章 食髓知味 第353章食髓知味 贾琮反应极快,手按刀柄,砰一声踢开房门便冲了进去。 只见丰儿匆忙迎出来,却没见王熙凤的影子。 “三爷,你……” 贾琮理都不理,见屏风后有人影,拨开丰儿,身影一闪已冲了进去。 又是一声高亢嘹亮的尖叫响起。 贾琮顿觉头大,只见王熙凤一丝不挂站在浴桶里,双手抱胸,正怒视着他。 贾琮知道误会,不过他素来机敏,先发制人道:“你吃错药了?没事鬼叫什么,吓我一跳!还是大家小姐,成何体统!”说完便想开溜。 凤姐儿慌忙蹲下身,又羞又怒又气,这混账白白看了自己,还敢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心中委屈却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眼中泪珠滚滚。 原来方才她正在沐浴,却见墙角一只大老鼠嗖一声从排水口钻了出去,吓了她一跳。 客船舱房角落处都有排水口,平时堵住,要用时用竹筒连接浴桶的排水口,便可快速排尽洗澡水。估计是昨日婆子用后忘了堵住口子,让船上的老鼠钻了进来。 贾琮转过身松了口气,还好老子反应快,不然又得吃挂落。 忽听门口数个脚步声匆匆过来。 “凤姐姐怎么了?”宝黛二人并几个丫头、婆子联袂而至。 丰儿眼睁睁看着贾琮进了屏风后,正慌神,又见这两个姑奶奶带着一大帮子人来,吓得脸都白了,若让人撞破三爷和奶奶……自己性命难保。 忙强笑道:“有只耗子,没事。” 黛玉皱眉道:“舱房中怎会有鼠患。”见丰儿神色不对,便带着人进去。 “姑娘,奶奶在沐浴,您待会再来罢。”丰儿忙阻拦道。 宝钗也看出问题,担心凤姐儿出事,笑道:“你们都在外等着,我们进去看看凤丫头便走,难道还怕我们看不成?” 丰儿面如死灰,如丧考妣,喉咙似被骨头卡住,一个字说不出来。 屏风内的空气更是如凝固一般,贾琮、凤姐儿两人四目相对,冷汗齐流。 若让宝黛二人进来撞破,那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贾琮倒还好,凤姐儿可就没脸见人了。 听到宝钗此言,贾琮心一横,手在浴桶边缘一按,人已轻轻跃起,团身收腹,以一个零水花的姿态,轻轻插落桶中,隐没在月季花瓣之下。 屏风内顿时少了一人,只有沐桶中暴涨的水面在无声地控诉唐突的闯入者。 凤姐儿大惊失色,一手捂胸,一手掩口,生怕失声叫出来,听着脚步声起,忙转过身背对宝钗等人,为贾琮打掩护,也为自己的名节做最后的努力,还好沐桶甚是宽大,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凤丫头,方才没事罢?” 宝钗、黛玉进去四下看了一眼,没发现异样,不过女性的直觉告诉她们,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凤姐儿不愧女中豪杰,杀伐决断,随口笑道:“没事儿,方才看到只大耗子从排水洞里钻出去,险些吓掉我的魂儿。丰儿,谁管的沐浴?给我拖下去打20板子,革三月银米!” “是!奶奶。”丰儿忙在外间答应着,心中十分好奇,三爷这么大一条汉子,藏哪里去了? 宝钗点头道:“那我们去了,有事儿叫我们。”说罢拉着黛玉便想退出去。 凤姐儿笑道:“你们两个也太多虑了些,有琮哥儿这么大个将军,还有这许多亲兵在船上,能出什么事?”说着好整以暇地往身上拨水。 黛玉秀眉微蹙,道:“说的是,方才我们都听到了惊呼,琮哥哥没理由听不到,为何看不到人?走,我们去他房里看看。”说罢拉着宝钗便要走。 凤姐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好死不死提这个畜生干什么。 她也是随机应变的人,忙吃吃笑道:“你们两个姑娘家家,我劝你们竟别去,省得自己不自在。” “为何?”黛玉道。 凤姐儿刚想说话,只觉得水面下小腿一紧,已被人握住,顿时全身酥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这个杀千刀的畜生!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色胆包天! 这却是错怪了贾琮,只因浴桶里十分光滑,无处借力,贾琮又深吸了口气,控制不住地要浮起来,只得抓着凤姐儿小腿借力沉下。 贾琮躲在水下,心中大定,头上有铺满水面的花瓣遮掩,宝黛两人又是大家闺秀,总不可能像搜捕犯人一样过来细查,凭自己的肺活量,躲两三分钟不成问题。 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但见水草如丝,轻轻飘动,雪峰傲立,红梅点缀。 在这种特殊刺激的环境中,贾琮只觉热血沸腾,邪火涌起,不管不顾探手过去,拨草寻梅…… 黛玉听凤姐儿哼了一声,似痛苦似愉悦,心中疑惑,忙问道:“凤丫头,你怎么了?” 凤姐儿咬着牙,苦苦忍受着魔爪过处的酥麻奇痒,勉强开口道:“你们两个,难道没看到方才琮哥儿看晴雯的眼神儿,活像要吃了她一般,你们此时过去……干……什么。” 宝黛脸一红啐了一口,按这话,此时倒不宜过去了。 “咦,凤丫头,你的嗓子怎么了?声音好怪,可是不舒服。”黛玉忽然道。 凤姐儿还没开口,宝钗已经红着脸把黛玉拉走了。 她大了几岁,长期和寡母一起生活,隐约知道些妇人的事儿,断定凤姐儿定是在做没脸的事儿,竟当着自己两人……凤丫头真是疯了。 听得丰儿送走众人,关好门。 凤姐儿才一把抓着贾琮的头发提起来,“啪”给了他一耳光。 贾琮自知理亏,也不敢招架躲闪,硬生生挨了一下,讪讪一笑。 妈的,谁叫你鬼叫,害老子湿身又火起,还打老子,还好晴雯在,可以救命,抬腿便想跑。 “混账!你这么出去被人看到,想害死我?”凤姐儿低声骂道。 贾琮抹了把脸上的水,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待在这罢?我可是正经人。” “呸!”凤姐儿啐了一口,道:“丰儿,悄悄去晴雯那里拿一套干净衣服来,若给人知道,哼!” “奶奶放心,奴婢一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丰儿战战兢兢答应了一声,关上门去了。 只剩桶内两个人,屋内气氛顿时暧昧起来,贾琮干笑道:“凤姐姐,我方才是无心之失……” “扯你娘的臊!”凤姐儿面如桃花,虽是训斥,却更增几分妩媚颜色。 贾琮吞了口唾沫,暗道再不走要出事,抬腿便欲跨出桶去。 凤姐儿这些日子早已被那春雨酥折腾的春心荡漾,春情澎湃,又被贾琮方才好一番撩拨,如今见他湿身后显露出来的剽悍身形,竟神使鬼差地一捞。 贾琮忽觉胯下一紧,已被人捞住要害。 只听凤姐儿咯咯一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人小鬼大。” 贾琮颤声道:“风嫂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猴子偷桃这一招。” “哼!方才你对我无礼,我岂能白白吃亏?”
“嫂嫂意欲何为?” “先把湿衣脱了,待会好换。”凤姐儿见贾琮湿衣缠身,有些不好解脱,道:“我帮你。” 在她的巧手下,贾琮瞬间清洁溜溜。 空气中加料的梦沉香气息还在弥漫,凤姐儿直勾勾盯着贾琮雄性气息爆表的身躯,道德理智防线终于被情欲洪水彻底冲垮,忍不住紧紧抱着他,喉咙里发出一丝呢喃。 “你这个混账、色坯!” 贾琮只觉好似被一团绵软的白云包裹,心防摇摇欲坠,喉咙干涩。 “凤嫂子,你……我对嫂嫂绝无半分邪念。” 凤姐儿手往下一探,嗤笑道:“那这顽意儿怎么说?”轻易拆穿了贾琮的谎言。 嘶!贾琮倒吸了口冷气,瞬间上头,本想回去找晴雯去火的念头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强大的意志也顿时炸成了碎片。 “妖精,本想放你一马,奈何咄咄逼人?吃俺一棒!” “奶奶,衣服拿来了。” 丰儿蹑手蹑脚提了一包袱皮儿的衣服回来,刚进屋便听到剧烈的撞击声、水波声和凤姐儿强忍着的嘤嘤而泣。 顿时脸一白,手一抖,包袱掉在地上,慌忙转身插上门,靠在门上吓得不知所措,自己撞破了这等要命的事儿,定要被三爷和奶奶灭口了。 屏风后的声音一顿,只听凤姐儿娇媚撩人的声音传来:“死人,别停。丰儿是自己人。” 丰儿一听这话,顿时魂魄归位,背靠着门,缓缓软倒在地,小命保住了。 贾琮点点头,重又狠命冲杀起来。 过了两个时辰,贾琮在丰儿的服侍下换好衣服,见凤姐儿早已趴在榻上,瘫软如泥,沉沉睡去。 贾琮哑然失笑,这是憋了多久,要不是自己功夫大成,体力超常,还降服不了这只凤凰。 “三爷,外面没人。”丰儿探出头去看了看,低声道。 贾琮这才鬼鬼祟祟溜回房间。 刚进屋,便见晴雯正撑在桌边打瞌睡,见他进来,冷笑道:“爷倒有雅兴,去窃玉偷香。” 贾琮忙过来捂着她的小嘴,道:“可不许胡说,要死人的。” 晴雯啐道:“你也太大胆了些,二奶奶也敢碰,也不怕自己的名声。” 贾琮搂着她笑道:“以前你不是让我去勾搭她么?现在好了,以后你可以在府里横着走也不用怕了。” “呸,以前是以前,现在你都是伯爷了,府里我还怕谁?你呀,不顾着二奶奶,也要顾着自己。若是传出去,怎么得了。”晴雯在他额头戳了一下。 “唉……我也不想,实在是意外,意外。放心,没事,谁敢乱嚼舌根子,怕是活腻了。”贾琮道。 晴雯嗤一声笑了,“什么意外?冷镬里冒出热栗子,一只骰子掷出七点,才是意外。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个见不得好人儿的色坯子。” 贾琮佯怒道:“混账,你这丫头,竟敢说爷的不是,讨打。” 晴雯哪里怕他,横了他一眼,掩嘴笑道:“爷要打,奴家自然认罚。只是,爷还有力气么?” “哼,竟敢小觑爷。妖精,纳命来!” ―― 次日,凤姐儿大约是无颜见贾琮,也怕被两个七窍玲珑的姑娘看出端倪,只说中了暑,整天躲在房里休息。 贾琮也是做贼心虚,只推脱公务繁忙,让宝、黛、晴雯代为看望。 一连过了两日。 宝、黛二人也看出有些不对,凤姐儿分明不像有病的样子,整天躲着干什么。 宝钗老成,只把疑惑埋在心里,看破却不说破。 黛玉却忍不住道:“琮哥哥,凤姐姐身子不好了,你也不说去看看,好歹现在还是同舟共济呢。” 都同床共枕了,还济什么,贾琮心头惴惴,笑道:“这不是忙么,整天看那些文牍,直看得我头大。” “也该抽些时间,去看看二嫂子。”黛玉道。 “是是,儿提醒得很是,咱这就去。顺便也给你们说一回书,说不定凤嫂子一高兴,病就好了。” 贾琮强颜欢笑,随两人往凤姐儿房中来。 凤姐儿正在竹榻上小憩,见三人进来,忙起身笑道:“哟,来的这么齐,我怎么当得起?不过有些小恙,也值得白天看、晚上看的。” 黛玉笑道:“我们白天早就看过了,今晚特把琮哥哥押过来看看嫂子。” 凤姐儿不着痕迹转头看向贾琮,心中早把他骂了千万遍,挨千刀的小色坯,提起裤子便不认账么?这两天躲我跟躲鬼一样,现在舍得过来了? 贾琮生怕露馅,不敢看她的眼神,若无其事地道:“凤嫂子可好些了,吃了什么药?” 凤姐儿冷笑道:“托你三爷的福,贱体倒没大碍,只是这心里哇凉哇凉的。” 宝黛二人掌不住,嗤一声笑了,都以为凤姐儿是生气贾琮几天不来看她。 贾琮却知道其中深意,苦笑道:“这不是忙么,今儿一得了闲,就来看望嫂嫂。” 凤姐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她这两日虽故意躲着几人,心中却希望贾琮能来看她,没想到贾琮这么怂,直气得她七窍生烟,不知暗地里骂了贾琮多少回。 宝钗掩嘴笑道:“凤丫头切莫生气,琮儿还带了好故事来赔礼呢。” “哦?”凤姐儿容色稍霁,淡淡道:“我才不稀罕他的下九流故事。” 宝钗笑道:“知道你不稀罕,不过借你一方宝地,大家伙儿一起说说话罢。” 凤姐儿点头道:“那你们说罢,我也随便听听。” 贾琮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拿腔作调,你不稀罕听,老子还不稀罕讲呢,因给宝黛二人使了个眼色,扶着额头,作沉思状。 “上回说到哪了?我倒忘了。” 宝钗、黛玉二人也假装皱眉思索,一时无言。 凤姐儿是个急性子,忍不住斥道:“说到任我行被左冷禅使寒冰真气暗算了……年纪轻轻,怎么忘性这么大。” 三人一起大笑,凤姐儿反应过来上当,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三人。 黛玉笑道:“凤丫头说不稀罕,故事记得倒熟。” “呸,你们三个读书认字儿的,尽来欺负我这个老实人,真是黑了心了。”凤姐儿啐道。 贾琮叹道:“凤嫂子随机应变、临危不乱,琮不如也。” 宝黛二人还不觉得,凤姐儿却知道贾琮说的是那天的事,忙怒道:“你到底说不说故事,不说就回去,扰我清净。” 贾琮忙举手投降,开始说故事。 直说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才意犹未尽地起身。 宝钗笑道:“时候不早了,琮儿也说累了,今儿就歇了罢。凤丫头你好生歇着,明日再来看你。” 黛玉也道:“好故事得省着听,今日到此为止罢。”说完放下扇子,便和宝钗一起出去。 贾琮也想溜,却被凤姐儿叫住。 “琮哥儿,等一下,有几件你琏二哥的事,我还要问你。” 第三百五十二章 妾不如偷 第354章妾不如偷 贾琮只得乖乖转身回来,丰儿忙送宝黛二人出去,避了开去。 待两女走后,凤姐儿冷笑道:“你跑什么,我是鬼不成?” 贾琮陪笑道:“嫂嫂息怒,小弟不是担心嫂嫂的名节么?” “呸,这会子装正人君子了,前日怎么……如此无礼。”凤姐儿脸一红。 “额……”贾琮无语,还不是你想男人想疯了,勾引老子,现在反来怪我。 “扶我起来。”凤姐儿白了他一眼。 贾琮忙上前托着她的手臂,隔着绸缎依旧能感到凤姐儿肌肤的滚烫柔滑,不禁心中一荡,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死相,现在又大胆了,没出息。”凤姐儿脸若涂脂,却没挣脱。 贾琮笑道:“小弟不是头一遭干这事儿么,一回生两回熟。” “呸!难道老娘是第几遭?混账东西,吃干抹净想不认账?”凤姐儿抽回手,怒道。 贾琮忙道:“小弟绝无此意,只是……怕被人知道,有损嫂嫂清名。” “我还有什么清名,都被你这混账无赖毁了。”凤姐儿坐在榻上,掩面抽泣。 贾琮也感觉冤枉,情我愿,谁毁谁还是两说。不过好男不跟女斗,只得坐在她身边安慰。 抚着凤姐儿丰腴温软的肩膀,贾琮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鼻端幽香缭绕,不知是凤姐儿身上的熏香,还是房里的焚香,直把他的火勾上来。 “凤嫂子,你身上好香。”贾琮吞了口唾沫。 “浑说什么,没羞没臊。” 凤姐儿扭了扭身子,只觉浑身发烫,被贾琮一挨身,便觉得要融化成水一般,却不知是春雨酥霸道的药效,终于完全发挥出来。 本来王熙凤对男女之防极有原则,可原则这个东西,一旦被突破一次,也就不成其为原则。再加上药物刺激,哪里还能抗拒。 贾琮好歹房里有人,还勉强能控制,生怕被宝黛看破,便想起身离去。 却被一只小手扯住腰带,轻轻巧巧一拉,玉带早已落到凤姐儿手里。 “凤嫂子,你……”贾琮苦笑,他深深知道,自己是个经不起诱惑的男人。 凤姐儿面色酡红,吃吃笑道:“有本事你来抢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贾琮叹了口气,一个饿虎擒羊扑了上去。 凤姐儿咯咯一笑,把玉带扔到了床里面。 ―― 却说宝黛二人去后,黛玉邀宝钗去她房中小坐。 两人闲谈半日,宝钗冰雪聪明,哪能看不出异常,因笑道:“儿,你拉我过来,怕不是为了说这些不疼不痒的闲话罢?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黛玉嗤笑道:“好你个宝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信你看不出琮哥哥和凤丫头两个贼眉鼠眼的有事儿。” 宝钗道:“能有什么事儿。”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已埋下伏笔,要不要去杀个回马枪?”黛玉眼中露出一丝古灵精怪的笑意。 宝钗性子沉稳,眉尖微蹙,摇头道:“不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琮儿在和凤丫头商量什么大事,我们故意去打岔,倒显得小人之心了。” 黛玉啐道:“什么大事。我看就是些瞒神弄鬼的勾当,你不去我自己去,我才不信琮哥哥会为这点事儿就恼我。等我知道什么事,休想我告诉你。” “诶,”宝钗忙拉住她,心中也很好奇,跺脚道:“罢了,随你走一趟,省得你说我临阵脱逃。” 黛玉轻笑道:“知道你喜欢当好人,若琮哥哥怪罪,就说是我的主意便是。” “呸,你呀总是喜欢门缝里看人。”宝钗笑着她面颊上轻轻一拧。 “快走。”黛玉调皮一笑,拉着她转身便去。 两人悄悄走到凤姐儿门口,在窗前细细听了半晌,没听到什么谈话声,黛玉便去敲门。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丰儿答应。 “谁呀?” “是我,我的扇子方才掉屋里了。”黛玉道。 “我去给姑娘取。” 黛玉冷笑道:“看,丰儿知道是我来,却不先开门,必定有鬼。” 宝钗点点头。 过了一会,门略略打开了半边,丰儿把一支红木柄绿缎彩绣竹烟波月纹团扇递给黛玉,道:“姑娘,你的扇子。” 黛玉笑着接过来,抬脚进去,笑道:“凤姐姐可歇了,我还有两句话儿要和她说。” 丰儿略一迟疑,下意识退了一步,道:“姑娘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罢,奶奶已睡下了。” “是么?你们奶奶睡这么早?”黛玉边说边往里进。 夜晚光线虽黯,不过舱内点着灯火,天气炎热,床帐只用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霞影纱,隐约可见凤姐儿侧卧榻上,身上只搭了一张薄丝被子。 “林丫头,什么事?”凤姐儿道。 黛玉笑着过去,撩开帐子,道:“凤姐姐还没睡?我的扇子忘了,过来拿。琮哥哥走了么?” “我问了他两句话,他跟你们后脚就走了。”凤姐儿道。
“咦,姐姐可是发热,怎么脸好红。” 凤姐儿面不改色,道:“许是天气炎热,我又怕蚊虫,故没开窗,有些闷热。这么晚了你还不去歇着。” 黛玉微微皱眉道:“这就去。风姐姐,你这帐子里怎么有种怪怪的味道。宝姐姐,你来闻闻。” 凤姐儿脸更红了,忙道:“才挂的新帐子、用的新铺盖,都有些味道,过两天就好了。” 宝钗红着脸拉了拉黛玉的袖子,道:“凤丫头身子不爽利,咱别叨扰了,明日再来罢。”说完拉着黛玉走了。 出了门,黛玉低声道:“宝姐姐,你发现了什么?” 宝钗涨红着脸,摇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要去睡了。” 黛玉聪明灵慧哪看不出有异,啐道:“好个宝丫头,还是我带你来的,你竟藏私。” 宝钗以为是凤姐儿又在自渎,哪敢说出来,忙摆手道:“你莫乱想,实在不能说。” 黛玉好奇心大起,舱房里明明没发现什么东西,为何宝钗能发现自己没发现的机关,忙连声催问。 宝钗被逼不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死丫头,等你以后和琮儿成了亲自然知道。” 黛玉听说是男女之事,腾地脸红如血,啐道:“胡吣什么,也不怕污了我的耳朵。” 宝钗气道:“倒是我的不是了。” 黛玉忽然疑道:“宝姐姐既然知道,莫非你……” “呸!真是疯了!”宝钗急了,伸手便捂着她嘴,“亏你是个大姑娘,这话也能说?” 黛玉吃吃笑着点头,宝钗才放过她。 “走罢。”宝钗没好气瞪了她一样。 “不,我去看看琮哥哥在干什么。”黛玉总觉得不对,便往贾琮舱房走去。 “诶,你……”宝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既想弄个清楚,又怕后果难料,只得跟着过去。 “姑娘,什么事儿?”晴雯开门笑道。 “晴雯姐姐,琮哥哥呢?”黛玉眼睛越过晴雯往里瞟。 晴雯抿嘴笑道:“他方才回来说不放心,下舱巡视去了,姑娘进来坐会子罢。” 宝钗笑道:“没什么事,就不扰你了,明日再来。”说完拉着黛玉走了。 “就你多心,能有什么事儿?若让琮儿知道你这般疑心他,定不与你干休。”宝钗轻声道。 想到贾琮“不干休”的手段,黛玉脸蛋一红,啐道:“算我疑邻盗斧行了罢?不过我总觉得琮哥哥和凤丫头有些古怪,不知搞什么名堂。” 宝钗在她额头点了一下,笑道:“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 “说得你不关心一般,就会站干岸儿。” 晴雯看着两人离去,轻轻关上门。坏三爷、臭三爷,自己去风流快活,还让人家给他擦屁股。 却说凤姐儿房里,宝黛去后,紧张的空气渐渐消散。 等了一会,凤姐儿才道:“丰儿,把门闩了,谁来都不开,就说我睡了。” “是。”丰儿忙去关门。 “还不下来,在上面吃灰么?”凤姐儿低声道。 只见床帐轻轻抖动,竟裂开了一条缝,从上面钻下来一个赤条条的少年。 原来方才紧急关头,贾琮用刀把纱帐切开了一道口子,钻到床顶趴着,又用手提着帐子,不使垂落,夜晚光线昏暗,竟让他混了过去。 两个兰质蕙心的姑娘,因思维定势,竟没想到床帐内并非一个封闭空间,倒把贾琮吓出了一声冷汗。 “你这混账,干这些事儿,倒是熟门熟路。”凤姐儿啐道,掀开被子,露出贾琮的衣服鞋袜和宝刀。 “过奖过奖,都是情势所迫。凤嫂子镇定如恒,不愧为管家奶奶,小弟佩服。”贾琮也感觉十分刺激,低声笑道。 “呸。”凤姐儿道:“方才吓死我了。” “谁叫你勾引我。”贾琮道。 “去,快离了我的地儿。” 贾琮挑起凤姐儿精巧的下巴,亲了一口。 “若门外有伏兵,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凤姐儿悚然一惊,还真有这个可能,忙道:“那怎么办?你就不怕她们去你房里。” “这个无妨,我早交代了晴雯。为将者,不能料敌机先,还打什么仗?”贾琮傲然道。 “你这小鬼头,真是精得跟鬼一样,一肚子坏水儿。”凤姐儿没好气地在他额头戳了一下。 贾琮摊手道:“还不是被嫂嫂拉下水了。” 凤姐儿坐起身,啐道:“混账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给我仔细着。” 贾琮看着眼前一对挺拔的凝脂玉峰,忍不住探手握住,笑道:“好姐姐,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不要继续未竟的事业呢?” 凤姐儿忍不住一声轻吟,咬着丰润的朱唇,眼波如水,“我真是死在你手里了。” “小弟也是,为嫂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死人,快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面授机宜 第355章面授机宜 时光如水,船行如梭,六月二十六日,抵达扬州。 贾琮一行七艘坐船靠岸停泊,码头早已清出一大片空地,林如海、当地锦衣卫千户所众人早已得到消息,在此等候。 这些日子,贾琮贪图新鲜,隔三差五跑去王熙凤那里偷腥,倒也快活。 有几次差点被宝、黛二人撞破,全赖晴雯机智掩护、凤姐儿老练沉稳和自家身手敏捷,才险险糊弄过去,让他又是惊惧又感刺激,竟有些欲罢不能,深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凤嫂子,宝姐姐和儿已收拾妥当了,你要下去看看么?”贾琮来叫凤姐儿。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既到了扬州,哪能不拜见林姑父,回去老太太不骂死我才怪。丰儿,老太太、老爷们给林姑父带的礼物别忘了。” “是。” “你这混小子,下了船可给我规矩些,莫让人看出马脚。”凤姐儿低声道。 贾琮嗤笑道:“凤嫂子,你现在眼角含春、桃腮带露的样子,傻子都看出春意盎然了,还说我露马脚。” 凤姐儿啐了一口,忙照镜子,只见镜中人容光焕发,眼波荡漾,春色撩人,顿时又羞又慌,忙推贾琮出去。 “该死,都是你,叫我怎么见人。快出去,我补下妆。” 贾琮低声笑道:“怕什么,哪有什么人让你见。” “你还说,船上不是有两个。”凤姐儿嗔道,砰一声关上门。 贾琮心中咯噔一声,倒吸了一个凉气,糟了,凤姐儿这浪样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宝钗、黛玉的机灵没理由看不出凤姐儿的变化…… 机关算尽,屡屡涉险过关,没想到栽在这里,不过宝钗、黛玉是闺阁姑娘,未必懂这些事,别自己吓自己,贾琮忙自我安慰。 “琮儿,在想什么?心有戚戚的样子。” 贾琮慌忙看去,宝钗、黛玉二人款款行来,忙笑道:“想着这趟皇差责任重大,深感力有不逮。”他经过两个胖子的感染,外加这趟旅途的锻炼,现在瞎话张嘴就来。 宝钗抿嘴笑道:“你不是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也会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黛玉冷笑道:“我看力有不逮之处未必在皇差罢。” 贾琮瞪了她一眼,道:“儿又在瞎猜了,我先下船去,林姑父等着呢,你们催着凤嫂子快些。”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下船的时候,仔细湿了鞋。”黛玉在后面笑道。 贾琮一个踉跄,差点滚下船梯,梗着脖子回头道:“荒谬,哥哥的身手,百万军中取敌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湿什么鞋。” 药丸药丸,贾琮心头一凉,儿这是明显的暗示了,莫非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诈我?这死丫头,给我玩攻心战术?爷是那么好骗的人? 贾琮忐忑不安地下了船,跃下跳板,见林如海从轿子里迎出来,忙换上人畜无害的笑脸,道:“姑父,随便派两个下人带路便是,怎敢劳您的驾,这不是折煞琮么?” 林如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是堂堂一等荡寇伯、锦衣卫提督,又兼着钦差,我若不来迎迎,倒显得有失体统了。” 贾琮见林如海红光满面,精力旺盛,道:“姑父身子可好?” “好好,来,给你引荐一位大人。这位便是两江总督顾大人,听说你要来,专程从金陵赶来见你。”林如海手一引。 旁边一位五十几岁的文士拱手笑道:“见面更胜闻名,荡寇伯果然一表人才,人中之龙矣,如海兄好福气啊。” 贾琮见此人凤眼修眉,三绺长须,儒雅端重,风度翩翩,又颇具不怒自威的气度,忙拱手道:“制台大人谬赞,老大人亲自相迎,晚生受宠若惊。” 总督别称制台,且往往加尚书或右都御史衔,妥妥的从一品大员,随时可以入阁的存在。 贾琮更知道,顾涛是简在帝心的干城,此时不过放在地方历练,迟早回京,执掌中枢,不敢不敬。 顾涛捻须笑道:“子龙少年俊杰,国朝罕见,那年老夫还欠你一个大人情,迎你一回值什么?这次能得子龙襄助,便让我去神京迎你,老夫也心甘情愿。” 贾琮知道他说的是上次盐引窝本的事儿,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顾涛哈哈一笑,道:“好气魄!如海兄,我等看做天大的事,在令内侄眼中如草芥耳,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好。” 林如海笑道:“少年人有些心气儿,不足为奇,吃两回亏就明白了,督宪切莫过誉。” 贾琮赧然一笑,见后面几顶轿子下来,道:“姑父,制台大人,天气炎热,咱回去说罢。” “也好。”林如海点点头,与顾涛坐回轿内,随行盐丁、官吏簇拥着,打道回府。 贾琮摆手让轿子跟上,自己落在后面,因为他方才已看到角落里还有几个身穿飞鱼服的人,因顾涛等人在,不敢靠过来。 “卑职扬州千户潘桑,参见提督大人。”两个中年男子跪在路旁,身后又跟着跪了几个校尉。 贾琮高踞马上,微微勒马,道:“就你们两个,金陵的人呢?” 潘桑道:“卑职二人得知大人降临,特来迎候,沙镇抚他们或在金陵恭候大人。” 贾琮呵呵一笑:“沙镇抚另有打算,那也罢了,你们两个倒还明白,下去罢,本督待会回来再接见你们。”
“是。”两人慌忙退下,目送贾琮一行离去。 “老潘,提督大人说沙镇抚‘另有打算’,说我二人‘明白’,颇有深意,看来你这一注押对了。”叶擎低声道。 潘桑笑道:“沙镇抚可不就是另有打算,观提督大人行事,年岁虽小,却极有主见,两个案子搅动神京风云,我俩兄弟不抱这条大腿,难道去坐老沙的破船?” “此言有理。”两人相视一笑。 贾琮一行进了盐院衙门,众人厮见过,黛玉、凤姐儿等人自去后宅歇息。 林如海领着顾涛、贾琮来内书房说话。 喝了口茶,顾涛笑道:“子龙,你还不知罢,你这个姑丈,马上就要高升回京了。” 贾琮又惊又喜,道:“当真?” “那还有假,旨意已下,着如海兄安排好盐务,便回京任职,自然要升迁了,这一去少说连升十级,便是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顾涛笑道。 贾琮喜道:“恭喜姑父。” 如今林如海是正七品巡盐御史,若连升十级,至少是六部侍郎打底了。 林如海摆手笑道:“剑安兄休要夸大其词,让人笑话。如海素来不慕名利,你是知道的,都是为朝廷办差,当什么官儿不是一样?” 顾涛表字剑安,两人多年好友,又同属一个阵营,私下称呼都随意。 “话虽如此,如今旧党势大,食古不化,如海去占个好位置,于新法大业,至关重要。”顾涛道。 “自当尽力。”林如海点点头。 “谈到新法,子龙可有高见?你在辽东推行新法,成效卓著,我辈见猎心喜,又自叹弗如。”顾涛道。 “不敢当老大人夸奖,琮于新法一知半解,辽东之情与江南之情,也不可同日而语,不敢妄言。”贾琮道。 “但说无妨。”顾涛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何须遮掩。且霍、董两位相爷来信,也对你颇多赞誉,不必过谦。” 林如海微笑道:“琮哥儿有什么想法,只管说便是。” 贾琮想了想道:“此番皇上命我南下助制台推行新法,琮自当竭尽全力。 只是琮久在神京,对江南之事不甚了然,又没什么从政经验,总而言之一句话,唯制台马首是瞻。” 林如海微微点头,这番话看似谦恭,其实暗藏玄机,潜台词就是,我都听你号令,反正整出娄子,不是我的责任。 顾涛哈哈一笑,他宦海沉浮三十余年,什么话听不懂:“子龙年纪轻轻,便到此地步,果非幸致。 你大可放心,我已在皇上跟前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大行新法于江南,甘愿以死谢罪。 若江南事败,自有老夫顶着,你还是回京当你的伯爷、提督,如何?” 贾琮老脸一红,拱手道:“制台大人高风峻节,胸怀天下,琮佩服之至。” 佩服归佩服,他是不可能代人受过的,还是自家前程要紧。 顾涛笑道:“闲话少说,老夫特地从金陵赶来,只因新法之事,拖了十年,已是刻不容缓,故尽早与你一会,把些内情相告。” “请老大人示下。”贾琮忙道。 “要说新法是个什么顽意儿,你大概也清楚,其根本就是从豪门士绅手里弄些银子出来,散给天底下的穷苦人。 至于耗羡归公、高薪养廉、改土归流之策那是未来之事,当务之急是摊丁入亩,废除士绅特权。” “是,此节琮知道。” “而江南繁华之地,一年赋税约两千万,占国朝六成以上,若推新法,这个数起码要翻上几番。 可难就难在,若用强,则地方骚乱。若生大变,则天下震动,朝廷不安,酿成大祸。若不用强,又实难撼动地方豪强。”顾涛叹道。 贾琮点头道:“意料之中,大人可有妙计?” 顾涛目光灼灼,盯着贾琮道:“老夫执掌两江数年,寸功未建,全赖老弟上回奇谋,弄来海量银子,才给老夫作了遮羞布。 这些年,老夫用尽千方百计,始终不得要领,只因有五大害,从中作梗!”说着,伸出一只手。 “愿闻其详。” “其一,豪门富室相互勾连,沆瀣一气,聚为一党,煽动佃户,共抗新法。 其二,士林学子被人利用收买,聚集鼓噪,反对新法。 其三,衙门各级官吏收受贿赂,且本身也是旧党富室,不愿行新法。 其四,一旦新法起势,必有人引流寇、水匪、海盗作乱,牵制新法推行。 其五,甄家隐为江南旧党首脑,明里暗里,百般阻挠。”顾涛沉声道。 贾琮道:“大人既有此见地,何以治之?” 顾涛道:“老夫反复思量,若想破局,非老弟不可。 老弟本出身金陵大家,又与甄家是世交,又执掌锦衣卫,熟谙兵事,杀伐决断,勇猛无敌,正天赐朝廷之栋梁也。” 贾琮笑道:“老大人切莫与我戴高帽,琮是不喜欢动脑筋的,大人直说无妨。” 顾涛笑道:“我想了三条法子,请二位指教……” 贾琮听完,微一沉吟,道:“此法甚善,琮依计行事便是。” 顾涛起身笑道:“老弟快人快语!如此,我便在金陵恭候老弟。如海留步。”说完转身离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求贤若渴 第356章求贤若渴 林如海将他送出去,回来看着贾琮,摇头道:“琮哥儿,此举对新法自然是好的,于你而言却甚是凶险。” 贾琮道:“姑父说的是,只是琮既然领了差事,也只能这么做了,与其畏首畏尾,不如孤注一掷。” 林如海叹道:“你呀,朝堂之事与沙场不同,一味猛冲猛打,当时痛快,日后必遭反噬,还需学会给自己留后路才是。” 贾琮忙道:“请姑父指教。” 林如海道:“如今你身边能人甚多,不过想来都是些一面之才,却无人能替筹谋大局大势,譬如操舟者,鼠目寸光,哪能躲过险滩暗礁,舟毁人亡是迟早的事。” “姑父所言极是,琮苦恼多时矣,若能有卧龙凤雏之辈相助,便是朝堂波诡云谲,琮又何惧?”贾琮叹道。 “如今正有一人,可堪此任。” “谁?” “此人姓庞名超,字公载,昌泰十五年状元,昌泰二十一年,上书劝谏,言辞激烈,触怒太上皇,丢官罢职,永不叙用,故至今赋闲,自号归去先生。 平日寄情山水,饮酒读书,闲来无事则去金石书院讲学,在仕林中极有名望,乃当世大儒名士。 其人性格清正,志虞忠纯,深谋远虑,乃王佐之才!”林如海道。 贾琮眼睛一亮,喜道:“此人之才比之姑父如何?” 林如海摆手道:“若论经义文章,或胜我不多,若论经世治国,胜我十倍,得之若得卧龙、凤雏矣。” 贾琮大喜,旋即疑道:“姑父,我只是个天子爪牙,权势虽大,名声却不好,这个归去先生怎会出山助我?” 林如海微笑道:“这等奇才,岂会如凡人一般,在乎什么羽毛名声,只要他相中你便可。 何况,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该静极思动了,给你这锦衣提督当军师谋主,总好过给地方官当师爷幕友罢?” 贾琮连连点头:“这等身怀大才的人,岂会忍心把一身本事带进棺材里去? 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到孔明,我顾他三十次,让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林如海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也是金石书院的院训。” 两人正说着,黛玉等人知道顾涛走了,都来内书房拜见林如海。 贾琮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林姑父马上高升回神京了,日后儿也不用担心不能膝下尽孝了。” “爹爹,当真?”黛玉喜道。 林如海微笑道:“过几日便走。” 宝钗、凤姐儿忙笑着福礼:“恭喜姑父荣升。” 林如海笑着点点头。 贾琮试探道:“儿,你与姑父数年不见,便陪姑父小住几日罢。待姑父启程,或随同上京,或来金陵皆可。” 林如海捻须看向黛玉,眼神慈爱宠溺。 黛玉白了贾琮一眼,道:“我自是陪着爹爹。”心中大骂贾琮心里有鬼,竟想支开自己。 林如海道:“儿先在扬州住几日,嗣后也不必陪我返京,你刚出来又回去,一路都是坐船了,有什么趣儿? 还是去金陵顽顽罢。只有一件,这趟琮儿出来,身负皇命,没多少功夫陪你,不许使性子。” 黛玉心头一喜,瞪了贾琮一眼,撒娇道:“爹爹,人家多早晚使性子,都是他欺负我。” “姑父当面,休得冤枉好人。”贾琮忙道。 林如海道:“好啦,多大了还撒娇,让人笑话。”说着看向宝钗,笑道:“宝丫头,玉儿此去金陵,还劳你多多照料。” 宝钗忙道:“世伯言重了,我与玉儿情同姐妹,自当相互扶持。” 贾琮暗赞宝钗情商高、会说话,不露痕迹地向林如海表明自己不会吃黛玉的醋。 林如海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几句两府的情况,凤姐儿一一说了。 “难得回来,今儿我做东,请你们尝尝扬州的风味。”黛玉笑道。 “那我可要放开肚子吃了。”凤姐儿笑道。 宝钗笑道:“你不做东,我们也不会放过你呢。” 众人大笑。 贾琮落在后面,在黛玉耳边低声笑道:“我只想吃儿唇上的胭脂呢。” 黛玉登时面红过耳,看了看前面的人,啐道:“少跟我油嘴滑舌,你的事儿还没完呢。” “我有什么事。”贾琮心中打鼓,强装镇定。 “你自己知道。”黛玉瞪了他一眼。 贾琮松了口气,竟想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诈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因笑道:“儿休得危言耸听,哥哥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呸。我才懒怠理你。” ―― 吃过饭,贾琮辞别林如海,带着宝钗、凤姐儿、晴雯等人继续启程。 贾琮见黛玉依依不舍送到仪门处,便让众人先去,握着黛玉的手,笑道:“怎么一副生离死别的神情,不过小别几日,常言道,小别胜新婚。嘿嘿。” 黛玉忙把手抽回来,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浑说什么。你快走罢,我是送宝姐姐、凤丫头、晴雯她们,可不是送你,少自作多情。”说完转身便走。 贾琮如今也算脂粉队里打滚的人,岂会不解风情,忙随她进去。 黛玉听着身后脚步,亦步亦趋,耳根通红,慌忙加快脚步逃回房去。 贾琮跟着进了黛玉闺房,顺手把门关了。 “混账,你不上船去,跟着我干什么。”黛玉跺脚道。 贾琮笑着过去,把她拥在怀里,道:“当然是听听儿还有什么嘱咐。” 黛玉没挣扎,乖乖靠在他怀里,轻声道:“琮哥哥,你在外办事,切切小心,不管干什么,以自身安危为重。你要记着,家里还有人担心你。” 贾琮心中感动,点头笑道:“放心罢,哥哥不会让你当望门寡的。” “胡说八道什么!快呸呸呸。”黛玉忙捂着他嘴。 贾琮拉开她的小手,笑道:“哥哥我纵横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江南水乡,能奈我何?儿不必担心。” “你呀,总是这么自大,不听人劝。”黛玉嗔道。 “我听,我当然听。一位伟人说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哥哥自有分寸。”贾琮忙道。 “你明白就好了,去罢。” 贾琮见她口是心非,叫自己去,还趴在自己怀里,心中暗笑,道:“好儿,顽个吻别好么?”
“呸,你的事儿还没说清楚,又想欺负我。”黛玉忙推开他。 “我什么事儿……” “哼,你现在也是伯爷了,做事情还颠三倒四,顾头不顾尾,以后看你怎么收场。”黛玉道。 贾琮死鸭子嘴硬,道:“这话我却不明白,算了,金陵再说,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说完便溜。 黛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头暗啐,不明白你逃什么。 这时流霜进来劝道:“方才我见姑爷面色尴尬,即便姑爷有不是,姑娘说话也要和气些,免得生了嫌隙。” 黛玉啐道:“霜姨,你也在船上,莫非看不出什么?” 流霜笑道:“豪门大家这点事儿值什么。姑爷少年得志,人品俊秀,哪个女子不爱? 二奶奶与琏二爷素来不睦,对姑爷动心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姑爷与她未必有什么呢。” 黛玉道:“可是……总得以防万一。” 流霜道:“我的姑娘,反正姑爷又不会吃亏,随他去罢。想来二奶奶自会有分寸,回京以后自然烟消云散,除非她不要名声了。” 黛玉嗔道:“霜姨,你怎么老是纵着他,若出了什么事儿,传出去,他的名声……” 流霜摇头笑道:“傻姑娘,姑爷又不是读书人,要什么名声,只要爵位在,权势在,谁敢说他半个字?” 黛玉心中不平,又无可奈何,混账东西,越发得意忘形,凤丫头也是你能碰的。 贾琮骑着宝马,飞快追上前队,把宝钗等人送上船,安顿好,方才召见潘、叶两位千户。 二人早已侯在码头上,召之即来。 “客套话就甭说了,本督还要赶去金陵。”贾琮翘着二郎腿,端起黄釉粉彩梅鹊纹茶碗,喝了口茶。 “是。禀大人,卑职等于十天前,已拜见了乔千户、空千户、解千户等,知道大人此番南下,身负钦差,特来迎接,若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卑职等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潘桑道。 “禀大人,卑职等枕戈待旦,时刻候命,大人一声令下,我等即刻星夜赶赴金陵。”叶擎忙道。 贾琮“嗯”了一声:“你们把扬州、苏州管好就行了,金陵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不过念你们一片赤诚,又熟谙江南风物,就派几个得力的人,随本督同去罢。” “是。卑职等已带了几个得力部属,可供提督大人差遣。” “嗯。还有何事?” 潘桑、叶擎对视一眼,齐声道:“此去金陵,请大人务必小心,谨防狗急跳墙,伤了大人万金之体。” “哦?哪条狗这么凶猛。”贾琮笑道。 “金陵卫镇抚沙兜福。”潘桑道。 “沙兜福执掌金陵卫十数年,根深蒂固,党羽众多,一直与万、唐二贼往来密切,上次北堂、东厂联手陷害大人的冯渊案、贡锦案,沙贼出力甚大。 如今大人提督本卫,如日中天,此人哪有不畏惧的,说不定便会先下手为强。”叶擎道。 既然决定投靠贾琮,两人毫不介意给沙兜福上点药眼,若得大人青眼,混到金陵当差,那就发达了。 贾琮微笑道:“本督知道了,你二人忠心可嘉,办好这趟差事,自有好处,去罢。” “谢大人提携,有关金陵卫诸人违法乱纪之事,已呈乔千户处,卑职告退。”两人喜滋滋地下船。 ―― 金陵城,秦淮河畔最大的酒楼鸳鸯楼上,乔尹、空性、解辉等人正与沙兜福并好几个金陵实权千户饮酒谈笑。 “各位大人看这秦淮河风光如何?”沙兜福笑道。 乔尹笑道:“若只看一条河,平平无奇,不过有无数佳人在,即便是条小水沟,也名震天下矣。” “大人高论,下官等佩服。”众人大笑。 “大人这两日也深入领略了一番秦淮风情,不知比神京风月如何?”一金陵千户猥琐地笑道。 乔尹咂着嘴道:“各有千秋,神京姑娘大开大阖,遇强则强,非猛士不可伏之,非一鼓作气摧城拔寨不可; 江南姑娘小巧玲珑,柔情婉转,惯会示敌以弱,暗藏玄机,可不战而屈人之兵矣。” 众人大笑:“乔兄高见,一针见血,活灵活现,我等佩服之至。” 空性、解辉两人不擅官场应对,只陪笑喝酒,让乔尹去对答。 乔尹谈性甚高,笑道:“论风月之道,我等不过略知其皮毛,咱家提督大人,才真真儿是此道高人。 诸位应知,神京城有四大行首,寻常人自不必说,绝无机会见到,即便是富豪官宦人家,要见一面也难于登天。 可这四位大美人儿,无不日夜盼望见咱大人一面而不可得呢。” 沙兜福笑道:“那是自然,大人出身高贵,少年英俊,又是堪比李杜的天下第一大才子,这般文武双全的郎君,哪个姐儿不爱?” “老沙这话说的是,上回百花楼蓝大家得大人赠诗一首,名声大振,如今隐为四大行首之冠。 若咱家大人来这秦淮河走一遭,管你什么名妓、大家、清倌人,都要争相自荐了。”乔尹笑道。 “可是‘不如怜取眼前人’的蓝大家?”沙兜福道。 “正是。看不出老沙你还是风雅之人。”乔尹笑道。 沙兜福笑道:“乔大人取笑了,老沙大老粗一个,懂什么诗词,实在是大人这诗太过精妙,但凡听一遍就铭刻心底。 要说秦淮河上倒也有几个素来卖艺不卖身的大家,届时定要请大人去游幸一番,让她们见识见识天下第一才子的风采。” “哦?可是号称‘秦淮八艳’的。”乔尹道。 “正是。乔兄以为如何?”沙兜福道。 乔尹摇头笑道:“在下与老沙一般,都是粗人,哪里懂这些风雅之趣,这两日也见了几个,只能看不能动,索然无味,酒都没喝就出来了。还是木鱼好顽些。” 沙兜福笑道:“那是乔兄没下功夫,以乔兄的人品,未必不能把金鱼抱回家。” “别别,还是让提督大人应付罢,这些姐儿动不动就要吟诗作对,我哪有那闲工夫。”乔尹摆手道。 “哈哈,乔兄爽利,快人快语,与我等乃同道中人,当浮一大白。”众人笑着举杯。 “请。”乔尹笑着饮了,俯仰之间,眼底精芒乍现,心中冷笑,以为缠着我就没事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金陵风物 第357章金陵风物 金陵城许多大酒楼上,乔尹带来的各精干百户、试百户、总旗等人,正四处出击。 以游玩金陵,结交同僚的名义,拉着金陵卫许多百户官吃酒高乐。 出于官场规矩礼节,沙兜福只能下令麾下众人务必把神京来的上官们陪好。 酒过三巡,百户荆参笑道:“各位兄弟久在金陵膏腴之地,差事少、油水多,真是羡煞咱神京的苦命弟兄。” 众百户官忙道:“大人居于帝都,公务繁忙那是一定的,权势自然也大。 且提督大人强势崛起,什么达官贵人不仰本卫鼻息,这却非金陵可比了。” 荆参笑道:“我等虾兵蟹将哪有什么权势,都是奉提督大人钧令办差。 要说权势,如今提督大人少年英雄,极得圣上、皇后眷爱,荣府大小姐又是贵妃娘娘,又出身国公府邸; 又与戴总管、国公一脉、二皇子、十皇子、忠信王爷等交好,又得霍、董两位中堂支持,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大人说的是,提督大人声威赫赫,不单从贡锦案中全身而退,更以空仓贪腐案除去万、唐两个大害,还了锦衣卫一个清白,我等在金陵早已如雷贯耳,只恨不能拜见。”众人忙道。 荆参道:“那是,你们远在南方,还不知神京之事。想那万晋、唐炎二人,乃太上皇钦点,又与东厂勾结,平日作威作福,何等威风,遇到提督大人,还不是转眼冰消瓦解。如今这锦衣卫,还有谁敢不听号令?” 几个神京来的百户笑道:“反正我等是不敢的,南北司也没人敢,不知地方上的弟兄敢不敢?” 众金陵百户忙摆手道:“我等万死不敢。”说完对视一眼,荆百户这话里有话,是暗指沙镇抚么? 他们都是聪明人,一叶知秋,顿时心里都在盘算,是继续效忠老沙,还是尽早投靠提督大人,占个先机。 荆参续道:“各位兄弟,提督大人是征战沙场的猛将,他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上回那案子,万、唐以下,北司的千户、百户被砍了几十颗脑袋,可不是好顽的。 当然了,大人军法严明归严明,对底下的弟兄那是没话说,转眼就提拔了一批新人补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是常理,诸位兄弟以为然否?”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还望大人多多提携。”众人心里都有些痒痒,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句话大有名堂。 荆参笑道:“我等家业都在神京,是不会留在金陵的。 这趟出来,不过是听提督大人差遣,办完差事就要回去,各位乃是地头蛇,这趟差事办好了,可是大有好处。” 众人心头火热,忙道:“大人但有差遣,我等金陵卫中人,岂敢不拼死向前。” “吃酒吃酒,别光顾着说话。”荆参呵呵一笑,端起酒吃了一杯,道:“我请教各位一个问题。” “请大人垂询。” 众人忙竖起耳朵。 “你们看,这一桌十个人,十把椅子,若有新来的兄弟,如何才坐得下?”荆参把手指比划了一圈。 一金陵百户道:“可加两把椅子,大家挤一挤罢。”众人都默默点头,这个办法不算好,也不算差。 荆参笑道:“一张桌子配多少椅子,乃是定例,若是随意变了,岂不让人笑话?再者说,即便加两把椅子,大家拥我挤,也不痛快不是?” “这也是无奈之举,有个位置坐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肥拣瘦。”众人道。 荆参笑道:“好,若来了十个人,莫非也加十把椅子不成,坐得下么?” “这……”众人面色一凛,这变动也太大了罢。 “我等愚钝,请大人开解。” “这有何难,让一些人下去,把椅子空出来,后来的人不就可以坐了么?何须加什么椅子。”荆参笑道。 众人早已猜到一二,不过从他口中听来,更加震撼,这个套路北司前不久才用过。 说到这个份上,众百户哪还不明白,忙拍着胸脯道:“我等唯提督大人之命是从,水里来火里去,若皱眉头,甘受家法。” 在锦衣卫心中,家法是比国法更恐怖的存在。 “行了,我与诸位兄弟一见如故,才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空位置肯定会有的,能不能坐上去,就看各位自家的本事了。”荆参笑道。 “我等明白,谢大人指点迷津。” 众百户此刻早已暗中打定主意,若提督大人真如传闻中那么霸气,替他效力也无妨,总好过跟着老沙他们,一辈子也就是个百户到头。 上面的千户、副千户们,也不可能主动把位置让出来给自己。在实打实的前程和利益面前,这些人都会作出理智的选择。 众人各怀心思,频频举杯布菜,忽见一校尉蹬蹬蹬跑来,道:“禀各位大人,提督大人要到了!沙镇抚他们已经去码头恭候。” “快去迎接!”荆参忙放下筷子。 一队大船逆江而上,驶过狮子山,进入秦淮河水道,缓缓靠近清凉门外的码头。 贾琮走出船舱,从甲板上看去,码头上黑压压一片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把三教九流的人全部驱在一边。 还有一大队人,举着荣国大旗,带着许多车轿候在中间。显然是荣国府在南京的家下人来迎接。 宝钗、凤姐儿、晴雯等人早已把随身之物收拾妥当,自有婆子下船去,带了轿子上来接人。 贾琮当先下去,一个中年管家忙带着另外几个管事迎上来,磕头道:“奴才金彩,给三爷请安。” 金彩?这名字有些熟,哪里听过,贾琮微微一愣。 伺候他出门的旺财见状,忙笑道:“他就是鸳鸯姑娘的老子。” “哦,是了。金鸳鸯、金鸳鸯。”贾琮笑了笑,道:“起来罢。” “谢三爷。”金彩忙陪笑着起来。 “元霸,带一队人,跟着金管家,先护送几位姑娘回去。” “是,三爷。”张元霸手一招,带了两三百人把贾府车轿团团护住。 见贾琮带的家眷先去了,沙兜福等人才迎上来:“卑职等拜见提督大人。” 沙兜福约莫四五十岁,顶着个油光锃亮的脑袋,头上寸草不生,连眉毛都不长,眼角下拉,三角眼隐露寒光,鹰钩鼻凶相毕露,一看就是个坏人。 贾琮呵呵一笑,微微抬手,道:“都起来罢。”
“谢大人。”众人起身。 沙兜福道:“大人一路辛苦,卑职等略备了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请大人赏光。” “酒水就免了,本督舟车劳顿,先回家歇了,有什么事儿,明日衙门里说。”贾琮淡淡道。 “是。卑职谨遵大人吩咐。”沙兜福道。 “都散了罢。”贾琮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径自去了,临去前看了乔尹等人一眼。 乔尹、空性、解辉三人心领神会,目送贾琮远去,道:“沙镇抚,我等就先散了,今夜好生歇歇,明日大人定有钧令。” “大人说的是,我等也散了。你们各自回去把手里的差事打点清楚,以备大人垂询。” “卑职遵命。” 贾琮还未进门,便见清凉门内出来一乘大轿子,前后衙役举牌鸣锣开道,牌子上写着“回避”“肃静”“金陵正堂”等字。 忽听锣鼓响了十余声,众衙役高声喊道:“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两旁百姓,无不退避。 贾琮哑然失笑,这些文官倒有些意思,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一套。 两队人在清凉门前相遇,领头的衙役正想喝骂让路,见来人全副披挂,神情剽悍,不知是哪路军士,忙把骂声缩回喉咙。 那衙役忽见队伍中两面石青地绣金线的大旗,写着银钩铁画几个大字,一书“荡寇伯贾”,一书“锦衣卫贾”。 登时吓了一跳,差点得罪了阎王,忙转头对轿子道:“大老爷,荡寇伯到了。” “快驻轿。”轿子里慌忙下来一个中年人,身穿孔雀补服,相貌堂堂。 “哎呀,世兄大驾降临,先前不曾得到消息,有失远迎,罪过罪过。”那人拱手笑着走到贾琮马前。 贾琮见这人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倒是一副好相貌。 微微一笑,也不下马,拱手道:“可是雨村兄当面?” “正是,世兄远来,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弟也好尽尽地主之谊。”贾雨村道。 “雨村兄美意心领了,只是此番南下,身负皇命,不欲滋扰地方,故未曾知会世兄,还望恕罪。” “岂敢岂敢。世兄高风亮节,真乃吾辈楷模。”贾雨村笑道。 贾琮知道他是哪样人,懒得和他废话,拱手道:“舟车劳顿,改日再请世兄一醉方休。” “哪里能让世兄请客,理应弟做东才是。”贾雨村忙道,挥手命人让开道路。 “世兄再会。” “世兄慢走。” 贾雨村在后点头哈腰,目送贾琮进去,忙对身边的班头喝道:“还不快带人去给伯爷开道,杵着干什么。” “是是是。”众衙役忙一窝蜂跑去给贾琮开道。 贾琮一行进了钟鼓大街,转而往东,则是金陵的宁荣街,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外虽冷落无人,倒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自有亲兵四处安排岗哨守卫,贾琮进入中门,见宅子里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布局和神京几乎一模一样。 走到后边一带花园里,见树木山石,也颇有蓊蔚洇润之气,显然经过精心打理,毫无衰败颓丧之气。 “金管家,宅子照管的不错。” 金彩忙道:“回三爷,因老荣国公当年从玄武湖引来一道活水,得其滋养,故咱家园子里的草木比别处更繁盛些。” “嗯,传我的话,金陵的管事、下人,俱赏一年钱粮。” “是,三爷。”旺财忙答应着。 “奴才谢三爷赏赐。”金彩等管事大喜,忙磕头谢恩。 “各位姑娘可安顿好了。”贾琮道。 金彩家的忙道:“回三爷,宝姑娘说回了金陵不便再叨扰,回薛家去了。琏二奶奶和晴姨娘都安顿好了。” 贾琮点点头,宝钗是个大家姑娘,在都中也就罢了,回金陵断无住贾家的道理。咦,宝钗和黛玉都不在……那不是可以放飞自我了? 想到这里,贾琮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道:“行了,下去罢,让下人好生伺候着。” “是。” “双鹰,此行万不可大意,让弟兄们打起精神,做好防务,特别是后宅和薛家,断不容有失。” “是,三爷,我这就四处查看一遍,确保万无一失。薛府已派了一百人过去。” “去罢。” 贾琮打发走燕双鹰,自去凤姐儿院子里,见她正指挥几个丫头安插东西,笑着打了个招呼。 凤姐儿忙把他拉到廊下,低声道:“家里人多眼杂,你仔细些,过来干什么?” 贾琮嘻嘻一笑,道:“过来看看嫂嫂,顺便告诉嫂嫂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嫂嫂先听哪个?” 凤姐儿横了他一眼,道:“先说好消息。” “宝姐姐和儿都不在。” 凤姐儿嗤一声笑了,咬着唇儿骂道:“死鬼,脑子里尽想坏事儿。坏消息呢?” “小弟痛定思痛,决意痛改前非,改邪归正,以后再不敢对嫂嫂无礼。”贾琮道。 “呸,说得我逼你似的,给我起开,当我稀罕你,以后不许来招惹我。”王熙凤啐了他一口。 贾琮哈哈一笑,正想说话,忽见丫头来报,说乔尹等人求见。 贾琮丢下句,“晚上一起吃饭。”便出去正堂。 南京荣国府少了敕造两个字,正堂也没有荣禧堂牌匾,而叫荣德堂。 “卑职参见大人。”乔尹、空性、解辉三人躬身道。 “坐。这些日子,有何所得。” 乔尹拱手道:“禀大人,这几日卑职等三人天天被沙兜福派人缠住,脱不开身,故命同来的精干老成部下四处收集消息,拉拢金陵卫中坚力量。” “这些日子来,对金陵卫百户、试百户都有所接触,在仕途前程的诱惑下,想来无人不动心,毕竟大人能给的东西,沙兜福远远给不了。” “且卑职也斗胆做主与他们说了,金陵卫若有罪过,大多都在沙兜福并各千户头上,与他们没多少干系,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为表明心迹,取信于大人,众人暗地里都争相供述了沙兜福等人的罪状,卑职已整理好,请大人过目。” 乔尹呈上一册厚厚的卷宗。 第三百五十六章 雷霆手段 第358章雷霆手段 贾琮点点头,道:“做的不错。”又看向空性、解辉两人。 空性忙道:“禀大人,卑职不懂打探消息,只管杀敌,这两日尽陪乔千户到处喝酒应酬,着实无聊。” 解辉也苦笑道:“卑职也是一样。” 贾琮哈哈一笑,倒喜欢他们质朴直爽的性子,“你们带来的人呢?” “我和解兄弟带来的两千人马,已包了几家大客栈暂时安顿着,卑职已严令他们不许惹是生非,随时待命。” 贾琮微一沉吟,道:“也不必住客店了,都拉到宁荣二府驻扎,充实守卫力量,另外分些人手,去保护薛家大姑娘。” “是,卑职遵命。” “你们对金陵的事,有什么想法。”贾琮道,眼睛却看着乔尹。 空性、解辉两人入行日短,锦衣卫的门道显然远不能和乔尹相比。 当下乔尹又与贾琮商议了一番。 眼见到饭点了,贾琮道:“就这么定了,你们留下来吃了晚饭再去罢,我就失陪了。” “大人自便,谢大人赐饭。”空性、解辉两人忙躬身道。 乔尹心中暗自盘算,听下面人说,琏二奶奶神色滋润,春风满面,绝不似久旷之人,荆参这小子断定已然大功告成,如何提醒大人倒还须斟酌。 可不能做好事不留名,那不是锦衣卫的风格。 见贾琮起身要走,乔尹忙道:“卑职还有一事,要向大人请罪。” “嗯?何事?”贾琮眉头微皱。 “这……”乔尹尴尬一笑。 空性两人忙道:“我们先去吃饭。”避了开去。 “说罢。”贾琮重新坐下,瞪了他一眼。 “禀大人,事情是这样,卑职听说大人此番携家眷南下,想着大人整日为国事操劳,私想着尽尽孝心,便自作主张把些闺房助兴之物,放到大人房间,以供取用。 谁知手下粗心,竟错放到了琏二奶奶屋里。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乔尹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贾琮的神色。 “嗯?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到。”贾琮道。 “此物名唤‘春雨酥’,乃是一种香料,闻之精神百倍,可极尽鱼水之欢也,是卑职手下一个百户家传之宝物。 大人若还需要,卑职命他再献些上来。”乔尹笑道。 贾琮恍然大悟,怪道每次闻到凤姐儿房里的香味都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原来凤姐儿变得这么大胆放荡,竟事出有因。 这混账,花言巧语,说什么放错了,分明就是扯淡,若是给自己享用的,为何不当面告诉? 偷偷摸摸放到凤姐儿房里,显然是方便自己下手,他妈的,难道他以为老子竟是盗嫂之人? 想到这里,贾琮狠狠瞪了乔尹一眼,想骂他,又不打自招,若不骂他,上官威严何存。 因沉下脸,道:“混账!自作聪明。这等药物放在我嫂嫂房里,损了她的名节,我唯是问!” 乔尹忙指天发誓:“大人放心,此事卑职失察,知情者只有那百户与卑职二人,若有泄漏半个字,愿领家法。” 贾琮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委屈的样子,斥道:“混账东西,妄揣上意,动这些歪脑筋作甚?爷是这等人?日后再犯,定不轻饶。” “是是是,卑职谨记大人教诲。” 乔尹知道瞒不过他,也不打算隐瞒,不过大人这有些过了罢,不说赏赐,怎么还怒了?哦,定是少年人拉不下脸面。 事已至此,贾琮也无可奈何,毕竟好像自己也不算吃亏,也不好苛责,因摆手道:“退下。” “是。” “回来。” “大人请吩咐。”乔尹心头一喜,大人还是讲道理的。 “你说那顽意儿,真有奇效?”贾琮道。 乔尹忙道:“卑职回头再送些来,大人一试便知,此物须时常使用,方可竟全功。” “嗯,去罢。” “是,卑职告退。” 贾琮转念一想,有这个理由在,即便被宝钗、儿发现,也有个交代,自己也是受害者不是。嘿,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 次日,贾琮一早起身,带着乔尹等人并数百亲兵、缇骑,直奔金陵卫。 沙兜福并江南地区各千户人等早已侯在衙门口,见贾琮等人浩浩荡荡过来,忙抢前相迎。 “卑职等恭迎提督大人。” “起来罢。” 贾琮驱马直入中门,到仪门前下马,众人忙簇拥着进了金陵卫正堂。 在‘铁面无私’的乌木大牌匾下正中间的黄花梨太师椅上坐了,众人又一齐参拜。 乔尹等神京来的千户、百户在左,本地锦衣卫将官在右,各成一列。 贾琮也不叫起,眼神淡淡一扫,金陵众人都是心中一寒,忙把头低下去,提督大人好大的威风。 他们的煞气是长期折磨犯人养成的,而贾琮的煞气是在边关沙场,杀人如麻养成的,自然有天壤之别。 金陵众人都暗暗惊慌,提督大人方才的眼神,冷如冰霜,可想而知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看来传言不虚。 只有后面的百户官们心头大喜,前面的人倒霉了,咱后面的人才有机会顶上。
只听贾琮冷冷道:“本督出身南司,对军纪军法素来奉为圭臬,在神京时便痛下狠心,严厉整顿了一番,你们是知道的。” “是,卑职等明白。”众人齐声道。 “来前,我让人查了查你们金陵卫的底子,乌烟瘴气,触目惊心,恶行累累,让人发指!沙兜福,你身为镇抚该当何罪!”贾琮喝道。 沙兜福身子一颤,忙磕头道:“大人容禀,卑职官卑职小,饱受万、唐二贼荼毒威逼,是干了些违心违纪的事,实在是迫不得已、迫于无奈,实非本意,望大人开恩。” 众千户忙齐声道:“望大人开恩。” 贾琮呵呵一笑,道:“迫不得已,迫于无奈?这也罢了,当初万、唐二人势大,尔等身为军人,听令而行,也算不得过错……” 众人松了口长气,忙磕头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不过,万、唐二人莫非逼你们鱼肉百姓,巧取豪夺,逼良为娼,滥杀无辜?”贾琮声音转厉。 众人闻言如坠冰窟,冷汗涔涔而下。 “掌刑千户莫振业,熙丰七年六月十二日,因看中民女赵氏美色,强抢为妾,赵氏父兄阻挡,被你命人当场殴打致死。可有此事?” 贾琮翻开卷宗册子,冷笑道。 莫振业心头一凉,此事极为隐秘,只有最心腹的几个校尉、百户知道,他怎么知道了?混账!有人反水!想到这里,哪敢抵赖,忙磕头求饶。 “大人饶命,卑职一时糊涂,求大人念在卑职这些年尽忠职守的份上,网开一面。” 沙兜福忙道:“提督大人,莫千户这些年屡破奇案,颇有功勋,人才难得,请让他戴罪立功罢。” 贾琮冷冷看了他一眼,厉声道:“你管教无方、驭下不严,以至军纪废弛,军法松懈,他们的罪过,你难辞其咎! 我没问你的罪,你竟还敢求情!沙兜福,你有几个脑袋?” “卑职有罪,请大人开恩。”沙兜福被贾琮杀气腾腾的眼神一扫,心中一颤,忙不迭磕头。 “来人,把莫振业给我拿下!”贾琮喝道。 自有神京来的缇骑出列,按住莫振业将他捆了。 “沙镇抚救命,救命啊!” 莫振业深知贾琮是杀人不眨眼的,被“拿下”的人,就没有留过活口,直吓得魂飞魄散,亡命大叫。 沙兜福微微苦笑,为了一个千户,得罪贾琮,划不着。 贾琮虎视堂下,众人无不俯首,无人敢与他对视。 “掌风千户华朗,熙丰八年十月二十日,栽赃东城员外张嘉良,陷害其私通水匪,将其一家老小刑讯致死,后又霸占其家产,淫其妻女后卖入青楼,可有此事?”贾琮冷笑道。 “我……我……求大人开恩呐!卑职从今往后誓死效忠大人。”华朗面白如纸,惨叫道。 贾琮摆手,缇骑又将其拿下。 众人身子一颤,瑟瑟发抖。 有几个心性悍勇的千户、副千户,已开始互相使眼色,怂恿沙兜福抵抗“乱命”“苛法”。 沙兜福心如乱麻,一时难以委决,以下犯上,暴力抗法,这在锦衣卫内部可是极重之罪,也就比谋反稍轻。 何况贾琮兵强马壮,自己能号令几个人悖逆锦衣提督也说不准,因此一言不发,只做不见。 他万万没想到,贾琮第一天来就下死手,完全没给他任何准备和反抗的机会。 贾琮自恃横勇无敌,也不把这些土鸡瓦狗放在心上,冷笑道:“本督最是公道,也不喜欢屈打成招这一套,罪状若不实,尔等尽管喊冤,别说本督不让你们说话。” “当然,若有好汉要舍命一博的,不妨速去召集人马,看本督能不能诛了尔等九族。”贾琮冷笑。 无人敢应声,堂内死一般寂静。 贾琮继续念道:“掌兵千户孙高邑,熙丰五年四月十八日晚,在秦淮河轻波画舫上,与四个国子监士子争风吃醋,起了争执,便命人将四人打落水中,尽数溺亡,后扬长而去。可有此事?” 孙高邑见贾琮把四大千户一个个拿下,他是长期带兵的人,颇有血勇,冷哼一声站起来,大声道:“此乃恶意中伤,卑职不伏。 当日这四人吃醉酒自己跌落河中,与卑职何干?学道、府衙早有公论,卑职自始至终没碰过他们半根汗毛,请提督大人明察。” 贾琮哈哈一笑,道:“总算来了个带把的,好好好。依你的意思,是本督冤枉了你?” “卑职不敢,定有小人在背后污蔑卑职、欺瞒大人,请大人明察,还卑职一个清白。”孙高邑不卑不亢地道。 贾琮哂笑道:“先拿下再喊冤不迟。”话音未落,几个缇骑已然拿着绳索进来。 “且慢!”孙高邑大喝一声,“大人这般偏听偏信,草草定案,卑职不伏,金陵卫的兄弟恐怕也不伏!请大人三思。” 贾琮听得他语带威胁,摇头笑道:“哦?谁不伏,你指出来,本督看看。你若能指出来,本督饶你一命,如何?” 孙高邑心头一喜,“这可是大人说的。” 忙向跪在后面的手下几个心腹百户道:“你们随我日久,快对大人说说,我是哪样的人。” 那几个百户哪敢开口,一个个噤若寒蝉,像鸵鸟一般,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 第三百五十七章 假语村言 第359章假语村言 “你们!”孙高邑怒极。 只有一个百户受他大恩,颤声道:“卑职愿替孙千户作证,他是被人冤枉的。” “听不清楚,近前来。”贾琮道。 那人忙膝行而前,又说了一遍。 贾琮呵呵一笑,看了张元霸一眼。 张元霸咧开大嘴,提起铜锤上去,呼一声,砸在他头上,登时脑浆迸裂,那百户哼都没哼,倒地毙命。 “还有没有要仗义执言的?若没有,孙千户可就要被拿下了。”贾琮笑道。 众百户面如土色,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出头,提督大人也太狠了,杀人比杀鸡还干脆。 “大人草菅人命,卑职死也不伏!沙镇抚,你真要看着老兄弟们被屠戮殆尽么?你以为能有好下场?”孙高邑喝道。 顿时堂下一阵骚动。 乔尹、空性、解辉等神京来人早已持兵在手,严阵以待。 只有贾琮好整以暇,看着堂下,把手里的册子一扔,慢条斯理地道:“本督代天巡狩,你敢不伏?你是什么东西? 也罢,我也懒得挨个念了,麻烦。金陵卫所有千户、副千户束手就擒,罪不及家人。若不伏的,尽管站出来,本督定让你们死的心服口服。” 见贾琮要把金陵卫高层一勺烩了,登时有六七人跳起身来,大喝道:“孙千户所言不错,我等不伏!弟兄们,随我们进京告御状!” 贾琮冷冷看着他们,嘴角浮起一丝狞笑。 地下跪着的几十个百户慌忙往后蹭了几下,生怕被贾琮误会。 “你们!”众千户大怒,没想到平日言听计从的属下,竟全部反水。 “沙镇抚!你说句话啊!”众人又看向沙兜福。 沙兜福此刻已然明白大势已去,贾琮挟天威而来,又占着大义名分,底下的人如何敢反抗?真以为锦衣卫的家法是好顽的? 宁愿被他砍了头,也不愿挨家法啊。 贾琮淡淡道:“金陵卫诸千户、副千户罪大恶极,怙恶不悛,都给我拿下。 方才那几个不伏的,家中女眷并幼童打入贱籍,发教坊司为奴,男丁成年者皆斩!” 呼啦,二十几个缇骑冲进来拿人。 “狗贼,我与你拼了!”那几个千户血灌瞳仁,拔出绣春刀就扑上来。 贾琮眼睛都不眨,呵呵一笑。 只见两条大汉冲出来,一使镔铁水磨禅杖,一持双锤,一团黑影、两团黄光在堂中纵横交错,顿时惨叫连连,眨眼间几人陈尸于地。 乔尹吞了口唾沫,这他妈太猛了罢,杀人比碾蚂蚁还轻松。怪不得提督大人有恃无恐,凭这两个猛将,金陵这群土鸡瓦狗,敢翻天? 剩下还在犹豫的千户、副千户们,忙跪地投降,束手就擒,死一个总好过死一家。 这些缇骑虽是新兵,不过也训练了好几个月,捆人倒也熟练,顷刻间把金陵卫一二十号千户、副千户带走。 贾琮又道:“沙兜福身为掌印官,带兵无方,昏聩糊涂,着回家闭门思过。你可伏?” 沙兜福忙道:“卑职宽纵属下,以致铸成大错,谢大人不杀之恩,卑职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嗯,带下去。”缇骑将他押了下去。 看在他和夏守忠的关系份上,贾琮暂时还不想动他。 “至于百户官以下,本督既往不咎。”贾琮道。 众百户、试百户如奉纶音,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口中大呼:“谢提督大人再生之恩,我等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万一。” “我等誓死报效大人。” “我等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贾琮点点头,道:“本督用人,唯才是举,此次南下,身负皇命,尔等当用心办差。 待本督返京之时,希望今日空出来的位置,都会有合适的人坐上去。明白么?” 众百户大喜,忙道:“卑职定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 “不过,若连这趟差事都办不好,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吃饭的家伙都别要了!听清否?” “听清了!”众人吓得要死,忙齐声道。知道贾琮不开顽笑,那是真的要杀人的,别说杀几个百户,千户也是说杀就杀了。 贾琮道:“这段时间,由乔千户暂领金陵卫诸事,尔等好生辅佐。” “是!” “对了,庐州千户、南昌千户,你二人自回本地,该怎么做,听令而行。” 眼睁睁看着十几个金陵千户、副千户被拿下,远道而来被吓掉了三魂七魄的两个千户,忙跪下道:“卑职唯大人之命是从,誓死效命。” “本督送你们八个字,奉公守法,用心办事。去罢。” “卑职谨记在心,卑职告退。” 留乔尹在此接手事务,贾琮带着空性、解辉等人打道回府,想来剩下的小喽不敢再阳奉阴违。 刚回府,便听说贾雨村来访。 贾琮换了衣服,命人请进来。 “世兄叨扰了,弟不请自来,实因政公、如海公于弟有再造之恩。 近闻世兄南下,心中一片拳拳之意,不知如何报答才好,特此上门听候吩咐。”贾雨村大步进来,拱手道。 贾琮暗叹此人精明油滑,放得下身段,因笑道:“正有些事要请教世兄,请坐。” 贾雨村客套了两句,问道:“不知世兄垂询何事?”
贾琮笑道:“兄弟这次出来,代天巡狩,查访江南,雨村兄久在金陵,不知江南官场风气如何?” 贾雨村微一沉吟,道:“弟蒙政公举荐,忝补金陵,这数年来,倒也有些心得。要说江南官场,有‘三大两小一难缠’” “哦?愿闻其详。” “三大者,世家大、豪绅大、士林大,此三者不敢碰,碰不得; 两小者,官小、民小,这两者得罪就得罪了; 一难缠者,匪患难缠,或有教会道门,或有绿林水匪,或有海盗倭寇,十分棘手。”贾雨村道。 贾琮道:“世家、豪绅也罢了,士林学子也碰不得?” 贾雨村叹道:“碰不得,江南学风鼎盛,各地学子、名士惯会结社连朋,批评官员,针砭时弊,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一帮。 士林风评差了,这官儿也当到头了。更有甚者,聚众讲演,煽动愚民,反抗衙门,如同民变,轻则丢官,重则下狱,当官的哪个不怕?” 贾琮道:“这什么学社,竟有这般厉害?” 贾雨村道:“世兄爵位贵重,不知地方的事儿,但凡两榜出身之人,恶了士林就等若断了生路。 不说别的,随便谤你个为政苛刻,阻塞言路的罪名,也承受不起。” “都有些什么社党?”贾琮道。 贾雨村道:“譬如吴中的明社,苏州的吴社,江西的豫章社等等,声望最隆者还要算金陵、扬州的一带的正归党,执江南士林牛耳。 若官员举子经其褒贬,可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亦可转瞬之间声名狼藉。” “正归党……”贾琮默默点头。 贾雨村解释道:“取的是孟子‘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之意。” 贾琮嗤笑道:“几个穷书生,口气还不小,天下归了他们,那我们喝西北风去?” “世兄所言甚是,都是些山野狂士之言,不值一哂。”贾雨村道。 “有诸多掣肘在,看来雨村兄这两年在金陵并不能大展拳脚。”贾琮道。 贾雨村苦笑道:“大展拳脚不敢奢望,能苟延残喘已是万幸。 莫说小弟,即便是两江总督顾大人,何尝不是有力难施。若世兄能开恩把弟调回神京,弟愿倾家相报。” 贾琮不接话茬,却道:“雨村兄和顾大人也相熟?” “倒是拜见过许多次,弟官卑职小,岂敢和上官结交。”贾雨村道。 贾琮笑道:“金陵知府三品大员,也不算小了。” “世兄取笑,取笑了。”贾雨村连连摆手。 “不知雨村兄对顾大人怎么看?”贾琮随口道。 贾雨村却是心中一惊,知道谈到了正题,忙沉思片刻,道:“顾总督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乃圣上腹心之臣,朝野皆知。 数年来力行新法,大公无私,不惧豪强,恪勤匪懈,弟实深敬之。” 贾琮笑道:“雨村兄执掌金陵,行的是新法还是旧法?” 贾雨村忙道:“世兄言重了,弟忝为金陵府,上面还有江南省布政使、巡抚、总督管着,哪里敢说‘执掌’二字? 不过是随波逐流,和光同尘罢,江南之地要行何法,又岂是区区说了能算的?” 贾雨村心里苦笑,自己是旧党大员、吏部侍郎赵怀安提拔的,若敢搞什么新法,只怕年考时得个贪鄙不谨的考语,就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贾琮笑道:“世兄不必多虑,我又不是朝堂大员,新法旧法与我无关,此次南下是另有要务。 只是顾制台与我姑父是至交好友,当年我在扬州助姑父推行盐法,制台大人颇为看顾,故而闲谈几句,兄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世兄不及弱冠就与这等朝堂大员相交莫逆,前途不可限量。” 贾雨村心中暗道,他叫我不放在心上,分明说的是反语,莫非他为新法而来? 贾琮笑道:“前儿在扬州见了顾总督一面,气度恢宏,见解超凡,谈吐洒脱,让人心折,倒也算是忘年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世兄这般天纵英才,也唯有制台大人可堪结交。”贾雨村笑道,心中却在盘算贾琮这话的深意。 “非也,我看雨村兄亦人中之龙也,若得风云之便,青云直上,指日可待。”贾琮笑道。 贾雨村听得心中直痒痒,知道贾琮如今在朝廷里吃得开,既说了这话,定有所指。 想开口问,又怕唐突,若不问个明白,又实在难受,只得连声谦逊。 “弟天资愚鲁,不过中人之姿,蹉跎半生,于为官之道,也是浑浑噩噩,万不敢承谬奖,唯有知恩图报一事,须臾不敢或忘。” 贾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若论为官之道,小弟也是新学乍练,兄何不去请教顾制台,他宦海沉浮多年,定有高见。” 贾雨村见他端茶,忙起身笑道:“世兄所言极是,弟衙门里还有些俗务,改日再来求教。世兄留步,若有吩咐派人知会一声便是。” “雨村兄慢走。” 贾雨村不动声色,缓步离去,“顾总督”三个字却在心中盘桓。 贾琮今日反复提及制台,显然是想让我投靠于他,只是……投靠他就等于自绝于江南官场。 这个浅显的道理,贾琮不会不明白,他说这话,又是何意? 第三百五十八章 冰心玉壶 第360章冰心玉壶 送走贾雨村,贾琮回到后宅与晴雯吃午饭,得知凤姐儿一早就出门去王家了。 不过贾琮对她此行却不报多少希望,不是凤姐儿口才不好,实在此事等于割王家的肉,谁会答应? 正想着,忽听丫头传报,“琏二奶奶回来了,宝姑娘也来了。” 贾琮忙放下筷子迎出去。 “凤嫂子、宝姐姐,可有佳音?”贾琮在内仪门处迎着两人,笑道。 “屁的佳音!老娘也不知倒了什么血霉,替你当说客,白挨了一上午的讥讽挖苦。 说我如今只替贾家想,不替娘家想;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说我不扶持娘家也就罢了,如今反来挖娘家的根基; 说我这么喜欢新法,实在投错了女儿胎,不能当官尽忠。我呸!” “嫂嫂息怒、息怒,是琮考虑不周。”贾琮被凤姐儿劈头盖脸一顿输出,忙苦笑拱手。 宝钗尴尬一笑,凤姐儿字字句句都刺到她心里,只能垂首不语。 贾琮见状,小心翼翼地道:“宝姐姐也徒劳无功?” 宝钗歉然一笑,道:“琮儿,我有负你所托了。” 贾琮摇头道:“意料之中,与宝姐姐无关,倒是琮虑事不周,连累姐姐和嫂嫂受了委屈。” 宝钗微笑道:“也没什么委屈。” “你知道我委屈就好,可长点儿心罢,以后这些破事别扯上我。”凤姐儿啐道。 贾琮笑道:“放心罢,我保证他们很快会来求你们。世人都是贱皮子,敬酒不吃,偏喜欢吃罚酒。” 看来老太太给史家的信也可以扔了,讲道理不如亮拳头。 王熙凤道:“你,你想干什么?可别胡来啊,都是世交老亲,惹恼了,仔细老太太那里你不好交代。” 贾琮看了她一眼,道:“交代?让他们先跟我交代清楚再说罢。” 凤姐儿嗔道:“我娘家你可不许下重手,还有宝丫头家,你可不许六亲不认。” “知道知道,只要姻伯他们懂事,我岂会咄咄相逼?还有薛家大房,我自会手下留情。”贾琮笑道。 宝钗忙道:“还有二房,我二叔听说你要带头行新法,并无异议,只是其他太爷、叔伯不松口。” 贾琮想了想,道:“知道了,我记得你说过,你们二房是不是有个小子叫薛蝌的?还不错。” 宝钗抿嘴笑道:“难为你记得,蝌哥儿确实老实本分,又聪明稳重。” 贾琮忍不住问道:“他妹妹在金陵么?” 凤姐儿嗤一声笑了,混账东西,就知道打听人家的姐姐妹妹。 宝钗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道:“宝琴妹妹正在金陵,你若想认识,我倒可以替你引见。” 贾琮见她神色不豫,忙摆手道:“都是至亲姊妹,随口问问,我现在哪有功夫拉家常。以后再说罢。” 心中对宝琴却是十分好奇,这可是曹公盛赞的女子,据说颜色比宝钗还胜一分,不知是何等仙颜了。 宝钗暗啐了一口,不理他。 晴雯笑着出来,道:“二嫂子、宝姑娘,还没用饭罢?我备了些便饭,先用了再说话罢。” 凤姐儿忙笑着过去拉着晴雯的手,道:“还是妹妹体贴善良,不像有的人,只管使唤人,管你死活呢。” 如今凤姐儿有把柄落在晴雯手里,再加上知道她是贾琮心尖子上的人儿,因此加意讨好尊重。 宝钗掩嘴笑道:“姑娘盛情,我就生受了。”说完不理贾琮,跟着晴雯进去。 贾琮孤立当地苦笑摇头,三个女人一台戏,当男人累啊。 饭后,宝钗告辞离去,贾琮忙挽留。 宝钗红着脸道:“断断不行。在都中还可说投亲靠友,如今回了金陵,哪有自己家不住,去住亲戚家的理儿?也不怕人笑话。” 贾琮涎着脸道:“那我跟着姐姐去你家住罢,我不怕人笑话。” “呸,越说越不像,你不怕,我还怕呢。”宝钗嗔道。 凤姐儿瞄了贾琮一眼,冷笑道:“琮哥儿,你真是越发没个计较,哪有大姑娘家孤身一人收容外男的?你倒是不怕,宝丫头的名节可就毁你手里了。” 贾琮只得投降,道:“那我送送姐姐,记得每天过来看看我。” 宝钗笑道:“如今你公务繁忙,我便想看你,又哪有空闲呢。” 贾琮忙道:“宝姐姐就是我最大的公务。” “呸。又说傻话,这等话万万不许在外浑说,仔细御史言官参你。”宝钗又羞又喜,道。 贾琮忙答应着,送宝钗出来。 凤姐儿趁人不备,在贾琮腰里拧了一把,骂道:“自己家待不住,竟往别人家跑,家里有老虎要吃你怎的?” 贾琮翻了翻白眼,“你知道就好。”说完甩开她,追着宝钗去了。 凤姐儿又羞又气,跺了跺脚,在后面狠狠剜了贾琮一眼。 “宝姐姐,你真的不过来陪我?”贾琮快走两步,与宝钗并肩而行,拉着她的手。 宝钗微微一挣,只觉贾琮更握紧了些,见四周没人,也就罢了。 “我和颦儿都不在,你不是更快活么?”宝钗轻笑道。 “哪有此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天天望眼欲穿,只想着宝姐姐。”贾琮忙道。 “呸,巧言令色,言不由衷。这且不论,我只劝你一句,做事情要瞻前顾后,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宝钗轻声道。 贾琮有些心虚,忙道:“琮谨记在心,宝姐姐就是最大的西瓜,我一定抱得紧紧的。” “呸,你才是西瓜。我说的是你的名声。”宝钗羞怒道。 贾琮忙拉着她停步,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宝姐姐请明示。” 宝钗啐道:“你那些腌事,叫人怎么说?” 宝钗果然知道了,贾琮心中一震,还好早有对策,忙道:“但说无妨,姐姐心深如海,琮怎么猜得到?” 宝钗面如桃花,被他拉着又挣扎不脱,见四下无人,只得轻声道:“你和凤丫头……” “哪有此事,我和凤嫂子清如水、明如镜、皎如月、洁如雪,姐姐切莫胡乱猜疑。”贾琮义正辞严地道,先浑赖再说,这等事打死不能认。 宝钗盯着他的眼睛,只是冷笑,一言不发。 贾琮被她大眼睛看得有些心虚,讪讪一笑,道:“宝姐姐看什么?” 宝钗道:“上次琮儿教导了我一句圣人言,方才我也出了一句,你可猜到了?” 贾琮知道个屁的圣人言,忙摇头:“请姐姐赐教。” 宝钗淡淡道:“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哉?” “额……什么意思?” 宝钗瞪了他一眼,对牛弹琴。 “意思就是,听一个人讲话的时侯,观察他的眼神,这个人的真伪善恶又岂有藏身之地?” “啊,原来如此,谁说的?颇有道理。” “孟子。” “嗯,宝姐姐果然学富五车,博闻强记,小弟对姐姐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
“去你的,少打岔。你认不认?”宝钗哪不知贾琮的奸诈,断然道。 贾琮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道:“难道方才姐姐没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一句诗?” “什么诗?”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贾琮曼声吟道,一副清白样儿。 “呸,你这个无赖,真真儿是啄木鸟叨石磙子。”宝钗也被他整毛了,难得地说了句是市井俚语。 “此话怎讲。” “全仗嘴硬。”宝钗冷笑。 贾琮嗤一声笑了,道:“我的好姐姐,常言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你这么一言而定人生死,直比锦衣卫还锦衣卫。琮真是含冤莫白了。” 宝钗气笑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眼,低声道:“好个含冤莫白,上回船上凤姐儿推说中暑,我和颦儿晚上又去看她,当时我只觉得有些古怪,倒没发现什么破绽……” 贾琮忙道:“本来就没影儿的事,哪有破绽?” 宝钗轻哼道:“回去我细细想来……” “如何?” “哼,却想起来,床角有一条男人的玉带!琮儿,凤丫头的床上,怎会有男人的腰带?你是锦衣提督,可否为我解惑?”宝钗道。 贾琮脑中轰然一响,百密一疏,百密一疏,那天好像凤姐儿是把腰带扔到床里,自己也没注意,宝钗的观察力这么好的吗?还好有B计划。 见贾琮哑口无言,宝钗啐了一口,转身便走。 贾琮忙拉着她,重新在栏杆上坐下,叹道:“琮本想维护凤嫂子名节,事已至此,也不瞒姐姐了,此事实在是,唉!误中副车、误打误撞。” “怎么说?”宝钗对此也极好奇,忙问道。 贾琮苦着脸道:“都怪我有个属下,他知道我带着房里人出来,便想方设法讨好我,竟弄了些闺房助兴的香料,想偷偷放在我房里……” “呸,蝇营狗苟,也不嫌丢人。”宝钗红着脸骂道,“后来呢?怎么和凤丫头扯上关系。” “唉,只因这混账蠢货,弄错了房间,误把香料放在了凤姐儿房里,我也不知。 凤姐儿更不知,便误用了,那顽意儿名叫春雨酥,效力极大,凤姐儿当时已连续用了十几日,早已按捺不住。 那晚说完故事,你们走了,凤姐儿又拉着我说了几句话,然后……糊里糊涂的就那个了……我实在是冤枉啊。”贾琮赧然道。 他深知说谎一定要九分真、一分假才能让人深信不疑,故真话假话掺在一起,寄望能蒙混过关。 宝钗脸蛋通红,啐道:“你倒会讨巧卖乖,第一回也就罢了,怎么……怎么一错再错呢?” 贾琮嗫嚅道:“我……我每次去凤姐儿房里,闻到那个药味儿,久而久之,我也昏了头了,就没把持住。” “不过,宝姐姐放心,我定要狠狠惩治那个混账,竟敢暗算上官,反了天了。” “哼,你倒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这也是你的惯用伎俩了。”宝钗忿忿道。 “我有证据,那香料现下还在凤姐儿处,她还不知。我去拿来,姐姐带回家试一试,若无奇效,我甘愿领罚。”贾琮偷眼看着宝钗。 “呸,越说越混账,这些下流东西还是你自家用罢。”宝钗闻言羞得无地自容,起身便走。 贾琮忙抱着她,死皮赖脸求道:“好姐姐,常言道,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又说,不知者不罪。 我也是受害者啊,而且早就痛改前非。好姐姐,古人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难道你就这么狠心,不拉小弟一把?” 宝钗被他缠得没法,玉指在他额头上狠狠点了一下,啐道:“还不放开,无赖。 你呀,须知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月盈则亏,满则招损,春风得意之时,切莫忘形,免得乐极生悲,你倒不怕,凤姐儿怎么办呢?” “是是是,姐姐教训的是,我都记住了,定悬崖勒马,亡羊补牢,迷途知返,重新做人。”贾琮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 宝钗见他滑稽的样子,掌不住嗤一声笑了,嗔道:“你做这鬼样子给谁看,及早警醒,免得泥足深陷。我去了,不许再送了。” “是,且慢。”贾琮忙抢出两步,拦在她身前。 “又怎么了?”宝钗没好气道。 贾琮干笑道:“宝姐姐,此事颦儿知道么?” 宝钗缓缓摇了摇头,道:“虽未必确知,七八分的疑心是有的。” “好姐姐,你可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呸,你自家做的混账事,倒来问我要公道?我不管,你自去和颦儿说罢。”宝钗哪里理他,带起一阵香风,径自去了。 贾琮苦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这些狗皮倒灶的事儿扔到一边,叫来金彩。 “三爷请吩咐。” “拿我的帖子,请贾史王薛四家的人明日过府一叙,就说爷要见他们。” “是。” 贾琮说完,径回内宅。 凤姐儿正和晴雯说笑,见他垂头丧气回来,奇道:“宝丫头说什么了?” 贾琮瞪了她一眼:“完了完了,爷的清白毁在你手里了,你赔我。” 凤姐儿啐道:“她知道了?” 贾琮点点头。 凤姐儿嗤笑道:“还是个大男人,看你这熊样儿。宝丫头又不是多嘴的人,你怕什么?” 贾琮奇道:“咦,凤嫂子,怎么你比我还淡定?你就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凤姐儿笑道:“我怕什么,宝丫头、林丫头即便知道,也不会说出去,她们可着紧你的名声呢。 另外几个丫头婆子,是知道我素日的脾气的,敢嚼舌根子,除非她们都不想活了。” 贾琮叹服:“姜还是老的辣。” “呸,老娘很老么?”凤姐儿怒道。 贾琮笑道:“嫂嫂青春正盛,哪里谈得上‘老’字。” 凤姐儿如今才二十出头,正是女人最具魅力的黄金年龄。 凤姐儿满意一笑,白了他一眼,起身便走,却被贾琮伸手拦住。 “干什么?”凤姐儿眼波盈盈,道。 “睡会儿午觉。” “你睡你的,拦我作甚。”凤姐儿跺脚道。 贾琮笑道:“一起睡。” “呸,你现在不怕宝丫头了?”凤姐儿啐道。 “本来是怕的,经嫂嫂一番开导,我感觉又行了。” “混账,快放开。你自和晴雯闹去,我回去了。”凤姐儿道。 贾琮嘻嘻一笑,拦腰将她抱起,便往里走,他也横了,反正都这样了,多一两次,有什么区别? 晴雯红着脸起来,道:“我出去守着。” “守什么?这是我家,我最大,谁还敢说什么?给我过来。”贾琮笑道。 “哦……”晴雯乖乖低下头,跟在他后面。 “混蛋!”凤姐儿掩着面,骂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吃敬酒 第361章不吃敬酒 次日一早,金陵四大家有头有脸的人陆续都到了,虽对贾琮打自家人的主意不满,不过碍着他的权势,倒也不敢不来。 贾家自宁荣二公以后,共二十房,除亲派八房外,余者十二房皆在金陵。 史家自老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共十八房,京中十房,金陵八房。 王家则有十二房,都中二房,余者在籍。 薛家人口少些,只有八房,除大房薛姨妈、薛蟠外,都在金陵。 这么多人口,即便每房只来两三号人,也轻易把荣德堂坐得满满当当,还加了许多凳子,凡是贾琮的平辈或晚辈,都没地方坐,只能站在长辈身后。 贾散、贾故、贾教等文字辈的族人与众世交寒暄了两句,道:“琮哥儿怎么还不出来?虽说他是伯爷,可让这么多长辈等他一个人,未免也太托大了些。” 薛家六房家主薛问冷笑道:“世兄,琮哥儿当年在辽东时就官威极大,杀我等世交,如屠鸡宰狗,如今更不必说了。” 当年他的庶子薛蝉被派往辽东,却不守规矩,在生意上挖墙脚,被贾琮斩杀,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只是难以抗衡罢了。 众人都知道此事,一时沉默不语,虽说贾史王薛世代交好,不过都中一脉和金陵一脉早已分宗,四大家族也隐约分裂成了两帮。 都中一党,金陵一党。 虽有血缘、交情,未必如何亲厚。 史省道:“待会咱自然要替世兄讨个公道,草菅人命,这还了得?” 王子章点头道:“没错,咱四家向来同气连枝,岂能白白吃亏。” “谢诸位世兄高义。”薛问感激道,心中却是暗骂,事情过了几年你们想起来同气连枝了,当年怎么不站出来?现在见贾琮有求于己,倒急吼吼出来捞好处。 “哟,诸位久等久等。琮眼生,却不识得诸位世伯世兄。”贾琮头戴凤翅八宝点翠紫金冠,身披大红麒麟服,腰系玉带,悬着宝刀,从后堂出来。 贾散起身介绍道:“琮哥儿,我是你二房的大老爷,这位是大房的代仙公、这是三房的代仰公,这是四房的代伯公……” 贾琮耐着性子听他介绍完,百十号人愣是一个没记住,只随意拱了拱手,含糊道:“琮见过诸位太爷、老爷、世伯世兄。” 众人寒暄了两句,各自坐定。 “今儿请诸位来,没别的意思。只因前日在扬州碰到顾总督,与他一翻畅谈,着实受益匪浅。” 史盾冷笑道:“不知总督大人与琮哥儿说了什么?” “这位是……”贾琮微微一顿。 侍立在旁的金彩忙低声道:“这是史家四房的盾老爷。” 盾,从目字,和史鼎史鼐是一辈。 “世伯容禀。制台大人言道,新法乃万世良法,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叹竟推之不动。 琮想着,国家好了,咱小家自然也好,且咱四家皆世受皇恩,在江南地面也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何不率先垂范。 给江南军民官吏人等做个表率,也是为朝廷尽忠,对皇上尽孝了。” 贾琮话音未落,堂内已响起一片笑声,有冷笑、有嘲笑、有奸笑、有蔑笑。 众人都不发言,只看好戏一般把眼望着贾家诸人,这就是你们贾家人说的话? “糊涂!”贾代仙把拐杖往地下狠狠一顿,道:“亏还是勋贵子弟,怎说这等不忠不孝言语? 如今的法乃太祖所定,凭他什么顾总督说改就改了?既说世受皇恩,却不按太祖、太宗的规矩办事,这叫尽忠尽孝?” 贾代仰叹道:“小儿不明世事,被人愚弄,让诸位世交见笑了。什么新法? 不过是变着法儿搜刮银子罢了,刮了泥腿子不算,如今竟把主意打到我等身上,奸佞误国,着实可恨。” 贾代伯道:“琮哥儿,你也太好骗了些。念你年轻识浅,我们也不与你计较。 以后万不可说此等荒唐之言,咱们自家人听听也就罢了,得罪了世交们,你担待不起。” 众人大笑,仗着辈分,丝毫没把贾琮放在眼里。 贾琮点了点头,怪不得凤姐儿、宝钗要受委屈,对这群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因冷笑道:“琮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正是看在世交的面上,既然忠言逆耳,多说无益,各位请罢。” 众人见他说翻脸就翻脸,脸上都挂不住,顿时鼓噪起来。 王子朝道:“琮哥儿何意?拿我等当猴耍不成?” 薛闲道:“这是在金陵,你虽是伯爷,却也不该这么傲气。” 史瞳道:“真真儿没规矩了,我定要问问都中的老太太,这就是贾家的家风?” 贾散、贾故等人也大感脸上无光,一个玉字辈的小子,竟把这么多长辈太爷视若无物。 纷纷怒道:“琮哥儿,真是当了官儿,连祖宗都忘了不成?为何如此无礼?这许多太爷,连你老太太也得客客气气,你竟敢无礼?!” 他们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那几个代字辈的老头子,直接气得摊在椅子上,指着贾琮,口中荷荷,却说不出一个字。 众人忙替他们抚胸顺气,又大骂贾琮,悖逆不孝。 贾琮呵呵一笑,看了旁边的张元霸一眼。 只听“铛”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众人一惊,只觉耳鼓嗡嗡作响,顿时静下来。 “都吵什么?!伯爷要说话,尔等都给我听着!”张元霸一声怒吼,声振屋瓦,把众人都吓住了。 不是因为他嗓门大,而是他手里两柄南瓜大小的铜锤。 贾琮慢条斯理地道:“尔等妄自活了大半辈子,却连规矩都不懂,本督贵为一等荡寇伯,好心好意请你们上门叙话,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竟敢在我面前妄自尊大!
说什么长辈?别说你史家、王家、薛家,贾家又如何?早他妈分了宗,出了五服,还敢冒充长辈? 不识好歹的东西,都给我滚,日后再想求我,可就没今天这么便宜了。” 说完冷哼一声,起身便走。若想变法,不流血是万万不成的,古人诚不我欺。 众人见他发怒,心中都是一寒,这才想起眼前这少年可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以往区区一个金陵卫镇抚,就拿捏得他们服服帖帖,何况锦衣提督? 慌忙看向贾家众人。 “世伯、世兄,这……你们看……” 贾家众人面面相觑,哪有办法。 贾琮早已转入内堂。 张元霸喝道:“来人,送客!” 哗啦一声,两队亲兵手按刀柄,冲了进来,齐声大喝:“送客!” 众人吓得一颤,忙不迭出门去,心中又惧又怒,忍不住互相打气。 “不必担心,咱四家在江南扎根近百年,难道还怕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此言甚善,要动咱四家,总督大人也得掂量掂量。” “我还就不信了,看他能把我们如何。” 众人去后,王家五房家主、凤姐儿的老子王子衿和薛家二房家主,薛蝌的父亲薛闻被悄悄请了回来。 方才王子衿是看在凤姐儿的面上,心中虽不悦,却没出声。 薛闻则是个明白人,对新法并不抵触,反正他家的土地也不多,他们主要靠行商、海贸挣钱,行新法对他们损失不大。 贾琮、宝钗、凤姐儿在内堂见了两人。 “爹。” “二叔。” 二女打过招呼,都有些害羞。 凤姐儿纯粹是做贼心虚,宝钗则是少女怀春,生怕二叔说自己女生外向。 贾琮笑道:“琮见过两位世伯,方才情势所迫,多有得罪,望二位世伯恕罪。” 两人对视一眼,薛闻道:“无妨。琮哥儿此番作为是何意?” 贾琮道:“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在凤嫂子和宝姐姐的份上,恳请二位世伯千万勿要抵抗新法。” 薛闻见他神色郑重,忙道:“琮哥儿放心,听闻你在辽东也带头行了新法,我家那点地算什么,行新法旧法,都无妨。” “谢世伯深明大义。”贾琮点点头。 王子衿有些犹豫,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和族里商议。” 凤姐儿深知贾琮恼了是六亲不认的,忙道:“爹,如今你是五房的家主,只管五房的事儿,商议什么?别家若不行,那是别家的事,咱家先顾自己罢。” 王子衿皱眉道:“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别家自家,一笔能写两个王字?这等大事,自该族里做主,爹能自作主张? 如今你是贾家的媳妇,只管操心贾家事便可,王家的事,自有王家爷们操心。” 王熙凤被老爹一顿抢白,咬了咬唇,委屈地说不出话来。 贾琮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以示抚慰,淡淡道:“姻伯,不管你愿行新法也罢,不愿行也罢,且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想来很快是非自明。 在此期间,还望约束家中子弟,莫要与我为难。否则,薛蝉就是前车之鉴。” 王子衿心中一凛,贾琮既然敢杀薛家人,自然也敢杀王家人,心中虽不忿他当面威胁,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道:“琮哥儿既然正言直谏,我自当从善如流。” “谢姻伯高义。” 王熙凤见父亲面色不豫,忍不住瞪了贾琮一眼,好歹算你半个老丈人,不会说软和点? 薛闻起身道:“琮哥儿,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宝丫头,有空来家里和你妹妹顽顽,她可想你。” 宝钗忙答应着,替贾琮把他送出去。 王子衿也自感无趣,起身告辞离去。 贾琮点了点头,勉强起身相送。 王子衿见状,忙让他留步,自家去了。 凤姐儿瞪了他一眼,忙去送父亲,回来怒道:“琮哥儿,好歹是我爹,你就不能客气点?” 贾琮道:“正因看你的面子,我才把他请回来,过两天你就会知道,我对你爹有多客气了。” “你!”凤姐儿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气得酥胸急剧起伏,这混账,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一点没人味儿。 贾琮笑着伸手袭她胸脯,道:“女人,总是容易感情用事。” 凤姐儿拍开他的手,叱道:“混账,给我规矩些,少毛手毛脚。” 贾琮哂道:“你少想美事儿,这几天不许来勾引我,爷感觉功夫都有些搁下了。”说完潇洒离去。 “你,球囊的!野牛的小鬼!老娘稀罕你?!”凤姐儿跺脚啐道,却见贾琮理都不理,转眼没影儿了。 王熙凤又羞又气又怒又不伏,她素来是个要强的性子,凡百大小事情都要自己做主,更容不得人违逆。 在家就把贾琏收拾得服服帖帖,没想到贾琮比她更强势一百倍,让她又惧又恼,又无可奈何。 “小色鬼!下次再来缠我,才让你知道好歹!” 凤姐儿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忽地脸一红,暗骂自己真成荡妇了。又想到贾琮不是贾琏,他要干什么,哪会容自己抗拒。 想到这里,心中没来由一颤,竟有些期待起来。 旋即又恨自己犯贱,贾琏伏低做小,自己反而百般挑剔,贾琮强横霸道,独断专行,却让自己患得患失,真是一物降一物么? 第三百六十章 一顾茅庐 第362章一顾茅庐 “禀大人,乔千户传讯,金陵卫已整顿完毕,诸位百户干劲十足,都急着办差,替大人效力。”荣国府书房里,温有方躬身道。 贾琮点了点头:“好,我就先交代他们一个差事,着乔尹即刻带人把贾史王薛四家各房的混账子弟给我抓起来,严加审讯,务必办成铁案如山。” “是!”温有方领命而去。 “回来。薛家二房、王家五房暂时不动。”贾琮道。 “是。” “告诉他,虽说本督要小惩大诫,却也不许胡乱冤枉好人!” “是。” 贾琮安排完差事,想着林如海推荐的谋士,忙命燕双鹰等人换了身衣服,自己也重新打扮了一番。 晴雯替他整理着衣襟,笑道:“爷穿着这身行头,倒像个读书的相公。” 贾琮微微一笑,看着大穿衣镜里头戴方巾,身穿月白色苏缎绣竹节纹衫、腰系玉带、足蹬粉底锦履的英俊少年,说不尽的儒雅风流。 衣饰虽不华贵,不过极品的面料也足以显示主人的不凡。 腰间的佩刀则增加了几分英武刚直之气。 晴雯笑道:“爷如今扮成读书人,还要带这个?”说着指了指他的宝刀。 贾琮笑道:“君子佩剑,自古已然,你不觉得更帅么?爷虽是读书人,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娘腔。” 晴雯掩嘴笑道:“你这分明是刀。” “我不拔出来就是了。”贾琮笑道。 晴雯红着脸啐了一口,送他出来。 门外燕双鹰带着几个精锐亲兵已换了一身青布短打,头戴罗帽,足蹬薄底快靴,做富贵人家家丁小厮打扮。 “爷,这就走?我等随侍左右,元霸自带人在外围护卫。”燕双鹰道。 贾琮点点头:“出发。” 他今儿心血来潮,决定去江南大名鼎鼎的金石书院看看,拜访林如海口中的王佐之才。 金石书院,取金陵的金字,又取石头城的石字,自百年前创办以来,历代山长、主讲无一不是大儒名士。 比国子监的学官、博士们学问更深,毕竟考上进士的人,是极少甘心当教书先生的。 而想站上金石书院的讲台,两榜进士是门槛条件,故此地也成为江南士林的风向标。 贾琮带人出了太平门,绕着玄武湖走,很快在湖东侧找到了这家闻名天下的顶尖书院,与荣国府倒是邻居,隔湖相望。 站在金石书院大门口的牌楼前,一条街几乎都卖的是书和文房四宝,间或有几家茶楼、酒楼,显然都是做的学子生意。 贾琮见书院门前进出的学子无不气宇轩昂,衣饰考究,显然能在这里读书的学生,恐怕不单要学问好,还非富即贵。 偶尔看到个把衣着寒酸的学子,神情也平和自信,大概率是能金榜题名的特招优等生。 “三爷,请。”燕双鹰拨开两个学生,躬身在前引路。 贾琮向那两个面现怒色的学子微微拱手,便往书院去。 “这位公子,书院圣地,不许带家人小厮。”几个玄衣大汉从门房里出来,拦住贾琮。 “混账!你们……”燕双鹰戟指骂道。 “不许无礼。”贾琮摆摆手,道:“既然来了,就得守书院的规矩,们在门口等着。” 那几个玄衣大汉见贾琮穿着不凡,倒也不敢得罪,拱手道:“公子面生得紧,可有书院学牌?” 我去,古代也兴用校牌?贾琮微微一愣,从怀里掏出一块江崖海水纹双鱼白玉牌,托在掌心,上面刻着几个字:锦衣卫指挥使贾琮。 “你们看这块牌子能进么?” 当先一个护院脸一白,脚一软,差点跪下。 贾琮忙拉着他,低声笑道:“微服私访,不必多礼。” “是是是,公子请。” 贾琮收回腰牌,吩咐道:“我的身份不许泄露。” “是,我等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说书院内有位先生,名叫庞超,学问渊博,特来听课,带我去。” “庞先生正在授课,我带公子去。”那几人争相道。 贾琮点点头,随同进去,见书院内亭台楼阁,屋舍精致,花木葱茏,曲径通幽,不像个学校,倒像个园子。 “你们这书院花费不菲罢?”贾琮随口道。 “回公子,咱这书院有的是士绅大户捐款,都想把自家的少爷送来读书,不差钱。” “咱书院先生们选的陈文墨卷,随便一册都要卖二两银子,还怕没钱么。” “咱书院的学费可不便宜,足以支撑院里的开销,就连咱这几个护院的月钱都比外面好一倍。” 贾琮哑然失笑,收高学费、赞助费,卖教辅资料,这些搞钱的套路古人也门儿清。 “公子,庞先生就在前面自省堂讲学,我等不敢过去。”一护院道。 贾琮顺着他手指望去,前方树木间确有一间大房子,遂自行过去,在窗外静听。 讲台上,一位五十余岁的中年文士正在讲课,其人身着宽袍博带,相貌清癯,身形瘦削,声音清朗,双目精光湛然,顾盼生辉。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此句何解?” “回先生,此句出自《论语卫灵公篇》,意思是君子担心去世后他的名字不为世人所称颂。” “君子何以忧此?所忧者何名?” “孟子曰,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所忧患者正是‘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此其所忧之故也。 所忧者非名利之名、非虚名之名,乃是仁德之名也,若君子籍籍无名,则仁德不传,不传则无以教化世人矣,此君子所忧也。”一学生起身答道。 “说得好!”众生抚掌赞道。 台上的先生也捻须微笑,能用圣人之言来阐述圣人之道,显然对《论语》《孟子》已有相当火候,道:“善。既如此,为何圣人又说‘不患莫己知’,岂非自相矛盾?” 众生哑然,“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和“不患莫己知”,前一句说君子忧虑死后名声不彰显,后一句又说不担心没人知道自己,意思恰好相反,关键都是孔圣人说的话,这如何解? 那先生正想解释,忽见门口出现一少年儒生,腰悬剑器,英气逼人,顿时闭口不言,上下打量了一眼。 众生一起望过来,都有些吃惊,这小子来听归去先生的课,竟敢迟到。 “见过先生,晚生贾宝玉,神京国子监监生,游学至此,久仰先生大名,特来求教。”贾琮笑着拱手进去。 众学子见他穿着精致,气度不凡,又听说是神京监生都不敢小觑,忙拱手还礼。 庞超道:“小友此举有些不妥,敝院从无旁听的规矩。” 贾琮笑道:“官场上还有破格提拔一说,求先生破格让我听一节罢。学生只听一节,过后绝不骚扰。” 说着走到第一排中间,挨着一个清瘦学子席地坐下,老实不客气把他的书扯过来,见是《论语》,忍不住笑道:“正好,《论语》我还知道几句。” 众生见他神色自若,谈笑随意,都以为他是学问深厚的过江强龙,一时竟无人说话。 庞超微微一笑,道:“好,小友既精通论语,就请小友谈谈方才那个问题的高见罢。” “什么问题?”贾琮低声问旁边的学生,方才他虽听了半天,却是七窍通了六窍,只听到些之乎者也。 旁边那个学生只得替他复述一遍。 哪知贾琮下一句话却让他几乎喷笑出来。 “这两句话啥意思?”贾琮不耻下问。 那学生强忍着笑意,经义都不懂,你这就蒙童水平,也敢来听庞先生的课?见贾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得又给他解释一遍。 “行了,明白了。这两句话你们都不明白,整天读的什么书?”贾琮笑道。 众生哪里伏气,纷纷道:“你连经义都不懂,还敢口出狂言?有本事你解来。” 贾琮举手道:“听着。圣人说君子怕死后没人知道,又说不担心别人不知道自己,这两句话看似矛盾,其实不矛盾,为何? 一句说的是死后,一句说的是生前,这么浅显都不明白?” “譬如兄弟你,现在正是青春年华,你需要担心没人认识你么?不需要。为何? 因为你未来还有大把的光阴,说不定将来金榜高中,位极人臣,正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不过若你运气不好,到老了一事无成,你就该担心死后没名声了。” 贾琮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笑道:“我解的如何?” 众生嗤之以鼻,狗屁不通。 庞超笑道:“小友虽说的浅白,倒也有几分意思。” “先生过奖,能与诸位贤达切磋学问,学生幸甚。”贾琮恬不知耻地道。 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众生心中暗骂,凭你这半吊子,也敢谈学问二字。 庞超不理贾琮,续道:“方才那个问题,尔等下去深思,下次我再问。” “是,先生。”众生道。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如何破题?”庞超道。 众人思索片刻。 一学子起身道:“名而实者,无之在于既没世之后,圣人岂得不疾乎?” 庞超道:“有其实而无其名,且繁琐累赘,不佳。” 另一人道:“圣人之名不彰,既身没之憾也。” 庞超摇头道:“无疾之意,漏题,不佳。” 又一人道:“圣人无名,则世之忧也。” 庞超摇头道:“君子之忧,非世之忧,无没世之意,偏题漏题,不佳。” …… 众人一连破了十七八个题,都被庞超否决。 有的其实也可以,只是庞超要求太高,他们中上水平的破题,也只得了两个字,不佳。 有学生使坏道:“我等技穷,不如听听宝玉兄的高见。” 额……贾琮懵逼,破题全是真功夫,不像论述几句经义,可以胡扯,他哪里懂这个。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功而返 第363章无功而返 国朝科举的精华在八股,八股的精华在破题,破题好不好,一看便知,做不了半分虚假。 故考官阅卷时,十分快速,只需看个破题,破题不好即证明经义不通,立意浅陋,直接就可黜落了,绝没有冤枉的。 贾琮见众人望来,干咳了一声,道:“可见你们平日不用功,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答不上来,还来问我。是我授课还是庞先生授课?” 无耻之徒!众人不敢在课堂上与他争吵,只是腹诽。 庞超笑道:“小友若有高论,上来讲讲也是无妨。” 贾琮笑道:“先生先讲,晚生待会再请教。” 庞超点头道:“此题若破以,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如何?” 众生恍然大悟,他们虽破不了好的,却是识货的,齐声赞叹:“先生大才,学生受教。” “好在哪里?”贾琮低声问同桌的学生。 那学生白了他一眼,还是解释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若是科举场上,凭这个破题,几乎便可十拿九稳了。” 贾琮撇撇嘴,舞文弄墨,有个鸟用。 庞超看向贾琮,道:“小友可有高论,但说无妨。” 贾琮也不客气,长身而起,走上讲台。庞超自退到一边,任他发挥。 他既然敢来书院,昨儿也在宝钗那里作了一番功课,因笑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者,儒家之精要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诸位,何谓仁?可有教我?” 众人皆皱眉,这个问题不可谓不大,仁字看似简单,无数老儒即便读了一辈子书,也未必能说清楚什么是“仁”。 庞超微微一笑,任他表演。 众生想了想,总不能说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连仁都不知道,纷纷开口。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 众生也学聪明了,各自引用圣人言,总没错。 贾琮呵呵一笑,道:“扯淡。读死书,死读书,毫无创见,圣人若在世,定要痛骂们一顿,仁就是背书么?” “你!无礼!” “狂妄!” “你亵渎圣人。” “肃静!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庞超皱眉道。 众生忙噤声,正襟危坐。 贾琮道:“庞先生,各位朋友,愚以为所谓仁者,不过四层意思。 最浅者,之于自身,修身而已;其上之于家族,齐家而已;其上之于守牧一方,爱人而已;其上之于平治天下嘛……庞先生,您以为何谓仁?” 众学生默默点头,他这几句话倒也不算错。 庞超哪会被他难倒,微笑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谓仁矣。” “先生此言极是。”众生鼓掌赞叹。 贾琮目光灼灼,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诸位,若以实事论,新法可谓仁乎?旧法可谓仁乎?” 众生皱眉,这有些偏题了,不过针砭时弊、议论朝政恰恰是读书人的最爱。 “新法搜刮酷烈,加重平民负担,非百姓之福,不算仁法。”众学子几乎都出自富豪士绅之家,哪里会说新法的好话。 “对,新法不仁。”众人齐声道。 贾琮冷笑道:“莫非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才算仁法?” “两码事,岂能混为一谈。” “对,休得胡搅蛮缠。” 贾琮懒得和这些书生扯皮,看向庞超道:“先生以为如何?” 庞超眉头微皱,道:“书院之内,只谈学问,不论国是。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说完便走。 贾琮忙跟着出去,直跟着他进了一所小院子,想来是庞超的住所或书斋。 “小友跟着我作甚。”庞超回头道。 贾琮笑道:“先生知我来意,何必装糊涂。” 庞超摇头道:“这却不知。既然来了,就喝杯茶罢。” “那就叨扰了。” 贾琮随他进正堂坐下,自有童子斟来上等好茶,顿时茶香袅袅。 “小友此来,所为何事?”庞超淡淡道。 “请先生出山。”贾琮也不讲什么策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庞超笑道:“我与小友今日初识,是否有些交浅言深了。何况小友还未必以真名相告。” 贾琮笑道:“一回生两回熟嘛。学生其实不叫贾宝玉,至于我的身份,听闻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机,能猜到么?” 庞超摇头失笑:“小友过誉了。要猜到小友的身份,也不需要什么大才,近闻锦衣卫贾提督代天巡幸江南,这位天下第一才子和阁下年龄、形貌似乎相差不大。” 贾琮笑道:“先生好眼力,在下正是贾琮,特来请先生出山辅佐,报效朝廷。” 庞超笑道:“我并不在山中,谈何出山?” 贾琮劝道:“先生一身本事,若白白荒废,岂不可惜了?” “非也。若能传道授业,为国育才,他日桃李满天下,岂非也是为朝廷效力?又怎是荒废?”庞超道。 “额……这……圣人说的,君子归根结底要治国平天下,一辈子教书算什么事。”贾琮忙把圣人搬出来。 庞超摇头笑道:“圣人也说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余穷而君达,如今正是各得其所,何必强求。” 论口才,贾琮哪里说得过他,论圣人之道,更是被吊打的渣都不剩。 贾琮只得明码标价:“先生,您想要什么但说无妨,只要肯出山助我一臂之力。美酒、美人、金银珠宝、广厦豪宅,只要这世上有的,尽管开口,别客气。”
庞超哈哈一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阁下所言之物,书中尽有,又何须外求。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还是请回罢。” 贾琮苦笑,好在他也没打算一次就把这尊大佛请回去,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起身拱手道:“先生,我改日再来拜访。” 庞超摇头失笑,这小子,也学古人三顾茅庐么? “阁下公务繁忙,何必在我这个教书匠身上浪费时间,天下英才何其多,何不另寻贤能?” 贾琮道:“天下英才虽多,又有谁能比得上先生?” 庞超摆手笑道:“溜须拍马也是无用,我不吃这一套。” 贾琮道:“我总会找到先生吃的那一套。”说完起身离去。 庞超摇头不语,一炉火已熄灭,又岂会轻易重燃。 ―― 这日一早,温有方匆匆去向贾琮回事。 “禀大人,这两日乔千户已带人把四大家各房犯事儿的子弟、管事拿了,押在卫狱,共计一百八十余人。” “加紧审讯。” “是。” 刚打发了温有方,便听丫头来报,说凤姐儿、宝钗有请。 贾琮呵呵一笑,起身往后宅去。 上房里,凤姐儿、宝钗正和晴雯说话儿,见他来了,都起身相迎。 “凤嫂子、宝姐姐,何事?”贾琮笑道。 凤姐儿笑道:“你这回可威风了,一气儿抓了这许多人,昨日晌午我爹就把我叫了回去。 各房的婶子、嫂嫂、兄弟媳妇都来扭着我讨人情,一个个低声下气、愁眉苦脸的,看得我直想笑。” “凤嫂子怎么说?”贾琮道。 “我说,都是世交至亲,哪能下死手,不过是吓唬吓唬,你们去赔个不是、道个恼,我再替你们说和说和,人就回来了。”凤姐儿笑道。 贾琮看向宝钗,道:“想来薛家也求了宝姐姐罢,姐姐怎么说?” 宝钗点头道:“我说,这是衙门的公务,我却不懂,琮儿素来不会擅造冤狱,想来若各位兄弟、侄儿是冤枉的,定会平安无事,也不须多虑。” 贾琮点头道:“宝姐姐此言,深得我心。” 凤姐儿一惊,道:“琮哥儿,你不会真要六亲不认罢?” 贾琮冷笑道:“凤嫂子,你猜对了。这群蠢货已激起了我的杀心,不杀人是不行的了。让他们准备办后事罢。” 凤姐儿脸色一白,这可是一百多号人呢,忙道:“琮哥儿,你不是要行新法么?逼他们服软就行了,何必动刀?伤了亲戚之间的和气。” 贾琮笑道:“难道我放了他们,就不伤和气了?与其让他们恨我,不如让他们怕我!当然了,你和宝钗的体面我肯定是要给的。来人!” “三爷吩咐。”燕双鹰从门口闪身进来。 “传令乔尹,四大家的犯人,若不是死罪的,打一顿放了。” “是。”燕双鹰领命而去。 宝钗神色略黯,她深知贾琮的脾气,说一不二,因此一言不发,心中为即将上断头台的本家兄弟、侄儿们哀叹了一声。 凤姐儿忙道:“那剩下的人……” “该投胎还是该下十八层地狱,这是阎王老爷管的事,我怎么知道。”贾琮淡淡道。 “你……”凤姐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贾琮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博爱了,又没动你家的人,你急什么?” 凤姐儿啐了一口,“你打量谁都和你一样冷心冷面,我可怜的兄弟们呐……”说着语带哭腔,拿起手帕在鼻端眼角轻轻擦了几下。 贾琮嗤一声笑了:“要哭回去哭,别烦我。” “混账,没心肝的小贼,我王家也就罢了,难道宝丫头家里也这么办?本家也这么办?”凤姐儿道。 “什么本家?金陵贾家与我何干?杀几个不肖子弟而已,在都中又不是没干过。” 贾琮神色淡然,又略带歉意看着宝钗,道:“宝姐姐,我……” 宝钗摆手笑道:“这是外面的事,你何须顾忌我。且你身负皇命,自有你的难处,他们伤天害理、触犯国法,自有报应,也是天理循环。 难道我让你法外开恩么?即便你对薛家开了恩,对其他家又如何?断案不公,徇私枉法,岂不为人诟病?我怎能让你因我而进退维谷。” 一番话说得凤姐儿没了脾气,哑口无言。 贾琮叹了口气,过去握着她的手,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薛宝钗。” 肉麻!凤姐儿啐了一口,又嫉妒又羡慕,暗骂这畜生,对宝丫头就温柔小意,对我就蛮横霸道,也太偏心了,枉费老娘尽心服侍他。 宝钗耳根红透,慌忙抽回手,瞟了凤姐儿一眼,慌忙嗔道:“像什么样子,满口里胡说什么,也不怕人笑话。你要这样,我再不上门了。” 贾琮笑嘻嘻,道:“你不上我的门,我就上你的门,也是一样。” 凤姐儿有些吃味,笑道:“宝丫头,琮哥儿素来是无法无天惯了的,我看他可不是胡说,而是真有此心呢。你就等着做咱们家的伯爵夫人罢。” “凤丫头,我没来说你,你倒轻狂起来,看我饶你。”宝钗又羞又急,便往凤姐儿身上挠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凤姐儿一边躲闪,一边干笑道:“你说我什么。” 宝钗啐道:“你自己知道,还来问我。” 凤姐儿道:“这我可真不知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我不与你顽了,今儿乏了,也不在这儿碍眼了,我回去歇着。”说完便落荒而逃。 “做贼心虚。”宝钗看着凤姐儿的背影,轻笑道。 “就是,我就不心虚。” “呸!” 第三百六十二章 甄家下帖 第364章甄家下帖 “世兄救命啊……” 礼谦堂内,甄应嘉接着联袂而来的四大家族人,众人一见他便一齐拜倒哀求。 “诸位世兄,这是何意?快快请起,请坐。”甄应嘉同甄继、甄维等几个儿子忙把众人搀起来。 “世兄见谅,今日贸然上门着实汗颜,实因家门不幸,出了个逆子,暴虐无情,滥用职权,竟把咱四家子弟都抓了起来,江南地面,唯兄能解救,求世兄务必开恩。”贾散叹道。 甄应嘉对此也早有耳闻,本来贾琮回了金陵不主动上门拜望,他还有些不豫,好歹上次盐法的事儿,自己还吃了他的亏。 不过如今见贾琮对自家至亲都下这样的辣手,他反而释怀,看来如今的贾琮已不能以后辈视之。 “世兄说的可是贵家琮哥儿的事。”甄应嘉道。 贾散点头道:“正是此獠。求世兄出手相救,我们四家铭感大德。” “对,世兄既然知情,请看在世代交好的情分上,鼎力相助,要多少银子,我等都愿出。”史盾道。 “求世兄发发慈悲,阻此惨绝人寰之事。”王子章道。 “只要世兄肯救命,我等往后都唯世兄马首是瞻。”薛问道。 实在是由不得众人不急,被抓的大多都是各房嫡子、嫡孙,若一起没了,绝对元气大伤。 甄应嘉捻须沉思,道:“各位世兄稍安勿躁,此事我也不甚了然,且容我打听打听如何?” “唉,世兄,你想打听什么,咱都告诉你。事儿也不复杂,就是贾琮这畜生逼着我们行新法,我们不从,他就公报私仇,让缇骑把咱各家的人抓了,气焰猖狂至极!”贾教骂道。 甄应嘉点了点头,他想得更深了一层,莫非贾琮是为新法而来?还是想在圣上面前邀名卖直?他若要行新法,为何不在都中自家行,却来江南拿族亲、世交开刀? 甄继道:“老爷,上年我与琮哥儿也打过几次交道,他颇为知礼,不像是这般狂妄轻薄之辈。” “大公子,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是伯爷,又提督锦衣卫,哪里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小人得志,不外如是。”众人叹道。 甄应嘉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缓缓点头道:“诸位放心,这等大事,弟绝无袖手旁观之理,自当竭力相助,为全世交之谊,豁出这张老脸又何妨? 只是如今你们也知道,圣上雄才大略,锐意革新,琮哥儿又少年得志,手掌大权,弟说话也未必管用了。” “只求世兄出手相助,若成,我等永感大德,今后自当全力报效;若不成,我等只有感激,绝无埋怨。”众人拱手道。 “也罢,既然诸位世兄开了口,弟自当效犬马之劳,请诸位先家去,我这便请琮哥儿过府一叙,如何?”甄应嘉道。 众人千恩万谢去了。 甄继道:“老爷,如今琮哥儿正得圣上宠幸,咱家真要为了他们得罪琮哥儿?” 甄应嘉道:“此事不好拒绝,先应下来。上回盐法的事,他和林如海总算欠我一个情,不知他卖不卖这个面子。 再说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他们贾史王薛四家的事,与我们扯不上多少干系,尽人事听天命罢。” 甄继道:“老爷此言极是。老太太、太太们一直中意琮哥儿,想把三妹妹许给他,若为了这件事恶了他,于咱家不利。毕竟太上皇春秋已高,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甄应嘉点点头,满意地道:“继哥儿,能未雨绸缪,为父甚慰,不过你忽略了一点。” “求老爷赐教。” “结好贾琮不单单因他是今上宠臣,这几日林如海就要奉调京城,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么?”甄应嘉道。 “老爷是说林如海要高升了,结好贾琮,就等于结好林如海?” “是新党!”甄应嘉道,“前些日子,贾琮在京中的事,你也知道。霍、董两位中堂对他视如子侄,如今林如海又高调回京。 显然陛下终于忍不住,即将大用新党。旧党时日无多,我们再不改弦更张,难道随旧党一起倒霉么?” “老爷深谋远虑,儿子拜服。可咱家数十年来都是旧党,即便改旗易帜,新党未必会接纳我们。”甄继道。 “所以需要贾琮来牵线搭桥,明日,你……”甄应嘉吩咐道。 “是,儿子明白。” 贾琮正与凤姐儿、宝钗、晴雯等吃晚饭,按规矩,姨娘没资格上桌,可凤姐儿、宝钗知道晴雯非比旁人,哪会让她站在旁边服侍,力邀她同桌共饮。 晴雯本想推辞,贾琮笑道:“在家里吃饭,客气什么,坐。” 晴雯闻言,只得道:“二奶奶、宝姑娘,请恕妾僭越了。” 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你们爷最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又爱你如掌上明珠,你不坐下,我们都别扭呢。” 贾琮看着宝钗笑道:“我对姐姐也一往情深。” 众人抿嘴轻笑。 宝钗登时红脸,啐道:“还有这么多丫头在,就信口雌黄,没个正行。”
贾琮微微一笑:“宝姐姐放心,你问她们敢不敢出去乱说?” 旁边伺候的七八个丫头慌忙跪下,齐声道:“奴婢得爷的教训,绝不敢乱说半个字。” 凤姐儿奇道:“琮哥儿,她们怎么这般听话,你怎么管教的。” 贾琮淡淡道:“我只与她们说了一句话,但凡府里只有她们知道的事儿外泄,我也懒得去查是谁说出去的,皆斩。不怕死的,尽管嚼舌根子。” 凤姐儿笑道:“这个法子倒也简便,省事儿。对了,方才你说对宝丫头一往情深,有多深?” 宝钗放下筷子,红着脸骂道:“你还是嫂子,琮儿浑说你不说管着,还架桥拨火儿,着实可恶。” 贾琮笑道:“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凤姐儿、晴雯二人掩嘴而笑。 宝钗心中又羞又甜,嗔道:“琮儿,你再口没遮拦,我走了。” 贾琮知她脸皮薄,忙道:“吃饭吃饭。你们几个下去伺候。” 刚打发走丫头,外面又进来个管事媳妇,手中拿着一张名帖。 “甄家?请我明儿过府一叙。”贾琮拿过来看了一眼。 凤姐儿道:“你看你,回了金陵几天了,不说主动上门拜望,还让甄老爷下帖请你,你的架子也够大了。” “外面的事,我自有分寸,你懂什么?”贾琮瞪了凤姐儿一眼。 甄家仗着老太太当年是太上皇的奶妈子,煊赫一时,太上皇六下江南,甄家接驾四回,这数十年来,又替太上皇监察江南官场、士林。 太上皇专门为此特设了一个官职,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位高权重,其中有多少阴私龌龊之事,不问可知。 他深知甄家日后必定倒霉,自己身份又敏感,故一直没上门拜见,想和甄家保持距离,如今接到这个帖子,倒让他有些踌躇。 “宝姐姐,你说甄家请我是何意?”贾琮问道。 “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看你如今出息了,请你叙叙旧,拉拉家常呗,说不定还想让你当乘龙快婿呢。”凤姐儿咯咯笑道。 “扯淡。”贾琮哂道。 宝钗抿嘴笑道:“凤丫头说的也不无可能,你这天下第一才子,还给人家三姑娘赠过诗,如今你飞黄腾达,享誉天下,甄老爷做此打算,也是常理常情。” “诶,宝姐姐,你也来打趣我,琮是那样见异思迁的人么?”贾琮苦笑道。 凤姐儿暗啐了他一口,小色鬼,作出这副情有独钟的鬼样子给谁看,你爬老娘床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宝丫头。 宝钗点到为止,微微一笑,道:“想来是四家求到了甄家门下,请甄老爷代为求情,让你高抬贵手罢。” 贾琮点头道:“理应如此。江南地面,除了四家外,也就甄家与两府亲厚。当年盐法一事,说起来,我还欠甄家一个情。” 凤姐儿眼睛一亮,道:“琮哥儿是准备网开一面了?” 贾琮哂道:“异想天开。公是公,私是私,岂能混为一谈。” “那你……不是欠人家人情么?赖账不还,这可有失大家体面。”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 “所以,你们替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回绝了他,又不太伤和气体面的。” “你别看我,我没法子。”凤姐儿于人情世故最是擅长,不过涉及她老王家众多兄弟、子侄的小命,她怎么可能出主意。 宝钗也默然不语,心中十分为难。让她出主意,断娘家兄弟侄儿们的生路,实在强人所难了。 贾琮见两人神色不对,方才反应过来,摆手笑道:“吃饭吃饭,这些公事我自去操心,哪有让你们烦心的道理。” 次日一早,贾琮穿戴停当,便带人往翠玉湖畔的体仁路去,这里挨着秦淮河,毗邻夫子庙,正是金陵城内最繁华之地。 甄府反而闹中取静,在湖畔建了府邸,又买下了大半条体仁路,作为家下人、族人的住所,隔绝了外界吵闹。 甄继等几位少爷,早已等在门口,见贾琮骑马过来,忙笑着上前迎接。 “世兄,数年不见,你已成大器了。”甄继笑道。 贾琮翻身下马,拱手笑道:“大兄谬奖,琮汗颜无地了。见过几位贤昆仲。” 众人寒暄了几句,一起拥着贾琮进了中门。 礼谦堂前,甄应嘉已迎出来,笑道:“早闻贤侄降临金陵,这几日公务繁忙,未曾及早敦请,贤侄莫怪。” 贾琮暗叹世人惯会看人下菜碟,上次来拜访,几天见不到人,这回一家老小都来迎我。 “世伯言重了,此行琮身负皇命,只能先公后私,望世伯勿怪琮失礼之罪。” 甄应嘉摆手道:“诶,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自然当以公事为重,岂有怪罪之礼?你若一来就丢下公事,先来看我这老头子,我倒要生你的气了。” “谢世伯体谅。” 两人寒暄了几句,在礼谦堂坐下,甄继作陪。 第三百六十三章 暗度陈仓 第365章暗度陈仓 甄应嘉笑着请茶,贾琮虚应了几句,不着边际谈些别来情由。 “贤侄此来,身负皇命,若有用得着敝家效力的,但说无妨,都是为朝廷效力,切不可生分了。”甄应嘉笑道。 贾琮笑道:“潭府久镇江南,人脉深广,威望隆重,嗣后自当麻烦世伯鼎力相助。” “好好。”甄应嘉笑道:“但有用得着的,派人传个话便成。世伯老了,也该为你们年轻人铺铺路了。” “谢世伯高义。” 甄继适时笑道:“世兄,向你打听件事。昨儿我同几个世兄吃酒,听说缇骑把四家的子弟抓了许多。 因你现在掌着锦衣卫,我才答应替他们打听打听,若是皇差,就当我没说罢。” 甄应嘉皱眉道:“也太不懂事,锦衣卫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没得让琮哥儿为难。” 贾琮笑着摆手,道:“世伯莫要怪责大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不是皇差。 不过是下面报上来,说金陵四大家这些年着实不成体统,子弟中多有恶行累累者,琮忝掌锦衣卫,如何能知情不纠、优亲厚友?故派人把犯了事儿的人拿了。” “原来如此,国法无情,你此举上合天意,下顺民情,好好,皇上果真没看错你。”甄应嘉捻须微笑。 甄继道:“是这样,可他们怎么说是为了行新法的事儿?” “哦?贤侄此来可是为了新法之事?”甄应嘉道。 贾琮见这父子两一唱一和,套自己的话,心中暗笑,真把我当不懂事儿的孩子了。 因摆手道:“哪有此事?新法是朝廷大政方针,乃是军机枢臣、朝堂诸公、地方督抚考虑之事,与琮何干? 琮不过是曾任辽东守备时,行过几天新法,倒也有些成效。 故昨儿回来,便同四大家的族亲、世交们提了此事,言道咱几家世受皇恩,平日里苦于不得报效之门,如今有了这个办法,岂不是报效朝廷的好机会?” 甄应嘉点头道:“此言有理。各位世交怎么说?” 贾琮笑道:“各家长辈们都和气,说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回去商议。琮不过是提个倡议,行不行新法还不是各家自决,琮岂敢强求?” 这正是顾涛想的破局之策其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让贾琮明面上不提新法二字,暗中以其他理由胁迫诸家族、官员就范,避免因推行新法而引发强力反弹,逼迫各世家豪门吞下这只死苍蝇。 甄应嘉连连点头,道:“贤侄此言,合情合理。”心中却大感棘手,若贾琮愣头青一般扛着新法大旗,抓人杀人,倒还不怕,如此一来,成了锦衣卫的日常案子,那就不好办了。 甄继微一沉吟道:“原来如此。世兄,愚兄有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兄但说无妨,琮洗耳恭听。”贾琮拱手道。 “那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如今你身为锦衣提督,这四家与贵家又是至交老亲,既然犯了案子,合该避嫌才对,以免为人诟病,落些褒贬。 何不把他们移送金陵府,如此你又恪守了国法,又避了嫌疑,又顾全了世家之谊,岂不三全其美。”甄继道。 甄应嘉目光灼灼,看着贾琮,缓缓开口道:“继哥儿此言,倒也老成。”这句话实际上已委婉表达了甄家的态度。 贾琮略一沉吟,道:“大兄为我筹划之情,琮深感大德,只是曾听人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想来办案子也是一理。 只要心中有一杆秤,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国法、对得起百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倒也不用避讳什么。 四家在金陵盘踞多年,根深蒂固,他们的案子,金陵府未必办得下来,还是我亲自办罢,即便有人褒贬,随他们去罢。” 甄继看了甄应嘉一眼,叹道:“世兄所言也是正理,只是毕竟是世交老亲,可否小惩大诫?也不伤和气。” 贾琮道:“大兄说的是,琮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昨儿我已下令,把罪行轻微的放了,其余人等,皆有命案在身,琮实在爱莫能助。” 甄继还想再说,却被甄应嘉抬手打断。 “继哥儿不必说了,国有国法,岂能因人而异?贤侄此举,公正严明,宽严相济,想来也无人不服。”这句话出口,意思便是甄家不再插手此事。 “世伯过誉了。”贾琮拱手道。 甄应嘉笑道:“今日请贤侄过来,并无什么正事,只是叙叙别来之情。自上年你去后,老太太和她们姊妹老是念叨你,让我请你来顽。 我说你在辽东为国戍边,哪能说回来就回来。至你任满回朝,又公务繁忙,更走不开了,好容易这回南下,正好公私两便。” 甄继也笑着附和。 贾琮笑着谢过,想着欠他一个人情,因说道:“上年借重世伯之力,林姑父的盐务始能顺利,琮一直以来铭感于心,今日过府,倒有几句肺腑之言,禀告世伯。” 甄应嘉见他神色郑重,忙道:“贤侄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贾琮微微一顿,左右看了一眼,甄应嘉忙摒退下人。 “世伯可知我这回为何南下?” 甄应嘉忙道:“愿闻其详。” 贾琮低声道:“前些日子,我在京中办了个空仓贪腐案,世伯可知?” 甄应嘉道:“从邸报上得知了。” “嗯,因这案子,皇上又想起了当年的空仓案,说神京的仓禀都亏空了,地方上又何能幸免? 仓禀最殷实者,自然首推江南,故派我南下,只为彻查两件事,一是清查江南各级衙门亏空,二是清查各世家大族不法。”贾琮正色道。 “此言当真?”甄继忙道,若论亏空二字,甄家是完蛋了。 当年四次接驾,花费了金山银海,不知亏空了多少,有少部分是用在了太上皇身上,大部分都被甄家和各级官员私吞了。 此外,这几十年来,甄家贵为江南官场大鳄,连督抚衙门都让他三分,在盐务、织造、海贸等发财的行当,也是胡吃海喝、大快朵颐,若要认真论起亏空来,绝对是灭顶之灾。
贾琮叹道:“若非如此,琮何必对自家至亲开刀?实是强忍心痛,替世交、本家刮骨疗毒,以避大祸,可叹这番苦心,却无法宣之于口,反遭千夫所指。” 小狐狸,演得倒像真的,照你这说法,四家反而应该感谢你了,不过亏空之事,倒也有些麻烦。 甄应嘉神色不变,向天拱手,道:“吾皇圣明,此二件事,实乃地方顽疾,理应彻查清楚。贤侄身负重任,还须用心才是。” 贾琮道:“世伯所言极是。琮想着亏空之事,若较真起来,恐怕牵连太大,非国朝之福,且莫说江南,各省怕也差不多,只要能及时醒悟,亡羊补牢,也就罢了。” 甄应嘉道:“贤侄此言大善,非膏粱纨所能知也。不知可有教我?” “不敢。琮以为,若地方官员能悔过自新,及时补救,把亏空的钱粮补上,顾总督也好、琮也罢,都不会去求全责备,寻根究底,大家皆大欢喜,岂不是好。”贾琮拱手道。 甄应嘉道:“贤侄宅心仁厚,老夫佩服。实不相瞒,当年太上皇六次南巡,敝家接驾四次,财力不济,也亏空了些钱粮,不知贤侄可有良策?” 贾琮笑道:“当年未行新法,地方财力微薄,太上皇出行,排场又大,靡费甚巨,岂有不亏空的,世伯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想来顾总督也不为已甚,若世伯筹措好了钱粮,直接与顾总督商议便是。琮只管查案,不管收钱。” “多谢贤侄良言相告。”甄应嘉笑着拱手,心念急转,贾琮的话里说了两层意思,明里谈补亏空,暗里却为新法站台,看来他这次是要和顾涛联手了。 “既然圣上有旨,臣下岂能不遵照办理,老夫这就去寻顾总督聊聊。继哥儿,你带琮哥儿去见老太太她们。 贤侄,恕我失陪了。”甄应嘉不愿放过这个投靠新党的机会,忙起身道。 “又不是外人,还管这些虚礼。世伯有事,尽管去忙,琮在这里,跟回家也没区别。” 贾琮笑道,自己已经泄露了天机,就看甄应嘉听不听了,若他能老老实实退赃,即便当不成官,保一家平安还是有希望的,也算还他一个人情。 “好好,你能把这里当家,世伯心里更高兴。”甄应嘉笑着点头去了。 “世兄,请随我来。”甄继带着贾琮进去。 ―― 内堂里,甄家老太太正和几个媳妇、孙子孙女们说话,知道贾琮今日过府,故话题总是在他身上打转。 二太太笑道:“荣国府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后辈,小小年纪便给家里挣了一顶伯爵帽子,又被圣上看重,执掌锦衣卫,可谓少年得志,光耀门楣了。” 众人皆称是。 三太太笑道:“官大官小倒也罢了,只是这人才难得,英雄少年,姿容俊美,文能比肩李杜,武能决胜疆场,这等俊杰,若做了咱家的女婿才好呢。” 老太太笑道:“这话不错,我早就看琮哥儿是个好的。” 众人大笑,都看着甄缘。 甄缘登时俏脸涨红,别过头去,心中又羞又气,这混账贪花好色,处处留情,实是个花心大萝卜。 这几年贾琮的情诗不时传来,甄缘早已看穿他是哪样人,暗恨芳心错付,曾发誓将其忘掉。 奈何贾琮的诗词太过动人,一次次在她心中留下痕迹,到如今,早已刻骨铭心了,哪里能忘记那个大胆的色坯子。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这几年我也命人着意打听,荣府里倒也还没定人,想来史老太君把他当宝贝,定要选个好的方罢。” 老太太笑道:“这是当然之理。如今绣丫头已出阁、绰丫头定了人家,缱丫头年岁还小,我看咱家就三丫头可堪匹配。” “老太太此言极是。”众人都笑着附和。 “三丫头,可要嫂子替你做个媒?”楚婵笑道。 甄缘再也装不下去,跺脚嗔道:“就会取笑人,我才懒怠理你。”说完扑到老太太怀里,撒娇道:“老太太,您看大嫂子她们,就会欺负我,您也不管管。” 老太太搂着她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难为情的。我看琮哥儿倒好,你若不喜欢,我便让你太太另给你选一个,如何?” “老太太……您也笑话我。”甄缘心中大羞,扭着身子撒娇,哪里敢否认。 众人大笑。 楚婵心中暗叹,三丫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在这儿矫情,这等天上有地下无的如意郎君送上门来,当年我怎么遇不到,若是遇到了,便是私奔我也跟他去。 二太太忽然道:“上年听说琮哥儿和林盐院的姑娘、薛家的姑娘都有些瓜葛,还写了几首绝妙情诗,一首《鹊桥仙》,一首《雁丘词》,闹得天下皆知,恐怕史老太君早有打算了。” 顿时堂内一静,众人默然。 甄缘更是神色黯淡,和这两首词比,自己的《相见欢》就差了不少,可见在琮哥儿心里,自己比不上这两人。 老太太是过来人,微微一笑,摆手道:“这等少年郎,人又年轻俊美,又出身豪门,又才高八斗,哪有不风流的?哪个女孩子不爱的? 因此有些风流雅事,有几个红颜知己,值什么?若没有,反而奇怪。琮哥儿也十七八岁了,若这两个姑娘中史老太君的意思,为何一直未曾定他的亲事?” 众人点头,楚婵笑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想来荣国夫人是要定个家世、样貌、品格都一等一的姑娘。 细细想来,林姑娘自幼失恃,林家人丁不盛,根基不厚。薛家不过是区区皇商,出身低了些,哪比得上咱家三姑娘。” 众人都笑着称是。 甄缘被众人一番分析,心里安定了不少,只是红着脸啐了一口,却没反驳。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道:“继哥儿媳妇说的不错,我就交给你一个差事,待会你私下里给琮哥儿提一提,看看他的意思。” “是,老太太。”楚婵笑着答应,心中暗喜。 第三百六十四章 飞来艳福 第366章飞来艳福 大太太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 老太太摇头道:“这几年我也留意了些琮哥儿的事,他可与一般公子哥儿不同,连史老太君都只能哄着他。 他要行的事儿,谁都拦不住,他若不想行,荣国夫人也强迫不得。可别莽撞行事,惹恼了他。” 三位太太都皱了皱眉,这样“忤逆”的孩子,可不讨她们喜欢。 大太太道:“若是这般品行,此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罢?” 甄缘缩在老太太怀里,脸色一白,身子一颤。 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淡淡道:“对世家大族来说,哥儿是听话重要,还是有本事重要?” “这……”众人不敢答话,心中都有答案。 “若咱家哥儿也同琮哥儿一般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圣眷优隆,就算他把家里翻过来,我也只有高兴。 须知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要紧是经得起大风大浪!听话,听话管什么用?老子娘死了,又听谁的话? 自家没本事,听话不过当个孝子贤孙,对家族存亡来说,一无是处。”老太太罕见地疾言厉色。 众人不敢说笑,无不起身肃立,恭聆教训。 “你们是安稳日子过久了,不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琮哥儿这般良材美质,你们看不上,愿意倒贴的多了去了。别说咱们家,就是皇后娘娘,恐怕还有意召他当女婿呢。” “什么?老太太的意思……皇后娘娘要召他当驸马?”二太太忙道。 老太太道:“你们何曾见过皇后这般宠幸一个世家子?又是赠神驹、又是赠宝甲、又是替他说话。哼,对亲儿子都没这么好罢。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那咱家抢先下手,会不会得罪娘娘?”大太太道。 老太太摇头道:“婚姻之事,情我愿,娘娘也没办法。 何况如今琮哥儿身为锦衣提督,权势极大,娘娘要避嫌,没有绝好的机会,不会召他为婿。 免得被人诟病网罗重臣,更怕今上生了猜疑。咱家此时下手,谁也说不出什么。” “一切都凭老太太做主。”三位太太忙道。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也感觉心累,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操心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如今太上皇年事已高,一旦驾崩,今上未必待见咱家,这么浅显的道理,这些人都想不明白,着实愚蠢。 “你们看谁来了。”众人正各自沉思,忽听门口传来甄继的声音。 堂内顿时重新热闹起来。 “琮哥儿来了,快进来!”老太太连声笑道。 几位太太都起身相迎,众姊妹、嫂嫂忙抢上去接着,你一句我一句打招呼问好。 贾琮笑着拱手还礼,进了堂内,一撩衣摆,正想请安,老太太忙道:“快搀着。” 众人忙扶着他,不令他跪。 老太太责道:“琮哥儿,如今你已贵为一等伯爵,又是锦衣提督,满天下除了帝后,你何须跪哪个?这不是折煞我么?万不许如此。” 贾琮笑道:“老太太于琮有大恩,也当得起琮一拜。也罢,既然老太太不许,琮就站着给老太太、诸位太太、姊妹们请安了。”说完躬身一礼。 众人忙还礼。 “好好,这才好呢。好孩子,快过来,我看看。数年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嗯,还是那么俊朗英武。”旁边丫头忙给老太太戴上眼镜。 贾琮走上前去,早已看见老太太身旁站着一个姑娘,绾着单螺髻,斜插点翠飞凤挂珠金步摇,身披大红色蝶粉蜂黄提花纹斜襟小袖衣,下着石青色云锦百褶薄罗裙,外罩白色云影纱褙子,颈上带着紫金如意云纹璎珞圈,腰间束着青金色缠丝宫绦,系着玉佩、玉环等,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三妹妹,一别数年,你越发漂亮了。”贾琮笑道。 众人掩嘴轻笑。 甄缘再见贾琮,只觉心中怦怦直跳,眼前头戴金冠、身着麒麟服、腰系玉带、斜跨宝刀的少年郎和心中、梦中的影子逐渐重合,竟无半分差别。 红着脸白了他一眼,与他见礼,轻声道:“数年不见,琮哥儿还是这般油嘴滑舌。” 众人大笑。 贾琮早已非复吴下阿蒙,哪里怕这些小场合,笑道:“三妹妹上次考我那句诗,我已明白了。” 甄缘又羞又喜,道:“亏你还是天下第一才子,这么久才想明白。” 老太太看着两人,笑道:“琮哥儿,坐下说。” “谢老太太赐坐。” 众人寒暄了几句,老太太问候了贾母等人,话题又回到贾琮身上。 “你这孩子,当年那么小就应征戍边,我听说时,着实吓了一跳。还好你家学渊源,在边关屡立战功,被圣上点为武状元,我们听了也高兴的什么似的。”老太太笑道。 眼见甄缘亮晶晶的眼睛带着崇拜之色望来,贾琮也有些得意,笑道:“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既参加了武举,自当奉诏讨贼,也顾不得许多。” “好在你吉人天相,又文武双全,这才有机会平定边患,一步登天晋为伯爵,可见圣人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半分不错。”楚婵笑道。 贾琮闻言朝她望去,只见她头上挽着惊鹄髻,戴着凤凰展翅攒珠累丝金钗,身着宝蓝色百花开尽纹锦缎襦裙,手上戴着金玉手镯,颈中挂着猫眼儿宝石项链,硕大的宝石坠子恰恰嵌在饱满挺拔的双乳之间,性感至极。 想到和她的暧昧过往,贾琮不由得暗吞了口唾沫,在心中把她和秦可卿、凤姐儿略一比较,同是熟透的美人,楚婵比可卿多了几分热情和野性,比凤姐儿又多了些文雅端庄,属于让人一看便想犯罪的类型。 因拱手道:“托嫂嫂的福,侥幸生还。琮在边关也时时想起各位嫂嫂……和姊妹们。” 楚婵见他虽说的是各位,眼睛却盯着自己,显然另有所指,看了眼旁边的丈夫,心中大感刺激,微笑道:“你有心了。” “琮哥儿,这回南下,可是有事?”大太太笑道。 方才她被老太太一顿教训,再也不敢小看贾琮,如今见面一看,暗道这少年虽不如宝玉俊美,当女婿也不差了。 贾琮道:“回大太太,此行之事,琮方才已禀明世伯和大兄,事涉公务,恕琮不便细说。嗣后大太太询问大兄便是。” 甄继忙答应着。 “公家的事儿就不提了,给我们说说上回你去后的事儿,倒也新鲜。如今民间传闻颇多,直把你说成天神一般,说你比赵子龙七进七出还厉害呢。”老太太笑道。 众人莞尔,这几年她们可听了不少贾琮的故事。 贾琮倒也不客气,傲然笑道:“倒也不是琮夸口,即便赵子龙复生,未必能胜了琮去。” “好个琮哥儿,你倒不知羞,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甄宝玉笑道。 “宝玉不得无礼。”甄继忙喝道。如今贾琮身份不一样,连老爷都得客客气气的,岂容宝玉轻慢。 甄宝玉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缩在老太太怀里。 贾琮笑道:“大兄不必如此严厉,兄弟之间说说笑笑,有何妨?宝玉与我顽笑,说明未把我当外人,我高兴还不及,岂会生气?大兄忒小看了我。” “世兄雅量,让人敬服。”甄继笑着拱手。 “那你快说故事罢。”甄宝玉笑着拍手道。 贾琮微微一笑,简要说了些打仗的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连声追问。 “你真去最前线了?” “嘿,不意罪囚中竟有这等猛士。” “你干嘛不弃了那堡城,也太冒险了些。” “哎呦,你中了鞑子的埋伏,怎么退敌?” …… 贾琮笑着一一说了,众人听说他独守孤城的壮烈,马踏联营的豪勇,放火阻敌的急智,营救皇子的惊险,无不抚掌赞叹,甄缘、楚婵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说了半晌,老太太看了楚婵一眼,笑道:“不愧为荣国子孙,将门虎子。我有些乏了,继哥儿媳妇,带琮哥儿和姊妹们去园子里顽顽,你们姊妹间说说话,待会一起吃饭。” 大太太笑道:“好,我去安排宴席。” 甄继也告辞出去。 贾琮客随主便,笑道:“那琮就叨扰了。” 楚婵领着贾琮并几个姊妹往园子里去。 贾琮心中对甄缘颇有歉意,当年自己确实是有意欺骗她的感情,利用她,故意拉着她走在最后,道:“三妹妹这几年可好?” 甄缘看了他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嗯?三妹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说出来,愚兄替你办了便是。”贾琮急欲弥补过失。 甄缘脸颊微红,轻声道:“只怕你口是心非呢。” 贾琮忙道:“我对妹妹一片赤诚,天日可鉴。上回那句诗我当时确实不明白,后来请教了人才知道,妹妹问我回不回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甄缘含羞啐道:“我才没问你,你少自作多情。” 贾琮摇头失笑,少女情怀总是诗。 “妹妹若有为难之事,但说无妨,愚兄定竭尽全力替你办到。”贾琮正色道。 甄缘红着脸道:“我哪有什么事情要你办,不过大嫂子好像有事要求你呢,你替她办了也是一样。” “嗯?大嫂子有什么事?”贾琮愕然。 “我也不知道。”甄缘小声扔下一句话,心如鹿撞,慌忙甩开他,走到前面去了。 众人又回到当年作诗的浓露馆中谈笑。 楚婵笑道:“你们先坐会,琮哥儿随我来,我这里挑了些礼物,给你家里老太太、太太们、姑娘兄弟们带回去,你来看看妥不妥当。” 众人都知道她另有要务,忙笑道:“大嫂子自去忙,琮哥儿快去罢。” 贾琮一头雾水,跟着楚婵出来,到了上次那座僻静的小楼。 楚婵带着他上了二楼,打发了下人,转身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纵身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虎腰。 “我的小冤家,你总算回来了。”楚婵俏脸贴在他胸口摩挲,呢喃道。 贾琮一惊,忙扶着她肩膀,四下看了看,还好没人。 “嫂嫂,你……” “嫂嫂想死你了,你想不想嫂嫂?”楚婵轻吟道。 贾琮只觉怀里的娇躯逐渐变得火热,忙道:“小弟自然想念嫂嫂。嫂嫂先起来,咱好好说话行么?待会被人看见,恐有损嫂嫂名节。” “放心罢,老太太命我私下和你谈事儿,没人敢来打扰。”楚婵道。 “谈什么事?”贾琮道,拼命分心思考,抵抗怀中玉人的诱惑。 “待会再说,你先抱抱我,就像上次那样。”楚婵撒娇道。 贾琮闻言苦笑,上次自己是一时冲动,如今哪里还会那么急色,忙道:“小弟怎敢对嫂嫂无礼。” “呸,小色鬼改邪归正了?上回怎么又抱我,又揉……这里。”楚婵嗤笑道,拉着贾琮的大手故地重游。 贾琮脑中轰然一响,妈的,反了天了,竟敢考验我。 心一横,你自己送上门的,老子又不吃亏,怕什么?便抱着她坐在湘妃竹榻上,大逞凶威。 楚婵任他胡作非为,软软贴在他怀里。 贾琮毕竟见惯了美人儿,连凤姐儿都拿下了,心中还有几分清醒,暗道上次轻薄了她,就让她爱上了自己? 这也太假了罢,那个时候自己才多大点?莫非有诈? 想到这里,便停了手,替楚婵理了理衣襟,道:“嫂嫂叫我过来,可是有事?” 楚婵美眸如她胸前的猫眼儿般闪亮,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难道我就让你这么不屑一顾。” 贾琮叹道:“嫂嫂姿容绝世,琮恨不得一口吞了你,可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琮岂敢妄动?” 楚婵掩嘴一笑:“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你怕我讹你么?哪有这样讹人的。” 贾琮凝神静气,听着屋外动静,附近确实无人,略略放下心,我倒不怕你讹我,我怕你公公讹我。 “那嫂嫂为何如此?琮甚是不解。” “还不是你这冤家,又会写诗,又会武艺,长得又俊,把嫂嫂的心儿都偷了去。”楚婵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吐气息。 贾琮只觉心里也跟着耳廓痒起来,笑道:“嫂嫂觉得我相信么?嫂嫂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姑娘,琮也不是三岁小儿,自忖难以让嫂嫂一见钟情。” 楚婵轻轻拧着他耳朵,啐道:“你们这些男人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想的很复杂,还自以为聪明。 你根本不知道嫂嫂过的是什么日子,哪里知道我的苦。” “嗯?嫂嫂何意?”贾琮愕然,你的日子还不好?金陵还有几个女的比你日子好。 楚婵洁白如玉的纤手沿着贾琮胸前衣襟缓缓下滑,滑过小腹,最后寻到一物,口中一声惊呼,贪婪地紧紧握住,满足地低吟了一声。 在贾琮耳边轻声道:“甄继和你比起来,就是个废物!嗯,彻头彻尾的废物。” 莫非是闺房不谐?贾琮暗自揣测,道:“莫非是大兄冷落了嫂嫂?” 楚婵冷笑:“冷落?他也配?冷落是有力不施,他是无力可施,就是个残废。” 贾琮愕然:“大兄有疾?” “他呀,少年时贪花好色,纵欲无度,伐伤本源,早就废了,全金陵的太医都看遍了,也没起色。近几年都不敢与我同房,生怕我奚落他。”楚婵哂道。 贾琮哑然失笑,原来是饥不择食。 “嫂嫂若久旷难耐,何不求诸于外。” “呸,你当我是人尽可夫的贱女人么?即便我想偷人,天天待在深宅大院里,行动就有数十嬷嬷、丫头、婆子跟随,我偷谁? 何况甄继生怕他兄弟给他戴绿帽子,更把我看得紧紧的,他也实在是愚蠢,他的兄弟一个比一个废,我连他都看不上,能看得上他的兄弟?”楚婵不屑地道。 “那嫂嫂怎么看得上我?就因为上次的事儿?”贾琮笑道。 楚婵含羞白了他一眼,伏在他怀里,道:“不知怎么,我就是对你这个又大胆又下流的色坯子恋恋不忘。 后来听说你在辽东屡败强虏,屡立奇功,每晚都要遥想你纵横沙场的英姿,才能睡着。 我与你说这些,并无他意,只盼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浪荡淫妇。” 贾琮对她虽没什么感情,不过美人这般仰慕,心中也有些感动。 忙道:“嫂嫂在我心中,皎如日月,光芒璀璨,琮绝无半分不敬之意。” 楚婵大喜,搂着他的脖子:“好弟弟,今儿看到你气宇轩昂,英气勃勃的样子,我已认定了只有你才配做我的男人。真想不顾一切,什么都给你。” 贾琮哪里还能忍住,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就要剑及履及。 “别、别……今日不行。” 楚婵忙撑着他的胸口,歉然一笑。 “嗯?嫂嫂那个来了?”贾琮一呆,这不是玩人么? “不是。”楚婵赧然道:“现在若和你好了,待会定要被太太、妯娌她们察觉。赶明儿我寻个由头,去你家里,嫂嫂让你顽个尽兴好么?” 贾琮邪火已上来,喘了几口粗气,道:“好是好,可远水不解近渴……” 楚婵抿嘴笑道:“我还以为你对我不感兴趣呢。” 贾琮苦笑:“我又不是太监,怎么顶得住嫂嫂这般勾引。” 楚婵嗤一声笑了,如鲜花绽放,满室皆春,媚态十足地横了贾琮一眼。 “你又不是没碰过女人,怎么比我还急色。小色鬼,躺下,嫂嫂服侍你一回。” 第三百六十五章 流水无情 第367章流水无情 嗯!贾琮一声闷哼,长吁了口气,看着擦拭嘴角、媚眼如丝的楚婵,心头苦笑。 情欲退去了,邪念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重新占领高地了。 凤姐儿的事情还没整明白,又多了个嫂子,还是甄家的,一想到怎么交代,贾琮就感觉头大。 “好弟弟,可快活么?”楚婵眼波如水,低声笑道。 贾琮忍不住点点头,心中虽有些为难,却没有半分后悔,这等绝世尤物送上门,自己若不接受,那得多伤人,就当做好事了,对,就是这样。 正是侠之大者,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嫂嫂对我这份深情厚意,教琮如何报答?”贾琮抬手抚着楚婵精致嫩滑的脸蛋。 楚婵顺从地伏在他怀里,轻声道:“只要你心里有嫂嫂,偶尔来看看我便罢了。” 贾琮心中一颤,这不是白嫖么?楚婵的要求竟这么低?不由得大为感动。 他素来不是个白占便宜的人,眉头微皱,略一沉吟,道:“嫂嫂可愿离开甄家,随我去?” 楚婵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下去,苦笑道:“我自然千肯万肯,可……唉,一入豪门深似海,我怎么出得去呢?” 贾琮笑道:“甄家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要嫂嫂愿意,我拼着撕破脸,也要让甄家放人。想我堂堂锦衣提督,若要个把女人都不能到手,那不是给天下数万锦衣卫弟兄丢脸么?” 楚婵大喜,对贾琮更爱了几分,不承望他竟肯为自己得罪甄家,以他的权势,若是强索,甄家必然让步,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恶了今上宠臣。 “好弟弟,嫂嫂愿意、愿意,只要能常伴你身边,嫂嫂什么名分、荣宠、富贵都不要。”楚婵抱着贾琮喜极而泣。 贾琮搂着她温软丰腴的娇躯,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此事容后再议,反正我还要在江南待一段时间。对了,嫂嫂方才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哎呦,都怪你,弄得人家心神不宁,险些忘了正经事。”楚婵嗔道。 “明明是嫂嫂弄得我魂飞天外,怎地颠倒黑白。”贾琮笑道。 “呸,坏坯子。”楚婵横了他一眼,轻笑道:“实话与说了,老太太她们想把三丫头许给你,让我探探你的口风。” 啊?贾琮一惊,百感交集。 甄缘论品貌才华气质家世,都不在宝黛之下,谁会拒绝这样一个老婆,若换个人家,自己说不定就答应了,反正还有个平妻的缺。 可甄家……大概率是要倒霉的,自己疏远都唯恐不及,怎会与之结亲,这不是找死么。 “怎么?你不愿意?”楚婵见贾琮面沉似水,毫无喜色,忙问道。 贾琮缓缓点头道:“只能辜负老太太、太太们错爱了,我早已心有所属,此生和三姑娘是无缘了。”如今倒还不便透露甄家即将完蛋的消息。 楚婵道:“能入琮儿你的法眼,定不是个普通女子,能告诉嫂嫂么?” 贾琮看着她好奇的眼神,笑道:“女人的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给你说了也无妨,不过你不许透露出去。” “这个自然,嫂嫂如今是你的人,自然事事为你着想。”楚婵忙道。 贾琮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楚婵咬着丰润的唇儿,嗔道:“你这人,人家都这样了,你还信不过么?人家的身子早晚还不都是你一个人的。” 贾琮在她精巧的鼻尖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这个人你或许也认识,就是薛家大房的宝姑娘。” “原来是她。”楚婵恍然,“宝丫头我自然识得的,我还没出阁时便常和她顽耍,也算闺中密友罢,后来她去了神京,才渐渐少了联系。” “嗯?嫂嫂以前便认识宝钗?”贾琮奇道。 楚婵白了他一眼,道:“楚家虽不如贾史王薛有名,也不如甄家显赫,好歹也是江南数百年的大族,和各大家小姐有些交往,值什么?” 贾琮点头,想来也是,能做甄家嫡长子正妻,岂是寻常?倒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嫂嫂听过江南的护官符么?楚家可在上面?”贾琮对江南世家的了解,仅限于护官符。 楚婵轻笑道:“楚家当然比不过你们几家,只排名第九,有好事者胡诌了一句口号,土地爷,原姓楚,连田阡陌凡几度。” 贾琮微一沉吟,道:“土地爷,想来是说嫂嫂家里田地广袤罢。” “也不算太多,各地加起来,也就百八十万亩罢。”楚婵笑道。 我去,贾琮暗自咋舌,两府在辽东的地盘加起来才50余万亩,楚家没听过出了什么大官儿,竟这么富裕,何况是在寸土寸金的江南。 “原来嫂嫂出身这等豪门,失敬失敬。”贾琮笑道。 楚婵摇头道:“我宁愿出身贫家,豪门女儿大多不幸。” 贾琮哂道:“嫂嫂天真了,世情如此,说得好像贫家女就不倒霉一样,说不定就被卖给人家为奴为婢,更有甚者被卖入秦楼楚馆。嫂嫂这点不幸和她们相比,又算什么呢?” “你这人,都不知道体谅人家的苦。”楚婵娇嗔道。 贾琮忙举手投降,说回正题:“三姑娘的事,我万万不能从命,嫂嫂替我在老太太跟前转圜罢,琮无福消受美人恩。” 楚婵有些遗憾,她还想着若三丫头成了贾琮正妻,看在自己做媒的份上,多少会关照自己。好在宝丫头也是故人,且性子温婉端重,料来不会与自己为难。
“唉,世事难料。真真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不知道,三丫头有多爱你的诗,睡觉时总是把你的诗集压在枕头底下。我真不知如何启齿。”楚婵叹道。 贾琮苦笑道:“造化弄人,我也没办法,或许过三二年嫂嫂自然明白我的苦衷。” 楚婵不知他话中深意,点了点头,道:“罢了,我只是传个话,既然你另有打算,想来老太太她们也不会强求。” 贾琮默然点头,对甄缘他总是怀着一份愧疚和歉意。 楚婵帮着贾琮整理好仪容出了小楼,只觉恍如隔世,本是来谈三丫头的婚姻,自己竟糊里糊涂和贾琮好了,不禁脸上一红,又羞又愧。 贾琮向来善解人意,见状笑道:“嫂嫂不必放在心上,你是你,三姑娘是三姑娘,并不相干。” 楚婵羞赧点头,捋了捋鬓边秀发,做最后的努力,道:“琮儿,三丫头给你做平妻也不行么?” 贾琮苦笑,道:“此事实难从命。不是琮目中无人,实是另有苦衷,今日不便细说,改日嫂嫂下降,琮再细禀罢。” 楚婵眼波微动,掩嘴笑道:“我若来了,可没功夫听你说这些闲话。” 贾琮见她风情万种的样子,心痒难耐,笑道:“琮说话办事两不误,嫂嫂放心。” “可别是苗而不秀,银样枪头。”楚婵吃吃笑道。 贾琮傲然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 “那琮儿是骡子,还是马呢?”楚婵柳眉微扬,笑道。 贾琮大呼吃不消,已婚妇人就是大胆,说骚话比老子还溜。 忙干咳了两声,道:“嫂嫂休得说些虎狼之词,让人听到不雅。” 楚婵见他微窘,也不逗他,笑着头前去了。 片刻,两人又回到浓露馆,众人正围着甄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顾忌甄缘的体面,两人都若无其事,只说些闲话。 众人也不敢胡乱打听,一个个都用八卦的眼神看着甄缘和贾琮。 不一刻,太太命人传话,说酒宴已备好了。 楚婵忙带着他们过去。 毕竟事关自家终身大事,甄缘虽羞赧,不敢打听,却也忍不住走到楚婵身边,用含羞带怯的眼神询问。 楚婵心中暗叹,不好直说,只是微微一笑,握着她手。 甄缘冰雪聪明,见大嫂神色有异,直觉感到不妙,若是佳音,大嫂大可明白示意,何须这么隐晦。 顿时黛眉微蹙,心中慌乱。 楚婵对这个三妹妹也甚是喜欢,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怜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示意她莫要胡思乱想。 甄缘见状心中安定了些,知道尚有转机。 这顿饭是贾琮有史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全程假笑,不敢看甄缘,不敢乱说话,不敢乱接茬。 好容易吃完饭,漱了口,又摆上茶果点心来。 贾琮慌忙起身,道:“老太太、各位太太今日盛情款待,琮实愧领。因衙门里还有些公务,就先告辞了,改日得空再来请安。” 众人挽留了几句,见贾琮去意甚坚,只得送他出来。 众人送走贾琮,又回到内堂,听八卦。 “继哥儿媳妇,琮哥儿怎么说?”老太太道。 楚婵早和贾琮商量好,既要婉拒,又不能伤了甄缘的心。 因笑道:“我与他淡淡提了此事,他说……”说着看向甄缘,见她双手绞紧了手帕,显然十分紧张,楚婵心中也有些不忍。 “他说三妹妹人品、样貌、才华、家世、根基都是上上之选,素来也是极爱慕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写那首词……” 众人都笑起来,几个姊妹、嫂嫂更看着甄缘挤眉弄眼打趣。 甄缘没好气瞪了她们一眼,俏脸通红,只看着楚婵。 老太太等人笑道:“琮哥儿这孩子,倒是实诚。” 只听楚婵续道:“只是上年荣国夫人请了一个和尚占卜,说他不该早娶,否则不吉,故而此事荣府里一直未提。 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荣府里政老爷的大公子珠哥儿就是早娶夭折,故他家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等他弱冠以后,再议此事,方才稳妥。” 堂内顿时安静下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贾琮这话是托辞,还是实话。 不过贾珠的事儿,她们倒也知道,荣府好容易又出了个苗子,谨慎些也是常理。 老太太沉思半晌,缓缓开口道:“既然琮哥儿并不反对此事,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去信荣国夫人,与她商议一番。 再请京中故交做个保山,能先定下此事最好。等两三年再完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未必能看到了。” “老太太何以出此不祥之言。”众人齐声劝解。 “老太太……”甄缘更是哭着跪在她膝下。 老太太抚着甄缘的鬓角,笑道:“傻丫头,人都有这一天,哭什么。若能在我走之前,把你和宝玉的终身定下来,我也放心了。” 甄缘抱着老太太,只是哭着摇头。甄宝玉素来没心没肺,也红了眼眶,扑到老太太怀里。 只有楚婵知道老太太的谋划终究是一场空,贾琮主意已定,岂会更改。 想着甄缘满腔柔情,不免付之东流,心中一酸,忍不住也流下泪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撒网捕鱼 第368章撒网捕鱼 金陵府衙内堂,贾雨村神色凝重,坐在上首。 府内同知、通判、推官、各房经承、经历、照磨等主要官吏俱都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喘。 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听一知事战战兢兢地道:“禀大老爷,今儿一早,锦衣卫来人下了照会,说是清查府库亏空,提走了部分仓库吏员、户房书办并府内钱粮账册……” 贾雨村眉头紧锁,拿过那封揭帖扫了一眼,但见措辞严厉冷硬,更增几分忧色。 锦衣卫为照会事: 案照,奉命彻查各地仓禀亏空之事。经勘查,金陵府库空虚,疑有贼情,故提押有关人等并证物。 若有知情者、同谋共犯者,即至金陵卫所举告投案。 不至者,一经查明,严惩不贷。一应案情、真伪之辩,俱出本司揭帖,无烦文也。须至照会者。 右照会金陵府年月日 “都说说,此事如何了解。”贾雨村沉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有什么办法,谁都不是神仙,府库里亏空缺口那么大,谁能变出钱来? 同知道:“何不效仿以往的办法,先从大户豪绅那里拆借些钱粮来,把窟窿堵上,嗣后再归还。” 通判道:“如今锦衣卫贾提督与大人是本宗,何不从此入手,给些孝敬,想来贾伯爷不至于太过苛刻。” 众人都点头称是,其实也就这两个办法,要嘛借钱应付检查,要嘛行贿。 贾雨村愁眉深锁,摇了摇头,若是普通衙门查账,这两招还使得。 “不妥不妥,此事没这么简单。”贾雨村道。 众人心肝儿又提了起来,忙问:“请大人明示。” 贾雨村终于明白为何那天贾琮反复提及顾总督和新法,叹道:“此事恐怕只能去顾总督那里讨人情了。” “顾总督?”众人一惊,总督大人的人情岂是这么好讨的?想请顾总督帮忙,就得替他办事。 众人都是聪明人,瞬间反应过来,新法! “大人的意思是,若跟着顾总督行新法,便可保无虞?”同知道。 贾雨村缓缓点头。 众人不约而同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亏空一旦落实,可是要抄家杀头的罪过。行新法不过是得罪几个人,相比之下不值一提了。 正议着,忽见一小吏急报:“大老爷,巡抚大人有请。” “何事?”贾雨村忙道。 “说是为了本省亏空之事。” 众人心里一紧,看来锦衣卫这次是动真格了。 贾雨村匆匆赶到巡抚衙门,见布政使翁运之、按察使谭曜、总兵官王舜、各道道台等江南官场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 “下官参见抚台大人,见过各位大人。”贾雨村忙见礼。 各人还礼。 “时飞兄,虚礼就不必了,今儿请你来实有要事相商。”南省巡抚陈中建道。 贾雨村忙道:“请中丞大人吩咐。” “锦衣卫清查亏空的事,你知道了罢。” “下官方才得知。” 陈中建微微点头,道:“听说时飞兄和荣国贾家乃是本宗,可否出面为江南诸位同僚斡旋一二?” 贾雨村微微苦笑,贾琮可不是贾政那么好糊弄。 “大人容禀。实不相瞒,数日前下官便上门拜见了贾伯爷。” “哦?可有所得。”众人忙道。 贾雨村微微摇头,道:“以下官观之,此人虎狼之性,铁石心肠,非为情面所困者。只看他这几日将贾史王薛四大家的纨绔子弟一网打尽,可知矣。” 布政使翁运之道:“此事我也听说了,对自家族亲、世交都能下狠手,此人恐怕不太好打交道。” 众人皆点头。 陈中建道:“贾琮此行,所为何事?难道真是为亏空?” 贾雨村道:“下官愚见,如今锦衣卫提押人员尽是无关紧要的小吏,似有敲山震虎之意,此举恐怕是声东击西。” 众人忙问道:“时飞兄,细细说来。” “是。上次下官拜谒贾提督,他言语中数次提到顾总督和新法,当时还不甚解,如今想来,其意应在今日。” 众人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按察使谭曜道:“也就是说,此事还须从顾总督处着力方可?” “应是如此。”贾雨村道。 陈中建顿感棘手,行新法不知要得罪多少达官贵人,可亏空的案子查下来,也不能不理。 因说道:“各位大人,有何两全其美之法?” 众人默然,又不想得罪人,又不想让贾琮深究,哪有这么容易。 布政使翁运之沉吟片刻,道:“先卖顾制台一个面子,讨他一个人情,把眼下燃眉之急先解了。 江南之地行不行新法,我等说了未必算数,只要我等依总督府钧令而行,若新法还是推不下去,甚或酿成大祸,想来制台大人也无话可说罢。” 众人都是老官油子,闻言皆笑,此言大善。 陈中建也捻须微笑,好一个顺水推舟,左右逢源,因笑道:“运之此言甚妙,既然制台大人欲厉行新法,我等岂有不从之理?本官这就去总督衙门走一趟。” 贾雨村笑道:“贾提督尝言与顾制台乃是忘年之交,数年前也曾得他照顾。若制台大人开口,此事迎刃而解矣。”
众人大笑,无非是将计就计罢。 ―― 贾琮翘起二郎腿,靠在太师椅上假寐,底下范鸣派来的经历正在给他汇报江南各世家大族的卷宗。 温有方忽然敲门进来,禀道:“提督大人,江南各千户所已接到大人钧令,正全力彻查官员士绅亏空、不法之事。另……”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贾琮睁开眼睛,眼底精芒一闪,摆了摆手。 那经历忙行礼退下。 温有方续道:“另外前儿大人交代的事,现已查明。” “说。” “六年多前,楚家家主楚渊出于攀附甄家之意,将嫡出幼女楚婵嫁与甄继。 因楚大姑娘素来不屑坐享祖荫、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再加之闺帏不谐,平日里与甄继颇多争吵龃龉。 近几年尤烈,早已形同陌路,夫妻之情岌岌可危,只因世家联姻,勉强维持面子而已。” “你怎么知道他们闺帏不谐?” “据安插在甄家的密探说,甄继今年三十出头,家里妻妾成群,始终无所出,实因其早已不能人道。三年多前,还被楚姑娘撵出房间,骂其废物。 从此后,他便再无颜进大妇房间。此事,其数位姬妾并相好妓女皆可证明。平日,她们服侍甄继,只逞口舌之功足矣,罕有跃马扬鞭之时。 另据金陵各名医所言,甄继于十八岁时,便患不举少精早泄之症,多方求治,略有好转,此人又故态复萌,眠花宿柳,终于积重难返,药石罔效。” “嗯,倒也详实。” “另外,那天大人离开甄家后……”温有方把那天的情况如实复述了一遍。 “甄家老太太力主撮合您和甄三姑娘的婚事,言道要去信都中荣府,与老太君商议,想先把此事定下来,过两年完婚也是一样。” 贾琮点点头,楚婵果然按自己的意思说了,略一沉吟道:“待会修书一封回府,告诉老太太,此事先拖着,决不可答应。” “是。” “依之见,楚婵品格如何?”贾琮问道。 温有方偷偷瞄了贾琮一眼,小心斟酌着措辞,道:“楚姑娘自幼知书识礼,喜好诗词。因楚渊宠溺,脾气倔强任性,极有主意,且十分大胆。 未出阁时,楚家父兄,无人敢拂逆其意。不过其恃强并不凌弱,居高而不辱下,对家下人颇为宽厚,并无恶迹。” 贾琮笑道:“这么厉害?我却不知。何以见得。” “其十四岁那年,曾挟了两个丫头,偷跑出门,四处游玩。多亏甄家帮忙,重金贿赂沙兜福,动用本卫缇骑、密探,才及时在苏州府寻回,故有记载。”温有方道。 “确实胆大。”贾琮笑道,“那依你之见……” 温有方忙躬身道:“经多方查证,卑职以为,楚姑娘对大人应是出于爱慕之情,而无恶意,亦非受人指使。” 贾琮点点头,心中略宽,若楚婵是受人指使,使的美人计,定瞒不过锦衣卫全方位的侦查。 “楚家是什么情况。”贾琮又道。 “楚家传三百余年,乃江南望族,当年曾捐钱粮助太祖起事。传至现在,所有之山林田地不下九十万亩,商铺、房宅、货栈等不计其数,民间都称为土地爷,也是最为抗拒新法的世家。” 温有方看了贾琮一眼,道:“不过楚老爷一向宠爱楚姑娘,又因把她嫁给甄继这废物守活寡,颇多愧疚,若楚姑娘帮忙劝说,或有奇效。” 贾琮缓缓摇头,道:“世家大族,岂会为了个把子女,而牺牲家族的核心利益?反过来还差不多,楚婵不就被牺牲了么?” “大人高见,卑职浅薄了。”温有方忙躬身受教。 “唔,甄家方面呢?”贾琮道。 “禀大人,经查,甄家当年在四次接驾中,巧立名目、虚报损耗、中饱私囊,侵吞不少于800万两。 这些年总裁江南事务,在盐课、河工、织造、朝贡、茶叶、漕运等肥缺上,卖官鬻爵、大肆渔利,为所欲为。 数十年下来,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亏空了多少,据现有账册推算,绝不少于3000万白银,其亏空总额更是难以估量。”温有方沉声道。 贾琮一惊,这么大笔钱,甄家如何赔得起?难怪要被抄家问罪,哪个皇帝会容忍这样的巨贪逍遥法外? 甄家完了!即便卖了甄家,也远远抵不了亏空,何况甄家人又岂会这么老实。 “且甄家数十年来一直是太上皇心腹耳目,当年也是义忠亲王拥趸,为其供应钱粮,欲博从龙之功,与今上素无往来。 更有甚者,今上登基后,甄家依旧死性不改,阳奉阴违,阻挠新法,顾总督等新党大员,对其早已恨之入骨,屡屡弹劾,只因太上皇护着,故而今上一直隐忍不发。”温有方道。 贾琮心中暗叹,那天提醒甄应嘉,本想让他躲过一劫,还他一个人情,不承望甄家的问题如此严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对甄家的监控不可放松,至于楚婵么,本督还要试她一试。”贾琮道。 “卑职遵命。” 打发走温有方,贾琮揉了揉眉心,自觉卑鄙,楚婵明明一片赤诚,自己却屡加猜疑。 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保万全,不得不谨慎从事。 毕竟,自己要保护的人太多,岂敢轻易相信谁,若中了美人计,以致埋下祸患,那就追悔莫及了。 364章被审核,稍后能看。。。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三女争夫 第370章三女争夫 次日一早,贾琮便带人去码头迎接黛玉一行。 一艘打着锦衣卫和盐院衙门旗帜的大船缓缓泊岸。 船工刚把跳板搭好,贾琮三两步便抢了上去,直奔黛玉卧房。 见黛玉穿着白底大红领子对襟提花蜀锦褙子,白色交领丝绡褂子,下着大红撒花百褶裙,如一枝静悄开放的空谷幽兰,正闲适地坐在窗边看书。 一见此景,虽身处吵闹繁忙的码头,贾琮却顿感心旷神怡,遂轻轻走到她身旁坐下。 黛玉见他来了,抿嘴一笑,放下书,道:“今儿怎么懂礼了?” 贾琮道:“一见颦儿,杂念俱消,愁烦尽去矣。” 黛玉掩嘴一笑,道:“我看你是心里有鬼罢。” “哪有此事,颦儿休得冤枉好人。”贾琮忙喊冤,又岔开话题:“姑父上京了么?这几日可还好?” 黛玉道:“爹进京了。这几日没有你这个坏家伙烦我,我可清净了。” 贾琮笑道:“颦儿想不想我?” “呸,自作多情。我倒是想宝丫头、凤丫头来着,倒没工夫想你。”黛玉道。 “我可想妹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多少日子没见,七八天了罢?这得多少个秋。”贾琮道。 黛玉轻哼道:“我不在不是更方便你做坏事么?” “什么坏事,我可不懂这话。”贾琮干笑道。 黛玉伸指在他额头点了下,啐道:“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还想唬我。” 贾琮忙抓着她纤手,佯怒道:“好你个颦儿,竟敢冤枉好人,哥哥要罚你。” “罚我什么?”黛玉笑道。 “马上你就知道了。”贾琮起身把她抱起来。 “不要,让人看见。”黛玉嗔道。 “放心,慧紫鹃懂事得紧。” “嗯?你什么时候给紫鹃起了这个诨名儿?倒也贴切。”黛玉笑道。 “是旁人取的。” “谁?” “混账,你这丫头怎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给我趴下。”贾琮在黛玉粉嫩的翘臀上轻拍了一巴掌。 黛玉啐了一口,俏脸通红,捂着臀儿就往床里缩。 “还想跑。”贾琮嘻嘻一笑,轻舒猿臂,把她拉回来。 两人在床上打闹半晌,直闹得黛玉钗横鬓乱,罗衫半解,才停下来,贾琮总算把鸭梨山大的话题扯开了。 “好了好了,不许闹了!我又要重新梳妆,都怪你。”黛玉嗔道。 “谁让你含血喷人,哥哥的清白岂容玷辱?”贾琮笑道,扬声道:“紫鹃进来,服侍你家姑娘梳妆。” 紫鹃端着盥盆,应声进来。 “你还不出去。”黛玉横了他一眼。 贾琮笑道:“我还没见过你梳妆打扮呢。” “不害臊。”黛玉暗啐了一口,忍着羞意,假作他不在。 贾琮静静看着紫鹃重新替黛玉梳好头发,插上一支素雅的东珠翠玉簪子,又替她细细整理好衣服,心中忽地涌上一抹温柔,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走罢。”黛玉在镜中见贾琮呆呆看着自己,目光中柔情无限,心中甜蜜,轻笑道。 贾琮微笑点头,接了黛玉施施然回府。 刚至荣国府门口,便见金彩上来禀告。 “三爷,您刚出门宝姑娘便来了。方才甄家继大奶奶、三姑娘也来了。琏二奶奶、宝姑娘、晴姨娘正陪着说话儿。” 糟!贾琮心头一凉,甄缘怎么来了,彗星撞地球,要出大事了! 贾琮强忍住拨马便逃的冲动,打发了金彩,携黛玉进府。宝钗是知道甄缘的,还是要先给黛玉打个招呼,以免死得难看。 忙亲自接黛玉下轿,陪笑道:“颦儿,家里来了两个甄家的女客,待会你替我陪陪。” “哦?是谁?”黛玉道。 贾琮说了。 黛玉见他目露异色,冷笑道:“原来是‘胭脂泪’,我说么,若是凡人,你也不会这么小心。” 贾琮心一横,与其日后被黛玉知道,不如自己主动交代。 便把甄家招婿之意说了,见黛玉面如寒霜,忙道:“哥哥指天立誓,绝无此意,已推脱了,只是不好伤了三姑娘的颜面,颦儿待会切莫说漏嘴。” 黛玉见他不似作伪,神色稍缓,道:“我只认宝丫头,你可不许胡来。” “那是自然,我是那种人么?”贾琮忙道。 哼!黛玉傲娇地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内堂里,凤姐儿等人正陪着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只因甄缘与宝钗一见面,便知对方是劲敌,少不得言辞露些机锋,试探敌情。 宝钗睿智端庄,又知己知彼,谈笑间轻轻应付过去,不露分毫烟火气。 甄缘见她好似贾家大妇一般,心头暗自生气,少不得把贾琮大骂了十七八遍。 好在楚婵与宝钗相熟,时时插话,活跃氛围,才把宾主尽欢的局面维持住。
凤姐儿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两个大家姑娘,上演二女争夫的戏码,着实精彩。 不对,马上是三女了,想到这里,唇边不禁浮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小色鬼,看你这回怎么应付。 只听甄缘笑道:“数年不见,宝姐姐越发端丽秀雅,让人由衷敬爱,怪道琮哥儿要为姐姐写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等传世佳句了。” 宝钗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忽听门口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来迟了,三姑娘‘人生长恨水长东’的大名,也不在宝姐姐之下呢。”黛玉笑着走进来。 贾琮如上刑场一般,干笑着跟着她进来。 甄缘上下打量黛玉一眼,暗叹世间竟有这等清丽脱俗的美人,因笑道:“莫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林姑娘?” 宝钗笑道:“三姑娘好眼力。颦儿快来,这是甄府的继大奶奶,三姑娘。” “琮哥儿,你回来了。”楚婵迎上去笑道,亮晶晶的眸子,透射出只有两人才懂的暧昧。 贾琮忙拱手还礼:“见过大嫂子,三妹妹。因去接林妹妹,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楚婵笑道。 “大嫂子说的是。”贾琮只觉后背几道犀利的目光射来,忙寒暄两句,坐回主位。 一时堂内无人说话,都似笑非笑看着贾琮。 贾琮顿觉如坐针毡,自己是主人,不开口也不行,一时慌不择言,好死不死地道:“三妹妹来的正好,宝姐姐、颦儿都极擅诗词,你们正好可以切磋。” 甄缘淡淡笑道:“方才正切磋琮哥儿你的大作呢。” 凤姐儿嗤一声笑了,摇了摇头,实在看不下去,道:“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湿啊干的,你们聊着,我去安排酒席,中午咱高乐高乐。”说完去了。 这边黛玉也在心中赞叹甄缘人物俏丽,气度矜严,一副大家派头,尤为难得的是秀雅温柔中略带三分英气,与探春竟有些相仿。 贾琮讪讪不知说什么,恨不得自打嘴巴,坐在上面尴尬癌都快犯了,忙求救地看向楚婵。 他估摸着现在宝钗、黛玉心里未必舒服,还是楚婵可靠些。 楚婵笑着解围:“琮哥儿,前日你过府来,带了许多礼物,老太太、太太她们都说过意不去,既是世交,不该叫你如此破费。 故而叫我今儿带着三丫头过来回拜,可耽误了你的公务?” 贾琮松了口气,忙笑道:“区区薄礼,值什么?老太太她们也忒客气了。 大嫂子和三妹妹下降,琮还管什么公务。怎么没把宝玉带过来,让凤嫂子、宝姐姐她们看看,和咱家宝玉几乎是一个模子拍出来的。” 楚婵笑道:“他倒想来,临了却被老爷拘在家里读书,让他把《论语》背熟读通才许他出门呢。” 众人忍俊不禁,听这样子,两个宝玉倒是半斤八两。 贾琮笑道:“还好没人逼我读书,不然凭我的记性,恐怕一辈子都背不下《论语》了。” 黛玉想到他当年背诵兵法策论的样子,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倒沾沾自喜呢。” 贾琮笑道:“宝玉有句话说的不错,老天把精灵神秀都赋予你们这些女孩子了,我等须眉浊物,资质自然低劣了。” 甄缘奇道:“琮哥儿也知道宝玉这句话?” 贾琮笑道:“贾宝玉说的,我就说两块宝玉一真一假,却是一路货色。” 众人大笑。 借着宝玉插科打诨,气氛融洽了许多,贾琮总算缓过劲来,四处乱瞟,察言观色,以备险情。 甄缘微笑道:“宝玉胡诌的话也能当真,琮哥儿身为家喻户晓的天下第一大才子,若也算资质低劣,那我们更不堪了。” “过奖过奖,愧不敢当。”贾琮干笑道,这他妈虚名谁给我安的? “可有新诗?”甄缘道。 “这些日子诸事缠身,哪有诗兴。” 贾琮忙摆手,灵机一动,道:“三妹妹若有诗兴,不妨和宝姐姐、颦儿研讨切磋一番。”若能祸水东引,他就想趁机开溜了。 甄缘面色微红,摇头道:“在你这大才子,还有两位才女面前,我哪里敢言诗。” 黛玉笑道:“三姑娘莫急,他还欠宝姐姐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好诗呢。” “颦儿,你瞎说什么,让人笑话。”宝钗脸一红,忙啐道。 好个颦儿,竟然借剑杀人,想借我的名儿,让甄缘知难而退么? 甄缘忙问:“莫非比‘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还好?” 黛玉笑道:“想来要好一些,不然琮哥哥又如何拿得出手。” 甄缘看了贾琮、宝钗一眼,心中酸楚,强笑道:“那倒真配得上‘惊天地泣鬼神’六个字,也唯有宝姐姐方才配得上这样的诗了。” 贾琮瞪了黛玉一眼,还没把你收拾服帖是不是?我好容易圆回来的场面,又让你给我葬送了。 黛玉毫不示弱,回敬了他一眼,自己惹得风流债,还来怪我? 第三百六十九章 江浦民变 第371章江浦民变 宝钗忙道:“三妹妹休听她胡吣,不过一句戏言,哪里就当真了。要说琮儿作的好诗,明眼人都知道,当首推《鹊桥仙》罢?” 黛玉脸一红,无法否认只得别过头不理她,心中暗啐,好个宝丫头,身为大妇没点担当,竟拿我作伐子。 甄缘连遭两翻打击,心中又气又怒又酸又苦,却不便表露出来,紧紧捏着帕子,笑道:“宝姐姐所言甚是,琮哥儿的诗里,《鹊桥仙》当推为第一。” 楚婵见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实在不忍,瞪了贾琮一眼,笑道:“琮哥儿你也忒偏心了些,既有这般诗才,怎地这么吝啬?” “嫂嫂何意?”贾琮忙道。 “你写了这么多诗,也不说给三丫头写一首。难道只有宝丫头、林姑娘是你的世交,我们缘丫头就不是?”楚婵道。 我的好嫂嫂,怎么也来搅混水,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贾琮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答话。 却见甄缘眼中含泪,咬着唇儿,别过头去,手帕子在指尖缠了几圈,显然心中委屈之极。 “我……好好好,嫂嫂责备的是,改日我若有诗兴,定给三妹妹写一首,如何?”贾琮叹道,先把今天混过去再说。 一转头却见黛玉冷笑看着自己,再转头,见宝钗脸上带着淡淡微笑,大大的杏眼中带着几分讥诮戏谑望着自己,就知道你是这种人。 贾琮一摊手,回了个,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宝黛二人哪里理他。 甄缘闻言转悲为喜,唇边绽起一丝笑意,含羞看了贾琮一眼,道:“琮哥儿若是为难,不做也罢。” 贾琮再不懂女人心,也知道一句歌词:如果开口,那只是我要来的温柔。 女人若想要一件东西,无不希望男人主动送给她,让她既得了实惠,又落个善解人意,勤俭持家的美名。 贾琮只得自己吞下苦果,笑道:“不为难不为难,三妹妹既捧我是天下第一才子,写首诗值什么?” 甄缘摇头道:“琮哥儿你公务繁忙,何必为我劳神费心,若是敷衍之作,传出去恐损了你的才名,还是不做罢。” “……” 宝钗、黛玉两人对视一眼,好精明的丫头,一招以退为进,让这混账非有好诗不可。 楚婵掩嘴一笑,看着贾琮吃瘪的样子,十分滑稽。 贾琮苦笑道:“岂敢敷衍三妹妹,我用心作便是,也费不了多少心神。” “那我就先谢过了。”甄缘笑道,方才小可怜的样子荡然无存。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贾琮忍不住转头看着黛玉,我又上当了? 黛玉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你才发现? 你们女人套路太深…… 呸,好色之徒! 两人正眉目传情,忽听门口传来人笑声。 “聊得怎么样?可要传饭?”凤姐儿笑着进来。 贾琮如蒙大赦,忙道:“饿死了,快传饭。” 陪这几个女人聊天,直比打一仗还累,一个个精得跟鬼一样,就我一个老实人。 一上了饭桌,贾琮便放心了,老子不会说话,还不会吃饭喝酒? 因频频举杯,打着哈哈,遇到不想说的话题,就埋头扒饭,仰脖喝酒,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众女咋舌。 楚婵掩嘴笑道:“琮哥儿几天没吃饭?前儿在我们家倒还斯文,今儿怎么像个山大王。” 贾琮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筷子挨个指了她们几人,“你、你、你、你,我和你们说话,比打仗还累,能不饿么?” 四女顿时不依,纷纷要他给个说法。 贾琮笑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罢。” 众女一齐脸红,齐声对他口诛笔伐。 贾琮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自顾自吃饭喝酒,旁边晴雯笑着替他布菜,斟酒。 “你们再不吃,我可吃完了。” 楚婵笑道:“别理他,我们喝我们的。” 她今日也兴致甚高,酒到杯干,不一会脸上就浮起了淡淡红晕,似有意似无意,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心中一动,他对这些小眼神儿颇有心得,微微一笑,不动声色。 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漱了口,喝了茶,丫头们把残羹剩菜撤下。 楚婵满面桃花,醉眼惺忪,打了个哈欠,笑道:“这酒劲力不小,我竟有些醉了。 三丫头、宝丫头、林姑娘,你们聊着,我不胜酒力,先去歪一会。” 凤姐儿正想开口。 贾琮忙道:“晴雯,给大嫂子安排个清净的院子。”说着悄悄给晴雯使了个眼色。 晴雯随他日久,人又机灵,哪里不懂,忙答应着,扶着楚婵去了。 贾琮陪着喝了两口茶,道:“三妹妹,我前面还有些公务,就失陪了。凤嫂子、宝姐姐、颦儿,你们陪三妹妹顽顽。” 众人不疑有他,让他自去。 只有凤姐儿心中生疑,这小贼鬼鬼祟祟,定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贾琮逃离虎口,浑身轻松,优哉游哉跑到前堂坐着。 不一会,果然晴雯来报。 “三爷,继大奶奶安顿好了。” 贾琮见她撅着小嘴,气鼓鼓的样子,笑着把她拉到怀里,道:“怎么了?” “爷呀,你也收着些儿罢。她可是甄家的大奶奶。”晴雯劝道。 贾琮干咳了一声,道:“事情很复杂,你不懂。我与大嫂子有事要谈,带我去。” 晴雯扭着小蛮腰,不情不愿起来,嘟囔道:“每次都这样,被人知道怎么办。” “所以,你要给爷望风,知道么?” …… 晴雯带贾琮进了一个小院,丫头、仆妇早已全部打发了。 贾琮推门进去,见楚婵正躺在榻上小憩,身着薄如蝉翼的绸衣。 “嫂嫂果然聪明,竟然想出酒遁之法。”贾琮顺手闩上门。 楚婵目光炽烈,起身扑到他怀里,吐气如兰,还带着一丝酒香。 “好人儿……。” 额,这么直接的吗? 贾琮一愣,道:“小弟还有几句话说。” “待会再说。” 楚婵紧紧抱着贾琮。 “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嗯……” 良久,随着楚婵一声长吟,伏在贾琮怀里,其软如绵、媚眼如丝、面红如霞。 “好弟弟,我今日才知道做女人的滋味儿。 不论生死贵贱,我定要随你去不可,甄家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方才小弟要说的正是此事。” “你说。”楚婵忙道 “嫂嫂可知我为何决不愿和甄家结亲,即便是平妻也不行。” “为何?” 贾琮叹道:“莫看甄家现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实冢中枯骨耳。” 楚婵一惊,道:“此话怎讲。”
贾琮把与顾涛的密谈说了,又叮嘱她不许告诉外人,道:“如今甄家想花小钱免大灾,嫂嫂觉得,今上会放过他?” 楚婵毕竟出身大家,又饱读史书,缓缓摇头道:“绝无可能,必死无疑。” 又道:“却也难怪,当年亏空的钱粮,这些年也挥霍殆尽,即便甄家想补齐,也是有心无力。” 贾琮道:“这就是了,正因为此,甄家最后一丝生路也断绝了,所以我不可能与他家扯上干系。” 楚婵点头,有些悲戚,更多的则是欢喜,紧紧抱着贾琮,道:“琮哥儿,你竟把这等机密事相告,我,我真不知如何疼你才好。” “我信嫂嫂,便如嫂嫂信我一般。”贾琮眼睛都不眨,恬不知耻地道。 这等重大的消息,你若不告诉甄家,我就信你。 楚婵不知是计,恨不得把心掏给贾琮,以表明心迹。 贾琮道:“现在嫂嫂知道我为什么不惜得罪甄家,也定要把你捞出来了罢。爱慕嫂嫂只是其次,最要紧是不忍嫂嫂为甄家殉葬!” 楚婵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贾琮,八爪鱼般把他缠着,轻声道:“琮哥儿,嫂嫂真没看错人,我的小冤家,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贾琮道:“你先寻个由头,返回楚家,然后提出和离。切不可在甄家露出端倪,免生不测。” 楚婵点头道:“我明白。” “令尊那里……” 楚婵眉头微皱,道:“我爹定不准我和离,我便将甄家大祸临头的消息告诉他,他说不定便准了。” 贾琮道:“据我掌握的情报,令尊未必会信你所言。 况且,对世家大族来说,牺牲个把女子,而保护眼前的利益,也是划得着的买卖。当然,令尊未必如此冷血,只是以防万一。” 楚婵心中一凉,知道这是很可能发生之事,忙道:“那怎么办?” 贾琮手一探,从床边衣服里抓出一块玉牌来,递给楚婵。 “你也不必说甄家的事,若令尊执意不从,就把这牌子给他看,他就明白了。” 楚婵见这枚双鱼玉牌上刻着“锦衣卫指挥使贾琮”字样,吃吃笑道:“我爹定要被吓死了,哪敢不从。若甄家不放,怎么办?” 贾琮冷笑道:“我自会出面施压,婚姻之事,你情我愿,哪有强拘不放的,又不是阎王殿的小鬼儿。” 楚婵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好人儿,能遇到你,我真是即刻死了也甘愿。” “不许胡说。嫂嫂这样的美人儿,我爱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这才第一次呢,日子还长着。”贾琮笑道。 楚婵在他耳边笑道:“你是第一次,我都第三次了,你要弄死人家么。不过,嫂嫂愿意死在你枪下。” 贾琮心中一荡,差点又化身狼人,忙收摄心神,道:“还有一事,请嫂嫂转告令尊。” “嗯?何事?” “我知道你们家里田地多,若行新法,必然要吃大亏。 不过相比于身外之物,还是性命贵重些,请令尊万万不要试图抗衡新法,这是取死之道。 顾总督已在御前立下军令状,即便琮不动手,他逼急了也定要杀人祭旗。那时,我也不好说话。”贾琮道。 楚婵小脸煞白,忙点头,道:“我回去定力劝父亲,破财免灾。” “嗯,就是这个道理。”贾琮在她丰隆处抚过,笑道。 “小坏蛋,又想要了?”楚婵娇媚一笑。 贾琮吞了口唾沫,摇了摇头,“不了,待会没力气练武了。” 楚婵噗嗤一笑,“放心罢,我的小冤家,人家只是第一次胃口大些,以后一定省着用你,不用怕。” “我怕你?”贾琮恼羞成怒,便要翻身而起。 楚婵忙按着他,求饶道:“好郎君,人家现在半分力气都没了,你就饶我一次罢。” “算你识相。”贾琮这才作罢。 这么大了还争强好胜,像个小孩子。楚婵抿嘴一笑,柔顺地伏在他怀里,心中早已浮想联翩。 ―― 江浦县位于狮子岭下,东南倚长江,西北枕滁河,与金陵隔江相望,是南省联系皖、鄂、豫的重要通道,为金陵西钥。 此时的县城内,往日热闹繁华景象一扫而空,数千民壮农夫提着镰刀、锄头、棍棒蜂拥而进,城门口、县衙外张贴的推行新法布告早已被暴民撕去。 数千人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群情激奋,挥着手里家伙,大声呼喊,要县太爷给个说法。 众衙役、小吏早已吓住,慌忙关了县衙各门,生怕暴民冲击衙门,自己遭受池鱼之殃。 县衙周遭、对街的店铺无不惊慌,忙打烊关门。 只有一小酒肆照常营业。掌柜的是个干瘦小老头,似乎见多识广,见此情景也不虚,反而热情地招呼几个身着锦袍的中年人。 “二楞子、三胖子,快招呼着,给几位客官上茶。”掌柜的笑着拱手,请几人入座。 那几人笑了笑,坐下,道:“掌柜的倒也沉着,这条街就你还敢开门。” 掌柜笑道:“在县衙门口做生意,什么场面没见过?小店本小利薄,童叟无欺,凭良心做买卖,挣几个辛苦钱,想来也没有好汉来与小老儿为难。” “好,掌柜果然老于世故。”那几人笑道。 “几位客官用些什么?” “把你们拿手的随便上几个罢。” “得嘞,桥林盐水鹅、牛肉脯、桥林汤包、星甸烤鸭、炖菜核,外加一壶陈年女儿红。” 掌柜笑着伺候,随意看了眼门口沸反盈天的人群,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各位爷,今儿这么大的场面,老汉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却是为了什么事? 是有什么惊天大案奇冤么?以致于众多百姓都来讨要说法。”掌柜的笑道。 一人笑道:“案子倒没有。要说大家伙也想好生过日子,实在是官府要推什么新法,又要收刮银子,乡亲们只好来求县太爷给条活路。” “对,都是新法惹的祸事。”众人大笑。 “是是,小老儿也听说了些,什么新法,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官老爷要捞钱?难怪父老要伸冤了。”掌柜附和道。 “说的是,掌柜的有些见识,比这些当官的读书人强。”众人笑道。 “各位稍后,我去厨房催一催。” “厨房里麻利些,贵客们等着呢!”掌柜退到后厨,笑容登时敛去,满脸肃杀。 “狗蛋,火速进城禀报……” “是!”一个年轻厨子点点头,摘下围裙,从后门悄悄溜走。 忽听街面上声浪陡然升高,一青皮大喝道:“乡亲们,既然县太爷不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咱们就进去找大老爷陈情!求他老人家收回成命。” “对,咱们冲进去。” “兄弟们,冲啊!” “乡亲们,把门撞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潮分开,露出后面一根长圆木。 砰砰两声,众人已把县衙撞开! 第三百七十章 王命旗牌 第372章王命旗牌 金陵城、荣国府 贾琮正在前院练武,一杆长枪上下翻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绽出万点寒星,枪势劲急,迅猛如雷,激荡起阵阵破空之声。 温有方急匆匆跑来,身后带着一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年轻小子。 燕双鹰守在廊前,瞪了他一眼,抬手把他拦下,一言不发。 “燕大哥,我有急报。”温有方急得跺脚。 “三爷有交代,练武之时,非十万火急之事不许打扰。”燕双鹰道。 “这就是十万火急之事。” “去罢,吃亏了,别怨我。”燕双鹰把头一摆,又把后面那面生的小子拦下:“你等着。” “是是是,小人就在这等候大人召见。” 温有方忙过去,见贾琮正舞得兴发,又有些不敢打扰,候在一边坐立难安。 贾琮早已看到了他,微一皱眉,收枪而立,道:“何事?” “禀大人,江浦县密谍来报,说该县起了民变,数千民壮围攻县衙,声讨新法,其中有豪绅大户在背后推波助澜。”温有方忙躬身道。 贾琮目光一凝,道:“可报了总督府?” “还未,请大人示下。” “速报顾总督处,另派人准备船只,叫空性、解辉点起缇骑,随时待命!”贾琮喝道。 “是!” “来人!取我披挂来!” 贾琮刚穿戴完毕,把府里的防务交代给张元霸,又同凤姐儿、黛玉等人辞行出来,便见顾涛急匆匆上门。 贾琮在堂前迎着,笑道:“制台大人有何吩咐?” 顾涛毕竟是文官,乍听数千人民变,吓了一跳,一个处理不好,把民变激成叛乱、造反,那就麻烦大了。 忙道:“荡寇伯,可有良策?” 贾琮笑道:“要什么良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顾涛苦笑道:“愚民与外敌终究不同,还需恩威并施,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切不可往大了闹,影响江南大局。” “地方之事,琮本不欲插手,若制台大人另有安排,琮愿附骥尾。”贾琮拱手道。 顾涛苦笑摇头,凭他手里散漫松垮的督标营,有个卵用。 贾琮道:“此去平乱,只是治标,若要治本,还需拿住幕后之人。江南之地,仕宦之家盘根错节,未可轻动。琮欲借大人王命旗牌一用,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顾涛心里咯噔一声,干笑道:“老弟身为天子亲军、锦衣提督,平叛是分内之责,何来名不正言不顺。” 贾琮笑道:“如今只是民变,还谈不上叛乱,此乃地方之事,理应由地方安抚,琮怎好越俎代庖?若制台大人另有考虑,琮也只能静观其变,毕竟锦衣卫主责乃是侦缉查访,于平叛之事,也是外行。” 顾涛苦笑摇头,这小子倒会趁火打劫,拿了自己的王命旗牌去,就等于得了总督衙门背书,有功劳他占大头,有了祸事,总督衙门顶着。 不过情势逼人,也容不得他犹豫,若此事压不住,新法戛然而止,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断然道:“既如此,老夫便给你王命旗牌,贤弟可便宜行事,一应后果,老夫一力承担!” “制台大人快人快语!琮先去江边码头,请速派人送来旗牌!告辞!”贾琮与他一拱手,翻身上马,带着二百亲兵风风火火赶往江边。 “三爷,这是报信的江浦县密探,叫狗蛋。可以引路。”燕双鹰道。 “标下参见提督大人!”狗蛋慌忙磕头,激动得浑身轻颤。 平日里他只见过掌柜这个总旗,以及卫内小旗、总旗,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锦衣卫一把手。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起来罢。说说详细情况。” “是。今日……” 众人边走边说,很快抵达江边。 见空性、解辉所带两千人马早已在滩涂上集结完毕,江边一字排开上百条大大小小船只,还有许多船只被陆续征调过来,可见温有方果然应变有方。 贾琮点点头,也不废话,喝道:“速速渡江。” “是!” 空性、解辉两人一挥手,众人有序登舟。 江南水乡,船只甚多,片刻功夫,两千多人都上了船。 过了江,在狗蛋带领下,半个时程便抵达江浦县城外。 见城内冒起滚滚浓烟,贾琮眉头一皱,后世看过不少新闻,不管东方西方,只要是大规模群体事件,最终都会演变为打砸抢烧,果然古代也是如此! “给我堵住四门!其余人等随我入城!”贾琮一声厉喝。 众人轰然应诺,空性、解辉忙派人依令而行。 进得城来,贾琮顿时目眦欲裂,心中杀机如熔岩般喷薄而出,无数暴民满街游走,三五成群,登门踹户,肆意抢掠,更有甚者,淫辱妇女,殴打良民。 “凡打砸抢烧淫虐者,皆杀!”贾琮冷冷吐出几个字。 “卑职得令!”空性、解辉齐声道,手一挥,带了两路人马,一左一右杀了出去。 顿时城内响起连绵不绝的惨叫。 空性、解辉两人早就憋了许久,今日总算可以大展其才。 但见空性骑在马上,舞着禅杖狂风般卷过大街。 一群暴民还想来抢他的马,空性哈哈大笑,禅杖化成一团光圈,嗤嗤几声,七八颗人头已被铲飞。 余人不过是些青皮混混,哪里见过这般猛将,早已吓尿,丢了东西就跑。 “哪里走!”后面解辉一声断喝,连珠箭发,将几人当街射杀。 “射的好!再杀!”空性笑道,一马当先冲出。 两人手下的缇骑第一次见千户大人竟神勇如斯,士气大振,嗷嗷叫着跟着冲出去,口中大喝:“天兵已至,降者不杀!” 贾琮缓缓驰过街道,见县衙和数家大户宅院早已熊熊燃烧起来,无数百姓、皂隶惊慌失措、狼奔鼠窜、狂嘶乱吼。
在铁血手段下,不过小半个时辰,城内局势就已平定。 数千乱民被押到城中间的十字路口跪下,周遭千余缇骑虎视眈眈。 亲兵用十几张桌子,在街边临时搭了一个台子,贾琮高坐台上,翘着二郎腿,品茶。 “下官江浦县令袁大亮,叩见提督大人。” 围观人群中,钻出了一帮子人,正是县衙官吏,齐刷刷跪在贾琮面前磕头,个个衣衫不整,冠带歪斜,不知方才躲到哪里去了。 “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贾琮冷喝道。 “是是是。”县令袁大亮忙带着手下滚到一边,心中庆幸,看这样子,提督大人好像不准备追究自己的罪过。 贾琮看着作乱的暴民都抓回来了,起身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中大部分平日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夫,今日被人蛊惑引诱,才铸成大错!” “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城里被祸害的百姓纷纷跪下,哭喊求告。 贾琮抬手道:“尔等不必哭喊,本督自当铁面无私,秉公而断!” “那个谁,给我滚过来!”贾琮看向袁大亮。 袁大亮忙一溜小跑过来,扑通跪下:“请大人吩咐。” “让本县的衙役、捕快给我去认人,先把这群刁民里的青皮混混、地痞流氓一一挑出来!” “是是是。冯都头、王都头,大人钧令听不到?还不快带人下去清查!谁敢徇私枉法,严惩不贷!”袁大亮转头喝道。 立刻便有几十个三班衙役出来,挨个认人。 片刻,就挑出了四五十号平日游手好闲的青皮,贾琮一摆手拉到一边。 看着剩下的两千多人,贾琮冷冷一笑,命押在路旁,站成一排。 “各位父老,们自去认人,凡是动手打人、抢劫、奸辱妇人的,都给我指出来,本督自有明断!” “是。”城内百姓忙过去挨个指认,不多时便挑出数百人,和方才的青皮押在一起。 “一群愚民,被人挑唆,当了枪使,以为法不责众?今天本督就让尔等看看,法责不责众!请王命旗牌!”贾琮喝道。 两个亲兵忙举着两杆旗牌走上高台,旗牌长两丈,旗面用蓝缯制成,上绣一“令”字,牌用椴木制成,涂以金漆,也刻着一个“令”字。 乃朝廷赐予地方督抚、九边总兵的符节,象征天子权威。整个天下也不过三十余面,督抚凭此可节制地方兵马,先斩后奏,九边大将可凭此抗衡九大塞王,令行禁止。 当年贾琮就在杨雄府里见过,早就眼热已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袁大亮见贾琮亮出这个东西,慌忙跪倒。 众百姓见此,也忙跟着跪倒磕头,山呼万岁。 贾琮冷笑道:“方才指认出来的人,皆斩!” 袁大亮吓了一跳,这可是数百条命,不经有司审判,直接砍了,好像有些不妥,不过瞟见贾琮面上的杀气,他明智地保持沉默,这要紧关头,还是先保住自家罢。 “青天大老爷!” “大人英明!” “谢大人做主!” 众受害百姓纷纷磕头,哭叫。 “大人饶命!” “大人,小人被人裹挟,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 “大人,小人是良民,今日实是被骗了来啊。” “大人开恩。” 众暴民被贾琮的暴虐吓了一跳,纷纷哭喊着跪地求饶。 贾琮冷冷一挥手:“下辈子,重新做人罢。” “斩!” “斩!” “斩!” 一声声令下,一排排人头落地,鲜血弥漫大街,这帮缇骑新兵神色逐渐冷峻,气质大变。 众人早已吓得心惊胆寒,人还没杀完,看热闹的人便跑光了。 袁大亮双股战战,哆哆嗦嗦站在一边,要不是两个衙役扶着,早瘫软下去。 等着把犯人杀完,贾琮看着剩下的乱民,淡淡道:“现在你们可以说了,是被谁蛊惑来的?” “是胡家管事。” “是倪家的人。” “是贝家。” “是茅家。” “他们说新法要加税,都得从我们佃户头上出,骗我们一起来向县大老爷求情。我们绝不敢犯法,只求一条活路。” 贾琮道:“这几家人呢?” 众人四下看了一眼,摇头道:“方才那几个管事还在,现在跑了。” 贾琮冷笑,看着袁大亮,道:“他们说的几家是什么人?” 袁大亮忙道:“禀大人,都是金陵有名的大乡绅,其中茅家更在本省护官符上排名十六,道是,金山银海,九牛一毛,江宁府里最逍遥。” 贾琮冷笑道:“既有这许多人证,本督就搂草打兔子,一并办了罢。这几家在何处,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这几家祖籍都在本县,故有许多田庄在此,如今各家都住在金陵。”袁大亮道。 “空性,带人随知县去把各家的庄子抄了。” “解辉,带人随我回城,抄家拿人!” “抗拒者,就地格杀!” “是!” 众人领命,分头行动。 “袁知县,”贾琮忽然回头道。 “请大人吩咐。”袁大亮忙跑过来。 “今日之事,事出有因,我也不和你理论。如今县里人心初定,你须得好生安抚!若再出事……” “下官愿领死罪!谢大人再造之恩。”袁大亮忙跪下。 “去罢,若差事办得好,顾总督自会看到。” “谢大人提点,下官拼死也要办好。”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改弦更张 第373章改弦更张 金陵城内一夜之间,风云突变,锦衣缇骑四处出击,一口气抄了四五家豪绅大户,甚至连护官符上有名的茅家都不能幸免,定的罪名是煽动良民,袭击官府,烧杀抢掠,形同叛乱。 巡抚衙门的灯火彻夜明亮,无数有头有脸的仕宦之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外加与出事的几家也素有瓜葛,因此不约而同一齐上门,要个说法。 “抚台大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你怎能袖手旁观?” “抚台大人,难道你就任由锦衣卫为所欲为,为非作歹?” “抚台大人,贾琮贪暴无度,陷害忠良,大兴冤狱,强夺民财,人神共愤!求大人为金陵百姓做主啊。” “大人……” “大人……” “士孺兄……” 巡抚陈中建被这群乡绅吵得头大,摆手苦笑道:“各位,听我一言。” “大人请说。”贾史王薛四家当家人也在其中,忙招呼众人。 “各位高贤,中建巡抚江南地方也近五年,素来品行,各位深知,我岂是见死不救,助纣为虐之辈?只是,此事实在爱莫能助……” “这是为何?”众人忙问。 “难道各位不知贾琮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是因拿了顾总督的王命旗牌在手?此事合该去制台大人处求情才是。”陈中建轻轻把皮球推给顾涛。 众人一惊,开始还以为是贾琮暴虐横行,若有总督府首肯,事情就不一样了。 “那新法的事?”众人忙问关键问题,那几家完了就完了,新法才是根本。 “实不相瞒,此事我和运之兄等同僚数日前已拜见了制台大人,力陈其弊,恳请缓行,奈何其意甚坚。 又有锦衣卫贾提督虎视眈眈,我等只好暂时奉命,虚与委蛇,以图留得有用之身,日后再报答诸位贤达素日来的厚意。”陈中建叹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巡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 有人道:“何不去请甄总裁出面?” “说的是,也只有他老人家能力挽狂澜了。”众人点头称是。 陈中建摇头道:“各位想差了,甄家早已和顾总督暗中媾和,昨日已去金陵府备案,主动请行新法。” 嘶!众人倒吸了口凉气,甄家这面大旗一倒,江南还有哪家可以抗衡? 贾史王薛?看四家这怂样,各房嫡子几乎被一网打尽,屁都不敢放,还能干什么? 贾散、史盾、王子章、薛问等人对视一眼,彻底放弃抵抗,匆匆告辞离去。他们终于知道贾琮是个行动就要屠家灭门的性子,哪还敢硬顶。 余人出得府来,都看着两个人。 一个是苏家家主苏浩然,一个是楚家家主楚满,都是护官符上赫赫有名的人家,他们两家若齐心协力,还有几分希望。特别是苏家,乃是现任军机大学士苏浩初的本家,显赫一时。 “浩然公……” “满公……” 苏浩然道:“诸位之意我明白,若是不弃,请去敝处细谈。” “甚好。” ―― 总督府里,顾涛看着幕僚呈上来的条陈,微微苦笑,贾琮这把刀好用是好用,就怕太过锋利,一不小心捅破了天,自己怕是没能耐去给他擦屁-股。 “贾琮把王命旗牌还回来了么?”顾涛忽然问道。 幕僚道:“已派人去要,贾琮说此事还未完结,定有后续风波,说办完大人安排的差事,再完璧归赵。” 顾涛闻言只得摇头苦笑,如海兄真是得了一个好女婿啊!狠辣、无耻、果决、狡诈占全了。 这当口,他也不好去强索,若惹恼贾琮撂了挑子,新法就前功尽弃了,只能以大局为重。 顾涛狠了狠心,只要新法能大行,即便自己背上些贪酷之名,也值了。 ―― 楚满看着忽然回门的幼女楚婵,疑道:“怎么忽然回来了?” 楚婵见过礼,笑道:“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了么?听说您身子有些不爽利,特回来看看。” “你听谁胡诌我身子不适?”楚满道。 “呀,莫非是下人弄错了?”楚婵笑道,“父亲身子大安,婵儿心里更高兴了。” 楚满精明一世,哪里不明白自家女儿的性子,知她使诈。 若说是天南海北,信息有误还情有可原,甄家、楚家都在金陵,常通消息,怎会有差错? 因笑道:“又淘气。” 楚婵拉着他撒娇道:“爹爹!去你书房,女儿有几句话告诉你。” 楚满心中也有些疑惑,点头道:“你回来的正好,为父也有几句话问你。” 两人进了书房,摒退下人。 楚满忙问:“听说甄家主动请行新法?这是为何?” 楚婵不屑一笑,道:“爹爹知道了?不过是病急乱吃药罢了。” “怎么说?”楚满追问道。 楚婵略一沉吟,不敢胡乱泄露贾琮那听来的消息,只含糊道:“甄家是太上皇旧臣,如今想改弦更张,投到新党怀抱,自然要行新法做个投名状。” 楚满点点头,道:“这也有理。” “爹爹切莫以为此举能有什么大用,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甄家身上旧党烙印太深,新党岂会容他?皇上岂会容他?他日必难得善终!”楚婵道。 楚满一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甄家的大奶奶,怎么说这等话,难道你盼着甄家败亡不成?” 楚婵脸一红,道:“人家只是就事论事。” 楚满老于人事,见她神色不对,皱眉道:“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楚婵脸更红了,嗔道:“没有谁告诉,人家自己想的不成么?” “知女莫若父,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从小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如今做了人妇,可得安分些,仔细吃亏。”楚满瞪了她一眼。 楚婵连声不依,闹了好一阵,楚满才把她哄好,苦笑道:“你不是有话要对为父说么?”
楚婵眼珠一转,笑道:“这次回来也没别的大事,只有一件,请爹爹效仿甄家,行新法。” “你疯了?!”楚满惊道,气得手指乱颤指着她,“咱家多少地你不是不知道,若行新法,一年不得白白扔出去好几十万银子?” 楚婵哂道:“老爷,您好歹也是当了一辈子的土地爷,切莫精明一世,糊涂一时,把楚家带到沟里去。” 楚满闻言反而镇定下来,沉声道:“说清楚。” “茅家、胡家、倪家、贝家前儿已经家破人亡了,茅家还号称什么金山银海,九牛一毛,江宁府里最逍遥,如今在锦衣卫的牢狱里,恐怕逍遥不起来了罢。老爷想想,咱家比茅家如何?”楚婵道。 楚满现在已经确定女儿“反水”了,毕竟是大家之主,久经风浪,缓缓开口道:“婵儿,你在为谁做说客?” 楚婵闻言咬了咬唇儿,道:“人家有理说理,老爷觉得在理就听,不在理就不听。” 楚满气笑了,道:“好好,你说你说,我听着,看你有什么道理。” “老实告诉爹爹,顾总督在御前已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推行新法,便以死谢罪。 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要的人,还会在乎你们这些士绅的命? 若是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茅家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破财免灾,这个道理,还用得着女儿说么?相比人财两失,破点财值什么。这笔账很难算么?”楚婵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楚满大惊失色。 楚婵摇了摇头,道:“事关楚家满门上千口人身家性命,请爹爹决断!” “这……”楚满略一犹豫,前日才与苏家他们谈好守望相助,结成同盟,自己钱都掏了,这时候反水…… 楚婵急道:“爹爹!你怎么学会死爱钱了,钱比命贵重?” 楚满心头一凉,有了决断,点头道:“我听你的,行新法便是。” 楚婵松了口气:“这是明智之举。” “什么时候把你后面的人引见给爹爹认识认识?”楚满小心翼翼地道。 “什么人……人家后面哪有人。”楚婵娇嗔道。 “行行行,你不说就算了。你可放聪明些,别吃亏就行了。”楚满苦笑。 “人家才不会吃亏。”楚婵啐道,好像也没什么亏好吃了。 “还有其他事么?” “嗯……还有一点小事。”楚婵忸怩道。 “但说无妨,父女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要不我让你母亲来?”楚满道。 “不,此事须得父亲点头才行。” “说罢。” “我……我要与甄继和离,请父亲大人做主。”楚婵道。 “什么?!”楚满手一抖,哐当,一只青花踏雪寻梅图茶碗摔成了碎片。 “不行!断断不行!咱楚家从无七出之女,无再醮之妇!”楚满怒道。 楚婵皱眉道:“我断不为甄家妇!” “你!孽障!甄家有什么不好?你身为嫡长子大妇,将来就是太太、老太太,哪里亏了你?”楚满气得跳脚。 楚婵冷笑道:“我受够甄继这个废物了!论才,不如守家之犬;论德,十足浮浪无行;论人,只知蝇营狗苟,实是一无是处,狗屁不通! 女儿宁死不与这等废物偕老?何况甄家这条破船摇摇欲坠,父亲要我与之偕亡不成?” “你……哪里来的歪理邪说!继哥儿人品才干在金陵有几个世家子比得上?哪有你说得这么不堪? 况且,世家公子哪个不是这般?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独你不同。”楚满斥道。 楚婵冷笑道:“国朝万里江山,金陵区区一隅,父亲可不要坐井观天。” “你!都是我和你母亲从小宠坏了你,让你如今这么无法无天!”楚满气得面红耳赤,血涌上脑,浑身直哆嗦。 “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我不许,你乖乖回去当你的甄家大奶奶,我还认你当女儿。” 楚婵哂笑摇头,果真被小冤家说中了,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递给楚满。 “此物可让父亲大人收回成命否?” 楚满冷笑,拿过来一看,顿时笑容凝固在脸上,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沫,颤声道:“你……你……你傍上了贾琮?” “呸,什么傍上。爹爹说话好不中听。”楚婵嗔道。 “额……是是,为父口不择言,婵儿莫往心里去。贾提督怎么说?”楚满试探道。 楚婵掩嘴一笑,道:“琮哥儿说,他想要的女人,甄家不敢不放,不知爹爹敢不敢不放人呢?” 楚满苦笑:“我还不是为你好。好好的大奶奶不当,给人当……” 楚婵啐道:“我宁愿给琮哥儿当情人,都不回甄家去。” “你!唉,我不管你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罢。女大不中留啊!”楚满叹道。 “那爹爹是答应了?”楚婵喜道。 “你把锦衣提督都搬出来了,我能不答应么?”楚满苦笑,“你呀,可别脑门子一热就奋不顾身,仔细竹篮打水。” “呸,琮哥儿才不一样,我认准了,他是我的男人。” 楚婵骄傲地道,“别忘了去甄家把我的嫁妆要回来。还有,我走的时候多准备几船嫁妆,好歹别丢了楚家的体面。” 楚满只得无奈点头,都是儿女债啊。 转念一想,能靠上贾琮这棵大树,似乎比甄家更稳妥,因展颜笑道:“婵儿,你可别忘了在提督大人面前多给咱家说说好话。” 楚婵嘻嘻一笑,道:“若爹爹会办事儿,女儿自然不会忘了娘家。” “你呀!把勾心斗角的本事都用在咱家了。贾提督身边少不了美人儿,你以后可仔细着。” “女儿才不怕那些狐狸精。”楚婵娇笑道,浑忘了自己就是最大的狐狸精。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别两宽 锦衣卫金陵衙门 “禀大人,前儿为对抗新法,煽动良民作乱的茅、倪、贝等五家已经认罪,证据确凿,请您示下。”乔尹禀告道。 “嗯,把家抄了,把犯人扔到金陵府去。其家下人等,有身契的卖了,没身契的放了。”贾琮淡淡道。 “是。不知拟何罪?”乔尹道。 锦衣卫在司法领域,除了侦缉抓捕刑讯外,还有两项权力,一是拟罪权,二是监斩权。 特别是拟罪权,基本上锦衣卫拟定的罪名就是最终审判,地方衙门也好、三法司也好,都不敢随意驳回。 “按律而定罢。”贾琮微一沉吟,决定了几家的命运。 “是,大人英明。”乔尹暗暗点头,一次性杀这么多人,还是让金陵府背着好些,咱只弄钱就够了。 “另外庐州、南昌、扬州、苏州等地千户传信,说各地士绅对新法都十分抵触,大有连横相抗之意。 地方衙门疲弱无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请大人示下,是否需要千户所出面弹压。”乔尹道。 贾琮摇头道:“不许。告诉下面,新法乃是地方政务,与锦衣卫无关。 我们只管查办不法谋逆之事,地方上的事,不许插手!谁敢打出旗号为新法张目,家法伺候!” “是,卑职明白。” “至于地方衙门的官员,若有不法之事,即刻报上来,送顾总督处判断。地方士绅么,抓大放小,只办首恶,杀一警百,务必保证地方安定。”贾琮道。 “是,卑职即刻传令。” “嗯,目下江南地界有什么动静?”贾琮道。 “禀大人,据本卫侦知,茅贝等家破灭后,许多江南大族仕宦之家都在互相串联,陈抚台、翁藩台等人顺水推舟,隔岸观火。 其中以苏家为首,另外淮安费家也插了一手,有这两家打头,其余各家都怀着侥幸,准备继续硬抗。楚家似乎临时变卦,已向金陵府申请行新法。”温有方道。 “苏家、费家?什么来历,有些耳熟。”贾琮问道。 “苏家是当今枢臣苏浩初的本家,自来是江南望族,护官符上排名第七,号称‘雕梁画栋苏家户,千年万年色如故’。 至于费家十年之前也平常,因今上潜邸之时便嫁了个姑娘过去,现在封为顺妃,乃大皇子生母。 故近年崛起,蹿升至本省护官符第八位,有个口号‘当官不识淮安费,一曲离歌酒一杯’”温有方道。 “给我盯死了。”贾琮道,楚家“临阵变节”估计是楚婵起了作用,这两家却有些棘手。 “对了,贾史王薛这几家如何?”贾琮问道。 乔尹笑道:“禀大人,四大家见识了大人雷霆手段,又得知甄家已屈服,都心有余悸,再不敢强。昨日已齐至总督府拜会,称愿行新法,但要顾总督把他们关在卫狱中的子弟捞出去。” “制台怎么说?” “总督大人不置可否,赞他们率行新法,知忠孝节义,不过锦衣卫事务总督府无权干涉,让他们回家听信儿,并传话来,请提督大人决断。”乔尹道。 贾琮微微一笑,顾涛不愧为今上宠臣,既杀伐决断,又圆滑世故。 三两句话打发了四家,又不得罪自己,更避免了插手卫狱事务之嫌,头脑十分清醒。 “既如此,传话四大家家主,就说各家子弟,有不少犯的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告诉他们,四家行不行新法与我无关,我没半分好处。锦衣卫只管查案,问问他们,这么急着捞人,是否与这些案子有关?”贾琮冷笑道。 “卑职明白。” ―― 甄家,甄应嘉的内书房。 甄继拿着一张纸笺,气的浑身发抖,脸青唇白。 甄应嘉也脸色阴沉,又恨又怒,难道真以为甄家衰败,什么小鬼都敢欺上门来了? 忍不住冷哼道:“嘿嘿,楚家!当年死皮赖脸赶着上门结亲,如今见势不妙,又急吼吼断绝关系,果然是精明的土地公。甄家再是不堪,收拾个楚家倒也还不是什么难事!” “士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儿子求父亲做主。”甄继满脸怨毒,拜倒在地。 “起来。这点事都经不起,日后怎么办?”甄应嘉淡淡道。 “是。”甄继恨恨起身,贱-人,待我抓着你,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放夫书》,文辞虽客气文雅,却字字锥心,极尽讽刺挖苦,让甄继恨怒交集,自古来金陵哪个世家子弟被妻子和离过? 没想到他甄大公子,竟然拔了头筹!传出去不知要笑死多少人,一辈子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但见纸上写着: 放夫书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入君家数年无所出,上负公婆眷爱之恩,下愧夫君盼子之情,自惭无地,日夜煎熬,岂敢以一己之私而使君常怀子嗣之忧? 数年来,君日夜操劳,多方筹谋,遍洒雨露而不得其果,料应是妾德不配位之故也,妾岂敢再窃据此位,落人笑柄? 既有缘无分,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愿君相离之后,重整旗鼓,再觅贤妻,琴瑟合韵,鱼水相谐。料君仪表堂堂,年华鼎盛,贵体康健,家世显赫,当不患无妻也。 伏愿君早得麟儿,开枝散叶,妾无忧矣。 下面是楚婵的亲笔花押和楚家家主的印信。 “老爷,此事如何了解?”甄继咬牙切齿地道。 甄应嘉淡淡笑道:“派人上楚家索取楚婵,她是甄家之妇,久滞不归,岂有此理? 若其不从,即刻行文金陵府,派衙役捉拿。拿回后,你尽可处置。哼,想和离,我不点头,她还能飞到天上去?” “谢父亲。”甄继大喜,露出一丝扭曲恶毒的笑意,好贱-人,看我怎么调理你。 忽听管事来报,荣国府有书信来。 甄应嘉忙命呈上,拆开一看,顿时脸色铁青,再无方才智珠在握之色。 “老爷……何事?”甄继小声道。 甄应嘉把信递给他。 甄继忙接过一看。 世伯钧鉴: 琮闻楚家有和离之意,受托解释。因贵、我、楚三家皆是世交,特有一言相劝。 窃以为,夫妻既不和,不宜强求,免生祸端。何不顺其自然,各自安好? 因小儿女之事,损伤祖辈之情,非明智之举也。伏望世伯三思。 贾琮顿首年月日 “混账!什么时候轮到贾琮插手咱家的事!”甄继急怒攻心,砰一声把信纸拍在了茶几上。 甄应嘉双目微阖,沉思片刻,微微摇头苦笑,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继哥儿,你说贾琮为什么插手此事?” 甄继怒道:“定是楚家给了他好处!”
甄应嘉冷笑:“楚家能拿出什么好处,使得动锦衣提督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这……请老爷赐教。”甄继早被羞愤蒙蔽心智,哪里还能思考。 “听说楚婵前几日曾去荣府拜访?”甄应嘉淡淡道。 “是。老太太让她携三妹妹回拜,让三妹妹多与贾琮亲近之意。”甄继道。 “恐怕与贾琮亲近的不是你三妹妹。”甄应嘉冷笑道。 “父亲的意思是……这个淫-妇!我要把她千刀万剐!” 甄继双目圆睁,日防夜防,防不胜防,终于还是戴上了绿帽子。 甄应嘉对他小两口的事儿也清楚,微微叹了口气,楚婵弃甄继而投贾琮,也不足为奇。 因叹道:“怪道楚家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原来是靠上了贾琮。若我所料不错,楚家愿割肉行新法,也是出于贾琮授意,而楚婵,早已是彼辈胯下之臣也。” “父亲之意是……” “放人。”甄应嘉淡淡道。 “啊?这等奇耻大辱,咱家岂能忍气吞声?以后如何在金陵立足?”甄继急道。 甄应嘉瞪了他一眼,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子重要还是脑袋重要?继哥儿,你不会分不清罢?” “我……”想到贾琮抄家灭族的威势,甄继顿时蔫了,低声道:“儿子明白,自当忍辱负重。” “这就对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日甄家重新站住了脚,总有报应之时,懂么?” “是。儿子受教。”甄继心里比吃了个死苍蝇还难受。 “画了押把和离书送回去,另把楚婵带来的人、财,全部退回。如今局势不明,还需蛰伏,以待时机。”甄应嘉缓缓道。 “是,儿子这就去办。”甄继心里滴血,咬着牙道。 “嗯,去罢。记住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 ―― 贾琮刚从衙门回府,便在门口碰到一辆华贵阔气的花梨八宝璎珞车,车辕上有一小旗,写着楚字。 贾琮微微一笑,下巴一点,示意亲兵去问问。 “回三爷,正是继大奶奶车驾。”燕双鹰回来禀到。 贾琮翻身下马,走到车窗边,笑道:“嫂嫂别来无恙?” 楚婵微微撩起窗帘,含羞道:“琮哥儿,如今人家无家可归,特来相投。” “嗯?嫂嫂是说……”贾琮心中一动。 楚婵递给他一张纸笺,正是和离书。上面已有双方花押。 贾琮笑道:“恭喜嫂嫂恢复自由之身。” “我爹说我丢楚家的人,不许我回去。如今嫂嫂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琮哥儿可愿收容?”楚婵怯生生地道。 贾琮忙拍胸脯道:“嫂嫂请。” 引着楚婵车马进府,贾琮表面雄壮,心中却有些打鼓,撩妹一时爽,回家修罗场。 怎么和宝钗、黛玉交代,这是个问题,特别是凤姐儿的旧账还没了,又添新账,这不是要命么?贾琮心一横,走一步看一步罢。 领着楚婵进了荣德堂后的五间大正房,贾琮叫来晴雯,吩咐道:“立刻派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大嫂子住。一应陈设用具,都要最好的,再多派几个人服侍。” “是,三爷。”晴雯笑道,“大奶奶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劳烦姐姐了。”楚婵笑道。 “应该的。”晴雯笑着去了,临走前白了贾琮一眼。 见她走后,楚婵撅着小嘴上前抱着贾琮手臂,撒娇道:“好人儿,我看这里就挺好,我睡碧纱橱或者暖阁便罢了,哪里用得着另外安排?” 贾琮干笑道:“那不是太委屈姐姐了么?反正都在一个院子,还是西厢房好,宽敞明亮。”开玩笑,让你住我房里,颦儿不杀了我才怪。 “人家想离你近一点嘛,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了,就当我是你的小丫鬟好了。”楚婵娇憨地道。 贾琮心头一荡,忍不住把她搂到怀里,道:“好姐姐,我也舍不得你。你先去厢房里住两天,等我想好怎么和宝钗、颦儿她们说,再做打算,如何? 再说,你这样的好人儿,我岂敢把你当丫鬟,不怕雷打?” “还道你是大英雄,原来你怕老婆。”楚婵掩嘴笑道,“此事我早已想好,不用你操心,我自会和宝钗、黛玉说清楚。保管不给你添麻烦。” 贾琮闻言一喜,道:“姐姐竟早有谋划?快说与我听。” 楚婵笑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贾琮听完,心中暗赞,好个妖精,不单会吸魂摄魄,还识大体顾大局,难得难得。 “这般不是太委屈嫂嫂了么?” “你还叫我嫂嫂,是不是嫌弃我?”楚婵咬着唇儿,看着贾琮,一脸委屈。 贾琮哑然失笑,在她耳边道:“我的好嫂嫂,你不觉得叫嫂嫂更得趣儿吗?我喜欢叫你嫂嫂。” “下流坯子,坏死了。”楚婵含羞瞪了他一眼,粉拳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你要是觉得委屈了我,日后莫欺负我便罢了。” 贾琮忙指天立誓:“嫂嫂待我一心一意,我若辜负嫂嫂情意,教我……” “不许随便起誓,值什么?”楚婵忙抬手堵着他嘴。 “那我给嫂嫂写一首诗罢?聊表小弟寸心。”贾琮道。 楚婵嗤一声笑了,低声道:“还是留着写给那些年轻小姑娘罢,你若爱我,得闲了多疼我几次,不比什么强。”说着芊芊玉手轻轻往贾琮胯间一捞。 嘶!贾琮吸了口凉气,调笑道:“嫂嫂果然是个实在人,不玩虚的,琮甚爱之。” “呸,都怪你害人。”楚婵红着脸啐了一口。 贾琮见她如一枚熟透的蜜桃,任君采撷,忍不住抱着她坐到榻上,亲怜蜜爱,恣意轻薄。 片刻,楚婵便忍不住娇喘起来,慌忙按住贾琮的手,嗔道:“门还没关呢,仔细来人看见。” “哪有人。”贾琮话音未落,便听门口进来一人。 “哟,我来的又不巧了。”凤姐儿笑道。 楚婵虽有几分野性,依旧是大家闺秀的底子,忙红着脸站起来,整理衫裙。 贾琮没好气瞪了凤姐儿一眼,他却不怕凤姐儿,道:“你来的正好。过来见见新姐妹,楚婵现在是我的女人。” “好妹妹,姐姐这厢有礼了。” 凤姐儿笑着走过去,拉着楚婵笑道,心中暗骂小色鬼,饥不择食么?谁都敢碰,甄家知道了,看你怎么收场。 楚婵脸色涨红,忙福礼道:“见过嫂嫂。” 贾琮顺手在凤姐儿饱满绵弹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你不必怕她,她与你一样,你们两个嫂嫂正好亲近亲近。” 啊?楚婵吃了一惊,玩味地看着凤姐儿,好个凤丫头,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凤姐儿脸一红,骂道:“混账东西,浑说什么?好妹妹,跟姐姐去说话,别理这混账。”说完把楚婵拉走了。 楚婵抿嘴一笑,回头朝贾琮飞了个媚眼儿,小色鬼,就知道你不是正经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全靠演技 夜幕下,数十大小船只借着海潮,从淮安府蛤蜊港登陆。 船上影影绰绰数百条人影,船头一人见岸边树梢上品字形悬挂了三盏灯笼,嘿嘿一笑,手一挥,余人争先恐后登岸。 岸上早有三四个人打着灯笼迎上去。 “可是踏波将军?” 灯影中,隐约可见这批人奇装异服、形容古怪,有的以布片裹身,有的穿着异邦服色; 有的虽穿着汉人衣服,却是女装,花花绿绿,歪七扭八,不成体统;也有赤足的,有穿木屐的,有穿草鞋的,有穿皮靴的。 大部份人剃着丑陋发型,露出半月形的光头,像个马桶。 “我是,你滴是谁?” 那踏波将军穿着异邦武士服,腰悬长刀,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 “我家主人特命我来迎接将军,并献上沿海一带舆图,上面标注了各海防卫所兵力分布,以及各富庶集镇的位置,可供将军参谋。 另派两个熟悉地方的小子,给将军引路。” 这番话有些复杂,那人听不懂,旁边一个汉人手下忙给他翻译。 “呦西,大大滴好。退路可预备好了?”踏波将军道。 “将军抵达之时,我家主人自会在约定之处备好船只。另外,按约定,请将军留下本次劫掠三成所得,作为报酬。” 踏波将军微微点头,道:“一言为定。” “就请将军从此处港口开始行猎罢。” 看着不远处港口附近汉人聚居地中透射而来的点点灯火,踏波将军嘴角浮起一丝狞笑,领着数百人潜行过去。 顷刻间,港口集市内火光四起,凄厉的惨叫、罪恶的狂笑撕破夜空。 熊熊火光中清晰可见这群强盗矮小精悍,兵器古怪,神色疯狂,形容举止均大异中原,操着一口鸟语大呼小叫,竟是倭寇。 其中还有不少汉人,混杂其中,助纣为虐。 几乎在同一时间,扬州、苏州、常州等地也突然闹起匪患。 一夜之间,江南膏腴富庶之地,处处兵灾,处处哀嚎。 ―― 金陵城内,仍旧一派莺歌燕舞,秦淮河上丝竹悠扬,游船如织,香风飘荡,荡起无边风月。 荣国府里,气氛却降至冰点。 贾琮陪笑道:“都坐着干什么,动筷。宝姐姐,尝尝这个糟鹅掌鸭信,看有没有姨妈的手艺。 颦儿,尝尝你最爱的松鼠鳜鱼,可有扬州的风味? 我怕做好送来不新鲜,特命玄武楼的大厨,带着食材在咱家厨房现做的。” 宝钗淡淡的,黛玉懒懒的,一言不发,也不动筷,只是看着他,看得贾琮一脸尴尬窘迫,讪讪闭嘴。 凤姐儿掩嘴偷笑,饶有兴致地站干岸儿,也不开口,只看贾琮的笑话。 晴雯闻着阵阵菜香,早就食指大动,可两位主母没动筷,她哪里敢动,只得瞪了贾琮一眼,都怪三爷,到处拈花惹草,害我跟着饿肚子。 楚婵早有所料,瞬间酝酿好感情,美目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紧紧咬着唇儿,满脸凄苦之色,楚楚可怜之态,动人心弦。 贾琮见她要开始表演了,忙挥手命丫头们退下。 “宝姑娘、林姑娘,非是我不知廉耻、死皮赖脸缠着琮哥儿,且请听我一言,过后要打要罚要撵,悉听尊便,我无不从命。”楚婵缓缓道。 贾琮忙道:“嫂嫂何出此言,宝姐姐、颦儿皆知书达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虽然自己演技不佳,但当个托儿还是勉强可以的。 楚婵微微点头,看着二女,凄然道:“旁人道我是甄家大奶奶,穿金戴玉,仆从如云,享尽荣华,身份尊荣,定是世间最快乐的女子…… 却不知我宁愿生于贫家,吃糠咽菜,也不愿受此屈辱。” 这个开头好,贾琮暗赞,偷觑了宝、黛一眼,见两人果然被勾起几分好奇。 不过二女皆是聪明绝顶之人,心中虽好奇,却强忍着一言不发,不愿被楚婵掌握谈话的节奏。 贾琮不敢做的太明显,忙瞪了凤姐儿一眼,示意她垫话。 凤姐儿微微冷笑,不理他。 贾琮眼神在她胸腹间转了转,露出几分警告之色,嘴角浮起一丝淫笑。 凤姐儿脸一红,知道他的“虎狼之性”,若不从,定有好果子吃,只得又羞又气地屈服。 开口道:“婵儿这话我却不明白,甄家乃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家,你是嫡出大奶奶,还有什么不足的?” 楚婵感激地看了凤姐儿一眼,低头垂泪:“凤姐姐应知,豪门媳妇未必如意。 自我嫁入甄家起,服侍公婆、伺候姑子姊妹,事事小心,行动谨慎,生怕坏了规矩体面,惹得老太太、太太们不快。 甄继却视我如无物,照旧眠花顽柳,起先一月之内还往我处去一二次,近几年早已绝足不至。 老太太、太太们问起,又说因我不能生产,性格妒忌。” 贾琮叹道:“甄大哥着实过了些。” 凤姐儿感同身受,叹道:“大家公子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即便娶个仙女儿在家里,不过十天半月,也看得马棚风一般了。” 贾琮暗暗点头,凤姐儿挺会帮腔,见宝钗、黛玉一起看来,忙道:“看我作甚,你们什么时候听说我在外边胡孱过?” 他倒不是不想在外面混,只是这年头卫生条件差,若染了病,就完蛋了。 宝、黛二人不理他,暗道你倒是没在外面混,只在家里胡闹。 楚婵续道:“凤姐姐说的是,若只是这般,我咬咬牙也就过了。 后来甄继不知节制保养,身子渐渐坏了,外面看着仍是个翩翩公子,内里的性子早已大变。 夜深人静时候,每每对我动辄打骂,大加折辱凌虐。”说着低声抽泣起来。 贾琮心里暗笑,就甄继那怂样敢打骂你?真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据情报,甄继私下里都不敢见楚婵,生怕被她夹枪带棒的羞辱。 黛玉忍不住问道:“婵姑娘,甄继自家身子坏了,与你何干,为何打骂你?” 宝钗毕竟懂一些人事,心中猜到几分,脸色微红,忙在桌下扯了扯黛玉的衣襟。 黛玉知道失言,忙闭上小嘴。 楚婵面色微红,作难言之隐状。 在座只有贾琮、凤姐儿明白。 “凤姐儿,你给颦儿解释解释。”贾琮挑了挑眉毛,带着几分坏笑。 “呸,什么混账话,让我说?没得污了姑娘的耳朵。”凤姐儿啐道。 贾琮正色道:“此事虽不光彩,不过若不分说清楚,大嫂子岂不是含冤莫白?宝姐姐、颦儿,你们做姑娘的,却不知夫妻之事。 有的男子根基衰败、雄风不振后,不思己过,反迁怒于人,最倒霉的便是他们的妻子。 往往被肆意凌辱折磨,以此显示男儿丈夫气概,顺便享受这样的变态快乐。”
“真是岂有此理!甄家还是书香仕宦之家,直让人作呕!”黛玉面现怒容,斥道。 宝钗也面现怒色,显然对甄继的“恶行”十分愤慨。 楚婵泣道:“谢姑娘仗义执言,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入甄家,只怪我自己命不好罢,也不怨旁人。” 宝黛二人闻言,心有戚戚,不觉对楚婵多了几分同情怜悯,这就是世间女子的悲哀。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贾琮。 贾琮忙摇头,又作指天立誓状,示意自己绝非此类。 只听楚婵续道:“若只是受些打骂折辱,也罢了。 可近来甄继又心生卑鄙邪念,我实在忍无可忍,常常想着一死了之,又怕甄家迁怒娘家,又不敢死。 只盼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熬着,什么时候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就是苍天开眼了,免了我做人的苦。” 说着泪如雨下,拿手帕紧紧捂着嘴。 众人忙安慰。 宝黛二人又怜又怒又好奇,却不敢问,只把眼看着凤姐儿。 凤姐儿只得开口道:“婵妹妹,甄继又作什么妖?” 楚婵摇头道:“此事说来,实在没脸,恐辱了嫂嫂、姑娘们的清名,不说也罢。” 黛玉颇有侠气,怒道:“你只管说!若是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定……让琮哥儿给你做主。” 宝钗无奈一笑,傻丫头,就等你这句话呢。她心里虽清楚,不过对楚婵也颇为同情,有心相助。 贾琮忙道:“颦儿说得对,琮自当为嫂嫂打抱不平。” 楚婵看了众人一眼,似下了决心,轻声道:“谢过诸位大恩。 只因甄继总无子嗣,心中焦急,生怕老爷归天时,这份家业落不到他手上,便想先有子嗣,以图将来……” 众人皆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 贾琮道:“先前嫂嫂已说甄继身子坏了,这子嗣之事,怕有些艰难。” 楚婵面露羞愤之色,道:“确是如此。甄继自知力有不逮,便打起了歪主意,竟让我……让我……与人苟合借种。” 说完伏在桌上大哭起来,香肩耸动,泣不成声,我见犹怜。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把凤姐儿、宝钗、黛玉、晴雯等人震得目瞪口呆,又羞又愤。 她们万万想不到,甄继竟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猪狗不如之事,实在是无耻之尤!不当人子! 只有贾琮暗自佩服楚婵编故事的能力,比自己强多了,这等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事,实在是太刺激了。 “人面兽心!”宝钗啐道。 “衣冠禽兽!”黛玉咬着牙。 “畜生!”凤姐儿一拍桌子。 “不是人!”晴雯红着眼骂道。 贾琮见众人义愤填膺,忙道:“嫂嫂别哭,我们岂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嫂嫂落到火坑里?” 楚婵抬起头,双目通红,擦了擦眼泪儿,道:“近日,我无一日不盼着早死早托生,可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 本来我已万念俱灰,想着拖得一日是一日,什么时候拖延不得,服药死了便是了。哪知琮哥儿忽然驾临南京,让我又生出一丝希冀。” “婵姑娘可是想到什么办法?”宝钗问道。 楚婵点点头,道:“我上次过府拜访,求了琮哥儿开恩,借着他的虎威,总算让甄家松口,答应我与甄继和离。 我爹生怕得罪甄家,又说我辱没门风,不许我回家。 我无家可归,走投无路,又想着琮哥儿于我有再生之德,无以为报,残生愿为奴为婢,报答他的大恩,故此厚颜上门,请姑娘、嫂嫂们开恩罢。” 说着起身,走到宝黛二人身前拜下,呈上一纸离书。 “婵姑娘快快请起,这如何使得。”宝黛二人一惊,忙搀着她。 楚婵泣道:“妾绝无非分之想,只求二位姑娘开恩,让妾有个立足之地,了此残生,于愿足矣。” 宝黛二人忙道:“这是哪里话,姐姐吃了这许多苦,我们岂是那没心肝的人,再不许说此话。 何况,荣府的事,也轮不到我们做主。”说着一起瞪着贾琮,混账,你还不说句话。 贾琮一脸“无奈”,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嫂嫂既无处可去,琮自当奉养嫂嫂一生,只是再不许提报恩的话。琮岂是挟恩图报之人?” 凤姐儿暗啐一口,下流种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婵飞快地白了贾琮一眼,又道:“二位姑娘,妾虽非清白之人,好歹已是自由之身,绝不会给琮哥儿惹麻烦,请二位过目。” “姐姐言重了,我们哪有此意,即便姐姐不开口,我们得知此事,也定要让琮哥儿救姐姐脱离火坑。”宝黛二人接过离书,扫了一眼,又还给楚婵。 “谢二位姑娘大恩。”楚婵感激涕零。 宝黛二人忙温言抚慰,既同情楚婵的遭遇,又有些委屈,忍不住瞪了贾琮一眼,这混账,倒会捡便宜。 贾琮忙摊手赔笑,示意自己很清白很无辜,又把眼瞪了凤姐儿,还不圆场? 凤姐儿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起身过去扶着楚婵。 笑道:“好啦好啦,一天乌云都散了,以后咱只管过咱的日子,以往的糟心事儿还提它作甚,咱们自家高乐要紧。”说着把楚婵扶回座位。 “凤嫂子说的是,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婵姐姐逃离火坑,应该笑才对,哭什么。”贾琮安慰道。 楚婵堪称情绪管理大师,擦干眼泪,展颜一笑,如鲜花盛放,举杯道:“琮哥儿说的是,我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杯,往后余生,都拜诸位所赐。” “姐姐客气了。”众人一起举杯。 见贾琮按捺不住的喜色,宝钗、黛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她们却不知,对面是三只狐狸联手。 贾琮见楚婵把这场戏从头带到尾,以奥斯卡级别的演技轻松摆平宝钗、黛玉二人,心中甚喜,笑道:“说了半天,都饿了,动筷子。” 凤姐儿笑道:“菜都凉了,我去吩咐厨房另做新的。” “好。”贾琮笑着点头。 凤姐儿刚起身,便听燕双鹰在门外大声禀道:“三爷,锦衣卫急报!” 贾琮眉头微皱,若非十万火急的事,燕双鹰绝不会在自己吃饭的时候打扰。 “进来说。” 作为亲兵两大统领之一,燕双鹰有资格登堂入室。 凤姐儿等人忙避入内室。 燕双鹰带着温有方进来。 “何事?” “禀大人,本卫突然收到各地千户所传来的急报。说太湖并大运河上的水匪、野牛岭、老虎崖、黑风寨等绿林强盗及倭寇海贼等四处抢掠,劫镇破县,烧杀淫掠,其势甚大,为祸甚烈。这是详细奏报。”温有方呈上几封密报。 第三百七十四章 匪患四起 贾琮微一沉吟,道:“为何各地匪患突然一齐出现?” “乔千户和卑职都以为,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以图扰乱大局。”温有方道。 贾琮微微点头,道:“总督府知道了么?” “不知。” “速速知会顾总督,说我待会去总督府详谈。” “是。另外,乔、空、解三位千户已点齐人马,听候大人下令。” “嗯,着乔尹紧盯金陵地面,金陵决不可乱!可便宜行事。着空、解二人先去总督府候命。” “卑职遵命!”温有方领命而去。 “取我披挂,点二百人马,留一半人好生看家。”贾琮道。 “是,三爷。”燕双鹰躬身退下。 贾琮叫凤姐儿等人出来坐下,众人默默无言,知道贾琮又要出兵了。 沉思半晌,贾琮忽然展颜一笑,道:“给我盛饭来,先吃饱再去杀贼。” 晴雯忙给他端来一大碗饭。 众女看着贾琮就着微凉的菜肴大吃大喝,无不面露忧色。 “琮哥儿……你慢些吃,仔细噎着。”宝钗轻声道。 贾琮含胡不清地道:“各地百姓正在受难,容不得我迟延。” 风卷残云般吃过饭,贾琮擦了擦嘴,道:“宝姐姐,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以策万全。” 宝钗忙点头:“你放心罢,我理会的。” 贾琮看了诸女一眼,点头道:“不必担心,不过是一帮草寇土匪,不值一提。我去了,你们保重。” “你千万小心。”众女叮嘱道。 “嗯,放心。”贾琮也不废话,起身便走。 走到门口,忽然回身叮嘱:“对了,我不在金陵,若不见我亲笔书信,你们不许去任何地方,谨防有诈。” “放心罢,我们就在家里等你回来。”宝钗道。 “嗯,那我就放心了。”贾琮笑道,大步而去。 ―― 两江总督衙门 顾涛已得到消息,火速召集巡抚陈中建、布政使翁运之、按察使谭曜、南省总兵官王舜等人商议。 忽听贾琮来访,忙命请进。 见贾琮一身戎装,铁甲生寒,神色冷峻,众人忙起身见礼。 贾琮一摆手,走到顾涛下首坐下,道:“虚礼就免了,各位大人可有高见?” 布政使翁运之捻须而起,指着大堂中间的江南地形沙盘,道:“适才我等已与制台大任商议,愚以为,匪患骤然爆发,事先全无征兆。 如今敌情不明,还需紧守要地,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总兵官王舜道:“藩台之言甚是,为今之计,当先保金陵、扬州、苏州、泰州、淮安等要害之地不失,命各州县紧闭城门,固守不出。 待查明敌情,再徐徐图之。”说着在沙盘上的要紧处插上小旗。 按察使谭曜点头道:“此乃稳妥之法。只要这几处不失,江南就不会乱。” 顾涛皱眉道:“士孺兄可有高见?” 巡抚陈中建淡淡道:“诸位同僚所言,余以为乃老成持重之言,江南之地,当以稳为上。 若此地大乱,则国朝震动。所谓盗匪,不过是疥癣之疾,何足为虑?” “如此一来,岂不等若纵贼行凶?匪寇在外肆虐,我等岂能碌碌无为?断乎不可!”顾涛冷声道。 翁运之道:“制台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力保要害膏腴之地不失,又怎是碌碌无为? 盗匪之患,由来已久,彼辈劫掠一番自去,何必大动干戈? 若因此而使要地空虚,若有闪失,为祸非小!我等一片公心,望大人三思。” 贾琮再也忍不住,冷笑道:“一群蠢猪!” “荡寇伯此言何意?” “贾提督何以如此无礼?” “贾大人若有高见不妨直说,何必恶语相向。” 众人皆皱眉。 贾琮哂道:“几个盗匪就把你们吓得固守不出,把无数百姓扔给贼寇杀戮,你们也配当父母官?” “笑话,事有轻重缓急,岂能因小失大。” “我等顾全大局,岂会逞一时意气?” 众人齐声驳斥。 “都他妈闭嘴!” 贾琮一拍桌子,转头看着顾涛,沉声道:“制台大人,若迟疑不决,坐视匪患愈演愈烈,则江南糜烂,大局溃败,何以对天子?” 顾涛点点头,知他说的是新法之事,断然道:“王总兵,本督命你即刻点兵,戡平匪患!” 王舜皱眉道:“制台大人,江南之兵素来孱弱,士气不振,守城尚可,若是野战,殊无把握。 若因此而损兵折将事小,而金陵、苏州、扬州等要地危矣!请制台三思。” “请制台三思,切莫逞一时之勇。”众人一齐劝道。 顾涛虽老于政务,却从来没打过仗,对兵事不太了然,闻言也有些动摇,望向贾琮。 贾琮朝他点点头,总算明白顾涛为何多年无寸功,有这群旧党掣肘,实难施展拳脚。 因说道:“制台大人放心,区区匪患,琮翻手平之!王总兵,既然总督大人有令,你还不速速调兵,莫非要拥兵自重?” 王舜淡淡道:“本官身负一省安危,怎敢舍本逐末? 总督大人钧令,自当遵从,可抚台、藩台大人皆有异议,可见此事还需商议,岂能妄动? 此乃地方之事,贾伯爷似无权干涉,何不使锦衣卫速速打探来消息,也使我等不必盲人摸象了。” 贾琮仰天大笑,倏地戟指喝道:“本督身负辩忠奸、诛不臣、平叛乱之责,你敢说我无权干涉?找死!” 说着一步抢上,手中刀芒爆射,如半轮圆月横空。 嗤!一声轻响,一颗头颅飞起,鲜血如喷泉,直冲屋顶。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纷纷退开。 啪!一颗头颅落到沙盘上,目中还带着一丝惊骇、一丝难以置信,显然没想到贾琮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你……你要造反?!”陈中建等人颤声道,一省总兵,二品武官,说杀就杀,跟造反也差不多了。 贾琮冷笑道:“我手持王命旗牌,杀个把内地总兵算什么?不伏,去参我!” “好好!你狠,你狠。”陈中建等人咬牙切齿地道。 贾琮哂道:“你们几个想清楚,辽王都参不倒我,东厂北堂联手亦奈何我不得,你们算老几? 我没来查你们,就该烧高香了,还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给我滚!” “好,好!”陈中建等人拂袖而去。 “慢!”顾涛忽然开口,淡淡道:“来人,把诸位大人送下去歇息,匪患未平之前,本督还有诸多要事,要时时与各位大人商议。”这是变相软禁了。
“制台大人要关押我等?”陈中建皱眉道,毕竟他也是有王命旗牌的封疆大吏。 顾涛笑道:“岂敢岂敢,士孺兄言重了,只是此事重大,本督还需时时请教,故留诸位小住几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一摆手,自有军士上门,将几人带走。 贾琮点头道:“还是制台大人虑事周全,若让这几个人出去搅风搅雨,匪患难平。” 顾涛苦笑道:“老弟,老哥不擅兵事,全仰仗贤弟了。若匪患闹大,恐怕你我两人前途堪忧,朝中旧党绝不会放过我等。” “大人放心,琮定当竭力而为。” “你放手而为罢。” 贾琮点点头,喝道:“来人!” 乔尹、空性、解辉三人进来,抱拳道:“请提督大人吩咐。” “即刻持王命旗牌去总兵衙门,把虎符取来,阻拦者一律格杀。另着副总兵、各参将、游击、金陵守备来见。” “是!” “有方,你详细说说匪患情况。” “是。”温有方走到沙盘前,道:“禀大人、顾总督,据报,大约两日前数股倭寇海盗约三千余人,分别从淮安府、扬州府沿海各处登陆,行动如风,已洗劫了蛤蜊港、庙湾镇、喻口镇、羊寨乡、马逻乡、刘家庄等地…… 大河帮水匪两千余人,则沿着运河南下,洗劫三义镇、马头镇、清江浦等地,直指扬州…… 太湖水匪近三千人,左右出击,为害苏州、常州,已劫掠了吴县木渎、横塘、光福三镇并宜兴湖镇、张渚镇…… 另有野牛岭、老虎崖、黑风寨等绿林强盗共计两千余人,突袭广德州,劫掠陈阳、广安、桃州三镇……杀人无数,尸横遍野。” 顾涛随着温有方在沙盘上指点,心中已有判断,冷笑道:“老夫断言,此乃人祸也!” 贾琮道:“此事蹊跷,先不管其他,戡乱要紧。” 顾涛点点头:“贤弟乃沙场猛将,纵横千里,勒石乌桓,但有高见,老夫无不从命。” “谢大人信重,琮以为若要平叛,须得八个字。” “哪八个字?” “动如雷霆,赏罚分明!” “嗯,此言甚善,愿闻其详。”顾涛捻须点头。 “琮以为……” 两人商议半晌,门外十数人求见,正是总兵衙门的剩余将领。 顾涛传见。 众人一进门,便见总兵大人的人头摆在桌上,满地鲜血,慌忙跪倒:“末将参见总督大人。” “如今江南匪患四起,本督已全权托付贾提督戡乱,特召尔等前来听令。”顾涛道。 “末将遵命。”众人齐声道。 贾琮冷冷一笑,把玩着乔尹呈上的调兵令符,道:“王舜违抗军令,已被本督斩杀,尔等可识得我?” “末将参见贾提督。”众人忙磕头。 “本督如今要下令平乱,有不伏号令的么?” “末将等谨遵大人钧令。” “好!”贾琮喝道:“副总兵何在!” “末将在!” “我命你坐镇总兵衙门,筹措粮草,筹备军械,调动兵马,协助总督大人镇守南省各地!但有差池,斩! 下令各地方卫所,守土有责,畏敌避战者,百户官以上皆斩!斩贼首一级者,赏银十两。斩十级者,职升一级。” “末将得令!” “参将何在!” “末将在!”四个参将忙躬身道。 “你带三千人急赴广德州支援剿匪,空性率所部缇骑监军,但有贪生怕死者,皆斩!” “末将得令!” “你带三千人赴常州、苏州剿灭太湖水匪,解辉率所部缇骑监军,但有贪生怕死者,皆斩!” “末将得令!” “你二人各带三千人,随我北上扬州、淮安,剿灭大河帮水匪并倭寇海贼!” “末将得令!” “现在金陵还剩多少兵力?” 副总兵忙道:“除去方才大人调动的兵力,还剩二万人。另外,金陵守备衙门还有三千余人。” “他妈的,金陵国朝要害腹地,就剩这点人了?你们吃空饷也吃的太过了。”贾琮怒极。 众将忙道:“禀大人,都是王总兵贪得无厌,末将等屡劝不止,实在惭愧。” 如今王舜已死,死无对证,他不背锅谁背锅?也算牺牲小你,成全大我。 贾琮气笑了,道:“你们让老王顶缸,我也不理论,若平乱不力,你们知道后果!” 众将心中一凛,忙道:“末将定当舍命杀贼,报效朝廷。” “也罢,传我军令,留三千人守卫金陵,其余人都给我派出去,设关卡扼守各地水陆要道,来往人员,皆严加盘查。 若使贼寇从关卡逃窜,彼处守关百户官以上,皆斩! 着人巡守长江两岸,若北岸之敌渡江南窜,或南岸之敌渡江北上,守江百户官以上者皆斩!” “末将得令!”副总兵忙躬身道。 “乔尹,着锦衣卫各地卫所,全力查访匪寇消息,速报各处,延误军情者,斩!” “是!卑职遵命。” “各去传令!一个时辰后,整军出发!”贾琮摆手,把众将打发了。 “是!”众人齐声道。 顾涛见贾琮指挥若定,颇有大将之风,想到他过往战绩,心中更宽,笑道:“有贤弟在,老夫高枕无忧矣。” 贾琮道:“制台大人过奖了。俗话说,没有家亲引不出外鬼来。 此次匪患猛烈,所到之处,势如劈竹,准确避开了官军镇守之地,显然有人通风报信,且此人深谙江南守军虚实,不是一般人。” 顾涛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 “故琮担心,我若去后,有人在金陵作乱,则大人危矣、金陵危矣、江南危矣。”贾琮沉声道。 顾涛悚然一惊,他倒没虑及这一层,若真发生此事,后果不堪设想,略一沉吟道:“如今金陵还有数千兵马,城高墙厚,贼子敢尔?” 贾琮摇头道:“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顾涛皱了皱眉,缓缓点头,此事不得不防。 贾琮道:“金陵世家大族何其多,这些人若是联合,其祸非小,琮已命锦衣卫严加防范,大人切切小心。” 顾涛沉声道:“贤弟金玉良言,老夫自当小心行事。” “制台保重,琮去也。”贾琮点点头,顾涛一代名臣,自然知道怎么做。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临危受命 顾涛拱手相送,旋即凝眉沉思片刻,喝道:“来人!传我军令,着抚标营诸人待在营中,无令擅自出营者斩!派督标营监视。” “是!”一吏员匆匆去了。 “着金陵知府贾化,尽起衙役、民壮,日夜巡视城内,但有作奸犯科闹事者,斩!从即日起,行宵禁令,违抗者,斩!” “是!” “着各州府县衙门,即刻征调民壮乡勇,巡守境内,但有贼踪,能灭则灭,若不能敌,火速上报总督衙门。但有弃城而逃者、延误军情者,斩!” “是!” “着布政使衙门,因布政使在总督府参议军情,衙门诸事由左右参政暂代,命其即刻筹措军粮军饷。 三日内筹集百万两银子、十万石粮草,过时不至者,左右参政皆斩!” “是!” “着金陵守备,严守四门,进出之人,严加盘查。” “是!” 随着顾涛一道道军令传下,总督衙门高速运转起来,只要过了这一关,想来新法再无人敢阻挠。 想到这里,顾涛眼中杀气大盛,若查出是谁勾结盗匪作乱,管他是什么世家、豪族,拼着丢官罢职,亦要将其抄家灭族,为后来人铺路。 ―― 在贾琮严令下,守备衙门动作极快,一个时辰之内便整顿好了军士,备好了战船。江岸边,数千军士打着火把,整装待发。 贾琮出了总督府,直奔码头。 半路上,空性、解辉两人赶来辞行。 贾琮勒住马缰,道:“这次你二人独力领军出征,切莫大意,将在谋而不在勇。莫让我失望。” “请大人放心,卑职定全力以赴,决不让大人失望。” “好!待我等凯旋之时,再痛饮庆功酒!”贾琮道。 “大人保重!”二人拜别,又朝张元霸、燕双鹰两人道:“切切保护大人周全。” 张、燕二人拱手笑道:“放心。你们也保重。” 空性、解辉两人翻身上马,拱手道:“兄弟们保重,小弟去也!”话音未落,早已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贾琮赶到江边,见旌旗猎猎,军容严整,稍稍放下心。 “末将参见大人!”两个参将带头喝道。 “标下参见大人!”众军士齐声喝道。 贾琮骑在马上,微微点头,大声道:“本将带兵,赏罚分明!尔等须齐心用命,奋勇杀敌者,赏!畏敌怯战者,斩!尔等知否!” “标下明白!” “出发!” 战船顺江而下,次日中午便抵达扬州府码头,扬州千户潘桑早已带人候在当地。 贾琮下船,潘桑忙抢上来见礼。 “边走边说。”贾琮摆摆手,“有什么新消息?” 潘桑道:“禀大人,淮安、扬州各处登陆的倭寇海贼四处劫掠后已合兵一处,沿各处江河水道南下,边走边抢。 昨日下午已洗劫了西溪镇,直指如皋县。 大河帮水匪破清江浦后,继续沿运河南下,似不敢攻打淮安府城,如今应已出了淮安境界,直指扬州府宝应县。” 贾琮皱眉:“我记得淮安府有个大河卫,运河狭窄,何不拦截?” 潘桑道:“大河卫指挥使畏惧水匪势大,巴不得其早日离境,哪里会去拦截,只要淮安府不失,便万事大吉。 何况大河帮水匪整日在运河上混,河上岔路水道又多,皆可藏身,也未必能拦住。” 贾琮冷笑,说话间到了扬州府衙。 知府早已得了总督府公文,慌忙出来迎接。 “下官崔修,参见提督大人。” “叫扬州城内百户官以上人等,速来衙门议事。” “是。”知府忙派人传令。 府衙大堂内,贾琮命人抬来几张桌子,拼成大案,展开地图,细细思量军情。 如今两路贼寇,一东一西,齐头并进,势必分兵迎击,自己可领一路,另一路谁来率领?贾琮正思忖间,扬州卫众将官已至大堂外拜倒。 “末将参见提督大人。” “进来。” 几个卫所将领忙进来听令。 贾琮指着地图,道:“大河卫指挥使避敌怯战,纵敌抢掠,罪不可赦,潘桑即刻派人拿了他,明正典刑! 着指挥同知暂代其职,并率部千人沿运河南下,衔尾追击水匪!” “是!”潘桑忙命人去传令。 众人心中一凛,这个贾提督是真的心狠手辣,卫指挥使三品武官,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比杀鸡还轻松。 “扬州有多少兵力?”贾琮道。 “禀大人,扬州共有三卫兵力,分别是高邮卫、扬州卫、泰州卫。 应有兵力16000余人,实际每卫只有两三千人不等,合计7000人不到。”潘桑道。 扬州卫众人都是脸色一白,瑟瑟发抖。 贾琮叹了口气,这点兵力,除去镇守扬州府、高邮、泰州、通州等重镇的兵力,能撒出去的几近于无。怪不得匪寇如入无人之境了。 “倭寇势大,我欲提兵东进击之,谁愿提兵迎击大河帮水匪?”贾琮先看向两个参将。 那两人忙躬身道:“末将愿追随大人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跟着贾琮吃了败仗也不打紧,若独自领兵,吃了败仗,估计人头就得落地。 贾琮又看向扬州卫诸人,众将无不低头,无一敢与他对视。 一群废物!贾琮早有所料,心头仍旧恼怒,喝道:“门外的全部进来!” 十几个百户忙走进来。 “现在一个立大功的机会给你们,谁敢与我提兵迎击大河帮水匪,本督破格提拔!若不能胜,斩!”贾琮喝道。 众百户听到破格提拔四个字心头火热,不过想到后面一句话,顿时泄气。
大河帮水匪夙来悍勇,卫所军士又孱弱,即便兵力占优,谁又敢轻言必胜? 贾琮皱眉,冷喝道:“莫非偌大一个扬州卫,全是废物?” 众人沉默片刻,一年轻百户慨然出列,躬身道:“禀大人,卑职愿往!” 贾琮心中一喜,上下打量一眼,见他弱冠之年,身长八尺,英姿挺拔,体格健硕,气质剽悍,道:“你是何人?” “禀大人,卑职扬州卫百户彭程。” 贾琮暗道,这个年纪能官居百户,若非有真材实料,便是依赖祖荫,若是后者,又岂敢接令? “你有何本事?” “禀大人,卑职是本地人,出身军户,从小习文练武,粗通兵法,熟谙水性,熟悉地形,愿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彭程抱拳道。 “好,好!本督拨给你3000人,你再从扬州卫抽调500人,从高邮卫抽调500人,配合大河卫南下的1000人,将大河帮水匪给我尽歼于河上! 此行,你尽可便宜行事,不必顾忌什么,只管杀敌即可。”贾琮喝道。 “卑职得令!”彭程朗声道。 “从此刻起,你暂领指挥使,若打了胜仗,这个‘暂’字我就给你去了。”贾琮道。 众人无不艳羡,这破格也破的太多了,从正六品一跃而至正三品,不过想着打不赢就要人头落地,众人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冲动。 彭小子胃口太大了些,虽说他本事不错,可打仗又不是光凭主将勇武就行的。 “你,去辅佐他,若有不伏号令的,斩!”贾琮指着一个参将。 那参将一愣,忙躬身领命:“末将遵命。”心头暗骂,让自己总兵衙门的参将去辅佐一个百户,妈的。 见贾琮目光淡淡扫来,慌忙挤出笑脸,道:“大人放心,末将定好生辅佐彭指挥使。” “去罢!若不胜,你们两个一起人头落地。” 那参将心里一颤,领命而去。 贾琮摆手,打发了诸人,正待出发,忽听亲兵来报,说扬州盐商前来码头劳军。 码头上,各大盐商携带了许多干粮、肉食、酒水等,摆了满地。 见贾琮走来,慌忙上来迎接,当先一人矮矮胖胖,长着个娃娃脸,挺着个大肚子,活像个十月怀胎的妇人,正是暂代巡盐御史的徐清,估计林如海到京后,他就转正了。 “下官参见提督大人。”徐清拱手笑道。 贾琮骤见故人,也有几分欢喜,笑道:“数年不见,老哥却生分了,还是当日称呼最好。” 徐清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贤弟一飞冲天,青云直上,老哥岂敢轻狂?听说贤弟亲自提兵剿匪,诸位盐商都争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江家、何家、兰家、杜家等老牌八大盐商并新晋的七八家大盐商家主,一起迎上来,给贾琮见礼。 贾琮拱手道:“谢过诸位。”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不避危难,亲身赴险,我等无不感戴莫名。 特筹了些银子,凡在扬州参战剿匪的将士,每人一百两,请大人万勿嫌弃寒微,这是我等一片拳拳之心,不值什么。”江别鹤笑道。 他们盐商最怕产盐之地动荡,影响盐产量,无不希望尽快平定。 众官兵闻言,顿时欢声雷动。 贾琮微微一笑,扬州盐商能屹立不倒,任他各地商帮都不能动摇,不是没有原因,就凭这份豪气,足以让人心生好感。 “那琮就代全军将士谢过诸位贤达了。” “请大人满饮此杯。”江别鹤端起一杯酒。 贾琮道:“战事在即,不宜饮酒,琮以水代酒,敬诸位一杯,待功成之日,再回扬州与诸位痛饮。” 说着接过燕双鹰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大口。 江别鹤等人知道他不会轻易在外饮食,也不以为意,笑着饮酒。 “老朽备了份薄礼,祝大人马到功成,请大人务必收下。” 江别鹤笑着接过儿子江川呈上的盒子,打开递过去,却是一匹羊脂白玉雕的骏马,与贾琮的千里一盏灯几乎一模一样,马眼处镶嵌两枚墨玉,在阳光下莹润生辉,宛如活物。 众人齐声赞道:“好马,好马。” 贾琮见江别鹤递了个眼色,知道这盒子里另有玄机,笑着接过来,道:“多谢仙翁美意,琮愧领了。” 江别鹤笑道:“知道大人乃爱马之人,老朽便猜到此物或能对大人脾胃。 不瞒大人,我等还备了些极品瘦马,大人得闲了,传句话来,我等即刻奉上,比之玉马或许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大笑。 贾琮笑道:“多谢诸位美意,此事日后再说。琮去也。”说完登船而去。 众人在岸边躬身相送。 贾琮进了房间,命燕双鹰把那盒子拿来,取出玉马放在一边,又揭开垫在下面的石青色锦缎,果见有一张纸条。 上写着: 提督大人钧鉴: 老朽偶然得知,此次匪患并非巧合,实有人幕后操纵,盐商中人亦有涉足,暂不知是谁,正在暗查。 且大河帮本次肆虐,帮主段天雷却不在其中,行踪杳然,确知其似另有安排,或对大人不利,宜早防备。 江别鹤顿首 贾琮微微皱眉,江别鹤既然敢亲自给自己送情报,想来不会是假消息。 这次大河帮出动数千人,应是江南一带所能快速动员的精锐力量,这等大动作,为何帮主不在? 莫非是想伏击自己?还是待在老巢里遥控指挥?贾琮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大河帮的主力已然确定,区区一个帮主,未必能掀起什么风浪,但贾琮心中始终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小胜一场 第378章小胜一场 贾琮自乘一艘五桅沙船,带着数十艘四五丈长的车轮舸,沿着运盐河一路东进,经泰州时,又从泰州卫调了500人。 月上中天时,抵达了如皋县的海安镇。 这个镇子坐落于两条运盐河的交汇处,平日最是繁华热闹,如今却一片死寂。 借着明亮月光,贾琮看见码头上泊着十几条大小船只,许多人影正忙忙碌碌往船上搬运东西。 再靠近些,隐约可见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影。 来迟了!海安镇已遭荼毒,贾琮心中一惊。 见码头上倭寇不过一二百人,贾琮断然道:“阮阳晖,你即带所部,驰援如皋!留泰州卫诸人与我,歼灭眼前之敌后,我随后赶来。” “末将得令!”参将阮阳晖忙躬身一礼,换船领兵掉头向东南方而去。 岸上的倭寇见官军船只靠近,也不慌乱,反而站在当地,挥刀乱叫狂笑,状甚猖狂。 贾琮冷笑:“打出灯语,命泰州卫指挥同知沈众率部迎敌,本督要看看江南兵究竟能不能打仗。” “是!” 旗舰上一串灯笼升起,十余条车轮舸迅速靠岸,五百官军直接跳入水中,往岸上的倭寇杀去。 同来的泰州卫指挥同知沈众知道贾琮正在上面督战,不敢偷奸耍滑,腰刀一挥。 喝道:“弟兄们,给我杀!大人有令,斩首一级赏银十两,斩首十级职升一级!想发财的,给我杀!” 众倭寇虽人数较少,却毫无惧意,嘻嘻哈哈看着官军冲过来,领头几个浪人武士拔出长刀,高举过头,悍不畏死,迎着官军便扑上去。 其余倭寇无不嗷嗷叫着,提着狭长太刀、铁钩、铁叉、弯刀等千奇百怪的武器,发起反冲锋。 只几个呼吸,两拨人便撞在一起,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鲜血四溅,断肢乱飞。 紧紧数十个呼吸,官军就有些抵挡不住,以多敌少,反而被倭寇压着打。 那几个倭寇浪人武艺精熟,哇哇叫着,上蹿下跳,身法古怪,手中太刀十分锋利,在月光下舞成一道道光轮,刀锋掠过处,官军士卒无不肢残体断。 杀得周遭官军无不胆寒,倭寇士气却是大振,攻势越发猛烈。 “兄弟们,并肩子上,不许后退!随我杀敌!” 沈众也豁出去了,若以多敌寡都打不赢,按贾提督的脾气,必定是人头落地,不如拼死一博,至少还能混个烈士之名。 虽说多年不曾动武,沈众好歹还剩了几分武艺底子,非一般倭寇能敌,如今必死之心激发,手中刀势顿时凌厉许多,眨眼间砍翻两三个倭寇。 身边士卒见主将勇猛,也激起几分斗志,嘶吼着扑上前,枪捅刀砍,堪堪顶住倭寇的攻势。 有个浪人武士看到这边吃紧,忙带人过来支援,口中怪叫,手中绽放出几道雪亮刀光,瞬间斩杀两三个官军,甚至将一人连人带刀砍成两段。 花花绿绿的内脏、鲜血铺了一地。 周遭官军见到这般惨状,心头一软,冷汗直冒,气力顿消。 “不许退!给我杀!”沈众忙扑上来敌住那浪人,与他战在一起,堪堪挽救即将溃散的军心。 “三爷,您看?”燕双鹰见形势不妙,轻声问道。 贾琮摇了摇头,这还是自己亲自督战,都打成这怂样,若是平时可想而知。 “下船去顽顽!” “是!”燕双鹰兴冲冲答应了一声,命人铺好宽阔的跳板,便去牵贾琮的坐骑。 “不必,天黑了,莫伤了我的马。” 贾琮摆摆手,当先下船,身后两百亲兵鱼贯而下。 沈众与那浪人斗了十余合,只觉双臂酸软,心跳如鼓,知是疏于操练,体力不支,心中大恨,若是二十年前,定能斩杀此獠,如今是有心无力了。 那浪人怪笑一声,察觉沈众窘境,长刀反撩,荡开沈众的刀锋,顺势向他颈项掠去,心中已浮现出人头飞起,鲜血狂喷的美好画面。 沈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想要躲闪,浑身竟似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分毫,眼睁睁看着刀锋接近,心中哀叹一声,暗道我命休矣,闭目待死。 想象中刀锋断头的感觉却没到来,只听铛一声,一柄略带青色毫光的刀锋突然挡在颈边,替自己挡下了必杀一刀。 沈众艰难地回头,惊道:“大人!” “滚开!”贾琮一脚把他踹开。 那浪人见贾琮年纪轻轻竟然一身宝甲,在月光下湛湛生辉,知道定是个贵人,忙怪笑着扑上来,太刀凌空斩下。 贾琮冷冷一笑,不闪不避,反而跨前一步,暴喝一声,青霜宝刀由下而上反撩,疾如闪电,后发先至。 那浪人只觉身上一凉,惊骇欲绝,浑身劲力立泄,手中太刀软软垂了下来。 贾琮闲庭信步般从他身边走过,身后的亲兵随手一拨。 那浪人便直挺挺倒下,胸腹间哗啦一声,裂开一道大口,大量内脏被血水冲出来,流了一地。 沈众看得目眩神驰,贾提督竟然真有子龙之勇!传闻全是真的! 受此激励,沈众气力顿生,喝道:“大人神武!大人万胜!兄弟们,随大人杀敌!” 嘶吼着又冲了出去,不过他这次学聪明了,只在贾琮身边杀敌,既让大人看到自己的勇猛,又方便大人救命。 贾琮亲兵全是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百战之士,经验丰富、装备精良、训练扎实,哪里把这几个倭寇放在眼里。 他们的加入,顿时让场面呈一边倒之势。 甚至燕双鹰还领着一百人在外围蹲守,并未参战。 贾琮久不动手,也是技痒,既见了血,心中的暴虐杀意自然升腾而起。 青霜宝刀借着月色,卷起如浪如潮的刀芒,挡者披靡,刀锋所及之处,无一合之敌,瞬间斩杀十几人,犁出一道血路。 倭寇也怕死,见贾琮如杀神一般,哪敢迎战,纷纷退避。 张元霸甚是懂事,见贾琮杀得过瘾,也不与他争抢,只守在左右,偶尔有不开眼的冲上来,便一铜锤敲死。 剩下四五个浪人武士见贾琮刀势凌厉无俦,绝非一人可敌,再让他杀下去,士气就完了,忙一起扑上来。 “元霸闪开!” 贾琮大喝一声,夷然不惧,如今他武艺已是大成,外加天生神力觉醒,哪里会把这几个小角色放在眼里。
但见贾琮飞身而上,斜跨两步,抢到侧翼,使敌无法包围,同时手中刀芒爆发,舞成一团淡青色光球,从那几个浪人中间碾压而过。 啪啪啪几声轻响,几柄太刀连同握刀的手,掉在地上,几个人头飞在空中,几道血柱喷得老高。 贾琮独立血雨之中,手握长刀,冷冷看着剩下的倭寇,如同毫无感情的魔神。 见此场景,倭寇无不肝胆俱裂,几个素来勇猛的小头目,竟被这汉人瞬间击杀,哪里还有斗志。不知是谁一发喊,便四散奔逃。 众官军、亲兵忙乘胜追击。 燕双鹰见剩下的二三十个倭寇逃窜过来,忙下令合围,三四个亲兵围堵一人,顷刻间将溃兵擒杀干净。 “卑职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真乃神人也,卑职今日大开眼界,大开眼界!”沈众死里逃生,忙上来点头哈腰,拍贾琮的马屁。 “派一队人,看着这几船货物。”贾琮懒得理他,自顾自上船。 “是是是,卑职遵命。”沈众忙指挥手下看守货船,救治伤员。至于战死者,只能先不管,战事紧急,打完仗再说。 回到舱房,贾琮摘下头盔,洗了手、净了脸,命燕双鹰把俘虏带上来。 贾琮看着地下跪着的六个倭寇,从发型、衣着上看,有四个看起来是地道的东瀛人,另两个却是汉人。 “说,其余倭寇何在?”贾琮淡淡道。 “八嘎!”一倭寇怪叫一声,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他们说的什么?”贾琮道。 旁边两个汉人身子一颤,不敢翻译。 “嗯,看来不是什么好话,倒是个硬汉。我最喜欢硬汉,保持住,千万别说。有方。”贾琮呵呵一笑。 温有方带着几个锦衣卫进来,躬身道:“请大人吩咐。” “可有什么顽意招呼这条硬汉。”贾琮下巴微抬。 “禀大人,船上事物有限,就‘放鞭炮’罢,倒也简便。”温有方道。 “好,大家伙打仗都累了,正好看个乐子。”贾琮笑道。 “您瞧好吧。”两个锦衣校尉嘿嘿一笑,咚咚咚出去,拿着几把大小不一的铁钳子走进来。 先用破布把那倭寇嘴巴堵死,笑道:“禀大人,这‘放鞭炮’的意思,就是只听鞭炮响,不听人叫唤,故而先堵住他的嘴。” “开始罢。”贾琮看着另外几个俘虏:“你们也看看,我有的是时间招待你们。” “是!”那两个校尉第一次在提督大人面前行刑,又是荣耀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恨不得把一身本事都用上。 只见一校尉把那倭寇的手掌扳开,那倭寇哪里肯松,死死握成拳头。 那校尉经验丰富,提起铁钳,啪一声,打在他手背上,不知打断了几根掌骨,那倭寇吃痛,涕泪齐流,顿时松开。 只见铁钳夹住尾指第一节,轻轻合拢,啪一声脆响,指骨顿时粉碎。 十指连心,那倭寇痛彻骨髓,疯狂挣扎,却被死死按在地上。 “别急别急,刚开始呢。” 那校尉嘿嘿一笑,手脚十分麻利,噼里啪啦,把他左手指骨一节一节全部捏碎,跟着是掌骨,也一根根捏碎。 其余几个倭寇早已被这等酷刑吓尿,脸色惨白。 另两个汉人更差点晕了过去,一直听说锦衣卫的酷刑厉害,没想到如此恐怖,慌忙求饶。 “大人,我等只是协从,不知倭寇动向,他们知道,只问他们便知。” 贾琮道:“你们好生给我翻译,我赐你们一个痛快。” “谢大人,谢大人恩典。”那两个汉人知道必无幸理,能得个痛快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总好过“放鞭炮”。 在锦衣卫里,往往残酷的刑罚,都有个生活化的名字,譬如刷洗、听雨、弹琵琶、放鞭炮等。 贾琮看着那几个倭寇心惊肉跳、魂飞魄散的样子,十分满意。 他也不着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理论上,没有任何人能扛得住锦衣卫的酷刑。 那校尉一边行刑,一边观察另外三个倭寇的神色,笑道:“看来鞭炮小了,还吓不住人。”说着与另一个校尉递了个眼色,换了一把大钳子。 但见大钳子直接钳住那倭寇手腕,啪一声响亮的脆响,尺骨、桡骨前端同时爆裂,白森森的骨茬刺穿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呜!一声闷哼,那倭寇血灌瞳仁,顿时痛晕了过去。 “哟,这才哪到哪。”旁边的校尉一口冷水将他喷醒。 行刑的校尉又把钳子往上挪了一寸,显然是要一寸一寸,把他的臂骨粉碎。 粉身碎骨不外如是。 那三个倭寇再也顶不住,叽里呱啦说了几句。 “大人,他们说愿意招供,只请您不要用这个刑罚对付他们。”一汉人道。 贾琮冷冷一笑,道:“让他们自己说,我懒得问。” 那倭寇道:“踏波将军带着近三千人往如皋方向去了,说是要在离开之前,干一票大的。” “踏波将军是谁?” “据说原本是纪伊流上忍,因争夺代目失败,杀死本代目叛逃,聚了一帮人,当了海盗,自称踏波将军。” 贾琮哂笑,还真有忍者? “你们这次劫掠,是否有人通风报信?” “是。听说有汉人大族和几位首领勾结,献上了兵力分布图,还派了熟悉地形的人带路。” 果然如此,贾琮冷冷一笑,道:“你们抢了这许多东西,如何能带走?” “内应早已和几位首领约定,在出海口准备好船只,所劫货物,他们要取三成。” 内外勾结,荼毒同胞,贾琮眼中杀气大盛,这等败类在任何时代都有。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准备从哪里出海。” “这个只有首领知道,小人不知。” 贾琮微微皱眉,转身看着墙上的地图,从如皋,沿着运盐河一路南下,经丁堰镇、白蒲镇便是南通州,顺江而下,便可出海,这是最好的出海口! 一阵“鞭炮声”把贾琮从沉思中拉回来,受刑的倭寇早已晕死过去几回,浑身鲜血,不成人形。其余几人瑟瑟发抖,牙关咯咯作响。 “都拉出去砍了。”贾琮摆摆手,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喝道:“全速前进!” “是!” 第三百七十七章 踏波将军 第379章踏波将军 如皋城下,已聚集了近三千倭寇海盗,无数火把似一张光毯,将县城团团围住。 海盗中的汉人大声道:“城上的守军听着,只要开城投降,我等海上的英雄只图财,不害命! 若是顽抗到底,破城之后,鸡犬不留!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考虑。” 城上顿时一阵骚动,军心动摇。 一身穿补服的高瘦青年提剑站在城头,正是如皋县令杨凌,只听他厉声喝道:“此乃贼子攻心之计! 尔等久在江南,难道不知倭寇兽性?开城投降,无异于自蹈死地! 尔等身负守城之责,贪生怕死,对得起全城百姓么?今日自我以下,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但有言退者,皆斩!” “是!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城上守军、衙役、民壮见县太爷杀气腾腾,心中一凛,轰然应诺。 “大家放心,我已得到扬州府衙传讯,朝廷大军顷刻即至,倭寇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总督府已有钧令,斩首一级赏银十两,诸位何不奋勇杀贼!”杨凌大声道,也顾不得许多,先使个望梅止渴之计。 众人齐声欢呼,士气大振。 杨凌见军心稳定下来,松了口气,旁边一年轻女子劲装结束,脚踏长靴,身形高挑健美,头戴红巾,手持哨棒,护在他左右,正是他的发妻李秀。 “相公,我送你下去歇歇罢,待会倭寇攻城,刀枪无眼,仔细伤了你。我在城上守着就行了。”李秀满面忧色,轻声道。 杨凌摇头道:“将为兵之胆,我在,士卒们才会奋勇,我若先走了,军心必溃。” “可是……”李秀急道,知道丈夫是个读书人,哪里能上阵厮杀。 杨凌摆手打断她的话,拉着她走到一边,低声道:“我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若是城破,自当以死殉国,却不必陪我一起死。 你身怀武艺,破城之后不必管我,只管逃出性命。明白么?” 他知道李秀出身猎户之家,自小习武,体格强健,等闲三五条大汉近不得身,趁夜逃命,应不为难。 “我不!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岂能独自偷生?”李秀眼中含泪,断然道。 杨凌再三劝说,李秀只是不从。 “你!”杨凌见妻子不听话,又急又怒,扬起手便想打。 李秀仰起头,一言不发看着他。 月光下,见妻子满脸倔强坚定,杨凌心中一软,放下手,叹了口气,道:“好罢,那我们就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罢!” “好!”李秀点头笑道。 杨凌深吸了口气,喝道:“徐千户、童县尉,城上防务就交给你们了!” “大人放心!”两人齐声应命。 虽说城里有个千户,其实只有500卫所军士,外加些巡检司兵丁、乡勇,不超过千人。 “乌都头、车都头!带三班衙役巡视城内,弹压地方,但有妄动作乱者、扰乱民心者、不伏政令者,皆斩!” “是!”两个都头领命而去。 “仇县丞、包主簿、刘师爷,加紧征调城内民壮,上城协守!告诉百姓,倭寇残暴不仁,与其束手待毙,任人凌辱,不如拼死一搏!” “是!” 众人见知县老爷临危不乱,调度有方,都安定许多,信心大增。 城下倭寇见攻心之策无效,低声商议片刻。 踏波将军手一挥,喝道:“攻城!” “攻城!”三千倭寇一拥而上,将数十具简陋的竹制云梯搭上了如皋县两丈高的城墙。 惨烈的攻城战拉开帷幕。 倭寇颇有经验,云梯架上后,每具云梯下还有五六个倭寇左右抱着,使城上守军不能轻易推倒。 同时,身形矮小灵活的倭寇,口含长刀,目露凶光,在云梯上手脚并用,几个起落便跃上城头。 城上守军弓箭无力,且无准头,滚石檑木虽拼命砸下,砸死砸伤不少人,却也阻挡不住倭寇的攻势。 顷刻间便被倭寇踏上城来。 “给我杀!”杨凌大喝一声,指挥士卒杀敌。 身旁两个军士提枪便往那倭寇扎去。 那倭寇十分狡猾,着地一滚躲开,也不冒进,只守不攻,与两人缠斗。 这时,旁边又冲上来两个倭寇,朝那两个士卒杀来。 士卒腹背受敌,拼死击杀一人,便被倭寇斩杀。 剩下两个倭寇见杨凌一身官服,狞笑一声,便往他扑来。 杨凌一把将妻子护在身后,怒喝一声,提剑便往其中一人身上乱砍。 那倭寇见他出手全无章法,哈哈怪笑,轻轻拨开他的长剑,反手往他颈上削去。 另一倭寇则和另外一个赶过来的军士斗在一起。 那倭寇眼见要砍下杨凌的脑袋,立个头功。 忽然,杨凌腋下伸出一个棍头,如毒龙般轻轻一颤,已弹开他的刀锋,跟着迅疾刺出,狠狠点在那倭寇的咽喉处。 软骨破碎声响起,那倭寇满脸不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捂着喉咙退了两步,坠下城墙。 “相公退开!”李秀轻叱一声,闪身出来,挡在杨凌身前。 另一倭寇已砍翻前来救援的士卒,见同伴竟被一女人击杀,怒喝一声,挥刀扑了过来。 李秀第一次杀人,本有些惊慌,见倭寇杀来,反而镇定下来,棒头一扬,似毒蛇吐信,笼罩倭寇上身,将其拦在外围。 棒长刀短,那倭寇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想用刀砍断哨棒,却找不到机会,气得哇哇大叫。
三五个回合后,李秀看准时机,棍头一翻,狠狠打在倭寇手腕上。 当啷,长刀落地。 那倭寇大惊,顾不得手腕剧痛,着地一滚,便想去捡刀。 李秀早已进步上前,一脚踏在刀上,抡开哨棒,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抽在倭寇顶门。 啪!倭寇头骨破碎,脑浆迸裂! “秀儿!杀得好!”杨凌兴奋地大吼,“小心身后!” 又有两个倭寇爬上来,一齐挥刀往李秀砍来。 ―― 却说参将阮阳晖带着三千人,往如皋急赶。 官军所乘车轮舸船速甚快,远超划桨船。刚至如皋码头,便见城下火把如云,倭寇如雨,城上喊杀一片,不时有人坠下城来。 倭寇正在攻城! “正好赶上!”阮阳晖松了口气,喝道:“全军出击,给我杀!” 数十艘兵船上战鼓隆隆,如闷雷般把城上城下的喊杀声压了下去。 “朝廷大军到了!将士们,杀啊!”杨凌大喜,大喝道! “朝廷大军到了!”城上众将士齐声欢呼,士气暴涨,一时和悍勇的倭寇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与李秀厮杀的两个倭寇,余光瞟见码头上涌来无数汉军,心中顿时一慌,被李秀抓着机会,一棒横击,抽碎一人头颅。 另一人斗志已失,勉强抵挡了两合也被踢下城去。 踏波将军见汉人援军到了,阵内有些骚动,微微皱眉,道:“黑川君、福山君,请加紧攻城。我自会断后,中原人向来孱弱,不必惊慌。” “嗨!”两个海盗首领重重点头,知道这个上忍出身的同行,不仅有头脑,刀法忍术更是出神入化,故此行推他为首。 踏波将军看着蜂拥而至的官军,面露不屑之色,大喝一声,带着部下反冲过来。 但见他身法灵动,左右跳跃,手中长刀卷起道道雪亮刀光,总是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中,避过劈刺来的刀锋枪尖,同时划过一个个官军的喉咙。 阮阳晖见他骁勇,哪敢迎战,慌忙下令:“给我放箭,放箭!” 后阵的士兵们忙拉弓射箭,只是疏于训练,拉不得硬弓,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软弓,射出的箭矢轻飘无力,哪有什么杀伤力。 倭寇早知官军虚实,怪笑着扑上来,瞬间把官军阵型撕裂一个大口子。 “不许退,给我顶住!”阮阳晖无奈大吼,带着亲卫督战,连砍了几个想逃的士兵,才略略止住颓势。 “倭寇人少!给我围住,杀!敢后退者,杀!” 阮阳晖也豁出去了,亲自提枪上阵,若被这几百倭寇击溃,贾琮那里必定难逃一刀。 踏波将军以寡敌众,如履平地,喝道:“左右合围,前军突击!” 几个心腹手下答应一声,立刻分出两股人马,左右迂回,竟然要反包围。 阮阳晖连声大喝,使出吃奶的力气,指挥三千人,堪堪抵住踏波将军手下五六百人,一时城上城下都陷入苦战。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听攻城的倭寇齐声欢呼“城破了!” 剩余倭寇争先恐后,一窝蜂涌进城内,这还是他们抢的第一座县城。 而此时阮阳晖带来的援军已全面落在下风,反被踏波将军以少围多,按在地上摩擦,地上已躺着好几百官军尸体。 于此同时,更远处的黑暗中,十数艘车轮舸正迅速靠过来。 贾琮卓立船头,看着如皋城下的局势,见三千官军这么快便损了三分之一,而对方只有四五百人,而城门已破,心中又急又怒,怒喝道:“速速靠岸!随我杀敌!” “是!”众人齐声道。 踏波将军自领一队人马,如烧红的刀子切开牛油,直取中军。 阮阳晖咬牙迎上,挺枪当胸便刺,哪知对方刀法玄奥,不知如何一绞,自己的大枪已然脱手飞出,心中不由得大骇,这倭寇是妖精不成? 其实,阮阳晖也未必如此脓包,他也是武举出身,能当上参将,手里多少有些功夫。 可多年不曾打熬,又上了年纪,十分功夫最多只剩下一二分,踏波将军又是东瀛猛人,才被他一招绞飞了兵器。 仓促间,阮阳晖反手拔出腰刀迎战,大喝一声,把生死置之度外,往踏波将军头上劈去,刀势猛烈,倒有几分威势。 踏波将军形如鬼魅,在刀锋及体前,倏地侧身闪过,同时一脚踹在阮阳晖肚子上。 阮阳晖只觉如被大锤击中,身上的铠甲似乎不能提供任何保护,剧痛袭来,忍不住弯腰倒下,缩成一团。 眼见刀锋又至,身边几个亲卫想上来营救,却被其他倭寇挡住,暗道我命休矣。 忽听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如狂风般掠来。 阮阳晖大喜,倭寇是没有马的,更没有这种宝马。 但见一骑,从后方黑暗中冲来,如劈波斩浪般,瞬间杀穿倭寇包围圈,留下一地尸体,直扑踏波将军! 白马!银枪! “大人……救命啊!” 阮阳晖用尽全身力气,嗷一嗓子,倒吓了踏波将军一跳,刀锋一顿。 一点枪尖在眼前绽放,踏波将军心中一惊,知道遇见高手,顾不得杀人,瞬间收刀回来,眼中精芒爆射,大喝一声,刀光如匹练般挥出,端端正正劈在枪尖上。 铛!漫天枪影消散! 踏波将军吃不住枪上携带的战马冲击之势,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太刀刀锋处出现一个明显缺口。 贾琮暗暗点头,这倭寇有些东西,竟能一刀阻断我的冲击之势。 第三百七十八章 瓮中捉鳖 “再来!”贾琮冷喝一声,轻夹马腹。 宝马就是宝马,神力爆发,瞬间提速,再往踏波将军冲来。 踏波将军来不及心疼破损的宝刀,着地一滚,避开贾琮锋,躲入人堆里。 方才他酣斗良久,体力消耗不少,哪里敢面对如此生猛,还骑着神驹的贾琮。 贾琮也不理他,只顾杀敌,骑着千里一盏灯,左冲右突,手中长枪绽放无数寒星,快速收割着倭寇的性命。 骑在马上的贾琮,火力全开,杀敌效率比步战用刀高了许多,只几个冲突,便击杀二三十人,将阮阳晖的人马解救出来。 “阮阳晖、沈众,给我把这群贼子围了,不许放跑一个!”贾琮回头喝道。 “末将遵命!” 见主将神勇如斯,外加又得了几百人补充,众军士士气大振,快速将踏波将军的数百人围困起来。 “亲兵随我入城杀敌!”贾琮见差不多了,大喝一声,直冲进城。 此时,天色渐明。 贾琮一马当先冲进城来,但见城内守军已然全面溃败、军心大乱,倭寇狼奔豕突,追着军民乱砍乱杀。 街道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李秀护着杨凌冲下城来,强行把他塞到街口两处民房之间缝隙处,自己挡在外面,迎战四五个倭寇。 那几个倭寇见她年轻俏丽,身姿诱人,嘿嘿笑着,淫心大起,想生擒了她享用,故未下杀手。 李秀奋起余勇,招招搏命,勉强还能坚持。 又斗了十几合,李秀体力不支,动作稍慢,被一倭寇用刀背拍中手腕,痛彻心扉,哨棒不由得一松,被另一倭寇劈手夺去。 见几人淫笑着上前,李秀面露羞愤之色,拔出腰间匕首,便想拼命。 忽听马蹄声响,白影一闪,一匹神骏之极的马儿已冲到身前,但见枪影嗖嗖刺出,几个倭寇还未反应过来,咽喉、胸口已被贯穿,似破口袋般倒地而亡。 李秀眼睛一亮,这人好厉害的枪法! 但见马上骑士看向她身后,问道:“你是县令?” 杨凌毕竟比妻子见多识广,见贾琮未及弱冠、气度森然、盔甲精美、坐骑雄壮,忙出来拉着妻子拜倒:“下官如皋知县杨凌,拜见提督大人。” “你认识我?” “不认识,下官猜的。”杨凌道。 贾琮道:“你猜对了,速去收拢残兵、民壮,随我杀敌!” “是!” 杨凌扶着李秀刚出来,便见前面数十个倭寇杀过来,看着贾琮孤身一人,骑着宝马,披着银甲,都兴奋地扑上来。 “大人,快走!我来断后!”杨凌喝道,拔出长剑护住妻子。 贾琮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拍马迎上,瞬间冲入倭寇阵中。 沉重的大枪在他手中似灯草般飘忽来去,或挑、或刺、或扎、或圈,一个照面便击杀四五个倭寇。 但见人似虎、马如龙、枪如蟒,一个银甲骑士在数十倭寇间纵横驰骋,冲突往来,如入无人之境,枪尖过处,血花四溅,倭寇无不授首。 “相公,这位大人真的好厉害!”李秀一脸兴奋,拍手赞道。 杨凌道:“有岳父大人和大哥他们厉害么?”他不懂武艺,看不出什么名堂。 李秀扑哧一声笑道:“当然比我爹他们厉害一百倍!枪枪夺命,实在太厉害了!” 杨凌笑道:“怪道圣上钦赐表字‘子龙’呢?” “嗯!赵云复生,不过如此!”李秀重重点头。 片刻后,贾琮击杀了最后一个倭寇,回身喝道:“还不快去!” “啊,哦!”杨凌两夫妻慌忙跑了。 却见亲兵们总算跑进城来,因运输不便,故只有贾琮并一队随身护卫带了马,其余人都是步兵。 只见众亲兵穿着重甲,只露出眼睛,手里提着一柄长兵刃,尖端用两尺长的皮囊包裹锋刃,显然十分爱惜。 贾琮回身转来,喝道:“分四队人堵住四门!其余人等,随我杀敌!” “是!”众亲兵齐声大喝。 四个队正各领所部,分头而去。 贾琮带着剩余七八十人,在城中四处追杀倭寇。 黑川、福山两个倭寇首领刚刚带人打开县衙仓库,便听手下报告,说有少量汉军入城。 “福山君,我带人清缴残敌!你快出城去接应踏波君。”黑川道。 “黑川君放心!我会让中原人知道咱们东瀛武士的神武。”福山哈哈一笑,确定了县内钱粮充裕后,命人看着仓库,率部出城。 这也是海盗之间的默契,要吃肥肉须得一起吃,免生嫌隙。 贾琮正率领数十骑亲兵在大街小巷四处冲杀,聚拢了不少残兵游勇。 转过街口,忽见前面一大群倭寇围着上百官军、衙役、民壮、乡勇剿杀,中间一青年官员,一头戴红巾的女子,正是杨凌夫妇。 “杀!”贾琮大喝一声,催马而上,如流星赶月,带着数十铁骑瞬间冲入敌阵。 数十亲兵手提陌刀,身披重甲,如一道钢铁洪流,滚滚而来。 本来步战持陌刀已然十分锋锐威猛,何况骑在马上,借着马力,数十柄陌刀闪耀寒芒,凌空挥过。 铮铮铮! 嚓嚓嚓! 上百倭寇并他们简陋的兵器,直接被砍成两段,如断朽木,顿时血漫长街,腥臭冲天。 哗!官军人等无不振奋,齐声呼喝,士气大振,反守为攻。 其余倭寇则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支仿若天神的骑兵,一股无法抗衡的感觉,在心头悄然滋生。 贾琮身先士卒,杀透敌阵,旋即轻拨马头,又往倭寇最密集处杀去。 黑川见军心萎靡,慌忙大声呼喝鼓劲,仗着人多势众,拼死顽抗。 “挡住他!挡住他!”
见白马将军杀来,黑川怒喝连连,拼命指挥手下抵挡,正心神不定间,又见一条魁梧壮汉斜刺里杀出,拦腰撞入阵中。 似嫌马匹不便,那壮汉翻身下马,手提两柄硕大铜锤,看也不看,照着人群中乱挥乱打,呼吸间杀出一片空地,倭寇往他身上劈砍的兵器,最多只留下点点火星。 黑川吓得魂飞魄散,哪见过这般猛士,一对铜锤舞起来也不讲什么招数,擦着便死,挨着便亡,毫无道理可言,偏偏又身披重甲,刀剑难伤。 张元霸咧嘴一笑,见倭寇畏缩不前,便提着铜锤走上去。 黑川忍无可忍,大喝道:“八嘎!给我杀了他!赏银千两!” 听到重赏,倭寇又生出了些血勇,将张元霸团团围住。 张元霸哈哈一笑,提起铜锤刚想动手,便听身后马蹄声劲急,忙闪到一侧,让出大路。 但见一匹白马四蹄腾空,飞跃两丈,跨过满地尸体,载着一少年将军,如风卷残云般杀到黑川跟前,张元霸忙抢上去为他断后。 黑川见贾琮似神兵天降,倏然杀至跟前,见退无可退,索性拔出太刀,带着四五个心腹决死冲锋。 贾琮眼神如冰,抖开大枪,上护人、下护马,倏进倏退间,刺杀一众倭寇。 见一首领模样的倭寇杀来,贾琮冷冷一笑,突地加速,甩开几个倭寇,枪出如电,直取黑川胸膛。 黑川远没有踏波的武艺,哪里敢硬扛,慌忙着地一滚,险险躲开。 贾琮大喝一声,拧枪如轮,绽出万多梨花,一招之间击退周遭倭寇。轻提马缰,战马十分通灵,人立而起,两只碗口大的铁蹄,往黑川身上踏来。 啪啪!地面溅起淡淡尘烟,黑川再次打滚躲开。 贾琮催马再追,一枪往他后心扎去,打定主意,要扎他个透心凉。 黑川没想到贾琮攻势如此凌厉,早已斗志全无,急中生智,把太刀当做手里剑掷出。 贾琮侧身躲开,枪势不停,依旧照着他后心搠去。 危急关头,忽见黑川在靴筒处一摸,翻身回来,手中多了一支圆筒,正对贾琮胸膛! 手枪!贾琮一惊,电光火石间变招已是不及。 砰!一声响,硝烟弥漫,贾琮应声落马,长枪脱手坠地。 “三爷!”张元霸、燕双鹰等亲兵见贾琮中枪堕马,惊得魂飞天外,不要命地杀过来。 “给我死!” 张元霸怒极,掷出一柄铜锤开路,打飞三四个倭寇,三两步抢上前去,反手摘下背后的大铁盾,把贾琮护住。 另有几骑亲兵飞快杀来,拦在外围,陌刀乱砍,组成一道铜墙铁壁。 燕双鹰则飞身下马,双目血红,发疯一般扑到黑川身上,掐住他脖子,苦练多年的鹰爪功爆发,只听刺啦一声,直接抓扯出一大把喉骨、血管,鲜血狂喷。 见黑川来不及填装弹药,便被击杀。其余倭寇和燕双鹰血红的眸子一碰,心头一颤,慌忙逃窜。 众亲兵也没心思追击,将贾琮里里外外围住。 “三爷!三爷!”张元霸和燕双鹰虎目含泪,抱着贾琮又摇又喊。 “摇什么?老子又没死。” 贾琮熬过最初的剧痛,长身而起,见胸前的护心镜上嵌着一枚弹丸,还好皇后赐的宝甲质量过硬。没想到这鬼子竟然还有手枪。 众亲兵见贾琮没事,齐声欢呼起来:“三爷万胜!三爷万胜!” 接过亲兵递过的长枪,贾琮翻身上马,深吸了几口气,略一扩胸,感觉胸骨无碍,喝道:“随我杀敌!” “是!”有了方才的教训,张、燕二人寸步不敢离,紧紧护在贾琮两侧。 其余亲兵也分成两队,左右出击,尽量不让倭寇靠近贾琮。 却说福山带了两三百人,想出城接应踏波,远远看见城门处三十余个高大的军士,列成方阵,如一道钢铁城墙,将县城狭窄的城门完全堵死。 仗着人多势众,福山也懒得考虑什么战术,太刀一指,就一个字“杀!” 数百倭寇舞着刀枪,一脸凶残,哇哇怪叫着直扑而来。 那队正神色不变,冷峻如岩,一言不发,提起陌刀,刀柄往地下狠狠一顿! 砰! 哗!三十柄陌刀一齐扬起,凛冽生寒。 倭寇不明就里,暗笑汉军花哨,呼啦一声冲过来。 “杀!” 一声令下,陌刀骤然劈下。 啊!噗! 惨叫声响起,二三十个倭寇已被一刀两断。 阵前顿时一空。 “纳尼?!”众倭寇情不自禁退了几步,看着满地残尸,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一眨眼就被砍死二十多人的事实。 那队正冷冷一笑,看着连皮甲都没有的倭寇,口中吐出两个字:“找死!” 就这等叫花子海贼,还想冲击陌刀军阵,来多少死多少。 福山又惊又怒,他却不信邪,怒喝道:“给我冲锋!冲垮他们!” 倭寇也是悍勇,再次一拥而上。 “杀!”队正喝道。 数十柄陌刀再次无情劈下,砍翻一地倭寇,人兵俱碎。 跟着反手扬起,又撩翻数十倭寇。 陌刀两面开刃,下劈是杀,上撩也是杀。整个军阵便如一抬绞肉机,高效整齐的把冲过来的倭寇绞成碎片! “头儿!不能再冲了,我们换道门出去罢!”手下劝道。 福山也被彻底吓住了,东瀛国小民贫,哪里见识过这等雄壮的军队,连听都没听过,慌忙点头下令:“撤!快撤!” 带着剩下的百十人抱头鼠窜,福山心中还在庆幸,还好那些汉军一个个穿着铁甲,行动不便,追不上自己。 不过当他看到另一道城门下,也有一队陌刀军镇守时,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锤定音 第381章一锤定音 不到一个时辰,贾琮便带着亲兵、官军、巡检、衙役、乡勇等将城里的倭寇清缴干净。 留下众人继续清理,贾琮返身带着数十骑重新杀出城来。 城外空地上,阮阳晖、沈众指挥两千多官军,牢牢围着踏波将军所部。 他们也学聪明了,也不想着杀敌,只命士兵结成枪阵围困,倭寇敢突围,便拼命攒刺,将其击退。 仗着兵力优势,缓缓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 反正倭寇又没有骑兵,还能飞了?只等大人回来,再将其碾成齑粉。 踏波将军暗道不妙,被这般赖皮的打法逐渐消耗着耐心。 若是两军混战,他有十足把握冲散官军阵势,可现在官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靠人多、枪多,守阵型,围而不攻,倒让他有些难办。 倭寇装备低劣简陋,纯凭个人勇武和亡命之心作战,如今被官军围住,几次冲突不出,渐渐焦躁。 只盼城内友军快些杀出来接应。 双方都在等着城内友军出来一锤定音。 忽听密集马蹄声响,官军大喜,提督大人来了!顿时士气一振,齐声大喝,将包围圈又缩小了一圈。 但见贾琮率领数十骑飞驰出城,直冲而来。明晃晃的铠甲和刀锋,让踏波将军心中冰凉。 官军放开一个口子,让贾琮一行冲杀进去,陌刀挥动,残肢断体,顿时掀起滔天血浪,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阮阳晖、沈众忙大喝道:“兄弟们,随大人杀敌!” 说完带着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乱捅乱刺。 贾琮率铁骑在阵中翻江倒海,外面又有两千多官军围杀过来,面对这等中心开花,四面合围的死局,倭寇早已胆寒,哪里还能抵挡,顽抗之势登时冰消瓦解。 再一次杀到踏波将军跟前,贾琮枪头乱颤,幻出重重枪影,笼罩其上身各处要害。 踏波知道厉害,也不硬拼,急退两步,忽地伸手往地上一砸,顿时浓烟滚滚,将他身形淹没。 忍术?雕虫小技!贾琮大喝一声,催马冲进烟中,一招“八方风雨”使出,枪芒爆射,刺向四面八方。 张元霸、燕双鹰两人忙左右护卫,跟着冲过去,护在外围,隔断倭寇进攻路线。 贾琮一击落空,并不慌乱,轻催战马,继续前冲,凭这点烟,能覆盖多大面积? 忽见前方一黑影飞扑而来,贾琮想都不想,抬手将其刺穿,挑在枪尖,从触感判断,这是一具人体。 “三爷,身后!”燕双鹰隐约见烟雾中人影晃动,慌忙大吼一声。 贾琮也听到身后金刃劈风之声,奈何枪尖上还挂着一个人,来不及回枪格挡。 千钧一发之际,贾琮回手在马股上一拍。 千里一盏灯与他配合默契,后腿猛地往后一蹬,砰一声将身后偷袭之人踹飞。 烟雾被江风很快吹散,贾琮甩飞枪上的倭寇尸体,调转马头,见踏波将军躺在地上,口吐血沫,不知断了几根骨头。 踏波将军使出浑身解数,放出迷雾、丢人诱敌、从后偷袭,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竟被一畜生破坏,气得他五内如焚、悲愤欲绝。 张元霸见他挣扎着还想起身,有了方才的教训,生怕他还有什么幺蛾子,忙抢上去,一锤砸在他腰下,跟着咚咚两捶,把他双手砸碎。 即便受过残酷的忍术训练,踏波依旧痛呼出声,再也无力挣扎。 剩下的数十倭寇见战无不胜的首领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下,不敢再战,纷纷跪地投降。 贾琮高踞马上,环视一圈,见再无站立之敌,看着踏波将军哂笑道:“什么狗屁忍术,也敢来我中原称雄?” 众人大笑。 踏波将军满腔激愤,满脸不服,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他说什么?” 旁边一汉人俘虏忙磕头道:“禀大人,他说若在平地公平决斗,大人未必能胜他,凭借一头畜生不算英雄。” 贾琮哈哈大笑:“我骑马不算英雄,莫非你又放烟,又丢人的就算英雄了?战场之上只有成王败寇,没有公平! 既是忍者,偷偷摸摸干点下三滥的事儿就罢了,还学人家打仗,给我死来!”说着一枪贯穿其头颅。 “大人神武!大人万胜!”众将士齐声欢呼。 贾琮抬手止住,喝道:“锦衣卫审讯俘虏,凡是没用的,都给我砍了!” “是!” 剿灭残敌,贾琮带着兵马,重新入城。 城外战场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浓密的树冠中,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踏波将军的尸体和贾琮的背影。
贾琮眉头微皱,似有所觉,忽地勒住马,猛地回头看去。 战场上除了满地尸体,哪有其他。 “三爷何事?”燕双鹰忙道。 贾琮摇摇头,莫非是错觉? 进得城来,知县杨凌正带着衙门官吏、城内百姓等清扫战场,见贾琮等人进来,忙过来见礼。 贾琮摆摆手,道:“贤伉俪守城有功,本督甚慰。” 李秀没见过这许多官员,害羞地躲在杨凌身后。 杨凌拱手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不敢当大人夸奖。若说有功,皆是将士、百姓之功。” 贾琮点点头,道:“沈众,领一千人留在此处,协助杨知县清剿残敌。” “卑职遵命!” “另外倭寇船只上的赃物,杨知县派人去接收罢。留下你们如皋的东西,其余封存。”贾琮道。 “下官代全县百姓谢大人恩典。”杨凌大喜,知道贾琮是照顾自己。 “传令,埋锅造饭,救治伤者,掩埋死者。两个时辰后,返回扬州。”贾琮也不嗦,交代了几句,拨马便走。 “是!” 他连战几场,也杀累了,借了间大户的房子,略作休整。解下甲胄,只见胸前拳头大一片青紫。 随军医生仔细看过后,道无事,施了针灸,又替他敷上活血化瘀的药物。 张元霸、燕双鹰两人这才放下心,若是贾琮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回去面对村里的父老,只能自-杀谢罪了。 ―― 稍作休整,贾琮率部返回扬州。 刚下船,便见潘松兴冲冲迎上来,大声道:“大人捷报,捷报!” “说。” “彭指挥使率4000人北上,与大河卫南下的1000人将大河帮水匪堵在宝应城下,并使人用连环船堵住南北水道,又示敌以弱,诈做兵力不济之势。 众水匪舍不得劫来的数十船财货,与官军在宝应城下死战。 2000余水匪被卫所官军及宝应城守军歼灭大部,侥幸逃脱者不过十之一二。现彭指挥正全力清缴残匪。”潘桑道。 贾琮连连点头,笑道:“果然是条好汉。传令彭程并沿途各地衙门,加紧清缴残匪。另外,务必保证漕运畅通安全。” “卑职遵命。” “金陵方面怎么样?”贾琮道。 “禀大人,据乔千户传来的消息,金陵并无异样,平安祥和。” “空性、解辉处战况如何?”贾琮道。 “禀大人,进展十分顺利。袭扰广德州的几股绿林土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官军兵力既多,又有空千户这员猛将率领,昨日接战,一击即溃,如今正四处设卡,追杀残敌。” “另外,常州、苏州一路,解千户命常州卫、苏州卫固守要地,自率军在太湖渔民指引下,避实击虚,围魏救赵,直取湖中水匪老巢。 将留守之匪尽数剿灭,还俘虏了许多老弱妇孺。在外水匪闻讯大惊,急急赶回救援,想夺回自家老巢。 被解千户麾下缇骑居高临下,用神臂弓射得死伤惨重,少数水匪见势不妙,驾船逃遁。经此一战,太湖水匪根基尽失,伤亡殆尽。” “好!”贾琮一拍手掌,空性、解辉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既然战事顺利,着空性、解辉率精锐缇骑速返金陵,余人留下,继续清缴残匪。” “是!” 贾琮心中记挂着江别鹤给的情报,没搞清楚之前,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暗中多与江家接触,他家在扬州地面消息灵通,若有情况,速报于我。 其余各家也派人给我盯死,扬州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不信他们提前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或有人勾结匪类也说不定。”贾琮道。 “卑职遵命。”潘桑低声道。 贾琮自回盐院衙门歇息,决定在扬州坐镇两天,彻底清理长江以北的匪患。 徐清热情的接着他,引着他进入内室。 贾琮本打算就住上次的小院,却见后宅上房空空如也,显然徐清并未入住,忍不住笑道:“林姑父已赴京,老哥暂代盐院,为何不搬进来?” 徐清笑道:“老弟说笑了。这后宅乃是盐院正堂居所,如今林大人高升,老哥不过代为照管两天,岂敢鸠占鹊巢。” 贾琮笑道:“这盐院想来十有八九是老哥执掌,何况你如今暂代盐院一职,住进来也合情合理。” 徐清摆手道:“不是这个话。暂者未定也,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即便圣上天恩,林大人提携,去了我这个暂字,老哥也绝不敢入住后宅。” 第三百八十章 引蛇出洞 第382章引蛇出洞 “这是为何?”贾琮奇道,官员住官邸,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老弟你想,后宅曾是林大人贤伉俪并姑娘居所,老弟住进来是分所应当,我这个大老粗住进来,岂不是唐突了林夫人和林姑娘? 也太不尊重了些,林大人于我有大恩,此举断断不可。”徐清正色道。 贾琮闻言点头,看着徐清笑道:“老哥两榜进士出身,道德文章自然精妙绝伦,又怎是粗人,这也罢了。 我倒是从老哥身上看到两句话,深为佩服。” “哦?什么话?”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贾琮叹道,道理很简单,人人都明白,但是要做到何其难。 徐清哑然失笑,拱手道:“谬奖谬奖。老哥我出身贫寒,上下无人,要想在官场立足,也只有尽量周全礼数。” 贾琮笑道:“礼多人不怪。” 徐清笑着点头。 “我见你肚子比上年又大了些,最好少喝酒、少吃肉,方可长寿。” “多谢贤弟垂爱,我定善加保养。”徐清笑道。 ―― 熙丰十年,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随着各地捷报传来,金陵全城欢腾,士林民间纷纷呼吁取消严格的宵禁令,恢复往日繁华。 顾涛迫于压力,反复权衡,考虑到大局已定,决定于中元节取消前些日子的宵禁令,仍命总兵衙门和守备衙门严防死守,谨防有变。 不过贾琮没回来,顾涛还有些顾虑,巡抚、布政使等一干人,却没放出来,仍旧留在府中“参赞军务”。 总督府一小院落中,巡抚陈中建、布政使翁运之、按察使谭曜等正在密谈。 “士孺兄,听说匪患平了,顾涛怎么还不放我等出去?”翁运之道。 陈中建笑道:“过犹不及。既然制台大人留我等小住,我们就安心住着罢,未必不是好事。” 谭曜眼睛一亮,道:“抚台大人可有妙计?” “妙计没有,不过有些猜测。”陈中建低声道。 “请大人明示。”翁运之忙道。 陈中建笑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翁运之、谭曜两人一点就通,相视而笑,缓缓点头。 “若祸起萧墙,我等恰好被制台拘于此地,不见天日,正好逃脱罪责,还可趁势弹劾,拿下顾涛!如此,新法绝矣。” 陈中建笑道:“这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大人高见。” ―― 江南地方素有在中元节晚上放河灯的习俗,而金陵秦淮河的河灯,更是享誉江南的一大盛景。 傍晚时分,宝钗、黛玉、凤姐儿、晴雯、楚婵等人刚吃过晚饭,正在家里说笑。 忽听王家、薛家等管事媳妇上门求见。 凤姐儿、宝钗出去打发了。 回来凤姐儿笑道:“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我娘家姊妹派人邀我去放河灯。” 宝钗也道:“宝琴丫头也派了人来,邀我去秦淮河放灯。” 楚婵笑道:“要说秦淮河中元节的河灯,倒是江南一绝。 不拘官宦士绅、士林学子、市井小民、三教九流,定要在这日‘结鬼缘’,放天灯、放河灯、放焰口,各色灯火争奇斗艳,直把秦淮河点成灯河。” 晴雯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不无憧憬地道:“婵姑娘,听你这一说,可想而知定是壮观灿烂非常了。” 楚婵含笑点头,她久居金陵,年年放灯,哪有不清楚的。 黛玉从小便去了神京,对秦淮河美景只听说过没见过,闻言也有些向往,道:“若能去看一回,倒也不枉来金陵一趟。” 凤姐儿笑道:“我也是小时候去放过,多年没去了。不知如今可有什么变化。要不咱们今儿去放一回?也让林丫头、晴雯见见世面。” 晴雯素来胆大,拍手叫好。 宝钗微微摇头,道:“琮哥儿临走前叮嘱,不许我们出门,家里也有活水,就在家里放灯罢。” 凤姐儿道:“那有什么趣儿?难得回金陵一趟,正赶上节气,若不去放灯,岂不辜负了。 再说,琮哥儿不让我们出门是担心匪患,如今四处匪患都平了,宵禁也没了,还怕什么?若不放心,把家里的亲兵带上,不就行了?” 楚婵不置可否,她年年放灯,对此并没多大兴趣。 晴雯极力附和,她与凤姐儿一般,是最喜欢热闹的。 黛玉心中想去,可想到河边人多眼杂,又有些顾忌。 “可是……”宝钗十分犹豫,一面因贾琮的叮嘱,一面又是宝琴的邀请,外加自己也有些想去,十分矛盾。 凤姐儿笑道:“怕什么,在京里还不是我服侍老太太、太太她们出门? 金陵城里我熟,多带些人手便是,咱放了灯便回来,包管没事儿。 们若担心琮哥儿生气,便推到我身上,我一力承担。” 黛玉想到秦淮河无数河灯顺水流淌、天灯如星散落的浪漫景致,终于缓缓点头。 晴雯见黛玉点头,高兴得跳起来,拍手笑道:“我去让人做个大大的河灯,还有天灯。” 凤姐儿笑道:“不必,河边各色灯都有卖,咱现买几个就行了。” 宝钗苦笑道:“既然都想去,那就早去早回罢。” “嗨,琮哥儿的亲兵又不是吃素的,河边那成千上万的人,难道就咱闪失了?宝丫头,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凤姐儿笑道。
宝钗气笑了,啐道:“我替大家伙着想,倒错了。琮哥儿回来问起,你自去交代。” 凤姐儿有恃无恐地道:“我交代便是,我是他嫂子,琮哥儿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宝钗知道她和贾琮的关系,暗啐了一口,还有脸当嫂子呢。 众人见天色不早了,便命婆子备车。 宝钗、黛玉乘了一辆紫檀象牙嵌宝雕车,凤姐儿、楚婵、晴雯乘了一辆黄花梨龙凤呈祥纹华盖车。 随行的丫头、婆子另乘了三辆青布大车。 刚至角门处,便被守门的亲兵拦着。 “诸位奶奶、姑娘往哪里去?” 凤姐儿撩开车帘,道:“去秦淮河放灯,你们跟着便是。” 那亲兵皱眉道:“回奶奶的话,三爷有令,若无他亲笔书信,请诸位奶奶、姑娘莫要外出。” “混账!你们倒管起我来了。”凤姐儿柳眉倒竖,斥道。 “标下不敢。”亲兵知道她是贾琮的嫂子,不敢得罪,却也不敢违抗军令,放她们出去。 凤姐儿见状皱眉道:“叫你们管事的来。” “是。”一个亲兵忙去把留守的两个把总请来。 “标下杜福贵、标下蔡森,参见各位奶奶、姑娘。”两个把总走到车前,躬身道。 凤姐儿撩开帘子,冷笑道:“今儿是中元节,我和几位姑娘要去放灯,你们不放心就跟着,难道琮哥儿让你们看犯人的? 还是说你们出了这道门儿,就没能耐护住我等周全了?” 两个把总对视一眼,他们怎么说得过凤姐儿,只是贾琮军令又不敢违拗,只是闭口不言。 “既然你们没话说,就让开,别耽搁时辰。”凤姐儿得意地道。 两人还是一动不动。 “混账!”风姐儿心头大怒,琮哥儿手下都和他一样,茅坑里的石头! 因扬声道:“宝丫头,我说话不管用,你说句话罢,他们听你的。” 宝钗脸一红,既已上了凤姐儿的贼船,却不好半路下来,因撩开车帘,道:“二位将军,你们若不放心,可随我们同去。 早去早回,想来无碍,如何?若你们三爷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这……姑娘言重了。” 两个把总知道宝钗身份不一般,连三爷都十分敬重,未来主母岂敢得罪,只得点头道:“那我等护送姑娘、奶奶们前往便是。” 说着召来几个队正商议人手安排。 杜福贵道:“如今姑娘、奶奶们都出门,府里已经没什么好守的,便派150人随行,确保无虞。” 蔡森道:“老杜,你我二人一人守在府里,一人跟着出去。” 众人点头。 杜福贵道:“那我留守罢,你带人出去。切切小心。” 蔡森点头道:“我理会的,即刻知会锦衣卫,请乔千户派人沿途护卫。” “是!” ―― 蔡森带着五队亲兵,披挂整齐,如临大敌,护着宝钗等人往外城走去。 按凤姐儿的指示,从内城东南角的正阳门出,说是这里最热闹。 刚出正阳门,蔡森就后悔了,眼前秦淮河两岸,好像把全金陵的人都聚了过来。 人挨人人挤人,争着上前放灯,不时还有人被扑通一声挤下河去,又被岸上的人丢绳子拉起来。 看得画舫花船上放灯的姐儿掩嘴娇笑,河上更增几分艳色。 许多大户人家在河里安置了船只,有的放焰口,有的载佛婆念佛,有的烧锡箔纸锭。 放河灯的船最多,都在船尾点缀了红红绿绿的纸灯,称为“度孤”。 夜色渐渐浓重,无数人影在五光十色的灯火中喧闹攒动。 蔡森见场面杂乱,人潮汹涌,忙命把车赶到一边草地上,远离人群,团团护住。 此时,乔尹已亲自带着数百校尉赶了过来,看到贾琮的亲兵,忙打了个招呼,命人散在四周护卫。 凤姐儿、宝钗未瞧见王家、薛家的人前来相迎,微觉纳闷,忙问亲兵。 蔡森心里一惊,王薛两家既然相邀,断不会不安排人迎接,且自己这里百余人身披铁甲,何等显眼,哪里有看不到的? 忙请乔尹过来,把此事说了。 乔尹也是一惊,顾不得其他,喝道:“荆参放烟火!召集弟兄们,护送车驾回去!” “是!” 一支锦衣卫特制的传讯烟火射上天空,当空炸开,呈一面盾牌形状。 四下的锦衣卫迅速靠过来。 蔡森率亲兵牢牢护着车驾,便往内城走。 凤姐儿急道:“做什么刚来就要走?” 蔡森不理她,双目如电扫视四周,乔尹则命人前后开路护送。 两人都知道,若车里的人出了问题,他们就完了。 黛玉冰雪聪明,道:“宝姐姐,今儿来邀你的管事媳妇你可认识?” 宝钗点头:“认识,确实是二叔家里的下人。” “如今我们来了,薛家、王家却无人来迎,恐怕……”黛玉脸色一白。 宝钗面色凝重,缓缓点头,定是有诈! 心中不由得又愧又急,若众人有个好歹,如何向琮儿交代。 黛玉握着她手,安慰道:“没事的,这么多亲兵还有锦衣卫护卫,即便有几个宵小,又能怎样?”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响起凄厉惨叫。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金钗遇险 “杀人啦!” “杀人啦!” “强盗进城了!” 哗啦……无数百姓惊慌失措,拔腿就往正阳门跑,同时门内也发生了凶案,里面的百姓,又拼命往外冲。 两股人潮前后夹击,如巨浪一般,顿时把荣府一行人冲散! 蔡森等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站稳都属不易,哪里还能保护车驾。 乔尹骑在马上,见人潮中的锦衣卫一个个惨叫消失,知道敌人已经混在百姓当中,如今别说保护贾琮的家眷,恐怕自身都难保! 心一横,厉声喝道:“锦衣卫!向我靠拢!贼子混在人群中,挡路者杀,杀,杀!”话音未落,抽出绣春刀,左右乱砍,瞬间砍翻几个百姓。 百姓见他胡乱杀人,慌忙躲开。 其余锦衣卫见状,也顾不得其他,纷纷抽出刀来,左右乱砍! “都给我滚开!”乔尹怒喝一声,一路乱杀,总算冲到车驾旁。 同还未被冲散的十几个亲兵死死护着车辆。 “把车马拉出去!拉到一边!防备贼子混水摸鱼!”乔尹大喝。 众亲兵忙依令而行,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车辆拉出人流,闪到一边。 “此地不宜久留,去朝阳门!”乔尹断然道,指挥着靠过来的几十个锦衣校尉,四下护着车辆。 话音未落,借着四下的灯火,便见上百人手持利器冲过来。 “小心!敌袭!”亲兵们大喝一声,结成阵势牢牢护着车辆。 上百贼人无声无息杀过来,和外围的锦衣校尉战在一起。 周遭百姓见打起仗来,吓得屁滚尿流,惊声尖叫,四下奔逃,倒是不再一窝蜂往城门里挤。 蔡森带着几个亲兵,好容易挤出来,甩开陌刀,便往贼人杀去。 一刀一个,干净利落,顿时稳住局势。 乔尹心中稍松,看了眼城楼上,见守军对城下乱局视若无睹,心中了然,今夜的事没这么简单。 不一时,又陆续靠拢几十个亲兵和锦衣校尉,乔尹忙大声呼叫,命校尉们奋勇杀敌。 这时,只见秦淮河上滑过来七八条画舫,刚一靠岸,便从中下来数百手持利刃的贼人。 乔尹心头大骇,喝道:“蔡兄弟!贼人势大,快护着车驾走!” 若是战场,凭陌刀军阵,敌人再多蔡森也不怕,只怕兵荒马乱,刀枪无眼,若伤了贾琮的家眷,那就万死莫赎了。 因看了眼队伍,喝道:“铁柱、三胖,断后!余人随我走!” “明白!”被点名的两个队正大喝一声。 “走!” 除去被人潮冲散的两队人,蔡森留下两队人断后,自领一队人沿着内城城墙,往北而去。 进了朝阳门不远就是总督府,贼子再厉害,也不敢来攻打。 “你们断后!荆参随我护驾!”乔尹喝道,也领了几十缇骑跟随,现在所有人死了他都不心痛,只要车里的人没事便罢。 众人跑了一阵,拐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街,暂时甩开了追兵。 乔尹忽然勒马,道:“且慢!” ―― 秦淮河畔大乱时,内城、外城西安门外大街、老王府街、金吾后街等繁华街道也同时爆发了骚乱。 仿佛凭空出现无数悍匪,冲进钱庄、珠宝行、当铺、金银铺等,见人便杀,见钱便抢,更有许多人冲进大户员外家中,烧杀抢掠。 一时金陵城里乱成一团。 巡城的衙役见贼人势大,略一虚张声势掉头便跑,回去报信。 顾涛办完今日公务,还顾不得吃晚饭,便得到金陵府急报,说城内盗贼四起,杀人放火,制造混乱,心中一惊,随即镇定下来。 喝道:“命总兵衙门,派兵平乱!命金陵守备死守四门,不许贼子逃窜!” “是!” “给锦衣卫衙门传话,请他们派缇骑协助平乱!” “是!” “报!锦衣卫急讯,说贾提督家眷在正阳门外放灯时被贼人袭杀,请大人速速派兵救援!” 顾涛大惊,自己还想请锦衣卫协助,没想到贾琮的家眷竟出事了。 天下没这般巧合,定是有人老谋深算,就等着今日发难。 顾涛略一沉吟,断然道:“调督标营一营人马,速去救援,不惜任何代价,务必确保贾提督家眷周全!” “是!” 顾涛手里还有直属的督标营,共三营人马,每营一千人,战斗力虽拉胯,如今也只有充数了。 话音未落,又有人跑来禀报。 “禀大人,抚标营不伏军令,冲出营房,围了总督府,说听闻巡抚大人遇害,特来求见。 如今和督标营对峙,互不相让,情势紧急,请大人决断!” 顾涛闻言,目中生寒,冷冷一笑,贼子敢尔! 总督府大门外,上千抚标营军士手持火把,披挂整齐,大声鼓噪。 “我等身负护卫抚台之责,如今陈大人多日不见,我等岂能安坐营中?” “抚台大人不明不白被拘押,我等不伏!” “传闻抚台大人被人暗害,我等定要讨个公道!” “请顾总督给个说法!” “没见到抚台大人,我等绝不离开!” …… 陈中建手里也有直属的抚标营两千人,突然发难,围了总督府,把督标营也牵制在这里,动弹不得。 忽见总督府大门打开,顾涛冠带森然走出来,看着堵门的军士,淡淡道:“如今城里匪患四起,尔等不去平乱,却围堵总督衙门,该当何罪?” 抚标营指挥使是识得顾涛的,慌忙跪下,道:“禀制台大人,卑职等听说抚台大人遇害,军心骚动,将士不安,特来求见。”
顾涛道:“道听途说,一派胡言。本督早已传令,近日陈大人与诸位大人在总督衙门参赞军务,尔等莫非不知?” “我等知道,只是传闻逼真,我等身负朝廷重任,不敢轻忽,请抚台大人赐见一面,以安军心。” 顾涛微微皱眉,如今是留不住人了,因摆手道:“请陈巡抚并诸位大人出来。” 不多时陈中建等人出来,看了看门外的局势,微微一笑,拱手道:“制台大人有何吩咐?” 顾涛不语,微一摆手,自有旁边官吏解说情况。 陈中建道:“原来如此,抚标营众军士见我久久不归,心中焦躁,也是人之常情,请制台大人莫怪。 如今城内大乱,我等是继续在总督府参赞,还是各回衙门处置,请制台大人示下。” 顾涛看了几人一眼,缓缓道:“你们各自回去,速速平乱。” “如此,下官等告辞。”陈中建微微一笑,领着抚标营走了。 抚标营指挥使低声道:“我等应如何做,请大人示下。” 陈中建道:“贼子趁夜作乱,敌情不明,未可轻动,一切以安民保民抚民为重,至于缉拿盗匪,想来制台大人另有安排。” 翁运之、谭曜等闻言微笑。 “卑职明白。” ―― 蔡森、乔尹护着车辆左拐右拐,总算转入神烈山下的朝阳门外大街,街上人流如织,丝毫没受到匪患惊扰。 “都闪开!”荆参带着几骑在前开路,马鞭乱抽,驱赶人群。 百姓见他们身穿飞鱼服,哪敢不从,忙不迭让到两边。 众人快速行进,忽听后方响起凄厉惨叫。 “杀人啦!” 乔尹骑在马上,见数十悍匪在后面提刀乱砍,驱赶人群涌过来,忙大喝道:“护着车驾!” 大量受惊百姓没头苍蝇般乱撞,瞬间冲进锦衣卫、亲兵之间。 “横刀!”蔡森大喝一声。 亲兵围成一圈,同时把陌刀横在手里,首尾相连,死命往外推出,组成一圈栏杆,强行把人流格开,保护车辆。 锦衣卫就没那么幸运了,面对驱羊吞虎之计毫无办法,十数个呼吸间,四十余缇骑便被混在人流中的匪徒刺杀。 只有少数几个见机得快,溜到路边店铺中,躲过一劫。 后面数十悍匪乘势顺着人潮杀到,七八个亲兵回身拦截。 车辆两侧人流中又突然扑出数十贼人,与两侧亲兵扭打在一起,抢夺亲兵手中的陌刀。 众亲兵身前被人流逼住,身后又是马车,四周拥挤,施展不开,只凭蛮力与敌相持。 “弃刀!”蔡森大吼一声,松开手,反手拔出腰间横刀,刺死身前匪徒。 众亲兵回过神来,纷纷松手,拔出横刀乱砍。 当啷!数十把陌刀坠地,数十贼人也忙拔刀对杀。 亲兵虽骁勇,奈何敌众我寡,又要分心护卫车辆,一时竟相持住了。 正没计较,蔡森忽听头上一声喊,四五个贼人从两侧民房的二楼跃下,直接跳到前两辆华贵马车顶上。 一刀剁翻赶车的下人,贼人拿刀往马股上一戳,马匹吃痛,拉着两车飞奔而去,不一会拐入另一条小街,消失不见。 “得手了!缠住他们!”众匪大喜,拼命缠住亲兵。 众亲兵大怒,运刀如风,狂劈乱砍,仗着身上铁甲,瞬间砍倒十几个匪徒。 众匪也不恋战,拖延了一会,借着夜色,各自遁走。 乔尹松了口气,带着几个缇骑,从路边房子里溜出来,坐骑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万状。 见匪徒跑了,蔡森忙走到剩下的三辆青布大车中间,低声道:“姑娘、奶奶们可好?” 只听凤姐儿颤声道:“我们都好。” 原来方才乔尹多留了一个心眼,已命随行婆子和宝钗等人调换了车辆,如今贼人劫去的,不过是七八个婆子而已。 “快走快走!贼子很快就会察觉。”乔尹松了口气,道。 众人拉着车马,快速往朝阳门赶去。 忽听天上一枚烟花炸响,化为漫天红光。 乔尹喝道:“这是贼子传讯,快走!” 话音未落,便见后方近百人狂奔杀来。 乔尹跳到前车车辕上,一脚将车夫踹下去,喝道:“蔡森!留人断后,我们驾车冲进城去!” 蔡森依样葫芦,跳到第二辆车上,踢开车夫,猛振缰绳,喝道:“大力、小宝,断后!” “放心!”两人大吼一声,指挥余人站成一排,把街面堵死,面对冲上来的近百悍匪,陌刀斜举,拉开架势。 三辆马车,在街面上狂奔,眼见朝阳门近在迟尺,城门却缓缓关闭。 原来内城守军得到守备衙门命令,紧闭四门,清缴盗贼,恰恰把乔尹等人关在门外。 “混账!我乃锦衣卫千户,快快开门!” 乔尹勒住马,停在内城护城河的石桥上,戟指大吼,同时解下身上的银制腰牌,扬手往城上扔去。 城上守军喝道:“总督衙门下了严令,城内盗匪作乱,封闭四门,以防走脱,任何人不许出入,请大人见谅。” 乔尹气笑了,转头一看,心中松了口气,没人追过来。 正待说出贾琮的名号,忽听桥下水声响动,十几个人头从护城河中探出来。 嗖嗖嗖!十几根飞爪从漆黑的水面上射出,瞬间勾住马车的车辕、车轮! “小心!”蔡森大吼一声。 第三百八十二章 烈士游侠 贾琮坐在船上,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不对,此行似乎过于顺利。 特别是大河帮的所谓悍匪,轻易便被官军聚而歼之,因此只在扬州待了一天,便决定提前连夜返回。 看着灯火辉煌的金陵古城并城中密密麻麻升起的孔明灯,贾琮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郁。 船刚靠在清凉门外,便见四面天空各色特殊烟火炸开,贾琮心中一紧。 温有方仔细辨别一番,道:“大人,城内锦衣卫各处点燃传讯烟火,急召各处校尉缇骑集结,城中似有大变!” 贾琮暗道,果然有鬼!反而放下心来,只要暗处的敌人敢动手,他就不怕了。 “阮阳晖!命船上军士即刻分头堵住所有离城的港口码头!任何船只,不得出入!违抗者,斩!” “是!” 贾琮冷笑,贼子好胆,竟敢直捣黄龙,趁金陵守备空虚,来城里作乱! 南船北马,我不信你们抢了这么多东西能扛着走。若要走,必定坐船。 城内早已严防死守,能藏住这么多人,没露出丝毫破绽,看来内应的能量不小。 一瞬间,贾琮已想了很多。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贼人不仅要抢钱财,还要抢人。 “元霸、双鹰,随我入城击贼!”贾琮翻身上马。 “是!” 数十亲兵铁骑并几个锦衣卫缇骑冲下战船。 进入内城,但见四处起火,浓烟滚滚,救火的、哭爹喊娘的、呼喊求救的,乱成一锅粥。 贾琮也不理论,带人直奔荣府。 忽听街边一缇骑招呼温有方等人。 “兄弟,快随我去正阳门外营救提督大人亲眷,迟恐不及!” 这缇骑方才在正阳门外被人流冲进城里,心道贼人早有预谋,借乱生事,堵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回去搬救兵。 因叫了几个人,掉头回城来四处叫人,恰好碰到穿着飞鱼服的温有方等人。 嘶律律!贾琮猛地勒住马缰,扭头喝道:“你说什么?!” 那缇骑猛然见到贾琮,吓了一跳,忙道:“提督大人,正阳门外大乱,贵府奶奶、姑娘今晚恰好在彼处放灯……” “混账!”贾琮又惊又怒,不待他说完,调转马头,往正阳门狂飙而去。 驾驾驾!贾琮连声催马,带人沿着清凉门内大街一路狂奔。 长枪前指,遇到躲闪不及的百姓,便使巧劲,一枪弹飞出去。 此刻十万火急,能不撞死人便不错了,也顾不得是否伤人。 在熟悉道路的锦衣缇骑带领下,贾琮一勒马头,转入崇礼街,正阳门已近在咫尺。 无数惊惶不安的百姓四处乱跑,显然方才乱局不小。 “闪开!闪开!”众亲兵缇骑,齐声狂吼,总算开出了一条道路。 贾琮疾驰而出,果见门外一片狼籍,尸横遍地,各色彩灯散落一地。 几队重甲陌刀兵正和数百贼子杀作一团。 贾琮扫视一眼,不见车驾,心中一惊,含怒杀来。 数十铁骑加入,这群牵制拖延的悍匪登时崩溃,慌忙跳入秦淮河中,往船上游去。 “三爷!”亲兵见到贾琮大喜,忙上来见礼。 “人呢?”贾琮喝道。 “乔千户和蔡把总护着车驾往朝阳门去了。”亲兵慌忙一指方向。 驾!贾琮忙沿路追去。 看着沿途横七竖八倒下的亲兵和缇骑,贾琮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心中默祷,宝姐姐、颦儿、晴雯我来了、我来了!千万别出事! ―― 夺夺夺!车辆被水下射出的飞爪勾住,进退不得。 蔡森大喝一声,长身而起,陌刀一挥,已砍断三四根绳索。 于此同时,十余名悍匪已扯着绳索,从水中左右跃上桥面。 乔尹心中一凉,难道要倒在最后这一关? 他身为缇骑千户,也素有勇力,危急关头也豁出去了,拔出绣春刀和贼人斗在一起。 不过贼人甚是凶悍,顷刻间大腿上便被割了一道口子。 蔡森心中大急,听得乔尹吃痛闷哼,忙大叫道:“乔千户顶住,援兵马上就到!” 乔尹心中苦笑,火烧眉毛了还使疑兵之计,哪他妈有援兵? 今日要交代了,只望提督大人善待家人。 蔡森状若疯魔,陌刀横斩,将两个悍匪砍为四段,大喝一声,神威凛凛,使得这侧贼人竟不敢上前。 忽听背后响起一阵尖叫,原来另一侧贼人已爬上了车辕,撩开门帘一看,喜道:“在这里!”吓得凤姐儿等人惊叫出声。 “贼子受死!” 蔡森大怒,转身挥刀便砍,忽觉手上一紧,原来一条飞爪已紧紧缠住了刀柄,使他无法挥动。
紧接着,桥下又有三四条飞爪扔来,勾住了蔡森肩膀、小腿,要将他拉下水去。 蔡森双腿一分,奋力相抗,只觉双腿处铁钩入肉,拼命拉扯,痛入骨髓。 他反应也快,手一松,弃了陌刀,反手拔出腰间横刀,上下一斩,绳索立断。 却见贼人已钻进车厢,伸手抓人,河道黑暗处已悄悄驶过来两叶小舟。 金陵护城河与秦淮河、长江等水道沟通,只要把人弄到船上,便可快速转移。 蔡森强忍剧痛,扑上来救援,却被几个悍匪缠住。 他陌刀已失,腿上有伤,血流不止,已不复先前神勇,难以突破阻拦。 蔡森一瘸一拐,狂吼出刀,心急如焚,忽见钻进车厢的悍匪身子一颤,缓缓软倒。 正不知发生何事,却见大车底部滚出来一个纤瘦人影,手中一柄狭长刀锋犹带血迹。 但见长刀锋芒瞬间炸裂,随着那人身形移动,幻出无数刀浪。 啊!啊!惨叫连连,周遭贼人无不残肢断臂,倒霉的更被斩了头颅。 那人身穿深蓝劲服,绕着马车略一游走,便杀伤七八个贼人。 更多贼人从河里爬上来,疯狂围攻宝钗等人的车驾。 那人灵活如猿,绕着车辕、车厢上下翻滚,刀光迅疾如电,刀法凌厉无匹,诡谲莫测,招招必杀。 一众悍匪损兵折将,愣是拿他没有办法,急得哇哇乱骂。 “拦住他,先掳人!”有贼人大叫道。 顿时四五个悍匪一起朝他杀来,待他着地一滚,借着车辕躲避时,一匪已抢上车辕,探手往里抓去。 那人躲到这一侧,同样被人拼命缠住,腾不出手救援,忽地左手一扬,寒光一闪,一枚暗器深深扎进车上匪人的颈侧动脉,那匪登时鲜血狂喷,滚落下来。 “小心暗青子!”众匪大惊。 一匪灵机一动,狠狠一刀戳在马股上,那马痛嘶一声,拉着车便跑,瞬间将那人暴露在众人包围之中。 众匪欢呼一声,分出四五个去拦住马车,另外十余人将那人牢牢围住。 “你去救人!我来断后!” 一声嘶吼,旁边拼着重伤斩杀三匪的蔡森,浑身浴血,拄着陌刀,踉跄走来。 奋起余力,猛地一挥,众匪识得厉害,不敢轻撄其锋,慌忙闪到一边,露出一个缺口。 那人轻如狸猫,从蔡森身边一闪而过。 蔡森气喘如牛,手持陌刀,站在石桥当中,如一尊神像,凛凛生威。 众匪知道他要拼命了,虽是强弩之末,可石桥狭窄,他那恐怖的长刀挥起来,先上的很可能被砍成两截,一时竟不敢上。 “看着干什么!他只剩半条命了,上啊!”一匪怒吼道。 “上!”众人一发喊,一齐冲来,却在一丈之外,同时停步。 显然都不愿和这个快死的人拼命。 “用飞爪罢?”一人提议。 “这个办法好!” 话音未落,七八条飞爪往蔡森缠绕而来。 ―― 那人身法极快,见四五个匪徒已拦下马车,正要抓人。 猛地在车后凸起处一踏,人已飞身上了车顶。 刀光如瀑布般倒挂而下,瞬间斩飞两人头颅。 此时,车帘已被扯下,凤姐儿、宝钗等人抱作一团,目中含泪,惊魂不定,看着突然从天而降的“游侠”守在车辕上,顿时心中一宽。 忽听长街上密集马蹄声如战鼓般响起,数十骑席卷而至。 贾琮一马当先,把马速催到巅峰,眼见前方石桥上厮杀正炽,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几个呼吸后,已能清楚看到石桥上十余贼人丢出钩索,捆住一亲兵,铁钩刺穿甲叶,深入肌体,拼命拉扯。 那亲兵死死以刀拄地,咬牙相抗,鲜血顺着身子流下,在脚下积了一滩。 “给我死!” 贾琮暴喝一声冲杀而至,砰一声撞飞中间的匪徒,跟着枪尖爆发万点寒芒,左右乱扫,眨眼间将余人尽数击杀。 跟着马不停蹄,望前头的马车冲去。 前面两个悍匪见大势已去,哪敢迎战贾琮,一左一右,扑通一声扎入漆黑的护城河,逃遁而去。 先前等着接人的小船,见事不可为,早已快速划走。 贾琮勒马,见车辕上蹲着一个人,背负长刀,浑身上下藏在深蓝劲服中,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贾琮神色一冷,提枪一指。 那人连忙双腿一撑,凌空倒翻一个筋斗,稳稳落在地上,远离车辆。 “琮儿!” “琮哥哥!” “三爷!” 车里众人见贾琮出现,无不喜极而泣。 第三百八十三章 哀兵必胜 “你们没事罢?” 贾琮一把将车箱里的尸体甩出,见一个不少,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宝钗含泪摇头道:“若非这位壮士舍命相救,我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贾琮长吁了口气,朝那人拱手道:“救命之恩,必有厚报。” 那人摇了摇头,朝贾琮微微躬身,翻身扎入护城河里,如一条黑鱼般飞快消失。 黛玉叹道:“不意世间竟真有这等侠士。” 贾琮皱眉道:“他是怎么来的?” 凤姐儿道:“先前有贼人进来抓我们,底板下忽然刺出一把刀,将贼人刺死。 我们才知道,原来车底早已藏了人。” 晴雯兴奋地道:“后来那人好厉害,在车上飞来飞去,打杀好多贼人,就像令狐冲一样厉害。” 众人都点头,只有楚婵听不懂。 贾琮哂道:“什么侠客会专门藏在你们车底下?还令狐冲,扯淡。” 宝钗道:“琮儿的意思,那人另有所图?” 贾琮缓缓道:“如今敌友难辨,不过无论如何,他救了你们,我都承他的情。” “三爷,森哥儿不行了。”燕双鹰过来低声道,眼圈微红。 贾琮返身转去,张元霸正抱着蔡森,只见他浑身上下,甲胄破碎,四处流血,血肉模糊。 贾琮俯身道:“蔡森,我是三爷!” 蔡森艰难地转头看着他,面白如纸,嘴唇轻颤,道:“三爷……我……不该……违抗军令,向您……请罪。” 他是当年从白鹤庄选出来的第一批亲兵,一直忠心耿耿。 饶是贾琮杀人如麻,铁石心肠,此刻也感觉鼻子发酸,握着他的手,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蔡森眼中含泪,轻声道:“三爷,我……不能再……追随左右,您……保重。” 贾琮深吸了口气,道:“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定替你办到。” 蔡森微笑摇头,眼中神光逐渐暗淡。 贾琮沉声道:“你的父母妻儿我会善待。” “谢……三爷……”蔡森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手一松,气息断绝。 周围亲兵见此情景,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贾琮强忍悲痛,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高堂尚在,有两个哥哥,还有个婆娘,养个小子。”燕双鹰泣道。 贾琮默然点头,捡起旁边的陌刀,道:“把这把刀带回去,留给他小子做个念想,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英雄。” “是!” “此战过后,用上等棺椁把弟兄们的遗体收殓了,带回神京安葬。” “是。” “收拢亲兵,回府。”贾琮道。 “大人,救命!”忽听桥下传来虚弱的求救声。 乔尹?贾琮忙探头去看。 原来先前乔尹见贼人势大,不可力敌,挨了两刀后,便诈做重伤,摔落河中,怂在桥下草窠里保命。 贼人以为他死了,又去围攻蔡森和那游侠。 直听到贾琮到来,大局已定,才出声求救。 众人忙将他捞起来。 贾琮见他一身是伤,点头道:“辛苦你了。” 乔尹此时恨不得伤口再多两道,慨然道:“此乃卑职分内之事,谈何辛苦,只恨我武艺低微,没能救得蔡森兄弟。”说着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儿。 贾琮在他肩上拍了拍,走到另一车前,掀开帘子,见紫鹃、莺儿等丫头都在,点了点头,向城上表明身份,也不骑马了,与宝钗等人坐车入城。 城上守军见是贾琮,慌忙开门迎接。 贾琮冷冷一笑,也不理论守军见死不救之罪,且先攘外再安内。 街上人流依旧混乱,四处起火,贾琮也不管,只命亲兵开路,当务之急是把几个姑娘送回家。 金陵城太大了,又是夜晚,此时剿匪,效率太低,让他们杀罢、抢罢,反正他已在外围扎下了口袋,等天亮就是这群贼子的末日。 “有方,传令锦衣卫,严守内外城门,防范贼子从陆路逃窜。” “是。” 众女见贾琮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什么,以为他生气了,都不敢开口说话。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着宝钗。 宝钗没奈何,歉然道:“琮儿,我们不该不听你的话,硬要出门,连累这许多亲兵。” 贾琮问明缘由,叹道:“不怪你们,此事早被人算计好,连王家、薛家积年老人都收买了,你们中计也是情理之中。” 黛玉又是自责,又是懊悔,泣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总是我的过失。” 贾琮安慰道:“这么想就错了,即便你们不出门,贼人就没办法了么? 他们的目的在你们,大不了强攻府里,亲兵定将你们集中保护,若贼人用火攻,后果更不堪设想。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 凤姐儿忙道:“原来如此,这群强盗真是狗胆包天!” 贾琮瞪了她一眼,没理她,若不是凤姐儿凑热闹,也没这些事,只是现在众女惊魂甫定,没出事已是万幸,他也不忍苛责。 凤姐儿心明眼亮,哪不知他的意思,讪讪一笑,缩了回去。 回府后,安顿好众女,贾琮自回前堂下令。 燕双鹰领着杜福贵进来跪地请罪,知道蔡森战死,杜福贵哭得像个孩子,一个劲抽自己的耳光。
“三爷,标下有罪,不敢求饶,只求三爷让我去给森哥儿报了仇,再回来领死。” 贾琮看着召集回来的亲兵,并四五十具阵亡亲兵遗体,主要是今晚牺牲的。 这些亲兵都是随他征战数年历练出的剽悍老兵,死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因叹了口气,道:“今晚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此事我已知晓,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你们。哭什么,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谢三爷开恩。请爷放心,标下定舍命杀敌,为森哥儿报仇!”杜福贵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来人,传我军令,府里留百人守卫,另着锦衣卫派500缇骑协守。其余诸人,随我杀敌!” “是!”众将士齐声喝道,他们哪里打过这等窝囊仗,早已憋了一肚子杀气。 ―― 金陵水系丰富,码头众多,归根结底是两个方向,一是沿秦淮河南下,经胭脂河汇入溧水。二是沿秦淮河、珍珠河等水道北上汇入长江。 阮阳晖严格执行贾琮钧令,连夜将狮子山码头、定淮门码头、清凉门码头、龙江码头、七桥瓮码头、燕子矶码头等南北码头尽数堵住。 阮阳晖略一盘算,暗道自己手下两千兵,这一来却分薄了,不过也不怕,只要稍稍拖延,等提督大人这等绝世猛将赶到,贼人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想到莫名其妙又要立个功,心中甚喜。 荣国府 “来人,去总督府传话,告诉顾总督,请他统筹城内防务,稳定大局,贼子一旦暴露行迹,我自提亲兵追击!”贾琮道。 “是!”温有方躬身道:“贼子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人数非少,是否请总督派兵协助?” 贾琮摆摆手,哂道:“一帮草寇,人数再多,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何足道哉。岂不闻哀兵必胜?” “是,三爷英明。” “着锦衣卫供应二百健马,即刻送来。” “是。” “着厨房速速生火造饭。” “是。” …… 荣德堂上,灯火通明,贾琮衣不解甲,端坐堂内,轻轻擦拭刀锋。 堂下数十亲兵分列两旁,按刀而立,森然肃杀之气透体而出。 天蒙蒙亮了。 “报!大批贼寇突然从四面聚在一起,押着数百辆车,强冲观音门,守军抵挡不住。”锦衣探子禀报。 贾琮起身看着地图,观音门在金陵城北,手指往更北处一点,冷笑道:“燕子矶!” 燕子矶码头就在长江边,贼人在码头上船,便可顺江而下,十分方便。 “出击!”贾琮大喝一声,大步出门。 城门守军抵挡不住,他早有所料,先不提城内守备军、卫所军、督抚标营等官军各为其主,即便一条心,金陵内城十三道门,外城十五道门,凭城里万把人如何能守得严实? 更何况城内生乱,还需大量人马弹压地方,保护各级衙门、各大豪门世家,能用于守城的,估计不足一半。 贾琮等的就是现在,这群贼子很可能是大河帮余孽,主要目的是抢掠发财,不是单纯的杀人作乱,不怕他们不露头。 即便他们敢躲在城里,一旦天亮,局势平定,凭锦衣卫和衙门的力量,挨家挨户的搜,也能把他们搜出来。 故他们必定会强行冲关而去,反正以他们的兵力,守城官军也难抵挡。 二百余铁骑从荣国府中鱼贯而出,愤怒的铁蹄踏碎清晨的薄雾,直扑城北。 ―― 大河帮帮主段天雷带着两千余帮众,轻而易举冲破官军阻拦,优哉游哉出了观音门。 城门这个东西,由外往里冲很困难,但要从里往外冲,就简单了。 前面数百步就是燕子矶码头,十几艘大船早已等在彼处。 段天雷豹头环眼,穿着坎肩,坐在车上,赤着两条黝黑粗壮的胳膊,胳膊上刺着文绣,左青龙右白虎,得意地哼着小曲儿,钢针般的虬髯,微微颤动。 这是他出道以来干的最大的一票,虽说未竟全功,不过也赚大发了。 “帮主神机妙算,咱们今年可要过个肥年了。” “还道金陵是何等龙潭虎穴,没想到任我等予取予求,官军着实废物。” “有些美中不足的是,贾琮家里那几个小娘子没弄出来。听说一个个跟天仙似的。” “说的是,这回时间仓促,弟兄们只顾拿东西,都没来得及享用金陵美人儿。” 几个堂主齐声淫笑。 段天雷笑道:“不要得意忘形,若无高人相助,咱们敢来金陵讨食? 这次成功实乃天时地利人和俱全,谁让顾涛和贾琮要搞什么新法,得罪太多人呢? 咱们拿钱办事,顺便发笔横财也合情合理。那几个小娘子虽没弄到手,咱也尽力了,那些老爷们也怪不得咱。 何况金陵这么一闹,民怨沸腾,顾总督的日子也不好过,咱也算帮了他们的大忙。” “帮主英明。” “我等目光短浅,只知道抢钱抢女人,全靠帮主指点明路。” “帮主雄才大略,本帮日后定当蒸蒸日上。” …… 谀词如潮,段天雷欣然接受,暗道只要上了船,众人沿江各处分头藏匿,官府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他没办法。 忽见码头上两三百官军守卫,任何人不许靠近。 第三百八十四章 老谋深算 段天雷哑然失笑,官府倒也聪明,知道派人守在这里,不过就这点人,塞牙缝都不够。 因笑道:“魏堂主、柳堂主,带人把这群狗腿子打发了,其余人等搬货上船。” 段天雷毫不担心,略一盘算,赶走官军估计需要一炷香,搬运货物最多三炷香,这点时间,除非有天兵天将下凡,否则应无人可以阻挡自己。 果然,守卫的官军连半炷香功夫都没坚持到,便被水匪杀散。 众匪大笑,分头去搬运货物。 段天雷正得意,忽听身后传来滚滚闷雷,心中一惊,慌忙回头去看。 却见官道上烟尘扬起,二三百骑人马狂风般席卷而来,顷刻既至! 贾琮?!段天雷瞬间反应过来,喝道:“各堂主,率部迎敌,他们人少!” “是!”众匪甚是悍勇,仗着人数比官军多了十倍,竟提着刀发起反冲锋。 贾琮冷笑,找死! “杀!” 话音未落,铁流已经狠狠杀入水匪丛中。 众亲兵含恨而来,陌刀乱砍,所向披靡,顷刻间杀穿敌阵,勒马回头,但见一条血肉大道,将水匪从中分为两半。 只一轮冲杀,就将水匪的凶悍之气杀散,他们不过是草台班子,哪里见过这等雄壮的正规骑兵,登时气馁,齐齐把眼望着段天雷。 段天雷也头皮发麻,提着九环鬼头大刀喝道:“弟兄们,给我杀!他们就这点人!” 众匪看着眼前还来不及运走的几百车财货,鼓起勇气,嘶吼着又杀过来。他们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人多并没有多少用。 贾琮冷笑:“元霸带人守住码头,不许任何人上船!其余人,随我杀!” “是!” 二百骑兵再次随着贾琮反向冲杀而回。 只听码头上惨叫连连,两轮冲锋,顷刻间报销四五百水匪。 而骑兵几乎毫发无损。 段天雷看着满地血泥,心生退意,虽舍不得抢来的财货,不过他是杀伐决断的江湖大豪,心中已有主意。 “魏堂主、柳堂主、白堂主、欧堂主,带弟兄们顶住,我去杀出一条生路!” 段天雷大喝一声,带着两百心腹手下,往张元霸镇守的码头杀来。 这边只有几十号人,只要杀过去,上了船谁能追上自己? “帮主放心!”几个堂主不知有诈,带着千余人拼命阻拦。 贾琮也不管段天雷,只是带着人反复冲杀,将水匪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风紧,扯呼!” 几个堂主回头一看,帮主等人被牢牢挡在码头前的空地上。 一条手持双锤的大汉,轻松敲碎众人脑袋,再也不敢顽抗,大吼一声,朝左右两边撒腿便跑。 如今他们也不想着坐什么船,更不敢想什么发财的事,能跳江保住小命,就算祖上积德了。 “追!”贾琮手一挥,亲兵分成两路追杀过去,自己带人朝段天雷杀来。 “老魏快跑!”柳堂主招呼了一声,恨不得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听着身后水匪被骑兵赶上,一个个惨叫着被戳死,跑在前面的帮内高层,心中松了口气,按这个杀戮速度,足够他们跑到江边。 只要能下水,他们这群水匪,就能活命。 跑了百余丈,绕过江堤,众堂主已听到了江水拍岸的呼唤。 哪料到,斜刺里又有一彪人马杀来,数十缇骑,穿着玄色飞鱼服,在一个使禅杖的将军带领下,抢先一步堵住他们逃生道路。 但见那人挥着禅杖,疾驰而来。两个堂主,对视一眼,激发凶性,各提兵器迎来。 “来得好!” 空性大喝一声,禅杖舞得如风车一般,借着马力,轻轻一抡,已将一人如马球般打飞出去,砰一声摔在地上,筋折骨裂,显然不活了。 跟着禅杖反手一挥,快如闪电,另一人的脑袋早已被方形刀头铲飞上天。 另一路溃兵,也由两个堂主率领,朝着江边飞奔过去。 忽听嗖嗖声响,箭矢如雨,迎面射来,瞬间将跑在最前的十几号人射翻在地。 白堂主武艺颇高,扯开双刀,舞得风雨不透,护住上身,发足狂奔。 欧堂主没这功夫,胜在力大,挑起一具尸体,顶在前面,当盾牌用。 解辉奉命赶回,刚巧碰到这一幕。 见贾琮的亲兵撵着众匪追杀,忙上来帮忙。 看着最前面的两人往江边跑去,解辉纵马赶上,张弓搭箭。 嗖嗖几箭射出,疾如流星,直接打在白堂主的双刀上。 叮叮几声,箭矢弹飞。 白堂主只觉箭上劲力奇大,竟震得自己双臂酸麻。 忽听尖锐的破空声又至,白堂主慌忙着地一滚,还未起身,又有四五箭射来,笼罩他全身各处要害。 白堂主心头大骇,勉强挥刀格挡,只挡住两箭。 嗤嗤嗤!心口、小腹、肋下已被箭矢贯穿。 欧堂主心头庆幸,还好自己有个“盾牌”,不用去闪避格挡。脚步更快,顶着插满箭矢的尸体,没命地跑。 忽然身子一震,半截带血的箭镞从胸前透出,竟有人一箭射穿了尸体,又射穿了自己。 好利害的箭! 脚一软,再也站不住,跪倒在河滩上。 嗖嗖!又是几箭射来,将尸体和他牢牢钉在一起。 欧堂主这才知道,方才白堂主经历了什么。 贾琮盯着段天雷杀来,虽不知他是谁,不过看他发号施令的样子,定是一条大鱼。 长枪如阎王爷的判官笔,四下乱点,与张元霸前后夹击,轻松击杀一众水匪。 顷刻间杀到段天雷面前。 段天雷走的是刚猛路子,见张元霸比他更刚猛十倍,不敢硬冲,大吼一声,提刀往贾琮劈来。 若能拿下这小子,以为人质,倒也能够脱身。 刚一接战,段天雷一颗心便沉入水底,只觉对方枪上传来的力道丝毫不比那使铜锤的小,且枪法玄奥,变化多端,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情急之下,段天雷疾退数步,闪入人群之中,借手下身体掩护。 贾琮得势不饶人,催马而上,将其牢牢锁住,枪尖寒芒如雨,连续不断落在他的九环鬼头大刀上,如雨打芭蕉,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 段天雷好歹是一帮之主,武艺精熟,咬紧牙关,奋起全力,大刀舞成一团烂银,抵挡无孔不入的枪雨,刀上金环叮叮作响,越来越急。 贾琮微微冷笑,漫天枪影陡然消失,枪势忽然一缓,凝而不发。 段天雷一刀劈了个空,顿时手忙脚乱,用错力道的失控感,让他难过得直想吐血。 这一刹那,段天雷只觉一点枪尖在眼前急速放大,如毒蛇出洞,凶狠凌厉,瞬间穿透他刀势的空隙,狠狠扎进他的咽喉。 嗤!贾琮收回大枪,大量鲜血跟着喷涌而出。 呃……段天雷恨恨看了他一眼,吐出最后一口气,轰然倒下。 贾琮冷哼一声,回身喝道:“把这群贼子,给我赶尽杀绝!” “是!” 众亲兵齐声大吼,挥刀如风,杀气如潮,赶杀心志被夺的众匪如屠鸡宰狗。
―― “多亏老弟及时赶到力挽狂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顾涛亲自上门,紧紧握着贾琮的手,热泪盈眶。 贾琮此战尽歼贼寇,夺回财物,不禁挽救了新法,也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 “不过分内之事,制台大人何须言谢?城内情形如何?”贾琮笑道。 顾涛道:“烧了几百间房子,死了几百平民,有数十家大户被抢,如今情形倒还可接受。” 贾琮点点头,虽死了不少人,但自己也给百姓报了仇,这就消解了大量怨气,若让贼人安然离去,那民怨就得捅破天了。 “接下来,恐怕士林、江南官场、科道言官会对此事大加弹劾攻讦,归根到底是衙门防范不力,此等恶事,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我已命人在城外筑了京观,为百姓出气,想来可稍解燃眉之急。若能寻到此案幕后主使,当可化危为机。”贾琮道。 顾涛缓缓点头,道:“此事显然是内外勾结,骤然作乱,以图干扰新法大局,至不济也可把老夫拉下马。 从贼子意图劫掠老弟家眷来看,显然是想以此逼迫老弟就范,若无锦衣卫威慑,新法实难推行。” 贾琮冷冷一笑,道:“我已下了严令,着锦衣卫加紧查访,此等大事,岂能瞒得过?何况,嫌疑人也就那么几家。一旦查实,我会让他们后悔做人。” 顾涛沉声道:“全仰仗老弟了,不论涉及到谁,杀!不杀不足以威慑顽固。若有罪责,老夫一力承担。” 如今他的王命旗牌在贾琮手里,想不承担也不行了。 贾琮道:“制台放心,琮素来秉公断案,即便闹上金銮殿,又有何惧?若有人参劾,无非就是打嘴仗,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顾涛笑道:“素闻老弟在京中呼风唤电,覆雨翻云,交游广阔,又得圣心,自然不惧。 老哥我久在地方,朝里不认识什么人,难免有些忐忑。” 贾琮笑道:“制台休得过谦,霍董二位中堂岂有不为你说话的?有二位相爷背书,还需认得谁?” 两人大笑。 正说着,忽听下人来报,说金陵知府贾雨村来访。 “让他等着。”贾琮摆摆手。 顾涛眼神一动,微笑道:“听说这位金陵太守是贵家举荐复职?” 贾琮点点头:“确有此事。” “此人与旧党素来密切,对新法并不上心,若能把他争取过来,倒是大有裨益。”顾涛笑道。 贾琮道:“琮尽力而为。” 顾涛见他不解自己的深意,解释道:“老弟,此番调查金陵匪案,免不得要大动干戈,与其你我动手,何不让他动手? 一来他主管金陵地方,查奸缉盗是分内差事。 二来他若想借我等之力,再进一步,少不得要给个投名状。 三来金陵出现这等恶劣匪患,他身为太守,难辞其咎,老弟只需稍露责备之意……谅他不敢拒绝。” 贾琮恍然大悟,道:“大人深谋远虑,未算胜先虑败,琮佩服。若此案日后反噬,还可拿他做挡箭牌。” 顾涛笑道:“老弟是聪明人,一点便透,老夫告辞。” “大人慢走。” 贾琮送走顾涛,心中暗惊,这些政客老谋深算,谈笑杀人,和他们打交道可得多留个心眼,免得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贾雨村随着下人进来。 “世兄神威盖世,顷刻间扫平贼寇,救金陵于水火,弟特来拜谢。”贾雨村快步上前,拱手道。 “区区小事,何足言谢?世兄请坐。上茶!” 两人坐下,寒暄了两句。 贾琮直截了当地道:“世兄此来,可有见教?” 贾雨村有些不适应贾琮直来直去的谈话方式,微微一顿,笑道:“弟此来还有些许公务禀报。” 贾琮奇道:“地方政务与琮何干?” 贾雨村笑道:“别的俗务,弟也不敢拿来烦扰世兄,只是此事,世兄无心插柳柳成荫,地方上受益匪浅,故非禀明世兄,当面谢过不可。” “何事?” “自世兄来宁,贾、史、王、薛、甄、楚等首屈一指的大世家豪门,看在世兄的金面上,纷纷改弦更张,请行新法。 至今已清丈出田亩五万余顷,陆续还有许多,往后地方财赋充盈,岂非世兄之功?”贾雨村笑道。 贾琮摆手笑道:“若说新法有成,乃江南督抚衙门部署有方,府县官员齐心用命,琮万不敢掠人之美,受此不虞之誉。” “应当的应当的,若无世兄虎威震慑,这些豪门哪会乖觉。”贾雨村道。 贾琮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道:“世兄对此次匪患有何高见?如今贼子虽灭,可此事颇有蹊跷。” 贾雨村点头道:“确是如此。想金陵防卫森严,怎么数千贼子入城,我等竟懵然不知? 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想来若非内外勾结,绝不至此。” “照啊!实不相瞒,方才顾总督刚走,谈及此事,与世兄也是英雄所见略同。 金陵乃江南腹心,出了此等大案,锦衣卫定当据实奏报,惊动朝廷,一旦上头怪罪下来,兄守牧金陵,可是首当其冲啊。 即便不入罪,年考得个地方不靖、匪患猛恶的下下等考语,也是情理之中。世兄还须早作打算才是。”贾琮一脸“关切”地道。 贾雨村近日暗察形势,自觉新法大势所趋,早有转投新党的意思。 如今闻言更是心中一寒,若是年考下下等,这官儿肯定当不下去了,何况这等大案,朝廷定要从严追责,人头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忙拱手道:“弟本寒门,幸赖政公、盐院提携,方有今日,大恩大德,一日不敢或忘,还望世兄指点迷津,弟若能苟活,余生愿效犬马之劳。” 贾琮笑道:“此事虽凶险,也未必没有转机。朝廷必欲追究者,盖因贼寇搅乱金陵重地,杀戮甚众,民心惶恐不安,愤懑官吏。” “世兄所言极是。”贾雨村忙点头。 “若能尽快查明真相,严惩幕后之人,妥善安抚赔偿受害民众,则百姓岂不感恩戴德,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少不了得个刑名清明,缉盗干练的评语罢? 凭此功并新法政绩,再有顾总督保举,大兄升迁神京,青云直上,岂非易如反掌耳?”贾琮道。 一番话说得贾雨村心花怒放,不但官帽子保住了,竟还有意外之喜,忙起身长揖到地。 “世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弟实不知如何报答世兄恩德,只愿肝脑涂地以报于万一。只是查办此等大案,敝府实在有心无力。” 贾琮笑道:“此事也是锦衣卫分内之事,兄弟自当效劳,世兄从旁协助便可。” 贾雨村大喜,道:“一切但凭吩咐,弟唯世兄马首是瞻。” 贾琮摆摆手:“言重了,何以克当。既如此,世兄持我名帖,往总督府上走一趟,官场之事,弟爱莫能助,还须请制台大人多多转圜才好。” 贾雨村感激涕零,连连拱手作揖,慨然道:“世兄再生之恩,弟誓死相报。” “本是同宗兄弟,此言却见外了。” 贾琮笑着把他打发了,见完客,回到内堂来寻宝钗。 第三百八十五章 国之诤臣 第387章国之诤臣 香菱正坐在门外栏杆上,捧着本《长庆集》全神贯注诵读,对贾琮到来一无所觉。 贾琮才见完贾雨村,又见香菱,心中忽然一动,似乎这两个人还有些关联。 “看什么这么入神?” 香菱忽听耳边有人说话,略一转头,看到一张俊脸,近在迟尺,吓得惊呼一声,慌忙起身福礼。 低着头道:“奴婢见过三爷,姑娘在屋里,我去通报。” 说完生怕贾琮要行不轨,嗖一声跑了,带起一阵波涛。 贾琮跟着进去,道:“跑什么,我又不是万里独行田伯光。” 宝钗与黛玉一起迎出来,笑道:“香菱胆子小,你别吓着她。” 贾琮嘿嘿一笑,她胆虽小,有的地方却挺大。 见他笑得猥琐,黛玉没好气地道:“有什么事儿?” 贾琮笑道:“没事就不能来么?这可是我家,你竟然喧宾夺主。” 黛玉啐道:“一看你就没好事,懒怠理。” 宝钗忙命人奉茶。 贾琮与两人坐下,笑道:“刚刚想起来,确有一件好事。” “何事?”宝钗笑问。 贾琮往宝钗身后看了一眼,笑道:“我记得香菱似乎是江南人罢,只是与父母失散了,若能帮她寻回双亲,岂不是好事?” 宝钗笑道:“那真是天大的好事。你有了头绪么?” 香菱一呆,却不知是喜是愁,她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可能再见到父母,若是见到,以后又怎么办。 贾琮点点头,道:“只要这人还在世,锦衣卫当可找到。” 宝黛二人也是欢喜,连声称善。 “香菱,你可记得家乡?”贾琮道。 香菱摇摇头,眼中含泪:“我都忘了。” 贾琮微一沉吟,他对香菱的事也记不太清,不过贾雨村却是一定记得的。 因取纸笔来,把自己所知的贾雨村发迹前,在葫芦庙受过香菱父亲甄员外大恩的线索写在纸上。 命人拿去交给温有方调查,着其寻人,这时代故土难离,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琮儿,没有线索,可能寻回?”黛玉道。 贾琮笑道:“放心罢,我请金陵知府协助,想来会有结果。” 众人都向香菱道喜。 香菱不知所措,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中没来由地涌起对未来的惧意,忽地向宝钗跪倒。 泣道:“姑娘,您对香菱好,香菱不愿出去,想留在您身边服侍。” 宝钗忙把她扶起来,笑道:“傻丫头,和爹娘团聚不好么? 何况若寻回你爹娘,自当让你一家团圆,我怎能强留你在身边,让你骨肉分离?” 香菱不知如何说,只是低头哭泣。 贾琮笑道:“哭什么,真是个呆子。你又没签卖身契,你爹娘寻回后,你愿去便去,不愿去仍留在宝姐姐身边。 至于你爹娘,爷发个善心,给他们在神京寻个差事,再赏一所宅子,如何? 这样你们一家既能团圆,你也可留在宝姐姐身边,岂不两全其美?” 香菱大喜,冲着贾琮咚咚磕头,口中连声道:“奴婢谢三爷大恩,谢三爷大恩。” “值什么,举手之劳,不必谢了,起来罢。”贾琮暗道自己机智,瞬间把香菱安排得明明白白。 宝钗白了他一眼,哪猜不到他的“好心”,掩嘴笑道:“香菱快别谢了,某些人可不会做折本的买卖。” 黛玉也鄙视地看了贾琮一眼,就会动这些歪脑筋。 香菱虽呆却不傻,转念便明白贾琮如此出力的原因,顿时脸蛋通红,把头垂在胸前,退到一边。 心中暗道,三爷这般才华人品,又于我有大恩,若对我有意,我服侍他也心甘情愿。 贾琮见心机暴露,忙掩唇干咳了两声,摆手道:“你们下去伺候,我与两位姑娘讨教学问。” 众丫头忙出去,顺手带上门。 黛玉以为他又要使坏,嗔道:“混账,大天白日又讨教什么学问,你自和宝丫头讨教,我不掺和。”说完便要走。 贾琮忙拉着她,笑道:“颦儿这话好生奇怪,学问不白天讨教,莫非你想我晚上来讨教?那也使得。” 黛玉脸一红,发觉语病,忙啐道:“你就会作怪,好端端你讨教什么学问,以为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贾琮搂着她,笑道:“颦儿你再这样,我就真的忍不住要如你所愿了。” “呸,下流东西,如你所愿才是!还不放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黛玉红着脸骂道。 宝钗见状,笑道:“好了颦儿,且听琮儿有什么事?” 贾琮放开黛玉,笑道:“还是宝姐姐知我不是那等轻薄之徒。” “呸!”二女同时啐了一口,意思却各不相同。 宝钗暗骂,你还轻薄得不够?
黛玉则多了一层意思,酸溜溜地道:“宝丫头若不知你,你也不会去夜探人家香闺了。” “颦丫头,你又来,看我饶你。”宝钗又羞又气,来拧黛玉的脸蛋。 “看,不打自招了。”黛玉吃吃一笑,躲到贾琮身后。 “好了好了,宝姐姐看我面上,暂且饶她一回,先说正事。”贾琮伸手拦着宝钗。 宝钗白了他一眼,回身坐下,道:“何事?” 贾琮从袖子里取出一本折子,道:“请二位才女给我讲讲,这折子是什么意思?我还看不大明白。” 黛玉嗤笑道:“啧啧啧,堂堂天下第一大才子,竟连折子都看不明白,真是古今奇闻了。” 贾琮不以为忤,语带威胁道:“好个颦儿,我方才还保了你,转眼便恩将仇报,给我仔细着。” 说完在黛玉已颇具规模,盈盈秀挺的胸前狠狠瞪了一眼。 “呸!下流坯子。”黛玉脸一红,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不敢强顶,乖乖绕到宝钗旁坐下。 宝钗展开折子,轻声念道:“《谏励精图治疏》,翰林院侍读臣庞超谨奏……这是?” 贾琮笑道:“这是昌泰二十一年的折子,距今20年矣。” 黛玉奇道:“你怎么把前朝的老折子翻出来看?” 贾琮苦笑道:“你们以为我想看?只因林姑父为我推荐了一位大贤,我上次登门拜访,被果断回绝。 故这次想先下点功夫,把他最出名的折子翻出来学一学,好歹能说上几句话不是?免得一开口就碰钉子。” “琮儿投其所好,也是道理。古来大贤,所缺者、所敬爱者,无非志同道合、相知相得之士。”宝钗道。 “宝姐姐说的是,故请二位赐教,这位庞先生究竟是什么道?我也好对症下药。”贾琮道。 宝钗轻笑一声,缓缓诵道:“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 须臾读完,宝钗与黛玉两人对视一眼,均面露惊骇之色。 “怎样?说的什么?”贾琮忙道。 宝钗略一沉吟,道:“这折子主旨是劝谏皇上莫要修玄炼道,妄求长生,而靡费财力,宠幸方士,荒疏朝政……” 贾琮点头道:“太上皇当年确实沉迷修仙炼道,与江湖术士为伍,满朝文武概不敢言,庞先生敢直言劝谏,乃是一腔忠义,谏得很是。” 宝钗叹道:“话虽如此,可……这庞先生的话未免太过锋芒毕露,如刀似枪,不留半点余地。” 黛玉掩嘴笑道:“说直白点,就是指着皇帝鼻子大骂,说他是个昏君。” 贾琮笑道:“那时庞先生才二十几岁,有些锐气,也是寻常,怎么骂的?” 宝钗道:“你看这句,‘陛下自视,于汉文帝何如?’这等语气措辞,岂非大不敬?” 黛玉笑道:“还有这几句,‘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 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 ‘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修醮’‘彼辈术士尚不能长生,而陛下独何求之?至谓天赐仙桃药丸,怪妄尤甚’” 宝钗摇头叹道:“这厉害的是这句,‘夫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等若骂皇帝是昏君了。这般直言犯上,必定龙颜大怒。” 贾琮道:“谁说不是。当年庞先生就因为这封折子,堂堂状元出身的翰林官,直接丢官罢职,永不叙用。” 黛玉道:“这位庞先生真非常人也,至少是公忠体国,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的诤臣,可比魏文贞、狄梁公了。” “额……可比谁?”贾琮愕然。 黛玉嗤一声笑了,宝钗白了她一眼,解释道:“就是魏徵、狄仁杰。魏徵谥号文贞,狄仁杰被追封为梁国公。” 贾琮又被鄙视,讪讪笑道:“魏徵、狄仁杰我还不知道?我从小就知道魏徵梦中斩龙的故事……” “嗯?什么故事?听起来倒是有趣儿。”黛玉忙问道,宝钗也一脸好奇。 “你们竟不知道?”贾琮道。 两人一起摇头。 贾琮大笑,得意地道:“颦儿还笑我孤陋寡闻呢,神探狄仁杰的故事知道么?” 黛玉没好气瞪他一眼,咬着唇儿,别过头去不理他。 “这狄仁杰可厉害,极擅查案,还有《通天帝国》《神都龙王》《四大天王》这些故事,都不知道罢?哈哈哈。” 两女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样子,齐声啐道:“你再卖关子,以后不许和我们说话。” 贾琮嘿嘿笑道:“术业有专攻,我讲故事厉害,你们学问渊博,咱互相切磋、互通有无、互生情愫。先把这个折子与我讲明了,我再给你们讲故事。” 宝、黛横了他一眼,抿嘴一笑,与他细细解说这封折子的微言大义。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二顾画舫 第388章二顾画舫 金陵匪患发生两天后,秦淮河便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和风情。 似是前两天受了惊,许多士子、官吏、豪绅一窝蜂涌到秦淮河来,置酒高乐压惊。 六朝金粉凝成的秦淮河水,碧沉沉的,厚而不腻。 月光、灯影在河水里被船桨绞成碎片,闪烁跳跃,银光灿然。 纵横来去的画舫上,笑声、歌声、丝竹管弦声,酒香、菜香、女儿脂粉香顺着夜风吹来,中人欲醉。 一个戴方巾、佩宝剑,穿着天蓝色飞鸟纹云锦斓衫的英朗少年,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踏上了秦淮河最大的画舫,烟雨舫。 “哟,这位公子,楼上请。”龟公都有一副好眼力,忙把贾琮往画舫顶层上引。 能顽秦淮河画舫的本就不是一般人,敢上烟雨舫的更是凤毛麟角,何况这少年还有这许多护卫,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不许别人上了。”燕双鹰把一叠银票塞给老鸨。 老鸨大喜,遇到个有钱的主儿,慌忙答应,笑道:“爷放心罢,这就开船。要不各位爷在下面顽顽,奴家给你们安排些好姑娘。” “不必。”燕双鹰等十余护卫按刀守在下层。 贾琮噔噔噔上了顶层,抬眼一扫,舱内只稀稀坐了十来号人,显然这是高档娱乐,不像下面两层那么热闹。 “公子,请入座。”一十七八岁的绝美丽人盈盈起身,笑着相迎。 “见过郁大家,不劳费心,我和庞先生挤一挤便罢。” 贾琮看了秦淮河八大名妓之首的郁千凝一眼,微微一笑,放着她身边的空位不坐,老实不客气跑到庞超身边,挨着他席地而坐。 如今他见惯了美人,顽惯了美人,再美的女人,他都唾手可得,加之今夜另有要务,故以郁大家艳冠秦淮的姿色,也不被贾琮放在眼里。 郁千凝微微一愣,从来没有人拒绝过自己的邀请,这少年是故意为之么? 她久历欢场,阅人无数,也不以为意,笑着坐下,与众人谈笑暖场。 不一刻,画舫荡开码头,漂泊在秦淮河上,一队穿着大胆的歌舞伎并乐师上来献艺,标志着今晚的风月时光正式开始。 舱内气氛顿时暧昧高涨起来,饮酒谈笑、喝彩叫好声不绝于耳。 贾琮志不在此,只看着庞超拱手笑道:“庞先生,好巧。” 他早已调查清楚,庞超身为金陵名士,偶尔也要流连风月场,与人诗词唱和。 庞超微微苦笑,知道贾琮来意,道:“素闻足下风流才子之名,今夜正好大显身手。” 旁边几个中青年名士忙道:“归去兄,这位小友还未介绍。” 庞超无奈道:“这位朋友是从神京国子监来此游学的士子,尊姓贾,讳宝玉。” “啊,原来是宝玉兄,久仰久仰。”众人笑着拱手。 贾琮呵呵一笑,还礼道:“客气客气。” 一青衫名士笑道:“久闻神京有四大行首,却未曾见过,阁下以为比之郁大家如何?” 贾琮仔细打量了郁千凝一眼,笑道:“以在下愚见,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众人均笑起来,有些不信,毕竟郁大家可是艳冠群芳的秦淮河花魁。 贾琮也懒得理他们,低声道:“庞先生,琮这两日拜读了先生的大作,深为佩服。 如先生这般人中之龙,若不能匡扶天下,实是暴殄天物也。” “哦?你读了什么?”庞超道。 “敦本行以端士习,止上纳以清仕途。 久任吏将以责成功,练选军士以免召募,驱缁黄游食以归四民,责府州县兼举富教使成礼俗。 均田赋丁差以苏困敝,举天下官之侵渔,将之怯懦,吏之为奸,刑之无少姑息焉…… 先生既有匡世济民之才,又胸怀天下,曾不避刀斧,力劝圣皇振作,为何自己却抛弃亿兆百姓,只寄情山水?”贾琮道。 庞超沉默良久,摇头道:“不过几句直言,只有大胆却无大才。 况天下英才何其多也,多超一人不多,少超一人不少,超归隐于天下何损?超出仕于天下何益? 今日风月场中,只谈风月,超心已死,望阁下勿复言之。” “你……”他妈的,贾琮暗骂一声,对这老顽固无话可说,越性直言。 “先生说的也是道理,天下这么大,先生是否位列朝班,区别不大。 不过琮身边若无先生,譬如人无魂、鱼无水,危在旦夕也,求先生开恩救命。” 庞超闻言失笑:“阁下倒是诚实,不过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足下何忍为一己私利,而夺超之自由?超失山水之乐,亦如人无魂、鱼无水也。” 贾琮哑口无言,耐心渐渐耗尽,皱眉道:“先生若肯出山相助,琮保证饶州庞氏能兴旺发达,平安无事。” 庞超出身于江西饶州庞氏,也是当地望族,贾琮此言看似开条件,暗里却语带威胁。 庞超闻言皱眉,凛然道:“阁下自视,于太上皇何如?” 贾琮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这话的意思是,我连太上皇都不怕?会怕的威胁?还真是这个道理。 无奈苦笑拱手道:“琮固知先生铮铮铁骨,言语无状,无意冒犯,敬请见谅。 实深爱先生之才华品格,不得已出此下策。 也罢,只盼先生看在琮一片至诚的份上,再赐见一回,若琮不能说动先生,就此离去,绝无二话。” 庞超微一沉吟,点头道:“久闻阁下文采惊世,待会郁大家会命众人赋诗,中意者为今夜入幕之宾。 若阁下不写诗词,随意涂鸦数语,却能得其意,超便再与阁下谈论一回,如何?” 贾琮皱眉,这也太苛刻了,就算不写诗词,自己故技重施唱首情歌,也应能拿下。 可又说了要写东西,凭写的文字压过诸人,显然是不想让自己靠其他本事取胜,这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不写诗词,自己还能写什么?他妈的,为什么天下名妓都喜欢用这一招,骗人的诗词。
不过贾琮也不是畏难不前的人,缓缓点头道:“一言为定。” 庞超微微一笑。 大约坐了个把时辰,总算到了尾声,郁千凝命丫头奉上笔墨,笑道:“不知今夜诸位先生、公子可有雅兴赋诗?”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众人忙道,就冲着这个来的。 虽不能一亲芳泽,不过漫漫长夜,能与郁大家促膝长谈,抚琴唱和,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事。 庞超看了贾琮一眼,笑道:“请。” “先生请。”贾琮道。 “莫怪超施此小计,若阁下作诗,我等哪里还敢动笔?”庞超笑道。 “先生过谦了。”贾琮微笑道,读书人就是卑鄙无耻。 众人显然有备而来,一个个才思敏捷,提笔立作。 庞超随手写了一首,却见贾琮也已写完,飞快把纸笺折了起来,不给他看。 忍不住哑然失笑,道:“超倒有些好奇,天下第一才子,若不写诗,能写什么。” 贾琮笑道:“待会便知。” 丫头把众人诗作放到托盘里,呈给郁千凝。 只见郁千凝拿起一首诗,吟道:“海上白云如白波,天涯无奈月明何。遥知今夜闺中看,比我天涯泪更多。” 微一沉吟,郁千凝笑道:“赵公子好文采,极擅写女儿家的心事呢。好男儿志在四方,又何必垂泪?” 赵公子笑道:“不能常见卿面,岂有不伤心之理?” 众人大笑,都道:“有理,有理。” 郁千凝抿嘴笑道:“赵公子就会哄妾身开心呢。” “但有半字虚言,天地厌之。”赵公子正色道。 贾琮撇撇嘴,当嫖客也当得这么假,打量这些名妓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姑娘? “赵公子言重了,妾万不敢当。”郁千凝微微一笑,又拿起一张纸笺,却是一首词,吟道: “波翻石皱,越觉江儿瘦。轻舟下濑鸟争飞,流水更落轻舟后。一片沙汀潆浅留。红草含风秀。 羁人晴解双眉斗。暖趁江天漱。不知何事动移情,但问此游谁宇宙?梦客岑岑悲邂逅。醉到乾坤旧。” “好,好一个但问此游谁宇宙?” “好一个醉到乾坤旧。周兄笔力越发雄健了。”众人都赞道。 郁千凝也笑道:“周公子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那周公子摆手谦逊道:“涂鸦之作,贻笑大方。” “过谦了过谦了。” 又念了几首诗,竟都是中上之作,众人连连抚掌叫好。 庞超微笑道:“阁下可有信心赢得美人儿心?” 贾琮也有些紧张,干笑道:“尽人事,听天命罢。”心下暗自盘算,若不成,待会怎么耍赖打败一众竞争对手。 总算拿起最后一张纸,这也是贾琮有意为之,悄悄把自己纸笺塞到了最下面,以求一击建功。 郁千凝展开一看,微微愕然,旋即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堪比秦淮河柔波般明亮清澈的双眸,朝贾琮飞了个媚眼儿。 笑道:“宝玉公子倒别出心裁。” 贾琮硬着头皮笑道:“小生不会作诗,只是有感而发,诉诸笔端,望郁大家莫怪。” “写的什么,郁大家不妨念出来,我等一起品评。”众人急道。 这小子莫非写了什么下流的东西,想剑走偏锋。 郁千凝笑意盈盈白了他一眼,轻声念道:“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说好写诗,这算什么?不妥。” “市井粗言,亵渎大家。” “说得对,宝玉兄这捞偏门也太心机了。” “对,还请宝玉兄重做一首来。” 众人纷纷开口不依。 郁千凝看着贾琮被围攻,抿嘴笑而不语,却道:“庞先生觉得这句话算诗么?” 庞超笑道:“我等说的不算,还须大家评断才是。” 贾琮忙道:“大家慧眼,我等自然心服。” 说着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懂,朝郁千凝使了个眼色,你不选我要后悔。 郁千凝心中一动,笑道:“这句话虽不算诗,确颇有诗意,且是妾身生平仅见,今夜便算宝玉公子出奇制胜了。诸位无异议罢?” 众人苦笑:“我等心服口服。” 船已靠岸,众人陆续下船离开。 贾琮却拦住庞超,笑道:“先生,如何?” 庞超拱手笑道:“愿赌服输,明日老地方见,如何?” “何必明日,今夜良辰美景,又有美人相伴,岂非正当时?”贾琮道。 庞超一愣:“在这里?” “有何不可?”贾琮微微一笑,朝郁千凝道:“借郁大家香闺一用。我与庞先生谈几句话便走。” 说完拉着庞超,推开船尾一个大舱房,进了郁千凝单独会客的内室,珠帘里面就是她平日起居的闺房。 郁千凝目瞪口呆,又羞又气,自己堂堂秦淮八艳之首,无数人争相求见的花魁,竟成了这两人的赌注。 忽见贾琮又跑出来,笑道:“请大家泡一壶茶来。” 郁千凝跺脚嗔道:“你,你欺人太甚,怎如此轻辱于我。”她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拿她当端茶递水的丫鬟。 贾琮哑然失笑,一把将她搂过来,在她圆润挺翘的臀上重重捏了一把,道:“小题大做,还不快去。” 郁千凝尖叫一声,死命挣开贾琮怀抱,怒道:“禽兽!无耻!” 贾琮哈哈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名帖扔在桌上,道:“算我欠你一个情,这张帖子送你了。”说完转身进去。 郁千凝啐了一口,鬼才稀罕你的东西,却忍不住好奇,走过去瞥了一眼,但见帖子上写着: 一等荡寇伯锦衣卫指挥使神京贾琮敬拜 呀!是他! 第三百八十七章 纪伊女忍 想到眼前此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少年得志的高官显爵,出身豪门的大家公子,更是平定金陵匪患的无双猛将…… 郁千凝心气儿顿时平复了,似乎这样的人拿自己当丫鬟,也不算轻辱。 无耻下流的混账,还是书香世家的贵公子,竟这般不尊重,随意捏人家那里。 郁千凝跺跺脚,不知是怒是喜是羞是气,啐了一口,把名帖细细贴身收好。 “姑娘,您怎么在这里?”一丫头端茶上来。 郁千凝瞪了她一眼,道:“给我就行了,你下去伺候。” “请大家去外面看着,不许任何人上来。”贾琮接过郁千凝奉上的西湖龙井,笑道。 郁千凝幽怨地看了贾琮一眼,乖乖福礼退下。 “阁下素有风流美名,为何今夜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庞超笑道。 贾琮道:“只因先生当面,琮哪有心思寻花问柳?” 庞超慌忙尴尬摆手:“此言不妥,超如何能与郁大家相提并论,阁下休得妄言。” 贾琮哈哈一笑,怕人说我们是好基友么? “闲话不说,言归正传。先生究竟要如何才肯出山?但说无妨。 莫提什么心如死灰的话,能说出‘君子危明主,忧治世。夫世则治矣,以不治忧之;主则明矣,以不明危之:无乃使之反求眩瞀,莫知趋舍矣乎’,先生一片报国热忱可知矣。 况且,太上皇早已退位,今上圣明,何不以有用之身,干一番事业?百年之后,青史留名,流芳万世,岂不美哉?” 贾琮盯着庞超的眼睛,诚声道。 庞超沉默良久,忽地开口道:“君是想我报效朝廷,还是效力阁下?” 贾琮干笑道:“琮为国求贤,自然希望先生为朝廷效力,不过……这个……太上皇曾有旨,永不叙用先生。 故请先生辅佐琮,琮报效朝廷,岂非等若先生报效朝廷一般?” 庞超指点贾琮笑道:“阁下好生狡滑,以大义诓超,却谋自家私利。” 贾琮忙道:“不是这个话。琮实景仰先生魏文贞、狄梁公之风骨,敬服先生管仲乐毅之大才,才数次敦请。 待琮羽翼丰满,先生治国的道理,自然大行于天下。琮决不食言。” “阁下之言于超远矣。如今天下太平,今上圣明,众正盈朝,治世可期,而超已是衰朽残年,日薄西山。 即便勉力为之,于君有害无益,不若自得其乐罢了。只叹君生我已老,时也命也,非人力所及。”庞超叹道。 “先生此言差矣。据琮所知,姜子牙古稀之年出山,仍助武王伐纣,平定天下; 老黄忠花甲之年追随刘备,屡立战功;郭子仪年近六旬,拜节度使,率兵勤王,收复失地。 此皆大器晚成之人,先生不过半百之年,何谈老矣?”贾琮忙把宝钗、黛玉给他准备的说辞搬出来。 庞超摇头道:“超碌碌平庸之辈,如何敢与先贤比肩?” “在琮心中,先生乃卧龙凤雏也。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琮不求先生为我而死,只请先生出山相助,不过分罢?”贾琮道。 庞超笑道:“既称是我知己,阁下可知超有何志?” 贾琮想也不想,道:“先生之志琮早知矣,自然是扫除积弊,修治天下,庶不负毕生所学。” 这是个万金油答案,适用于古往今来所有文人。 “阁下倒会讨巧,这般说来也无错。”庞超笑道。 “先生是答应了?”贾琮喜道,还好这回下了功夫,提前请教了家里两个才女。 庞超看着贾琮的双目,沉声道:“君又有何志?” “额……”贾琮一呆,这是第二次有人问他的志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庞超也不催问,气定神闲地品茶。 贾琮皱眉沉思,自己降临此世以来,只想拼命攫取权势,扭转自己、贾家和众金钗的命运,哪里有什么匡扶天下的大志,天下与己何干? 庞超此言显然是说,志不同、道不合,如何能携手同行?显然他已经看穿了自己是什么人。 若编个治国平天下的壮志,贾琮自忖骗不过去,反让人看轻了自己,因沉声道: “先生此问振聋发聩,琮一时难以作答,且回家深思熟虑之后,再禀明先生。告辞。”说完起身拱手离去。 庞超微微一笑,拱手还礼,若贾琮方才随口编个瞎话相欺,他就要大失所望了。 贾琮默默出来,见郁千凝正靠在栏杆上吹风,神色淡然,不知在想什么。 夜风撩起她的发梢、衣带,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前襟紧紧压伏在她身上,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曼妙曲线,颇有几分飘然欲飞的超逸。 见贾琮出来,郁千凝回首笑道:“公子谈完了?”她下意识不想称呼“大人”。 贾琮点点头,道:“告辞。”说完便要下船。 郁千凝忙道:“公子留步。” “何事?”贾琮道。 郁千凝咬着唇儿,一脸幽怨,道:“奴家就这般让公子不屑一顾么?” 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好生怜爱。 贾琮摇头失笑,道:“少来这一套,我在你们这种大家行首跟前可吃够了亏。 今夜多谢成全,日后若有疑难,持我的名帖去锦衣卫衙门求助便是,想来你也不吃亏。”说完洒然离去。 郁千凝看着贾琮毫不留恋地背影,忍不住跺脚,心中暗骂是哪个狐媚子同行这般厚脸皮,滥用招数。 让这呆头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倒让自己无从下手了。 ―― 贾琮回府时天色已晚,想去请教宝钗、黛玉如何回答庞超的问题,又怕扰了她们休息,只索罢了。 回到上房,见晴雯、凤姐儿、楚婵三人正在房里说话,显然是在等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贾琮进来笑道。 “爷没回来,我们怎么敢歇?”晴雯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凤姐儿脸一红,“我们”二字可把她也包了进去,忙道:“我素来睡得晚,来寻晴雯、婵妹妹说说话,与你无干。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说完白了贾琮一眼,柳腰轻摆,带起一阵香风去了。 贾琮见她眼神儿带钩,诱人的蜜桃臀轻轻颤动,忍不住心中痒痒,道:“晴雯、婵姐姐你们先睡,我去送送凤嫂子。”说完追着凤姐儿去了。 “哼,又做坏事去了。”晴雯冲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 楚婵掩嘴一笑,如今她也不矫情,直接住到上房暖阁里,与晴雯一起服侍贾琮。 因笑道:“晴雯妹妹,琮儿虽贪顽了些,毕竟最爱你,你还怕凤丫头夺了你的恩宠?” 晴雯脸一红,嗔道:“婵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只是爷的小丫头,怎么敢争宠。” 楚婵抿嘴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琮儿最爱你这点呢,不然怎会每晚非抱着你睡不可呢?”
晴雯面上挂不住,反唇相讥道:“姐姐说得好像爷没抱着你睡一般。” 自楚婵来后,贾琮素来都是大被同眠,以示公平公正。 楚婵脸也红了,道:“我只是沾妹妹的光罢了。” “少来,爷可常说只有你和二奶奶能让他尽兴。”晴雯酸溜溜地道。 楚婵嗤一声笑了,道:“那是琮儿怜香惜玉,不忍对妹妹大加挞伐。若妹妹有意担此重任,琮儿高兴还不及呢。” 论口才,晴雯哪里是楚婵的对手,忙红着脸摇头摆手,道:“不不,我不要。还是你们去应付罢。” “妹妹倒会拈轻怕重,也罢,谁让我是苦命人呢。” 楚婵轻笑一声,道:“反正琮儿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教妹妹些手段,包琮儿喜欢,如何?” “啊?什么……手段。”晴雯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道。 “就是……”楚婵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晴雯素来脸皮薄,哪里经得起这等虎狼之词,慌忙摇头:“不,不,我不学。爷要看轻我。” 楚婵嗤一声笑了:“傻丫头,男人巴不得女人这样,你不学,别人可愿学呢,以后被人争了宠去,莫怨姐姐没提醒你。” 晴雯心头一慌,想了想,拉着楚婵的手,羞答答地道:“那,好姐姐,我只学一点……” 贾琮一路尾行,进了凤姐儿的院子。 凤姐儿早已知道他跟在后面,心头火热又有一丝得意,暗啐道小色鬼,房里有两个人还来缠我。 丫头们哪里敢阻拦,只作不见。 “你们下去,我与二奶奶说几句话。”贾琮摆手摒退下人。 众丫头忙退下,只留丰儿在外间伺候。 凤姐儿嗔道:“半夜三更说什么话儿,还不给我回去,仔细叫人看到。” 贾琮嘿嘿一笑,抬腿进去里间,刚想说话,心中警兆顿生。 无数次战场上厮杀培养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屋里还有人! 贾琮一颗心已提起来,面上不动声色,右手已轻轻按在刀柄上,笑着过去探手搂着凤姐儿。 “好姐姐,我今儿喝了几杯酒,有些醉了,烦你去给我端碗醒酒汤来。” 说着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在屋内一扫,一无所获。 凤姐儿闻到他身上并无什么酒味,啐道:“又在装样儿。丰儿,去端碗醒酒汤来。” 外间丰儿答应一声去了。 贾琮心中有些着急,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刺客警觉,骤然发难,伤了凤姐儿。 便笑道:“好姐姐,我有些口渴,你给我倒碗茶来。”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坐着,我去给爷倒茶。”混账东西,东拉西扯干什么。 在凤姐儿出门的瞬间,贾琮一个闪身便窜了出去。 锵一声,一手拔刀出鞘,一手搂着凤姐儿,三两步出了正房。 “来人!”贾琮一声厉喝,在黑夜中远远传出去。 “怎么回事?”凤姐儿吓得花容失色。 贾琮搂着她站到院中,死死盯着上房。 呼啦一声,院内外各处人头攒动,丫头、婆子、亲兵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三爷,何事?”张元霸带着一队亲兵冲进院子。 贾琮把凤姐儿交到一众丫头婆子中间,冷笑道:“屋内有刺客!” 张元霸大惊,手一挥命人将院子团团围住,又亲率十余人进屋捉拿。 贾琮跟着进去,倒要看看什么刺客,竟能突破亲兵的防线,潜入后宅。 张元霸摘下身后的大盾,仔细护着贾琮。若后宅出现刺客,便是他们亲兵的严重失职。 刚进里间,便见一身穿深蓝劲服、背负长刀的身影单膝跪在地上,头脸低垂,十分恭谨的样子。 周围亲兵持刀将他团团逼住。 只要贾琮一身令下,便可将其斩成肉泥。 “是你?”贾琮愕然,张元霸也认出来,这就是那天晚上营救众女的“义士”。 见他似无恶意,贾琮摆摆手,命亲兵出去。自己坐到一边的太师椅上。 张元霸不敢掉以轻心,侍立一旁,铁盾依旧放在身前。 “你是谁?”贾琮道。 那人略略调整方向,正对贾琮跪下,抬头看了张元霸一眼,并未说话。 贾琮眉头微皱,道:“他是我的心腹亲兵,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人重新低下头,低声道:“属下鸟速,参见主人。” “鸟叔?”贾琮嗤一声笑了,名字挺新潮。 “是鸟速。取自天朝兵法,‘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和‘忿速可侮’两句。” “你倒挺有文化。”贾琮听他吐字发音有些生硬,声音倒清脆细腻,问道:“你是外国人?还是个女人?” “属下是东瀛人。”鸟速道。 “嗯,说罢,你此来有何贵干?”贾琮道。 “此事只能说与主人知晓。”鸟速道。 贾琮略一沉吟,微微摆头,示意张元霸退下。 张元霸想了想,既然是女人,没有三爷拿不下的,便点头出去。 “禀主人……” “慢着,你我素不相识,怎么唤我为主人,又自称属下?”贾琮皱眉道。 “因主人斩杀了佐藤极宁,便自动成为属下的主人。”鸟速道。 “越说我越糊涂,佐藤极宁是谁?” “佐藤极宁本是纪伊流上忍,因争夺本代目失败,恼羞成怒,三年前刺杀了代目叛逃,当了海贼,时常侵略天朝沿海地带,自号踏波将军。”鸟速道。 贾琮道:“我杀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佐藤叛逃后,诸长老震怒,派属下追踪刺杀,并下令,若其被他人所杀,则让属下终身效忠杀他之人。” “因其忍术精深,性格警觉,扈从甚众,属下多次刺杀无果,幸赖主人神武,将其阵斩。” 贾琮恍然,道:“当日我击杀踏波后,隐约察觉有人暗中窥伺,莫非是你?” “主人灵觉敏锐,当日正是属下藏身城外树上,亲眼目睹主人击杀佐藤。” “于是你上次才藏身马车底下,保护我的家眷?” “保护主母,乃属下分内之职。” “那你是怎么潜入我府中的?”贾琮道。 有人能无声无息突破锦衣卫和亲兵两道防线,潜入凤姐儿房里,让他十分不安。 “主人府邸守卫森严,属下本难以潜入,偶见东边府邸时常有人过府往来,便扮成丫头,趁夜随众人从东府过来。 本想藏在主人房内,伺机禀报,但寻不到潜入机会,只好藏在这位主母房内,等主人上门。”鸟速道。 原来漏洞在这里,贾琮暗自点头。 “咳咳,这是我嫂嫂的屋子,你认错人了。”贾琮道。 “是。” 第三百八十九章 就是有钱 数日后,贾琮正在书房挑灯夜读锦衣卫送上来的情报,忽听燕双鹰进来轻声道:“三爷,鸟速回来了。” “传。” “属下参见主人。”鸟速换了一身茶色劲服,恭恭敬敬跪在案前。 “嗯,起来罢。可有所得?” “回禀主人,属下按锦衣卫的线索依次查探了嫌疑最大的几家豪族,确有发现。”鸟速道。 “发现了什么?” “属下以为贼寇既能突然发难,很可能事先已藏身金陵城中,便去查了各家账房近日的账册。 果然,苏家、费家、姚家、安家等家族,在金陵骚乱前几日米面菜蔬酒肉消耗剧增,增量与贼人数量大体相符。 这是属下抄来的账册,请大人过目。”鸟速呈上一叠纸张。 贾琮接过来,看着红笔勾出的采购名目,微微点头,道:“不错,确实可疑,你很聪明。还有么?” “有。属下在苏家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了江南一带兵力驻防图并一张清单,上书各家捐资数目,并有各家家主花押手印。 为免苏家销毁证据,属下已盗来,并做了赝品放在原处。”鸟速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贾琮接过一看,果然江南总兵衙门已被渗透,而这张清单,虽没写名目,却更像一个投名状,让苏家便于掌控其他家族,免得他们反悔不认。 毕竟是抄家灭族的勾当,苏家也不放心太多人知道。 贾琮想了想,整件事情似乎都是苏家在牵头联络,其他家只管出钱、出地方藏人,其余一概不管。 大家心照不宣,这等惊天大事,能不知道最好。 不过,事情这么大,涉及如此多人,怎能瞒得住?真是利令智昏!贾琮冷笑,看着楚家也出了50万银子,微微皱眉。 还好楚家及时悬崖勒马,只掏了钱,并未深度参与其中,也提前报备行了新法,不然还真有些棘手。 “此外,因事涉军务,属下又查探了金陵守备熊图的府邸,发现其库房中财货极多,与其家中账册悬殊极大。 故威逼其家中管事,得知乃案发前从外送来,不知是何款项。”鸟速道。 贾琮道:“如此说来,熊图十分可疑。” “是。” “既已打草惊蛇,还需及早控制此人。”贾琮微一沉吟。 “主人不用担心,那管事已被属下用穿魂针击杀,伪装成急症而死。想来这么大笔财货入库,知情者众多,也不怕寻不到证人。”鸟速道。 “穿魂针是什么?”贾琮奇道。 鸟速掏出一根手指粗细、半尺长的管子,道:“从针筒中射出细针,从头顶刺入死者脑海,有头发遮盖,若不细查,绝难发现。 且属下是在无人密室中将其击杀,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急症猝死。” 她禀报完毕,侍立一旁。 “好。”贾琮十分满意,想来区区一个管事,也没人为他大动干戈的验尸。 看来有个精擅刺杀、渗透、伪装的忍者在身边也不错,能替自己干许多脏活。 “短短数日,你能查到这许多东西,难能可贵。本督险些错过你这员大将。”贾琮笑道。 鸟速查到的东西和锦衣卫的情报互相印证,真相已经浮出水面。 鸟速慌忙跪倒:“能为主人效力,是属下的荣幸。” 贾琮心中一动,道:“鸟速,你有何志?” 总算轮到自己问别人一回,感觉还不错。 “主人的意志便是属下的意志。” 贾琮摆手道:“你很聪明,潜力甚大,难道就没想过以后的路?比如当个上忍什么的。” 鸟速摇头道:“晋升上忍须长老们选拔公推,属下资历浅薄、忍术不精、战绩不佳,万不敢妄想。” “扯淡,你现在是我的人,难道还服你们长老的管辖?” “不,长老已无权对鸟速发号施令。鸟速如今只听主人的命令。” “这不就结了,区区上忍算什么?管几个人?爷以天朝一等荡寇伯之名,封你为上忍,即刻生效。”贾琮笑道。 鸟速甚喜,伏首道:“属下谢主人恩赐。” “嗯,你们东瀛太寒酸,连牌子都没有。爷明日再命人制作身份玉牌给你。 以后你手里也会有中忍、下忍,各以银牌、铜牌为记,就跟咱锦衣卫一样。”贾琮道。 鸟速呆呆地道:“主人,您麾下还有其他忍者么?” “没有啊,你现在还是光杆上忍。”贾琮笑道。 鸟速愕然。 “要人还不简单,你先给我说说,在东瀛你们忍者和大名是什么关系?”贾琮道。 “是。大体来说,各家忍者派系与各地大名、将军是互相合作的关系。
大名们出钱粮扶持忍者流派生存壮大,后者则依据钱粮多少,为其供应相应的忍者,供大名们征战。 忍者一旦离开庄园,投效大名,则不再接受派系任何指令,只忠于该主人。”鸟速道。 “嗯,倒也简单。这么说忍者庄园只管训练,提供人手,而不会插手其他事务。” “是的。譬如甲贺、伊贺两支,训练忍者众多,许多同出一脉的忍者分别效忠敌对的大名。 无论怎么厮杀,流派都不会过问,保持绝对中立。因此声誉良好,许多大名都与他们合作。”鸟速道。 “若供应的忍者叛变,怎么办?” “忍者庄园会负责追杀到底,赔偿一切损失,并赠送一个新的忍者。 不过请主人放心,忍者背叛,在小流派内也是极其罕见的事,在大流派内更前所未有,若发生这等事,一个流派的声誉就破灭了。”鸟速道。 贾琮捏了捏下巴,道:“若要获得一个忍者,需要多少钱?” “若是普通下忍,一人需700-800石粮食或等价布匹、铁器、金银。 若是中忍价格会贵三到五倍。上忍价格不定,需要流派和大名协商,至少是中忍的十倍以上,还需附带其他条件。” 贾琮盘算了一下,若按鸟速的身手和价格衡量,可算十分便宜,估计是东瀛太穷,大名也不过是些泥腿子。 “所谓下忍,有什么本事?打得过我的亲兵么?”贾琮问道。 鸟速想了想,道:“禀主人,忍者从小经历严酷训练,擅长暗杀、潜伏、伪装、刺探之道及各种忍术。 主人麾下乃是征战沙场的雄兵,不好比较。若论沙场作战,自然是主人的亲兵利害。” 贾琮微微一笑,鸟速倒颇有东方人特有的谦逊,言下之意单打独斗还算他们忍者厉害。 若用区区几百石粮食就能换个精锐战士,这可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何况粮食也有贵贱,比如一石红薯和一石碧粳米,那就是两回事。 东瀛小国寡民,能吃红薯就不错了。 “你能和你们纪伊流高层联系么?”贾琮道。 “能。属下可写密信,交海商传递回国。”鸟速道。 “你们纪伊流有多少忍者?”贾琮道。 “上中下忍加起来,大约七八百人。”鸟速道。 “就这点人?还是仅次于甲贺伊贺的大流派。”贾琮哂道。 鸟速赧然道:“东瀛人物不丰,与天朝上国不可同日而语,请主人莫要嫌弃。” “行了,你传信回去,替我带两个意思。 第一、你们整个儿纪伊流我买了,包括你们的长老、马夫、伙夫、扫地的、洗衣的,让他们随便开价。 第二、让他们与我合作,我可以扶持他们成为最强大的忍术流派。” 鸟速震惊了,从未听说把整个流派买下来的事,最强大的大名也不过一次买几十个忍者。 “主人……这……属下……” “怎么?有什么问题?” “这需要一笔巨款,纪伊流不会容忍被人愚弄,即便主人是天朝贵胄。”鸟速战战兢兢地道。 贾琮嗤笑道:“区区一个纪伊流,充其量价值百八十万银子,你打量本督拿不出?” 鸟速想着贾琮麾下的猛士,外加府邸的豪奢,忙道:“主人富甲天下,属下万万不敢作此想。只是长老们未必敢相信天下有如此富有的人。” 贾琮指着大案上一座三四寸高的帝皇绿翡翠雕山水纹兽耳衔环钵式炉,道:“你看这顽意儿怎么样?” 鸟速看了一眼,道:“无价之宝。属下从未见过这等重宝。” 贾琮随手抓起来,扔给鸟速,道:“这顽意儿送给纪伊流长老们,算见面礼罢。” 鸟速慌忙接过,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惊道:“主人何故如此?这……这实在太贵重了。” 东西虽不是她的,但她已把自己当贾琮的人,自然而然“痛心疾首”。 贾琮摇头失笑,道:“爷没别的,就是有钱。去罢。” “是。”鸟速战战兢兢起身,紧紧抓着玉香炉,道:“主人,若运送此等宝物,属下须亲自回去一趟。” “不必,你写好信,我交代薛家人送货便可。”贾琮道。 “这……若是闪失……”鸟速担心地道。 贾琮笑道:“薛家自然会赔,你担心什么?” “是,属下遵命。”鸟速躬身退下。 “备马,去总督府!”贾琮喝道。 “是,三爷!”门外亲兵应道。 第三百九十章 工业文明 “制台,现已查明,苏家、费家、姚家、安家等勾结匪类,劫掠地方,甚至助其隐匿藏身,搅乱金陵,铁证如山。” 总督府内,听完贾琮的陈述,看过有关证据,顾涛沉思良久,道:“老弟以为如何?” 贾琮冷笑道:“此等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恶行,自然是尽皆抄家灭族,以儆效尤!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 顾涛缓缓点头,道:“老弟此言,于情于理于法皆相合,只是还有些关碍。” 贾琮道:“大人之意是苏家和费家不好动、动不得?” 顾涛缓缓点头:“苏家有个军机大学士,费家更是大皇子母族,干系重大,还须审慎行事。” 贾琮皱眉道:“若抓小放大,恐其余大族反弹,以为新法不过是欺软怕硬,只怕会前功尽弃。” 顾涛眼中精芒一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此举干系实在太过重大,他不敢擅作主张,至少须得问过两位新党大佬。 贾琮却另有打算,他倒不是非杀人不可,只是若不激化新旧两党的矛盾,朝堂内一团和气,他这个锦衣卫提督便难得重用。 新旧两党斗得越凶,自己在熙丰帝那里的份量就越重,新党也会更依赖自己。 故苏家他是杀定了,反正有顾涛的王命旗牌外加锦衣卫职权在,自己杀人杀得理直气壮。 至于费家,还需要考虑考虑。 “老弟不必心急,何不问问圣上的意思?”顾涛道。 他执政一方,还是想求稳为主。 贾琮摆手道:“大人此言过于老成了,此事若拿到朝廷公论,无非又是扯皮,以旧党的势力,恐难以定罪,那我等此番辛苦,所为何事? 且圣上见我等毫无担当,难免见责。 以琮之见,若要新法大行,没几家分量极重的大家族祭旗,决难成功,故苏家必灭之!至于费家,老大人有何高见?” 顾涛闻言一滞,微微苦笑,他已明白贾琮的意思,借新法之名,挑动新旧两党争斗,以自重身价。 贾琮绝不会放过这个置苏家于死地的机会。 早就听闻他甚得皇后宠幸,若更黑心一点,捎带着把费家也一并铲除,以此结好皇后一脉,那朝堂就大乱了。 一瞬间,顾涛已分析了朝堂局势,忙道:“老弟,苏家也就罢了,费家万万动不得。” “为何?”贾琮还真有点想拿下费家,断了大皇子根基,日后他凭什么和二皇子孙灿竞争? 顾涛盯着他,似已看透他心中所想,道:“费家乃大皇子母族,如今顺妃、大皇子俱在。 便有天大的理由,若动费家,难免让皇上和朝臣猜忌,以为我等插手立嫡之事,只怕会弄巧成拙。 要知道,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老弟可明白?” 贾琮悚然一惊,他想得简单了,此事还真是这样。 若自己断了大皇子根基,显然对二皇子最有利。 熙丰帝定会生疑,以为自己和锦衣卫已彻底倒向皇后,他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一来,自己和皇后、二皇子等人都危险了。 自己弄巧成拙,等于同时得罪皇帝皇后,轻则丢官罢爵,重则人头落地。 皇后不仅不会感谢保护自己,反而一定会力主严惩自己,以证明自己并无夺嫡之心。 好在此事顾涛脱不了干系,他才不得不出言点醒,贾琮沉思片刻,已想明关节,道:“制台大人金玉良言,琮自当遵从。告辞。” 出了总督府,贾琮只觉背心冰凉,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若无顾涛点拨,自己险些自作聪明铸成大错。 妈的,官场风高浪急,杀机四伏,没个明白人在身边还真不行。 “去衙门!” 贾琮连夜赶往锦衣卫衙门,召集乔尹、空性、解辉等人议事。 “把涉案的世家豪门全部给我抄了,不许放走一个。费家不动。另外,楚家被人哄骗,并未参与作乱,且已恭行新法,既往不咎。” “卑职遵命!”乔尹不顾身上有伤,激动地躬身领命,抄这许多豪门,可想而知是何等盛宴。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老规矩,锦衣卫取一成,其余如数禀明皇上,再做定夺。谁敢乱了规矩,家法伺候。” “是,属下定和南司监察百户死死盯着,不许下面人胡乱伸手。”乔尹心中一凛,忙躬身道。 “至于弟兄们的辛苦银子,本督自有主张。” “谢大人天恩。”乔尹躬身道。 “嗯,涉案赃款想来数额巨大,咱也不能吃独食,落人褒贬。总督衙门送一成,京中戴总管那里送一百万去。”贾琮道。 “属下明白。” “去罢。” 是夜,缇骑四出,金陵城内风声鹤唳,又是一个破家灭门的夜。 ―― 次日一早,贾琮殷勤地拉着宝钗一起进餐,自从上次遇险,贾琮便强留宝钗住在府里。虽不合礼法,宝钗拗不过去,也只得含羞答应。 “又有什么事?说罢。”宝钗抿嘴笑道。 贾琮笑道:“姐姐忒多心,不过吃顿饭,有什么事?”
“你呀天天这么忙,今儿怎有闲情逸致陪我吃饭,无事献殷勤,还不认?”宝钗笑道。 贾琮知道瞒不过,只得笑道:“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姐姐陪我去你二叔家走一趟。” “嗯?你今儿怎么肯纡尊降贵去我们家拜访?这可是新闻了。”宝钗道。 贾琮笑道:“贾史王薛世代联络有亲,同气连枝,我登门拜访不是寻常事么?宝姐姐这么说可见外了。” 宝钗气笑了:“你真真儿鬼精鬼精的,不求人时像个山大王,如今要求人了,又成了世交老亲了。” 贾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地道:“这叫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可见宝姐姐得遇良人也。” “呸,王婆卖瓜。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去?”宝钗啐道。 贾琮忙道:“好姐姐,我这不是不认识路么?你可别怪我,都是那几个死胖子把我带坏了。其实我本性纯良。” “去你的。说罢,什么事?”宝钗道。 “听说薛家精于海贸,与洋人颇熟,我想请二叔替我采办些洋货。”贾琮笑道。 “哟,现在认得二叔了,我还以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宝钗忍不住气道,显然往日贾琮对薛家的态度让她颇有微词。 “宝姐姐息怒,琮给你赔个不是,如何?”贾琮涎着脸道。 宝钗白了他一眼,在他额角点了一下,“你呀,真是比凤丫头还精。也罢,我陪你走一遭便是。” “姐姐,请。”贾琮忙扶着她起身,十足奴才样。 宝钗被他逗笑了,嗔道:“起开。做这怪样子给谁看?你也是个伯爷了,还不知尊重,成何体统。” “能博姐姐一笑,我要尊重干什么?古人还有烽火戏诸侯的雅事呢。”贾琮笑道。 “呸,胡说八道。”宝钗斥道,心中却甚喜。 两人带着车驾人马出了荣府,去薛闻家投帖拜访。 知道贾琮来访,薛闻早已带着薛蝌等在门口,见车马过来,忙迎上来。 “琮哥儿,可把你盼来了,快请。蝌哥儿,送你姐姐进去和太太、姑娘们说话。”薛闻笑道。 “二叔别来无恙,小侄近来公务繁杂,未及拜访,还望恕罪。”贾琮翻身下马与他客套两句,一起进了大门。 “诶,如今你身份不同,自当以国事为重。二叔岂是不明道理的人?”薛闻笑道。 以前贾琮都称呼他为世叔,如今一字之差,显然更亲近了几分。 正堂内,两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两句,贾琮直奔主题,笑道:“听闻二叔做洋人生意,有好大一番事业。” 薛闻笑道:“当年先祖紫薇舍人大约留下两桩事业,一是家兄……如今是蟠哥儿执掌的丰字号,外加朝贡采办之事。 二是海贸之事,如今由二房承继。不过是个苦差事,常年漂在海上,挣几个辛苦钱,勉强养家糊口罢了。” 贾琮笑道:“这是我听过最谦虚的话。” 薛闻大笑,摆手道:“算不得什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琮哥儿可需要二叔效力?但说无妨。” 贾琮微笑点头,手一招,燕双鹰呈上一物,约莫尺许长。 薛闻看了一眼,道:“这把簧轮枪产自西洋,倒也精巧。琮哥儿从何处得来?” “二叔知道此物?” 薛闻微微一笑,道:“以前倒也见过,还买了几把放在家里顽赏。” 贾琮叹道:“这可不是顽赏之物,乃是杀人利器,琮此次扬州平乱,险些死在此物之下。” 薛闻一惊,道:“琮哥儿身子可无恙?” “多谢二叔关心,无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承望贼子竟然也有此物。”薛闻道。 贾琮点点头:“故此次上门,想托二叔替我采办些洋货。” “琮哥儿可是想采办火器?若是少数,二叔送你些顽顽便是,若是多数……倒有些难办,火器可是朝廷明令禁止之物。 若买多了,可是大大的犯了忌讳。”薛闻道。 贾琮指着桌上的簧轮枪,道:“二叔可知此物意味着什么?” 薛闻讶然道:“就是一杆火器而已,有何奥妙?” 贾琮摇了摇头,道:“这代表了一个文明,工业文明!” 薛闻皱眉道:“此话我有些不解。” 贾琮道:“日后自明,二叔不必顾虑,我只需要你为我牵线搭桥。一切事物,我自会派人打理。” 薛闻想了想,道:“琮哥儿,那你想要从洋人手里买多少火器?” “琮要的不是区区几支火器,而是造火器的能力!”贾琮沉声道。 “这……”薛闻悚然一惊,自造火器,这和谋反也差不了多少了。 “二叔放心,此事事关重大,琮早已知道,只是关系国家民族气运,不得不行。只要办得隐秘,也无妨。”贾琮安慰道。 薛闻有些不放心,道:“琮哥儿可有万全之策?”他可不敢带着全家老小投身这样的“事业”。 第三百八十八章 殊途同归 贾琮道:“既如此,你我两不相欠。去罢,你不需要奉我为主。”如今他又不缺人手,怎会收一个东瀛来的忍者在身边。 鸟速闻言,慌忙拜倒,以头触地,道:“属下绝无贰心,求主人收容,属下绝不会给主人添麻烦。” 贾琮摇头道:“不必,你去罢,以后不许再来,我也不是你的主人。” 鸟速呆呆看着贾琮,道:“主人是认真的么?” “是。”贾琮沉声道。 鸟速喃喃道:“身为忍者,生命的唯一意义便是效忠主人,今日主人相弃,鸟速唯有一死以报主人。” 说完抽刀出鞘,刀锋一转,回刀向内,便往小腹捅去。 哎呦!贾琮一惊,没想到她如此刚烈,慌忙飞起一脚,往她手腕处踢去。 当啷!长刀坠地,因她用力甚大,锋锐的刀锋受力歪斜后,从她腰侧掠过,划开衣服,伤及肌肤,鲜血沁出。 “你!愚蠢!动不动就要死,你有毛病?”贾琮怒道。 “禀主人,忍者此生只效忠一个主人,若主人不要我了,我便活下去也是行尸走肉,不如了结。”鸟速道。 “扯淡,什么奇谈怪论。”贾琮骂道。 鸟速摇头道:“天朝也有言,忠臣不事二主。” “行了,起来罢。”贾琮拿她没法,命张元霸取来金疮药和绷带,“你先把伤口包扎一下。” “谢主人赐药。”鸟速喜滋滋起身,躬身接过。 “嗯,需要我帮忙么?”贾琮道。 鸟速微微低头,轻声道:“谢主人。” 说完不知在哪里扯了一下,轻轻扭动,深蓝色劲服哗啦一下散开,一副白得耀眼的身躯呈现在贾琮眼前。 “额……你……干嘛……这么兴师动众……” 贾琮一呆,调戏我?勾引我?美人计?色诱? “鸟速的一切都是属于主人的,包括身体。主人若是想,可以随时享用。”鸟速轻声道。 贾琮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自己刚才的话,让她误会了。 “混账,难道爷看起来像你们东瀛的什么狗屁大名、将军、领主一般猥琐下流?” 鸟速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道:“主人麾下的铁甲勇士如天兵神将,我早已知道主人出身高贵,爵位显赫。自然不是弹丸小国坐井观天的大名可比。” “嗯,这句话还可入耳。躺下。”贾琮下巴一抬。 鸟速忙侧躺在床上。 贾琮见她上下都有白布缠裹,遮住了重要部位,如泳装一般,倒也并不尴尬,替她敷好药,用绷带包上。 鸟速道了声谢,看着贾琮,有些手足无措。 贾琮有些好奇,道:“你把头套摘下来。” 鸟速有些羞赧,缓缓摘下。 “看不出,你……挺漂亮。”贾琮看着眼前这张不超过双十年华,宜喜宜嗔、秀气精致中略带冷冽之气的脸蛋儿,赞道。 鸟速脸蛋微红,低声道:“谢主人夸奖。” 贾琮忍不住笑道:“你方才不该拔刀,若直接摘下头套,爷也舍不得赶你走。” 鸟速讷讷不敢言,半晌才道:“我以为主人嫌弃我是蛮夷之人。” 贾琮笑道:“彼国男人,我是挺嫌弃的,不过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我还是挺喜欢的。” 见她俏脸涨红的可爱样子,贾琮实无法把她同杀人不眨眼的忍者联系在一起,挑起她下巴,道:“也罢,本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后你就跟我罢。” 鸟速大喜,慌忙翻身跪倒:“属下愿为主人赴死。” “嗯,起来罢。”贾琮指了指她胸前缠的白布,道:“你们东瀛没有小衣么?为何缠这个?” 鸟速脸一红,道:“禀主人,只为行动方便,若受伤,还可作绷带使用。” “以后在家就不用弄这些了,爷有的是衣服给你穿。也不怕缠坏了。”贾琮颇有些“关切”。 “是。”鸟速颔首答应,伸手在腰间一拉,白布条顿时松解,滑落在地。 贾琮这才发现,原来她全身上下只用一根长布条裹住,一松全松。 “诶……你怎么又来……我说叫你在家里别缠,没叫你立刻取下来,成何体统?爷的名声还要不要?” 鸟速含羞道:“主人让我在家不缠,现在不正是在主人家里么?” “额……你这么说也对。嗯,爷先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嗯,挺软,弹性不错,也没有硬块,没缠坏,放心罢。”贾琮一本正经,品头论足。 鸟速被他弄得心乱如麻,忍不住咬着唇儿,发出一声轻吟,却仍旧挺着酥胸。 贾琮过足了手瘾,才从凤姐儿的衣柜里摸出两件亵衣、汗巾递给她,笑道:“穿这个。” “是。”鸟速飞快穿好衣服,重新戴上头套,把布条叠好揣在怀里。 贾琮见她收拾妥帖了,才命凤姐儿进来。 “壮士?”凤姐儿一眼认出她。 贾琮嗤笑道:“什么壮士,你没看到她这里都快赶上你了么?” 凤姐儿顺着贾琮手指看去,果见她胸前饱满挺拔,显然是个女子,忙狠狠瞪了贾琮一眼,道:“女侠,他不懂礼数,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鸟速不知说什么,垂首不语。 贾琮笑道:“好了,给你介绍一下。她叫鸟速,是东瀛来的……嗯,女侠,以后为我效力。 今儿就先在你屋里凑合一晚,明日你替她安排个院子。” “哎呀,那敢情好。鸟女侠来了,咱们以后出门儿更不怕了。丰儿,带女侠去暖阁里委屈一晚。”凤姐儿笑道。 鸟速见贾琮点头,一言不发乖乖跟着丰儿去了。 贾琮忙了一晚,兴致全无,转身也想离去,却被凤姐儿拉着。 “死鬼,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回去睡觉。”贾琮道。 “不许。”凤姐儿大着胆子抱着他,“你就惦记楚婵那骚丫头。” 贾琮哂道:“你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呸,我不管,你也得疼我。”凤姐儿撒娇道。 贾琮摇头苦笑,这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女强人王熙凤么? 因佯怒道:“我疼你,前日不是你撺掇着出门儿,能出事?我没罚你便罢了,还敢得寸进尺?” 凤姐儿媚眼如丝,咬着唇道:“人家认罚便是,你今晚狠狠罚我,好么?”说着纤手下滑,握住刑具。 贾琮吸了口冷气,道:“好嫂嫂,今晚你这屋里有旁人在,你兴发了又叫得那么大声,让人听到影响不好。改日改日。”
“呸,胆小鬼,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何况鸟速又是女人,又是你手下,难道还敢管你的事不成?大不了,我们小点声儿。”凤姐儿道。 咦,此言也有道理。 贾琮捏着下巴,想了想道:“是你小点声,不是我。” “下流坯子,还不是你惹的。”凤姐儿横了他一眼,把他往床上拉。 “也罢,那我便勉为其难陪嫂子顽顽。先说好,只玩半个时辰,不接受加钟。” “死相!还不快来。” ―― 次日,贾琮将鸟速引见给宝钗、黛玉她们认识。 众人再见“侠士”,且还是个女人,又惊又喜,拉着她问个不停。 鸟速手忙脚乱,知道都是主母,不敢得罪,只得一一回答。 “东瀛忍者视天朝《孙子兵法》为圣书,只有中忍以上才准许从圣书里取名字。” “我从小是个孤儿,被长老收养,修炼忍术。” “东瀛贵族大多仰慕天朝风韵,所以我们从小学习汉话,便于阅读天朝书籍。” “东瀛国小民贫,物资匮乏,自然不能与上国相比。” “在主母们换车时,我趁四周灯火不明,溜到车下藏身。” “不不,主母不必客气,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谢主母眷爱称许,属下愧不敢当。” …… 鸟速一辈子没说过这么多话,差点被问得晕过去。 贾琮见她踌躇不安,笑着摆手,道:“行了,有什么话以后再问。对了,你是中忍还是上忍?” 鸟速忙躬身道:“属下是纪伊流八大中忍之一,上面还有五位上忍长老。” 贾琮想了想,道:“从前我听说过什么甲贺流、伊贺流,与你们什么关系?” “甲贺、伊贺是东瀛忍术最古老的两大派系,亦是最鼎盛的流派,忍者众多,强者如云。” 说到这里鸟速顿了顿,生怕贾琮看不起纪伊流,又补充道:“我们纪伊流也是仅次于前二者的大流派。” 贾琮点了点头,心中一动,道:“那我就考教考教你,此次金陵匪患你可知道。” 鸟速躬身道:“略知一二。” “我怀疑本地豪门与贼寇勾结作乱,你去查一查,有关线索会有人告诉你。”贾琮道。 “属下遵命。”鸟速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彩,主人肯交代任务,就代表信任自己。 贾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这行头出门太扎眼。晴雯,带她下去扮成书童,方便白天行走办事。” “是,三爷。”晴雯抿嘴一笑,拉着鸟速去了。 不多时,两人回来。 看着眼前重新缠了胸,穿戴青衣小帽的鸟速,秀秀气气,唇红齿白,倒真有几分书童的样子。 贾琮笑道:“不错不错。”又命亲兵进来,把她带去见温有方。 打发了鸟速,贾琮想起昨晚庞超的问题,忙请教宝黛。 楚婵在一边有些吃味,坏家伙,眼里只有两个姑娘,看不起人么?以为人家只是床上顽物? 因笑道:“琮儿,庞先生此言有何为难?无非求个志同道合罢了。” “可我与他志不同、道不合,怎么办?我想骗都骗不过去。”贾琮苦笑。 楚婵抿嘴笑道:“可惜庞先生不是女儿家,否则你定能骗过去。” 众人都笑着白了贾琮一眼。 “姐姐休得取笑,谈正事呢。”贾琮有些尴尬,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楚婵笑道:“庞先生所求者乃经世致用,天下太平。莫非琮儿不希望如此?” 贾琮心中一动,这话有理,莫说当官的,即便是百姓,谁不希望国家太平? “姐姐继续说。” “欲求天下太平,任重而道远。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即便志向再高远,也须得先做好眼前的事。 想当年以孔明经天纬地之能,初出茅庐,也只提了三分天下,不敢说一统江山,便是此理。 琮儿即便想平定天下,如今也力有不逮,故请庞先生出山辅弼,是也不是?”楚婵道。 众人点头称是。 贾琮恍然,若从这个角度来说,不谈眼前分歧,只说未来大志,自然殊途同归。 “哈哈哈,好!好好!咱家里又多了一个才女,听姐姐一席话,琮茅塞顿开矣。”贾琮大喜。 楚婵心中得意,掩嘴谦逊道:“这点浅见值什么,只是你不用心罢了。 但凡你把对姑娘们的心,分一成半成在庞先生身上,什么难题不迎刃而解?” 宝钗、黛玉闻言嗔道:“婵姐姐又来打趣,与我们何干。只怪他自己蠢笨,上了画舫怕名儿姓儿都忘了。” 众人大笑。 贾琮又被打击又被冤枉,苦笑道:“天地良心,我头一回上画舫,还是去办正事。 你们还别说,那郁千凝不愧秦淮河花魁,风姿绝世……那样貌身段气韵,啧啧,若是宝玉这蠢物看见,怕为她死了也甘愿。” “真有这么美?”众女齐声道,又好奇又不伏。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贾琮故作陶醉地叹道。 心头暗笑,我还不知道你们?越是美女,越有容貌焦虑。 这下连素来沉稳厚重的宝钗也有些吃醋了,笑道:“这般美人儿,琮儿若能请来家里一见,我们也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贾琮成功歪楼,指着众女笑道:“郁大家于凡人来说,确实美若天仙,于琮来说,不过尔尔。” “为何?你方才还说风姿绝世,又在扯谎。”黛玉啐道。 众女齐声讨伐。 “非也。只因琮在家里日日神仙美人儿环绕,早已见怪不怪矣。郁大家又如何能动我心扉?”贾琮笑道。 众女闻言,齐声娇笑,骂贾琮狡猾。 宝钗横了他一眼,道:“婵姐姐果真没说错,你的花花肠子,都用来对付女儿家了。” 黛玉也啐了一口:“他呀,就是个专门祸害女儿的魔星。” 贾琮笑道:“过奖过奖。不过我这颗魔星,只为你们闪耀。” “呸!油嘴滑舌。” “说的比唱的好听。” “花言巧语。” “只会骗小姑娘。” 只有晴雯在一边掩嘴偷笑,三爷对付姑娘奶奶们,真是厉害呢。 第三百九十一章 粉妆玉琢 第393章粉妆玉琢 贾琮想了想,道:“二叔见多识广,如今洋人用的船可是铁甲船?可用风帆?比咱们的海船何如?” 薛闻笑道:“什么铁甲船,自古以来舟船都是木质,哪有用铁的,那不是入水便沉? 西夷的船自然也是木质。海船航行全赖风力,自然也有风帆。西夷的船与咱天朝的船相比,各有优劣罢。 譬如咱的福船大而稳,蛮夷的船小而灵,不过载货量不多。” 贾琮对西方航海发展史也不太清楚,心道若大家都是木船,凭天朝的造船技术和底蕴,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且大家都用风帆,说明蒸汽机还没上船或根本没发明出来。若说有点差距,无非在火器上。 贾琮始终有点不放心,毕竟前世看电影,对西洋船上万炮齐发的景象记忆犹新,又问道:“二叔可见过蛮夷的战船?” “自然见过,说是叫什么盖伦船,大多十数丈长,有四桅,两侧置火炮。 不过欺负欺负南洋‘努珊塔拉’‘吕宋’‘柔佛’‘暹罗’等小国。咱天朝的船队在海上畅行无阻,还没人敢动。”薛闻道。 贾琮一呆,霍然起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妈的,欧洲人打过来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些小国在哪里,但估计都是南亚、东南亚的丝国家。 “琮哥儿,何事?”薛闻见他神色不安,在堂内踱步,忙问道。 贾琮返身坐下,沉思良久,若多花些力气,应该还能赶上世界潮流。 “二叔,西夷所求者何也?”贾琮沉声道。 “通商。”薛闻想都不想,道:“当然,遇着不开化的小国,直接便烧杀抢掠。” 贾琮点点头:“琮对国朝通商之法,还不甚明白,请二叔讲解一二。” 薛闻笑道:“国朝开国以来,生怕民心逐利,坏了天朝风气,又因地大物博,物阜民丰,不必与蛮夷互通有无,故采取了禁海之策。 又因蛮夷颇有些奇巧之物可寓目,又许我等皇商之家,并王家、甄家等世家大族海贸之权。” 贾琮点头,道:“既然西夷想通商,我等何不做大一点?这样,请二叔替我联络几家西夷豪门贵族,就说我有大生意和他们做。 二叔若对火器没兴趣,做做其他生意,倒也使得。譬如炼钢、造船这总不犯忌讳罢?” 薛闻笑道:“炼钢倒不妨,造船的行当,薛家已做了近百年,不论什么福船、沙船、广船、宝船都不在话下。” 贾琮摇头苦笑:“二叔,我说的是造西夷的战船。” 薛闻对贾琮言必称西夷颇有些不以为然,皱眉道:“咱天朝船只自有风采,何必效仿蛮夷?” 贾琮解释不清楚,只得道:“二叔可坐过蛮夷的战船?” “这……不曾。” “那就请二叔命工匠为我仿制一艘一模一样的西夷战船,命船工开出海去,高下优劣一试便知。需要多少花费,我出了便是。”贾琮道。 薛闻笑道:“这有何难,我与一些蛮夷颇熟,买一套图纸,请几个夷人船匠指点,船料都是现成的,按图建造便是。 最多不过三五月就能建好。也花不了几个钱,就当二叔送你个小顽意儿。” 贾琮道:“好。若联系到夷人,送到神京见我便是。” “好。区区小事,二叔定为你办妥。” “谢过二叔。”贾琮拱了拱手。 薛闻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听说昨夜城里缇骑四处抓人……” 贾琮道:“苏家、姚家、安家等豪族勾结匪类,劫掠地方,扰乱金陵,杀人无数,已经查实,抄家灭族是跑不了的。” 薛闻吃了一惊,苏家可还有个苏大学士在朝里,说没就没了? “琮哥儿,这……这回朝廷是要动真格的?” “过几天人头落地,二叔便知真假。”贾琮道。 薛闻心惊胆战,不敢再问。 贾琮微微一笑,招手命候在门口扮成书童的鸟速进来。 “另有一事,请二叔派人替我去东瀛送一封信。” 办完正事,忽见薛蝌出来请。 薛闻笑道:“琮哥儿也进去见见太太和宝琴丫头罢。待会一家人吃顿便饭。” 贾琮欣然从命,薛宝琴他可慕名已久。 随薛蝌进去拜见了薛闻的夫人,却不见宝钗和宝琴。 太太笑道:“几个丫头去园子里顽了,蝌哥儿你带琮哥儿去罢。” “是,母亲。大兄请。”薛蝌恭谨地请贾琮进内园。 在园内七弯八拐走了半晌,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女孩儿嬉笑。 转过山石,便见一块草地上四五个姑娘正围着荡秋千。
一女孩儿正坐在秋千上,欢笑呼喊,连声道“再高些”。 宝钗则手执团扇站在一边,笑语盈盈,见贾琮过来,忙笑道:“琴儿快下来,见过琮哥哥。” 众人忙收住秋千,一起过来见礼。 “见过琮哥哥。”当先一女孩子笑着福礼。 贾琮见她约莫十四五岁,肤如凝脂,眉如墨画,眼似秋水,唇若涂脂,粉妆玉琢,惹人怜爱。 细细看去,眉眼五官比例极恰,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仿佛是上天用尽心力造就的完美作品。 至于另外几个女孩打招呼,贾琮却是充耳不闻了,只知道是薛家的堂姊妹。 宝钗见状白了贾琮一眼,干咳了一声。 “哦,见过诸位妹妹,我是贾琮。”贾琮回过神来,有些尴尬。 众女齐声娇笑道:“久仰天下第一才子大名。” “过奖过奖。”贾琮拱拱手,有些心虚地看向宝钗。 宝钗调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 “你们自去顽罢,不必陪我。” 贾琮摆摆手打发了几人,走到宝钗身边低声道:“宝姐姐,据我仔细观察,琴丫头的颜色也算不错,过两年当可勉强与姐姐媲美一二。” 宝钗笑着低声啐道:“我知道我相貌丑陋,远不如琴儿,你也不必这般昧着良心恭维我。” 贾琮急道:“天地良心,宝琴虽美,毕竟是个黄毛丫头,哪有姐姐的风姿? 连宝玉这傻子都知道,姐姐可比杨妃之美,杨妃是谁?那可是古往今来最美的女人之一。宝琴如何与姐姐相比?” 宝钗皱眉道:“宝玉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真是混账,我与杨妃有何相干?” 贾琮一呆,没说过么?不管了,先安在他头上。 “我也忘了,反正是听宝玉说的。姐姐也不必生气,只是说你与杨妃一般国色天香,并无他意。” “呸,再不许胡吣。”宝钗啐道。 “行行行,不说了,只要姐姐知道我一片心罢了。” 宝钗抿嘴笑道:“你这一片心不知付与多少人,我知道什么呢?” “此言差矣,姐姐可听过无穷大之数?”贾琮道。 宝钗摇头:“琮儿还精通数术?” “略知一二。”贾琮嘿嘿一笑,把无穷大的概念告诉宝钗。 又道:“据西夷数术大家计算,一个无穷大的数,即便分成若干份,每一份依旧是无穷大,就如同我对姐姐的爱意一般。这可是科学理论。” 宝钗首次听闻这个概念,沉思片刻,哂道:“你倒会巧辩。不过还有一事,我须得先与你说明,免得你又动什么歪脑筋。” “何事?” “琴儿早已定与梅翰林家的公子,说不定明年便要进京了。”宝钗轻声道。 贾琮笑道:“此事我早已知道,梅家小子倒是好运气,坐在家里就有个美人儿送上门儿。” 宝钗似笑非笑地道:“你若动心,让二叔二婶退了这门亲,定与你也使得,谅梅翰林也不敢与你这锦衣提督争衡。” 贾琮哈哈一笑,拉着宝钗小手,低声道:“我早已说了,宝姐姐可为家中大妇,此言生死不改。” 宝钗忙挣脱,心中又羞又喜,嗔道:“干什么拉拉扯扯,姊妹们看到笑话。” 贾琮负手看着一旁嬉笑玩闹的宝琴,略一犹豫,叹道:“前些日子我也打听了一番梅翰林的事儿。 此人惯会捧高踩低,朝秦暮楚,在官场上风评并不佳, 其子不过一膏梁纨绔耳,只知夸夸其谈,眠花宿柳,身子骨早已衰败,连宝玉都不如,实非良配。” 宝钗一惊,道:“那……那琴丫头过门去岂不糟糕?” 贾琮道:“再看罢,反正还有些日子。” 宝钗急道:“琮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贾琮道:“宝姐姐,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琮能如何?” 宝钗皱眉道:“虽是如此,可毕竟事关琴儿终身,你总得想个法子,既不违了礼数,又免了琴儿遇人不淑。” 贾琮“勉为其难”地道:“也罢,看在宝姐姐面上,我想想办法罢。” 宝钗忽地回过神来,盯着他:“你不会想损人利己罢?” “琮若有此心,天诛地灭。”贾琮忙道。 宝钗轻哼一声,不理他。 贾琮心虚地赔笑,虽说见惯了美女,可乍一见宝琴,心里还是有些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卑劣想法。 忙摇头驱散胡来的念头,家里这么多美人儿都应付不过来,没得找不自在。 什么美女,吹了灯都是一样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三顾茅庐 第394章三顾茅庐 锦衣卫为照会事: 案照,日前江南各地突生匪患,海贼流寇、强盗水匪,暗中勾结,沆瀣一气,为祸甚烈。 金陵城防,形同虚设,匪寇往来,如入无人之境,杀人无算,火烧连宇,大肆劫掠,民怨盈涂,冲于斗牛。 经勘查,始作俑者乃苏、姚、安等十余士绅豪门并金陵守备熊图,因抗拒新法,故引贼入境,扰乱地方,以使地方官吏惶惶,衙门无暇他顾。 铁证如山,无从狡赖,各犯案人等俱已认罪伏法。 拟案犯并家族人等计六百七十二人斩立决,余者贬为贱籍,充军为奴,抄没家产。 因事涉地方,故移送金陵府执刑。须至照会者。 右照会金陵府年月日 贾雨村看着标红的数字和“斩立决”三个字,手掌微微颤抖,薄薄一张纸笺,此刻竟似有千钧之重。 “府尊大人,还请赐下回文,卑职也好回去交差。”乔尹笑着拱手道。 贾雨村嘴里干苦,涩声道:“乔千户,这……这会不会太过了?案涉数百条命,是否先报请三司核准?” 乔尹道:“何过之有?《大吴律》明文所载,‘如有土匪啸聚成群,官绅助纣为虐,实行肆行抢劫,捕获讯明后,即行就地正法,以昭炯戒。 各属团练、绅民合力缉拿,格杀勿论’,莫非大人是指本卫判断不明?” 贾雨村忙摆手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只是此案重大,敝府官卑职小,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或请督抚衙门处断,方为妥当。” 他虽有心在此案上出力,可贾琮说好是从旁协助,如今竟把最烫手的山芋扔到自己手里,他是万万不敢接。 乔尹淡淡道:“贾大人,本案发生在金陵,案犯皆是金陵人,你身为金陵知府,莫非想置身事外? 既然大人不愿将功折罪,本卫也算尽了一片心意。也罢,请大人赐还照会,我自移交与巡抚衙门判断便是。”说完伸出手。 贾雨村浑身一颤,从乔尹的话里,他已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显然若自己不当这个刽子手,立刻就会与这批人一起,人头落地。 慌忙把照会揣回袖子,正义凛然地道:“乔千户说哪里话,下官身为金陵百姓父母,治下既发生了此等大案,岂敢虑及自身荣辱而不顾朝廷法度? 既有提督大人信重,下官自当依法公断,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 乔尹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人的意思是?” “明日开斩,如何?” “好。大人不畏权贵,铁面无私,卑职回去也有个交代。” “岂敢岂敢。”贾雨村松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次日,金陵城正阳门外大街和中和街之间的大校场边,一早便聚集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无数百姓,挤得人山人海。 “听说今儿要杀几百颗人头,嘿,真是国朝罕见大案。” “谁说不是,听说这次匪患就是这些豪门大家内外勾结,以图扰乱新法。” “杀得好!这些为富不仁的奸商恶绅,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撒尿不说,竟勾结盗匪,杀人害命。” “听说苏家都完了,大学士也不顶用,咱金陵知府真是大公无私的好官!” “此言有理,贾知府是个人物!” …… 校场边早已站满锦衣缇骑、卫所官军并金陵府衙役等,贾琮坐在临时搭建的芦棚里,听着周围百姓的讨论,微微一笑。 “世兄,经此一役,你少不得声望大涨,可与古之大贤比肩。可喜可贺。” 贾雨村坐在中间,心中百味杂陈,干笑道:“此番多谢世兄和制台大人提携,免了弟大祸。 弟只盼能略尽绵薄,方不负大恩,万不敢称贤字。” 贾琮点头道:“世兄执法严明,不阿权贵,办事得力,此番大功,制台大人禀奏天子,岂有不重用之理?” 贾雨村微微一喜,虽说杀了些人,好歹也有所得,为了自家的前程,也顾不得许多了。 “今儿犯人甚多,就不必等午时三刻了,行刑罢。”贾琮喝了口茶,淡然道。 “世兄此言甚是。” 贾雨村点了点头,起身出去,站上早已搭建好的断头台,大声道:“今日所斩者,皆乃日前匪患之幕后主使,罪魁祸首! 本府上仰天恩,下抚黎民,岂能瞻前顾后、爱惜羽毛而使彼辈奸狡残暴之徒逍遥法外? 故断然处之,以儆效尤,望今日之后,域内官绅军民人等,皆奉公守法,勿要重蹈覆辙!” “说得好!” “贾大人威武!” “贾青天!” “贾大人明镜高悬!” “贾大人法不容情!” 贾雨村朝四下作了揖,扬手喝道:“带人犯!”说完走到棚内重新坐下。 登时有衙役押着二十号犯人上台,跪成两排。 “验明正身!”贾雨村喝道。 众刽子手将犯人背后插的“犯由牌”扯出来,扔到地上。 贾雨村眼中厉色闪过,从签令筒里拈起一支火签,扔在地下,“斩!” 嚓!鬼头刀齐齐挥下,二十颗人头落地。 鲜血喷了一地。 场边哗然,纷纷叫好。 不多时,第二批犯人又被带了上去,跪在血泊里,一个个吓得体如筛糠。 “唱一个!” “喊一个!” “是好汉的喊一个!” 场边众人纷纷鼓噪,好像在看精彩戏文,为死刑犯打气。 一犯人又悲又惧又慌,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好!”众人齐声叫好,好像看到名角儿亮相一般。
贾琮冷冷一笑,他第一次监斩,倒不知刑场是这等景象。 “斩!”贾雨村又丢下一枚火签。 一批批人犯被无情斩杀,旁观众人早已偃旗息鼓,再无起先的亢奋激昂。 不少人看着满地人头,心里发颤,手脚发软,默然离去,场边逐渐变得冷清。 只有一声声“斩”回荡四周。 杀了一上午,好歹把犯人砍完,贾琮无聊地伸了个懒腰,走出芦棚,亲兵早已把坐骑牵来。 见阳光正烈,向贾雨村打了个招呼,贾琮翻身上马离去。 乔尹一招手,锦衣缇骑跟着去了。 贾雨村叹了口气,不忍看滚滚人头,摆手道:“打道回府。” “是,老爷。”旁边小吏忙答应着。 贾琮骑在马上,忽想起卫狱内还有四大家族百十号罪大恶极之徒没杀,因侧头问乔尹。 “回大人,四大家案犯俱已审问清楚,人证物证确凿,卑职不敢擅作主张,请大人示下。”乔尹忙躬身道。 “嗯,交给金陵府,按律严办。就不必知会我了,你自去监斩便是。”贾琮淡淡道。 “卑职遵命。”乔尹心头一颤,大人是真狠,对外人狠,对自己人也狠。 ―― 贾琮回府,沐浴更衣。 晴雯替他仔细梳理头发,看着镜中娇俏可人的女孩儿,贾琮笑道:“我要出去住两日,在家里乖乖的,知道吗?” “嗯?爷要去哪里住?”晴雯有些不高兴,樱桃小嘴撅了起来,以为贾琮染上了眠花顽柳的恶习。 贾琮微微一笑,反手在她臀上捏了一把:“想什么呢,爷是去办正事。” “什么正事要在外面住,我要告诉两位姑娘去。”晴雯嗔道。 贾琮道:“你以为我想啊?外面哪有家里住着舒心,实在迫于无奈。” 楚婵进来笑道:“琮儿要去死缠烂打么?” 贾琮笑道:“婵姐姐果然聪明,一猜便着。” 晴雯啐道:“莫不是你要去哪个姑娘家里搅扰?仔细人家打你出来。” 楚婵掩嘴笑道:“傻丫头,你们爷是要去请高人出山。有你这个大美人儿天天在他跟前,如今他哪里还缺姑娘?” 晴雯知道会错意,忙嗔道:“婵姐姐,你又取笑我。外面的姑娘再美,能比得过你?” 贾琮心中一荡,忽然想起宝琴来,这丫头倒是让人一见难忘,足以和宝钗、黛玉、楚婵分庭抗礼,嘿嘿。 口中却道:“你们说得都对,爷如今乐不思蜀,哪里还用得着向外求?” 楚婵抿嘴一笑,替他揉捏肩膀,道:“这可说不定呢,家花哪有野花香?” 贾琮笑道:“野花却无家花长。” “巧舌如簧。”楚婵眼波盈盈,在镜子里白了他一眼。 贾琮道:“彼此彼此。” “呸。”楚婵脸一红,啐了他一口。 贾琮在二女服侍下,穿戴整齐,又命晴雯替他收拾好东西,打马便往庞超处去。 庞超家住外城,玄武湖畔,距金石书院不远,一所精巧的三进院落,山石皆备,小桥流水,花木嫣然,倒也清雅。 “去去,泡茶来,我与庞先生论道。”贾琮拨开开门的童子,自顾自进门,扬声道: “庞先生,贾琮来访。” “我家先生在书房昼寝未醒,不许搅扰。”那童子赶上来,一脸怒色,看着贾琮。 “原来如此,你们都小点声。”贾琮点点头,笑道:“正好,我也带了寝具,可与先生同榻而眠。” 说罢直闯内堂书房。 那童子哪里拦得住他,想追上去,却被张元霸提着后颈,像提个小鸡崽子一般,拎在手里。 贾琮走进书房,果见庞超在小榻上高卧,微微一笑,示意燕双鹰把被褥铺好,席地而卧。 他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看谁耗得过谁。 摆摆手,示意亲兵退下,贾琮也困了,倒头便睡。 庞超早已知他进来,只不动声色,看他如何,没想到贾琮硬是把这里当家了,睡得比他还好。 再也忍不住,起身道:“贾提督,阁下这是何意?” 贾琮翻身坐起,笑道:“先生前日问我何志,琮回去深思许久,今日特来禀告。” 庞超指着地下的被褥道:“这又是何意?” 贾琮笑道:“常言道事不过三,琮三访先生,若不能说动先生,怎好再厚颜相请? 故这次破釜沉舟,毅然抛下家中如花美眷,誓与先生共起居。” “你……你……”庞超被他的无耻震惊了,一时竟无话可说。 “先生不必感动,琮此来不为煽情,只为与先生共论大道。”贾琮拱手道。 庞超沉声道:“愿闻其详。” 贾琮笑道:“空口白话,也太无趣。古人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琮虽无青梅,却有美酒,不如与先生小酌论道,如何?” “善。请坐。”庞超长身而起,走到几边,袍袖一拂,端端正正跪坐下来。 “拿酒来!”贾琮哈哈一笑,走过去舒舒服服盘腿坐下,他可不惯跪坐。 众亲兵忙提着食盒进来,安置好杯盘碗筷,又端出熟牛肉、猪头肉、皮蛋拌豆腐、油炸花生米、糟鹅掌鸭信、盐水鸭、咸蹄膀、银鱼跑蛋等下酒菜摆了满满一桌,最后拿出一大壶酒。 贾琮笑道:“琮虽无孟德之杜康,不过这酒想来不在其下,乃神仙酒坊新品,名唤杯中月。请先生品鉴。”说完替两人斟上酒。 庞超笑道:“看来今日超有口福了。” “先生请。” “请。” 第三百九十三章 纵论大势 两人对饮一杯,庞超目露异色,道:“好酒,好个杯中月。清爽绵柔,入口回甘,让人如饮月光矣。” 贾琮笑道:“能得先生赞誉,此酒何幸。” 庞超话锋一转,道:“此酒不在杜康之下,君亦有孟德之志乎?” 贾琮早有准备,避而不答,却道:“前日先生问我何志,琮回家苦思良久。 又想到书院中先生曾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方才豁然开朗。” “哦?请讲。” “其实这个道理圣人早已讲明,我等后学末进,不通学问,故浑浑噩噩。 圣人云,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实乃循序渐进之意,让人勿要好高务远。 若不先修身,便不能齐家,家若不能齐,治国便无从谈起,国既不能治,又如何平天下?” 庞超捻须笑道:“此言甚善。” “故琮之志,亦随时随力随势而变也。 初,琮不过一庶子,忍气吞声,受尽白眼,所求者不过饱食三餐,无人打骂。 其后,幸得祖宗点化,习得武艺,灵窍大开,所求者无非顶天立地,吐气扬眉。 如今,略有功勋,混迹朝堂,如怒海操舟,时有舟覆人亡之危。 所求者必是内保平安,外图进取,权倾朝野,威压一时。先生以为然否?” 庞超微微点头,道:“此言甚合情理。若阁下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其志又当如何?” 贾琮沉声道:“琮原本的想法是随波逐流,大肆排除异己,安插心腹,联结党羽,纵横享乐一生,如今却不行了。” “这却为何?” 贾琮命亲兵呈上那支簧轮枪,递与庞超,道:“此次平匪患,琮险些死在此物之下,方知天外有天。 如今,西夷诸国漂洋过海而来,侵略天朝周边小国,一旦其站稳脚跟,岂有不觊觎天朝膏腴之地乎? 届时,我等以何物抵挡此等利器?故天朝之患,既在其内,更在于外。此琮所以不敢懈怠也。” 庞超微微皱眉道:“阁下有子龙之勇,竟畏火器至此?” 贾琮苦笑:“正因琮勇武过人,方知此物之利。琮既不能敌,试问天下,有谁可敌?” 庞超道:“那阁下之志是与蛮夷争锋?” 贾琮点点头:“攘外必先安内,若有朝一日,琮能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必当革除国朝宿弊,压制大家门阀,与民休养生息。 于内富国强兵,于外师夷长技,即便不能纵横四海,至不济守护国门无忧,不使天朝沦陷于异族铁蹄之下,此琮之志向。” 庞超思维有些跟不上,他却不知海外的事,想了片刻,才道:“阁下志向不可谓不高远,超甚是钦佩,可叹无一策奉上,惭愧惭愧。” “先生何出此言,这些事情,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先生隐居山林,自然更无从得知,日后天朝内外情报消息源源不断传来,先生自然无所不知。”贾琮道。 庞超微一沉吟,道:“远事暂且不论,眼前阁下对朝局可有什么高见?” “正想请先生指教。光顾着说话,喝酒、吃菜。”贾琮忙道,殷勤地替庞超斟酒。 庞超喝了几盅酒,面色红润,道:“听说今日上午你又斩了十余家的人头?” 贾琮笑道:“监斩监斩,是金陵知府下令斩的。” 庞超摇头道:“雕虫小技,百无一用。此番,你和顾总督一明一暗,联手血洗江南大家豪门,强推新法,固然利国利民,不过后患却是甚大,大祸临头了。” 贾琮一惊,想到顾涛的话,又镇定了几分,疑道:“先生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新法骤行江南,看似势如劈竹,岂不闻其进锐者其退速? 江南官场,并无新法根基,若你和顾总督倒了,世家大族必然反弹,届时江南新法何人可以维持?”庞超道。 “这……”贾琮皱眉,他倒没考虑这个问题。 “一旦江南之事传回神京,朝堂必然动荡,因此举已然损及旧党根基,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你连苏家都灭了,旧党岂不同仇敌忾?以新党之力,能抵挡么?能保下你和顾涛么?”庞超道。 “这……圣上那里……”贾琮忙道。 庞超笑道:“若群臣激愤,你说皇上是保你二人,还是保朝堂大局? 最大的可能是舍你二人以安天下,并保住江南新法果实,这已是较好的结果。 看在你们推行新法有功的份上,最多丢官罢爵,性命倒也无碍。 若旧党若无其事,淡然处之,则必有狠辣手段反噬,你和顾涛怕是性命难保。” 贾琮一惊,旋即笑道:“先生休要危言耸听,若旧党有那本事,朝堂上新党还能立足?” 庞超看了他一眼,道:“你莫忘了,宫里太上皇尚在。你们在江南这般大肆杀戮,士林风评可想而知。 新法于国于民有益,于如今的太上皇却无益,加之旧党撺掇挑拨,太上皇若开口,不单是你们二人,恐怕新法危矣。” 贾琮沉声道:“此番过后,旧党必欲除我而后快,不过今上雄才大略,岂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我和顾涛完了,新党岂不人人自危?新法大业岂不是毁于一旦?” 庞超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贾琮一眼,道:“若将希望寄托于皇上,等着今上开金口保命,则必死无疑。” “先生救命。”贾琮忙认怂。 “我料定,你此次回京,旧党众人不会贸然发难,而会筹谋周密后,再一举定乾坤,故此须得早作打算。 皇上定会奖赏于你,却不会厚赏,以免刺激旧党,节外生枝。新党不必多说,定死保你们。 故此,一要尽力拉拢骑墙派,使其不倒向旧党; 二要分化旧党,使其不能形成众志成城之势; 三要争取内廷支持,素闻皇后娘娘屡次加恩于你,当可利用; 四要把水搅浑,引狼入室。此我为阁下谋也。”庞超道。 贾琮沉吟道:“先生,一二条我倒也明白,后两条还须先生开解。 本来此次豪门勾结匪寇作乱,费家脱不了干系,我本欲趁势除之。 制台却道此举不妥,恐陷皇后于不义,也陷自身于夺嫡之争,故琮不敢轻举妄动。” 庞超笑道:“顾制台此言甚善,虽不动费家,却不代表不能暗中相助皇后,且让陛下并不生疑。” “请先生赐教。” “请制台大人拜上费家,言大皇子母族,非同小可,不必与别族等同,可免行新法,以骄其心。其必不疑有他,坦然笑纳。 回京之后,将费家罪行密奏圣上,言道,事涉大皇子母族,未敢轻动,但请圣裁。
如此既保住了大皇子颜面,又为费家埋下祸根,使其日益骄横,还尽了臣子本分,不使陛下猜忌。 再暗中使人将此消息泄露于顺妃,顺妃护家心切,必会想尽办法为费家辩解开脱……陛下何等圣明,岂能不明是非? 顺妃每求一次,便如往费家身上扎一刀,日后圣上每每想到费家劣迹,岂有不迁怒于顺妃并大皇子的?”庞超道。 贾琮眼睛一亮:“我再于皇后跟前稍露口风,娘娘少不得感念于我,应会投桃报李,若有祸事,多少也会援手一二。” 庞超点头:“正是此理。” “那第四条,搅混水,引狼入室是何意?”贾琮忙道。 庞超道:“江南新法大行,便如新党擂响了战鼓,再无转圜可能,未来朝堂必是图穷匕现,你死我活,新旧两党只能存其一。 若新党胜,你何去何从?免不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局。 若旧党胜,你树敌众多,更是走投无路。即便朝堂上两党相持,你也需要另有一股力量替你说话制衡,以免为新旧两党所制。 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非是虚言。新法大行前,新党可引为奥援。新法大行后,你这口刀便无用了。” 贾琮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先生所言,如醍醐灌顶。那琮应如何呢?” “引江南社党入朝!”庞超道。 贾琮一惊:“先生,我又不是军机枢臣,也不是吏部尚书,怎能决定谁能入朝当官? 何况我执掌锦衣,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插手朝政?” 庞超笑道:“时机到时,自然水到渠成。” “先生如何保证这社党入朝会帮我说话?”贾琮想了想,道。 庞超道:“如今几大社党的魁首大多是当年太上皇在位时被贬的官员,他们远离中枢多年,在朝里根基浅薄。 既不容于新党,旧党又怕他们回去抢位置,若得你之助返朝,不与你结盟,如何立足?” 贾琮点头称是,道:“那这些人是新党还是旧党?” 庞超笑道:“哪有什么新旧之分,若新党有利于我,那便做新党;若旧党有利于我,便做旧党,如此而已。” 贾琮大笑:“先生此言一针见血矣。” 庞超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擦擦嘴,道:“超之能仅此而已,总不能白吃了阁下的美酒佳肴?”言下已有送客之意。 贾琮一呆:“先生为我出谋划策,不是要出山助我之意?” 庞超指了指面前酒食,笑道:“聊作酒钱而已。” 贾琮摇头道:“先生说笑了,琮视先生亦师亦友,岂会半途而废? 古人有三顾茅庐,倒履相迎以示其诚,琮从今日起,与先生同吃同住同行,早晚请教,想来诚意不弱于古人。 您看我什么起居之物都带了,不会麻烦先生。” “你……这是何必?”庞超苦笑。 贾琮笑道:“这不也是金石书院的院训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先生身为书院主讲,莫非要告诉琮,这句话是扯淡的?” 庞超遇到贾琮这无赖,首次无话可说,只有长叹一声。 “先生,人生苦短,何必长叹。有句诗怎么说的,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说不定过两日先生说服了我,我自去,请。”贾琮举杯笑道。 庞超无奈,只得陪他喝了。 当下贾琮也不与他谈政治,只是天南海北胡侃,谈自己如何作诗俘虏美人芳心,如何纵横沙场、杀敌无数,如何与女真各部做买卖,发大财,还弄了一对双胞胎小妾。 在美酒的润滑下,庞超话匣子也打开了,谈起自己少年时如何苦读,如何高中,又如何看不惯朝中风气,愤而上书怒斥昌泰帝。 谈到兴处,贾琮长身而起,提起桌上毛笔,在粉墙上凭自己的模糊记忆,画了一副粗糙的世界地图。 指点道:“先生请看,这一块便是天朝,西夷在这里,这里是唐三藏当年取经的天竺,这里是高丽,这里是东瀛。 如今西夷兵锋漂洋过海万里,已至此处、此处、此处,对天朝已成包围之势,若不重视,久之必成大患!” 庞超已有九分醉意,摇摇晃晃走过来,看了半晌,点头道:“形势的确不容乐观。” “先生请看,西夷得了这几处,若再取东瀛、高丽,把这几处连起来,您看像什么?”贾琮拿毛笔画了一条线,将几处地方串起来。 庞超醉眼朦胧,道:“像……一条锁链。” “对,这就是后世锁住天朝气运的第一岛链!”贾琮酒意上来,口无遮拦。 “第一岛链?莫非还有第二岛链?”庞超打了个酒嗝。 “自然有,我画给你看。从横须贺过来,经关岛,到这里,就是第二岛链。”贾琮笑道。 “你怎知后世之事?”庞超醉眼惺忪看着贾琮。 “额……”贾琮一呆,干笑道:“我推测的。” “无稽之谈,做不得数。”庞超笑着摆手,晃到榻前,躺倒便睡。 ―― 总督衙门 顾涛一边看着两江各地呈上来的揭帖,一边听着隶属官员禀报。 “苏州、松江、常州等地衙门上报,各世家大族纷纷请行新法。” “南昌、瑞州、袁州、临江等地衙门上报,士绅大户们无不拥戴新法,主动配合官府清丈田亩。” “安庆、徽州、池州等地衙门上报,新法推行再无阻力,仕宦之家,无不恭行。” 顾涛捻须大笑道:“江南新法成矣!” “全赖大人统筹得当,部署有方。”众人忙躬身道。 顾涛微笑摇头:“非也非也,此次新法大行,内有诸位力同心,外有贾督剿灭民贼,非涛之功也。” “大人过谦了,我等不过奉命行事,不敢居功。”众人忙笑道。 顾涛笑着谦逊,旋即又道:“这些大户们虽行新法,未必甘心,须防其转嫁负担于百姓头上。 拟布告,两江之地佃户田租俱不许超过去年之数,但有敢擅涨田租,苛勒百姓者,一律严惩重罚,决不轻饶!举告者赏百金。” “是,卑职这就去办。”一官员躬身退下。 “你们都去罢,如今虽形势大好,还不能懈怠,须紧盯各处,以防有变。”顾涛道。 “是。” 顾涛沉思良久,缓缓起身,看着天上明月,心怀激荡。 江南之地这块硬骨头,终于被自己啃下来了,想来京中诸公,闻讯之后亦当欢欣鼓舞。 涛终不负天子简拔之恩也,即便身遭反噬,无怨无悔。 第三百九十四章 金石为开 第396章金石为开 “窃观内外人情,皆酣嬉偷惰,苟安旦夕,上下拱手,游宴从容,事无大小,无一能举。 有心者叹息而无所为计,无耻者嗜利而借以营私,大厦将倾而处堂为安,积火将燃而寝薪为乐,所谓安其危而利其灾者。 今兵则水陆不练,财则公私匮竭,官不择才而上且鬻官,学不教士而下患无学,此数者,人皆忧之痛恨焉,而未以为大忧者也……” “好一篇雄文!先生心怀天下,针砭时弊,洞若观火,可惜太上皇竟不能用之。” 贾琮毫无客人的觉悟,老实不客气在庞超书架上乱翻,把他以前写的折子翻出来诵读,不时啧啧称赞。 庞超拿他没法,苦笑摇头,今日已是第三天,打打不过,骂骂不走,道理也讲完了,也只能主随客便。 不过见贾琮由衷“欣赏”自己的奏折,心中也略有些安慰,升起几分知己之感。 贾琮见他不置可否,呵呵一笑,翻到另一篇文章,朗读道:“史官以记言动,侍御、仆从罔非正人,绳愆纠谬,格其非心,所以养之深而培之密者如此。故君德易成。 暨于汉制,君臣犹亲,袁盎、汲黯入内燕见,而唾壶、虎子、执戟皆妙选良士,如东方朔、孔光、扬雄为之,犹有古义也。 皇上亲裁庶政,春秋鼎盛,宜慎声色之防;圣德日新,宜慎近习之选。所谓慎者,辨忠佞而已……” “先生忠直之心,光耀日月,真乃当世孔明也,惜太上皇无识人之明,用人之量也。” 庞超见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哂道:“阁下也敢言太上皇之过乎?” 贾琮笑道:“私底下说说有何不敢?何况公道自在人心,史笔如铁,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古往今来皇帝何其多,在位时个个都是明君圣主,先生饱读经史,应知圣君鲜矣。” 庞超笑道:“此言大善。” 贾琮笑道:“数日来,聆听先生教诲颇多,琮自觉大有长进。” 庞超摆手道:“若打量给我戴几顶高帽子,便可诓我为你效力,那可打错了算盘。” 贾琮道:“绝无此意,琮对先生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打住打住,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若你能答得合我心意,我便随同去,此后任凭驱使,绝无二心。如何?”庞超道。 贾琮精神一振,忙躬身道:“先生请问。” “阁下有志于天下乎?”庞超淡淡道。 贾琮一愣,这句话看怎么理解了。 若说是造反,谋朝篡位,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先不说成功几率有多大,自己压根儿就不是一个权力狂,为一己之利,葬送无数人性命。 何况,庞超横看竖看不像是一个乱臣贼子。 显然这是问自己有没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志向,而不是光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贾琮沉思良久,道:“若得先生辅佐,琮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当志在天下。 若无先生辅佐,琮有眼如盲,苟且偷安尚不能得,又安能虑天下之事?” 他自认为这个答案相当不错。 庞超大笑,起身整了整衣冠,大袖一摆,躬身施礼,道:“超见过主公!” 主公,这是一个多么经典而又正式的称呼,意味着志同道合,倾心相投,绝非幕友清客之于东翁。 贾琮欣喜若狂,忙上去扶着他,小心确认道:“先生肯出山了?” “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庞超正色道。 贾琮喜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狠狠给他一个拥抱,道:“好好好!琮定不负先生!” “且先松开。”庞超被他勒得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忙拍他后背。 贾琮忙松开:“抱歉抱歉,先生可好?” 庞超喘了口气,瞪了他一眼:“为人主者,当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岂能轻露喜怒之色?” “是是是,先生说的是,琮受教。”贾琮忙道。 庞超见他从善如流,倒也满意,道:“主公……” “先生于我亦师亦友,不论何时,称呼琮哥儿便可。” 贾琮忙打断他,自己年纪轻轻就给人当主公,好像有些太高调了。 庞超微微一笑,道:“琮哥儿,你且先回去,待我收拾一番,再来投你。” 贾琮眼珠一转:“先生何不随我同去?日常应用之物,我府里尽多,若有要紧事物,琮派亲兵来取便是,何必劳烦先生?” 他有点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庞超哪不知他的意思,指着贾琮笑道:“你呀,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既答应了你,难道跑了不成?” 贾琮讪讪地道:“先生明见万里,琮拜服。这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么?” “也罢,我随你去便是。叫人把这里的图书,皆与我取来便是。其余俗物,尽弃于此罢。”庞超道。
“好勒,先生请。双鹰,待会派人把先生的图书都搬回去,仔细些,不许弄坏半分。”贾琮道。 “请。”庞超袍袖一拂,大步出门而去。 ―― 金陵卫衙门 贾琮看着堂下一干锦衣卫骨干,道:“这趟差事办得不错,大家伙都辛苦了。” “皆是提督大人指挥调度有方,卑职等不敢言苦。”众人忙道。 “功是功,过是过,有什么好矫情的。本督早有言在先,此次南下,必当赏功罚过,今日便是兑现之时。”贾琮道。 金陵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目光灼灼看着贾琮。 “乔尹,拿100万出来,作为赏钱,分与众兄弟。”贾琮道。 “卑职遵命。”乔尹道。 众人大喜,齐声道谢。 “过两日,我便要返京,空性、解辉留在此地,协助总督大人弹压地方,待局势平稳后,再返京。” “卑职遵命。”二人躬身道。 “乔尹此行劳苦功高,擢为金陵卫镇抚。”贾琮道。 乔尹大喜,这可绝对是个肥差,没白挨那几刀,忙跪下咚咚磕头:“卑职誓死报效大人知遇之恩。” “罢了,起来罢。”贾琮微微抬手,又道:“至于原镇抚沙兜福,革职,令其闭门思过,非令不得出门。” “是。卑职一定盯死他。”乔尹忙道。 “至于空出来的南司缇骑千户位置,乔镇抚可有人选?”贾琮道。 乔尹忙道:“卑职属下有个积年百户,办事老练,忠心耿耿,武艺不凡,且精擅药物之道,本次南下金陵,功勋卓著。 卑职曾给大人提过,名叫荆参,大人可有印象?” 贾琮想了想,荆参?哦,对了,那什么春雨酥便是出自他手,想到若无这玩意儿,自己也得不到凤姐儿,忍不住微微一笑。 “大人记起来了?就是他。”乔尹暧昧一笑。 贾琮点头道:“荆参何在?” “卑职参见大人。”荆参忙从后面出列,跪在地上。 “你暂领南司缇骑千户,若干得好,本督破格提拔你又如何?” “卑职谢大人天恩,定肝脑涂地,为大人效力。” 荆参心神激荡,从百户一跃而升到实权千户,中间跨过副千户、闲散千户两个档次,绝对算一鸣惊人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乔镇抚眼光真他妈毒,一眼便看出提督大人对王氏有意,果然是巧力远胜蛮干,以后我可得小心注意。 “嗯,退下。”贾琮不知属下已转过许多脑筋,又拿起眼前一本条陈,点了四个金陵百户的名字。 “尔等办事用心,才干悠长,出于众人之上,擢为金陵卫四大千户,乔镇抚看着分派罢。” “谢大人天恩,我等万死难报。”四人忙跪倒磕头。 又点了十余个百户的名字,擢为副千户、千户。 被点到名的,又忙出来跪谢。 至此,贾琮完成对金陵卫的大洗牌。 贾琮看着堂下众人,道:“尔等日后当好生辅佐乔镇抚,守好自己的门,看好自己的人,管好自己的手,尽忠职守,兢兢业业,勿要得意忘形,执法犯法。” “谨遵大人教诲!”众人齐声应诺。 “南司派驻金陵的监察百户何在,本督晋你为千户。” “谢提督大人恩典,大人但有所命,卑职……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百户官没料到喜从天降,慌忙抢出来跪倒。 “先别忙着谢,提拔你不是没有原因。若他们有过而你不察者,同罪。”贾琮冷冷地道。 那百户心中一凛,忙道:“卑职遵命,定誓死维护本卫法度。” “嗯,知道就好。诸位好自为之。”贾琮交代完公务,长身而起出门。 众人肃立两旁,躬身道:“卑职恭送提督大人,祝大人青云直上,荣禄无穷。” 贾琮出了金陵卫衙门,又往总督衙门去。 顾涛亲自出迎,在大门口接着贾琮,携着他手进去,笑道:“此番老弟劳苦功高,我已写了折子,备述老弟功勋,想来圣上自有一番嘉奖。” 贾琮笑道:“多谢老大人关照,琮不过干了些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顾涛笑着摇头,道:“老弟是要返京了么?” 贾琮点头道:“此来一是奉还大人的王命旗牌,二是江南大事定矣,琮也该回京复命。” 顾涛看着贾琮身后亲兵手执的王命旗牌,口占一绝:“衔枚夜度五千兵,密领军符号令明。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 若非老弟横勇无敌,这王命旗牌也是无用。” 贾琮笑道:“大人谬赞,愧不敢当。”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向来缘浅 第397章向来缘浅 进了书房,顾涛摒退下人,道:“老弟此番回京,必有一番风波,还需小心谨慎。” 贾琮道:“老大人也是一样,江南之地,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是泼天大祸。” 顾涛笑道:“我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要新法大行,老夫便是即刻死了,也无憾矣。” 贾琮闻言也有些佩服,想了想,道:“大人以为江南新法大行后,下一步又当如何?” 顾涛捻须笑道:“自然是要啃神京这块硬骨头了。如海兄已经回京,想来其他同僚也会陆续回京,共创大业。” 贾琮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新党要召集人马,拉开架势和旧党做过一场了?” “大道之争,容不得半分礼让,这也是在所难免之事。”顾涛沉声道。 贾琮颔首道:“大人以为,新党能胜么?” 顾涛道:“我新党诸位贤能,无不秉公心而断私欲,怀天下而尽其才,民心所向,天子信重,岂是抱残守缺、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之辈所能匹敌? 何况新党中人遍布四海,人才辈出,大贤云集,与朝中内外呼应,如何会败?” “哦,听大人的意思,新党绝不仅朝堂中那几号人,还有些底蕴?”贾琮笑道。 顾涛笑道:“那是自然,古人云,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若不明地方民情、政情,如何治理天下? 除去霍董二位中堂,并如海兄、老夫等人,尚有两广总督段准、湖南巡抚衡舟、福建布政使文维、山西按察使王斯等人皆是一时之选,人中之龙也。 尤其是准公,真乃济世之才,今上以师礼事之,可想而知也。” 贾琮奇道:“这等大才,为何不留在中枢,反放在地方?” 顾涛捻须道:“老弟不知,放在地方未必是疏远,更是保护,如今京中风起云涌,正须老弟这等猛将冲锋陷阵。 待大局底定,大贤自会归来,扫平天下。这些事情,你回京后详询如海兄便是。” 贾琮脸一黑,合着老子成了帮你们打仗的炮灰了。 顾涛见他神色不豫,大笑道:“老弟切莫多心,老夫只是坦诚相告,能冲锋陷阵,不正说明老弟之才能并圣眷么?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老弟的前程,恐怕都在新法上了。” “老大人言重了,琮一心为国,岂有多心的。”贾琮笑道。 从总督衙门出来,刚回府,便听说香菱的生母封氏寻回来了。 贾琮也有些欢喜,便往内宅去。 见众女都聚在宝钗房里,看着一个衣着简朴干净的中年妇人,正拉着香菱的手,泣不成声,众人都在一边陪着抹泪、劝解。 贾琮已错过了高潮部分,封氏正与香菱叙说别来情由。 众人见他来了,都迎出来。 晴雯拍手笑道:“爷你真厉害,这么快便把香菱的母亲寻回来了,不对,现在应唤她英莲了。” 封氏忙磕头道:“民妇叩谢伯爷天恩,让我母女团聚,大恩大德,此生难报,来生便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贾琮忙扶起她,笑道:“夫人何故行此大礼,区区小事,值什么?这是琮分内之事。尊夫……” 封氏抹泪道:“拙夫本姓甄,名士隐,祖籍姑苏阊门县,家住十里街、仁清巷,凭着些许祖业,衣食倒也不缺,一家人也和美,哪料那年元宵看花灯……” 贾琮静静听完香菱身世来历,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甄员外看破红尘,方有仙缘,如今想来仍逍遥世间,也不劳挂念。 琮即命各地锦衣卫所,张贴布告,传告英莲已寻回,请甄员外见告示后即来一家团聚,如何?” “谢伯爷大恩。”封氏喜不自禁,又要跪下。 贾琮忙拦着,笑道:“夫人如今可有打算?” 封氏看了香菱一眼,道:“如今民妇好不容易母女团聚,再不愿分开,且我母女深受诸位姑娘、伯爷大恩,岂能不报? 愿终身为奴为婢,聊报恩德于万一,方才略可心安,望伯爷、姑娘们莫要嫌弃鄙贱。” 众人忙道:“断乎不可。” 贾琮听她谈吐,知道不是普通农妇,忙道:“夫人言重了,琮连香菱,啊不,英莲都未以奴仆相待,岂敢轻辱夫人? 想夫人在家时也是养尊处优、深明礼义之人,若不嫌弃,便委屈夫人在我府中当个女先生,平日教导丫头们读书明理,如何?” 宝钗笑道:“这个法子好,正是人尽其才了,甄夫人知书识礼,教导丫头们绰绰有余。” 封氏福礼道:“但凭尊意,民妇无不从命。” 贾琮朝香菱眨眨眼睛,笑道:“我以后是叫你香菱,还是英莲?” 香菱含羞道:“香菱是宝姑娘替我取的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爷就叫我香菱罢。” “好。凤嫂子安排酒席,咱家今儿既庆祝香菱母女团聚,又替甄夫人接风洗尘,还要预祝早日寻回甄员外。”贾琮笑道。 凤姐儿笑道:“还用你说,早已备下了。” 贾琮笑道:“好。香菱,带令堂先去更衣梳洗,你们母女也说说梯己话。待会一起吃饭。” 香菱答应一声,带着母亲去了。 贾琮看着黛玉、宝钗等人道:“你们也收拾收拾,差不多要回去了。” 宝钗等人纷纷点头。 黛玉抿嘴一笑,道:“今日才知道,原来香菱姓甄,琮哥哥还真与甄家有缘呢。”
宝钗笑着看了贾琮一眼,道:“还真是如此,都要走了,也不给甄三姑娘辞行?” 黛玉笑道:“别忘了,你还欠人家一首好诗呢。” 贾琮顿时有些头大,看了楚婵一眼,自从强索了楚婵以后,他和甄家再无往来,基本就等于撕破脸了,如今怎么好上门拜访? 楚婵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掩嘴朝他飞个媚眼儿,你做这样子给谁看,在床上的时候你可一点不委屈呢。 众人都玩味地看着他。 贾琮想了想,大丈夫恩怨分明,岂能失信于一个女子,因道:“凤嫂子,你下个帖子,请甄家三姑娘明日过府一叙。” 凤姐儿笑道:“下你的帖子,还是我的帖子?” 众人大笑。 贾琮老脸一红,他撬人家的墙角,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当然下你的,下我的干什么。人家还没出阁呢,男女授受不亲。” 黛玉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这个,“你答应人家的诗,可想好了?” “那是自然。”贾琮道。 除了凤姐儿外,众人都是眼睛一亮。 “可是好诗?”黛玉道。 贾琮傲然道:“子龙出品,必属精品。” “大吹法螺,也不害臊。”黛玉刮着脸蛋,笑道。 宝钗笑道:“可否让我们先睹为快?” 贾琮笑道:“这有何难?只要宝姐姐、颦儿赏我些甜头便好。” “呸,做梦去罢,就会挟诗勒索,不是好人。我们明日自去问三姑娘便是,谁稀罕问你。”黛玉脸一红,“恶狠狠”嗔道。 贾琮笑道:“她未必会告诉你们。” 宝钗也是好奇,忍不住嗔道:“琮儿,你再卖关子,仔细以后我和颦儿也有样学样,勿谓言之不预也。” “对,咱们有事儿也不告诉他。”黛玉气道。 “好好,真是怕了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 贾琮只得举手投降,走到书桌边,沉思片刻,落笔生辉。 黛玉见他写完了,忙过来看,细细读完,连连点头,旋即又是轻轻摇头,满脸赞叹。 众人也忙围上来欣赏。 贾琮笑道:“颦儿,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是说我写得好,还是不好?” 黛玉白了他一眼:“你是天下第一才子,自然出手不凡。真不知你这脑瓜子怎么长的,怎会有这许多绝妙佳句?让人好生不忿。” 宝钗也叹服:“琮儿的诗,真真儿羞煞天下诗人了。” 楚婵抿嘴笑道:“怪道能骗这么多女孩子呢。这一手本事,古今罕见。” 贾琮忙道:“休得胡说,诗词之道,讲究由心而发,哪里能作伪,如何谈得上骗字?” 众人都笑着啐了他一口,哄鬼呢。 ―― 次日,甄缘如约而至。虽说贾琮施压迫使甄继和离,但显然甄家现在还不敢公然触贾琮的霉头。 贾琮等人在正堂前迎着她,陪着一起进去。 因楚婵怕曾经的姑嫂见面难堪,机智地避开了。 在内堂分宾主坐下,贾琮见甄缘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有些尴尬,连连使眼色,让凤姐儿、宝钗解围。 甄缘显然已知道贾琮强索楚婵的事,对他不理不睬,只看着凤姐儿道:“凤嫂子相召可有什么吩咐?” 王熙凤笑道:“没什么要紧事。我们要返京了,特置了薄酒请妹妹过来高乐一日,就当辞行了。” 甄缘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谨祝凤嫂子并各位姑娘一路顺风,后会有期罢。”言语中直接忽略了贾琮。 贾琮坐在一边苦笑,也插不上话,知道这次撬了她大嫂,把这个姑娘得罪狠了。 甄缘定把自己当成了卑鄙无耻,淫人妻子之人,会理自己才怪。 黛玉幸灾乐祸瞟了贾琮一眼,掩嘴微笑,看你还得意。 这等闺帷之事,宝钗也不好说话。 只有凤姐儿老练,打个哈哈,道:“另外,琮哥儿不是欠三妹妹一首诗么?这些天挖空心思,总算写出来了,特意留着今日亲手送给你。” 甄缘淡淡扫了贾琮一眼,目光中却再无往日的情丝,摇头道:“不过一句戏言,理他作甚,世兄日理万机,何必为此枉费心神? 还是留着以后送给知音罢,我于诗词之道,并无甚兴趣。” 一声“世兄”,让贾琮心中微微一痛,自己终究是寒了这个女孩子的心,一时竟无话可说。 堂内气氛顿时冷清下去,宝钗忙笑着救场:“三妹妹,既是琮儿为你写的诗,不妨看看也好,也是雅意。” 甄缘摇头道:“宝姐姐,小妹家中突遭变故,大兄镇日借酒浇愁,萎靡不振。我心情郁结,哪有闲情看什么诗文?姐姐的美意心领了。” 众人都有些尴尬,忍不住看向贾琮,都是你造的孽。 贾琮讪讪一笑,看我干什么,路见不平,拔枪相助,拯救一个婚姻不幸的无辜妇女,何等英雄? 见气氛冷淡,宝钗朝贾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他这个“毒瘤”在这里,女儿家许多话没法说。 贾琮如蒙大赦,感激地朝她一笑,起身道:“三妹妹,凤嫂子,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些公务,待会一起吃饭。”说完便溜。 做贼心虚,甄缘不屑地一笑,微微颔首,看都不看他。 第三百九十六章 奈何情深 贾琮一溜烟跑到楚婵那里诉苦。 楚婵听完后,嗤笑道:“好郎君,你对付女人不是挺利害么?怎么到三丫头这里便束手无策?” 贾琮拥着她丰腴娇躯,苦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本来她就对我有些怨气,如今我强行插手你的事,她定是误会了。 以为我见色起意,色胆包天,强行拆散你和甄继,将你霸占。如今,我在她心中成了什么人了?” 楚婵道:“那姐姐待会亲自告诉她,不是你强要我,是我定要赖着你,如何?” “她未必相信,说不定还道我强逼你如此说,那不更糟糕?”贾琮摇头道。 楚婵抿嘴笑道:“三丫头什么性子,我还不知?自会让她相信。” 贾琮喜道:“好姐姐,我该如何谢你?” 楚婵轻咬下唇,蛾眉轻挑:“你说呢,好弟弟?” 贾琮笑道:“离吃饭还早呢,不如先吃姐姐。”说着双手已开始活动起来。 楚婵轻吟一声,咯咯娇笑,芊芊玉手灵巧地替他解开衣带。 贾琮满面春风地回去时,不知宝钗她们说了什么,甄缘神色温和了些,不过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冷冷的。 好容易挨到饭后,甄缘起身便要告辞。 众人苦留不住。 贾琮忙拦着她,硬着头皮道:“三妹妹,且留步,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哦?世兄有何见教,我洗耳恭听。”甄缘道。 “额……这个……其实也不是我有什么话,是婵姐姐有话对你说。”贾琮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甄缘瞪了他一眼,忙退了一步,微一沉吟,道:“我正想寻她说话。” 贾琮忙道:“请。” 说完将她引到后面园子里,楚婵早已在一处凉亭等候。 “你们聊,我到那边去等着,若有吩咐招手叫我便是。”贾琮有些不敢看甄缘的眼神,乖乖跑到远处一棵大树下坐等。 甄缘见他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旋即抿了抿嘴唇,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三丫头,过来坐。”楚婵笑着起身相迎。 甄缘点点头,对面坐下,道:“我该叫你大嫂子,还是楚姑娘。” 楚婵道:“嫂子之称,已成过去,若你还念着往日情分,唤我一声姐姐罢。” 甄缘沉默片刻,道:“婵姐姐,我大兄待你素来尊重有加,从未敢轻薄,家中大小事务也是言听计从,为何要弃他而去,使他成为金陵笑柄?” 楚婵叹了口气,道:“三丫头,你还小,怎知夫妻之事?外人看来,甄继待我确实不错,若没遇到琮儿,我这辈子也就这样罢了……” 甄缘切齿道:“果然是这个好色无耻的混账!” 楚婵讶然笑道:“三丫头骂琮儿作甚?” “他倚权仗势,见色忘义,拆散人家夫妻,还不该骂?”甄缘怒道。 楚婵摇头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愿意的。本来他还不应允,我苦求后,他方才同意。” 甄缘冷笑道:“婵姐姐不必为他遮掩,善恶忠奸我还是分得清的。” 楚婵道:“你呀,只是个小姑娘,哪里明白大人的事。只道我是天仙下凡么?琮儿一见了我,便色令智昏,做出这等事来? 若说他贪色,金陵难道没有美人儿?不说别的,他家里的宝姑娘、林姑娘、晴姑娘,哪个不是大美人儿? 要说他喜欢野花香,秦淮河八大行首,扬州府极品瘦马,个个沉鱼落雁,貌比西施,凭他如今天下第一风流才子的名声,并家世、权势、相貌,难道不是唾手可得? 别说她们,连三丫头你,不也早已对他芳心暗许?他要多少美人儿不得,何必为我这残花败柳去得罪甄家?” “哎呀!婵姐姐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对他……那个,真是信口开河,坏人清白。”甄缘瞬间破功,急忙嗔道。 楚婵笑道:“行行行,是我有眼无珠,错看了三姑娘心事。我方才说的,可有道理?” 甄缘沉吟片刻,道:“婵姐姐所言有理,不过你也太妄自菲薄,似姐姐的人品,万中无一,与残花败柳何干?” 楚婵摇头笑道:“终归是人老珠黄,比不得你们年轻小姑娘。” “姐姐,休要自贬,让我无地自容了。”甄缘嗔道,“说正事,那混账为何要插手你的事?” 楚婵叹道:“三丫头你也知道,姐姐我自小性子要强,奈何父母之命难违,嫁给了你哥哥。 若你哥哥是个人物,我自当一心一意服侍他,可他……内不能修身齐家,外不能建功立业,说他是条守家之犬,或许刻薄,总之非我中意之良人。” 甄缘秀眉微蹙,不平道:“世家公子,娇生惯养,万千宠爱,难免有些坏毛病,姐姐何以如此贬低?大兄虽没多大能为,可在金陵世家贵胄中,也算不比谁差罢?” 楚婵摇头道:“以前我也这般认为,可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甄缘冷笑道:“姐姐是说那混账么?若说我哥哥不如他,我也认了。若他日有个更好的少年,姐姐莫非也要把他扔了?” 楚婵笑道:“傻丫头,我能决然离去,是因你哥哥从未走进我心里,他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如今我满心满意都是‘他’,天底下即便有更好的男子,我这心里又如何装得下?” 甄缘气道:“莫非我哥哥与你数年夫妻之情,还比不上你与那混账数面之缘?” 楚婵点头道:“确是如此。不过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与你哥哥有数年夫妻之名,却无甚夫妻之实,既无夫妻之实,何来夫妻之情?” “怎会无……夫妻之……实?”甄缘又惊又羞,涉及闺房之事,她实难开口,不过事关重大,只得强压着羞意问道。 楚婵叹了口气,招招手,示意甄缘过来。 甄缘瞟了眼贾琮,咬了咬唇,起身坐到她身边。 楚婵在她耳边轻声道:“实话说与你,你哥哥少年时贪花好色,不知节制,身子早已坏了,如今跟太监也没多大区别。 你道他而立之年,妻妾成群,却无子嗣,是运气不好么?” 啊?!甄缘一惊,忙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竟然年纪轻轻就“废了”。
“此言当真?”甄缘盯着楚婵,低声道。 楚婵轻哼一声,哂道:“你若不信,回去随便拉个你哥的姨娘问问,便知真假。” 甄缘脸一红,啐道:“这等事,我怎么问?” “你不方便开口,让你的丫头替你打听也无妨,反正家里的嬷嬷、奶妈子们谁不知道。”楚婵道。 “难道就因这个,你就……就……别有怀抱?”甄缘咬着唇儿道。 楚婵噗嗤一笑,道:“三丫头,你知道女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无后?”甄缘想了想。 “不对。” “守寡?” “不对。” “那是什么?” “无后而守活寡。”楚婵淡淡道。 甄缘心中一凉,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决绝之意和深深的怨恨。 “实不相瞒,姐姐在你这么大时,也常常幻想将来的夫君是何等顶天立地的人物,日后要如何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奈何造化弄人,让我遇着你哥哥,少女情思,尽成泡影。我如何心甘?”楚婵冷笑道。 “姐姐……”甄缘无话可说,自家哥哥实在不争气,若论礼法,和离恰恰是礼法的一部分。 “好在遇到琮儿,更庆幸的是他并不嫌弃我,姐姐才能脱离苦海。这样的日子,即便只能过三两个月,让我死了也甘愿。 你要说我是见异思迁也好,淫娃荡妇也罢,我都认了。只请你别误会琮儿,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楚婵淡淡地道。 “不不……我怎会对姐姐如此想,姐姐品格我素来敬重。”甄缘忙道,“那混账真的没强迫姐姐?” 楚婵掩嘴笑道:“傻丫头,你呀真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姐姐是什么唐僧肉,谁都想咬一口不成? 他对你这样的美人儿都不贪心,又怎会贪图姐姐的蒲柳之姿?我可求了他好久,他可怜我的境遇,才勉强答应替我出头。” 甄缘羞道:“姐姐休要取笑,我哪有你说得这样好。即便那混账没强迫姐姐,定也是觊觎姐姐的人品才貌。若换个相貌丑陋的,你看他会不会管。” 楚婵掌不住,嗤一声笑了,道:“三丫头,你倒对他知之甚深。若他是个不近女色的道学先生,姐姐可要大哭一场了。” “姐姐……你,怎么尽说这些话,难道男女之间只有那些事,就不能彼此交心,引为知己么?”甄缘红着脸道。 楚婵摇头轻笑,凑到甄缘耳边低声:“傻丫头,等你尝到个中滋味的时候,再与我说这句话罢。” 呀!甄缘闻此虎狼之言,再也撑不住,霍然起身,满面羞红,嗔道:“又说疯话,我不与你说了。我去了,你好自为之罢。”说完匆匆便走。 楚婵在后面掩嘴而笑,顺便向贾琮挥手示意。 贾琮忙上前拦着她,笑道:“三妹妹谈完了?” 甄缘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跺脚道:“闪开,我要回去了。” “三妹妹,可明白我的苦衷了?”贾琮试探道。 “呸,什么苦衷!男人都一样,见到有好的,就往自己家里拉,哪管旁人呢。”甄缘冷笑道。 贾琮愕然,忙看向楚婵,见她微笑点头,心中稍安,道:“妹妹此言差矣,若琮是这等人,第一个要拉的便是妹妹。”反正四下无人,他胆子也肥了。 “你,无耻。”甄缘又羞又恼,啐了他一口,别过身去,心中气苦,恨贾琮待楚婵都比待自己好。 “只要妹妹不误会我,爱骂便骂罢。”贾琮道。 “方才婵姐姐已解释了此事,就此揭过。我要家去了,祝你一路平安罢。”甄缘道。 “我送妹妹。”贾琮道。 两人一路无话出来。 贾琮见甄缘神色稍霁,面上寒霜消解了许多,眼珠一转,故意欲言又止:“三妹妹,我……” “何事?”甄缘果然上当,看了他一眼。 “我对不起你。”贾琮叹道。 甄缘冷哼道:“你也知道。” “他日我定会报答你,以弥补我的过错。”贾琮道。 “你没欠我什么,我如何受你报答?再也休提。”甄缘心中一酸,差点滚下泪来,她心中雪亮,知道贾琮是婉拒自己了。 贾琮沉默数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道:“这是我为你写的诗。” 甄缘眼睛微红,别过头去,道:“你留着送人罢,我不要它。” 贾琮默然点头,收回袖内,道:“也罢。只请妹妹记住我方才的话。” 甄缘心中气得要死,这个负心短命的混账,说好了要送人的东西,怎么食言而肥?你再坚持一下,我不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么,混账混账! 说话间回到内堂,甄缘与众人告辞。 众人送她出来,在仪门外上了马车,目送她离去。 马车车帘刚刚拉下,甄缘再也撑不住,泪珠儿滚落下来,掩面抽泣。 贴身丫鬟忙轻声安慰,替她抹泪。 “姑娘,这是怎么了?” 甄缘摇头不答。 丫头十分聪明,道:“可是因琮三爷?” 甄缘恨恨地道:“以后再不许提这个没心肝儿的混账!” 丫头忙点头,抿嘴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道:“有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把这个转呈小姐,小姐定然也不想看,我把它撕了。” “嗯?”甄缘忙抬头,一把抢过来,道:“谁给你的?” “那人小姐不许我提呢,奴婢不敢说。”丫头古灵精怪地道。 “呸,再与我打趣,仔细你的皮。” 甄缘瞪了她一眼,拆开信封,轻展云笺,定定看了半晌,再抬头时,早已泪如雨下。 但见笺上写着: 唐多令赠缘妹妹 再游江南,故人风采胜昔,奈何羁旅,转眼分别,怅然若失,故赋此词以赠之。时八月朔日也。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三年后重过甄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燕子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三百九十七章 利益交换 贾琮站在顶层甲板上,看着金陵城越来越小,不由得微微一叹,百感交集。 此次南下,有得有失,看似手段凌厉,无坚不摧,内里不知已埋下多少隐患,将来如何,还难以预料。 至少能确定一点,灭了这么多士绅豪门,回京以后再难在新旧两党中左右逢源,且将迎来旧党疯狂的报复和反扑。 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深深卷入朝堂党争的漩涡,无法抽身,无法旁观,无法躲避,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去挣命。 至于今上和新党对自己的支持力度有多大,还未可知。 私德方面更是一团糟,偷了凤姐儿、撬了楚婵,回京后还不知怎么交待,这也罢了,好汉做事好汉当,贾琮也认了。 可想到昨夜宝钗、黛玉突然问他秦可卿的事,直让他头大,连呼冤枉,不过以他的前科,也难以让人相信,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持身正派,谁来缠你?” 想到黛玉这句话,贾琮摇头苦笑,虽刻薄了些,却着实难以反驳,只能靠耍赖混过去。 “琮哥儿似有忧色,为前程乎?为佳人乎?”旁边庞超笑道。 贾琮叹道:“先生慧眼,琮如今内忧外患,难呐。” 庞超笑道:“若为前程,却不必过虑,如今这盘棋刚刚开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我已替你约了几位名士在扬州相见。有他们相助,江南风波至少消解一半。” 贾琮一喜,道:“是社党那些人?” 庞超点头:“正归党党魁关浦,号平烟公;豫章社会首戴志行,号孤峰先生;明社会首邬自珍,号真如居士。 这三人在江南一带四处讲学,拥趸众多,执士林牛耳。只要他们在民间为你摇旗呐喊,你在京中压力便可大减了。” 贾琮拱手道:“有先生在,琮无忧矣。” 庞超摆手揶揄道:“诶,我只能替你解解外患,至于内忧,还得看你自家的本事。 知道我为何终身不娶么?女人,就是麻烦。” 贾琮老脸一红,道:“先生,做人要厚道。休要幸灾乐祸。” 庞超笑道:“其实也无妨,寡人之疾,寻常事耳,值什么?只是我未曾想到,琮哥儿竟与曹孟德志趣相投,大有枭雄之姿。” 如今贾琮命所有情报都先交庞超看过,故他对贾琮那些破事了如指掌。 贾琮微窘,旋即笑道:“非也。孟德所好者人妻也,琮海乃百川,有容乃大,岂可同日而语。” 庞超大笑,指着他道:“琮哥儿,你知道我为何复出辅佐于你?” “请先生赐教。” “只因你够无耻、够狠辣、够坚韧,实乃成大事之人。”庞超道。 “先生谬赞,琮惭愧。” 两人相视一笑。 船行甚速,次日抵达扬州码头。 今日,他要在这里密会几个社党大佬。 扬州千户潘桑早已带人在码头恭候,见船靠岸停稳,忙一摆手,校尉们抬着三顶轿子,上了船。 贾琮并庞超在甲板处迎着三人。 “三位老友别来无恙?”庞超与他们甚是熟稔,十分随便,一边替贾琮引见。 “见过三位老先生。”贾琮拱手笑道。见这三人都五六十岁,形貌各异,均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公载兄终于肯出山造福万民,可喜可贺。” 三人笑着与庞超打了个招呼,又打量了贾琮一眼,道:“见过贾伯爷,果真少年将军,英锐不凡。” “楼上请。”贾琮引着众人到舱房坐下。 喝了口茶,贾琮笑道:“今日请三位大贤来此,实因琮久仰大名,欲结交高士,聆听教诲,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正归党党魁关浦,身材魁梧,面如重枣,声若洪钟,笑道:“伯爷过谦了,我等观伯爷江南之行,有理有节,杀伐决断,弹指间平定贼寇,真将军也。” 豫章社会首戴志行,身形高瘦,面容清癯,捻须笑道:“似伯爷这般人杰,也只有国朝开国之初的元勋名将们可堪比拟了。” 明社会首邬自珍,面容瘦削,头戴纱帽,遮住了稀疏的地中海头型,笑道:“久闻伯爷大名,今日我等山野之人,能得见尊颜,亦三生有幸矣。” 庞超笑道:“你们三人休要耍滑头,今日请你们来可不是扯闲篇的。” 三人笑道:“公载兄有何高论,我等洗耳恭听。” 庞超侧头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点头道:“先生之意,即我之意,但说无妨。” 庞超道:“三位明公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超就不绕弯子了。今超既得贾提督看重,聘为幕宾,不得不为之出谋划策。” 这是他和贾琮商量好的,并不将两人关系高调示人,对外只说是幕僚,免得让人猜疑。 三人笑道:“公与伯爷,高山流水,情投意合,我等亦为之欣喜。” 庞超摆手道:“可如今伯爷正有一件难事,须三位鼎力相助。”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了然。 关浦道:“愿闻其详。” “此事诸位已然尽知,何须超赘言?”庞超道。 戴志行道:“可是为江南杀戮过甚之事乎?” “然也。公有何教我?”庞超点头。 邬自珍皱眉叹道:“此事实难,不瞒两位,如今士林上下,无不愤慨,都说这番杀劫,开国以来未有,暴虐残忍之处,令人发指。 如今不过是提督大人虎威震慑,众人敢怒而不敢言。一旦提督返京……后果堪忧。” 戴志行道:“确是如此,连护官符上的人家都灭了两三家,特别是苏家……唉,苏家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这番骤然将其连根拔起,虽说情势所迫,终究后患无穷。” 关浦也叹道:“两位老兄所言甚是,贾提督虽秉公而行,按律而断,然世家大族终是非比寻常,若朝中诸公不群起而攻之,日后天下大族岂不人人自危了?” 另外两人齐声附和。
被他们这一顿忽悠,贾琮也心头发虚,知道闯了大祸。 庞超神色自若,笑道:“三位老兄莫要大言相欺,超虽不才,亦明道理。 今上推新法、行仁政、严律例,岂容彼辈为富不仁,勾结贼寇,烧杀劫掠,祸害百姓,搅乱地方? 此等人不杀,试问国法何存?百姓冤屈何伸?诸位久在江南,何曾听到百姓不为此欢欣鼓舞而额手相庆者?此乃大功,非过也。” 三人笑道:“公载兄既胸有成竹,何故约我等至此?” 庞超道:“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 古往今来,忠臣良将遭奸佞所谗害者比比皆是,朝堂之上,正邪难辨,是非黑白,任人颠倒。 若无有识之士正本清源,仗义执言,即便是大功,恐亦成大过,此提督之危,亦超所以请三位至此也。”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看在公载兄与我等数十年交情的份上,本该效犬马之劳,只是士林舆论,众口一词,皆言杀戮过甚,残暴不仁。 我等才力微薄,实难逆流而动,若强为之,别说对提督无益,连我等怕也要身败名裂了,此事实在爱莫能助,惭愧惭愧。” 贾琮见三人脸上哪有半分“惭愧”之意,摆明了待价而沽。 庞超却不接茬,反而岔开话题,道:“今上雄才伟略,励精图治,欲扫清天下陈腐积弊,诸公胸怀锦绣,德高望重,此非出仕施展抱负、青史留名的良机么?” 关浦道:“我等山野之人,而今寄情山水,闲来游学四方,聊以为乐,庙堂之事,早不萦于怀多年矣。” “此言甚善。”戴志行、邬自珍忙附和点头。 贾琮心头一凉,这三人难道真的不想当官?却见庞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心中顿时一松,庞先生深知此辈德行,定有把握。 庞超道:“诸公光风霁月之行,超素所深知,只是如今朝堂之上尽多魑魅魍魉,若清正之士皆自图安乐,置天下苍生于何地?置君上于何地?置忠孝之道于何地?” 贾琮忙帮腔道:“琮尝闻所谓君子者,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三位先生以为然否?” 三人闻言,眼睛一亮,看着贾琮道:“果然是天下第一才子,出口成章,字字珠玑,我等佩服、佩服。” 贾琮笑道:“过奖过奖,惭愧惭愧。”他也只记得这几句,说完闭口不言,生怕露馅。 庞超道:“提督所说真乃至理名言。三位顾虑之处,超略知一二,请试言之。” “请公载兄不吝赐教。”三人道。 庞超道:“如今朝堂之上日月双悬,暗流涌动,必有一番大变,合该三位乘势而起,廓清环宇也。 贾提督身为勋贵,又掌锦衣,素性风流,所爱者不过娇妻美妾,所求者不过一己之安,于朝堂之事并无兴趣,奈何圣上信重,方担此重任。 而今旧党视他为生死仇敌,新党以他为新法牺牲,皆不可靠。环视天下,唯诸公可与之为盟也,岂会相负? 而诸公若返朝,亦必遭新旧两党之嫉,正与提督大人同病相怜,岂不正好同仇敌忾,同舟共济? 届时诸公立足朝堂,辅佐圣君,提督执掌锦衣,威慑宵小,岂非互取所需,天作之合?望诸公三思。” 见谈到正题,三人微一沉吟,相视一眼,都有些热切,这番道理他们岂能不知?若论合作,贾琮只有和他们合作最为可靠,而有贾琮相助,他们返朝才有希望。 关浦沉思片刻,道:“公载兄固是高瞻远瞩,愚弟确有一事不明,贾提督虽得圣心,恐也不敢随意举荐大臣罢?” 庞超笑道:“这是自然,从未听过锦衣卫指挥使举荐朝堂大员的,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自己结党了么?” 戴志行忙道:“请公明示。” 庞超低声道:“如今江南新法初行,而从巡抚、布政使并州府县衙门大多乃旧党门下,不过迫于顾制台之威而行之,大族士子绅衿对此也是暗怀怨愤,新法虽行,其实并未得多少拥戴。 若此时三位登高一呼,亮明旗号,阐明正道,为新法呐喊呼吁,扫荡妖氛,圣上岂不龙颜大悦,朝廷岂有不嘉奖,新党岂能不作表示? 届时能者上,庸者下,江南之地,各级衙门需要多少推崇新法的官员?而新党时日尚浅,哪有多少根基? 还不是从江南社党中选拔?在新党看来,这些官帽子给旧党,不如给三位老兄。 到时提督大人在京中联络新党、中立一系,一同举荐,岂能不成功?那时不单三位返朝可期,连诸位的门生故旧也能鸡犬升天了。” 三人眼神已经掩饰不住地热切起来,被贬一二十年,如今有希望重回九天,这是他们梦寐以求之事。 借着喝茶掩饰的功夫,三人对了个眼神,均看出对方眼中的赞同之意。 关浦道:“公载兄好个三寸不烂之舌,一番话说得我等哑口无言。如此我等在江南为新法、为伯爷造势反而是利人利己了?” 庞超道:“三位贤达,智虑深远,自有定夺。” 三人暗忖,以贾琮的出身、圣眷、权势并与新党的关系,要做到这一步并不为难。 如今今上欲借新法,革故鼎新,强爷胜祖,若想返朝还真须在新法上动脑筋,不仅要说新法的好话,还要比新党更新,方可让皇上另眼相待。 三人沉思良久,均缓缓点头。 关浦道:“既如此,我等便在江南略尽绵薄。公载兄,你这条计策,何日可行,总得有个日子,不能让我们傻等罢?” 戴志行、邬自珍附和道:“人无信不立,须得有个日子,我等才好对下面交代。” 庞超笑道:“如今已是八月,最迟明年春夏之交,必让三位返京,三位可信得过超?” 三人大喜,道:“公载兄盛名之下无虚士,我等自然信得过。如此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伯爷、公载兄,我等先行告辞。” “三位先生慢走。”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仇得报 贾琮并庞超将三人送走。 “先生,你真有把握让这三人返朝?还限定了日子。” 贾琮有些狐疑,他都没把握,虽说他算半个新党中人,可要新党接受一个新派系进京分权,他们未必愿意。 庞超微微摇头:“不过三四分把握。” “那先生怎么这般笃定,连我都信了。”贾琮愕然。 庞超笑道:“他们能否返朝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替你度过眼前的难关。” 贾琮心中感动,道:“这不等于骗他们白效力,那先生的名声……” 庞超哂道:“若能借他们之力让你渡过此劫,我个人荣辱值什么?” 贾琮叹道:“琮得先生,如刘备得孔明矣。” 庞超笑道:“超万万不敢与先贤比肩,不过琮哥儿欲与玄德比肩乎?” 能比肩刘备,至少是个真真正正的一方霸主了。 贾琮笑道:“刘备虽说是个宗室,不过家道中落,沦为织席贩履之辈,琮好歹出身国公府邸,所结交者无不是高官、贵胄,如今又有先生辅佐,岂能效刘备偏安一隅?” “好!此言颇具雄风。”庞超抚掌笑道。 贾琮搭着他的肩膀,道:“先生,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庞超一愣,随即大笑。 贾琮与凤姐儿、宝钗等人交待一番,自带了庞超并两队亲兵下了船,扬州千户潘桑等人陪着往江家万殊园去。 江家众人早已在门口等着,因事先打了招呼,人并不多,只有江别鹤并其子江川,还有两个心腹管事。 “江老,别来无恙?” “托伯爷的福,甚好甚好。伯爷请、公载先生请。”江别鹤笑道。 独醒阁内,江别鹤父子并贾琮、庞超、潘桑坐定。 “今日老朽斗胆请伯爷光降,除了受各盐商同侪委托,要向伯爷尽尽孝心外,更有三件事情禀上。”江别鹤笑道。 “哦?老爷子太客气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贾琮笑道。 “其实这三件事也是一件事。前日勾结水匪、倭寇的盐商人家,拖提督大人的福并潘千户指点助力,老朽已查出来了……”江别鹤缓缓道。 “嗯?不对,扬州乃产盐之地,若闹匪患,盐产量必受影响,盐商之利大多在盐业上,何以会保新法之小损而受盐务之大损?于理不合。”贾琮道。 江别鹤道:“提督大人天生贵胄,于商贾贱业未曾留意,盐产量虽少了,盐商的利未必会少,说不定更多,无非抬高些价格罢了。何况……”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庞超点头道:“何况有人宁愿生意上吃些亏,也要讨好某些人,以表明心迹。以商业之利换政治之利,倒也划算。” “公载先生慧眼如炬,老朽佩服。” 贾琮恍然,道:“原来如此,是谁?” 江别鹤道:“说来也巧,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行此十恶不赦之行者,恰恰便是暗害林盐院爱子并夫人的幕后元凶,亦是三年前伯爷重核窝本时雇人袭杀盐院衙门之人。” 贾琮虎目中精芒暴射,紧紧盯着江别鹤,道:“是谁?” “万春、归烈、海大富。”江别鹤道。 贾琮双目微阖,迅速在记忆中搜寻三人的信息,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三张神色各异的脸,万春阴柔诡谲、归烈凶悍粗野、海大富面慈心狠,若是这三人,倒也合情合理。 “可有凭据?”贾琮沉声道。 “此等泼天大事,老朽便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信口开河。”江别鹤正色道,手一摆,江川忙打开随身提的盒子,从中取出一叠册子。 “这是老朽多年来查访的证据、案卷,人证物证具在园子里,提督大人可随时派人接管审讯。此事,今早已禀明了潘千户。”江别鹤道。 贾琮看向潘桑。 后者忙起身,躬身道:“禀提督大人,此三事卑职一直以来也在追查,今早把所里的案卷与江老爷子的册子一加比对,确凿无疑,便是这三家。” 贾琮微微点头道:“江老爷子,此番大恩,琮必有报答。” “伯爷对我等盐商素来关照,如今区区小事,何谈报答。伯爷再休要提此事。”江别鹤忙道。 江家估计早已知道暗害贾敏并其子的凶手,之所以现在才告诉自己,显然是觉得能卖个好价钱了。 这些关节,贾琮一想便明,商人就是商人。 贾琮呵呵一笑:“琮恩怨分明,从不喜欢欠人情,这等大恩,若琮揣着明白装糊涂,岂不让人耻笑。” “伯爷说笑了,不过聊表忠孝之心,哪里是什么人情。” 江别鹤摆手道,从上次窝本之事,他就知道贾琮是个豪爽大方之人,若灭了这三家,那他们手里的窝本,多少能分一杯羹。 贾琮道:“盐商到齐了么?先吃饭再谈正事儿,咱锦衣卫也是讲规矩的,将死之人,也要让他吃顿好的。”
潘桑忙笑道:“提督大人仁义为怀,卑职佩服。” “伯爷真乃君子也,各家盐商早已在夜语堂恭候。”江别鹤拱手笑道。 当下江别鹤将贾琮等人引至园内另一处馆阁,夜语堂。 江川在一边笑着介绍,这个堂号出自唐人名句,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语觉潮生。 贾琮对这诗句闻所未闻,只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微笑点头称赞“甚雅”。 “诸位久等了,老朽总算不辱使命,有幸请来了伯爷。”江别鹤引着众人走进堂内,拱手笑道。 众人忙起身拱手道:“见过伯爷。” “诸位别来无恙?”贾琮看着堂内十几家曾经在自己手里买去窝本的大盐商,笑道。 “托伯爷的福,一切都好。还未恭贺伯爷加官进禄,青云直上。”众人笑道。 贾琮打个哈哈,与众人寒暄两句,在首席坐了。 “本来不打算叨扰各位,不过听江老爷子说,众位地方贤达硬要请我一个东道,琮想着不吃白不吃,就厚着脸皮来了。”贾琮笑道。 “伯爷说笑了,您能赏光,是我等天大的体面。”众人忙陪笑道。 见珍馐美馔流水价上来,顷刻间在桌上堆了几层,贾琮呵呵一笑,端起一杯酒,道:“诸位盛情,琮愧领了,就借花献佛,敬诸位贤达一杯。” “伯爷请。”众人忙起身,举杯引尽。 “吃菜吃菜,本督也饿了。”贾琮笑道,提起筷子与庞超、江别鹤等略一示意,便自顾自吃起来。 众人不敢打扰,忙跟着吃菜,心中却在计较待会怎么说话。 如今林如海虽走了,留徐清掌管盐务,以他们的关系,贾琮若打个招呼,徐盐院哪会不卖个面子。这也是他们务必请贾琮一会的原因,想着提前铺路。 贾琮吃的甚快,片刻就吃了个饱。 众人见他放下筷子,忙跟着放下,静候他说话。 贾琮笑道:“诸位可吃好了?” “谢伯爷关心,吃好了,吃好了。” “嗯,既然吃饱喝足了,我便谈两件事。” “伯爷请示下。”众人忙道。 “当年我姑母、表弟,也就是林盐院的夫人、爱子在扬州不明不白的殁了,诸位可知道?” 众人怎会不知,心中一颤均不敢答话,难道贾琮要翻旧账,借题发挥? 贾琮又道:“三年前,本督相助林盐院重核窝本时,有人雇佣大河帮悍匪夜袭盐院衙门,诸位可知道? 前日大河帮水匪作乱、倭寇犯境,也有盐商中人暗通款曲,诸位可知道?” 众人不敢不答,忙道:“请伯爷明示,我等实不知情。绝不敢犯此大逆不道之罪。” “不必惊慌,本督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诸公大可放心。”贾琮淡淡地道。 “伯爷明察秋毫,断案如神,我等素知。” 心里没鬼的人松了口气,暗道有人要倒霉了。更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在考虑怎么吃掉腾出来的盐业市场份额。 万家、归家、海家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紧。 贾琮呵呵一笑,也不废话,朝三家看过去:“万家主、归家主、海家主,三位可有什么话说?” 三人慌忙起身,躬身道:“伯爷明察,我等实实不知。” “嗯,不知是福。既然吃饱了就上路罢,说不定上了路就想起来了。”贾琮淡淡一笑,早有几个校尉进来,将三人拿下。 “伯爷!无凭无据,我等不伏!” “伯爷,冤枉啊!” “伯爷,莫要冤枉好人!” 三人忙大声疾呼。 贾琮哈哈一笑,环视众人:“各位看看,什么叫死到临头尤不自知。我若无凭无据,怎么不点别家的名,单单点你们三家? 常言道,久走夜路必撞鬼。三位干了这么多大事,还指望着瞒一辈子不成?带下去罢。” 三人脸如死灰,还待喊冤,早已被锦衣校尉掏出破布堵上嘴,拖了出去。 堂内众人无不胆战心惊,没想到今日把个活阎王请来了。 贾琮笑道:“诸位莫惊,你们又没干坏事,怕什么?” “是是是,伯爷说的是,我等万死不敢与此等匪类为伍。”众人忙干笑答应。 “这就好。”贾琮点点头,又道:“潘桑,派人把这三家抄了,他们手里的窝本,收缴后送回盐院,请徐大人对盐商中的正义忠直之士多加关照。” “是,大人。卑职早有安排,保证没有漏网之鱼。”潘桑道。 江别鹤心中大喜,就这一句话便值得一座金山。 第三百九十九章 海贸之利 众人心里都是一热,又有窝本了,只不知这正义之士是谁。 贾琮又道:“第一件事办完了,说说第二件生意上的事,大家若有兴趣不妨一起顽顽。” “请伯爷指教。”众人听说有生意,都竖起了耳朵。 “各位可知海贸之事?”贾琮直接抛出一个鲜美的诱饵。 众人闻言顿时热血上涌,忙道:“略知一二,可惜我等无福。” 贾琮笑道:“诸位都知道,金陵薛家与我家是世交,亦是皇商,恰好有海贸通商之权。前日我与薛家二房家主闲谈此事,方才得知海贸之利非同小可。 以湖丝为例,彼蛮夷者,皆好中国绫缎杂缯,其土不蚕,惟籍中国之丝到彼,方能织精美缎匹,服之以为华好。 故百斤湖丝,在我值银不过七八十两,而运至东瀛得价500两上下,收益超过4倍。 返程时则取其铜,东瀛盛产金银,其铜百斤不过二三两银子,如今天朝十分缺铜,户部收购价百斤15两银子,其利超过6倍。 再譬如瓷器,西夷重华彩,海商投其所好,乃烧造白器,运至粤垣,另雇工匠,依彼画法,加以彩绘,开炉烘染,制成瓷器,然后售之西商,得利十倍以上。 至于其他绫绢、纱罗、彩帛、药材、铜钱、针、铁锅等物,皆蛮夷匮乏,奇货可居。 而蛮夷所有之金铁、宝石、香料、名贵药材、美人儿等,亦我所缺也。往返之间,其中好处,难以尽述。” 众人被贾琮一席话撩得心潮澎湃,面红耳赤,忙道:“求伯爷带我等走走这条新路子,但有吩咐,我等无不从命。” 以江别鹤的城府,乍一听闻此事,也心旌动摇,这可是泼天的财富,以往拥有海贸之权的人家,无不生怕别人来抢生意,听伯爷的意思,似有提携之意。 因拱手说道:“若伯爷开恩,携带我等出去见见世面,从今而后,我等惟伯爷马首是瞻。” “是是,江老所言极是,我等都跟着伯爷干。”众人忙道。 贾琮笑道:“诸位言重了,琮夙来秉承一条,有酒大家喝,有钱大家赚,上年来时,多蒙江老爷子你们各家厚爱,如今既然有了路子,岂能不投桃报李?” 江别鹤等人忙道:“伯爷言重了,应当我等谢你才是。” 贾琮微笑道:“其实此事也不深奥。海贸如一座金山,大家都想进山挖宝,可惜进山道路早已被各家占据,各位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望洋兴叹。 如今我已说动薛家,让其借道与我,我再借与诸位,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众人大喜,忙拱手道:“伯爷高义,我等铭感五内。” 江别鹤、何生花、杜淳等老人精却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均问道:“还请伯爷赐下章程,我等也好尊谕承办。” 众人都称是。 贾琮道:“倒有个浅见,与诸位商议。我准备与薛家合伙成立一家商号,专管海贸之事,诸位可参股,依据出资多少,分配利益。 诸位所得之利,商号取两成。为保障公平无私,诸位可派人参与经营监督。” 众人微一沉吟,道:“此法甚好,简便明了,不知何时开张?”他们也没指望着白吃白喝,交两成买路钱也合理。 贾琮道:“愚以为早一日起行,早一日得利。本督回京后便命人送银子至江南。” “伯爷准备出资多少?我等也好参照跟随。”江别鹤道。 贾琮伸出四根手指。 “四百万?”众人微微点头,这个数倒也不怕。 贾琮摇头失笑,把手指又翻了翻。 “四千万?”众人失声道,这个数可不小了。 贾琮道:“各位,海贸利润虽大,可投入也不小,要行此事,先得有大船巨舰,这是一。其二须得有大量船工水手工匠。 其三,大洋之上,海贼众多,若无强大战船护卫,终究为人作嫁,故无敌之战船、水兵也不可少。 这些都是先期投入,没钱也想顽这个买卖? 好在薛家浸淫此道近百年,人脉深广,物资充裕,路子众多,否则即便让尔等自行通商,恐怕交的学费也不止这个数。” 江别鹤缓缓点头:“伯爷所言有理,既趟新路子,没钱万万不行,敝家不敢与伯爷比肩,认股2000万,两月之内凑齐。” 何生花、杜淳等人素来信服江别鹤,忙道:“敝家1000万,谢伯爷提携。” “敝家也是一样,1000万。” 各家家主慌忙认账,生怕被撇下一般,你一千,我八百的喊价。 贾琮摆摆手,道:“既然诸位有意,都交到江老爷子处登记造册,嗣后一并汇总。若觉得这条路子不错,往后也可不断注资,从次年开始计算分红,如何?” 众人都连连点头称是。 江别鹤笑道:“既然伯爷携着我们一起发财,这商号叫什么名堂,还请伯爷赐名为幸。” 贾琮道:“既然咱是行海上与万国通商,不如就叫万国号,如何?” “好名字,正好赚万国的钱!”众人笑道。 贾琮又与众人谈论许久,方才告辞。
江别鹤笑道:“伯爷留步,上次伯爷来时我等便有意孝敬些土产,只是伯爷军务繁忙不敢打扰。 今次伯爷返京,正好带上我等一片心意,望伯爷万勿推辞,让我等难以做人。” 贾琮微微点头,笑道:“诸位盛情,琮就愧领了。” 众人忙道:“谢伯爷赏脸,让我等略尽感恩之心。” “诸位,后会有期。”贾琮略一拱手,转身而去。 “恭送伯爷,伯爷一路顺风。”众人恭敬相送。 贾琮出了万殊园,微微停步,随行的潘桑十分机警,忙闪身出来,侍立在侧,低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贾琮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扬州千户是个肥缺,想来平日里盐商们少不得孝敬你罢?” 潘桑心头一紧,额上冷汗顿时沁出,慌忙躬身道:“大人英明,卑职不敢说两袖清风,却绝不敢因私废公,请大人明鉴。”声音已有些发颤。 贾琮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过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是是,卑职谨记大人教训,万不敢自作聪明。”潘桑道。 贾琮道:“我曾听说扬州是盐商的扬州,你久在扬州以为如何?” 潘桑忙道:“此言大谬,卑职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区区盐商,算什么?” 贾琮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知道就好,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让银子蒙住了你的眼睛,明白么?” “是是,请大人放心,卑职定当恪尽职守,监察一方。” 潘桑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脸白如纸,知道贾琮已看出自己和盐商之间关系暧昧,故意让江家“查到”许多消息。 “你应该知道,本督即便远在神京,对扬州重地是时刻不会放松的。”贾琮道。 “大人明见万里,卑职心悦诚服,誓死效力。” 潘桑脚一软跪倒在地,他深知贾琮的手段,几乎把锦衣卫高层都血洗了一遍,他可不想当刀下鬼。 “嗯,好自为之,去罢。”贾琮不理他,摆摆手径自带人去了。 见他去得远了,旁边校尉忙将潘桑扶起来。 “千户,提督大人去了,没事了。” 潘桑背心湿透,狠狠瞪了手下一眼,骂道:“你懂个屁,提督大人是警告我等,莫要和盐商走得太近,忘了自己的本分。 急令各百户回所,本千户要重新部署监察之责,日后谁敢放水漏风,家法伺候。” “是。”一干校尉匆匆传令去了。 贾琮一路走一路盘算,这次他拉着盐商一起搞,实出无奈。 据他从薛家了解的消息,造一艘标准西夷战船,十七丈长,三层甲板,定员350人左右,火炮不过50余门,一艘须七八万银子。 这不过是西夷战船中的丝型号,称为四级舰,贾琮对此嗤之以鼻。 而他相要的大舰,西夷称为一级战舰,定员900人左右,火炮100门以上,一艘至少需要30万银子。 以贾琮粗略考虑,若要守护天朝,与蛮夷争锋,没有几十艘一级战舰,几百艘二三级战舰,难言必胜。 造船的费用倒也罢了,关键是船上的火炮、火药、火枪等耗材,绝不能受制于人,还得自建许多工厂,这又不知要花多少银子。 因此,他也不管海贸能赚多少钱,先把盐商们的钱忽悠过来用了再说。反正靠他自己的财力,是绝对不够的。 而且他的财源也在逐渐枯竭,前些日子便听说了,神仙酒坊利润急剧降低,因为终于有聪明人摸索出了蒸馏酒精之法,抢了不少生意去。 如今各地都有高度酒卖,神仙酒坊这么贵的酒,自然销路不好了。 不多时,贾琮刚回到船上,便见温有方悄悄过来,手指了指上面. 低声道:“伯爷,方才江家派人送来二十余个极品瘦马,并200万银子,说是各家凑份子的孝敬。各位姑娘、奶奶叫送上去看看,卑职不敢违抗……” 我去!贾琮瞪了他一眼,蹬蹬蹬上了顶层,见自己的房里已成女儿国,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三五成群,或坐或站,只觉眼花缭乱。 不愧为盐商们精挑细选的极品瘦马,个个都不下于晴雯、香菱之姿,风流撩人处,更有胜之。 “你们……”贾琮心中暗暗叫苦,要出大事了。 “奴婢参见伯爷。”众女轻笑着围过来福礼。 “行了,免礼免礼。”贾琮第一次被这许多美人儿包围,有些尴尬。 众女掩嘴轻笑,大胆地打量着国朝开国以来第一风流才子,果然风姿俊朗,器宇不凡。 她们数日前得知自己被送给贾琮,早就喜翻了心,如今见面更胜闻名,哪管什么礼法,纷纷围上来给贾琮请安,以求博个开门红。 忽听门外莺儿来传话 “三爷,姑娘、奶奶们请您过去。” “来了。”贾琮忙从脂粉阵中脱身出来,跟着莺儿去了,生怕被后面一群女妖精捉去敲骨吸髓。 第四百章 生财之道 第402章生财之道 贾琮刚进宝钗房间,便听一人道:“恭喜琮哥哥喜得数十娇娥,个个美赛貂蝉,想来我们又要多几十个嫂嫂了。”正是黛玉。 贾琮见黛玉冷笑、宝钗淡然、凤姐鄙视、晴雯薄怒,只有楚婵掩嘴轻笑,朝他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 “颦儿说的哪里话,哥哥我情比金坚,心如铁石,岂是那群庸脂俗粉所能动摇? 不过是盛情难却罢了,凤嫂子,你去给我打发了,另安排一艘船把她们带着,回京以后找个宅子安置,再行打算。”贾琮忙道。 “这许多我见犹怜的美人儿,你也舍得?不如纳在你房里罢,反正荣禧堂空屋子多得是。”凤姐儿笑道。 “休要胡言,琮乃习武之人,不近女色,嫂子莫非不知?”贾琮正色道。 众人掌不住,嗤一声都笑了起来。 凤姐儿脸一红啐了他一口,扭着蜜桃臀自去安排。 黛玉掩嘴道:“琮哥哥的脸皮怕比城墙还厚了,怪不得百战百胜,打仗时只要把脸伸出去,敌人也只能折戟而归了。” 宝钗也笑了,抿嘴道:“颦儿真是牙尖嘴利,别人硬要送,琮儿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是宝姐姐知我也。”贾琮忙道。 黛玉笑道:“也罢,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知琮哥哥的,们两个伯牙子期畅叙幽情罢,晴雯我们走。” 晴雯轻哼一声,瞪了贾琮一眼,挽着黛玉便走,显然对突然出现的二十几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十分不满。 贾琮目送她俩离去,摇头苦笑,坐到椅上叹了口气。 宝钗目露疑色,道:“琮儿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没钱。”贾琮摇头道:“可惜啊,我不懂理工之学,不然也不至于一筹莫展?” 宝钗奇道:“你都说没钱,那天下谁还敢说有钱?”她知道贾琮有数千万身家,怎会缺钱? 贾琮苦笑:“我那点钱用来挥霍享乐,绰绰有余,若想……开辟一番基业,难难难。” 宝钗大惊,忙看了看屋外,急道:“琮儿慎言!仔细祸从口出。你如今已经功成名就,还要什么……基业?莫忘了月满则亏啊。” 贾琮哑然失笑,握着宝钗的手,低声道:“宝姐姐,你以为我是要造反当皇帝么?” “你还说!”宝钗嗔道。 贾琮摇头叹道:“名利于我如浮云,我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和宝姐姐你们这些心爱的人终老,权势只是为了保护你我罢了,并非我所求所爱。” 宝钗心中感动,道:“那你所言何意?” 贾琮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财富,咱们一家吃喝玩乐,三辈子都够了。 只是大丈夫生于世间,既走到了这个位置,又如何能只管自家安乐,不管国家危亡? 何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便我忍心不管,我们的后代子孙,也要为此付出惨痛代价。故琮不得不管。” 宝钗越听越糊涂,道:“怎么又和国家扯上干系?” 贾琮沉声道:“前儿我从二叔口中得知,西夷已然崛起,其船坚炮利,早已侵略天朝东南诸海国,而国人未有以彼为大患者。” 宝钗想了想道:“蛮夷劫掠外邦小国,与天朝何干?莫非他们敢劫掠天朝?” 贾琮苦笑着在她满月般的脸蛋上捏了一下,道:“二叔与你这傻丫头所见略同。 殊不知,如今西夷未曾犯境,不是因为我们强大,而是一来天朝贸易海船规模庞大、造作精良,他们未必知道天朝虚实。 二来若想和国朝这般庞然大物交战,仅凭几艘战船是远远不够的,还需一个稳定的后方,提供源源不断的后勤保障。 西夷皆强盗之性,等他们拿下周边小国,站住脚跟,岂有不觊觎天朝之丰美的? 何况,天朝军备实在孱弱,譬如三岁童子,手持黄金行于闹市,有不被抢的?” 宝钗虽不懂兵事,却十分信服贾琮,皱眉道:“那如何是好?朝堂诸公,竟无有识之士么?” 贾琮叹道:“朝廷里忙着争权夺利,新旧两党互相倾轧。太上皇又老而不死,掣肘今上,新法未行,国库空虚,要想强军也是有心无力。 何况衮衮诸公,未必愿意看到军方势力暴涨。文臣也好,武将也罢,谁能知道西夷之残暴蛮横?谁又能真正从天朝上国的幻梦中醒来呢?” 宝钗越听越不对,慌忙捂着他的嘴巴,低声道:“你要死了,竟然妄议圣皇?照你说来,国家可是前途堪忧了?” 贾琮点头:“琮虽不知未来之事,不过照此发展下去,不出百年,西夷铁蹄必将踏碎这锦绣河山。”
宝钗心里一宽,还有百年时间呢。 “琮儿勿忧,日子还长着,若有高见,回京后上书陛下便是。想来以中国之物力人杰,要想打造一支胜过西夷的强军,应不为难。” 贾琮摇了摇头:“如今陛下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何况历代皇帝、朝中文武都蔑视西夷火器,死抱着老祖宗的东西不放,若不狠狠吃几次亏,是不会清醒的。 此时我若提起,难免千夫所指,也易引起今上猜忌,且也绝难成功,不如沉默是金罢。” 宝钗微微点头道:“那琮儿你是想……” “自己干。”贾琮断然道。 宝钗惊得险些叫起来,忙掩着嘴,半晌才颤声道:“你要收购火器,驯养私兵?这可是近乎谋逆了。琮儿,三思啊。” 贾琮忙安慰道:“没那么严重,只是先引进些西夷巧匠工艺,建些钢铁厂、冶金厂、造船厂、纺织厂、机械厂之类的民用工坊罢。 只要让朝堂诸公看到成果,他们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现在他还万万不敢随便给人透露半分他要建兵工厂、枪炮厂的意思。 宝钗闻言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造反便好,因说道:“那琮儿所忧者,可是这些工坊耗资极大?” 贾琮点头道:“我虽说不懂这些生意上的事,想来花费小不了,凭我那点钱,肯定是不够的。宝姐姐出身皇商之家,可知道什么法子可以快速弄银子么?” 宝钗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若有这等好法子,我家早就使了,还留到现在?” 贾琮讪笑道:“说的也是。” “不过商贾之道,要么低买高卖,要么囤积居奇,要么择地生财,要么见端知未,要么薄利多销……若要快速发财,终究还须从富贵人家身上动脑筋。”宝钗沉吟道。 贾琮闻言一个激灵,如被一道闪电劈开天灵盖,赚钱灵思滚滚而来,忍不住一跃而起,抱着宝钗丰美的娇躯,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宝姐姐,你真是个天才!” 宝钗又羞又急,忙推开他,嗔道:“又发疯了,我说了什么。” 贾琮道:“宝姐姐说要从富贵人家着手,乃颠扑不破的真理,再推而言之,富家中什么人的钱最好赚?” “什么人?” “女人和小孩。”贾琮随口说出后世总结出的商业经验。 宝钗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准备卖什么给她们?” 贾琮如今脑海中灵感大爆炸,也不急细说,匆匆走到书桌前,提起笔把想到的东西全部记下来。 贾琮暗道,老子虽不会什么数理化,不过要赚钱未必需要发明什么新产品。 想着后世某些厂商竟敢把一个烂蛇皮口袋卖出天价,可知能否赚钱,并不在于产品先不先进,而在于品牌和营销。 当然,自己曾见过的,且能指导这个时代的工匠们做出来的新鲜顽意儿,也多多益善。 宝钗过去看着贾琮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洗护”“美妆”“母婴”“内衣”“箱包”“药物”等,每个词下面又写了许多古怪词语,竟看不明白。 见他眉飞色舞写完,忍不住问道:“这‘洗护’是何意?” 贾琮笑道:“自然是盥洗之物。宝姐姐,女儿家平日里除了洗脸、洗头、洗澡、洗手、洗脚,还会洗什么?” 宝钗茫然摇头,道:“还有什么?” “附耳过来。”贾琮得意地勾勾手指。 宝钗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凑过头去。 贾琮轻嗅着她的发香、体香,在她耳边低声道:“当然还要洗……那里呀。” 宝钗白嫩的俏脸瞬间通红,慌忙退开一步,啐道:“你不学好,尽鼓捣些歪门邪物。” 贾琮摇头笑道:“非也,此乃光明正大,有益身心健康之事,怎是邪物? 正因世上许多女子不明此理,使得病从‘口’入,以至不孕不育或小产畸胎,根源便是不知洁净私处。” 说着猥琐地挑了挑眉毛,一副我很懂的样子。 宝钗脖子都红了,浑身发烫,别过身子骂道:“呸,下流,什么浑话,你再说我恼了。” 贾琮摇头好笑,走过去把她搂着,道:“宝姐姐,这是医理,非琮妄言。 若此事为真,可是造福天下女子的好事;即便无大用,洗一洗总没半分害处,你不会不明白罢?” 宝钗心中暗暗点头,口中却嗔道:“你一个伯爷,整日就钻研这些名堂,说出去不怕人笑话?我都替你害臊。” 贾琮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别人怎么看随他去罢,只要宝姐姐懂我便罢了。” 第四百零一章 暗布杀局 第403章暗布杀局 宝钗心中甜蜜,忍不住好奇,低声道:“那卫生巾是何物?”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一项惊天地泣鬼神的发明,也是女儿家应用之物,宝姐姐冰雪聪明,可猜一猜,是何物?” 宝钗想了想,道:“顾名思义,莫非是手帕、汗巾之类的物事?” 贾琮道:“非也。乃是……”说着在她晶莹玉润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宝钗闻言羞不可抑,扭身想逃,却挣不脱贾琮的怀抱,只得红着脸,跺脚嗔道:“你这下流坯子,怎么尽想些不要脸的顽意儿,还是大家公子、国朝勋爵,羞也不羞!” 贾琮哂道:“宝姐姐休要小看人,等样品制成,先给你试用如何?若觉着不好,琮甘当军法。” “呸,我才不用这些下流东西。”宝钗恼道。 “也罢,我先让香菱试用,你可不许眼红。”贾琮道。 “我才懒怠理,什么生意不好做,做这些,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宝钗拧着贾琮的脸,啐道。 “这不是迫不得已么?”贾琮埋头在宝钗颈间,道:“这次返京后,我便请老太太向薛姨妈提亲,把宝姐姐娶回家,以后你就替我管着这摊子事儿,好么?” 宝钗又羞又喜,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低声道:“我见识浅薄,仔细给你管岔了。” 贾琮笑道:“宝姐姐若管不了,天底下还有能管的人么?琮一直以来都坚信一件事。” “何事?” “宝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贤妻,没有之一。琮能得姐姐青睐,真真儿是十八代祖宗积德了。” 宝钗闻言,一颗心儿好似融化了一般,贴在贾琮身上,含羞道:“琮儿,我哪有这么好,你这话可过了,若让颦儿知道,指不定怎么笑我。” 贾琮笑道:“颦儿笑你,那是因为她不是我。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宝钗嗤一声笑了,轻轻在他胸前捶了一下:“你这人,就会哄人开心。我就是这般被你骗了。” “能骗得姐姐芳心,此琮毕生最得意事也。”贾琮笑道。 “呸,小贼。” “好姐姐,你看我们都快成亲了,今儿再开恩赏些甜头与我罢。”贾琮涎着脸道,他对上次被凤姐儿打扰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不知羞,谁要和你成亲。”宝钗杏眼如波,横了贾琮一眼,咬着唇儿道。 “若薛姨妈反对,我就只能先和宝姐姐把生米做成熟饭,再问她老人家了。” “混账,下流。门关好了么?”宝钗啐了一口,柔若无骨般软倒在贾琮怀里。 ―― 神京城,保和殿大学士,首辅师志泽官邸。 今日军机处另外两位同僚,文华殿大学士苏浩初、武英殿大学士宋睿并几位旧党大员齐来为他恭贺纳妾之喜。 众人草草送了礼,吃了饭,来到内书房谈话,气氛顿时沉凝肃杀下来,与外间的喜乐融洽大相径庭。 师志泽也顾不得入洞房,把新纳的小妾抛在一边,与众位同僚秘议。 众人都面色难看,沉默不语,不时偷瞄一眼苏浩初,他老家都被抄了,谁都没他怨气大。 果然,苏浩初也顾不得中堂气度,沉声道:“春雨公,昨日得到消息,顾涛、贾琮为推新法,在江南倒行逆施、滥杀无辜。 视士绅之家如猪狗,肆意诛戮,连敝家都遭蒙大难,满门七十余口,无一幸免,如今官场动荡,士林如沸,请首辅主持公道。”师志泽号春雨。 众人均点头附和,显然也得到了消息。 苏家是苏浩初的本家,贾琮虽未杀他的直系血亲,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其实到了苏浩初这个层次,也未必在乎本家那几十口人生死,只是贾琮这般挖了他的根基,等于直接打他的脸。 若无手段回应,日后谁还给他孝敬?他还有何脸面忝居枢臣之职? “巨源兄节哀,江南之事吾已知晓,兄之悲痛,吾感同身受,且先听听诸位同仁的看法,再从长计议不迟。” 师志泽和声道,虽年近七旬,顾盼之间,眸子中仍然精光隐隐,显然并没有老糊涂。 众人均和江南士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且自家无不是良田万亩的大族,贾琮虽没杀到他们头上,可新法若是推行,最吃亏的就是他们,岂能忍气吞声? 另一大学士宋睿也阴恻恻地道:“此番新党借锦衣卫的手,大开杀戒,先下一城,我等若绥靖苟安,只怕朝纲大乱,国将不国。
须知新党的胃口绝不仅仅限于江南一地,他日新党成势,朝堂之上还有我等立锥之地么? 前些日子,圣上已下旨召回了扬州盐院林如海并河南巡抚丁先两员新党干将,其意不言自明。” “心斋公所言极是,新党众人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大兴恶法,不外乎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其最终目的是将我等赶走,好把持朝纲罢了。” “我等决不可束手待毙,趁太上皇尚在,定要与其做过一场。” “说的是,新党既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誓与之不共戴天。” 见众人纷纷开口怒斥新党,师志泽开口道:“诸位之意我已尽知,有些浅见请诸位参详。” “请公明示。”众人忙道。 师志泽缓缓道:“观新党之行,不难发现,彼辈欲借贾琮之手排除异己,强推新法,想来已得到圣上默许,此其一。 二则新党根基不深,在地方衙门并无什么助力,如今虽在江南强推了新法,看似势不可挡,实则风雨飘摇,但有变故,新法立废。 三则他们这般肆意杀戮豪门大族,连当年公忠体国、屡次接驾的大盐商都被灭了三家,显然与太上皇优待士绅之策背道而驰。 四则天下望族何其多,江南血案殷鉴不远,谁不畏惧新法酷烈?” 众人都是宦海老人,何等精明,一点便透,均点头道:“春雨公所言极是。新党太过急于求成,致使新法成酷法矣。”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等何必担忧?”师志泽道。 苏浩初皱了皱眉,道:“春雨公,话虽如此,计将安出?”他懒得听大道理,只想立刻报仇,让天下人看看他中堂的威风不容轻辱。 “对,请首辅列个章程,我等也好照章办事,稳定人心。”众人道。 师志泽略显浑浊的眼中,精芒一闪,淡淡道:“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苏浩初道:“可是从贾琮入手?” 众人均暗暗点头,如今动贾琮最容易控制局面,一是他树敌众多,不仅得罪了宗亲、勋贵,甚至恶了太上皇。 二是此人并非新党嫡系,关键时刻新党未必全力支持。三是贾家狗屁倒灶的事儿挺多,不愁找不到把柄。 师志泽点头道:“正是。我已为他设了一局,就等他返京了。” 众人大喜,忙道:“春雨公不动声色间竟已布下天罗地网,愿闻其详。” 师志泽摇头笑道:“此事牵涉甚广,尚未稳妥,暂时不便透露,望诸公海涵。” 众人忙道:“我等理会的,但听首辅吩咐。”他们也懂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倒也没多心。 闲谈许久,师志泽送众人出来,暗中向苏、宋两位大学士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故意落在后面,与师志泽重返书房叙谈。 “春雨公,有何吩咐,但说无妨。”苏浩初道。 师志泽朝两人拱拱手,道:“松风兄,心斋兄,贾琮既出身国公府第,又深得帝后眷爱,还是新党党同伐异的尖刀,如今又执掌锦衣卫,要拿下他着实不易,还需二位鼎力相助。” 苏浩初表字巨源,号松风。宋睿表字子明,号心斋。 宋睿道:“我等数十年交情,如同一体,公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师志泽道:“请松风兄联络侯伯一脉勋贵,彼辈对贾琮嫉恨久矣,想来这群兵头绝不愿眼睁睁看着贾琮捞过界。” “这个容易。”苏浩初点头道。 “请心斋兄联络朝中忠正之士,想来平日秉持中庸的同僚们,这回也少不得被新党的酷烈所惊吓。” 宋睿道:“此言甚善,这次新党可失算了,他们本想威慑旧党,却不知是把更多人推向旧党。” 师志泽道:“心斋兄一语中的。吾则寻机面禀太上皇,只要他老人家略微授意,宗室大多会顺水推舟。” 两人点头称是。 苏浩初一脸阴沉,道:“还须借助东厂之力,以毒攻毒方尽其妙。” “此言大善。”师志泽笑道,“如今厂卫不和,东厂岂能袖手旁观?” “公可有妙计?”宋睿道。 师志泽微微一笑,道:“吾意……如此如此。二位以为如何?” 苏浩初、宋睿眼睛一亮,笑道:“公果有神鬼莫测之机也,贾琮小儿死矣。” 第四百零二章 曲赐婚姻 九月初一日,贾琮一行终于抵达神京。 让宝钗、黛玉等人先行回府,又命凤姐儿妥善安置庞超。 贾琮辞了众人,先进宫交旨。 刚进宫门,便有两个小太监迎上来,躬身道:“奴才参见荡寇伯,戴总管知道伯爷这两日回京,特命我等日日守候迎接。” “有劳二位公公。”贾琮微微一笑,看来送的一百万两银子,颇得戴权欢心。 “不敢不敢。” 两个小太监引他刚进养心门,便见戴权从丹墀上迎下来。 “哎呦,琮老弟,咱家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咱家真是干什么都不得劲。”戴权老脸笑得如菊花盛开,拱手道。 贾琮忙“受宠若惊”还礼,道:“托总管的福,琮下江南倒也顺利。前日命人带了些江南土产给内相,莫嫌鄙陋。” 戴权摆手笑道:“咱家多少年没出过神京城,对江南风物仰慕已久,老弟送的土产,咱家可喜欢得紧,多谢老弟费心,百忙中还想着咱家。” “应该的应该的,内相照拂之情,琮一日不敢或忘。圣上今儿心情可好?”贾琮道。 戴权笑道:“好着呢,这几日江南折子源源不断送来,都是说新法进展甚速,大户人家无不遵行,要不就是夸奖老弟平乱得力,安定一方。 陛下这几日心怀大畅,天天都在问老弟的行程呢。依我看,少不得封赏。” “琮连日在外,御前多亏内相关照。”贾琮拱手道。 “诶,你我兄弟,何分彼此?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只管说话,若皱一皱眉头,咱家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戴权道。 “内相言重了。不过,琮可不知什么叫客气,日后少不得麻烦总管。”贾琮笑道。 “好说好说。” 两人边走边谈,已至养心殿外。 “老弟稍等,咱家进去通报。” “谢内相。” 片刻,戴权出来,请他进去。 贾琮熟门熟路的进去,见另两个新党大佬霍鹏、董仪,并林如海及另一个不认识的大臣也在,忙目不斜视拜倒行礼。 “臣贾琮参见圣上。此番南下江南,幸不辱命,今日返京交旨,请陛下训示。” 熙丰帝微微一笑,道:“平身。” “谢陛下。” 熙丰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诸位爱卿你们看,三月不见,贾琮可是又长高了一截儿?” 霍鹏笑道:“荡寇伯正当少年,又得沐浩荡皇恩,自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贾琮躬身道:“谢圣上垂爱,臣日日习武,打熬筋骨,故比常人长得快些。” 熙丰帝道:“少年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你身子骨虽好,切莫放纵,须知色是刮骨钢刀。” 贾琮忙道:“圣上明鉴,臣夙来醉心武学,于女色上并不十分要紧。” 熙丰帝哂道:“既不要紧,怎么办差还带了许多女眷同行?你问问两位大学士,天下可有人敢这么办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游山玩水了。” 贾琮忙看向霍董等人,见他们皆含笑点头,方才放下心来,道:“回圣上的话,臣非图享乐,只因此行少不得与金陵世交打交道。 故带上了薛家、王家嫡小姐,顺便带上了林姑娘,在姑父跟前尽尽孝心,别无他意。” 熙丰帝微微一笑:“这也有理,那带上姨娘又是何故?听说回程时还多了个姑娘,又是何故? 如今京里都在说,你贾琮在江南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好不快活。” 贾琮尴尬一笑,知道他说的是晴雯和楚婵,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圣上,臣出门在外,须有人照料饮食起居,方才好全心全意办差,故带了一个姨娘。 至于楚家小姐,臣不敢隐瞒,因见其姿色甚美,起了贪念,故收入房内,请圣上责罚。不过此行江南,臣绝不敢滥用职权,胡作非为。”
众人皆笑,少年人贪花好色,寻常事耳。 熙丰帝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朕没工夫管,你好自为之。 你在江南做的事,朕都知道了,虽说行事荒唐了些,差事总算办的不错,戡乱迅捷,查奸干练,顾卿对你多有褒赞,你可有话说?” 贾琮忙道:“臣不过托圣上洪福天威,依皇上旨意办事,哪有什么功劳,顾制台太客气了,臣不敢当。 还有一事,此次南下金陵,查抄了十余家违法乱政,勾结盗匪作乱的大户……”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节略,念道:“共得银二千七百余万两,田地一百七十余万亩,房宅园林、金玉器皿、古玩字画、名贵家私、绫罗绸缎等若干,粗略估计总价值不下于八千万两,请圣上御览。” 众人都暗暗心惊,这些大户果然富可敌国。 熙丰帝也是眼睛一亮,接过戴权呈上的节略,快速浏览一遍,微微点头道:“这些贪得无厌的豪族,朝廷待其何等优容,使彼积攒了这等泼天财富,尤不知足,还敢作乱,哼。” “陛下英明,正是这般。”贾琮忙拍马屁。 熙丰帝淡淡一笑,道:“此行你颇有功勋,朕岂能不赏,说罢,想要什么,朕赏你。” 贾琮已有预料,因庞超早已交代过,若今上问起所求,切不可不求,也不可妄求,须得符合自身情况和身份。 因说道:“臣屡受圣上天恩,未及弱冠而居高位,实不敢再有所求。只是陛下金口已开,臣岂敢推辞?倒真有一事,求陛下恩准。” “何事?” 贾琮笑道:“臣也老大不小了,素与皇商薛家大房嫡女名宝钗者情投意合,请陛下曲赐为妻。 另,林大人爱女名黛玉者,琮亦与之两情相悦,想着一事不烦二主,求陛下开恩,一并赐为平妻。” 众人大笑,林如海也摇头失笑,这小子倒不客气。 熙丰帝也笑了,求赐婚的他不是没见过,不过一次性要两个姑娘,倒是头一回见,因看向林如海,笑道:“林爱卿,你是贾琮的姑父,这是你们的家事,你意下如何?” 林如海微笑躬身道:“臣数年前偶感重症,自忖不起,当时便将小女托孤与他,不意后来琮哥儿又寻来神医,使臣起死回生。 既然他有此意,臣自无不允,请陛下成全。” 熙丰帝笑道:“好,这是喜事,朕自当成全。回去听候旨意罢。” “是,臣谢陛下天恩。”贾琮躬身退下,忍不住摩拳擦掌,总算可以推宝姐姐和颦儿了,嘿嘿嘿。 贾琮出来,让小太监寻了个偏殿猫着,待霍鹏等人议事毕离去,方才再次请见熙丰帝。 “又有何事?”熙丰帝见他去而复还,问道。 贾琮道:“还有一事,方才人多不便禀报,特回来独奏于陛下。” “何事?”熙丰帝淡淡道。 贾琮从怀里掏出一叠案卷,双手呈上,道:“此番江南盗匪作乱,臣命锦衣卫多方查访,最后查到淮安费家头上……” “费家?”熙丰帝神色一凝,眼神如刀盯着贾琮,似要看透他的深意。 “是的,淮安费家。因事涉大皇子母族,臣不敢擅专,亦不敢泄露半分,已命江南锦衣卫将此案有关人证物证送至都中,以供陛下详问,请皇上训示。”贾琮平静地说完。 熙丰帝神色缓和了许多,道:“此事你办的周全,朕心甚慰。戴权,你接手调查此事。” “奴才遵旨。”戴权忙躬身道。 “臣告退。”贾琮道。 “去罢。”熙丰帝摆摆手有些心累,淮安费家,利令智昏、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第四百零三章 众女齐聚 贾琮出了宫,一路回了贾府,身边燕双鹰等亲兵扈从,不过队伍中却多了一个小书童的身影,正是鸟速乔装跟随。 贾琮喜她身手伶俐、本领特异故留在身边听用,在外扮书童,在家扮丫头。 刚一回府,便见旺财在门口候着,殷勤过来牵马,道:“爷,老太太请您去一趟。” 贾琮翻身下马,问道:“庞先生何在?” 旺财忙道:“琏二奶奶在西府旁边拨了一所空的三进宅子给庞先生居住,又在仪门内、向南大厅外辟了几间房出来,作为先生的起居书房,以便三爷商议公务。每月拨500两银子月例。” 贾琮道:“可收拾好了?服侍的人可老成妥当?” “三爷放心,都是上好的宅子、簇新的陈设,服侍的人都是三辈以上的老人。” 贾琮想了想,道:“庞先生的饮食你要加倍注意,从我的份例里出,不许任何外人经手。”他如今好容易得了个谋主,生怕被人暗害了。 听他说的郑重,旺财忙躬身道:“三爷放心,奴才一定亲自盯着,保管万无一失。” “嗯,带我去看看先生。” 旺财忙引他进去,在仪门内西厢房看到正指挥两个书童安置东西的庞超。 贾琮笑道:“先生可还满意?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去办。” 庞超笑道:“甚好甚好,果然不愧为侯门公府,朱门绣户、雕梁画栋,超骤居富室,倒有些不知所措。” 贾琮摆手道:“先生过誉了,凭先生之胸怀,区区一座府邸值什么?茅屋也好、广厦也好,于先生来说岂非一般?只当是自己家罢了,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庞超微笑点头,示意贾琮坐下,道:“陛见可顺利?” 贾琮颔首道:“不出先生所料,陛下并不为我加官进爵,只问我何求。”当下把情况说了。 庞超道:“毕竟你年纪尚轻,骤然擢升并非好事,今上这般,一是试试你的志向,二也是为了保护你。你今日对答甚是得体,并无不妥。” “多亏先生指点。”贾琮道。 两人商议半晌,贾琮告辞出来,招手叫来旺财,道:“传我的话,日后先生说的话便是我说的话,不得轻慢。 若有不长眼的,敢对先生不敬,不必回我,一例杖毙。” “是,三爷。”旺财忙答应。 贾琮交待完庞超的事,方才往荣庆堂去。 刚进荣庆堂便听见里面热闹之极,两府女眷济济一堂,老老少少欢声笑语,显是庆贺凤姐儿、宝黛等人归来。 琥珀欢喜地看了贾琮一眼,替他打起帘子,朝里高声道:“三爷来了。” 众人一起看过来,贾琮笑道:“今儿挺热闹,是老太太要给琮接风洗尘么?” 众人闻言轻笑。 贾母笑骂道:“一回来就勒我老人家,请你过来确是明日要吃席,不过须得先凑份子,可别想着白吃白喝。” “哦,何事?”贾琮问道。 “亏你还是做兄弟的,连嫂嫂的生日都不记得。”贾母数落道。 啊?贾琮看向凤姐儿、李纨、尤氏三人,他就这三个嫂嫂,却不知是谁的生日。 凤姐儿心中暗恼,良心被狗吃的混账,忍不住狠狠瞪了贾琮一眼。 尤氏、李纨两人笑道:“是你二嫂子。” “哦,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贾琮略带尴尬地看了凤姐儿一眼,毕竟已经深入交流多次了,还不知道她的生日,好像似乎有些负心薄幸之嫌。 宝钗知道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白了贾琮一眼,看你还作孽么。 黛玉本来不知道,不过在金陵住了个把月,旁敲侧击也查了个八九不离十,因冷冷一笑,转过头不去看他。 见气氛有些尴尬,贾琮忙问道:“老太太出多少?太太们出多少?” 贾母笑道:“我出二十两,姨妈二十两,太太们十六两。” 贾琮略一沉吟,看了凤姐儿一眼,笑道:“本不该与老太太、太太们比肩,不过此次南下金陵,凤嫂子对我……嗯,多有帮助,我也出二十两,聊表寸心罢。” 众人均笑道:“琮哥儿豪气。” 只有凤姐儿心中羞窘,暗骂道,帮你泄火么? 贾母喜道:“拿笔砚来算明,共计多少。”当下又叫众多姑娘、小爷们、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凑份子。 贾琮笑道:“且慢,还有个财主应拉来凑份子。” 尤氏忙问:“是谁?” 贾琮见话题引过来,他也不怕羞,当着众人朝贾母道:“老太太,琮此去南京,不小心又收了一房姑娘,您老可愿过过目?” 众人都笑起来。 探春、湘云等姊妹都嘲弄地白了贾琮一眼,旋即掩嘴微笑,琮哥儿也太好色了些,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不愧是大老爷的亲儿子。 贾母瞪了他一眼,啐道:“你可太谦虚了些,你不说我倒忘了,前儿你不在家,你那辽东的姨娘带人回来了,两姊妹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分不清谁是谁的,又是猎狗、又是飞鹰,一群蛮子女孩在园子里骑马打仗,险些没把屋顶掀了。” 众人都轻笑起来,虽说两个女真双胞胎姑娘野了些,却也为园子增添了许多欢乐,看在贾琮的面上,众人也是爱屋及乌了。 “珊儿回来了?”贾琮一惊,“去把我房里人都叫来,这么热闹的事,她们怎能缺席。” 鸳鸯忙派人去叫。 众人都含笑看着,本来这等事姨娘都没资格发表意见,不过贾琮的姨娘又岂同寻常。 贾母摇了摇头,道:“先说金陵这个又是哪家姑娘?什么出身?品性怎么样?” 贾琮道:“金陵楚家老太太知道罢,是他家当代家主的嫡女,名叫楚婵。” 贾母咦了一声,道:“金陵楚家我怎不知?土地爷,原姓楚,连田阡陌凡几度。在江南好大名声,比咱们也不差什么,他家贵女会甘愿给你做小?” 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看向贾琮。 贾琮讪讪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 凤姐儿总算找到个报复的机会,笑道:“老太太还不知,您这孙子可神通广大。
这楚姑娘本是甄家的继大奶奶,管着偌大家业。 得,琮哥儿一去,不知使了什么邪法,楞是把人骗得五迷三道,生生让她和继哥儿和离了,跟了他。 这回上京,楚家陪嫁的嫁妆足足装了十大船,可风光呢。” 啊?连甄家的嫡长子媳妇都撬了……这……将来如何见面? “你!孽障!”贾母也是一惊,指着贾琮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仗着当了官,会写几首淫词艳曲,便去勾搭人妇,你这等做派,日后谁敢和咱家来往? 祖宗和甄家几辈子结下的交情,就毁在你手里,你……你要气死我不成?”说着眼前发黑,险些晕倒。 众人忙上去扶着,灌茶水,拍胸顺气,纷纷安慰道:“老太太,且听琮哥儿细说,事情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甄家既和楚家和离了,那楚姑娘愿意跟谁,甄家也管不着。” 贾母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抿着嘴道:“琮哥儿,你自己说,这楚婵为何要与甄继和离跟你。” 贾琮摸了摸鼻子,耍横道:“老太太,人家夫妻的事,我怎么清楚。 总而言之是楚婵写了和离书,甄家也答应了,她老子也答应了,这便和离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跟我,想来觉得琮乃托付终身的良人罢。” 众人闻言都嗤一声笑了,琮哥儿倒是厚脸皮,滚刀肉。 凤姐儿再次补刀,笑道:“有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招牌,甄楚两家也不敢不答应啊。” 贾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凤嫂子再落井下石,休怪琮不念叔嫂情义。” 凤姐儿脸一红,忙心虚地看了众人一眼,见没露馅,啐道:“呸,就会欺负女流之辈。”说完别过身去,不敢看贾琮。 众人暗笑,一物降一物,也只有琮哥儿能治住凤姐儿。 贾母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再怎么责骂也是枉然,道:“你有没有想过,甄家那里,日后怎么相见?” 贾琮笑道:“此事内情复杂,容后再禀,老太太放心便是,琮不会给家里惹事。只一句话,甄家无碍。” 贾母略略放下心来,心气儿平复了些,拿贾琮也没法子,只得骂道:“混账东西,如今你房里已有这许多好人儿了,也该收收心,好生做官,将来光宗耀祖,以后没经我看过,不许再纳妾。” 贾琮忙点头:“是是是,琮谨遵老太太吩咐,这不是将在外,事急从权么?” 众人闻言大笑。 贾母笑骂:“混账,只听过军情紧急,没听过纳小老婆紧急的,跟你老子一个浑样。”一番话说得邢夫人也有些尴尬,如坐针毡。 “几位姨奶奶到了。”门口传报。 完颜珊梳着堕马髻,戴着紫金东珠点翠钗,穿着一身大红色飞鸟提花纹交领云锦褂子,见到贾琮起身相迎,如一朵红云,一头便扎进他怀里,紧紧抱着,呜呜抽泣。 “珊儿,你辛苦了。”贾琮轻抚着她的粉背,柔声道。 完颜见场合不对,也在一边轻声安慰。 完颜珊毕竟是一族之长,片刻激动过后,很快恢复过来,笑中带泪,看了贾琮一眼,站到一边。 贾琮见众人看过来,干咳了一声,牵着楚婵过来,道:“老太太,这就是楚婵。” “婵儿见过老太太,老太太福寿安康。”楚婵盈盈福礼,举止柔美得体,尽显大家风范。 众人心中赞叹,怪道琮哥儿夺之为妾,这等尤物,谁不心动。 贾母素来喜欢年轻漂亮姑娘,且楚婵出身诗礼大家,等闲绝不可能与人做妾,因说道:“好孩子,快起来,让我好生看看。”鸳鸯忙把眼镜给她戴上。 楚婵含羞走上前去,轻轻跪坐在老太太膝下,柔声道:“老太太,婵儿如今无家可归,若能有幸服侍老太太身边,聆听教诲,才算结了善果。” “好孩子,好孩子。”贾母拉着她手连声道:“都怪琮哥儿不懂事,委屈了你。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楚婵忙道:“哪有老太太给晚辈赔不是的,这可折煞我了。何况,琮三爷与我有恩,该我赔不是才对,为我的事,给老太太添了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贾母笑道:“琮哥儿说了此事另有原委,与你无干。 你就安安心心把这里当家罢。我小时候也在金陵长大,与你家老太太也相熟,她还好么?” “回老太太,祖母在家一切都好,就是牵挂婵儿。”楚婵楚楚可怜地道。 “行了,明日我便给她写信,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孙女儿,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贾母笑道。 “谢老太太疼爱。”楚婵笑着起身,躲到贾琮身后。 凤姐儿在一边暗骂,狐狸精,就会勾引男人。 贾琮看了看身后的五个姨娘,晴雯、完颜珊姐妹、楚婵、茜雪,笑着把凑份子给凤姐儿过生日的事情说了。 楚婵笑道:“这是极好的事,凤嫂子一路上对我多有关照。嗯,我们不敢与太太们相比,一人出十二两罢。”说完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点头微笑,十分满意,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妄自菲薄,自轻自贱。 楚婵虽是最后来的,不过出身毕竟不同,见惯场面,也当过大家奶奶,对内宅之事,驾轻就熟。 一开口便为自己并另外几位姨娘发出地位宣言,主动与李纨、尤氏等人十二两的标准平齐。 潜台词便是别看我是姨娘,若论出身、根基、家当,不比你们府里的奶奶差什么。 众人心中暗自盘算,这个姨娘不好惹,可不是赵姨娘、周姨娘之流。 贾琮笑道:“婵姐姐既开了口,便这样定了。宝姐姐、颦儿出多少?我出了,都不许与我争。” 楚婵代表姨娘们发声,他没意见,乐见其成,可规矩还是要有,不然就天下大乱了,故而开口强调宝黛的身份。 众人笑道:“你说迟了,两位姑娘的份子由两位太太包圆了。” 贾琮摇头笑道:“这可不成,哪有自家老婆的份子让太太出的理儿?”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一静,纷纷看向三人。 第四百零四章 众星捧月 宝钗、黛玉更是又羞又急,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中大骂贾琮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贾母变了脸色,喝道:“还没吃酒你就醉了,说的什么胡话。” 贾琮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一拉下摆拜下,拱手道:“禀老太太,适才进宫面圣,皇上夸我江南差事办的不错,问我何求。 我说愿求宝姐姐为妻,颦儿为平妻。林姑父已当场点头,圣上也开了金口,玉成此事,想来赐婚旨意说话便到。 故琮敢夸口说宝姐姐、颦儿是老婆,想来姨妈不会不同意罢?” “真的?”贾母一呆,忙问道。 贾琮笑道:“琮岂敢假传圣旨?” “好好好,看你成家,我也放心了。” 贾母笑了笑,看着薛姨妈的眼神也变了,笑道:“亲家太太,既然圣上赐婚,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咱们可得仔细操办起来了。” 薛姨妈笑道:“一切听老太太吩咐便是。” 众人闻言也是欢喜,纷纷上来给宝黛二人道喜,两人白了贾琮一眼,羞喜不胜,早已起身避走。 众姊妹一窝蜂追过去取笑。 只有贾宝玉缩在贾母怀里,脸色惨白,眼含热泪,嘴唇颤抖,如丧考妣,林妹妹……此生终究无缘了…… “三哥,真有你的!”贾环十分高兴,跳起来抱着贾琮脖子。 “那是自然,也不看你三哥是谁。”贾琮笑道。 楚婵笑道:“那我们也去拜见拜见两位奶奶。”说完领着晴雯等去了。 堂内顿时空了一大半,贾琮摆手命管事媳妇、丫头等人出去,道:“老太太也乏了,我服侍您去歇着罢。两位太太、岳母大人且请宽坐。” 薛姨妈见贾琮改口这么快,还有些不适应,干笑道:“你去忙你的。” 邢夫人、王夫人更不被贾琮放在眼里,以如今他的身份地位,他的婚姻,也轮不到她们插手。 贾母知道贾琮有话说,点点头,笑道:“上了年纪,才吃了午饭,倒有些乏了,两位太太替我陪着亲家太太。” 当下贾琮扶着贾母离去,在她房内细细说了甄家之事,贾母又惊又惧,缓缓点头,道:“你做的不错,甄家难得善终,不可与之来往过密,恐被牵联。” 贾琮道:“故琮借此与之撕破脸,让其以为琮不过一纨绔好色之辈,而不会对其余事情生疑,免得坏了皇上的大事。” “嗯,此言有理,你如今也长大了,外面的事裁夺着办罢。只一件我放心不下。”贾母眼睛炯炯有神盯着贾琮。 贾琮笑道:“知道老太太牵挂宝玉。琮在一日,自会保他平安富贵一日。前提是,他不能干些损害家族利益、伤害姊妹情谊的混账王八事。” 贾母皱眉道:“宝玉是什么人,你还不知?他怎会如此?” 贾琮道:“宝玉品行我自然清楚,只是女大十八变,男孩子大了,未必不变。常言道,学好三年,学坏一天。若……” 贾母打断他,道:“你当哥哥的,自当教导于他,若你时时提醒,宝玉怎会学坏。难道只有环哥儿才是你兄弟?” 贾琮苦笑道:“琮何尝不想宝玉出人头地,只是他未必伏我管教。” 贾母啐道:“我不管,只把宝玉交给你,我是没几年日子了,往后就看你念不念兄弟之情。” 贾琮无奈道:“老太太放心便是,琮定当尽力而为。” 辞了贾母回到荣禧堂,众人都去园子里闹宝黛二人去了,只有金钏儿在看家,见贾琮回来,忙上来伺候。 贾琮舒服地坐在黄花梨如意云纹摇椅内,把脚翘在矮凳上,抬手接过金钏儿递来的白地粉彩缠枝花卉纹盖碗,美美地喝了一口武夷山母树大红袍。 金钏儿柔顺地跪在旁边,替他捶腿。 贾琮伸手在她脸蛋上挑了一下,笑道:“轻重合适,挺舒服,太太果然把你调理得甚好。” 金钏儿脸蛋微红,不敢看贾琮,轻声道:“能服侍爷是奴的福分,只要爷不嫌奴粗手笨脚便罢了。” 贾琮放下茶碗,笑道:“能得你的服侍,也是爷的福分啊。” “这可折煞奴了,如今爷光宗耀祖,阖府里哪个丫头不想来服侍爷。”金钏儿忙道。 贾琮摇头失笑,道:“这些日子在家里还好么?” “好好,茜姨娘和完颜姨娘对奴都好,把奴当姊妹一般,奴只愿一辈子服侍爷,才能略报爷的大恩。”金钏儿脸蛋红红的,低声道。 “宝玉这小子有没有趁我不在来缠你?”贾琮笑道。 金钏儿忙摇头,道:“从那件事后,奴再没见过宝二爷。想来宝二爷被老爷教训了一顿,也不敢再胡来。” 贾琮哂道:“他能改性儿,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金钏儿摇头道:“爷对奴有再生之恩,便是为爷死了也甘愿,什么宝二爷、贝二爷,奴都不放在心上。” 贾琮笑道:“不必如此,你若有中意的便告诉我,我把你当妹子,风风光光送你出阁。” 如今他身边美人儿太多,金钏儿虽俏丽,也难引起他多大兴趣。 金钏儿脸色一白,颤声道:“爷嫌弃奴了么?”话音未落,眼中已蒙上一层雾气。
“哎呦,这是怎么了?” 贾琮见她这样,忽然想起按这个时代的礼法,自己和她已算有了肌肤之亲,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虽说是事急从权,可终究有损她的名节,若不要她,她一生都将被人指指点点。 “我这不过是顺嘴一说,你若愿意,就一辈子留在爷身边,难道爷还养不起你? 把你这么可人儿的姑娘送给别人,爷也有些舍不得,不如留着自己用。”贾琮笑道。 金钏儿这才转悲为喜,嗔怪地看了贾琮一眼,羞道:“奴早已把自己当成爷的人,若爷不要我,奴活着也没意思。” “要要,哪能不要,爷又不是傻子。” 贾琮笑着在她饱满处抓了一把,心中暗叹自己真是好人,为了让这些姑娘好好生活,也是操碎了心。 金钏儿含羞白了他一眼,身子轻轻一颤,却没躲避。 “爷,奴家想求您一件事,好么?”金钏儿忽然小声道。 “说。” “自上回爷救了奴的性命,玉钏儿在太太那里越发不好过,行动便遭责骂,许多小丫头也来欺负她,求爷开恩,让她离开太太身边罢。”金钏儿道。 “玉钏儿是你妹妹?”贾琮想了想,道。 “是奴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然奴也不敢斗胆求爷。”金钏儿小心翼翼地道。 贾琮略一沉吟,若金钏儿死了,王夫人倒也不会难为玉钏儿。 如今她活着,宝玉的名声多少受了些影响,王夫人奈何不得她,便迁怒于她妹妹,也是必然。 因笑道:“这有何难,我让凤嫂子去太太那里讨人,让玉钏儿去伺候她,学学管家的差事,如何?” 他实在不想再往自己身边扒拉人,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责任,他也头疼。 金钏儿大喜,道:“奴替玉钏儿谢过三爷大恩。” 两人正说着,忽见晴雯急急赶来,神色惊惶:“三爷……”见金钏儿在这里,欲言又止。 贾琮拍拍金钏儿的肩膀,示意她退下,问道:“什么事这么紧张?” 晴雯张了张嘴,不知怎么说,急得跺了跺脚,道:“爷快随我来,你呀,真不让人省心。” 贾琮愕然,忙随她去,一路询问情况。 原来,方才凤姐儿也随众人去园子里玩闹,因潇湘馆离园门最近,众人便将宝黛二人堵在潇湘馆里,嚷着要吃喜酒喜糖。 黛玉又羞又急,被闹得气不过,啐道:“你们这帮子没脸的,竟和凤丫头学些促狭,我才懒怠理你们,快离了我的地儿。” 湘云拍手笑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总算得了个厉害的林姐夫治你,看你还刻薄我。” 探春笑道:“好嫂嫂,日后姊妹们有手头紧的时候,还望嫂嫂周济一二。” 黛玉耳根红透,呸了一声,躲到里屋去,再不敢见人,心里把贾琮骂了半死,混账,圣上赐婚便赐婚,何必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 想到这里,心中又被甜蜜充满,终身大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时凤姐儿人未到,声先至:“谁在背后说我呢,打量当了伯爷夫人就不认嫂嫂了不成?” 众人都笑起来,齐声道:“凤嫂子,快来管管林丫头,她如今得了意,眼里没人儿了。” 话音未落,楚婵、晴雯等人也到了,都笑着要去拜见两位奶奶。 众人闹作一团。 还是宝钗颇有大妇风范,拦着众人,不许去取笑黛玉,伸着手指数落道:“探丫头、云丫头,你们可收着些儿,难道你们将来不出去的? 仔细到时候我和颦儿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还有你凤丫头,身为嫂嫂,不说尊重些儿、劝着些儿,反来起哄,成了什么礼,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又看着楚婵等人。 笑道:“还有你们,一个个古灵精怪,跑来调笑,知道你们爷爱重你们,可也别打趣我们,好儿多着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都掩嘴轻笑不语。 楚婵笑着过去拉着宝钗的手,道:“好奶奶,人家几个不过是过来请个安,领些奶奶的教训,哪敢打趣儿,奶奶若有什么吩咐,我们自当遵行。” 宝钗又羞又气,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拧,嗔道:“还是姐姐,就知道以大欺小、以众凌寡么?” 她们早就相识,身份相当不比旁人,故说话也随意得多。 楚婵吃吃笑道:“论年纪,我是姐姐,论身份,你才是姐姐呢。妹妹们都惟姐姐马首是瞻。” “你还说。”宝钗羞道,招呼众人坐下喝茶。 凤姐儿朝里屋笑道:“行了,咱们好好说说话儿,林丫头也别躲着了,难道还能躲一辈子不见人么? 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又是皇帝老子赐婚,还怕人说不成?” 黛玉闻言出来,啐道:“谁躲了,只不愿听你们的混账话罢了。” 宝钗拉着她坐下,笑道:“出去三个月,怪想念大伙儿的,快给我说说,府里的新鲜事。”说完看向新来的完颜珊。 完颜咯咯一笑,替姐姐介绍了一番,又说了她们在园子里骑马打猎的事儿。 第四百零五章 搞出人命 “园子里怎么打猎?”黛玉好奇地道。 湘云哈哈大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罢?连我都学会骑马了呢。 姐姐和珊姐姐自有好马、猎犬、神鹰,咱们把大嫂子院里的鸡鸭鹅都撵出来,不就有猎物了么? 都不用自己动手,猎犬、海东青就把它们叼来了。” 众人大笑。 完颜姐妹十分得意,这可是她们的杰作,让这些贵家小姐见识见识女真女孩的本领。 宝钗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能想象园子里鸡飞狗跳的情景了,倒也有趣,也难为大嫂子惯着你们。” 李纨笑道:“她们呀闹在一起,我有什么法子。反正如今家里是探丫头管着,由得她们闹去。” 凤姐儿喝了一口茶,笑道:“我方才也打听了,探丫头把里里外外都打理的不错。 也好,以后我也可以轻省了,且让二丫头、三丫头管两年,容我喘口气儿。” 探春心思敏锐哪不知道凤姐儿以退为进的意思,忙瞪了她一眼,道:“好个嫂嫂,倒学会躲懒偷闲了。 前儿是你要去江南,我和二姐姐才勉强支应着,如今你回来了,这差事自然还给你,还想让我们替你干白工么?想得倒美。” 凤姐儿盈盈一笑,刚要说话,忽觉心中烦恶,一股逆气涌上来,忙掩嘴打了个干呕。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众人忙扶着她。 凤姐儿干笑道:“许是坐久了船,受了些风,歇息两天,吃两剂药便好。你们聊,我先回去歇着。” “嫂嫂慢走。”众人忙起身相送。 “紫鹃,好生送二奶奶回去。”黛玉忙道。 楚婵心中一动,笑道:“不必麻烦了,我送凤姐儿回去便是。”说完朝晴雯使了个眼色。 “我也去。”晴雯知道有事儿,忙上去帮着搀扶。 宝钗心念转动,算了算日子,暗道糟糕,莫不是…… 不禁看向黛玉,黛玉本不疑有他,见了宝钗古怪的眼神儿,忽然想到一事,不禁脸蛋微红,又气又怒,这混账干的好事! 却说楚婵搀着凤姐儿出去,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凤丫头,你可是有了?” 旁边晴雯一惊,脸色一白,她也是知情者,却不知凤姐儿和贾琮竟然搞出人命来,闹出来这可是要死人的。 凤姐儿惨笑着点点头,道:“月事两个月没来,估计是有了。” 楚婵出身大家,又当过奶奶,心思沉稳细腻,道:“不必担心,如今养胎要紧,这点小事儿,值什么?你还怕琮哥儿不认账不成?” 凤姐儿摇头道:“琮儿自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若让人知道,我还怎么见人?” 楚婵笑道:“值什么?就赖在琏二爷头上,说是他的,到时候便说是早产,只要买通了太医,还怕他看出破绽?” 晴雯忙点点头,暗暗佩服,还是婵姐姐见多识广。 凤姐儿苦笑:“我南下前与贾琏那混账已有大半年没有同房,如何混得过去?他又不是傻子。” 楚婵沉吟道:“这倒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打紧,这是琮儿的第一个孩子,还怕他不要?让他去处置罢。晴雯,你去叫琮儿过来。” “诶。”晴雯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贾琮走到半路,正好碰着楚婵扶着凤姐儿缓缓走来,他已从晴雯口里得知事情原委,忙把凤姐儿扶到荣禧堂去,又急令人去叫太医。 扶着凤姐儿坐下,又打发了下人,贾琮心中惊喜交加,又有些忐忑不安,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好姐姐,你真的有了?”贾琮蹲下身,搓着手道。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 贾琮干笑道:“好姐姐这么美,我怎么忍得住?有了就有了,怕什么?” 楚婵、晴雯见贾琮十分光棍,一口应下,都在一边含羞偷笑。 王熙凤啐了他一口,道:“你当然不怕,又不是你大肚子。” 贾琮道:“无妨,有我在谁还敢笑话嫂嫂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可别说赖给贾琏,我近一年没让他沾身子,傻子都知道我给他戴了绿帽子。”凤姐儿道。 贾琮道:“这有何难?难道嫂嫂怀了我的孩子,我还让你继续跟着贾琏不成? 找个机会,和离了事,以后大大方方过来陪我睡。” 楚婵、晴雯两人嗤一声笑出来,琮三爷帮人夫妻和离倒是一把好手。 凤姐儿脸一红,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即便和离了,我也曾是你的嫂子,怎么……怎么能服侍你,让阖府下人看了,像什么?何况王家也未必答应。” 贾琮哂道:“贾王两家的关系,不在于嫂嫂一个女儿身上,到时候我自去给王世伯打个招呼,这点小事,值什么? 王家若舍不得贾琏的嫡子身份,另送个姑娘给他续弦,我也乐见其成。” 凤姐儿啐了他一口:“你倒把后事都想清楚了。” 贾琮笑道:“那些事情以后再说,先和离是正经,我的孩子绝不可能认人做父。” “怎么和离?”凤姐儿道。 贾琮沉吟片刻,道:“明日是姐姐的生儿罢,嗯,正好。放心罢,姐姐该干嘛干嘛,我自有安排。” 凤姐儿忙问:“什么法子?” 贾琮低声说了。 众人均嗤一声笑出来,这法子倒损,真是点到琏二爷七寸了。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真是满肚子坏水儿,什么卑鄙的法子都有。” 贾琮笑道:“这不是为了你们娘俩?”说完把耳朵贴在王熙凤肚子上。 “干什么?”凤姐儿又好气又好笑推了他一把。 “我听听有没有动静。” “呸,才两个月,哪有动静。”凤姐儿红着脸啐道。 “也对。”贾琮呵呵一笑。 “傻子。”风姐儿白了他一眼。 不多时,太医院惯常给贾府中人看病的王太医被请来,楚婵、晴雯回避开去。 贾琮命人将其请到内堂来,给凤姐儿诊脉。 王太医六十来岁,清瘦精神,与贾琮见过礼,看了看凤姐儿气色,问了几句症状,又切了脉。 因捻须微笑道:“二奶奶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回旋往复、轻盈跳跃,分明是气血充盈,滋养胎儿之象。恭喜二奶奶,此乃喜脉。” “可准?”贾琮忙道。 凤姐儿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嫂嫂怀孕,你急什么?不打自招么。 王太医恍若不觉,笑道:“回伯爷的话,若不准,老朽从此不再行医。” 贾琮道:“好,先生看着开方子罢。” 王太医道:“二奶奶身安体健,无需过度滋养,老朽便开几剂和中止逆、安胎养血、补气凝神的汤药。 平日饮食清淡滋补便是,可适量进些凉性瓜果,消解体内热气,切莫操劳熬夜。” 贾琮点头,一一记下,亲自送王太医出去,道:“王太医,我嫂嫂的病情,我不希望他人知道。” 王太医忙道:“伯爷放心,老朽行医多年,从不透露病人之私,但可放心。” 他长期游走在豪门府邸,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何况贾琮还是操持生杀权柄的锦衣卫指挥使,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得罪。 贾琮点点头:“这对你也是好事。”说完摆摆手,燕双鹰奉上银票。 “谢伯爷赏赐。”王太医躬身施礼,随燕双鹰去了。 贾琮在台阶上站了片刻,命人召来旺财。 “爷,您请吩咐。”旺财躬身道。 “琏二爷在府里,可有什么相好的媳妇?” 贾琮隐约记得贾琏没有曹操的命,却得了曹操的病。 旺财笑道:“爷可问着人了,奴才早已听说琏二爷背着二奶奶,和鲍二家的并多姑娘都有些往来。 最近趁着二奶奶不在都中,又得蓉大爷助力,和那边的尤二奶奶好在了一处,还在外置了宅子养着。” 贾琮道:“多姑娘是谁?” “就是大厨房的厨子多浑虫的老婆,十分风流放荡,两府的奴才都称她多姑娘。” 旺财说着又小心地看了贾琮一眼,道:“听说多浑虫也是晴姨娘的姑舅哥哥。” 贾琮眉头微皱,这么说来多姑娘岂不是晴雯的表嫂?有这样一个表嫂,晴雯脸上也无光采。 因说道:“多姑娘品行不端,给她些银子,把她撵出府去。让媒人另给多浑虫说个老实本分的媳妇。” “是。奴才这就办。”旺财忙答应着。 “此外,鲍二家的……你如此如此,不许走漏风声,也不许让人生疑。”贾琮低声道。 旺财十分机灵,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爷放心,这等小事奴才若办不好,自请去庄子上种地。” “去罢。”贾琮摆摆手。 看着旺财离去的身影,贾琮微微一笑,记得原著鲍二家的好像自杀了,自己出手,好歹保她一条命,也算积阴德罢。 想着兴冲冲返回内室,看着凤姐儿笑道:“凤嫂子,放心罢,我已安排好了。” 凤姐儿不知是怀了孕,还是得了爱情的滋润,声音也软了许多,道:“都随你安排罢。” 楚婵、晴雯两人相视一笑,悄然出去。 贾琮搂着凤姐儿笑道:“怪道这两日见嫂嫂似乎更丰挺了些,原来是我的功劳,嫂嫂怎么谢我。” 凤姐儿啐道:“浑小子,你害得我还不够,还要我谢你?休想。” 贾琮哈哈一笑,把她抱起来。 “做什么,光天化日的,还以为在金陵么?快放我下来。”凤姐儿急道。 贾琮哂道:“琏二哥在外养了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什么?!” 贾琮把尤二姐的事情说了。 凤姐儿冷笑:“他倒快活。” 贾琮笑道:“他快活他的,咱快活咱的,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琏二哥喜欢尤二姐,我们成全他便是,反正我只要嫂嫂。” 凤姐儿嗤一声笑了,啐道:“你倒会开解我,你们兄弟都是一样货色,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贾琮呵呵一笑,好像尤二姐也是被你弄死的,我随便说句话,又救了一条命,真是功德无量。 “嫂嫂休要胡说,看看这是一样的货色?”贾琮道。 凤姐儿身子一颤,心中发软,眼波如水般荡漾开来,道:“不许弄了,仔细伤了胎儿。” 贾琮微一沉吟,看着凤姐儿唇红齿白的样子,笑道:“这也有理。好姐姐,你可记得冲灵剑法里有一招绝学。” “什么?”凤姐儿对笑傲江湖的故事倒也熟悉。 “弄玉吹箫。” 呸,凤姐儿媚眼如丝,啐了一口。 第四百零六章 打劫圣旨 “哟,老奴给公主殿下请安,陛下正在看折子,奴才使人给殿下通禀。”戴权刚出养心门便见如意的凤撵过来,忙笑着打千请安。 如意笑道:“戴公公满面春风,往哪里去?” 戴权笑道:“陛下有恩旨给荡寇伯,这等喜事,咱家也跟着欢喜呀。” “嗯?贾琮今儿才回来罢,父皇又赏了他什么?”如意道。 “荡寇伯适才在御前求薛家大姑娘和林右宪的姑娘为妻,陛下已经恩准了,派老奴去降旨。”戴权道。 林如海这次回京述职,显然要重用,只因他以前就挂着兰台大夫的衔,故暂时加封都察院右都御史,作为临时过渡。 如意公主闻言一呆,粉拳瞬间握紧,心中又痛又恼又委屈,脸色顿时沉下来。 戴权见她面色一变,心中顿生懊悔,大意了大意了,忘了公主好像对琮老弟有些意思,这不是给他找麻烦么。 忙道:“殿下您请进,老奴皇命在身,先行告退。”还是先去把旨宣了,届时木已成舟,公主也只能徒呼奈何。 如意冷冷一笑,道:“戴总管急什么,贾琮与本宫也是好友,既然他有喜事儿,本宫也跟着高兴高兴,旨意拿来我看。” “这……”戴权侧头看了看身边小太监捧着的三彩绢帛圣旨,“殿下,这有些不合规矩。” 如意哂道:“又不是什么军国机密大事,本宫看不得?拿来。” 戴权没办法,暗悔自己方才失言,只得微微点头示意,小太监忙把圣旨呈上。 如意展开一看,又猛地合拢,银牙暗咬,面上已罩了一层寒霜。 看得戴权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这一回不仅得罪了这小祖宗,贾琮那里还不好交待,若这点事儿都没替他办好,怎么对得起他送的上百万银子? 因硬着头皮赔笑道:“公主若看完了,还请赐还,奴才好去荣国府上传旨。” 如意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去了,本宫替你走一趟便是。” “奴才岂敢劳动公主殿下万金之体,何况这……从来也没有公主亲自传旨的道理,还请公主莫要为难老奴,让奴才在陛下面前无法交差。”戴权皱了皱眉,语气也强硬了几分。 如意冷笑道:“那你就对父皇说,这封圣旨本宫劫走了。”说完便命回去。 戴权万万没想到,有人竟敢在皇宫打劫圣旨,忙命人拦着,跑过去劝道:“殿下,何必这般惹陛下生气? 您若对此事有异议,何不先赐还圣旨,再进去请皇上收回成命,老奴在这里等公主的信儿便是。” 只要把圣旨骗回来,咱家即刻火速去贾府把旨意宣了,若再有变故,琮老弟也怪不得我,只盼公主少不更事,真以为仗着圣眷,便能让皇上朝令夕改。 如意果然上当,觉得这法子也不错,略一迟疑,便把圣旨递回去,道:“你在这里等着,哪也不许去。” “是是,老奴在此恭候公主谕旨。”戴权陪着笑,伸出手去接旨。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圣旨的刹那,忽听一人道:“且慢。” 如意反应极快,嗖一声便把手缩了回来,抬头看去却是长春宫首领太监安文尧带人从外面进来。 戴权心中一凉,这混蛋可不好糊弄。 “安公公,有什么事?” 安文尧看了看如意公主手里的圣旨,笑道:“给殿下请安,皇后娘娘派我来请殿下过去说话。” 戴权正想说话,安文尧已抬手把他打断,道:“公主手里可是陛下给荡寇伯赐婚的旨意?” “是。”如意道。 安文尧笑道:“正好,皇后娘娘素喜荡寇伯忠勇可嘉,办事干练,早有赐婚之意。听说陛下赐婚,娘娘正想与陛下商议,便把圣旨带去,请娘娘看后与陛下再定夺罢。” 如意笑道:“正是此理,那本宫先去见母后。”她十分聪明,哪看不明白安文尧帮她的意思。 戴权心中又急又怒,阴恻恻地道:“安公公,既然陛下已有了旨意,咱家奉命传旨,若公公要取走圣旨,何不先进去请了陛下恩准,也免了咱家贻误皇命的罪过。” 安文尧笑道:“总管勿忧,不是咱家要拿圣旨,是皇后娘娘要看,想来这旨意晚几天传也不妨事罢?若陛下问起,只管推到娘娘身上便是,想来陛下不会怪罪。起驾。” 众人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安文尧护着如意公主去了。 戴权恨恨瞪了安文尧一眼,暗骂一声,虽说他是大明宫掌宫太监,管着熙丰帝身边诸事,可安文尧是长春宫首领太监,皇后娘娘的心腹死士,却也不是他能随便拿捏的,除非皇后倒了。
外加六宫都太监、东厂督公夏守忠,便是如今皇宫内的三大权势太监。 无奈何,戴权只得悻悻回去,禀明熙丰帝,圣旨被人“劫”走了。 路上,如意问道:“安公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安文尧笑道:“娘娘听说陛下赐婚,特命奴才过来打听消息,好在及时赶到,不然殿下险些儿让戴权诓了去。” “嗯?此话怎讲?”如意愕然。 安文尧道:“殿下不知戴权狡猾,若将圣旨还他,他为讨好荡寇伯还不飞也似跑了?到时候圣旨已下,即便皇上也不好更改。” “这个狗奴才!竟敢欺骗本宫。”如意怒骂道,把手中圣旨更捏紧了几分。 安文尧笑道:“殿下勿忧,皇后娘娘自有主张。” 如意心中大定,狠心短命、负心薄幸的小子,以为求了父皇就万事大吉了么?哼!我如意偏不让你如意,看你能奈我何。 长春宫 南侧窗根下的炕上铺着明黄色龙章凤姿蜀锦坐垫,炕上剔红孔雀牡丹纹香几上设着一尊藏式景泰蓝掐丝珐琅彩绘金凤鼎,正冒着淡淡香烟。 陈皇后穿着大红色金凤朝阳纹对襟燕服,正坐在炕上看书。 “如意参见母后。” “免礼。”陈皇后微微一笑,玉手轻抬,示意如意在炕几对面坐下。 “谢母后。”如意公主笑着坐过去。 陈皇后见她手里抓着的圣旨,抿嘴一笑,道:“傻丫头,你把圣旨也劫了?” 如意赧然撒娇道:“母后……贾琮这混账这么可恶,您不帮我出气,还笑我。” 陈皇后没好气地道:“母后不帮你,怎么派小安子去接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呢。” “如意就知道母后最好,所以把圣旨抢来,请母后过目。”如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把圣旨奉上。 “小机灵鬼。”陈皇后摇头失笑,接过圣旨看了一眼,略一迟疑,道:“皇儿,你父皇既然有了主张,母后也不好违拗。” 如意急道:“母后……你不管,岂不让贾琮这小子奸计得逞?儿臣不依啊……” 见她急得快哭了,陈皇后方才白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真真儿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既要让母后去说项,让你父皇收回成命,总得有个理由罢?” 如意一呆,理由……什么理由,这怎么说得出口,一时眉头紧锁,柔肠百结。 陈皇后见她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的样子,忍不住掩嘴轻笑。 “母后你好坏,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人家。”如意嗔道,想不到办法,只好使出撒娇神功,扑到陈皇后怀里,像条毛毛虫一样乱扭。 陈皇后拿她没法子,摇头叹道:“一会说母后好,一会说母后坏,你这丫头到底要怎样?” “儿臣不管,反正母后要替我出个主意。”如意耍赖道。 陈皇后苦笑道:“好啦好啦,都这么大了还赖在母后身上,快起来,仔细让人看到笑话。” “我不、我不,除非母后想到了法子。”如意一脸娇憨道。 “傻丫头,贾琮不是曾给你写了一首诗么?拿来我看。”陈皇后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对哦,在这里。”如意忙起身,从随身佩戴的石青色织金绣祥麟矫凤纹小荷包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纸折的方胜儿,奉给皇后。 皇后见这张纸笺已略有些发黄,轻轻展开,目光一扫,眼底露出一抹亮色,旋即佯怒道:“贾琮这个混账,浮浪无行,贪得无厌,既有了心上人,还敢写些淫词艳曲亵渎公主。来人!请陛下过来。” “是,娘娘。”安文尧答应了一声,忙去了。 “母后……”如意有些吃不准皇后的意思,见她动怒,怯生生地道。 啪,纸笺被拍在几上,陈皇后拉着如意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道:“皇儿放心,母后定当为你做主。” 如意大喜,雀跃道:“儿臣谢母后恩典。” 不多时,熙丰帝被请来。 他方才听戴权回报,说圣旨被皇后派人取走,也有些纳罕,听说皇后相请,便放下政务过来。 进了长春宫,见礼毕。 见皇后气色不佳,熙丰帝忙扶她起来,道:“梓潼急唤朕来,可有什么疑难之事?” 陈皇后轻哼一声,埋怨道:“还不是为了陛下的好臣子,好‘子龙’” 第四百零七章 皇后介入 熙丰帝更奇,问道:“贾琮好胆,竟敢冒犯皇后?” 陈皇后摇了摇头,指着几上的圣旨,道:“听说今儿陛下答应给贾琮赐婚?” 熙丰帝微笑道:“确有此事,他这趟去江南办差倒也得力,求朕赐婚,朕已答应了。这混账,倒也不客气,旁人最多求一人,他倒好,一次求两人,也算开了国朝先河。” 陈皇后冷笑道:“陛下所言极是,贾琮确实混账!” 熙丰帝听她话里有话,便道:“梓潼似乎另有深意,但说无妨。” 陈皇后摇头道:“以臣妾看,赐婚之事还需斟酌。” “为何?”熙丰帝略皱了皱眉,他金口已开,岂能反悔。 陈皇后把几上的纸笺呈上,道:“这是三年前贾琮写给如意的诗,陛下一看便知。” 熙丰帝看了旁边侍立的如意公主一眼,见她含羞带怯、玩弄衣带的忸怩样子,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接过一看,顿时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骂道:“这个混账!” 皇后道:“如今陛下可明白臣妾的意思了,虽说贾琮屡立殊勋,是陛下倚重的好臣子,可臣妾身为母亲,却不容他这般欺侮戏弄我的如意。” 熙丰帝抬头看了眼委委屈屈的如意公主,和声安慰道:“如意不必烦忧,父皇母后定当为你做主,你先回去歇着。” “儿臣告退。”如意公主乖乖福了一礼退下,心中羞喜不胜,还是母后有办法。 “梓潼之意如何?朕已答应了这混账,却不好反口。”熙丰帝道。 陈皇后微微一笑:“陛下放心,此事交给臣妾来办,必让荣国上下无话可说,亦不会损及陛下的英明。” 熙丰帝笑道:“梓潼之能,朕深知矣,如何不放心。也罢,此事就劳烦皇后操心了。如意那里……” 皇后笑道:“皇上也是过来人,难道还看不出咱们的如意公主已有主意了么?” 熙丰帝哑然失笑,沉思片刻,若招贾琮为驸马,倒也可以让他更加死心踏地办事,对国公一脉也是恩荣,至于薛林二人,不过小事耳。 “全凭皇后慈母之心裁夺罢,朕无有不依。说来贾琮这小子,书没读几本,这诗才真真儿令人叹为观止,怪道如意看重他。”熙丰帝笑道。 “本朝能出一个大诗人,亦是陛下文教昌盛之功也。” 陈皇后微微一笑,贾琮这混账,果然写了情诗给如意,借这首诗发作,此事倒也顺理成章,不会引起陛下猜疑。 贾琮是她布局中的重要棋子,而用如意公主羁縻笼络是关键之策,岂容有失? 送走熙丰帝,陈皇后眼神一凝,吩咐道:“小安子,去告诉戴权,此事陛下已交本宫亲自过问,叫他不许给贾琮通风报信,否则定不轻饶。” “奴才遵旨。” ―― 荣国府 贾琮派人送走凤姐儿,又把完颜珊等人叫来说话。 完颜珊与他近一年不见,思念欲狂,恨不得时刻黏在他身上,碍着诸位姐妹在,不好放肆。 贾琮微微一笑,主动把她抱到怀里,笑道:“珊儿,你在辽东为我操劳许久,我真不知怎么谢你。” 完颜珊脸一红,忙想起来。 “都是自家姐妹,怕什么。”贾琮把手紧了紧。 楚婵、晴雯等人都掩嘴轻笑,道:“珊儿妹妹劳苦功高,就安安心心地坐在爷怀里罢,省的爷牵肠挂肚。” 完颜珊这才放松下来,低声道:“能为大哥分忧,珊儿很高兴呢。” 贾琮道:“许久不见,珊儿似乎清减了些。” “哪有,人家还重了两斤呢。”完颜珊笑道。 “是么,看着不像。”贾琮打个哈哈,他哪里记得胖瘦,都是随口胡说,反正说女人瘦了,一定比说她胖了讨喜。 众人说笑两句,问了些别来情由,辽东的情况。 贾琮道:“生意怎么样?” “好着呢,有王师父看着,没人敢挑事儿,牛永福那奴才得了大哥的重用,也挺用心,如今各项生意都有条理,你要的锐士也挑选出来了,我便带人来了,还带了几百万银子来。”完颜珊道。 贾琮笑道:“多亏了你,辽东那摊子才支应起来。带了多少人?” 完颜珊笑道:“以我们女真人为主,共有各族锐士五千人,由我心腹族人统领,忠诚方面不必担心。 此番南下,王师傅说人多打眼,便只带了五百人并其家眷,扮成我和儿的陪嫁族人,也没带什么兵器,怕惹人怀疑。现已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 贾琮点点头道:“嗯,难为你想的周到。先这么办罢,等这批人站住了脚跟,朝堂内若无什么风声,我再慢慢疏通关系。 以你们族人仰慕天朝圣德,举族归化为名,把他们全部接过来。” “都听大哥安排。”完颜珊笑道。 “传我的话,让庄子里的族人都着汉服,尽量学着说汉话,没事不许乱走,不许与汉民冲突,免得打眼。”贾琮道。
“好的,我明日就去传话。”完颜珊道。 “也不急,明日是凤嫂子芳辰,后日再去也是一样。”贾琮笑道。 “儿,着林之孝再去买地,尽量把庄子周边土地都买下来,不许用强,宁愿多花几个银子。”贾琮道,以后这庄子可能会住很多人,地盘小了,多有不便。 “嗯,我这就去。”完颜蹦蹦跳跳去了。 众人秉烛长谈许久,一家人其乐融融。 楚婵见天色不早了,抿嘴笑道:“今晚珊儿妹妹好生和琮儿叙叙离情别绪罢,我们就不碍眼了。”说完便走。 晴雯、茜雪服侍他们梳洗毕,都贴心地各自离去,独留完颜珊陪伴贾琮。 次日一早,贾琮便起来练功,见完颜珊实在困倦,不忍吵醒她,轻轻起床穿衣。 晴雯深知他的习惯,早已起来收拾妥当,听到动静,便进来服侍。 贾琮练完晨功,刚吃过早饭,便听宫里天使降临,忙更衣出去迎接,心中暗喜,莫非赐婚旨意来了。 “皇后娘娘口谕:着荡寇伯觐见。”传旨太监不阴不阳地道。 “臣贾琮遵旨。”贾琮见他神色有些古怪,暗道莫非皇后要亲自赐婚? 正好,把费家的事透露给她知道,老子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贾琮转身扶起贾政,笑道:“老爷且在家里宽坐,想来娘娘是有什么赏赐,琮去去便回。” 贾政捻须笑道:“去罢,拜见娘娘莫要失了礼仪,不可恃功自傲。” “老爷放心,琮理会的。”贾琮说罢便同那太监出去。 “公公,娘娘召我是为何事?”贾琮道。 那太监不像戴权身边的人那么好说话,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娘之意,奴才不敢妄自揣测,伯爷去了便知。” 贾琮忙向燕双鹰使了个眼色,一张银票悄悄送到那太监手里。 太监笑容顿时真诚了几分,笑道:“伯爷客气了。奴才也只知皮毛,说是和伯爷一首佳作相关。” 贾琮一愣,自己最近的一首诗是在江南送给甄缘的,与皇后什么相干? 莫非娘娘要命我写诗?若只是诗词小事,倒也不值得他多费心思,反正家里还有两个大才女,自己写不出,还可让她们捉刀。 一时贾琮进了皇宫,直趋长春宫去。 路过养心殿门口,见戴权“恰好”出来,两人打了个招呼。 “见过内相。”贾琮拱手道。 “老弟进宫有何贵干?”戴权笑着还礼,心中虽急,碍于皇后的人在场,却不敢露出半分意思。 “奉旨觐见皇后娘娘。”贾琮满面春风笑道。 戴权苦笑,这傻孩子,还不知已被人深深算计,打量有什么好事么。 “哦,既如此,咱家就不耽搁了。老弟保重。” 戴权拱拱手去了,临行前悄悄朝贾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在皇后严令下,能做到这一步,他也感觉自己仁至义尽了。 贾琮微微一愣,为何叫我保重,又给我使眼色,难道今儿的事还不简单?不由得提了小心。 长春宫中,皇后正和元妃闲谈,如意公主在一边陪着。 元春不知皇后怎么突然寻她单独说话,受宠若惊,恭谨陪着,妙语连珠,捧得皇后不时轻笑。 不知怎么扯到贾琮头上,陈皇后笑道:“令弟此番南下江南,翻手间平定匪患,又立了大功,陛下颇为嘉许,妹妹可知?” 元春忙道:“臣妾略知一二,琮哥儿不过是尽了臣子本分,全赖陛下和娘娘洪福天恩,侥幸而已,算不得什么功勋,当不得娘娘夸奖。” 陈皇后摇头笑道:“妹妹休要过谦,埋没了人才。令弟不仅办事得力,连婚姻大事也不让大人操心,自家就安排得明明白白,真是懂事呢。” 元春心头一突,她是听说昨儿贾琮请皇帝赐婚,娘娘这话暗含褒贬,什么意思? 忙道:“琮哥儿这孩子,自小不知礼数,劳娘娘费心,臣妾回头定严辞训斥,着家中长辈严加管教。” 陈皇后摆手道:“不必。他与薛、林两家姑娘情孚意合,这是好事儿,即便本宫知道了,岂有不成全之理?” 元春松了口气,忙道:“臣妾谢娘娘慈恩。” “不过,他不该一边与这两个姑娘缘定三生,一边来轻薄调戏本宫的如意。”陈皇后语气转冷,凤目在元春脸上淡淡扫过。 元春大惊,如意公主的位份她素来深知,皇宫里就没人敢惹,贾琮竟然调戏她?! 慌忙伏地请罪:“娘娘明鉴,臣妾实不知此事,琮哥儿自得先荣国公点化后,性子大变,飞扬跳脱。 若有言语不当,冒犯公主之处,还望娘娘恕罪,想来他绝不敢有意对公主无礼,臣妾回去定狠狠责罚他。” 如意在一边委屈地噘着小嘴,别过头去,手中锦帕缠了一圈又一圈。 第四百零八章 凤威难测 陈皇后淡淡道:“妹妹且起来,此事终究也与你无干。令弟若只是言语失礼,看在妹妹的份上,看在他的战功份上,本宫怎会苛责?只是……此事事关女儿家的名节,本宫岂能轻忽?” 元春几乎要昏过去,女儿家的名节?难道……琮哥儿把如意公主……天…… 一瞬间她已想到了最恐怖的可能,贾琮竟悄悄骗了公主红丸?以他好色的性子,这也是保不住的事。 “娘娘……”元春声音干涩,根本不敢看皇后威严的眼睛。 陈皇后道:“倒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妹妹看看这首诗便明白。” 元春战战兢兢接过纸笺,认真看了一遍,心中已猜到几分,眼泪都快下来,苦着脸道:“娘娘,这……这是琮哥儿写的?” 陈皇后淡淡一笑,道:“天下间除了令弟,谁又有这样的文彩?” 元春苦笑,见纸上确实是贾琮的字迹,心中却已没那么慌乱,还好只是情诗传情,并未发生什么不能挽回的事。 忙道:“臣妾管教无方,请娘娘责罚。” 陈皇后道:“贾琮也不小了,不能什么事都让妹妹替他担待,此事既然因他而起,还须由他了结。” “娘娘所言极是,但请吩咐,臣妾无有不遵。”元春道。 皇后道:“妹妹,贾琮这小子写了这样一首诗给如意,若日后传出去,如意名节何在?” 元春忙点头,这首诗对女儿家冲击着实大,若传出去,旬日间定当风靡天下,如意公主名节就算毁在贾琮手里了,到时候天家碍于体面,也定会狠狠惩罚贾家。 “故为今之计,本宫想着不如顺水推舟,把如意许给贾琮,至于薛林二人,念着令弟和她们的情谊,一并赐为平妻,妹妹意下如何?”陈皇后道。 元春大喜,不但不降罪,反而得了如意公主做老婆,这笔买卖可是大赚特赚,忙不迭开口道:“臣妾谢娘娘天恩,这是天大的好事,臣妾替琮哥儿应下了。” 陈皇后淡淡一笑,道:“待会令弟便到,你与他说说罢。” “是。” 如意公主听到谈及自己婚事,再也坐不住,羞得俏脸通红,慌忙逃到一边偏殿躲着,就等那冤家上钩。 说话间,贾琮便到。 “臣贾琮给皇后娘娘请安。”贾琮进去拜倒,见元春也在,“给大姐姐请安。” 元春方才被他吓死,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陈皇后微微抬手,道:“免礼。” “谢娘娘。”贾琮见元春态度不对,暗道要糟,脑子疯狂转动,实在想不起哪里得罪了皇后。 陈皇后道:“荡寇伯,本宫早知你诗词是天下一绝,今日叫你来没别的事儿,只是与你论论诗。” 贾琮察言观色,见皇后神色不善,忙陪笑道:“微臣这点微末之技,哪敢在天下第一才女跟前卖弄,这不是班门弄斧么?娘娘若有赐教,琮洗耳恭听,万不敢与娘娘论诗。” 陈皇后微微一笑,看着元春道:“妹妹,你看这小子一张嘴好像抹了蜜,怪道骗了这许多姑娘。” 元春尴尬一笑:“琮哥儿言语轻浮,总归是家教不严,让娘娘见笑了。” 陈皇后笑道:“倒也不是轻浮,只是聪明过头了些。” 贾琮摸了摸鼻子,你是皇后,还不是随你说。女人就是麻烦,说翻脸就翻脸。 “臣惶恐,请娘娘责罚。”人在屋檐下,没办法只能服软。 “罢了,本宫是这么小气的人么?”陈皇后淡淡一笑,“今儿请你来鉴赏一首好诗。” 贾琮莫名其妙,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张反复折叠后皱巴巴的纸笺,只看了一眼,手一颤,差点没拿住。 正是自己当年写给如意公主的诗!怎么落到皇后手里,要完要完。 贾琮心中剧震,瞬间明白了戴权让自己保重的意思,这狗贼,收了老子这么多银子,这等大事竟然不事先知会。 “荡寇伯觉得这诗如何?”陈皇后似笑非笑看着他。 贾琮心头苦涩,硬着头皮道:“这诗感情真挚,想来作者并无半分邪念。”虽知道要完,不过他还是想抢救一下。 陈皇后冷哼一声,道:“念来。” “是。”贾琮苦着脸,吞吞吐吐念道: 蝶恋花赠如意公主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首绝妙情诗被他这么哆哆嗦嗦念来,哪还有半分缠绵悱恻之意,直让人想笑。 “好个衣带渐宽终不悔,好个为伊消得人憔悴!贾琮,你做的好诗。”陈皇后冷声道。 贾琮很干脆地扑通一声跪倒,叩首道:“娘娘容禀,这诗确是琮所作,不过琮并无半分亵渎之意,望娘娘明鉴。” 陈皇后哂道:“那你这诗是何意?当着我并你大姐姐的面讲来。看我们是否会错了你的意思。”
元春怒道:“琮哥儿,在娘娘面前你还敢狡辩,还不认罪。” 贾琮看着手里的薛涛笺,张了张嘴,苦笑道:“琮认罪伏法,这诗是琮一时鬼迷心窍而作,求娘娘开恩饶恕。” 陈皇后道:“你认账便好,起来罢。看你贪生怕死的样子,哪里像个大将军。” 贾琮忙爬起来,陪笑道:“娘娘母仪天下,圣德仁厚,琮心悦诚服,甘愿俯首认罪。” 陈皇后微微一笑:“少给我花言巧语,说罢,这件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贾琮一呆:“娘娘的意思是?” 元春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轻薄浮浪的诗,若是传出去,公主颜面何存?” 贾琮眼睛一转,道:“此事娘娘和大姐姐自然不会说出去,公主殿下也不会与人说,琮保证守口如瓶,宁死不告诉一个人,想来也没人能知道,殿下名节自然无损。” 陈皇后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法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传出去了,又当如何?如意的名节、天家的体面,你和贾家担待得起?” 元春忙拜倒请罪:“娘娘息怒,琮哥儿不是这个意思。” 贾琮只得跟着拜倒请罪。 陈皇后道:“妹妹起来,犯错的人又不是你,本宫怎会迁怒于人。” “谢娘娘。” 元春扭头看着贾琮,低声骂道:“你这混账,平日里机灵,怎么这时候犯傻,何不求娶公主,这不就两全其美么?” 贾琮愕然,眉头微皱,那宝姐姐怎么办? 元春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道:“难道不会再求娘娘赐薛林二人与你为平妻?怎么这么笨。” 若娶如意,贾琮倒不抵触,这般级数的美人儿,天下少有,且贾琮素来欣赏她爽直的性子,也感念她的恩义。 只是宝钗是他早已内定的正妻,也多次对其许下承诺,贾琮无论如何做不出这样背信弃义的事。 而如意公主绝无可能给他做平妻的,因此,贾琮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神色坚定。 元春心头一凉,眼前一黑,被贾琮这“宁死不屈”的倔脾气险些气得吐血,如意公主送上门给你当老婆,你竟然不要?宝钗如何能与她相比?一个天一个地,一个金玉一个土石。 陈皇后娥眉微蹙,淡淡道:“荡寇伯不置一词是何意?” 贾琮暗道幸好老子还有准备,忙道:“臣有下情,须单独回禀娘娘。” 陈皇后看了他一眼,摆摆手,众人全部退下。 “说罢。” 贾琮低声道:“娘娘,此去江南,臣暗中查明淮安费家勾结海盗水匪策动骚乱,劫掠地方,以图抗拒新法,铁证如山。 因事涉大皇子母族,臣不敢轻动,只故作不知,昨儿已将此事密奏于圣上,想来过两日顺妃也会知道。” 陈皇后凤目中精光一闪,认真打量了贾琮一眼,微笑道:“此事你考虑周详,倒也不易,难为了你。只是与方才之事何干?” “啊……” 贾琮彻底懵逼,难道你看不出我这是交易么? 你饶我一次,我帮你一次,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干什么?欺负老实人?有人管没人管? 陈皇后见他呆头鹅的样子,也有些想笑,强忍着笑意,道:“本宫把如意许给你,莫非还玷辱了你?” 这小子办事聪明,人才难得,必须抓在手上。 贾琮苦笑:“娘娘厚爱,琮万死难报。只是琮与宝姐姐早已定下白首之约,发誓娶她为正妻,万不敢忘恩负义,与公主实是有缘无分,望娘娘见谅。 琮对娘娘一片赤胆忠肝,望娘娘明鉴。”他却不知,方才弄巧成拙,让陈皇后更增添了招他为驸马的决心。 “你可想好了,薛家女如何与如意相比?让她做平妻,也不至于辱没了她。”陈皇后道。 “臣娶薛氏,只为情字,不为其他。请娘娘开恩。”贾琮决然道。 “既如此,你去罢。”陈皇后摆手道。 “臣告退。”贾琮告辞离去。 贾琮刚走,如意便忍不住从偏殿跑出来,也顾不得害羞,拉着皇后的手,低声道:“母后,他……他怎么说?” 陈皇后拉着她坐下,笑道:“我儿放心,贾琮虽未答应,不过母后自有办法叫他答应。” 如意泫然欲泣,道:“母后,贾琮是不是讨厌我了?” 陈皇后嗤笑道:“傻丫头,你这样的人儿,哪个男人会讨厌?何况是那个好色的小鬼。” 如意撅着小嘴道:“可若母后强压他答应,他定要怀恨在心,人家以后怎么办?这样的话,如意宁愿不要。” 陈皇后笑道:“你都能想到,难道母后想不到?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母后保管他上门求着要娶你,如何?” 如意破涕为笑,搂着陈皇后,撒娇道:“儿臣就知道母后最好了。” 陈皇后微微一笑,小子想和我斗?你还嫩了些! 第四百零九章 曾经沧海 第411章曾经沧海 贾琮悻悻出了长春宫,对陈皇后不讲规矩的做法十分不忿,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她倒好,一次性毁了两门,还是天子赐婚。 世上哪有强拉人当女婿的,你看上我哪里,我改还不行么。妈的,回去怎么和宝姐姐、颦儿交代。 贾琮眉头紧锁,只顾埋头走路,刚走到隆宗门迎面撞上两人。 “琮哥儿,哪里去?” 贾琮忙抬头一看,却是二皇子孙灿和十皇子孙炽。 “见过两位殿下。”贾琮勉强拱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两人对视一眼,摆摆手示意随行太监走开。 孙炽揽着贾琮的肩膀走到一边,低声笑道:“我听说母后有意把如意许给你,恭喜恭喜,以后我可就要喊你一声妹夫了。” “怎么知道?”贾琮愕然,难道自己是最后知道的人么? “昨儿你求的赐婚旨意,被如意抢了去,这么有趣儿的事,我们怎能不知?”孙灿笑道。 孙炽哂道:“你说你小子,枉为风流才子,如意待你如何,你不明白? 还去求什么薛家女、林家女,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是不是被骂了一顿?” 贾琮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炽哥儿你休要胡吣,我与公主清清白白,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适才我已婉拒了娘娘美意,你莫要信口雌黄,坏了公主清誉。” 孙炽面色一沉,皱眉道:“你疯了?如意对你一往情深,你这样不是伤她的心? 薛氏不过区区卑贱皇商之女,也敢和如意相争?你信不信,母后随便打个招呼,薛家宁死都不敢把女儿嫁给你。” 贾琮闻言眉头一皱,孙炽出言贬低宝钗、威胁自己,外加方才的憋屈,让他心头顿时火起。 淡淡扫了孙炽一眼,抬手将他手臂甩开,冷笑道:“殿下,现在是我被伤心了,你明白么?公主金枝玉叶,琮万不敢高攀。” “你!”孙炽被他一顶,也怒气上涌,如意是他从小最疼爱的皇妹,岂容她被人拒婚,沦为皇室笑柄。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素来的好兄弟贾琮,更让他无法忍受。 “你们过来!”孙炽恨恨一招手。 旁边站岗的两个皇城禁卫忙跑过来。 孙炽劈手夺过一人手里的长枪,冷笑道:“上次一战不分胜负,是男人就和我再战一场,若你能胜我,我再不管此事。 若你输了,就老老实实当如意的驸马,我还认你是兄弟。” 孙灿见事情有些失控,忙在一边劝解。 孙炽牛劲上来,哪里理他,抬手将他推开,道:“二哥别管,今儿我非教训教训他!” 贾琮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琮没兴趣奉陪,何况殿下也不是我的对手,告辞。” 说完转身便走,他又不是傻子,在皇宫里和皇子打架。 孙炽大怒,戟指喝道:“混账,大言不惭!你今日敢逃,莫怪我不讲情面,对薛家下手!” 贾琮闻言止步,缓缓转过身,死死盯着孙炽,寒声道:“既然如此,琮恭敬不如从命。枪来!” 那侍卫不敢违拗,忙把枪递给他。 “哪里打?”贾琮冷冷道。 孙炽把头一偏,走进隆宗门内。 经军机处,旁边便是乾清门,门外有个巨大的广场,正好过招。 孙灿苦笑道:“你们……唉,有话好说,怎么动起手来?让父皇母后知道,岂不糟糕?若有损伤,如何是好?” “二哥别说了,今日我不教训他,他真以为可以无法无天了。” “二哥放心,我不伤他便是。” “哼!你能伤我?狂妄!” “无知小儿。” “你!混蛋!” 两人提着枪,一边互喷垃圾话,一边走到乾清门外,吸引了许多军机处吏员、太监、宫女的注意。 “看枪!”孙炽怒发冲冠,早已按捺不住,长枪一抖,直往贾琮面门刺去。 贾琮轻轻拨开,双臂一转,枪尾反点他胸前。 孙炽见他这招势大力沉,虽是枪尾,若被点实,估计也要伤筋断骨,不敢大意,侧身躲开,重组攻势,长江大河般罩向贾琮。 贾琮也横了心,有心把他打服,免得他骚扰薛家,一杆大枪矫若神龙,上下翻飞,出手便是“云深七重影”绝技,掀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与他对攻。 两人枪影纵横,枪势绵密,似两股湍流对撞在一起,招招精妙凶险,不时传来几声断喝。
军机处里当值的大学士、行走、书吏等被惊动,匆忙出来察看。 宫里的太监、侍卫等心中虽急,却不敢上前去劝架,生怕被两位爷的枪芒扫到,一命呜呼,那可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速去禀报陛下。”霍鹏道。 旁边苏浩初等人微微冷笑,一言不发。 还有些机灵的宫人,早已去了皇后宫里传报。 不多时如意匆匆出来,见两人你来我往,激斗正酣,都打出了真火,锋芒毕露,生怕有个闪失,忙大声道:“快住手!母后生气了!” 两人理都不理,手中更急了数分。 “二哥,你也不管管!”如意冲着一边的孙灿怒道。 孙灿苦笑道:“我劝了没用啊,他们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要你何用。”如意跺跺脚,焦急地看着场中。 只见贾琮忽地大喝一声,枪势更盛了几分,瞬间将孙炽的攻势压了下去,占尽上风,眼见数十招内就能将他战败。 孙炽心中一惊,这混蛋什么时候这么厉害,方才十招之间我还能攻五招,如今只能攻两三招,遮挡七八招,他膂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贾琮目如冷电,罩定孙炽,方才故意留力,与他缠斗,目的就是消耗孙炽的体力。 待他体力不济时,将其一举摧垮,如此方能控制局面,免得失手伤了他。 忽地外围人头攒动,戴权匆匆带人过来,尖声道:“圣上有旨,宣十皇子、荡寇伯即刻觐见!”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停下手,皇后的话他们敢不听,熙丰帝的话却不敢不听。 贾琮把长枪扔在地上,看了孙炽一眼:“算你走运。” 孙炽死鸭子嘴硬,道:“呸,爷还有绝招没使,让你躲过一劫。” “哎呦,我说二位爷,陛下震怒,快快去见驾罢。”戴权急忙过来,连声道。 “公公不必担心,天塌了有十皇子顶着。”贾琮道。 孙炽白了他一眼,道:“怂货。”说完便走。 贾琮耸耸肩,跟着去了。 “贾琮!” 忽听如意公主呼唤,贾琮停步,走过去躬身道:“公主有何吩咐?” “你……”如意公主欲言又止,忽地左右狠狠扫了一眼,吓得周围的人慌忙走开。 “你是不是厌烦我?”如意公主低声道。 贾琮一呆:“公主何出此言?琮绝无此意。” “那你为何方才……方才不奉懿旨。”如意一脸委屈,低声道。 贾琮苦笑:“琮……素来视公主为至交好友,不敢耽搁了公主。” 如意咬了咬嘴唇,道:“好罢,那我祝你和宝姐姐、颦儿妹妹白头偕老。” “谢公主成全。”贾琮很天真地道谢,却不知如意公主早已张网以待。 “诶,我的爷,陛下还等着呢!”戴权忙过来催促。 贾琮忙随他去了,回头看去,如意正怔怔望着他,眼眶含泪。 贾琮心中暗叹一声,男人太优秀也是错。 “待会仔细些,不要触怒了陛下。” 戴权轻声叮嘱道:“我说老弟你也是,要谈情说爱也不分个时间场合,等你当了驸马,有的是日子让你谈。” 贾琮愕然:“总管也知道了?” 戴权哂道:“这点事儿,很难猜么? 还未恭喜老弟。昨日咱家正要去你府上传旨,半路被公主劫了旨意,娘娘又下了严旨不许告诉你,老弟莫要见怪。” 说话间轻轻把自己摘出去。 贾琮恍然,怪道自己没收到半点风声。 “到时候老弟别忘了请咱家吃一杯喜酒。”戴权笑道。 贾琮摇头苦笑:“内相,方才琮已回绝了皇后,这杯喜酒你是吃不上了。” “你……你疯了?”戴权失声道,这等好事也有人拒绝?那一定是天下第一号傻子。 贾琮摇头不语,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等忠贞不渝的爱情你这阉人懂个屁。 戴权气笑了,道:“老弟素来聪明,怎么今儿却糊涂。你打量皇后娘娘的懿旨是这么好回绝的? 难道你以为回了娘娘的意思,就能安安稳稳左拥右抱了?你呀你呀,太年轻。” 贾琮愕然:“内相的意思……” “先进去面圣罢,当我没说。”戴权白了他一眼,把他推进养心殿。 第四百一十章 廷杖二十 第412章廷杖二十 贾琮无奈,只得收拾心情,小心翼翼进去,纳头便拜。 “臣贾琮参加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旁边孙炽早已垂头丧气跪在那里。 熙丰帝面沉似水,冷哼一声,道:“说罢,今儿发的什么疯?一个皇子、一个伯爵在宫内大动干戈,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贾琮生怕孙炽是个二愣子,把如意的事情扯进来乱搅一通。 忙道:“启奏皇上,方才十皇子进宫偶遇臣,因琮与皇子昔日曾并肩作战,许久未见,一时技痒,便随意切磋了几招。 未曾思虑周全,有失礼仪,请陛下赐罪。” 熙丰帝看着孙炽道:“是这样么?” 孙炽白了贾琮一眼,道:“启禀父皇,是这样。” “哼,你们两个混账,德不配位,轻佻无行,举止不谨,肆无忌惮,视国礼法度如无物。叉出去,廷杖二十。”熙丰帝沉声道。 当下便有四五个御前侍卫进来,将两人押走。 “臣谢皇上隆恩。” “儿臣领罚,谢父皇教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两人耷拉着脑袋出去,戴权带人跟上去监刑。 午门外早已摆好了两张长凳,八个孔武有力的锦衣校尉持棍而立。 见戴权压着两人过来,众校尉忙上前躬身赔笑迎着。 “见过提督大人、皇子殿下,见过戴总管。” “总管您坐。”一个校尉搬来一把太师椅。 见是锦衣校尉执刑,贾琮松了口气。 先前听说廷杖还有点虚,毕竟这顽意儿据说在行刑高手手中,轻易便能打死人,也不知自己的铁布衫顶不顶得住,如今自然是过家家了。 旁边孙炽低声道:“琮哥儿,你小子可不许公报私仇。”他生怕被贾琮借机报复。 贾琮白了他一眼:“爷不像你,说翻脸就翻脸。” 孙炽讪笑道:“我这还不是为好么?让你悬崖勒马。” “扯淡。” 戴权在旁边喝了口茶,道:“圣上有旨,十皇子、荡寇伯廷杖二十,行刑罢。” “是,标下领旨。” 众校尉又围上来,躬身陪笑道:“提督大人,标下得罪了。您尽管放心,标下手里有分寸。” 贾琮得意地看了孙炽一眼,淡淡道:“你们也是奉旨而行,本督岂会怪罪?开始罢。” “是是,谢大人体谅。请大人并殿下趴在凳子上。” 众校尉恭恭敬敬“服侍”两人趴好。 “大人、殿下,可以开始了么?” “来罢。”贾琮道。 若让文官见到执行廷杖的校尉竟然服务这般周到,定要气的吐血。 戴权微微一笑,道:“给我使劲打。” “是。”众校尉轰然应诺。 贾琮暗骂,这阉狗有毛病?使劲打老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却不知廷杖的规矩,若监刑太监说“使劲打”,便是走个过场,若说“着实打”,便是打成重伤,若说“用心打”,脚尖内扣,便是要下死手。 当然,戴权这也是习惯成自然,即便他不开口,这些校尉又哪敢真打贾琮? 果然,棍子高高举起,带着呼呼劲风,啪一声落在贾琮屁股上,声音虽大,力量却小,便如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贾琮瞬间放松了紧绷的臀肉,装模作样惨叫了一声,他一直以来都坚持,做假也要做像。 孙炽忙有样学样,大声惨呼。 此时如意公主和二皇子正好赶来,见两人被打得杀猪一般,都以为打重了,忙喝道:“且慢。” 众校尉忙停手,看着戴权。 孙灿道:“戴总管,不必认真罢?意思意思就行了。” 戴权忙起身拱手道:“殿下,奴才自有分寸,但请放心。” 孙灿点了点头。 如意关切地看了贾琮一眼,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方知有诈,暗骂我真是昏了头了,这混账这么狡猾,岂会吃亏。 遂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扭头便走。 “继续行刑!”戴权道。 “一五、一十”众校尉数着数字,顷刻打完二十杖。 “禀戴总管,行刑完毕。”一校尉道。 本来打完廷杖最后一个步骤是用水火棍把犯人叉起来,重重摔在地上,身子骨不好的,直接摔去半条命。 不过今儿犯人身份特殊,这一步自然就省了。 戴权微笑点点头:“二位爷,今儿行动不便,着人用车轿接回去罢。” 贾琮知道他是暗中提点,忙道:“谢内相关心,琮理会的。” “那咱家就复旨去了,告辞。” “内相慢走。” 几个校尉忙把二人扶起来,嘘寒问暖,十分殷勤。 贾琮拍了拍屁股,略略有些麻,估计只是有些发红,皮儿都没破,看了孙炽一眼,道:“你又欠我一回。”
孙炽尴尬一笑,道:“你的事儿还没完,先走了。”说完,便有王府护卫赶着大车过来,把他接走。 孙灿与贾琮道了别,也去了。 贾琮目送二人离去,正想派人去叫车。 众校尉忙道:“提督大人有何吩咐?” 贾琮说了。 “这有何难,大人且宽坐,小的去叫。” “嗯,去罢。”贾琮坐到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懒洋洋地道:“你们这手艺倒也不错,平日里也是这么打那些官儿的?” “那哪能呢?那些官儿犯了事儿,若没人说情,少说打去半条命。” “便是打死的,一年也有三五个。” “就这,那些官儿还削尖了脑袋,想尝尝廷杖的滋味。” “嗯?这是为何?”贾琮奇道。 一校尉笑道:“回大人的话,那些官儿都想靠这个博名。 一旦挨了廷杖,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混账话,立刻名满天下,落个廷争面折、犯颜直谏的美名。” 另一人笑道:“那些官儿整天想着青史留名,想那些名垂竹帛的人,大多要掉脑壳,他们又怕死。 唯有廷杖是捷径,屁股上挨几下,即刻便成了诤臣、直臣,谁不喜欢?” “故还有人挖空心思骗廷杖的,专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陛下闹别扭,让陛下烦不胜烦,最后赐他一顿廷杖,他就消停了。” 贾琮哑然失笑,我若挨廷杖,出去便会被人说是奸臣,这些文官挨一顿,便是诤臣,真他娘的混账。 ―― 锦衣卫派车将贾琮送回荣国府,门子见贾琮亲兵护着一辆大车进来,忙去拿脚踏。 燕双鹰道:“去抬软轿来。大人今儿受了廷杖,行走不便。” 众门子小厮一听,慌忙进去禀报,又连忙找了软轿将贾琮抬进去。 “琏二奶奶过生儿的宴席摆在哪里?”贾琮问道。 众小厮忙道:“老太太吩咐摆在新盖的大花厅上。” “过去。” “是。” 过了仪门,又来了几个健妇接过软轿,把贾琮抬到花厅上。 见贾琮被人抬进来,花厅内众人都慌了神,纷纷围过来问长问短。 “哎呦,怎么挨了棍子,可打得厉害?”贾母道。 “琮哥儿犯了什么事儿?”王熙凤道。 “咦,怎么子龙也会挨打。”宝玉笑道,颇有些幸灾乐祸。 宝黛等人瞪了他一眼,过去搀扶贾琮。 贾琮哈哈一笑,从轿内一跃而起,道:“不过和十皇子在皇宫内切磋了一番武艺,圣上有些生气,就打了我俩一顿。 不过放心,行刑的人都是锦衣校尉,他们怎会真打?不过走个过场。可惜……” “可惜什么?没挨够?”黛玉白了他一眼。 贾琮笑道:“听说文官挨一顿,即刻成名。我挨一顿,嘛好处没有。” 宝钗掩嘴笑道:“谁让你学武当将军,你若科举出仕当文官,也可如此了。” 众人放下心,又说笑起来。 尤氏笑道:“说到科举,前儿听说咱家好像有个孩子今年秋闱中式,记不清是六房还是七房的。” “哦?咱家还有这等人才?”贾琮笑道,嘲弄地看了宝玉一眼。 众人无不掩嘴而笑。 贾母没好气地道:“你这猴子,看宝玉干什么?宝玉从小身子骨就弱,你不是不知道。 你打量你就让人省心了?在皇宫里也敢放肆,活该!娘娘传你进去说什么?” 贾琮忍不住看了宝黛一眼,干笑道:“不过随便谈了谈皇上赐婚的事儿,大姐姐也在。” 贾母不疑有他,笑道:“娘娘对你倒是上心,先吃饭罢。” 众人重新入座。 贾母懒怠坐席,只在里间屋里榻上歪着,和薛姨妈看戏,随心爱吃的拣几样放在小几上,随意吃着说话儿,还不忘不时吩咐尤氏等:“让凤丫头坐在上面,你们好生替我待东,难为她一年到头辛苦。” 尤氏答应了,又笑回说道:“她坐不惯首席,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吃。” 贾母听了,笑道:“你不会,等我亲自让她去。” 凤姐儿忙也进来,笑说:“老祖宗,别信她们的话,我吃了好几钟了。” 说话间,凤姐儿又被尤氏、李纨等人拉出去坐下敬酒。 尤氏命人拿了台盏斟了酒,笑道:“一年到头,难为你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儿没什么疼你的,亲自斟杯酒,乖乖儿的在我手里喝一口。” 凤姐儿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 尤氏笑道:“说的你不知是谁!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像今儿这样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丧两钟罢。” 第四百一十一章 抄错诗人 凤姐儿见推不过,只得喝了两钟。接着众姊妹也来,凤姐也只得每人的喝一口。 突觉胃中不适,逆气上涌,凤姐儿连打了几个干呕,还好今日用的黄酒,度数不高。 贾琮在一边看着,想到她已有身孕,忙过去扶着她,对众人笑道:“凤嫂子今儿身子有些不适,你们别灌她了,要敬酒的,都来敬我。” 尤氏笑道:“不知凤丫头哪里撞的大运,竟得了个这么体贴的兄弟,我们是没福的,喝死了也没人挡酒,真真儿是人比人气死人。” 凤姐儿脸一红,道:“大嫂子好生没理,难道琮哥儿只是我的兄弟,不是你的?下回你过生儿,也把他拉去便是。” 尤氏笑道:“罢了,我命小福薄,可不敢让堂堂伯爷替我喝酒,宁愿一个人醉死了罢。” 凤姐儿啐了一口,道:“常说你是个锯嘴的葫芦,今儿竟多嘴多舌讨人厌起来,错过今日,给我仔细着。 罢了,我也醉了,回去歇歇,换件衣服再过来,你们接着喝。”说完看了贾琮一眼。 平儿忙过来扶着她去了。 贾琮与宝钗、黛玉、湘云等坐了一桌,见桌上有一盘极肥极大的螃蟹,笑道:“今儿这螃蟹不错,给我剥几个。” 晴雯、茜雪忙过来张罗,替他拆剥蟹黄蟹肉。 黛玉笑道:“今儿咱可偏了宝姐姐家的东西,这么好的蟹,姐姐不吃都尽着咱们呢。” 贾琮捻起一块蟹黄,蘸了酱油,放入口中,笑道:“改日你也做东,请宝姐姐一回便是了。” 黛玉笑道:“我可没有一个好哥哥,替我寻来这么好的蟹,拿什么待客呢?” “嗯?薛大哥弄来的?”贾琮笑问,薛蟠弄些新鲜美食来倒也寻常。 宝钗笑道:“前儿我哥哥趁我不在,没人管他,留了字偷偷跑出去行商,在外头险些出了事,气得妈妈没把他的背骂肿了。 这不听说我回来了,便赶忙从伙计家田里寻了几大篓螃蟹来贿赂我,指望我替他消灾呢。” 众人无不轻笑,有这么一个滑稽的哥哥,也挺有趣儿。 贾琮微笑,薛蟠虽不学无术,为人霸道些,不过本性不坏,重情义,不管是对亲人还是朋友,都没话说。 因笑道:“薛大哥出了什么事?可是被人骗了,钱货两空?” “若是钱财小事,也不值得妈妈生气。 说是前些日子在平安州道上,哥哥他们遇了贼人劫道,抢了货物,还死伤了几个伙计。 好在那冷二郎柳湘莲适才路过,打跑了贼人,救了他性命。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了。”宝钗说来还有些后怕。 贾琮安慰道:“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我早就看出柳兄身手不凡。” 宝钗笑道:“谁说不是,虽说以前两人有些龃龉,可如今我哥哥和那柳二郎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 又结拜了生死兄弟,又送了他宅子田地,还和琏二哥一起替他定了一门亲事。” 贾琮愕然:“定的谁?” 宝钗笑着看向尤氏。 尤氏笑道:“就是我那三妹妹,柳二郎已给了家传宝剑作为定礼。” “尤三姐儿?”贾琮脱口而出,他突然想到一桩悲剧,尤三姐因柳湘莲悔婚,悲忿自刎。 虽说贾珍早死,不过尤家姐妹估计也早已不干净,和贾珍、贾蓉都有苟且,柳湘莲回来打听了消息,很可能还是要悔婚。 在这时代的人看来,尤二姐、尤三姐人尽可夫、淫贱下流,死不足惜。 在贾琮看来却大可不必上纲上线,年轻姑娘贪慕虚荣,行差踏错,所在多有,没必要一棍子把人打死,何况想来两人也有悔过之心。 为这点事眼睁睁看着一个美人儿香消玉殒,也不值得。 众人见贾琮沉吟不语,还道他看中了尤三姐的美色,黛玉冷笑道:“要说这三姐儿真是万里挑一的模样,沉鱼落雁的姿容,可惜可惜。” 众人忙问缘故。 黛玉道:“若琮哥哥早些回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做人妇了。” 众人都抿嘴而笑,玩味地看着贾琮。 尤氏有些尴尬,忙道:“林丫头说什么话,三姐儿就是个野丫头,哪能入了琮哥儿法眼。” 贾琮笑道:“就你多心,把人往坏处想,三姐儿和柳兄天作之合,我在想送个什么贺礼给他们。” 黛玉傲娇地轻哼一声不理他,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 “如今柳兄何在?”贾琮道。 “听说去南边望候他姑妈了,不过十天半月就回来。”尤氏笑道,妹子能有个归宿,她也欣慰。 贾琮点点头,心中有了主意,暂且按下此事。 忽听探春过来笑道:“今儿九月初二是咱们诗社的正日子,如今三哥你们都回来了,正好起社。”
湘云鼓掌笑道:“此言极是,而且还多了婵姐姐、晴雯姐姐、茜雪姐姐三位诗人,更热闹了,定要起社。” 楚婵三女忙笑着推脱:“我们可不会作诗,不敢与会。” 贾琮笑道:“婵姐姐休要谦虚,晴雯、茜雪不会做我倒相信,你岂有不会作诗的。何况诗社不过是个由头,大家一起顽顽也好。” 楚婵掩嘴笑道:“那我就斗胆献丑,做的不好笑掉了你们的下巴,不许怪我。” 宝钗笑道:“你瞒她们也就罢了,还想骗我不成?谁不知你是金陵有名的才女,诗词歌赋你哪样不会?” 楚婵摆手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多年不碰诗书,早还给先生了。” 黛玉笑道:“那婵姐姐今儿定要一鸣惊人了。” 贾琮道:“你们顽去,我就不去了,离京三个月,衙门里事情一大堆。”主要还是想想怎么处理如意公主的问题。 湘云忙起身拉着他,不许他去,道:“不行,反正你都跑了三个月,就当晚回来一天不就行了?今儿定要作诗才让你走。” 贾琮正盘算时间,凤姐儿也该回来了,拗不过湘云纠缠,苦笑道:“你们要做什么诗?” 湘云想了想,道:“如今既是季秋,当咏菊花。” 众人都点头称是。 宝钗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作的太多了,我们作来恐落俗套。” 贾琮忙道:“前人的菊花诗虽多,佳作未必多,你们都是才女,想来定能自出机杼,独具匠心。我看开个菊花社甚好。” 菊花诗十分普遍,他还记得一些,若她们脑子一抽,想起做螃蟹诗,那是打死他也做不出来的。 黛玉道:“看你踌躇满志的样子,想来是十拿九稳了。” 宝钗也问道:“琮儿可有好诗?” 贾琮想了想,倒也想到一二首关于菊花的名篇,不忘拉踩宝玉,笑道:“宝玉,姊妹们要开诗社,写菊花诗,你可有好诗?” 贾宝玉一脸懵逼,尴尬一笑,道:“这饭还没吃过,哪里就谈到作诗了,也容我仔细想想。” 贾琮“傲然”一笑,一副龙傲天+赵日天附体的样子,矜持地道:“我倒忽然想起一两首。” “琮哥儿,快快吟来。”湘云极好诗词,忙催他。 贾琮有心卖弄“才华”,略略摆手,淡淡道:“笔墨伺候。” 诗呆香菱早已目不转睛盯着他,闻言忙取来纸笔呈上。 贾琮想都不想,刷刷刷写下: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又得意地道:“如何?” 众人无语,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神色古怪,旋即又望向贾琮。 贾琮略有些慌,急道:“看我作甚,这诗不好?” 黛玉嗤一声笑起来:“好是好,这是人家唐朝元稹的诗,与你何干?” 众人哄堂大笑,都道:“琮哥儿休想蒙混过关。” 贾琮老脸一红,失手了失手了,他只记得这首诗的内容,哪记得作者,更不知元稹是唐朝人,正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不过他混了许久官场,处变不惊,淡淡笑道:“这不是让你们品评一番前人佳作么?元稹的诗我还不知道?” “不许耍赖,重写。”探春、湘云等哪里会放过他。 “写就写,看我再写一首你们品评。”贾琮也不敢装b了,模棱两可地道,万一又抄错人也能挽回。 当下他又写了一首。 湘云念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好诗!好诗!”众人齐声喝彩。 探春笑道:“此诗意境不在元稹之下,琮三哥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子,绝妙好诗,信手拈来。” 贾琮还有些不放心,看向宝黛二人,她们可是权威。 问道:“宝姐姐、颦儿觉得如何?” 黛玉抿嘴一笑,横了他一眼,竟有些风情万种的意思,道:“算你过关。” 宝钗也道:“琮儿作了这等好诗,我们哪还敢作诗呢?” 贾琮终于放下心,哈哈一笑,道:“我说不作,你们硬要我作,我也很无奈啊。” 说着把纸笺折起来递给宝钗,道:“这首诗托薛大哥送给柳湘莲,就当是我的贺礼了。” 宝钗接过,迟疑道:“这有些不妥罢?”别人大婚,你这死呀活的,实在不吉利。 贾琮笑道:“日后自然知道。” 宝钗见他自有打算,这才不理论。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尖叫:“老太太救命……琏二爷要杀我!” 众人大惊。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如和离 第414章不如和离 却说平儿扶着凤姐回了家,才至穿廊下,只见她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正在那里站着,见她两个来了,回身就跑。 凤姐儿心中冷笑,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遂连声厉喝,平儿也帮着呼唤,方才命那丫头站住了。 凤姐儿噔噔噔走过去,扬手就是两巴掌,把那小丫头扇翻在地。 喝令平儿:“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绳子鞭子,把这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 那丫头吓得魂飞魄散,忙磕头求饶。 凤姐儿冷笑道:“我是鬼么?你见了我没命的跑,跑什么?!给我从实招来。” 小丫头哭着扯谎,推说没看到奶奶过来。 凤姐儿愈发火起,厉声道:“拿烧红的烙铁来把这贱蹄子的嘴烫烂了。” 那小丫头被吓慌了,不敢再犟嘴,忙一五一十招供。 凤姐儿虽早已知道,不过也依旧气得浑身发软,径往家中走去。 在窗根儿下听了半晌,听得里面两人都嫌弃自己,称赞平儿,终于忍不住回身给了平儿两巴掌,又冲进去捉奸。 一番撕打谩骂,鸡飞狗跳,床上两人外加凤姐儿、平儿四人打作一团。 凤姐儿打了鲍二家的,又打平儿,打得平儿有冤无处诉,只得又去撕打鲍二家的。 这边贾琏匆忙披衣起来,喝骂平儿不许打鲍二家的,王熙凤见平儿住了手,越发生气,又上来打她,逼着她撕打鲍二家的。 平儿急了,便跑出来找刀子要寻死。外面众婆子丫头忙拦住解劝。 房内贾琏冷笑道:“你少给我装正经人,你箱子里那光膀子女人玉雕怎么来的,心里没数儿?当我是傻子不成?” 凤姐儿一惊,他怎么知道了,不过她内宅斗争经验丰富,虽惊不乱,一头撞在贾琏怀里。 叫道:“们一条藤儿害我,被我听见了,倒唬起我来。我行的正坐得端,有种的,你就勒死我!” 贾琏见凤姐儿不依不饶,气极拔出墙上的剑来,怒道:“不用寻死,我也急了,一齐杀了,我偿了命,大家干净。” 凤姐儿见状,慌忙哭着往贾母那边跑。 “夜叉星,哪里走!今日我非杀你不可!”贾琏怒火上涌,也顾不得许多,提剑便追。 旁边众人呼喇追去劝解、看热闹,院子顿时一空。 鲍二家的见没人了,慌忙草草穿上衣服便跑。 到门口恰恰碰上旺财。 旺财皱眉道:“我好意叫你来服侍琏二爷,让你挣些银子,怎么搞出这等事?二奶奶怎么知道了?” 鲍二家的想到凤姐儿的手段,又怕又慌,泣道:“我也不知道,琏二奶奶怎么突然回来了。” “算了,看在鲍二与我相熟,这些银子拿去,去庄子上避避风头,以后自己干些小买卖,不许回来了。 我寻机在三爷跟前替你说句话,保证没有后患。”旺财摸出两锭大元宝递给她。 鲍二家的心中大喜,千恩万谢去了。 旺财见她浑浑噩噩,一无所知,心中暗笑,三爷的差事总算办妥了。 ―― 花厅上,凤姐儿发髻散乱,跌跌撞撞跑进来,绣花鞋都跑掉了一只,贾琮忙起身扶着她,这也太投入了些罢。 “凤嫂子,这是怎么回事?”贾琮忙问道。 众人慌忙过来帮着搀扶,老太太也从里间快步出来。 凤姐儿扑通跪倒,膝行两步,抱着老太太大腿,哭喊道:“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声音如杜鹃啼血,闻者伤心。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忙问怎么了。 凤姐儿哭道:“我才家去换衣裳,不防琏二爷在家和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来了,唬得我不敢进去。 在窗户外头听了一听,原来是和鲍二家的商议,说我利害,要拿毒药给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儿扶了正。 我原气了,又不敢和他吵,原打了平儿两下,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他臊了,就要杀我。” 贾母等听了,都信以为真,说:“这还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种子来!” 一语未完,只见贾琏拿着剑赶来,后面许多人跟着。 贾琏明仗着贾母素日疼他们,连母亲婶母也无碍,故逞强闹了来。 邢夫人、王夫人见了,气的忙拦住骂道:“这下流种子!你越发反了,老太太在这里呢!” 贾琏乜斜着眼道:“都是老太太惯得她,她才这样,连我也骂起来了!” 忽听一声冷哼,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如箭矢一般射来,贾琏打了个冷颤,酒劲、气性顿时消散了大半。 哐当一声,宝剑掉在地上,贾琏扯了扯衣裳,拱手陪笑道:“三弟也在,扰了三弟吃酒,愚兄罪过。”
贾琮目光如刀,在他身上刮过,淡淡道:“跪下。” 贾琏微一犹豫,终究不敢违逆贾琮,耷拉着脑袋跪在贾琮面前。 贾琮没好气道:“老太太在那边,你是灌了多少黄汤马尿?” “哦,哦。”贾琏忙掉了个方向,冲着老太太磕头:“孙儿吃醉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求老太太恕罪。” 众女无不掩嘴别过头去,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还是琮哥儿厉害,一句话便把琏二哥收拾得服服帖帖。 贾母气道:“我知道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叫人把他老子叫来,让他老子带回去管教。” 贾琏一惊,若被大老爷“管教”一顿,还不丢了半条命,忙连连磕头求饶。 贾琮淡淡道:“老太太切莫动怒,容琮问明情由,再责罚不迟。” “你问、你问,看他有什么话好说。”贾母搀着凤姐儿起来,坐到一边罗汉床上,温言抚慰。 贾琮道:“琏二哥,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 你在外边顽顽也就罢了,怎么还弄到屋里,还是个下人媳妇,让下人们看到,你让凤嫂子颜面何存?” 众人均默默点头称是,贾琏这回着实过分了些。 “三弟责备的是,愚兄错了。”贾琏不尴不尬地道,当着众多人被兄弟教训他也有些脸红。 不过他素来性子软,丢面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无所谓。 “不是错,是很错!”贾琮道,“如今闹到这般,如何收场? 我知道,你素来嫌凤嫂子管着你、压着你,早起异心,可男子汉大丈夫,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拉倒,何必干这些龌龊事?” 众人微微一愣,都说夫妻吵架,劝和不劝离,怎么琮哥儿这话有劝离的意思? 楚婵、晴雯、宝钗、黛玉等知道内情的,忍不住白了贾琮一眼。 老鸹落在猪身上,光看别人黑,你自己不干龌龊事,凤姐儿肚子怎么大的? 贾琏不敢反驳,只唯唯诺诺答应。 贾琮又看向贾母怀里的凤姐儿,道:“凤嫂子,你看这事儿,就饶了琏二哥一回?他也知道错了。” 黛玉以帕掩口,微微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 凤姐儿神色木然,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摇头道:“如今我也没脸在府里待下去了,只求老太太开恩,让琏二爷赐我一纸休书,让我去罢。” 贾母一惊,道:“哪里就到这一步,凤丫头你别生气,我一定狠狠责罚他,为你出气。”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等忙劝解。 贾琮也道:“老太太说的是。离了凤嫂子,老太太哪还能开开心心的顽笑?凤嫂子万万不能去。 何况嫂子对上孝敬公婆,对下持家有方,服侍姊妹,又没错犯,要休也是你休他,哪能他休你。” 众人都笑道:“琮哥儿说得有理。” 哪知贾琮话锋一转,道:“不过夫妻若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硬要过起来也没意思。 譬如这镜子,摔碎了即便拼凑好,终究留了伤口,是万难重圆的。” 贾母皱眉道:“琮哥儿,你说的什么话?” 贾琮道:“老太太,琮的意思是,既然琏二哥、凤嫂子不愿过了,不如和离。 当然,凤姐姐永远是琮的嫂嫂,琮也不许她哭哭啼啼回王家受人白眼,自当奉养她终身,还让她留在家里每日给老太太解闷,如何?” 众人暗道,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只是如此凤姐儿还能不能管家?若要管家,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贾母道:“不许。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 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让她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 说的众人都笑了。 贾琮摇头道:“老太太,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也得看人家当事人的意思。 毕竟日子是凤嫂子自己去过,老太太也护不了她一辈子,须知强扭的瓜不甜。” 宝钗黛玉对视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这混账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自己打的小九九。 贾母瞪了他一眼,看着凤姐儿道:“好孩子,听老祖宗一句劝,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 凤姐儿缓缓起身,一副心如槁木死灰的样子,跪在贾母面前。 “老祖宗,琏二爷与我离心离德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自知配不上琏二爷,只请老祖宗为二爷另觅良配。 我虽当不了您的孙媳妇,却愿当您的孙女,只要老太太不嫌弃,我愿一辈子在您膝下尽孝。求老祖宗成全。”说完缓缓磕下头去。 不知情的众人都听得暗暗抹泪,惋惜一个好好的二奶奶就这样没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桂榜报捷 第415章桂榜报捷 贾母还待再劝,却见贾琮猛给他使眼色,心中一动,叹了口气,道:“我老啦,管不了你们的事儿了,你们两口子爱怎么就怎么罢。” 凤姐儿泣道:“谢老太太成全。” 贾琮忙踢了踢贾琏,道:“听见没有,凤嫂子不想和你过了,老太太也点头了,速去写和离书来。” “是是。”贾琏忙不迭起身回去,能摆脱凤姐儿,他也浑身轻松了,且贾琮在这里盯着,也由不得他不同意。 “就在这儿写。”贾琮指着方才写诗的笔墨。 贾琏匆匆写了两句,画了押,命丫头递给凤姐儿。 凤姐儿按了个手印。 贾琮松了口气,道:“晴雯、茜雪,今儿凤姐姐受惊了,搀扶她回荣禧堂歇着。当年凤嫂子收留了我,今日我少不得要投桃报李。” 晴雯二人忙答应一声,一左一右扶着王熙凤去了,走前顺便叫走了平儿。 到了这一步,别说贾母、贾琏,众人都看出些端倪,琮哥儿这么热心人家夫妻的事儿,好像有些古怪,不过却没人敢开口触这个魔王的霉头。 “都看我干什么,琏二哥又不是讨不到老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下就有一门极好的亲事。”贾琮无耻地道。 贾母气笑了,道:“今儿又当青天,又当媒人,把你能的,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众人都笑了,大有深意看着贾琮,你这也做的太明显了些,不过豪门贵族这些事也不稀奇,好歹肉烂在锅里。 贾琮素来只要里子不要面子,恍若不觉,笑道:“大嫂子的二妹妹贤淑端庄,性子柔和,品貌俱佳,又是知根知底,岂不是良配?” 说完看了贾琏一眼,别说老子不照顾你。 贾琏大喜,琮哥儿果然是亲兄弟,虽说要了夜叉星,好歹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也十分无耻,也不管才离了婚,慌忙跪倒:“孙儿素来爱慕尤二姐,求老太太、太太、大嫂子成全。” 尤氏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这混账,你早都把人弄去了,还在这里求我成全什么。 贾母也累了,摆摆手道:“改日带进来我看了再说。” “谢老太太,孙儿告退。” 贾琏欢天喜地爬起来,此事要办成,还需琮哥儿助力,若他玉成此事,我便把那活阎王给他顽,也无伤大雅。 经此一闹,这酒宴显然吃不下去了,贾母也乏了,她内宅混了几十年,哪看不出来贾琮、贾琏两兄弟各怀鬼胎,一个和二嫂子有鬼,一个在外打野食。 不过这些事都是家丑,她也只能假装糊涂,若闹起来,丢人的还是贾家,还是她这个老封君治家无方。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贾琮也知道自己这一手顽得太简单粗暴了些,干笑道:“都坐都坐,寿星虽不在了,咱们自家还是要吃饱喝足的。 老太太、薛姨妈,两位太太,要不再用些?” 贾母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们一个个瞒神弄鬼,我气都气饱了,你还让我吃什么?” 贾琮知道瞒不过去,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琮待会就去把老太太的意思告诉琏二哥,他也这么大人了,还不让长辈省心。” 众人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慌忙掩嘴别过头去。 贾母道:“你让我省心?最不省心的就是你。” 贾琮连皇后的凤威都挺过来了,哪怕这个,笑道:“老太太这是哪里话,琮却不明白。” 忽听门外琥珀进来传报。 “芸二爷带了个七房的芳哥儿来求见三爷。” “什么事?”贾琮道。 “说是七房的芳哥儿中了举人,来谢三爷恩典。” 贾琮趁势笑道:“怎么谢我,要谢便谢老太太,若无她老人家的慈爱,这些偏房哥儿能有这出息? 叫进来,速把老爷请来,这也算咱家的喜事。”直接把话题岔了开去。 贾母没好气道:“谢我作甚?我都没见过这什么芳哥儿。” 贾琮扶住她坐下,笑道:“老太太文治武功、泽被阖族,认不认得打什么紧。” 众人都笑起来,凤姐儿不在,宝钗便主动接过逗乐贾母的大旗,笑道:“琮儿,文治武功素来都是形容皇帝的词儿,你怎么说老太太。” 贾琮笑道:“这不是明摆着么?琮纵横沙场,勒石乌桓,便是老太太的武功。 至于文治么,咱家眼下便出了一个举人老爷,自东府大老爷中进士后,这几十年,什么时候出过举人? 连秀才都没有几个罢?可见老太太治家有道,便是列祖列宗,也要甘拜下风了。” “此言有理。”众人都笑着附和。 贾母转嗔为喜,这一番马屁倒拍的有理有据,口中却啐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仔细祖宗知道了捶你。” 贾琮明白她的意思,说的是凤姐儿的事,便笑道:“琮有老太太护着,想来祖宗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罢了。” 老太太佯怒道:“想得美,你这混账,无法无天,我才懒得护你。” 贾琮指着宝玉笑道:“老太太护着我,我护着宝玉,您也不吃亏。” 贾母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这泼皮倒会做生意。 说话间,贾政匆匆赶来,众人忙见礼。 “琮哥儿,谁中了举?”贾政一脸兴奋,进来急问道,竟未发现厅中气氛有些不对。 贾琮正要答话,忽听丫头唱名。 “芸二爷、芳大爷请进。” “就是这个芳哥儿。” 贾政捻须微笑,朝贾母请了安,坐在一边。 只见贾芸带了一个二十来岁,戴头巾、着斓衫,身材瘦削,目光清正的年青人进来,给众人磕头请安。 “给老太太、老爷、各位太太、各位叔叔婶婶姑姑请安。” 贾琮心头暗笑,这就是灰孙子辈儿的悲哀,见谁都得磕头。 贾母道:“起来罢。芳哥儿多大年纪,倒也生的齐整,家里有些什么人。”
贾芳忙躬身道:“回老祖宗的话,芳今年十九,家中只有母亲尚在,常念着想来给老祖宗磕头请安,只是身子不好,下不了床。” 贾芸道:“回老祖宗,芳哥儿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事母至孝,街坊邻里都赞叹不已。” 贾母点点头:“嗯,这也不错了,老爷看着赏罢。”她对什么举人也没多大兴趣。 贾琮想了想,似乎以前贾芸也和自己提过一嘴这贾芳读书不错,这年纪能中举人,果然不错。 贾政答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贾芳一眼,越看越爱,恨不得是自己的儿子,捻须笑道:“芳哥儿中了桂榜第几名?” 乡试多在秋天举行,又叫秋闱,发榜之时桂花飘香,故称桂榜。 而会试多在春天举行,又叫春闱,正直杏花盛放,故称杏榜。 因此,若某人是两榜进士出身,即表明这人出身最正,纯凭本事一步一步考上来。 贾芳拱手沉稳地道:“回太爷的话,芳侥幸中了北直隶省乡试第六名。” “好!好个亚魁。”贾政抚掌大笑。 “亚魁什么东西?我只知道解元。”贾琮低声问旁边的宝钗。 宝钗抿嘴一笑,道:“乡试第一名叫解元,第二名叫亚元,三四五名叫经魁,第六名便是亚魁,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名次了。” 贾琮点点头,在神京这种地方能省考得第六名,基本上会试也就稳稳当当了。 贾政道:“人常说,县考难,府考难,院考尤难,四十二年才入泮;乡试易,会试易,殿试尤易,一十五月已登瀛。 芳哥儿,如今你风华正茂,前路坦荡,不可懈怠,定要一鼓作气,明年春闱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谨遵太爷教诲,定再接再厉,不负太爷期望。”贾芳躬身道。 贾政微笑点头,道:“今年时文考了什么题目?” “回太爷,有一道题是‘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贾芳道。 咦,这句话有些熟悉,贾琮看向黛玉。 黛玉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上次你在太太那里抢走茜雪,不就用了最后一句话教训太太么?” “嗯,对。”贾琮恍然,轻笑道:“颦儿你记性这么好,以后我都不敢在你面前撒谎了,指不定哪天被你拆穿。” 黛玉脸一红,啐道:“你扯谎还少么?反正你是死猪,怕什么?” “说得也是。”贾琮笑道。 “呸!不害臊。” 两人在一边打情骂俏,这边贾政已在教训宝玉。 “说,这句话出自何处。” 贾宝玉早就想跑,却不敢,战战兢兢地道:“回老爷,出自《论语》” “哪一篇哪一章?”贾政冷冷道。 宝玉闻言直接宕机,他能记得出自《论语》就不错了,具体哪一篇哪一章,他哪里知道。 “孽障!连圣人微言大义都一知半解,他日如何下场?”贾政怒道,对比别人家的孩子,越发想狠狠教训宝玉一顿。 贾琮在一边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低声道:“宝姐姐,背书要这么背?打死我也背不下来。” 宝钗轻声道:“那是自然,连出处都不明,如何解题破题?” “难道你们记得?”贾琮道。 黛玉哂道:“这有何难?这句话出自《论语学而篇第八章》,我六岁便记得了。” 宝钗笑着点点头。 贾琮大受打击,转过头去不理她们。 这边贾母喝住了贾政,护着宝玉。 贾政没奈何,道:“说,如何破题。” 宝玉呆了半晌,一脸懵逼,孔子这句话虽然简短,却有足足五层意思,想用一句话把题目吃透,谈何容易? 贾琮扭过头好奇地道:“你们两个才女知道怎么破题么?” 宝钗、黛玉对视一眼,微微有些羞窘,摇头道:“题目有些难,破不好。” 这也难怪,她们虽文采精妙,灵气十足,可时文制艺不比诗词歌赋,绝没有灵感一动,便写出千古名篇的道理。 八股文更多的是吃基础,考的是对经义的融会贯通和理解程度,这需要长年累月的学习沉淀和专门训练,当然自身悟性也必不可少。 贾琮调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什么都会呢。” 宝黛有些不好意思,啐道:“难道你会?” “那是自然。”贾琮道。 “吹牛。” “不信?我有庞先生这个状元公参谋,什么题目难得倒我?”贾琮笑道。 “就会耍赖,懒得理你。” “儿子愚钝,请老爷指教。”宝玉嗫嚅道。 贾政见他一脸痴呆的样子,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芳哥儿,你告诉他。”其实他对这个题目也没什么好办法。 贾芳拱手道:“回太爷的话,我破的是‘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请太爷赐教。” “好厉害!好破题!”宝黛二人忍不住轻呼一声,她们是在场众人中寥寥几个明白这破题之精妙透彻的人。 贾政更是一拍大腿,连声道:“振聋发聩,入木三分,洗练精巧!好好好! 以‘学’字统御原文繁杂之意,而后得其质,再尽其道。芳哥儿,你已深得圣人要义矣。” 贾芳面不改色,不见丝毫骄矜,拱手道:“后学末进,太爷谬赞了。” 贾琮愕然:“真有这么好?” 宝钗点点头:“以时文论,可名传千古矣,便如你的金风玉露一相逢。” 黛玉啐道:“怎么不说是当时明月在?” 贾琮呵呵一笑,见贾政有些收不住的样子,懒得听他扯淡,便插口道:“老爷,我看芳哥儿十分出息,理应重赏。” 贾政连连点头:“必得重赏。” 第四百一十四章 懿旨降下 贾琮起身拍了拍贾芳的肩膀,道:“芳哥儿勤学不辍,寒窗苦读,弱冠之年高中亚魁,堪为阖族子弟表率,赏银千两。 好好干,明年中个进士,我保你平步青云。” 贾芳微露激动之色,拜倒磕头:“侄儿谢三叔天恩。” “免礼免礼。芸哥儿,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贾琮扔下一句话,趁机溜走。 贾琮回到家里,见凤姐儿已梳洗完毕,正和晴雯、茜雪说笑。 “嫂嫂今日这番唱念做打,可去京内四海班当台柱子了,琮佩服佩服。”贾琮笑道。 凤姐儿脸一红,骂道:“扯你娘的臊,少跟老娘得了便宜卖乖,要不是你这害人精,老娘至于这么没脸没皮的闹一场?” 贾琮忙举手投降:“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仔细伤了我的小宝贝儿。” “呸,不是我生气,是你说话戳人心么。”凤姐儿啐道。 贾琮笑道:“我随口这么一说,你真是……咦,平儿姐姐脸上怎么回事?” 平儿在一边正震惊于凤姐儿出门一趟就怀了贾琮孩子的事情,忽听贾琮问话,忙抚着脸蛋,低头道:“没事,不劳三爷动问。” 贾琮皱了皱眉,过去把她手拿下来,见脸上红红的五根指痕,肿起老高。 “谁打的?”贾琮脸色一沉。 平儿忙道:“没事没事。” 凤姐儿心里一突,方才怒火起来,没顾得轻重,她早知贾琮对平儿有意思,忙解释道:“我打的。 这不是方才为图逼真,使了个苦肉计么。平姑娘,委屈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了。”一句话把贾琮的嘴堵了。 贾琮转头瞪了她一眼,道:“既然是演戏,意思意思得了,怎么认真了。 速取冰来,给平儿姐姐敷脸,一刻钟后把活血散瘀的药敷上,一会儿便好了。” 晴雯忙去安排。 凤姐儿有些委屈,又不敢和贾琮撒泼,只得忍着气道:“我知道错了不行么? 平姑娘快来坐下,你替我说句话罢,仔细你们爷要吃人呢。” 平儿顿时脸红,忙道:“奶奶说的哪里话,我这人身子都是奶奶的,奶奶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值什么? 何况事出有因,并不是故意,三爷别放在心上。” 凤姐儿得意地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没好气地道:“既然过来了,从今往后就得守我的规矩,不许再欺负平儿姐姐,不然我定不轻饶。” 凤姐儿怒视他一眼,知道贾琮非贾琏可比,终究不敢抗衡,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偏着这小蹄子。” 平儿忙道:“三爷言重了,我是奶奶的丫头,何况奶奶这么多年待我情同姐妹,恩重如山,哪里谈得上欺负。” 贾琮摆摆手,道:“我自有主张,凤嫂子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行了,你们聊,芸哥儿还在外面等我呢。” 返身去了荣禧堂,见贾芸正恭恭敬敬的侍立候着,贾琮笑道:“站着干什么,坐。” “叔叔不在,侄儿岂敢放肆。”贾芸拱手道。 “不必多礼,坐。”贾琮呵呵一笑,坐下。 “谢叔叔赐座。”贾芸轻轻侧身挨着椅子边坐下。 “近来生意如何?”贾琮道。 贾芸叹了口气,道:“侄儿愧对叔叔信重,如今酒坊收益锐减。 只因各地陆续有高度酒上市,咱家的酒只能靠国宴用酒,帝后赐名的招牌支撑,销量大受冲击。 除了些世家豪门在重要场合用咱们的酒,平日里几乎都吃别家酒了。陈国舅近来也问了几次,是否降价?” 贾琮想了想道:“如今每月收入比先前少了多少?” “先前最鼎盛时,全国各地分号每月收入总计100多万两,如今不足20万两。”贾琏道。 贾琮点点头道:“这也怪不得你,没有什么生意长盛不衰的,咱靠这顽意儿赚了三年多的银子,也该知足了。 至于降不降价,我对商贾之道不甚了然,请各大掌柜们商议罢。 我的意思是,降价或可增加销量,只是却拉低了咱的品流,未必是好事。 还需从造势、营销上下功夫。我这边公务繁忙,请陈国舅多费心罢。” “是,侄儿明白了。”贾芸道。 贾琮又道:“如今你手里可有什么得用的人么?” 贾芸忙道:“侄儿曾与叔叔说过,旁支子弟中贾璇、贾玟、贾珈、贾葵、贾苇、贾芒、贾苗都不错,聪明老实本份,如今也在侄儿手下历练。” 贾琮道:“嗯,神仙酒坊这门生意没多大潜力了,你从本家子弟中选个可靠的,托付给他。另抽两个机灵的,随你南下,我另有任用。” 贾芸忙道:“谨遵叔叔吩咐。侄儿任凭叔叔差遣。” 贾琮道:“我与金陵薛家二房的家主谈好了些洋人买卖,你持我书信去……如此如此。” 当下贾琮将未来的粗略规划告知贾芸,命他去南方寻扬州盐商并薛闻帮助,找地方建各种民用工厂,并学着出海行商。 贾芸十分聪明,听了半晌,已有了些打算,沉吟道:“侄儿有些粗陋见解,试言之请叔叔指正。” “说。” “我听叔叔的意思,似乎是先把盐商的银子拿过来,办咱们的事儿,若兴建工厂作坊,似乎不是立刻就有回报的。”贾芸道。 贾琮笑道:“是这个意思。我早已对他们说了,要行商须得先有大投入。 你别管他们,只管按我的路子,交好洋人,仿造他们的基础工业体系,明白么? 至于行商么,可以跟着薛家做一做,确保每年有些利润交给盐商们就行了。”
“基础工业体系……”贾芸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芸哥儿,我也不瞒你。简而言之一句话,凡是洋人能造的东西,咱们必须能造,而且能造的更好! 当务之急,其他我都不管,只要优质钢铁、枪炮、战舰、火药、弹丸。 此外,人才难得,西夷的学者、掌柜、工匠、翻译能挖过来都尽量挖过来,为我所用。明白么?”贾琮沉声道。 贾芸吓得一个哆嗦,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差事,不过他如今既已上了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若想反水,估计会立马全家死光光。 “侄儿……明白。若如此,侄儿以为或可先易后难,多作掩饰,以免过早暴露意图。”贾芸道。 “你很聪明,自己看着办罢,后续若有指示,我会用飞鹰传讯告知你。 尽快动身,先把庄子里的银子,运两千万去,让盐商们放心。到了地方,需要帮忙的,尽管找锦衣卫所。” 此番南下,贾琮已经让随行的女真族人建立了金陵至神京的飞鹰传讯路线站点。 “侄儿领命,即刻把神仙酒坊差事交割清楚,尽快南下。” “去罢,你走之前我会再派个得力助手给你。”贾琮摆摆手打发了他。 “侄儿告退。”贾芸躬身退下。 “鸟速。”贾琮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呼唤了一声。 一个丫头忽然如狸猫般从后门外闪身进来,福礼道:“主人请吩咐。” 贾琮微微一笑,这丫头把天朝礼仪学得到像模像样,勾勾手指,道:“附耳过来,爷安排你一件差使。” 鸟速忙上前,侧耳倾听。 贾琮看着她雪嫩的秀项侧颜,忍不住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鸟速浑身轻颤,顿时面红过耳,连颈上也起了鸡皮疙瘩,却没躲闪,身为忍者她有随时为主人献身的觉悟。 贾琮见状调笑道:“鸟速,我记得你似乎说过,主人可以对你做任何事,不许反悔。” 鸟速素来冷酷凌厉的眼神中忽地涌起一丝慌乱和羞涩,低声道:“属下的身体和灵魂都是主人的,主人可以任意享用。” 贾琮在她张力十足的臀上拍了一下,道:“我就喜欢你们东瀛女人的服从性。哈哈哈,这些事情日后再说,先说正事儿,你去……” 鸟速听完,略略点头,道:“请主人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嗯,我相信你。” 鸟速领命退下。 忽见旺财急冲冲进来禀报:“三爷,宫中天使降临,说是有皇后娘娘懿旨。” 我去!硬来?贾琮有些头大,若皇后硬要招自己为驸马,反不反抗? 若是反抗,抗旨不遵,后果堪忧;若不反抗,我这清白身子……黑暗,太黑暗了。 贾琮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得慌忙出去迎接,不管了,先把旨意接下来,再请庞先生想办法。 刚至大门口,便见一骑着白马的黄衣太监直入中门,见了贾琮才翻身下马。 “有劳天使,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懿旨。”贾琮拱手迎着,旁边贾政也匆忙赶来陪着。 那太监淡淡看了贾琮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封旨意却不是给伯爷的,不知薛王氏何在?叫她接旨。” 贾琮心头一惊,给薛姨妈的? 贾政忙命下人去通知荣庆堂摆设香案,并请薛姨妈来,恭迎那太监进去。 太监在众人陪同下到了荣庆堂,堂上早已摆设好香案、鼎炉、果品等。 贾母并诸位太太、姑娘们都陪着薛家母女站在当地。 薛姨妈一辈子没接过旨,不知是福是祸,正惊惶不知所措,老太太、王夫人等在一旁轻声安慰。 宝钗则是脸色发白,紧紧捏着手帕,黛玉见状轻轻握着她的手,道:“不妨事,有琮哥哥在呢。” 宝钗微微点头,心里放宽了些。 “薛王氏何在?”太监面南而立,问了一句。 “民妇薛王氏接旨。”薛姨妈忙上前跪下。 宝钗跟着跪在她身后。 那太监眼睑下垂,扫了一眼,缓缓展开手中白绫丝绢卷轴,众人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都慌忙在薛姨妈后跪倒。 只听太监抑扬顿挫宣道: 端仁慈淑恭安纯德皇后懿旨: 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 咨尔皇商薛氏女名宝钗者,银潢毓秀,玉叶分辉,徽章载茂,淑范无违。 特擢为如意公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其间权禁断婚姻。受兹锡命,永迓鸿禧。 “民妇接旨,谢皇后娘娘天恩。”薛姨妈叩首道。 若是数年前接到这旨意,她绝对会大喜过望,不过如今却只有苦涩,眼看要当伯爵夫人了,竟来这么一出。 宝钗跟着叩首,心里一片冰凉。 太监传了旨意,茶都没喝一口,匆匆离去,显然奉有严令。 众人起身,面面相觑,最后都看着贾琮,这就是你说的皇上答应赐婚的旨意? 薛姨妈捧着懿旨,为难地看了宝钗一眼,心中暗悔,数年前为求家族前程,让宝钗亲名达部备选,没成想今儿成了妨碍女儿婚姻的锁链。 宝钗神色默然,只是眼中却有化不开的愁苦,本来她已做好了风风光光成为贾家妇的准备。 如今,成了泡影。 心中一阵剧痛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黑,差点软倒,黛玉忙扶着她。 贾琮沉声道:“薛姨妈、宝姐姐不必担心,我即刻进宫去找皇后娘娘分说。” 说完转身便走,也不顾后面贾母等人的呼喊。 第四百一十五章 拖刀妙计 贾琮大步出来,刚走到角门处,忽听身后有人呼唤,回头看去,正是庞超。 庞超快步走来,招手道:“伯爷何往?” 贾琮拱手道:“先生,琮正要进宫面见皇后,请她收回成命。” 庞超看了周围一眼,将贾琮拉到一边,众亲兵忙驱赶四周小厮、门子,团团围住。 “琮哥儿,你此去万不可触怒皇后,此事另有玄机,不可莽撞。”庞超低声道,他方才已得人禀报懿旨之事。 贾琮皱眉道:“请先生指教。” 庞超道:“你去陈情可也,却不可过于执拗,冒犯皇后凤威。 娘娘本是看重你,方才如此,是友非敌,切莫自误。 须给自己留些腾挪转圜的地步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这……贾琮微一沉吟,点头道:“琮记下了,有劳先生。” 庞超的意思他明白,别得罪皇后,弄得反目成仇就不好了,要多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可这样一来,宝姐姐和自己的婚事就难了。 贾琮骑在马上,一路愁闷进了宫。 刚进午门,便见两个太监迎上来。 贾琮还以为是戴权的人,随意打了个招呼。 这混蛋,收了老子这么多银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让老子现在进退维谷,他娘的。 “伯爷可是觐见皇后娘娘?”两太监道。 贾琮一愣,拱手道:“二位公公……” “皇后娘娘命咱家在这里恭候伯爷。” 贾琮苦笑,这皇后倒有些能掐会算了,早已料到自己接旨后必定进宫。 “请二位公公带路。” “伯爷请。” 贾琮跟着太监又一次进了长春宫,不过这次早已没有先前的“气焰”,心中盘算怎么说点好话,哄皇后高兴,放自己一马。 长春宫中,皇后端坐在紫檀雕云龙纹罗汉床上,凤目生威,淡淡看着贾琮,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缓缓开口道:“这不是荡寇伯么,先前不还意气风发和炽哥儿切磋武艺,怎么现在像只霜打的茄子。” 贾琮不敢犟嘴,很干脆地扑通一声跪倒,叩首道:“臣少不更事,不知礼仪,今早冲撞了娘娘,特来请罪,请娘娘重重责罚。” 陈皇后微微一笑,抬手道:“起来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本宫岂会和你这小孩子一般见识。” “谢娘娘宽洪大量。”贾琮忙爬起来,斟酌说辞。 “你可是迷途知返了?”陈皇后道。 贾琮硬着头皮道:“禀娘娘,臣进宫来一是请罪,二则也有下情禀上。” 陈皇后柳眉微皱,这混账东西,又有什么“下情”。 “说罢。” 贾琮道:“方才接了娘娘懿旨,擢薛家女为公主才人赞善,本是娘娘天恩,然臣恐于公主有碍,不敢不奏明。 一来是薛氏娘胎里带了热毒,自小便有气疾,时时喘嗽。 二来薛家家风不太清正,其兄薛蟠在金陵曾打死人,留有案底,怎能服侍公主?” 这个蠢笨混账,果然不死心!编些话儿想来哄我。 陈皇后冷冷一笑,道:“薛氏有些小疾值什么?宫中杏林国手尽多,灵丹妙药无数,还怕治不好她? 至于薛蟠命案一事,你当日替他打官司,不说是见义勇为么?这是好事,如何家风不正?” 贾琮哑口无言,没想到陈皇后把薛家的案子记得这么清楚,结结巴巴地道:“额……听娘娘一席话,臣豁然开朗,好像真是这样,臣见事不明,请娘娘恕罪。” “哼,本宫听说薛氏人品端雅,学富五车,文采斐然,堪为才人赞善,特降恩旨,着其即刻随侍公主。”陈皇后道。 “是。”贾琮“含泪”答应,这是要顽死我么。 陈皇后看了他一眼,道:“本宫知道你不愿当驸马,也不强求,你不必担心,愿做驸马的俊杰何其多,岂独少你哉?” 贾琮忍不住道:“娘娘,陛下已开了金口,赐薛氏与琮为妻,请娘娘成全。” 皇后笑道:“此事本宫尽知,陛下也全权托付于我。 什么时候如意公主学业有成,不须才人赞善了,本宫自然厚赏薛氏,赐她与你完婚。 对了,还有林家姑娘罢?届时一并赐下,你大可放心,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贾琮彻底傻眼,被皇后使个拖刀计,拖得欲仙欲死,苦笑道:“娘娘,琮懂事以来,屡受娘娘大恩,何必如此呢? 求娘娘开恩,琮永感大德,日后娘娘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抓鱼,我绝不去杀鸡,求娘娘开恩呐……” 周围宫人见威名赫赫的荡寇伯在这里苦苦哀求的样子,十分滑稽,都忍不住抿嘴轻笑,忙低下头。 陈皇后嘴角也忍不住浮起一丝微笑,忙抿了抿朱唇,没好气地道:“行了,别嚎了。回去仔细思量清楚,再来说话。退下。” 贾琮欲哭无泪,束手无策,愁眉苦脸退下。 陈皇后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混小子,平日机灵,怎么这当口这么死脑筋,莫非如意委屈了你? 又不是不让你娶薛氏,真真儿混账!还得打磨打磨。 贾琮刚出长春宫,便被另一个太监接着。 “伯爷,陛下召见。” “带路。”贾琮叹了口气,这夫妻俩,甜头不给,只会使唤人当牛做马,妈的。 养心殿前,戴权迎上来。 “哎呦,我说老弟,怎么这副模样?莫非娘娘难为你了?” 贾琮摇了摇头,把懿旨的事说了。 戴权呵呵一笑,道:“咱家早说老弟你太年轻,这不是自找麻烦?须知胳膊拗不过大腿,不如从了罢,你也不吃亏。” 贾琮苦笑摇头,非宝钗不娶,是自己穿越以来数年的坚持,且宝钗素来情深义重,对自己多有包容。 连凤姐儿、楚婵的混账事都没计较,反而帮着遮掩,自己若忍心负了她,还算人么? “儿女之事先放下,今儿的事儿,非同小可,你可仔细些。”戴权低声叮嘱道。 “嗯?何事?” 戴权左右看了眼,悄声道:“皇上准备对旧党下手了。” 这么快?!贾琮一惊,看来江南新法连日来势如破竹,让今上自信爆棚了。 “谢公公指点。”贾琮点点头,进去。 “臣贾琮叩见陛下,皇上圣安。” 熙丰帝淡淡看着他,道:“看你愁眉不展的模样,可是在皇后处挨了骂?” 贾琮老脸一红,看了看旁边的霍、董两位中堂,期期艾艾地道:“皇上料事如神,洞烛机先,臣拜服。”
熙丰帝看向霍鹏、董仪二人,道:“两位爱卿看看,这混账把小聪明使到朕头上了。 昨儿当着你们向朕讨要赐婚恩典,朕还蒙在鼓里。 殊不知这混账数年前竟已写了首情诗,勾搭如意。 若非皇后劝着,朕定要治他个欺君之罪。” 贾琮无奈,只得叩首请罪。 霍、董二人老于世故,相视一笑,道:“圣上息怒。荡寇伯惊才绝艳,文采风流,又与如意公主有旧。 且公主风姿秀丽,蕴粹含章,古今罕有,伯爷难免少年轻狂些,也是人之常情。 依臣浅见,皇后娘娘贤德睿智,定有万全之法,何须陛下劳心。” 熙丰帝“嗯”了一声,道:“起来罢,你这些破事儿,以后别拿来烦朕,一切听皇后发落。明白了么?” “臣遵旨。”贾琮能说什么,早知官场黑暗,没想到黑到这个地步,帝后联手坑人,实在太过分了。 熙丰帝点头道:“今日传你另有要事,看看这折子。” 贾琮接过戴权递过来的奏折,翻开一看,竟是自己前些日子上的本子。 奏的是上回打劫北司时,从诏狱中提出来的十几个旧党中坚官员,当时按周威的主意,以北司屈打成招,卷宗错漏百出,前后矛盾为由,将这十几号人放了,与旧党媾和。 “这是臣上的本子,请圣上示下。”贾琮道。 熙丰帝道:“当时你初掌南司,力有不逮,且不理论。 如今又有御史言官连连上奏弹劾本上诸人,这原是你锦衣卫的旧案,你如今身为指挥使,朕命你查个水落石出,给内外一个交代。” 贾琮躬身道:“臣遵旨。” “去罢,把这些弹劾的折子一并带走,里面有不少线索。”熙丰帝摆摆手,两太监忙提了一大口袋来。 “臣告退,即刻去办。” 贾琮悻悻出宫,这趟狐狸打不成,反惹一身骚。 想了想,手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弄钱的新生意还没来得及忙,又卷入党争,如今婚姻大事又被皇后拿捏,真是一团乱麻。 “三爷,咱去哪儿?”燕双鹰问道。 贾琮叹了口气,道:“先去衙门罢,总要先公后私。派人去召南北司诸人来见。” “是。” 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协佐千户雷泰、掌财千户范鸣,北司镇抚方极、南司镇抚温振等人,并一干实权千户肃立堂下,静听吩咐。 贾琮心情不好,淡淡扫了一眼,道:“本督离京这些日子,有什么新闻么?” 范鸣忙道:“回大人的话,这些日子南北二司通力合作,把薛家各地商号都清查了一遍,果然发现历年来积攒了许多亏空。 旋即查抄了涉案掌柜、执事、伙计家产,不单为薛家弥补了五百余万损失,且有富余。 单这一笔,本卫就赚了五十余万银子,薛家上下也欢喜不胜。 京中各家皇商、商帮,见本卫信誉卓著,且与咱们合作水陆道路畅通无阻,无人敢找茬,都主动上门要求合作。 卑职都接下了,按大人的指示,各取两成利。如今共计合作十余家商号,外加出售消息之利,预估一年收入不下百万,往后应会更多。” 贾琮道:“本卫全天下的弟兄加起来,近十万人,这点钱也只够喝粥,好在本督这回在江南狠抄了一笔,倒也还能支撑。 然而坐吃山空,立吃地陷,诸位还需努力,开源节流,方为长法。” “我等谨遵大人钧令。”众人忙躬身道。 “老温,南司监察天下锦衣之事办的如何了?”贾琮看向温振。 温振忙道:“卑职按大人指示,国朝一十八省并二十五要害州府皆派驻了监察百户,贴身察奸访贼,确保本卫风纪清明。” “老温,你身负本卫法纪之责,万不可轻忽。若昏聩不察或包庇隐瞒,后果你是知道的。”贾琮道。 温振忙躬身道:“卑职谨遵大人教训,万不敢知法犯法。” 贾琮点点头,道:“此去江南,令郎举一反三,聪明勤勉,颇为得力,可见家学渊源。本督甚慰。” 温振心头一喜,忙谦逊道:“犬子年轻识浅,全赖提督大人不弃,耳提面命,不过是跑腿传话打杂,万不敢当大人谬奖。想来都是乔兄弟带挈之功。” 贾琮呵呵一笑:“乔尹……这混账倒也有些功劳,本督提他做了金陵卫镇抚,他的千户位置,暂由……那个谁……顶替。” “卑职荆参,原为乔镇抚手下缇骑百户,拜见各位大人。” 荆参听到贾琮点名,忙出来拜倒,他的资历、功勋、背景在眼前这些大哥面前都是小字辈儿。 “荆千户多礼了,都是自家兄弟,快快请起。”众人笑着把他扶起来。 贾琮道:“荆参不过是暂代,能不能坐稳南司缇骑千户的位置,还看他自己的本事。试用一年,到期后由诸位公论。” “是。”众人拱手道。 “此外,温有方机敏干练,加百户衔。”贾琮道。 温振大喜,忙拜倒磕头:“卑职谢大人破格提拔之恩。” “值什么,本督赏罚分明,尔等莫非不知?” “大人英明。”众人道,又笑着向温振道喜,从一个锦衣力士,一年不到就升百户,这速度也是罕见了。 众人又议了半晌。 贾琮略抬下巴示意,两个校尉把一麻袋折子提进来。 “方才进宫,陛下……” 听完贾琮的话,众人略一沉吟,都看向南司掌刑千户周威,这可是他办的案子。 周威笑道:“大人何须忧虑,此事卑职早已留下后手,既然圣上下旨彻查,咱们即刻把人抓回来便是。”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贾琮道:“也罢,先抓人,再调查。这案子就交给老周去办,北司配合。 想来这些犯官背后都有些根底,不许让他们死了,免得留下滥用私刑的把柄。” 周威、方极等人忙躬身道:“卑职遵命。” “都散了罢。”贾琮摆摆手,准备翘班了。 见周威故意磨蹭不去,贾琮勾勾手指,命他近前。 “何事?” “大人,这案子要挖多深,卑职拿不准,请大人示下。”周威低声道。 贾琮略一沉吟,道:“先挖到堂官儿、巡抚罢。” 既然熙丰帝有意对旧党下手,岂能轻的了?这一波显然就是为在外的新党干将腾地方了。 六部尚书称正堂,左右侍郎称左堂、右堂,合称堂官。 “卑职明白了。”周威施礼退下。 第四百一十六章 蓝薇多情 贾琮出了衙门,见天色尚早,还没到青楼营业的时候,顺路往百花楼去。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没人敢拦,老鸨忙领着他直奔蓝薇楼上。 蓝薇早得了下人传信,慌忙下楼迎着贾琮,惊喜道:“伯爷,您怎有空来了?” 贾琮挥退老鸨,笑道:“这不是许久不见,想大家了么,刚出了衙门本想回家,哪知不由自主,神不守舍就到这里来了。” 蓝薇掩嘴一笑,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道:“伯爷这些话只好哄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奴家可不信。” 贾琮哈哈一笑,携着她的手上楼,道:“今儿来是想向大家求一个人。” 蓝薇咬了咬唇儿,嗔道:“就知道伯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凭白无故的哪里想得起还有个苦命人在这里傻傻的等他呢。” 贾琮大感吃不消,这些专业人士撒起娇来,简直要命。 忙道:“薇儿不要误会,你的事儿我时时放在心里,我已查明百花楼后面是忠顺亲王等几个老王爷。 你且在这里委屈几天,等我腾出手,便救你出来,决不食言。” 蓝薇深知分寸,抿嘴一笑,揽着贾琮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口,道:“奴家把性命都交给爷,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贾琮刚想抱她,却被她灵巧的一扭身子躲了开去,忍不住苦笑,这妖精,勾死人不偿命么。 蓝薇跪坐几后,倒了一杯茶,伸手道:“伯爷请尝尝这茶可吃得?” 贾琮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薇儿,我记得以前你手下有个乐师,是西夷人,还送了一把吉他给我。” 蓝薇笑道:“爷是说罗先生,确有此人。” “罗先生?” “他自己取了个古里古怪的汉人名字,叫罗伯特。 他本是西夷制琴世家出身,因羡慕中土繁华,学人家出海行商,被同伴骗去财物,扔在天朝,流落七八年,靠一手音律之技在楼里谋生。” 贾琮忙道:“此人何在?” “正在楼里。” “速叫来见我。”贾琮道,如今他要和夷人打交道,这样一个精通双语、熟悉外邦情况的人,是最紧缺的人才。 蓝薇见他郑重,忙命丫头去叫人。 不多时,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琴师罗伯特进来,纳头便拜。 “夷民罗伯特,参见伯爷。”这几年,他把汉人的语言、礼节倒学了七七八八。 贾琮笑道:“免礼免礼,坐下说。先生是何方人士?” “回伯爷,小人是尼德兰人,熙丰二年,流落天朝,至今未归。” 罗伯特恭敬地道,虽是外国人,也知道伯爵和草民之间的天壤之别,何况面前这个伯爵是有实权的,不是一般空头爵爷。 “尼德兰?”贾琮想了想,没想起这是个什么国家,也不理论,反正估计都是欧洲那边的小国家。 “听说先生出身于制琴世家?” “回伯爷,确实如此。小人曾祖父曾是宫廷的御用琴师,全家都以制琴为生,倒也小有家资,可叹……”罗伯特说到伤心事,叹了口气。 “先生流落在外多年,何不回家看看?” 罗伯特一提到此事便忍不住眼泪汪汪,叹道:“小人搞砸了生意,全家人数十年的积蓄被人骗了去,哪还有脸面回家。 唯有老死天朝,夜夜愧疚以赎罪罢。” 贾琮笑道:“无妨,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可以让先生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对了,先生明白这两个词儿么?” “明白明白。”罗伯特欣喜若狂,忙道:“求伯爷指点,若让小人体面返乡,小人余生愿凭伯爷驱使,做牛做马也甘心。” 贾琮道:“我欲与西夷诸国做些生意,先生精通贵我两国语言,又是彼国中人,正好沟通往来,牵线搭桥。” 罗伯特道:“伯爷可算找对人了,小人少年时游历欧罗巴,除母语并汉语外,还会说卡斯蒂利亚语、弗朗机语、英吉利语、法兰克语,与诸国打交道不成问题。” 贾琮甚喜,随便问问竟寻摸到一个语言天才。 “说几句我听。” 罗伯特忙叽里咕噜说了一大篇话,连换了几种语言。 蓝薇掩嘴一笑,道:“不意罗先生竟有这等本事。” 贾琮暗暗点头,英吉利语他还是偶尔能听懂几个单词的,笑道:“薇儿这里藏龙卧虎,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蓝薇浅笑着白了他一眼:“伯爷休要打趣,人家自认没有伯爷识人之明,行了罢。” 贾琮哈哈一笑,道:“先生可愿意随我去,纵横大洋之上,交易万国货物。我封你当个锦衣卫千户如何?” “愿意愿意,小人愿为伯爷效死!”罗伯特狂喜,连忙拜倒磕头,没想到在青楼寄居几年,竟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哦,上帝!天朝的锦衣卫千户,可比老家那些乡下的领主老爷们威风多了,更加比老祖宗的什么狗屁御用琴师荣耀一万倍。 罗伯特激动得浑身轻颤,目光如火焰般炽烈,崇敬地看着眼前的天朝权贵。 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区区一个千户值什么?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日后立下功勋,我替你在御前请封个世爵,也不过寻常事。 高了不敢说,男爵还是有把握的。你知道天朝男爵和你们西夷男爵的区别么?” “小人知道、知道。”罗伯特连连点头。 西夷的男爵不过掌管一二十个村庄,养一二十个骑士,还有些扈从杂兵,忽略不计,没什么战斗力。
天朝男爵可是正二品世爵,外放可为总兵,提督一省军务,执掌十万兵马。 即便不任职,单是亲兵就可以配150人,子孙后代享受种种特权,论待遇、政治地位吊打西夷男爵。 “那就随我去罢。”贾琮淡淡笑道。 “是,卑职即刻去收拾行囊,在门口等候大人。”罗伯特进入角色很快,生怕贾琮反悔,忙改了口。 贾琮摆摆手打发了他,又看向蓝薇。 “伯爷还没和人家说几句话儿,又要去了么?”蓝薇樱唇微撅,一脸不开心。 贾琮忍不住起身把她揽在怀里,狠狠轻薄了一番:“小妖精,你给我等着,等爷把你赎出来,定要弄得你不敢再缠着爷。” 蓝薇掩嘴吃吃一笑,反手勾着贾琮脖颈,呢喃道:“好人儿,你这么厉害,人家哪吃得消,不如把奴的三个好姐妹一并收了罢?” “嗯?你哪有姐妹?”贾琮愕然。 “自然是神京城另外三大行首咯,她们也对爷念念不忘呢。”蓝薇笑道。 贾琮道:“上次我倒是见过了任女侠,另外两人我见都没见过,谈什么念念不忘?” 蓝薇笑道:“当年爷考武举,凭一杆长枪,败尽天下英雄,任舒、苏荷、朝露她们早被爷的雄姿折服,都想领教爷的枪法呢。” 贾琮哑然失笑,在她精致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你倒挺贤惠,还没过门就知道给爷收纳房里人,不吃醋么?” 蓝薇委屈地皱了皱琼鼻,幽怨地看了贾琮一眼,轻启丹唇:“人家自然吃醋。 只是一来怜惜姐妹们身世,若错过了爷这样的英雄,她们哪里寻个好归宿呢?必定落个凄凉收场; 二来爷的门第太高,规矩多、家风严,似奴这等风尘中人,哪能轻易进门儿呢? 只盼幽居外宅,爷得闲了想起有这个人,来看看便罢了,平日里多几个姐妹说说话儿,也可消遣寂寞时光了。” 一番话说得贾琮心里软软的,知道这些大家行首比后世的所谓女明星干净一百倍,只是世道如此,让这些出类拔萃的奇女子这般自卑自怜。 因说道:“薇儿何必自苦,琮对你们这些大家,绝无半分轻视之心,也不觉得名门闺秀就天生比你们强,只是各自出身境遇不同罢了。 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其实这句话用在女子身上也是一理。以琮看来,你们可比千千万万的贵族小姐强了。” 蓝薇大喜,她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这番话是贾琮的肺腑之言,并非刻意讨好,不禁又欣慰又感动,深深庆幸此生竟然遇到这么个贴心人儿。 因笑道:“爷可是哄我呢,我们比那些大小姐强在哪里?” 贾琮笑道:“这不是一目了然么?论颜色、论身段、论学识、论才艺,天下间有几个女孩子能与你相比? 更重要的是,你们阅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更精擅待人接物,应酬对答,实乃人中之龙凤。 若谁只把你们当做闺房顽物,那才是买椟弃珠了。” 蓝薇掩嘴轻笑:“听爷的意思,似对奴家另有任用?可是……” 说着凑近贾琮耳边,轻轻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腻声道:“人家心甘情愿作爷的闺房顽物呢。” 贾琮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喉结上下一动,猛吞了口唾沫,暗道要命,常人娶了这些行首大家不被弄死才怪。 若把四大行首一网打尽,也不知道自己这副身子顶不顶得住。妈的,不管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常言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自己打熬筋骨这么多年,难道把这些妖精推给那些文弱书生?这不是害人么? 一切苦难,自己一力承担了,阿弥陀佛,这慈悲心肠,佛爷看到也要感动罢。 贾琮干咳了两声,忙把蓝薇扶正,佯怒道:“休得胡言,爷是那般好色之徒?你我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你难道不知?” 蓝薇掩嘴笑道:“奴家自然知道爷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只是它看起来不像是好人呢。”说完眼光往下一瞟。 贾琮忙扯了扯衣襟,掩住揭竿而起的小兄弟,恬不知耻地道:“它本是好人,就是被你们这些妖精带坏的。” 蓝薇嗤一声笑了,目光中柔波荡漾,横了贾琮一眼:“爷让奴家干什么,奴家就干什么,可好?” 贾琮对她越发满意,拥着她温软的娇躯,耳鬓厮磨,低声道:“你应知我这次在江南杀了许多人,得罪了许多人,如今朝堂之上暗潮汹涌,我也未敢言安。 现下不宜再树强敌,过于得罪忠顺亲王一党,待这次风波过去,天下太平,我定把你救出来,让你风风光光、大展其才,干一番事业。” 蓝薇点头道:“薇儿明白爷的苦衷,此心早已属君,今生不做第二人想。 爷一日不来,我等一日,一年不来,我等一年,只盼爷万事顺遂,平安喜乐,奴就放心了。” 贾琮暗叹蓝薇会说话,自己虽不是毛头小子了,却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有薇儿这样一位绝代佳人守候,我怎么不来?死也要来。”贾琮叹道。咦,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蓝薇抿嘴一笑,道:“爷还没说想让人家干什么呢?” 贾琮哈哈一笑,道:“恕我先卖个关子,反正定让你和你的姐妹们人尽其才。不过有件差事倒可以先告诉你。” “何事?” “陪我睡觉。” “讨厌。”蓝薇嗔道。 第四百一十七章 内宅教授 陪蓝薇说笑许久,婉拒了她共进晚餐的邀请,贾琮带着罗伯特出门来,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秋风一吹,贾琮顿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 行了不远,贾琮忽一抬手,人马皆停。 温有方忙上前道:“大人请吩咐。”如今他算得了意,不仅升了百户,还给贾琮当了随侍听用的秘书。 “着人暗中彻查神京四大行首的底细,特别是蓝薇。”贾琮淡淡道。 “卑职明白。” “另安排得力人手,暗中监控保护蓝薇,若有异常,即刻报我。” “卑职遵命。” “还有,此事断不许让她们察觉。” “是。” 贾琮微叹了口气,催马继续前行,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主观上虽确信蓝薇对自己一片深情,仍忍不住派人调查监视,难道这就是上位者的疑心病和控制欲?总有人要害朕? 贾琮微微苦笑,心中有些愧疚,首次感觉到名爵这个东西,未必全是好事儿,有时候也意味着负担和危险。 曹孟德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自己虽做不到前半句,后半句却必须做到,否则只怕难得善终。 想到自己若完蛋了,贾家必定重回“正轨”,大观园定难逃诸芳流散的悲剧,贾琮的心又硬了起来。 回到府里,贾琮也来不及吃饭,先去寻庞超商议。 见庞超正在吃饭,贾琮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饿着,在先生这里蹭顿饭罢。” 庞超忙让座,笑道:“进宫可顺利?” 贾琮一边吃一边把进宫的两件事说了,一是皇后不许自己娶宝钗。二是熙丰帝命查旧党旧案。 庞超一言不发听完,沉思片刻,道:“琮哥儿,皇后那里显然是十分看重你的意思。 特别是淮安费家之事,在皇后心中加分不少,有心拉你加入嫡系阵营,这是好事,你……” 贾琮苦笑道:“先生,我与宝姐姐早就海誓山盟,如何能背信弃义,这话我说不出口。求先生另想个办法罢。” 庞超摇头,干大事怎么纠结于儿女情长,不便再劝,因说道:“此事尚未尘埃落定,娘娘显是等你回心转意。 如今这当口局势一触即发,你万不可再生枝节,自绝生路。” 贾琮忙道:“琮明白,都听先生吩咐,既然娘娘拖着,我也将计就计拖着罢,不去触霉头便是。” 庞超点点头,道:“第二件事,今上已经出手,旧党难逃一劫,这一劫轻则物是人非,重则腥风血雨。 你身处漩涡中心,首当其冲,再加上江南的事儿,必定成为旧党报复攻讦的首要目标。” “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他们怎么不去报复新党?”贾琮不甘心地道。 庞超笑道:“哪有两军对垒,一来就发起总攻的,自然先拿下你这个马前卒。 既可以投石问路,又避免了与新党和今上直接冲突,保留转圜余地。何乐而不为?” 贾琮道:“先生说的是。那琮应如何做呢?” 庞超道:“如今敌暗我明,不可妄动,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罢。 如今你奉天意而行,又有新党支持,占据大义大势,旧党若对付你,便须逆势而动,恐怕必得求助于宁寿宫。 若太上皇插手,事情就复杂了。” 贾琮缓缓点头,也觉得棘手,道:“先生以为旧党会如何对付我?” 庞超沉思片刻,叹道:“此事也不难猜想,若要对付你,定要从两府入手。 豪门大族,子弟众多,良莠不齐,混身都是破绽。好在你先前已清理整治了一批,只不知府里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贾琮眉头紧锁,贾家的混账王八事儿绝对还有,可他也不太清楚,还得着锦衣卫彻查一番。 “先生所言一针见血,琮即刻派人彻查,若有什么混账事,先行了了,免得授人以柄。”贾琮道。 “切记不可大张旗鼓,定要暗中行事,若让旧党察觉,岂非欲盖弥彰? 还有,即便有事,你只管推到令尊、令兄身上,你是今上得力干城,只要有个说法,今上定会保你。 切不可妇人之仁,豪门大族,只要家族昌盛,没有什么人不可以舍弃,这是他们的责任。”庞超叮嘱道。 生怕贾琮顾念父子、兄弟之情,不忍弃卒保车,自己去顶了,那就万事皆休。 贾琮哪有什么舍不得的,忙道:“先生金玉良言,琮谨记在心。”如果能顺势弄死贾赦倒也算意外之喜。 “还有,若非极要紧极隐秘之事,莫要轻易出手,引火烧身。我料定旧党早有布置,就等请君入瓮。”庞超沉声道。 在书房与庞超密议许久,贾琮才出来。 刚回堂上,又有丫头来请,说老太太召见。 贾琮苦笑,老子一天到晚要应付多少人。 没奈何,只得往荣庆堂来。 因薛家接了旨,正惶惶不安,众人正聚在老太太处商议,不过说些不着边际的宽慰言语,没什么卵用。 “琮哥儿来了。”见他进来,众人忙起来相迎。 薛姨妈忙道:“琮哥儿,娘娘怎么说?” 贾琮笑道:“姨妈不必担心,娘娘说宝姐姐是个好人儿,才特擢她去如意公主身边服侍,等闲人求还求不来,不必担心。 且宝姐姐与如意公主熟稔,情同姐妹,更不会有事。” “那……”薛姨妈放下心来,想起婚姻的事儿,又不好意思问。
贾琮笑道:“另外赐婚之事娘娘也说了,让宝姐姐先在公主身边当几天差,任满之时,自有厚赐。 届时再把宝姐姐和儿赐给琮,不过晚几天罢。” 众人听他一说,不疑有他,都放宽心笑起来,恭喜薛姨妈。 只有宝黛二人深知内情,知道此事没这么简单,贾琮这话不过是稳定军心罢了。 贾母松了口气,只要娘娘不怪罪这混账便好,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混账,在宫里没规没矩,惹了你大姐姐生气,随我进来。 姨太太,你们先坐着,我教训这混账两句,再来陪你们说话儿。”说完起身,鸳鸯忙扶着她。 “老太太随意。”众人忙起身相送。 贾琮摸了摸鼻子,朝宝钗使了个放心的眼色,跟着贾母进去。 进了上房,摒退下人,贾母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斥道:“你这混账,好不晓事。 你大姐姐来信说,娘娘有意把如意许配给你,你怎么不从? 这等天大的馅饼,砸在你头上,你竟生生不要。你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贾母一边说,一边把拐杖顿在地上,咚咚作响,痛心疾首。 “我……”贾琮想解释,却被打断。 “我知道你中意宝丫头,可宝丫头如何能与如意公主相提并论?这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你是傻子不成? 何况娘娘通情达理,开恩把宝丫头赐予你为平妻,你还要如何? 以宝丫头的出身,即便搭上梯子,也没福分当如意公主的平妻,还不是娘娘的天恩?” 贾母越说越气,眼前发黑,贾琮忙扶她坐下。 “老太太,您先喝杯茶再骂,切莫气坏了身子。” 贾母喝了口茶,瞪着贾琮:“我不管你什么想法,明日进宫,求娶如意公主。 否则我便亲自大妆进宫谢罪,替你定下这门婚事,你若不从,就是忤逆不孝,就是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朝廷。你看着办罢。” 贾琮吓了一跳,若老太太出马,自己将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忙赔笑道:“区区小事,怎么劳动老太太,琮岂非不孝? 即便琮有意,只是如今却有些关碍,还需从长计议,若贸然改口,只怕弄巧反拙。”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诓住老太太,免得她老人家搞包办婚姻,生生拆散自己和宝钗这对苦命鸳鸯。 贾母果然中计,瞪了他一眼,道:“什么疑难?” 贾琮用尽脑细胞,全速运转,疯狂编织谎言,缓缓道:“一则娘娘懿旨已下,不好朝令夕改,显得天家缺我这个驸马。 二则琮话已出口,若首鼠两端,朝秦暮楚,恐反惹娘娘、公主鄙夷轻视,以为我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三则今日圣上也骂了我,不该到处拈花惹草,损了公主名节,又吩咐了新的差事,如今事儿还没办,便想着求娶公主,时机太不适宜。” 贾琮有些佩服自己,顷刻间便想到三条道理,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撒谎也是一门学问。 贾母闻言沉思半晌,缓缓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按你的意思,怎么办? 我可告诉你,如意公主这个孙媳妇我是要定了,你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我绝不依你。” “是是是,琮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当谨遵老太太的意思办事。”贾琮忙认怂。 “琮想着先把今儿圣上吩咐的差事办得漂漂亮亮,待龙颜大悦之时,再请霍董二位中堂说和,才好开口求娶公主,您老人家以为呢?” 贾母缓缓点头:“这也是道理,要多久?你可别想糊弄我。” 贾琮忙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之内,琮必定办妥,如何?” “就依你。”贾母重重吐出三个字。 “都说我偏着宝玉,谁知道我在你这孽障身上操了多少心,还落不着好儿。宝玉什么时候让我这么烦心。” 贾琮忙过去给她捏肩捶腿,乖巧地道:“谁不知老祖宗对孙子孙女儿们一视同仁。 琮深受老太太天恩,实在是粉身碎骨难以报答,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法子,略可报偿。” “什么法子?”贾母受用地道。 “琮唯有多娶老婆,多生几个重孙,让他们在老太太膝下承欢,替琮尽孝罢。” 贾母大笑,啐道:“你这猴子,倒是个泼皮性子,和凤丫头一样。对了,你和凤丫头怎么回事?” 贾琮老脸一红,知道瞒不住这个内宅老教授,只得臊着面皮,低声道:“回老太太的话,凤嫂子有喜了。” “啊?你……”贾母一呆,没好气瞟了贾琮一眼:“是你的?” 贾琮点头。 “混账,出门一趟便……便把嫂嫂勾搭上了,你怎么有脸见祖宗。”贾母骂道。 贾琮陪笑道:“祖宗哪里管这些小事儿。反正凤嫂子也不想和琏二哥过了,便宜外人,不如便宜我。” 这番倒果为因的话,他说得理直气壮。 贾母也被他的无耻震惊,气笑了,道:“下流东西,你房里这许多好人儿,还惦记凤丫头,真是贪得无厌。 罢了,事已至此,家丑不可外扬。那孩子对外就说是琏儿的,过继给你养着,我自会与他说。” 如今还是保住贾琮的名声要紧。 贾琮笑道:“我就知道老太太最疼我,谢老太太成全。” “你呀,若想我早点咽气,就多给我惹点事儿,啊。”贾母啐道。 “琮不敢、不敢。”贾琮“羞惭”而退。 第四百一十八章 预防万一 第420章预防万一 次日,贾琮放心不下,一早便将贾琏、贾蓉二人传至荣禧堂问话。 “三弟有何吩咐?”两人互相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道。 贾琮淡淡扫了两人一眼,直看得二人心中发毛,才缓缓开口道:“今日叫你们来,只有一件事。 如今京中风云突变,咱家可能要大祸临头了,与其坐等外敌杀来,不如自家先把篱笆扎紧,先为不可胜,你们可明白?” “明白、明白。”两人忙道。 “蓉哥儿先说罢。都是自家人,不必顾虑,东府有什么欺君罔上的祸患,但说无妨。”贾琮看向贾蓉。 贾蓉身子一颤,双腿发软,被贾琮目光一扫,像被无形的大山镇压,扑通一声跪倒:“回三叔的话,东……东府自三叔清理整顿了一番,确实没听说还有什么事儿……” “真的没有?若被我查出来……嗯?”贾琮冷冷看着贾蓉,眼睛微微一眯,冷酷威严的强大气场几乎把贾蓉压趴在地上。 贾蓉牙关咯咯作响,吓得屁滚尿流,咚咚磕头道:“只有一件荒唐事,侄儿不敢隐瞒,侄儿……侄儿和两位姨娘并父亲留下的几个姨娘……有些……来往。 除此以外,侄儿万不敢触犯律法,为非作歹。” 贾琮对他和尤二姐、尤三姐的混账事早已知晓。 重孝期间,悖逆人伦,淫辱姨母,这绝对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不过也仅限于他个人,于家族并没什么影响,若被人查知,把他扔出去顶罪便罢了,也不值什么。 因说道:“还有呢?” 贾蓉忙磕头:“侄儿就这点事儿,至于父亲和太爷的事儿,侄儿实实不知。” 贾琮暗暗盘算,贾珍已死,死无对证,至于贾敬,早已出家当了几十年道士,无非和江湖术士们胡孱,炼些狗屁不通的金丹吃,被人骗些钱财。 要说作恶,锦衣卫的卷宗里倒没这方面的记载。 哦,对了!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能造成大家族灭亡的“衅”,绝不是什么男女苟且通奸的狗皮倒灶事,定有惊天暗雷。 秦可卿!贾琮忽地想起一事,秦可卿的身世似乎有些神秘。 不说其他,当年贾蓉是东府承爵人、贾家未来的族长,他的夫人也就是未来的族长夫人,怎么可能定一个养生堂抱养的来路不明的女婴? 养生堂的小孩,要么是穷人的孩子,生下来实在养不起,或父母双亡,无人抚养的;要么便是妓女的孩子,妓院不许要,便送去此处。 无外乎这两种人。 堂堂一门双公的贾家,会让这样的女孩子当族长夫人?这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虽然秦可卿套上了秦业官宦人家的皮,可其出身根本是瞒不了人的,绝非贾蓉良配。 显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贾蓉见贾琮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 沉吟半晌,贾琮道:“蓉哥儿,当年你的婚事是谁定的?” 贾蓉忙道:“回三叔,是父亲安排的。” 贾珍?贾琮眉头一皱,不对!贾珍若知道可卿的真实身份,敢去扒灰?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 “敢骗我?”贾琮盯着贾蓉冷冷道。 贾蓉吓了一跳,忙道:“三叔容禀。侄儿便是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三叔。 当年侄儿成婚时,太爷早已修道去了,家中只有双亲,不是他们安排,又是谁安排?这些寻常事,侄儿何必撒谎?” 贾琮一想也对,此事还须往前推,因说道:“滚罢,回去好自为之。” “是是,侄儿告退。”贾蓉如蒙大赦,急忙磕头退下。 贾琮又看向贾琏,道:“琏二哥,大老爷的事你最清楚,说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说清楚,我好给你们擦屁股。” 贾琏不敢隐瞒,陪笑道:“三弟,老爷确没什么多大的事,平日不过在家喝酒取乐……” 见贾琮眉间寒气凝聚,忙补充道:“只是在外有些生意,勋贵之家这也寻常,当不得什么大事。” “什么生意?”贾琮冷笑道。 贾琏见没有外人,近前低声道:“平安州节度使朱文锋乃太爷旧部,与咱家素来亲近,老爷便借他之力,与草原蛮子做些生意。” “走私?”贾琮眉头一皱。 平安州位于宣府镇一线,正与鞑子接壤,距离神京不过十天半个月路程。 贾琏干笑道:“也没这么严重,谁家勋贵豪门不做些生意,三弟在辽东不也和蛮夷通商么。” 贾琮怒道:“混账!我与蛮夷通商是以夷制夷之策,早已禀明辽东节度使,朝廷上下也都知道。莫非你们也是?” 见他发怒,贾琏不敢作声,只唯唯称是。 “说,你们与谁通商,买卖些什么货物。”贾琮厉声道。
贾琏忙道:“与金帐汗国的鞑子通商,卖粮食、布匹、茶盐、铁器、瓷器等,换些牛羊马匹、皮货,托朱节度就近脱手。 老爷的生意小,不能和三弟相比,一年不过数万银子的利。” 贾琮心中一凉,道:“盐铁乃朝廷明令禁止与鞑子通商之物,你们竟敢碰?” 贾琏陪笑道:“各家各户都这么干,老爷不过是随大流,也不怕什么。” 贾琮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这等事没闹出来,自然不怕,若是闹出来,轻则走私禁物,重则里通外国,谁家顶得住这个罪名? 恨恨看了贾琏一眼,道:“有没有走私兵器军械?” 贾琏鬼头鬼脑四处看了一眼,轻声道:“偶尔……偶尔也卖些。” 贾琮心中凉了半截,这群该死的废物! “还有什么事儿一并说了。” 贾琏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确实没有了。” “滚!” 贾琏忙不迭跑了。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家之将亡,必出败类。 谁让自己穿越到贾府,摊上了这群败类,也没办法。 贾琮叹了口气,起身往荣庆堂去。 贾母方才进了早膳,正与姑娘们顽笑,王熙凤也在一边伺候。 她歇了一晚,精神早已恢复过来,今日专门盛装打扮,比往日更加光芒夺目,彩绣辉煌,恍如神仙妃子。 昨晚她已命平儿带人去原来的院子,把自己私人物品并嫁妆一股脑儿搬到了荣禧堂,正大光明住下来。 反正琮儿说了要奉养嫂嫂终身,难道楚婵这些妖精住得,自己这正牌嫂嫂反而住不得? 故凤姐儿带着平儿心安理得住下来,心中盘算着,下一步怎么以嫂之名,替贾琮打理家务。 毕竟这时代长嫂如母,嫂嫂的地位可比姨娘这些高多了。 “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家的大忙人也得空进来陪老太太说说话儿?不对,说不定是陪林丫头的。”凤姐儿笑道。 众人都笑起来。 黛玉脸一红,啐道:“凤丫头,你这嘴就缺个把门儿的,多大人了,说话还倒三不着两。我懒怠理你。” 贾琮抬眼一扫,没看到宝钗,忙道:“宝姐姐不在?” 薛姨妈道:“她一早去公主府当值去了,以后也不知道回不回来住。” 贾琮苦笑,在皇后的关爱下,生生劳燕分飞……惨啊。 “你这早晚进来干什么?”贾母见贾琮进来,问道。 贾琮压下儿女情事,笑道:“琮有些积年旧事想请教,不知老太太可得空?” 贾母见他专门来问,知道非同小可,笑道:“年纪大了,过去许多事,我也记不清了,生怕忘了,都记在手札上,随我进去罢。” 贾琮忙扶着她进上房内室。 坐定后,打发了下人,贾母道:“你要问何事?” 贾琮道:“蓉哥儿的婚事是谁定的?可卿的真实身份,老太太可知?” 说毕把自己的猜想推测一并说了,只隐去废太子一节,这情况他也是前世道听途说,不知确否。 贾母神色一肃,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贾琮叹道:“琮新领的皇命是对旧党下手,老太太应知此事凶险,咱家若不先处置暗伤,恐难平安。” 贾母一惊,忙道:“可要紧不要紧?” 贾琮苦笑道:“琮尽力而为,老太太还是先说可卿的事罢。” 贾母点了点头,目露沉思之色,良久才缓缓道:“蓉哥儿的婚姻是二十余年前,东府太爷临终前定下的,结的娃娃亲。 我也问过东府太爷,为什么要定个养生堂抱养的姑娘,秦家也不是什么显赫世家。他没说话,便溘然长逝。” “是代化公定下的?”贾琮愕然。 贾母点头道:“现在珍哥儿没了,只看敬哥儿知不知情。” 贾琮微微皱眉,贾代化连贾母都没告诉,未必会告诉贾敬,至于秦业很可能只是一个棋子,这等大事会让他知道?若让他知道,他敢参与?恐怕吓都吓死了。 辞了贾母,贾琮返身回到荣禧堂,犹豫了片刻,还是命温有方召雷泰、温振来见。 本来涉及家中隐私,贾琮不欲让锦衣卫知道太多,可没办法,如今他手里也没有自己的侦缉力量。 不多时,两人赶到荣府,见堂上空无一人,只有贾琮在座。 “卑职参见大人,请大人吩咐。”两人躬身道。 “免了。”贾琮微微抬手,把方才几件事说了,道:“你们速去暗中查访,也不拘泥我说的事情,只要是对两府不利的人事,即刻查明报来。不得走漏了风声。” “是,卑职遵命,大人放心。”二人忙领命而去。 第四百一十九章 切断线索 第421章切断线索 这日下了早朝,师志泽、苏浩初、宋睿三大旧党首脑缓步出了金殿,趁着四下无人,边走边说。 “春雨公,前日贾琮又把咱们的人抓了,说是奉旨调查旧案,如今下面人心惶惶不安。此事,恐怕来头不小啊。”宋睿道。 苏浩初冷笑道:“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么,贾琮舞刀弄剑,意欲何为,满朝诸公都心知肚明,只看我等作何反应罢了。” 师志泽浑浊地眸子里精芒一闪,淡然笑道:“既然新党咄咄相逼,咱们已是退无可退,只得稍露锋芒了,传话下去,按计划行事罢,下了这么久的网,也该收了。” 苏、宋二人笑道:“春雨公不愧为武陵人士,捕鱼之术,天下无双。” “呵呵,二位老友谬赞了。”师志泽捻须笑道。 ―― 九月十一日,雷泰、温振来回报。 “大人前儿交代的事已有了眉目,特来回报。”温振道。 “说。” “是。经查,东府敬老爷所在的玄真观乃各地道士、术士、方士来往频繁之地,龙蛇混杂,时常购买道童。 不过观中人数始终不见增长,卑职推测该观涉嫌掠卖走私人口,尚未确定是否与敬老爷有关,还须详查。 另,未发现贾蓉在外有什么劣迹,只在府里与几个姨娘有染。 至于蓉大奶奶的身世,卑职查了当年养生堂的一干婆子,也暗中搜查了秦府,均无所获。 因养生堂是内外隔绝,在墙上开口,以长屉传递婴儿,只见小孩不见大人,故不知是谁送来。 当年蓉大奶奶的襁褓、穿着也十分普通,据当时接收的婆子回忆,其颈中只有一枚小小的铜锁,与寻常人家无异,看不出什么端倪。 如今年深月久,恐怕只有当年送去的人,才能知道内情。” 贾琮松了口气,只要没有明显的身份证明,老子硬要说可卿是普通人家女儿,谁都拿自己没办法。这时代又没有亲子鉴定技术。 至于什么脑残的滴血认亲伎俩,轻易便可推翻。天底下同血型的人何其多? “玄真观的事,再查。” “是。” 雷泰拱手道:“回大人,卑职遍查了尊府,政老爷为人端方清正,并无违禁之事。琏二爷也没什么大的过犯。 至于赦老爷,倒有些事情,譬如强买丫头、货物等,也不值一提。 棘手处是平安州走私之事,探子回报,侦查时发现已有人在平安州到处打听查访尊府之事,形迹十分可疑。 未得大人指示,卑职不敢擅动,以免打草惊蛇。” “嗯?有人已查到此事了?”贾琮一惊。 “应是尚未查到,那些探子不过是在面上寻摸,想从平安州朱节度与尊府关系上入手,不过朱节度十分谨慎,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交易出货的商号‘云中来’明面上也与朱节度并尊府毫无关系,且商号中人,除三位掌柜知情外,其余伙计、帮闲一概不知东主是谁。 旁人若想查,也没这么容易。”雷泰道。 贾琮沉声道:“那三个掌柜是什么人?” “是尊府的老陈人、家生子,素不到神京来,只与琏二爷、赦老爷联络。”雷泰道。 贾琮沉声道:“此事大意不得,即刻切断线索。” 温振道:“以卑职愚见,将商号中知情者并其家人尽数密裁,方才稳妥。” 雷泰略一迟疑,他是衙门捕头出身,刚正不阿,还做不到温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眼中露出一丝不忍。 贾琮微一沉吟,这一声令下,至少数十颗人头就要落地,其中大部分是无辜者。 在江南他杀人盈野,其中不乏被牵连的,不过那时他是用国法杀人,心中毫无负担,该诛灭满门就诛灭满门,如今为一己之私杀人,便有些犹豫。 因叹道:“密捕罢。风头过了再处置。” 雷泰松了口气,忙道:“谨遵大人吩咐,卑职定把有关人等全部控制起来。” 温振默然,心中暗叹,大人这般妇人之仁,却给自己留下了隐患,区区几个家生奴才,有什么好心软的。不过他知道贾琮说一不二,也不敢再劝。 贾琮想了想,忽然道:“老温,当年废太子一案,你可知道?” 温振一惊,看了贾琮一眼,揣摩他突然问这个是何意,斟酌着用词,沉声道:“此事宫中讳莫如深,锦衣卫记载也是极少,当年卑职虽已是掌功千户,所知也不多。 只知道此事十分突兀,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本已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为何突然宫变谋反,又被太上皇轻易镇压下去。 锦衣卫卷宗里只记了一句话:昌泰二十九年冬,太子谋逆事败,上废之,圈禁,其携妃自戕,从者皆诛。” 贾琮皱眉道:“太子一脉可有后人?” “有。太子死后,太上皇怜其世子烁孤苦,仍封其为亲王爵。 烁亲王经此事后,谨小慎微,本分老成,京中众人几乎都忘了他。 不过有几位叔伯王爷照料,也没人敢欺负他。”温振道。 贾琮微一沉吟,道:“老温,我尝闻义忠亲王也是一代人杰,怎么水花都没溅起,便被轻易平了,你有何高见?”
温振拱手道:“卑职不知其中内情不敢妄言,只有两个猜想,供大人指正 。一是废太子之所以突然发难,很可能是为人所惑,中了疑兵之计,误以为情势危急,非发动不可。 二是其宫变之计,早已泄漏,而不自知,遂自投罗网矣。” 贾琮暗暗点头,认可这番分析,下面的话已无法再说,谁是幕后黑手还用得着说么?谁坐在那把椅子上,谁就是当年黑手。 熙丰帝当年名不见经传,不意竟有这等覆雨翻云、颠倒乾坤的手段,实在可畏可怖。 “闲聊两句,扯远了。你们去罢。”贾琮摆手让两人退下。 ―― “们两个把这些鹦哥儿雀儿笼子摘下来洗了。” “你们两个把那水缸搽洗干净。” “你们着人把这糊窗的纱换了,天气凉了,哪还能用这个。” “你们两个把地下扫干净,不许有半点泥土。” “你们六个把廊上廊下、屋里屋外的栏杆、桌椅、窗棂都给我擦干净,不许有半丝灰尘。” “如今我过来,少不得替你们三爷看着些,若错我半点,一例现清白处置!听明白了么?” 凤姐儿目光如刀,在众下人脸上扫过,比当初二奶奶的威风更盛几分,这也难怪,谁让她母凭子贵呢。 “明白了,凤姑娘。”下人忙齐声答应,各自忙去。 现在众人都改了口,改叫凤姑娘,这也是贾琮的意思。 不过这些大宅院的奴才个个都是人精,哪看不出凤姐儿和贾琮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谁敢炸刺?这不是找死么。 贾琮返回内宅,见王熙凤正指挥十几个丫头、婆子洒扫院子,过过管人的瘾。 如今因她怀了身孕,贾琮命她安心养胎,不许再管家劳神,荣府内事仍由探春、迎春并李纨掌管,凤姐儿没办法,管荣府管不了,只能管贾琮的院子。 倒把院子里这些丫头、媳妇、婆子累的够呛。 贾琮见她站在廊下,拿着手帕,颐指气使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道:“干什么?也不怕浪费精神?这点子小事儿,也值得你操心?让平儿姐姐吩咐她们做就完了。” 凤姐儿见他来了,委委屈屈地道:“我在你这里住着,好歹替你干些活计,不然岂不成了吃白饭的了?” 贾琮瞪了她一眼,这话分明是侧面向自己要权了,转念一想,若凤姐儿没了权力的滋润,岂不大大失色,那还是凤姐儿么? 权力使人年轻。 多少朝堂大员,当了一辈子官儿,还恨不得把权力带进棺材,死也不肯撒手。 何况正值青春的凤姐儿? 贾琮略略盘算一番,携着她进了正房,与晴雯、楚婵等人说话。 “如今珊儿、儿替我管着城外的庄子并女真族人,已抽不开身。晴雯、茜雪管我的饮食起居也是劳心劳力。 至于辽东的生意,就劳烦婵姐姐替我管着罢,你去和珊儿交接,她算术不好,管这许多银钱往来,也累得慌。”贾琮笑道。 楚婵掩嘴一笑,道:“既然琮儿你开了口,我也只好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了。” 王熙凤在一边听得心头大急,她早已在完颜姐妹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清楚,贾琮在辽东的生意一个月足有数十万银子的利。 如今见贾琮把这条银河金川交给楚婵这才进门的狐狸精,不交给巴心巴肝的“二嫂子”,心中顿时不忿,笑容敛去,偏头看向一边。 狠心短命的下流种子,偏心鬼!楚婵就这么好?难道老娘管不了?呸,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混蛋!不想着我,难道也不想想老娘肚子里的小混蛋?! 王熙凤正怒气冲冲地腹诽,忽听贾琮呼唤,回过头来,淡淡道:“有什么事?我乏了,你们聊着,我回去歇了。” 众人都抿嘴别过头去,她们自知以凤姐儿好弄权柄的性子,能伏气才怪? 贾琮道:“我已派芸哥儿带人去了江南,另办一桩生意,如今神仙酒坊的生意没个妥当人照料……” 凤姐儿眼睛一亮,神仙酒坊?! 忙道:“琮儿的意思是……” 贾琮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劳烦姐姐替我看着罢,一个月估计赚个几万不成问题。” 凤姐儿大喜,虽不如辽东的生意,也是一门极好的家业了,何况老娘来管,定比贾芸这小子管得好。 当初这么鼎盛的酒坊,怎么衰败的这么快,定是这群狗的中饱私囊。 忙道:“琮儿放心,姐姐定用心给你管着,不让你操心。如今酒坊外面的事是谁在管着?” “芸哥儿走之前交给了四房的贾珈,带过来见了我一面,另外庄子上就是燕飞和钱老大两个老人管着工人工坊。” 凤姐儿笑道:“原来是珈哥儿,这小子我知道,上年他母亲重病,在两府里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借银子买药,谁理他? 还是我见他一向老实本分,发了善心,叫平儿给了他二两银子并两枝人参,才救活了她。 如今他虽出息了,谅他也不敢在我跟前儿鬼。放心罢,姐姐定把他管得服服帖帖。” “平儿,派人去叫珈哥儿并燕飞、钱老大明日一早来见我回话。” 众人都笑起来,这才是“琏二奶奶”的风采呢。 第四百二十章 事出反常 “且慢。”贾琮哭笑不得,忙叫住平儿,道:“凤姐姐,你还做了这等积阴功的好事儿?失敬失敬。” 凤姐儿脸一红,瞪了他一眼,骂道:“呸,难道我就是那十恶不赦,专干缺德事儿的坏人?” 众人忙抿着嘴,生怕笑出来,都看着贾琮。 贾琮呵呵一声,不置可否,道:“虽让你管事,只是怕你平日闲得无聊,如今你有了身子,不许过份操劳,多让平姐姐代劳罢,等生了孩子,养好身子再管不迟。 若要管,每日不许超过一个时辰,平儿姐姐监督她,若有违反,我即刻解了你的职,就让你安安心心在家里生孩子。” 凤姐儿啐了他一口,脸上红云浮起,嫂嫂怀了兄弟的孩子,毕竟有些难堪,好在她不是秦可卿,内心强大。 “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不知道轻重。行了,你忙你的去,我自有分寸。”说完起身便走。 贾琮看着她丰挺圆润、摇曳生姿的蜜桃臀,吞了口唾沫,道:“记住了,一个时辰!多一刻都不行!” “知道啦,嗦。”凤姐儿回头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有些甜蜜软糯,原来被一个大丈夫时刻管着的感觉也不错。 楚婵笑道:“如今咱们各管着一摊子事儿,上面还须一个总管才行呢。” 贾琮苦笑道:“好姐姐说的是,总管人选我早就有了,可……唉,先这么着罢。 众人都笑着点头,宝姑娘真是好福气哟。 ―― 连日来锦衣卫全力运转,清除贾家多年来违法乱纪的线索,并调查旧党旧案。 南北司你追我赶,生怕同僚抢了功,在贾琮这里颜面无光,都打了鸡血般,争先恐后,在平安州与他方密探进行了数十次血火暗战,总算清理完了罪证。 不过玄真观的事,查来查去都没个下文,始终查不到失踪人口去向,想来与贾敬没多大关系,毕竟他只孤身一人,在那里修道,能干多大点事儿?贾琮也只索罢了。 这日晚间,贾琮得到锦衣卫最新奏报,十分高兴,前后筛了两遍,如今即便贾家还有些问题,应该也无伤大雅了。 “庞先生,您看如今还有什么问题?” 庞超看了奏报,眉头依旧紧锁,神色沉凝,缓缓道:“琮哥儿,你记得我在扬州和你说的话么?若回京后,旧党按兵不动……” 贾琮沉声道:“必有绝杀一击。” 庞超点头道:“你返京已十数日,这些日子可发现旧党有什么动静? 连苏家都被你抄了,他们还行若无事,这不是最大的危险么?现在还不可掉以轻心啊。” 贾琮道:“先生的意思是?” “或许我们已踏入了敌人的圈套,还一无所知。”庞超叹道。 贾琮悚然一惊,干笑道:“先生是否有些过虑了,旧党也不是神仙。” 庞超摆手道:“居安思危、积谷防饥,形势不妙,该早做打算了,中立派系方面联系没有?” 贾琮道:“还未得空,琮明日便去联系,冯胖子我熟,无非就是要钱。” 庞超点点头:“能多争取些助力,便多争取些罢,这也是当时我让你切莫得罪皇后娘娘的原因,若事不可为,皇后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琮明白。” 次日,朝会 贾琮照例上朝,回奏旧党一干官员的旧案调查结果。 刚到午门外,便见东西两侧许多目光射来。 毕竟上朝专门有两个小太监打灯笼引路,这等待遇,除了与戴权好得穿一条裤子的贾琮,也就几位大学士了。 贾琮心中一凛,虽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不过从一双双冷漠嘲弄的目光中,他已深深感觉到了文官、勋贵队伍中射出的浓烈敌意。 也顾不得避嫌,贾琮信步踱到文官队伍中,拱手打着哈哈道:“诸位大人早啊,吃了么? 这天儿凉起来了,诸位老大人还需记得添衣,若是受了风寒,可是国朝的损失啊。” 新党中人见他过来,都亲切地笑着还礼,问候。 骑墙派素来两不得罪,也客客气气地拱手还礼,寒暄。 旧党中人则尽都冷冷一笑,别过头去,理都不理。小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贾琮暗暗着急,形势真的已经恶化了,看来这些人已经算好,今儿朝会上向我发难么? 目光快速搜寻一圈,很快锁定了人丛中一个猥琐的胖子。 冯远与他目光一对,嘿嘿一笑,从队伍中挤出来,笑道:“老弟南下江南,战功赫赫,老哥还说得闲了请你喝一杯,替你接风。 此去江南,良辰美景,可有好诗么?” 贾琮笑道:“倒也有一两首拙作,正要请大人指教。” “好,谁不知道我老冯是爱诗之人,正好与老弟切磋切磋。”冯远说完与贾琮走到一边。
众人暗骂无耻,这两人摆明又要勾兑些龌龊事情,还打着切磋诗词的名义,卑鄙。 贾琮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太过高调,拉着冯远走到一边,低声道:“老哥久在京中,应知旧党要对我下手了罢?” 冯远嘿嘿一笑:“就在今天。” 贾琮一呆,连锦衣卫都没收到风声,冯远怎么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今天。”冯远摊了摊手,他是津门人,说话口音自带喜剧效果。 贾琮忍不住笑道:“扯淡,我今天也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冯远摇了摇头。 “草!”贾琮暗骂一声,又道:“今日朝会估计有些凶险,还望老哥施以援手。” 冯远眼睛一亮,他素来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低声笑道:“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春芳。听说老弟在江南可是人财两得呢。” 贾琮呵呵一笑,道:“老哥可知我这次在江南抄了多少银子?” “愿闻其详。”冯远目光闪烁,双眼几乎变成了两只金灿灿的小元宝。 贾琮比了个“八”字。 冯远道:“八百万?也不少了。” 贾琮笑道:“白帝城门水云外,低身直下八千尺。”和这死胖子谈事情,不飙两句诗词,真让他得了意。 冯胖子浑身肥肉一颤,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沫,紧紧拉着贾琮的手:“真有八千万?” “琮在便有这个数,若不在了,谁知道是多少呢?”贾琮道。 冯胖子也不拽诗了,道:“说个章程。” “若老哥和你的弟兄们全力保下我,这笔银子,我除去两成送今上内库外,其余全部送到户部。 若老哥见死不救,这笔钱我只能直送内库,至于老哥能从陛下手里讨到多少银子,就看你的本事了。”贾琮道。 冯远心血如沸,好几年没吃到这么大的饼了,怎么甘心放弃,即便贾琮被人弹劾成了筛子,只要不是谋朝篡位、刺王杀驾,他也敢捞一捞,怕他个卵! 何况他对朝局自有判断,贾琮这一回虽凶险,未必不能全身而退,反正自己只是锦上添花,主力还得靠新党的人顶上。 因慨然道:“老弟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弟,同身一体,生死与共,谁要搞你,就是搞我,看我与君舌战群贼!” 贾琮笑道:“哥哥仗义,琮拜谢。” “咱俩谁跟谁?别忘了尽快把银子送进来,库里又他妈没钱了。”冯远悄声道,此事太大,还须江中堂亲自出手才行。 贾琮点点头,转身而去,在你这死胖子手里,国库什么时候有钱过? “铛”一声清音。 午门上,五凤楼内的朝钟敲响。 东西侧门缓缓打开。 众人忙正衣冠,排好队进宫。 如今贾琮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执掌天子亲军,排位总算靠前了许多。 除去东南西北四个王爷并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外就是他,至于其他京师十二团营、西山八营、步军统领衙门、外省回京述职的总兵,都在后面。 进了保和殿,文武百官肃静站好。 忽听礼乐声起,数名锦衣卫力士、内侍拥着熙丰帝从殿后进来,登上御阶坐定。 众官行一拜三叩之礼,三呼万岁。 熙丰帝,轻轻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众人这才站起来,正式开始议事。 御阶下戴权拂尘一抖,尖声尖气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各部官员陆续出来,奏了几件事情。 贾琮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步出列,朗声奏道:“臣贾琮奏前日诏狱之事。” “准奏。” “启奏陛下,近日臣根据各御史言官的弹劾,顺藤摸瓜,多方勘察,已将各部衙门一十四名犯官全部抓捕归案,人证物证俱在,诸犯官俱已招供。案情如下……” 贾琮拿着一本折子,从头到尾读完,最后道:“以上犯官,按律当抄家问斩。其招供的幕后主使并有关人等,另案调查深挖。请圣上恩准。” 熙丰帝听完,淡淡道:“众卿可有异议?” 朝堂内一片沉静,贾琮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旧党这就躺平了?这许多得力干将,不抢救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这只妖不小啊。 熙丰帝微微皱眉,沉声道:“既然众卿无异议,照此办理罢。” “是,臣遵旨。”贾琮答应一声,刚想退下。 却听一个人出班奏道:“臣弹劾一等将军贾赦强抢民财,致人重伤。”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请君入瓮 贾琮抬头看去,正是顺天府尹冉斐,以前也打过交道,让他处置了贾家两府一干犯法的子弟奴才。 据锦衣卫的消息,此人是文华殿大学士苏浩初的门生,铁杆儿的旧党。 熙丰帝看了贾琮一眼,道:“奏来。” “是。臣前些日子接到一张状子,系良民石某状告一等将军贾赦,收买他家祖传古扇不得,便即派人强夺其祖传扇子二十余把,将其打成重伤。 他告状到府衙,却被贾家门生、顺天府通判傅试冤屈,判了个财物交易纠纷,只令贾家赔了20两银子药费并扇款100两银子。 石某不伏,泣血陈书于臣处。因事涉豪门勋贵,臣不敢擅专,已转刑部、大理寺联合勘察,人证物证俱在,案情明白,请皇上圣裁。” 冉斐奏完,朝堂上风轻云淡,勋贵欺压百姓之事,屡见不鲜,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熙丰帝道:“刑部、大理寺可有异议?” 刑部右侍郎陆捷、大理寺卿骆宾出班奏道:“臣无异议。” 新党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吭声,静观其变。想凭这点子事就扳倒一家国公府邸,那是痴人说梦。 贾琮松了口气,这点事儿锦衣卫都懒得去管,薛蟠打死人都了了,何况石呆子还没被贾赦打死。 熙丰帝道:“如何判断?” 刑部右侍郎陆捷道:“经查,本案乃收买扇子而起,贾赦强买而石某不卖,致起争端。 因贾家奴在强夺扇子后,亦在现场留下买扇纹银一百余两,故不适用‘白昼抢夺’之例,应按《大吴律刑律斗殴》论处。 本案,石某肋骨折断四处,按律‘折人肋,伤人者杖八十、徒二年’,判令伤人奴仆按律严办。 贾赦退还石某所有古扇,赔付医药费,并按‘八议’之例,罪减三等,廷杖二十,小惩大诫。” 贾琮认真听完,没发现什么问题,十分公平公正。莫非他们想在行刑方面动脑筋,把贾赦生生打死? 是了,我执掌锦衣,他们可能不会让锦衣卫行刑,而用刑部衙役,二十棍若是用心打,完全可以把贾赦这把老骨头弄死。 不过你们弄死他,与我何干?贾琮心中暗笑,要弄就弄罢。 熙丰帝道:“众卿可有异议?” 数十人齐声道:“判断公允,量刑适当,臣无异议。” “臣有异议。”一人出班奏道,正是与贾府夙来关系密切的吏部右侍郎赵怀安。 “启奏陛下,一等将军贾赦老迈,身体羸弱,若是受刑,恐生不测,则有违国朝优待勋贵之策。 臣请仿旧例,准予其至亲代为受刑,一则彰显国朝以孝治天下,二则以示陛下之宽厚仁德。” “这也有理。”众官员都微微点头称是。 这时代,代夫受刑、代父受刑、代兄受刑,十分常见,不是什么新鲜事,亦是法律所允许、鼓励。 许多地方官员为旌表这等孝义之行,甚至会法外开恩,减轻或免除刑罚,以教化百姓。 这等事情,历代史书上也多有记载。 贾琮微微皱眉,不用回头已能感觉到金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 赵怀安这混蛋,究竟是保贾赦,还是整老子? 如今形格势禁,旧党把话递到了嘴边,若自己不挺身而出,必定当着满朝文武落下大不孝罪名,甚至熙丰帝也会因此对自己“另眼相看”。 毕竟按这个时代的逻辑,连亲生老子你都不管,你会忠君?会信友? 虽说贾赦有两个儿子,可这当口,贾琮也不好说我回去换我哥来顶罪。 这摆明是个死结,要么乖乖出来挨棍子,要么背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心念电转间,贾琮已有决断。 “启奏皇上,臣愿代父受刑。” 凭老子苦练多年,已臻至“铁衣罩身”境界的铁布衫功夫,区区二十棍想打死老子,旧党是打错了算盘。 霍、董二位中堂相视一眼,均皱起眉头,旧党出手绝没有这么简单,可要解开这个结,却也找不到正当理由。 难道还不许贾琮替他老子挨打? 冯远在旁边冷眼旁观,急得直冒虚汗,这傻小子,这么明显的坑你还往里跳? 随便找个理由,就说你纵欲过度肾虚,让贾琏来挨打也好啊。 真是混账!你被人顽死了,我的银子怎么办? 熙丰帝面如古井不波,知道贾琮已被人算计,淡淡道:“准。即刻行刑。” 贾琮躬身告退,正要出去领罚,听这意思,今上还是有回护之意,直接拉出去先让锦衣校尉打了完事儿。 若让刑部的人来打,虽没大事,皮肉难免吃苦。 此时,又有人出班道:“陛下,臣弹劾一等将军贾赦,结交边关重将,走私禁物,通番卖国,意图谋反!请陛下二罪并罚!” 一言既出,满朝哗然。这个罪名可就大了,不单有经济问题、刑事问题,更要命的是政治问题。
贾琮背心一凉,忙扭头去看,正是兵部右侍郎杨绍元,当日万梅山庄品酒论诗,结盟共抗厂卫的旧党大员。 今日对自己下手,一出手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臣附议。” “臣附议。” 数十个旧党官员纷纷出列。 熙丰帝皱眉道:“可有凭据?” 杨绍元淡淡道:“凭据现在锦衣卫狱之中,锦衣卫指挥使贾琮,为图掩盖罪证,公器私用,着人密捕了知情人等,关押于卫狱之中。 此事东厂已然侦知,并从平安州节度使朱文锋家中,搜出了两家来往密信。 近十数年,贾赦通过朱文锋走私盐铁、军器无数,朱家皆有记载,荡寇伯以为可以一手遮天么? 有关证据已呈送三司,请陛下圣裁。”说着呈上奏本。 戴权略微哆嗦着双手接过,呈送御前。 东厂插手,贾老弟这次麻烦了。 贾琮一叹,此事旧党也没冤枉自己,贾赦他妈的……唉。 事已至此,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锦衣卫在平安州发现形迹可疑的人,为什么今儿早朝会有人弹劾石呆子的事儿。 都是诱饵! 前者引诱自己出手消除隐患,实际是让自己牵连其中,难以脱身。 后者引诱自己代父受刑,届时各种罪名一股脑砸下来,自己将背负荣国府所有的罪过。 庞先生曾言可能已踏入敌人圈套而不自觉,可叹自己还不以为然,没想到不知不觉已将两个诱饵全部吞下。 事情还没完,户部左侍郎萧鸣奏道:“臣参锦衣卫指挥使贾琮,伙同金陵知府贾雨村,滥杀无辜,搜刮民财,屠戮株连士绅数百口,血染江水,民间士林,哀嚎遍野。” 礼部左侍郎李木雨奏道:“臣参锦衣卫指挥使贾琮,蓄养私兵,意图不轨。其在朝廷额定亲兵范围外,另在城外庄子上蓄养数百私兵。” 刑部左侍郎吕文斌奏道:“臣参锦衣卫指挥使贾琮,勾结蛮夷异族,意图不轨。其在城外庄子上供养了女真诸部,其心可诛。” “臣参贾琮……” “臣参贾琮……” 一番狂风暴雨般的当朝弹劾,直将贾琮弹成了筛子,让他百口莫辩,甚至不知该如何辩解。 新党诸人也被旧党这波凶猛凌厉的攻势打蒙了,一时不知如何挽救贾琮。 在东厂的情报支持下,旧党准备了充足的弹药。 连绵不绝地弹劾了半个时辰,才算稍微消停了些。 贾琮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麻木,老神在在杵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被弹劾的人不是他。 他就一个想法,老子不信今上就这么放弃了一员大将,何况新党还没发力呢。 熙丰帝见惯大风大浪,见此情景更加镇定,淡淡道:“贾琮,你有何话说?” 贾琮沉声道:“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父确实有罪,不过是为赚几个钱,走私了些货物,这等事朝中勋贵所在多有,何谈谋逆? 难道祖宗一刀一枪打下的江山,子孙后代要勾结外番将其推翻,这不是荒谬么?若臣父算是谋逆,这金殿上的勋贵,有几个不算谋逆呢?” 众侯伯一脉勋贵大怒,纷纷开口斥责。 “混账,血口喷人。” “休要胡乱攀咬。” “贼喊捉贼么?” 贾琮冷笑道:“陛下,若哪位勋贵自认为没毛病,臣请锦衣卫彻查,若确是冤枉,臣愿自诛满门,以谢皇恩。” 这是个狠人!寻常人大不了自刎以谢天下,他倒好,满门的性命都押上,这是输红了眼了。 众勋贵顿时闭口,缩了回去,这小子疯了,先避其锋芒。 刑部尚书邢山开口道:“陛下,任凭荡寇伯舌绽莲花,亦改变不了其父子目无法纪、屡犯重罪、辜负皇恩的事实。 如今证据确凿,臣请将其并一干涉案人等交付三法司议处,以正朝纲。” 话音未落,旧党、勋贵等上百人,齐声道:“臣等附议。”声振屋瓦。 忽听一人道:“不妥。方才荡寇伯奏明事涉十数官员的诏狱一案,涉案官员各部院皆有,且其后还有更大的官儿,想来是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三法司自己就不干净,如何审旁人?恐有公报私仇之嫌! 臣以为,应将荡寇伯暂时打入诏狱,由三法司、锦衣卫、东厂五方联合稽查,方才公允,也免得荡寇伯为奸人借机暗害。” 贾琮连连点头,这死胖子总算有些作用,并不为自己作徒劳辩护,只破去新党杀局。这番话入情入理,刚好点在旧党罩门上,你们查人家,自己屁股都不干净。 这就是老政客的厉害之处,不管多么纷繁险峻的局面,都能快速辨明局势,找到破局之策,譬如八股文章之破题,一语道尽真谛。 这就叫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 第四百二十二章 革职下狱 贾琮忍不住要为冯远点赞,心头松了口气,今日虽凶险,好歹破了死局,还能抢救。 若被弄到刑部或大理寺监狱,不用说,估计自己活不过明天,就要被因病暴毙或畏罪自杀。 霍、董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都露出一丝欣赏,可惜冯胖子不是咱们这边的人。 齐声道:“臣以为此案案情复杂,荡寇伯因彻查旧案,事涉各部院大员,恐被挟私报复,三法司已失去公正之地位,难以让人信服。 请暂收入诏狱,各方细细查问,以求真相大白,国法昭彰。” 见两位大佬率先表态,新党众人忙齐声出班道:“臣等附议。” 文渊阁大学士江风方才已得了冯胖子的信儿,知道贾琮就是个金娃娃,也出班道:“本案扑朔迷离,是非对错,一时难以辨明。 因事涉旧案,三法司尚未自证清白之前,不宜再审此案,臣请将荡寇伯暂收入诏狱,容后细究。” 又一个大佬表态,中庸派众人忙一起出班道:“臣等附议。” 见三位枢臣表态支持贾琮,林如海心中松了口气,总算缓了一缓。 师志泽与苏浩初、宋睿二人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今日一击不中,不宜再行纠缠,以免被人混水摸鱼。 反正如今的情况,也早已在他们预料之中。 熙丰帝缓缓点头,道:“众卿所言有理。贾琮即刻革职,并一干涉案人等打入诏狱,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皇上英明。”众人躬身道。 当下便有几个大汉将军上来,将贾琮押了下去。 “退朝。” 戴权服侍着熙丰帝离去,临走前神色阴沉看了旧党众人一眼。 什么狗屁国朝砥柱,清流干城,为了党争不惜和东厂这群杂碎搅在一起。什么读书人,我呸! 若让你们拿下了贾老弟,咱家还有好日子么? 熙丰帝回到养心殿暖阁,枕着明黄色江水海龙纹蜀锦靠垫,斜倚在炕上,端起一只宜兴胎画珐琅三果花茶碗,微微品了口茶。 神色淡然,喜怒不形于色,似乎今日朝中发生的事,并未引起他的心绪波动。 戴权侍立在角落里,大气儿不敢透。他跟随熙丰帝多年,深知其脾性,此刻今上心中恐怕早已怒涛汹涌。 贾琮生死事小,那群官儿竟私下勾连,公然在朝堂上顽请君入瓮的把戏,分明没把陛下看在眼里。 “你说今日之事有何蹊跷?”熙丰帝忽然问了一句。 戴权忙躬身道:“回皇上,奴才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朝政大事。只听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兵部右侍郎杨绍元说东厂已插手此案。 奴才想着,东厂突然和旧党中人勾结,是否有宁寿宫的意思呢?贾家的案子事小,只恐那边要借机插手庙堂之事。” 戴权小心翼翼地道,他于公于私是绝不想让贾琮倒下的。 他与贾琮一内一外,执掌密谍暗间,互通有无,相互照应,何其痛快。 若贾琮完蛋,唇亡齿寒,他也难受。 熙丰帝目中精芒一闪,缓缓点头。 而且他凭借多年朝堂斗争经验,深知这一回合看似对付贾琮,实则是旧党和太上皇的一次反扑,想断自己一臂! 宁寿宫! 熙丰帝微微冷笑,且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 长春宫第一时间得到了贾琮下狱的消息。 陈皇后正和几位嫔妃说话,得到密报后,微微一笑道:“诸位妹妹,今儿我有些乏了。” 众人忙道:“娘娘保重凤体要紧,臣妾告退。” 待众人走后,陈皇后神色一凝,淡淡道:“发生了何事?” 安文尧忙将金殿上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沉思半晌,缓缓开口道:“此事不简单,且静观其变。盯着宁寿宫的动静。” “是。” “告诉国舅,此番朝堂必有大变,他的人也可趁机动一动了。”陈皇后淡淡道。 安文尧轻声道:“娘娘,若国舅爷细问,奴才如何回答?” “救贾琮。”陈皇后道。 “奴才明白了。” 陈皇后凤目微阖,眼底闪过一丝冷厉,旧党也太猖狂了些,以为得了宁寿宫、东厂的助力,便可为所欲为了么? 若让你们拿下了贾琮,下一步会不会乘势打掉新党?再下来怕就要插手立嫡之事了罢,甚至于扶持废太子一脉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哼!打得好算盘。宁寿宫想凭这些阿猫阿狗便移星换斗,也太小瞧皇上和本宫了罢。 ―― “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今日的课先讲到这里,本段经义,公主嗣后宜深思细品。” 如意公主府,一个翰林院老儒捻着长须,摇头晃脑地道。 下面如意公主、宝钗两人分别坐在两张矮几之后,恭敬听讲。 如意松了口气,忙道:“如意谨遵师傅教诲,课后一定深思细品。”总算把今日的课程混过去了。 那老儒长身而起,拱手道:“公主天资聪慧,若下苦功,定能学有所成,老臣告退。”
“师傅慢走。”如意笑着摆摆手,自有丫头把他送出去。 “宝姐姐,听这老学究讲课实在心累,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罢,我喜欢听你讲故事。”如意看着宝钗笑道。 宝钗迟疑道:“可是先生方才让咱们温习功课呢。” 如今她成了才人赞善,却不敢肆意妄为。所谓才人赞善,其实就是公主的伴读书童、家庭教师外加贴身御史。 平日里陪着公主读读书写写字,顺便规劝出格言行。 如意俏皮一笑,道:“若姐姐不给我讲故事,我就叫老十他们打马球去了,回见。” 宝钗忙拉着她,苦笑道:“公主,我给你讲还不行么?先说好,讲一个故事便要去温书,不然赶明儿先生问起,你答不上来,又是我的不是。” “好好,一言为定。”如意忙拉着她坐下。 “公主想听什么故事?” 如意灵动的大眼睛一转,道:“我要听你们和贾琮这小子合著的江湖话本。” 啊?宝钗粉脸一红,微微羞窘道:“公主怎么知道?” “我从儿那里悄悄听来的,没想到大家闺秀、知礼守节的宝姐姐还会写话本儿呢?”如意笑道。 宝钗赧然道:“公主说笑了,我们哪里会编故事,都是琮儿想出来,我们代笔罢了。这故事还是琮儿讲来精彩,不如公主去叫他讲罢。” 如意闻言撇了撇嘴,委屈地道:“贾琮这混账,到我府里数次,都没给我讲故事,只与你们讲,好偏心,我才不问他。” 宝钗心中叹了口气,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可让公主既不必每日听翰林师傅老生常谈,又可常常有好故事听。” 如意眼睛一亮,道:“快说快说。” “公主何不求娘娘召琮儿为驸马,如此岂不两便?据我所知,琮儿对公主可也心仪已久呢。”宝钗笑道。 如意脸蛋刷地通红,忸怩道:“姐姐出的什么馊主意……我才不要那混账当驸马,就会欺负人。” “琮儿文才武略,少年俊杰,也堪为公主良配了。何况还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传世之句,若公主下嫁,岂非传为千古美谈?” 宝钗笑着说完,心中却十分酸楚,把自己的正妻之位生生让给旁人,实难接受,不过她十分清楚,若不如此,终究无法了局。 如意公主既然看上了贾琮,她如何相争得过?如何敢去争? 如意面如火烧,忍不住捧着脸蛋,别过身去,啐道:“是那混账告诉你的?” 这首诗她从不示人,也只是在最近告诉了皇后。 宝钗含笑点头,道:“我是他姐姐,若问他,他自不必隐瞒。既然郎情妾意,何不早早定下,也免了我每日当值之累。” 如意嗤一声笑了,道:“我看是姐姐自己春心动了罢?偏要说我。” 宝钗忙道:“哪有此事,公主休要胡乱攀扯。” 如意笑着摇头,拉着宝钗的手,道:“宝姐姐,我们相交数年,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不知道贾琮对你的意思? 他最敬爱的便是你,连母后、元妃都说不动,定要娶你为妻。” 宝钗一惊,忙道:“公主多虑了。如今琮儿屡立功勋,爵高权重,深得帝后器重,我是什么出身位份,哪敢有此奢求? 即便琮儿错爱我,我也万万不敢承受。何况府里老太太、太太们也定不允许。公主是最聪明的,自然明白我这是肺腑之言。” 如意叹了口气,忍着羞意,低声道:“宝姐姐,我一向视你为亲姐姐一般,你与贾琮彼此知心,金玉良缘,我何忍拆散? 只是……那混账屡屡轻薄于我……人家名节都毁在他手里,怎好另嫁他人?只是受制于身份礼法,若如意是寻常女子,也甘愿奉姐姐为尊的。” “公主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了。”宝钗忙逊谢,又忍不住好奇,道:“公主说琮儿屡屡……轻薄……这从何说起?” 当下如意便将两人如何认识、如何比武、如何滚床单的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 宝钗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啐道:“此事皆是琮儿的过错,公主宽仁为怀,不拿他问罪已是天恩。他竟敢推脱,公主放心,我回去定狠狠骂他。” 如意大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楚楚可怜地道:“今日与姐姐说这些,不是如意要争什么。 实是不想姐妹间生了嫌隙,也不是故意耽搁姐姐的好姻缘,实是如意被那下流种子害的好惨,现在心里都容不下其他人……姐姐……” 宝钗忙安慰:“公主……” “姐姐,你叫我公主就是不原谅如意了……” 宝钗笑道:“傻丫头,以前我们是闺中好友,自然姐妹相称。 如今我已是朝廷封的才人赞善,自然要恪守规矩礼仪,免得乱了法度。莫不是你看我是那小气的人么?” 如意忙笑道:“姐姐素来沉重大气,端雅贤惠,如意哪能不知?这里又没外人,何必讲那些繁文缛节,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好。” 宝钗点头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正说笑,忽听一宫女慌慌张张地进来,禀道:“殿下,今儿早朝,荡寇伯被许多官儿弹劾,革职下狱了。” “什么?!”如意一惊。 第四百二十三章 以静制动 “老太太,出大事了。方才锦衣卫来报信,说今早朝会,三弟被人弹劾,革职下狱了。”贾琏六神无主、惊慌失措跑进荣庆堂。 贾母正与各位太太、姑娘们说话顽笑,忽听此言,心头剧震,气急攻心,险些晕过去。 众人忙扶着,七手八脚服侍。 邢夫人怒道:“混账东西,什么话不会慢慢说,仔细惊着老太太。” 听说贾琮下狱,她反而有些暗暗欢喜,这混账早就该死了。 贾琏忙连声告罪。 贾母喝了两口参茶,缓过劲来,斥退邢夫人,道:“琏儿,你与我细细说来。” “是。据锦衣卫报信的人说,今早……” 听完贾琏的话,众人不由自主都看向邢夫人,原来贾琮是为给大老爷顶罪才下狱的。 邢夫人有些尴尬,讷讷不敢言。 王夫人微微冷笑,轻轻捻动手串,木然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珠微微转动,隐隐透出快意和刻骨仇恨。 贾琮从不把她放在眼里,前儿又让王熙凤要走了玉钏儿,王夫人顾忌贾琮的权势,也不敢得罪,只能隐忍,将恨意一点一滴积攒起来。 犯了这么大的罪,看你这次怎么死! 此时宝钗也匆匆赶回来,见堂内气氛凝重,众人神色惶恐,道:“老太太,两位太太,琮儿的事情你们知道了么?” 众人正没个主意,知道她现在是公主身边人。 贾母忙道:“宝丫头,公主怎么说?” 宝钗道:“公主听说后,已进宫见皇后求情去了。” 总算听到个好消息,众人略略松了口气。 贾母越想越气,怒道:“琏儿,把你老子还有老爷给我叫来!琮哥儿年纪还小,混账也就罢了,你老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不懂事?! 走私军械禁物这等掉脑袋的事,也敢干?!非要落个家破人亡才不作么?!” 贾琏被骂得狗血喷头,羞惭而退。 贾母发泄了一通,又看着黛玉,和声道:“玉儿,如今琮哥儿出了事,府里也没个人商议,你且打发个人回去,把你老爷请来,参详参详,看如何把人弄出来。” 黛玉早被吓得魂飞魄散,闻言忙点头答应,吩咐流霜去请林如海。 宝钗想了想道:“老太太,琮儿从江南请回来一位大贤庞先生,对他言听计从,如今就在府中,何不请来商议?” 贾母忙道:“宝丫头提醒得很是,速请庞先生议事。” 众女眷不敢掺和,都避了开去。 贾母喝了一杯参茶,强打精神,看着堂内几人,两个儿子她是不指望了,说道:“如海、庞先生,此事如何了解?” 林如海向庞超点点头,道:“老太太,今日之事乃旧党筹谋多时,骤然发难,我等准备不足,致有此变。 不过大可不必担心,一来霍、董、江三位相爷都站在琮哥儿这边,朝堂上的声势足可抗衡。 二来琮哥儿乃皇上得力之臣,圣眷浓厚,轻易不会有事。从圣上将他打入诏狱,便知有暗保之意。” 老太太听了林如海一番安慰,心里松快了许多,首次露出笑意,道:“我在深宅不知外面的事,你这两个内兄又都是胡涂人,还是如海你见事明白,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 林如海“受宠若惊”忙谦逊道:“两位内兄长年在家服侍老太太膝下,恪尽孝道,如海每每思之,平生未尝尽孝一日,实在羞惭无地,不如内兄远矣。” 贾母笑道:“你在外为官,也不容易,让玉儿来陪我便是尽孝了。庞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庞超拱手道:“老太太,超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多方筹备,以不变应万变。” 众人都有些不解,只有林如海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贾政道:“先生所言,政有些不解,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把人救出来么?” 庞超摇头道:“我等已经上了一次当,岂能再上第二次。 恐怕旧党如今正等着我们想方设法去捞人,正好给他们送上罗织罪名的把柄。” 众人都点头称是,只有贾赦有些尴尬,毕竟他一屁股烂事,贾琮就是因为他,才被人算计的。 “依先生之见……”贾母道。 “请老太太动用府上的香火人情,尽量联络世交故旧,暂不出手,只等要紧时候在朝堂上说话,以壮声势。”庞超道。 贾母也是经过风浪的,早已平静下来,点头道:“先生放心,老身知道厉害,若这回保不下琮哥儿,咱家也完了。”
庞超拱手道:“老太太深明大义,琮哥儿少年英锐,可见尊府气运昌盛,小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超即刻进诏狱,与琮哥儿商议对策。” ―― 贾琮径直被押往北镇抚司衙门。 故地重游,颇多感慨。 第一回来打劫北堂,锐气逼人。 第二回来封官许愿,霸气侧漏。 第三回来入监待罪,丧气垂头。 提督衙门并南北两司的人早已在此恭候,见贾琮被宫中校尉力士用大车“押解”过来,忙一起迎上。 众人有拿矮凳的,有打车帘的,有请安的,哪里有半分接收囚犯的样子。 贾琮心情好了些,虽说虎落平阳,还好余威犹在,也不是谁都敢找死的。 “诸位,如今我已不是指挥使了,不过一介待罪之囚,何必如此客气?”贾琮拱手道。 众人忙还礼,道:“大人不过被朝中奸佞小人陷害,卑职岂有不知?且请大人小住几日,自然真相大白。” 贾琮呵呵一笑:“有劳诸位了。” “这是卑职的本分,大人请。” 众人拥着贾琮进了北堂,直入诏狱。 北司掌刑千户唐斩在前引路,道:“时间仓促,安排不周,委屈大人将就住下,卑职再派人细细打理一番。” 贾琮见他们专门为自己挑了一间采光好、通风好的上等牢房,连带周围牢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闻不到什么异味。 牢房十分宽敞,地下铺着西域来的叶纹栽绒毯,新搭了黄花梨雕花架子床,床帐被褥皆是上等内造绫罗。 窗下设有全新红木桌椅。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善琏笔、松烟墨、玉扣纸、青花砚、白釉莲瓣座灯台、翠玉卧虎镇纸、琥珀雕螭龙耳桃形笔洗,景泰蓝鎏金花卉纹香炉。 茶几上一套黄釉掐丝珐琅彩蝶恋花喜鹊闹梅纹茶具,端端正正摆在成套的茶盘里,边上摆着一只精致的唐三彩葫芦形陶罂茶罐和雾霰纹兽耳纯银风炉茶釜。 角落里还有一架紫檀木镶嵌掐丝珐琅花鸟六片屏风,隔出了盥洗间。 骤一看去,竟像到了富贵人家的内室,与周围空荡荡的简陋牢房形成鲜明对比。 贾琮笑道:“过分了……我是来坐牢的,不是荣养的,这让人看到了不合适。” 温振道:“若没有大人英明神武,岂有我等今日。如今大人来了诏狱,便如回家一般,我等岂不尽心孝敬。 再说国朝也没有律法规定,不许把牢房弄得像样些。” 众人连连称是。 如今这些人,要么是贾琮辽东带来的死党,要么是贾琮提拔的心腹,要么是靠贾琮重掌大权的旧人,谁愿意他垮台? 只要贾琮在,锦衣卫利益格局就不会变,大家伙才有好日子,若再换个指挥使上台,不知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且绝难和贾琮的条件相提并论。 且看今上将贾琮打入诏狱,便知圣意如何了。 唐斩道:“大人看还缺什么物事,卑职即刻办来。若起居不便,卑职去尊府将大人贴心服侍的人接来便是。” 贾琮摇头道:“这就很好了。”他可不想家里娇滴滴的姑娘们陪自己坐牢。 周威道:“如今大人被奸人谗害,弟兄们无不愤慨,若大人有何吩咐,我等拼死效劳。从今日起,我等几人每日轮流住在此间,听候大人差遣。” 方极虽有些不满贾琮的人事安排,不过此时也忙表忠心,道:“如今大人暂居诏狱,诏狱便是提督衙门。 卑职已将此处牢房腾空,以防消息泄漏,也便于大人会客。另外大人的饮食是从府上送来,还是北司安排?” 贾琮想了想道:“还是家里送罢,你们这里的饭菜我吃不惯。”还是家里送来安全些,毕竟知根知底。北司的厨房,谁知道有没有鬼。 “是。如此卑职每日派人为大人试菜,不予奸佞可趁之机。” 雷泰道:“方镇抚不必麻烦,大人的饮食越少人经手越好,我与空性轮流带人来照料大人饮食起居,以策万全。” “善。”贾琮点点头,走进牢房,拉开椅子坐下,道:“都散了罢,该干嘛干嘛去,这次东厂悄悄出手算计,你们一时不察,上当受骗,也是寻常。 接下来么,我倒有些好奇,厂卫素来并称,也是时候分个雌雄了。” 众人齐声道:“请大人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第四百二十四章 狱中问情 第426章狱中问情 贾琮在诏狱里舒舒服服住下来,也不太担心,虽说贾家犯了些事儿,可毕竟不是扯旗造反,凭自己的价值和祖荫,更有新党、锦衣卫营救,能出多大的事儿? 何况当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么久,他的“律法意识”也快速提高,凡是《大吴律》上的事儿,谁能比锦衣卫的人更精通? 旧党以为和东厂搅合在一起,就能扳倒自己,呵呵,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忽见空性引着一人进来,正是庞超。 “先生来看我了么。”贾琮笑道。 庞超见贾琮这牢房如此“奢华”,也大开眼界,笑道:“谁能想到外界传闻如幽冥地狱的诏狱之中,竟然别有洞天。” 贾琮笑道:“因人而异罢了。先生请坐。” 空性把庞超送进去,自去外面把守。 “琮哥儿,此番皆我不察,让你身陷囹圄。惭愧惭愧。”庞超叹道。 “先生说哪里话,你又不是神仙,怎能事事未卜先知?何况我家确实有些混账事,咎由自取,也怪不得人。琮只悔未把先生的告诫之言放在心上,以致此劫。” 贾琮安慰道,顺手给庞超倒了杯茶。 庞超摇头道:“身为谋士未能见微知著、趋吉避凶,终是超的过错。也罢,事已至此,也只能亡羊补牢了。” 贾琮道:“正是。先生不必自责,贾家这些年正经事没干什么,尽给自己挖坑了,当有此劫,与人无尤。先生可有妙计,力挽狂澜?” 庞超沉声道:“今日朝堂上,江中堂、冯大人等人一脉都为大人说话,想来琮哥儿已与其有了协议。 超欲以重金贿赂宗室中人,并速与江南社党取得联系,自下而上,消解对你不利的舆论。” 贾琮道:“若论宗室,左宗正忠信郡王我熟,与我合作数次。此人在宗室中颇有人脉,能言善辩,只要钱到位,让他去刨太祖的坟都可以。 估计他现在正在家里等我上门求他呢。要用多少钱,先生只管支取,不必问我。” 庞超点头道:“如今朝堂局势渐渐明朗,旧党勾结东厂、勋贵要置于死地,应该还有后续手段,绝不似现在这般简单,不得不防。 超已请了老太太联络京中故旧,并得林大人引见,待会再去霍相府上拜访,共商应对之策。” 贾琮道:“最好把冯胖子拉上,他是骑墙派的猛将,朝争经验丰富,且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旧党弄死我。”当下把他与冯胖子达成的协议说了。 庞超微微一笑,道:“好,以利诱之,容不得他不尽心。” 贾琮问道:“先生以为,旧党还有什么招数?” 庞超沉吟道:“今日之事,料来应在旧党算计之中。他们明知有新党阻碍,绝无可能一击建功,而让你待在诏狱,更不利于他们调查逼供。 如此推论,下一步他们要做什么,也就呼之欲出了。” 贾琮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这里我待不长了?” 庞超缓缓点头:“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弄到东厂或刑部大牢去。” 贾琮沉声道:“那样一来,我有罪没罪都难逃一死了。再往死人头上栽赃罪名,就容易许多,反正死人不会喊冤。” 这些套路,在锦衣卫混了这么久,他哪能不清楚。 庞超道:“故我等还须引而不发,以待时机。如今旧党已然出手,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待其力量衰竭之时,我等再克之,方为上策。” 贾琮松了口气,笑道:“先生胸有成竹,琮高枕无忧矣。” “此超分内之事也。” 两人密谈良久,庞超方才告辞离去。 贾琮素来心大,倒头就睡。想着自己毕竟不是普通人,头上好歹顶着宁荣二公的光环,自己也有战功护身,大不了丢官罢爵。 老子还不伺候了,反正手里有钱,到时候把家里的美人儿们都弄出去,搞几条大船,带着亲兵们去东瀛打江山,嘿嘿,那还不是降维打击? 听说他们许多狗屁大名打一次仗不过出动几十百把号人,多点的几百号人,简直可笑。 凭老子手里的神臂弓骑兵、陌刀兵不把他们杀穿才怪,趁现在热兵器还未在东瀛普及,先把这块地盘拿下是正经。 贾琮砸吧着嘴,美美地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带着精兵悍将,乘风破浪,马踏东瀛,轻松扫平无数大名,锤爆什么幕府将军。 把什么小川阿佐美、吉泽明步、天海翼、长泽梓等等一网打尽。 梦到高兴处,忍不住笑出声来。
忽听人敲打牢门呼喊,贾琮意犹未尽醒来,懒洋洋起身,见门口站着三个人,都披着深色斗篷,遮住了全身,空性侍立一旁。 一人冷哼道:“二哥,这小子在这里睡到笑醒,乐不思蜀,亏你还怕他受委屈,让我们跟你来看望,有什么可看的?不如回罢。”竟是如意公主。 孙灿笑道:“既然来了,说两句话再走罢,也尽到了朋友之义。” 孙炽笑道:“母后说你狗胆包天,果然不错,在诏狱里还睡得这么好,是不是算定了咱家如意着紧你。” 如意顿时霞飞上脸,跺脚道:“混账,老十你又皮痒了么?胡言乱语,坏我名节,我回去定要禀明母后,再赐你几十棍子。” 孙炽忙笑着赔不是。 空性见话题涉及皇家隐私,不敢再听,忙悄悄溜了。 贾琮翻身而起,把三人迎进来,笑道:“三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二皇子当先进来,假装参观房间,背着如意在贾琮耳边悄声道:“是如意硬拉我们来,你懂的。” 贾琮苦笑,最难消受美人恩。 招呼三人坐下,贾琮不敢看如意公主,笑道:“三位殿下此来,可为我带了些好消息么?” 孙炽指着如意道:“别问我们,只有她进宫见了母后。此事母后派人传了话,不许我和二哥掺和。” 孙灿点头。 贾琮无奈,只能转头看向如意,尴尬一笑:“公主,娘娘怎么说?” 如意傲娇地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道:“母后说你们贾家世受皇恩,不思报效,反而违法犯禁,合该好生惩处一番……” 见贾琮一颗心提起来,才缓缓说出后半句,“不过,念在宁荣二公的勋劳,你小子也薄有微功,朝廷自有公论,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吧。反正你也没亏待自己。” 如意看了看出人意料的“牢房”,撇撇嘴。这混账哪像坐牢,就差没弄两个丫头来服侍了。 贾琮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公主美言,琮铭感于心,必有后报。” “谁稀罕你报答。”如意轻哼道。 贾琮讪讪一笑,无言以对。他深知,给不了人家身子,说再多都是枉然。 孙灿、孙炽对视一眼,紧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好不辛苦。 如意瞪了两人一眼,恼羞成怒,斥道:“你们吃错药了?就会捣乱,不想待就出去。” “哦哦,你们聊着,我们去外面透透气。”两皇子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没了两个电灯泡照着,如意轻松了许多,贾琮却紧张起来。 “公主……” 如意秀眉微蹙,不悦道:“上回跟你说的话又忘了?” 贾琮连忙改口:“烟儿,这回又得多谢你了。”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你欠我的多了,看你拿什么还。” 贾琮苦笑,这确实不好还,上次比武答应如意的一件事还没办,后来又蒙她出手救了晴雯、救了薛蟠,如今还要救自己,都是人情债,不好还啊。 “你不必担心,母后虽未明言,却暗暗有几分救你的意思。若不行,我再求父皇、求太上皇去。”如意道。 贾琮心中感动,道:“烟儿……” 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感谢的话苍白无力,以如意公主的身份,她图什么?钱财名利,哪被她放在眼里。 如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不像你,挟恩图报。不过是出于朋友之义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 “还有,宝姐姐在我那里很好,我不会亏待她,也没有拆散你们的意思。”如意抿了抿朱唇,漫不在乎。 “你……”贾琮心里堵得慌,既不想让如意难过,却不知道怎么开解。 如意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贾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许有半字虚言。” 贾琮忙正色道:“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那首诗你是由心而发,认真写的,还是凭空臆造,信笔涂鸦。” 如意低声道,目光却并未躲闪,依旧定定地看着贾琮的眼睛。 贾琮一滞,明白她这个问题的意思。 虽知道说几句好话,对眼下的自己最有利,不过看着如意清澈纯粹的眼睛,却实在无法哄骗她。 连这首诗都是抄来的,哪有什么由心而发,何况自己当时不过是交差而已。 即便是现在,自己对如意公主欣赏、喜欢、眼馋有之,仅限于男人对美人儿的本能冲动,若论爱情,却似乎谈不上。 第四百二十五章 诸女探监 第427章诸女探监 不愿如意在自己身上越陷越深,贾琮深吸了口气,硬起心肠。 “烟儿既然问起,我不敢欺瞒,那首诗虽美,却是我硬憋出来的,谈不上用心。 你知道的,凭我的诗才,硬要作诗,勉强也能……” 话未说完,见如意公主已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虽默然无语,但眼中哀婉凄绝之意,让素来杀伐决断、言出无悔的贾琮也忍不住心头一颤,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烟儿,我……” 如意看着贾琮摇了摇头,失望透顶,这就是自己数年来朝思暮想的人么?终究是一厢情愿一场空。 “琮哥儿,你不必多言,我明白了,是我错了,与你无关。以前我帮过几次,你也从虎口下救了我性命,过往种种,一笔勾销,从此后你我两不相欠,各走各路。 等你出来,我自请母后下旨,赐你和宝姐姐、儿完婚,也不负朋友一场。你好自为之罢。” 如意强忍着几乎无法呼吸的心碎之痛,含泪说完一番话,起身便走。 “烟儿,我对不起你。” 贾琮见她如此,又愧又悔,本来好好的,自己招惹她干嘛?如今伤了人家,拿什么赔? 如意并不回头,只是紧紧抿着唇儿,微微一顿,一言不发,快步离去。 贾琮呆呆跌坐在椅内,似被抽走了力气,心中空荡荡的,忽然摇头苦笑,归根结底自己是个好色之徒,若不是贪人家的身子,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现在好了,羊肉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还平白伤了一个好人的心。 他忽然想到以前看的一个老电影《济公》,自己与降龙罗汉何其相似,同样是面对女人的一片真心,同样是别有用心的虚应其事,最后难免伤人的心。 自己比降龙更惨的地方在于,自己伤的这个人,还曾屡屡帮助自己。 这件事注定会成为一生的遗憾。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宝钗不负卿。 ―― 至晚间,燕双鹰引着好几个人进来,个个披着斗篷,看不清面目,身量娇小,不似男子。 贾琮正百无聊赖,等着吃饭,忽听有人颤声呼喊:“三爷!” 嗯?贾琮忙起身,抬头看去,却是晴雯等人。 燕双鹰捧上食盒,把碗筷饭菜酒水一一取出,带着亲兵退下。 贾琮看着除自己房里人外,宝钗、黛玉、凤姐儿、平儿也在其中。 忍不住苦笑道:“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来做什么?” 宝钗道:“来看看你,还好么?” 贾琮笑道:“你看我这牢房便知好坏了,除了没丫头服侍,和家里也没多大分别。” 晴雯擦了擦眼泪,道:“爷,我留下服侍你。” 茜雪也忙附和,要留下服侍贾琮。 贾琮笑道:“又说孩子话,这是诏狱,又不是咱家的庄子,你们想住就住?都回罢,我挺好,不必担心。” 黛玉柔柔地看了他一眼,道:“先吃饭罢,仔细凉了。” “也好,你们自己找地方坐。”贾琮见到诸女,心情也好了许多。 果然,能抚慰美人儿情伤的,只有另一个美人儿。
众人各自在床边椅上坐下,晴雯、茜雪二人则过来服侍他用膳。 贾琮一边吃,一边问道:“家里如何了?” 凤姐儿道:“还好,老太太已和两位老爷、姑爷、庞先生商议怎么弄你出去。” 贾琮笑道:“看来老太太还是疼我的,没说弃车保帅。” 宝钗皱眉道:“你呀,这时候了还贫嘴。今儿如意公主都进宫替你求情去了,庞先生也为你四处奔波。你反倒没事儿人一样。” 贾琮笑道:“这便是大将之风,古人云,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众人见他谈笑自若,都放心了些,只要贾琮在,她们就能心安。 黛玉道:“你一向机灵,这一回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贾琮道:“法子自然是有的,管不管用就不好说了。反正都交给庞先生了,尽人事听天命罢。” 完颜珊低声道:“大哥,要是……要是你的法子不管用,咱们何不直接杀出城去? 凭你手下一千悍卒,外加城外庄子上的人马,大约两千精锐,我不信汉人的老爷兵能抵挡。” 众人都是大惊。 贾琮哑然失笑,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拧:“你准备杀到哪里去?” 完颜珊道:“我想过了,北上辽东,关隘众多,定然不行。咱们往南,一路畅通无阻,找个地方落……落草,当山大王,也好过被人拿捏。” 贾琮笑着摇摇头,道:“傻丫头,你都能想到的法子,朝堂诸公想不到么?若真有不测,只怕京城内外,早有重兵把守,咱们这点人马又能干什么?” “要是实在没办法,总要试试罢。”完颜珊急道。 “珊儿,若我是孤家寡人,要走便走。可现在我走不了,走不了啊。” 贾琮摇了摇头,自忖凭自己胯下马、掌中枪,若率两千精锐冲锋,以朝廷京军的战斗力,虽有千军万马也万万阻挡不住,可自己跑了,丢下一干女眷,怎么办? 宝钗惊道:“琮儿,何至于此。” 贾琮呵呵一笑,道:“不过是设想一番最坏的可能,未必会发生。” 黛玉樱唇发白,颤声道:“琮哥哥,若紧要关头,你千万不要顾忌其他,只以自身安危为重,朝廷未必会迁怒我们。” 贾琮微微一笑,看了诸人一眼,道:“若是数年前,我定会自己保命,但现在我首先要保证你们的平安。” 众人眼眶湿润,还待再劝。 贾琮抬手道:“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说完看着凤姐儿,笑道:“好嫂子,你且安安心心养胎,莫要忧愁。 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这样才可确保无虞,懂么?” 凤姐儿红着脸,白了他一眼,抚着小腹,道:“我还不知?你顾好自己就得了,还操这闲心。” 贾琮笑道:“我自己的孩子,怎么是操闲心?” “呸!”凤姐儿被他当着众人面叫破机关,饶是以她的心性,也不禁羞赧,忙别过头去。 这时候了,宝钗、黛玉也懒得计较这些小事,只当没听到。 众人谈了半日,贾琮见夜深了,强催众女回府,不许她们再来,免得授人以柄。 第四百二十六章 惊天一击 霍鹏官邸,内书房 霍鹏、董仪两位大学士坐在上首。 林如海、原河南巡抚,与林如海同时返京任职的丁先、吏部左侍郎边青、兵部左侍郎孟华采、工部右侍郎窦修等新党大员坐在下首。 还有户部尚书晏宁、右侍郎冯远两位中庸派代表,并贾琮的代表庞超在坐。 冯远看了尚书晏宁一眼,见他微微颔首,遂开口笑道:“头回到霍相府上拜访,还别说,相爷家里的茶叶果然比寻常人家的好,下官可有口福了。” 霍鹏笑道:“余不精此道,也分不出什么好坏。若小司徒喜欢,待会带些回去品尝。” 冯远拱手笑道:“下官就谢过霍相恩典了,各位都知道下官家道艰难,京城居大不易,难得来霍相府上一回,总要顺走些东西,才算不枉了。” 众人都笑起来,听出他弦外之音。 这胖子果然难缠,摆明车马要谈条件了,只不知他想带走多少东西。 董仪笑道:“小司徒要拿什么,尽管拿便是,霍相最好朋友,岂是小气之人?即便这里没有,在我家里凑凑,想来也差不了多少。 若还有些欠缺,我俩厚着脸皮去求皇上开恩,只要不是过分之物,料来今上无有不许。” 冯远忙拱手笑道:“不敢不敢,两位老大人抬爱,下官受宠若惊了,愧不敢当。” 他素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今日正好吃了原告吃被告。谁让贾琮这小子是个香饽饽。 晏宁也笑道:“今日在霍相府上吃酒,江相本也想来,只因苏相也在家中设宴,分不开身。 故派我来代领,若早知二位相爷这般盛情,他老人家定也要来的。” “改日再聚也无妨,只要彼此心心相印,志同道合,人来不来也是一样。”霍鹏笑了笑。 “霍相高见。” 众人都笑起来。 几位大佬谈笑间已确定了今晚讨论的基调。 新党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拉拢中立一脉。 董仪微微一笑,言归正题,道:“诸位对今儿早朝之事,有何高见?” 林如海率先道:“显而易见,这是旧党公报私仇,明劾贾琮,暗兴党争。” 丁先道:“此次旧党不惜放下身段与东厂勾结,这可不是个好苗头,若让他们得了意,顺利拿下荡寇伯,会不会食髓知味,再对付其他看不惯的人呢?” 边青道:“两位大人所言极是,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否则朝堂之上,妖氛弥漫,非国家之福也。”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晏宁、冯远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品茶,对这些官场套话恍若不闻,作为成熟的政客,只论利益立场、不论感情对错,这是基本素养。 董仪道:“晏部堂、小司徒可有高见?” 晏宁眼珠一转,唇上两撇八字胡上下翘动,道:“诸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只是此事颇有些为难,毕竟贾家确实犯了事儿,被人拿到了把柄。 东厂也插了一手,想来一应罪证也准备好了,就等着定罪。” 冯远道:“晏部堂所言极是。不瞒诸位,下官与荡寇伯意气相投,相交莫逆,乃忘年之契,还曾蒙他赠诗一首。 但凡有一分可能,也不愿他受此牢狱之灾,今日竭尽所能,只勉强勘破旧党杀局,终究于大事无补。 想来对方还有后着,却非区区所能预料。还望诸位明公多多费心,把我那小兄弟早日救出来罢。” 众人暗骂两人无耻,说了一大篇话,正经事不谈,只顾表功叫苦,无非是要价。 庞超看了冯远两人一眼,道:“二位中堂,各位大人,超忝为荡寇伯幕宾,才疏学浅,眼见东翁受难却无一策分忧,实在惭愧。 今日去诏狱探望,荡寇伯言道此次南下江南,查抄不法士绅,所得赃款赃物总计近八千万银子,只盼朝廷能好生使用,他在狱中也无牵挂了。” 众人都是人精,一听便明。 董仪微笑看着晏宁、冯远,道:“两位执掌户部,这些不法赃款,终究还是要归入国库统筹使用,这件差使可不轻松啊。” 新党众人都皮笑肉不笑看着两人,道:“董相此言极是,这金山银海的差使,能轻松得了? 也就是两位大小司徒才干卓异,精明老练,方才接得下来,换成我们是万万办不了的。” 潜台词便是,你们两只老狐狸,也别太过分了,这么大的饼子,让你们卖祖坟都够了,想不出力就吃下去?我们却也不是傻子。 晏宁、冯远相视一笑,这场面他们早有准备。 “诸位大人谬赞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自当尽力而为,与诸位同仁并肩携手,维护朝堂正气,扫荡妖氛。 若只是今日之事,我等豁出冠带,与奸邪之徒斗一场也无妨。只恐此事还有大变,那就超出我等所能了。”晏宁贼眉鼠目看着众人,抚着两撇鼠须,“沉痛”地道。 董仪道:“愿闻其详。” 冯远笑道:“董相、诸位明公都目光如炬,哪能看不明白?无非是考较下官和晏部堂罢了。且试言之,望诸公批削指正。 此事某些人和东厂联手,忽然发难,早已非一般朝堂争斗,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等不可不谨慎行事。”说完手指往上指了指。 众人都明白,他指的今上和太上皇之争,这也是实情,一时默然不语。 这死胖子真是奸猾似鬼,不好对付啊。 霍鹏淡淡道:“二位所言,不无道理,何以教我?” “不敢。”两人忙拱手逊谢。 “冯兄弟口齿灵便,还是你与相爷并诸位大人禀明罢。”晏宁道。 冯远点点头,拱手道:“二位相爷、诸位,方才边大人所言此风不可长,又云朝堂之上妖氛弥漫,愚以为一针见血。
朝堂之事,与东厂何干?若兴起此风,日后我等岂不要仰人鼻息过活? 再进一步,重蹈汉末桓灵二帝覆辙也是势所必然。届时天下大乱,国将不国,我等都成罪人矣。” 众人皱了皱眉头,这死胖子危言耸听,胃口小不了。 林如海道:“冯大人以为如何才能避免此厄呢?” 冯远道:“不才以为,正因道消魔长,才使妖风盛行,唯有众正盈朝,黜邪崇正,方为扫荡妖氛、澄清吏治的根本之策。” 众人对视一眼,这是要官帽子了。 死胖子,要钱又要官,胃口不小,也不怕撑死。 边青是吏部左侍郎,这正是他的职权范畴,因冷冷一笑,道:“冯大人所言颇有道理,只是急切之间,却不好物色正直之士,冯大人可有什么举荐么?” 冯远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笺,道:“下官与各位同僚寻觅观察许久,觉得这些官员,志虑忠纯,才干出众,倒也可堪任用。” 边青接过一看,上面十几个名字,都是知府知州或各部院主事一流的人物。 微一沉吟,这死胖子倒会坐地起价,要说这价码也不算太高,可提拔了这些人,自己人便少了许多位置,一时难以取舍,便将纸笺呈给了两位中堂。 霍、董二人扫了一眼,他们格局大了许多,并不纠结,交换了一个眼神。 董仪笑道:“难得诸位大人心怀天下,为朝廷举荐贤才,这些人的德行政绩,我也有所耳闻,朝廷用人向来是能者上,庸者下,既是干才,理应重用。” 冯远与晏宁对视一眼,想不到新党大佬这么大方,都不讲价。 “听相爷一席话,我等战意激荡、斗志勃发。如今我等后继有人,再无后顾之忧,只愿与朝中奸党殊死一搏。 即便丢官去职、性命不保,也要与他们做过一场,以正朝纲。”冯远起身慷慨陈词。 众人都笑着称赞,心中暗骂,论无耻你这死胖子当属本朝第一,再无耻的话都能说得理直气壮。 晏宁道:“下官来前,江相吩咐,若两位相爷确有匡扶朝纲之心,便让我等听命行事。如今我等众志成城,便请二位相爷示下,我等依令而行便是。” 霍鹏点头道:“好,那我们便议议此事。公载兄,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庞超见众人总算谈好了条件,笑道:“诸位大人,此事愚以为当从三处着手,一者行能臧否,得之舆论;二者以攻为守,乱其阵脚;三者锦衣相助,辨明冤屈……” 众人凝神听完,都抚掌而笑:“公载兄不愧为状元郎,目光深远,虑事周全,我等不及也。” “些许浅见,贻笑大方。” ―― 连日来,朝堂上为贾琮的案子吵翻了天,新党并中庸党见旧党没什么新意,逐渐发力,把案子往新法上引。 只说江南士绅并朝中旧党因不满贾琮诛杀勾结匪寇叛乱的大族豪门,故罗织罪名,群起而攻之,名为反贾琮,实为反新法。 同时,按照锦衣卫提供的情报,对旧党中人发起弹劾。 且江南社党消息陆续传来,各地寒门士子纷纷联名上书,为新法呐喊,攻讦朝中旧党,抗拒新法,抱残守缺。 陈国舅也行动起来,暗中指使部分旧党官员反水,投靠新党。 陈家千年世家,本是铁杆旧党,只因朝堂上风云变幻,皇后授意,如今突然改弦更张,让旧党有些猝不及防,阵营顿时被撕开一块。 旧党则死死咬着贾家作奸犯科之事不放,要求正国法、除奸佞。 特别是近日朱文锋、贾雨村等人被东厂押解进京,在厂狱中轻轻一审,便尽数招供,更增加了他们的说服力。 熙丰帝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只让众臣各抒己见,议了又议,眼见朝堂中旧党声势渐渐衰弱下去,也不理论。 这些日子,贾琮在诏狱里好吃好睡,倒也没受苦。 三法司并东厂番子来讯问了几次,贾琮理都不理,只让周威这“御用讼师”去应付。 来人无奈,在诏狱里他们既不能用刑,又不能逼供诱供诈供,来了几次徒劳往返,也就不来了。 十月十二日,距贾琮入狱接近一个月。 今日又是朝会之期。 旧党众人照例提起贾琮一案,新党众人纷纷开口驳斥。 今日宗亲、勋贵也下了场,场面十分热闹。 忠顺王一党并侯伯系勋贵力主严惩。 忠信郡王等人并开国国公一脉则竭力为贾琮辩解,力主轻判。 忽地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关阳侯李猛出班奏道:“臣参原京营节度使贾代化在任期间,克扣军饷、倒卖军械、虚报兵额、贪污军费,辜负圣恩,于废太子谋反案中,按兵不动,暗助叛逆。” “臣参宁国府贾敬,妄求长生仙道,于城外玄真观中,摘取上百童男童女心肝炼丹,尸首埋入后山。 现下一干邪道已捉拿归案,被害者遗体已然掘出。士林、百姓群情激奋、义愤填膺,要求严惩。”刑部尚书邢山站了出来。 “臣参宁国府三等将军贾蓉,重孝期间,淫辱姨母,逆乱人伦,十恶不赦,请旨严惩。”礼部尚书陈道列众而出。 这三项罪名一出,金殿内顿时一静。 新党并忠信、冯远等人一愣,万万料不到旧党看似声势衰弱,却暗藏惊天一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贾家完了。 军机大学士苏浩初冷冷一笑,出班道:“启奏陛下,贾家家风乖戾、大逆不道、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臣请将宁荣二府之罪,交由三司并案论处,以服内外。” “臣等附议!”旧党、侯伯并大量宗亲出班奏道。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天子一怒 第429章天子一怒 贾家三条大罪一出,金殿上风向顿时一变,这几天突然临阵倒戈的旧党中人暗暗叫苦,生怕两头捞不着好处。 熙丰帝高坐御阶之上,目光微微一凝,原来这些人的目的不单单是贾琮,而是要把宁荣二府连根拔起! “众卿可有异议?”熙丰帝面沉似水,声音没有分毫波动,好像方才奏的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 许多心思敏锐的已察觉出今上的意思,这等惊天大案,天理不容,恶贯满盈,于情于理皇上也该有几分愤怒,但为何如此平静? 是贾家的罪过还不够大?显然不是。 唯一的原因就是圣上还不想贾家倒下。 忠信郡王微一沉吟,出班奏道:“臣有异议。方才关阳侯弹劾宁国贾代化。 若我没记错,贾代化离世已二十几年,当年你老子不站出来弹劾,现在你来弹劾什么?简直荒谬。 那我也弹劾你老子,反正死人不会说话,随便泼脏水便是。金殿之上,岂容信口雌黄?” 关阳侯李猛早有准备,沉声道:“启奏陛下,当年之事十分隐秘,加之贾代化极其狡诈谨慎,直到废太子案尘埃落定依旧没有暴露。 直到近年,臣等细查卷宗,才发现当年废太子谋逆之时所用的兵甲器具,数量与同一时间京营短少之数吻合。 再细审当年京营将官,方才逐渐真相大白。 为求万全,一应人证物证,皆已呈送刑部。此等大事,虽过去二十余年,臣却不敢隐瞒半分,若有一字虚假,臣愿领死罪。请皇上圣裁。” “此案乃五军都督府多方查访所得,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大都督、巨野侯屠斐、左都督、高唐侯曹劲同时出班奏道。 军方三位大佬终于出手,侯伯一脉忙一齐出列,道:“此等大案,请陛下圣裁。” 忠信郡王眉头紧锁,这群王八既然如此笃定,估计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若是凭空捏造这么大的事儿,冤枉一般人可以,想冤枉锦衣卫护身的贾家,那是痴人说梦。 毕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锦衣卫、东厂、刑部,大家都是内行,谁想糊弄谁都不容易。 这倒有些不好办了。 至于另外两个案子就不用提了,贾敬失心疯了,竟然用小儿心肝炼丹,贾蓉淫辱姨母,还他妈被人发现了。 新党、中庸党众人眉头紧锁,一时无从辩驳。 既然旧党此时敢郑重提出来,就一定有所依仗,不是随口乱说,胡乱开口恐引火烧身。 国公一脉勋贵不伏,牛继宗皱眉道:“宁国府贾敬乃进士出身,深明圣人经义,怎会做下此等恶事? 若说他杀了一百多个小儿,为何现在才发现?莫非玄真观中都是死人不成?” 刑部右侍郎陆捷冷笑道:“玄真观中人皆在前院居住,唯有贾敬并几个邪道在后院居住,平日几乎没有往来,寻常道人也不敢打听后院之事。 其二、贾敬等作案并无定时,且皆是深夜,先以迷药迷晕小儿,再取其心肝,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刑部捕快已在后院找到其作案的密室和凶器。 其三、受害小儿尸首也在观后荒山上找到,经辨认,确有许多是观内失踪的道童并周围农家小儿,如今一干邪道已被刑部抓获,供认不讳。 若侯爷或诸位大人不信,可随时来刑部听审,看看是铁案如山,还是我等屈打成招。这么大的案子,还有假的不成? 说实话,办这个案子,刑部捕快根本没动刑,只把这几个邪道往那百人坑旁一领,他们便即骨软筋酥,俯首认罪。 若非事实俱在,不容置疑,下官也不敢相信,世受皇恩的开国元勋之后,竟作出此等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之事。” 牛继宗眉头紧锁,论口才他怎是这些文官的对手,何况对方义正辞严,有理有据,也实难反驳。 礼部右侍郎屈朗冷笑道:“诸位还想给贾家文过饰非么?是否有人要质疑贾蓉淫辱姨母一事呢? 各位大人,方才陈部堂只弹劾了贾蓉,实在是宅心仁厚。 据我等查知,宁国府贾珍在时,这父子俩便与两个姨娘有染。 贾珍死后,贾蓉承爵,更加肆无忌惮,不仅染指姨娘,连生父的房里人也没放过。 要说证据,此事宁国府下人谁人不知?东厂早已探明查实,移送刑部,诸位大人若感兴趣,不妨去刑部听审,做个见证。” 冯远忽然出班道:“宁国府之罪恶,与荣国府有何关系?虽说都姓贾,却早已自立门户。 宁国之罪是一案,荣国之罪又是一案,两案毫无关联,岂能混为一谈? 将风马牛不相及之事,扯到一起,这是办案之道?还是说有人想借机大肆株连?” 新党众人忙道:“此言极是。即便宁国府要抄家灭门,也不与荣国府相干。
刑部堂、陆大人、屈大人深知刑律,为何要行此有悖国法之事,难免让人怀疑别有用心了。” 旧党中人见新党要将宁荣二府切割,断臂求生,哪里会放过,纷纷道:“贾府一门双公,本是一家,谁人不知?既是一家之事,自然应当一案论处。 何况若说宁荣二府犯案之时,没有相互照应,彼此遮掩,也难以取信于人罢。” “简直荒谬,既是断案,自当就事论事,岂容尔等凭空臆测,以莫须有之名冤枉好人?” “宁荣二府罪证确凿,不容抵赖,臣请将一干人犯提至刑部天牢会审。” “贾家罪大恶极,罪不容赦,臣请付三司并案审理。” “两案并不相干,宜应各自审理。” …… 朝堂上正吵得不可开交,旧党虽出了杀手锏,但新党诸人死死咬定两案无关,打定了主意舍弃宁国府,死保贾琮,声势上倒也不虚。 忽听金殿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太上皇手谕。” 众人一静,都看向殿外。 熙丰帝眼睛一眯,瞳孔微缩,微微冷笑,来了么? 只见六宫都太监兼东厂厂公夏守忠,高举一份明黄封皮的折子进来,站到御阶之下,面南而立。 “臣叩见圣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一起拜下。 熙丰帝也站起身来,走到御案一侧,垂手静听。 ―― “内相,大人在里面,您请。”温振、方极、周威等锦衣卫高层恭敬地陪着戴权进入诏狱。 戴权阴沉着脸,眼睛一翻,冷冷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等大事,竟然一无所知!” 温振等人已知今日朝堂上的事,躬身请罪道:“内相容禀,此番我等无能,连累大人遇险、内相辛苦,不敢辩解。 只愿戴罪立功,报效大人并内相天恩。” 这段时间,锦衣卫除去调查旧党大员外,也把宁荣二府的案子细细梳理了一番,实在是万万没想到贾代化的事情过了二十几年还被翻出来。 玄真观的事情,王飞、孟晨两位掌风千户其实已有察觉,只是东厂捷足先登,控制了一干人员,并严密监视,他们也不敢自投罗网。 “哟,内相亲自来看我么?”贾琮见众人进来,笑道。 “卑职无能,请大人责罚。”温振等一齐跪倒请罪。 “出了什么事?”贾琮皱眉道。 戴权叹了口气,把今儿早朝的事情说了,道:“不意宁国府竟犯了这等大案,以至于老弟也被牵连进去。 本来朝堂局势也能抗衡,顶多壮士断腕,舍了宁国,只要老弟在,贾家就还有希望。 谁知旧党、忠顺一党、侯伯系竟请动了太上皇。 宁寿宫震怒,当朝传下手谕,令宁荣二府的罪过,并案论处,并将一干涉案人员打入……刑部天牢,从重治罪。” 贾琮一颗心沉下去,太上皇显然是报复自己不知“感恩”,刚刚在“贡锦案”中侥幸脱身,反手便抹杀了他在锦衣卫的布置,使得熙丰帝掌握了一支重要力量。 太上皇口中的“从重治罪”,明眼人都知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何况区区宁荣二府。 “不过老弟也不必过于忧虑,皇上虽不便明着违背太上皇的意思,却补了一句话。 着锦衣卫全程监审,务使明察秋毫,水落石出,以理服人,以证服人。特命我来送老弟过去,免得老弟忧虑。”戴权道。 贾琮缓缓点头,不管怎么说,若去刑部,局面就凶险了。 “内相,圣意如何?”贾琮道。 戴权微一沉吟,道:“老弟是陛下肱股之臣,陛下自然会网开一面,只是如今太上皇插手,局势便有些不可测度了。” 后面北司镇抚方极眼中兴奋之色一闪而过,若贾琮完了,陛下是否会让自己执掌锦衣呢? 不过贾琮余威犹在,他不敢暴露半分心思,恭恭敬敬垂首肃立。 贾琮点点头,拱手道:“内相,你我相交一场,琮素来视足下亦师亦友,若琮不测,望总管照拂小弟家眷。琮必有厚报。” 戴权忙道:“老弟何出此言,事情何至于此? 切莫灰心丧气,放心罢,朝中诸位大人、忠信郡王等宗室、国公一脉都在为你说话,咱家也会略尽绵薄,定让老弟你安然无恙出来。 你我兄弟日后还要为陛下效力呢。” 贾琮淡淡一笑,道:“谢总管吉言。诸位且稍后,我收拾收拾就来。” “好,我在外间等老弟。”戴权点头出去。 众人跟着退下。 “传我亲兵统领来。”贾琮喝道。 第四百二十八章 打入天牢 第430章打入天牢 “是。”门口校尉答应一声,忙去叫人。 不多时,张元霸、燕双鹰两人进来,单膝点地,道:“三爷请吩咐。” “若我不测,你们不要做傻事。只把我家里女眷接到庄子上过活,待局势平稳,带上我的钱财,走海路去辽东我师傅那里。 彼处,我耕耘数年,还有几千锐士在,与女真人关系也不错,可进可退,谅朝廷投鼠忌器,未必敢动手。”贾琮缓缓道。 张元霸、燕双鹰两人大惊失色,磕头道:“三爷,哪里就到这一步。” 贾琮摇头道:“先做好最坏的打算罢。鸟速。” 牢房阴影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身着深蓝劲服,只露出一双锐利的大眼睛,肩上斜露出刀柄,单膝跪在贾琮身前。 “鸟速,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我的女人和孩子。 我需要你联络纪尹流,组建一支忍者部队,越强大越好。要多少钱,找姨娘们拿便是。” 鸟速略一迟疑,道:“主人,不会有事的。” 贾琮神色平静,道:“人生只是一场旅途,我总要离开,或早或晚。 我若不在了,你就奉宝姑娘为主,这是我的遗命,明白么?”这两年见惯生死,他早有心理准备。 “是,主人。属下遵命。”鸟速低声道。 燕双鹰沉声道:“三爷,若有姑娘不愿随我等离开,如何是好?” 贾琮冷冷道:“她们必须离开!我不在了,贾府难逃覆灭之危。” “标下明白了。” 张元霸与燕双鹰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主意。 “诸位,保重罢。”贾琮长身而起,踏出牢门。 温振、周威、唐斩等人忙送贾琮上车,一路随行。 戴权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众人去了。 后面燕双鹰拉着张元霸,悄声道:“元霸,你看这事儿……” 张元霸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十分默契,微微点头道:“你速回村里,把几家亲兵的家眷先走海路送去辽东,以防万一。 我回去寻庞先生商议。” 燕双鹰点点头,悄然离去。 他们绝不能接受贾琮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 贾琮的亲兵除了最先庄子里选拔的十人外,其余都是辽东人,在神京没什么顾虑。 只要送走庄子里的人,众人便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若论真刀真枪的干仗,他们从未把都中的军士放在眼里。 家养的永远干不过野生的。 以贾琮在辽东的声威,又是女真的女婿,只要回去振臂一呼,轻易便能拉起一支雄兵,自立为王,朝廷未必敢派大军来剿,岂不比现在快活。 这是亲兵们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粗暴。 ―― 荣庆堂里,老太太正和姑娘们说话。 自从贾琮革职入狱,家里少了许多笑声,众姑娘都神气郁郁,陪着贾母强颜欢笑。 湘云早已被史家接回,生怕被贾家牵连。 凤姐儿因有了身孕,也不用站规矩,在荣庆堂里也有了座位,只是再没了往日泼皮破落户的辣劲儿。 贾母虽老,心里还明白,知道贾琮遭难,便如天缺一角,家里已有风雨飘摇之势,两个儿子是靠不住的,此时自己万万不能倒下,不然贾家就完了。 因笑道:“你们这些小孩子,没经历过事儿,觉得革了职、下了狱就是天大的事,俗话说初生之犊十八跌,琮哥儿这点事儿值什么? 朝里这许多大人、勋贵、宗亲王爷都替他说话,咱家虽不比当年,好歹还有几分祖宗的薄面。 你们大姐姐在宫里还当着贵妃,琮哥儿也是今上跟前儿得力的人儿,难道皇帝就真的不讲情面?我看不至于,道理说不通。 你们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咱们在家里顽笑是正经,保不定过几天琮哥儿就回来了。” 凤姐儿勉强笑道:“老祖宗说的是,我们没经过事儿,倒被吓住了。 那天我们去看了,琮儿住的牢房,倒比大户人家的内室还富贵些,可见什么案子,不过是走个过场。 锦衣卫都是他的人,还能让他吃亏不成?” 贾母笑道:“这便是了,皇上若真想办他,还会让他待在自家地盘?可见圣意垂怜。 不过朝堂上吵吵几日,等风头过了,小小惩戒一番也就放出来了。” 众女一听都觉得有理,不由得放下了几分心思,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贾环在底下小声嘀咕,十分不满:“凤姐姐,你们去看三哥,都不带我去。”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骂道:“你不在家读书练功,整天瞎跑什么,你三哥知道肠子不给你踹出来,你当是去顽么。” 贾环最怕她,忙把头缩回去,不敢出声。 忽见林之孝跌跌撞撞跑进来,仓皇失措地道:“老太太,刑部直隶清吏司、督捕司郎中持三司牌票上门。 说奉旨拿大老爷、琏二爷问案,东府敬老爷、蓉大爷已被拿了去。” 啊?!众人大惊。 “琮哥儿呢?”贾母颤声道。
林之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哆嗦着道:“说是圣上有旨,宁荣二府涉案人等,一并打入刑部问罪。” 众女吓得花容失色,梨花带雨,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凤姐儿脸色一白,慌忙看向老太太,如今府里能说话的,也就老太太一人了。 贾母闻言,心头又急又痛,顿觉头晕目眩,老眼昏花,耳鼓嗡嗡作响,只听到许多人扶着自己呼喊,又听不真切。 “拿参茶,取紫雪丹来,快请太医!”凤姐儿喝道。 众人忙乱了半晌,总算救回贾母。 “真是天亡我贾家么?”贾母泪眼婆娑,长叹了口气。 宝玉忙扶着她宽慰:“老祖宗不必担心,事情未必就到了这一步。保重身子要紧。” 贾母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黛玉心中虽怕,却并不乱,略一沉吟,道:“老太太,快请庞先生来商议商议罢。”如今宝钗当值去了,她自然当仁不让。 贾母点头道:“快请。” “庞先生来了。”话音未落,门口的小丫头便道。 众女忙避开,只有凤姐儿、黛玉没动。 庞超给贾母见了礼,沉声道:“老太太,事情超已尽知,如今旧党图穷匕见,其意已明,再不必怕。 超自有办法,请老太太切莫过分忧虑伤身,如今能挽回败势的,只有您老了。” 贾母精神一振,道:“请先生明示。” “先让大老爷并琏二爷随刑部的人去。过两日便是十六,您可进宫看望贵妃娘娘,顺便……” ―― 贾琮坐着锦衣卫转运要犯的青布大车,到了刑部天牢。 刑部等各部院位于皇城外,正阳门内,神京中轴线朱雀大街两侧,坐西面东。 在刑部西南角、西北角设有天牢,称为南北所,这里与普通的监狱不同,关押的多是重犯要犯和犯了法的皇亲国戚、权贵大臣,普通犯人还没资格进来。 刑部狱卒见了来人,也不用问,单看随行人员全是身披飞鱼服的锦衣卫、还有宫里的太监,便直接领到了北所。 温振、周威等锦衣卫老人皱了皱眉,道:“内相,北所素来关押待死之囚,刑部这意思是……” 戴权眼睛微眯,低声道:“你们轮流在狱中伺候,告诉荡寇伯,好汉不吃眼前亏,拖延时日便是,此事如何处断,也不是旧党说了算的。” “是,请公公放心,卑职定誓死保护好大人。” 戴权把贾琮送进牢里,与刑部左侍郎吕文斌交接了一番,淡淡道:“吕大人,咱家把荡寇伯送来了。 今儿皇上的旨意你也听到了,这案子朝野瞩目,务必办得明明白白,不落人口舌。 以往刑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别拿出来了,荡寇伯不是什么泥腿子江洋大盗,若案子办得有瑕疵,你未必担当得起。” 吕文斌赔笑拱手:“老内相多虑了,下官办案素来谨小慎微,从不徇私枉法,知道荡寇伯驾临,早早打扫了几间上等监房,预备了铺盖被褥。 生怕伯爷住的不舒坦,若有个三长两短,吃亏的是下官。您请看,这几个房间,任伯爷选择。” 私下面对戴权,吕文斌却无半分朝堂上的狠辣之气,这些官儿都是人精,朝堂争斗那是各为其主。 如今私下里交往,自然能结个善缘就结个善缘,反正都是举手之劳,都知道戴权和贾琮的关系,即便要杀贾琮,也没必要白白得罪这个内相。 戴权看了看,几个大监房,确实打扫的很干净,腌的尿桶马桶全都撤了,换了新的。 新搭了板床,铺上了崭新的青布被褥,都是寻常人家用的,看起来寒酸了些。 估计刑部也舍不得花经费给贾琮置办好东西。 “就这间罢,倒也敞亮。去把伯爷日用的东西换上。” 戴权摆摆手,随行的锦衣校尉忙过去把板床上的被褥扯到地上,铺上贾琮的绫罗锦被。 又抬了桌椅进来,摆上文房四宝和茶杯茶具,还有一大包袱皮的换洗衣物。 吕文斌微微苦笑,刑部什么时候接待过这等大爷,知道戴权这番作为,无非是告诉自己,贾琮是今上夹带里的人物,你得罪不起。 贾琮拱手道:“内相费心了。” 戴权笑着看了吕文斌一眼,后者忙赔笑点头。 因说道:“老弟委屈几日,待你沉冤昭雪,咱家再替你接风洗尘。” “谢总管垂爱,琮铭感于心。” “你我兄弟,值什么。”戴权笑着与他握了握手,拂尘一摆,道:“吕大人,咱家就走了,你看着办罢。” “内相慢走,下官自会按律而办,不敢擅自妄为。”吕文斌客客气气把戴权送出去。 周威几人低声商议片刻,道:“大人先住下,外面自有兄弟彻查诸事,我等在此处陪着大人,大人一日不出去,我等一日不出去。” 贾琮摆摆手:“卫里公务甚多,也不好因我一人而废,你们轮流在此看着便是。” “是。”当下温振、周威、唐斩等人商议了一番,南北司每日各出一名高层并几个得力校尉陪着,以防有人暗害贾琮。 第四百二十九章 如此招供 第431章如此招供 吕文斌送走戴权,暗道此事自己不可太过招摇,虽说贾家难逃一劫,以后的事儿还得掂掇掂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因说道:“来人,去把大理寺卿骆大人、都察院向副宪、东厂花千户请来,共审此案。” 四个人扛着,总比一个人扛着好些。 周威、唐斩等人占了旁边几个牢房,将贾琮团团围在中间。 “大人,方才戴总管交代,不必与他们争持,免得吃眼前亏,只拖延时间便是,不给他们刑讯的机会,此事归根结底还看陛下如何决断。”周威低声道。 贾琮点点头,他也明白官法如炉的道理,当硬汉没有出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多时,只听锒铛声响起,好几号“熟人”被押了进来。 贾琮不禁苦笑,这尼玛,老子混了几年,竟然和这些人混到了一起,丢穿越者的脸啊。 贾赦、贾敬、贾琏、贾蓉四人面如土色,一步步挨进来,并金陵知府贾雨村、顺天府通判傅试,还有个不认识的大汉,估计是平安州节度朱文锋。 为防窜供,几人都被分开关押,每个牢房外都安排了两名狱卒,专门监视。 “三弟救我……”贾琏、贾蓉看到贾琮在这里,忙扑过来呼救。 贾琮哂道:“嚎什么,没见老子都自身难保?” 狱卒过来把两人拉下去。 吕文斌过来笑道:“恩侯兄不必惊慌,你的事儿令郎在金殿上已当着皇上的面要求代父受刑。 今儿请你过来,不过是问个情况就让你回去。照实说便是,莫让小弟为难。” 贾赦松了口长气,看了贾琮一眼,既然有这小畜生顶罪,那就不怕了。 因拱手道:“吕大人放心,赦定当据实禀报。” 贾琮冷冷看着贾赦,深悔自己没先下手弄死他。 以前考虑到弄死了他还要丁忧三年,于仕途不利,更耽误了与宝钗、黛玉的婚期,故一直想留到婚后再动手。 没想到,这一念之差,竟让旧党抓住了机会,利用他来陷杀自己。 当下,刑部很快提审了贾赦、贾琏,二人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年走私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按了手印画了押,被放了回家。 平安州节度朱文锋没有办法,这等御案也容不得他抵赖,人证物证俱在,不想皮肉受苦,只能乖乖认罪招供。 接下来提审的是贾敬。 贾敬修了几十年的道,唯一的梦想就是长生,因此不惜犯下滔天大罪,知道若是认罪免不了一死,遂矢口否认,一概推说不知,以图狡赖。 会审的几个官员呵呵一笑。 东厂掌刑千户花元良笑道:“敬大老爷修道日久,这神照通明,八风不动的功夫,下官是比不了的。 常言道,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不知这命功,敬老爷修得怎么样了?是否练出了一身铜皮铁骨呢?” 贾赦皮包骨头的脸上,惊恐万状,颤声道:“你……你要怎样?” 花元良笑道:“既然敬老爷不愿以实情相告,下官少不得要得罪了。 知道敬老爷是两榜进士出身,又是国公子孙,等闲刑不上大夫,不过这案子着实太大,圣皇、今上俱都龙颜大怒,下官也只有得罪了。 虑到老爷年事已高,若太粗鲁,恐伤了老爷性命,我等不好交代。 也罢,就随意顽顽罢,若老爷能撑得住,下官便相信老爷是清白的,如何?” 说着一摆手,两个东厂番子提着拶子上来,扳开贾敬手指,插入木棍间的缝隙。 知道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承受能力弱,只轻轻一拉,贾敬便如杀猪般叫起来。 花元良示意暂停,笑道:“敬老爷,可想起来了?” 贾敬强忍着剧痛,怒道:“你们屈打成招,我要上奏朝廷。” 花元良笑道:“果然不愧为吃人心肝练出来的熊心豹子胆,行刑!” 这一认真,贾敬顿时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即刻死了才好,忙叫道:“我招我招!” “哼!你这个名字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么。” 审完贾敬,又把贾蓉提上来。 贾蓉早已吓得肝胆俱裂,见贾敬如死狗一般被拖走,哪敢强撑,忙道:“别用刑,我招我招。”
花元良与三司官员对视一眼,哂道:“蓉大爷果然通情达理,免了弟兄们劳累,那就说罢。” 这些豪门贵族,愚蠢如猪,也配享用那等锦衣玉食? 等到贾琮在锦衣卫陪同下过堂,众官员方才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吕文斌眼珠一转,低声道:“花千户老于刑名,办惯大案,经验丰富,这案子你又了然于心,还是你来问罢。我们旁听便是。” 大理寺卿骆宾、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向策均点头附和,以三对一,摆明了要“少数服从多数”。 花元良暗骂文官狡猾,得罪人的事儿就让老子干,不过他也不惧,夏公公早有吩咐,要弄死贾琮,弄死贾家。 只是如今荣府还有个贵妃并一等荣国夫人荫庇着,不好动手,只能先把贾琮除去。 至于宁国府,大猫小猫三两只,随手就抹除了。 周威也在底下给贾琮低声介绍,花元良,东厂掌刑千户,心狠手辣,不知刑杀多少人,绰号“花千骨”,意为手下白骨累累。 花元良皮笑肉不笑地道:“周兄弟、唐兄弟,你们本该坐上面,为何站在堂下,莫非又要替人做讼师么?” 周威道:“陛下旨意,命锦衣卫全程监审此案,站在下面也好,坐在上面也好,都是一样。 花千户要问什么,尽管问,这案子某也略知一二。” 贾琮抬眼扫了上面几人一眼,淡淡道:“也不必问了,你们要问的事儿,我早已在诏狱里招了。周千户,把我的供词给他们。” “是。”周威一招手,两个校尉抬了一口箱子过来。 哐,放在堂下打开,满满一箱子的卷宗。 “这是……”四个提审官员都傻了眼,他们干了一辈子,从没听说有人的供词是用箱子装的。 花元良怒道:“你分明是蔑视公堂,意图抵赖。来人,大刑伺候!” “且慢!”周威喝道,“从未听说犯人在公堂主动招供是蔑视公堂,吕大人、骆大人、向大人,你们三位也持此荒谬之见? 若是如此,某只能派人进宫禀报圣上,三法司所谓的‘蔑视公堂’为何物!” 吕文斌等人对视一眼,有些棘手,按理说犯人主动招供,这是从轻表现,可这招的也太多了些,看都不知道要看多久。 “周千户息怒,这供词着实多了些,不如我等问几个简单问题,请荡寇伯回答了便是。”吕文斌道。 周威冷笑道:“从未听过办案子怕犯人招供的,此案案情重大复杂,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尔等身为执法官员,难道对钦案也这般偷奸耍滑、偷工减料、断章取义不成?” 他身为锦衣卫掌刑千户,权力极大,这一辈子不知审了多少官员,故骂这些官儿跟骂孙子似的。 花元良冷笑道:“周千户,你这是包庇钦犯。” 周威淡淡道:“我是全程监审。若各位大人有异议,不妨请了圣旨来。 我倒要看看,诸位准备怎么办案,犯人不招供要用刑,招供也要用刑,你们的目的究竟是审案还是用刑?” 贾琮淡淡道:“我要说的都在这里。诸位大人若不受理,周千户,你便给我送进宫里,劳烦圣上亲自辛苦罢。” “是。”周威一摆手,两个校尉来把箱子抬走。 吕文斌等人忙道:“放下、放下。此乃我等分内之事,怎么去劳烦陛下?我们自然会受理。来人,送荡寇伯回监。” 贾琮冷冷一笑,转身便走,等老子出去,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回到监房,周威禀道:“大人,这些卷宗卑职亲自把关,由卫内精擅刑名的百户、总旗编写了大半个月。 故意写的缠七夹八、含糊不清,足以拖住他们好几天。待他们看完,估计又有变化了。” 贾琮微微点头,道:“老周,你果然是个人才。让你干个掌刑千户,倒是屈才了。” 周威忙道:“只要能为大人效力,卑职干个校尉也甘之如饴。” 贾琮微微一笑,挺会说话。 唐斩忙表忠心:“卑职也是一样,若非大人破格提拔,卑职此生哪有出头之日,北司兄弟即便拼了命,也要保大人无恙。” “替我谢过诸位弟兄。” “大人爱兵如子,恩比天高,弟兄们无不愿效死力。” 第四百三十章 老将出马 第432章老将出马 数年前,今上天恩,虑及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不能一见,有违孝道。 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望。 十月十六日,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大妆进宫省视元妃。 在宫人引领下,三人直入凤藻宫。 元妃知其来意,忙接着三人,进宫坐下。 摒退左右,寒暄了两句,道:“老太太、两位太太,你们此来可是为琮哥儿的事?” 邢夫人、王夫人都尴尬一笑,她们恨不得贾琮立马去死,怎会为他奔走,只是如今荣国府还轮不到她们当家做主。 贾母要来,她们只能恭恭敬敬随行服侍,不敢露出半分“反意”。 贾母点点头,叹道:“娘娘也知道家里的境况,如今好容易琮哥儿异军突起,给家里又挣了顶伯爵帽子,实乃阖族气运之所系,若就这样没了,咱家往后可怎么办?” 元妃握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切莫忧思过度,前日我已求了皇后娘娘,娘娘说此事有些麻烦,毕竟太上皇都开了口,今上和娘娘也为难,不好轻纵。” 邢夫人、王夫人在一边暗暗欢喜,不能轻纵最好,快快判决了罢,家里少个祸胎孽障,还平安些。 贾赦、邢夫人早已惦记上贾琮的巨额“遗产”,王夫人一则是私恨,二则是为宝玉打算。 若无贾琮压着,荣府的家业终归要落到宝玉手里,凭贾琏是争不过宝玉的。 贾母看了邢、王二人一眼,道:“两位太太去外间歇着,我与娘娘说几句梯己话。” “是。”两人只得退下。 元妃疑道:“老太太要说什么,连太太们也听不得?” “这是关系咱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贾母缓缓道:“大姑娘,皇后娘娘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是因咱家还没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琮哥儿小小年纪便封了伯,又掌着锦衣卫,说句前途无量不为过罢? 娘娘母仪天下,贵不可言,若说还缺的东西,只有一件,你可知道是什么?” 元妃道:“储君。” “是了,如今诸位皇子皆已成年,而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娘娘岂有不操心的? 虽说娘娘有两位嫡出皇子,可嫡子非长,这便是变数,何况有今上的例子在,那些非嫡又非长的皇子们,谁不想效仿? 琮哥儿与二皇子、十皇子、戴总管素来交好,他坐在锦衣卫的位置上,对娘娘来说总比其他人好罢? 加之如今琮哥儿隐为国公一脉之旗帜,说句不敬的话,有琮哥儿在,二皇子立储的可能也会大上两分。 在今上来说,恐怕也不愿琮哥儿就这么倒了,让国公一脉元气大伤,让侯伯一系势大难制,让旧党更加猖獗。 最重要的是,此例一开,难保太上皇不会继续借旧党之手,重新插手朝政。 娘娘之所以未松口,自然是觉得咱们家、琮哥儿还不够诚心投效,既如此,我今儿便亲自进宫面见娘娘,表明心迹。” 元妃有些吃惊,道:“老太太竟有这等深谋远虑,元春真是刮目相看了。” 贾母摆手道:“我哪里想得了这么多,都是琮哥儿的清客相公庞先生告诉我的。” 元妃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为琮哥儿定下和如意公主的婚事。皇后娘娘想来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驸马爷出事罢?”贾母淡淡道。 元妃苦笑:“当日我便力劝琮哥儿答应娘娘,可他是个死脑筋,硬是不从,开罪了娘娘,如今恐怕没这么容易了。” 贾母摇头道:“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哪有自己做主的?我与他定了,莫非他还敢驳了? 何况此事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关系家族命脉,琮哥儿不会不明白的。” 元妃缓缓点头,她巴不得玉成此事,有贾琮在,才有戴权各种照应,她在宫中的日子才滋润。 若贾琮没了,家里的几个子弟,实在是麻绳提豆腐,没法提。 与此同时,长春宫中二皇子、十皇子、如意公主正在苦求陈皇后。 “母后,此事实在太大,旧党他们的意思是要挖断贾家的根基,如此一来,新党孤掌难鸣,侯伯系更难教治,非国家之福,请母后三思。”孙灿道。 “母后,就看在贾琮这混账救过如意、救过儿臣的份上,好歹救他一救罢。”孙炽道。 “母后……” 如意公主拉着陈皇后撒娇,虽说贾琮这混账伤透了她的心,她还是忍不下心不管,最多这次把他捞出来以后一刀两断。 陈皇后没好气白了他们一眼,本宫怎么养了三个小傻瓜。 “好了好了,别摇了。母后都快被你摇晕了。此乃朝堂大事,与们无关,都下去罢。” “母后……”三人还待进言,陈皇后袍袖一摆,神色肃然,道:“退下。” 三人无奈,只得施礼告退。 “如意留下。”皇后淡淡道。 “是,母后。”如意展颜一笑,嗔道:“你们两个还不下去,母后要和我说话呢。” 二皇子、十皇子只得苦笑退下。 “母后,他们走了,您有什么吩咐?”如意满怀希冀望着陈皇后。 陈皇后招了招手,把如意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鬓角,叹道:“此事太上皇震怒,开了金口,父皇和母后都有些为难,你明白么?” “如意明白,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贾家的混账事与贾琮有什么干系。”如意公主低声道。 陈皇后道:“傻丫头,朝争哪有那许多道理,母后只告诉你一句话……” 如意凝神听完,点头道:“谢母后提点,如意明白了。”
“去罢。”陈皇后微微一笑。 如意刚出门便碰到元妃搀着贾母过来。 “给母妃请安,见过老夫人。” “参见公主殿下。”贾母忙见礼。 元妃扶起她,笑道:“殿下去看了娘娘么?我和老太太正要去给娘娘请安。” 如意道:“母后在宫里,母妃你们进去罢。对了,老夫人是为琮哥儿的事情来么? 我看不必提了,方才我们三兄妹已求了母后,母后也爱莫能助。” 元妃笑道:“却不是为给琮哥儿求情,不过与公主却有几分干系。” 如意心里一慌,元妃此言什么意思,难道…… 她冰雪聪明,哪里猜不到,再看贾母,正迎上她笑意盈盈,和蔼慈祥的目光,没来由脸色一红。 因说道:“母妃说笑了,我还有些事,先告退了。”如意说完逃也似走了。 元妃与老太太相视一笑,在宫人引领下进去拜见皇后。 “臣妾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哎呦,荣国老夫人。快搀起来,赐座。” 皇后轻轻抬手,笑道:“妹妹快搀着些儿,老夫人年高德劭,本宫素来敬重。 当年老保龄侯、尚书令史公并代善公与家祖、家父都是至交好友,老夫人怎么如此见外,到让我汗颜了。” 贾母笑道:“娘娘念着上辈子的交情,仁厚宽待,臣妾唯有更加诚敬侍上,方能报答娘娘天恩于万一。 岂敢妄自尊大,轻狂了去,人家倒要笑话臣妾白活了一辈子,礼数都忘了。” 陈皇后笑道:“老夫人实在太客气了,莫说本宫,便是皇上也常说勋贵乃国之柱石,对各家诰命多有优容礼遇,以示天家与勋贵休戚与共之意。 老夫人更是勋贵中硕果仅存的几位老封君之一,本宫时常想当面请益,又恐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宜劳动,故不曾召见。 今儿老夫人难得进宫看望,正好唠唠家常。” 元妃笑道:“娘娘恩德广袤,臣妾等如沐春风。重慈今日入宫求见,正有私情愿面禀于娘娘。” 陈皇后笑道:“老夫人有什么话儿,但说无妨。” 贾母道:“臣妾今日入宫,一是许久不曾瞻仰凤颜,特来给娘娘请安;二是向娘娘负荆请罪。” 陈皇后道:“老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贾母道:“敝家逆子贾琮,屡受娘娘洪恩却不思报效,反而居功自傲,恃宠而骄,冲撞娘娘,实在该死。 此皆臣妾疏于管教之责,请娘娘降罪。” 陈皇后道:“老夫人言重了,本宫素来视琮哥儿如子侄,年青人少年成名,骄傲些也是常情,本宫如何会因此怪罪?切莫再提。” 贾母叹道:“琮哥儿如今代父受过,下狱问罪,娘娘一番天恩,他却不知了。 想当初他曾与我说,娘娘待他比世人都好,屡屡赏赐宝物,连前儿当面冲撞了大皇子也未见责; 二皇子、十皇子待他亦如手足兄弟,从不以异姓视之,又曾与十皇子并肩驰骋于域外,抗击鞑子,更是情深义重; 又得如意公主多番关怀照应。惟愿此生死心塌地为娘娘并二位皇子效力,方才不负这番恩情。” 陈皇后微笑道:“琮哥儿能这般想,本宫甚慰。这既是老夫人教化之德,也是荣府传家之底蕴。 当年太祖赐封号时曾言,先义而后利者荣,故荣者常通。 因源公素重情义而轻名利,重大节而轻生死,特赐了一个‘荣’字,可见太祖明见万里。” 贾母忙道:“臣妾惶恐,不敢谬承娘娘金奖,琮哥儿万不敢和祖宗比肩,不过重情重义这一节,却不敢或忘。 当日他也曾说,娘娘慈恩,有招驸马之意。 只因他素来和薛家大姑娘青梅竹马,不忍相负,恐失了道义,故虽爱慕如意公主品格,亦不敢承恩。 臣妾得知后,将他好一通骂,告诉他义有大义小义,节有大节小节,岂能因小失大,这不是糊涂么? 何况娘娘降不世出之恩,允你取薛林二人为平妻,你怎能因一己之私而辜负天家圣恩? 如何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娘娘、对得起素日亲厚的二位皇子、公主殿下? 如今贾琮锒铛入狱,臣妾不敢妄求天恩。 只愿娘娘不弃寒微,看在先人面上,若琮哥儿能侥幸逃脱大难,望还能侍奉娘娘膝下,戴罪立功,以赎前罪。 则臣妾即便立时闭了眼,也有颜面见宁荣二公并先国公了。” 贾母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完,起身拜倒,掩面啜泣。 元妃忙跟着拜倒,搀扶着她,心中暗赞姜还是老的辣。 这番话含蓄有节,既点明了贾琮和皇后一脉利益相同,又委婉表达了意思,想来娘娘不好拒绝罢。 “老夫人言重了,快搀起来。” 陈皇后忙叫起,略一沉吟,笑道:“本宫早知琮哥儿是个好孩子,对他一直寄予厚望,怎会因他一时荣辱而见弃。 既然老夫人和元妃妹妹亦有此意,本宫自当允准,待琮哥儿的案子结了,再论此事,如何?” 贾母大喜,道:“臣妾谢娘娘再生之恩,敝家从今往后自当倾力孝敬,绝无二心。” 陈皇后微笑道:“往后就是一家人,老夫人何须多礼?” 元妃心中也是欣喜若狂,娘娘既然说了“往后”二字,显然琮哥儿的事情,大有希望,否则哪有往后?不禁感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若今儿没有老太太,谁在娘娘跟前有这么大的体面? 以大太太、二太太的身份连给娘娘请安都不够格儿。 第四百三十一章 智珠在握 第433章智珠在握 陈皇后刚打发了元妃、贾母二人,便听说今上驾到,忙出来迎接。 见熙丰帝神色不佳,便服侍他坐下,摒退左右,问道:“陛下可是为贾家的案子烦心?” 熙丰帝缓缓点头,恨恨道:“贾家这群混账,无法无天,罪大恶极!若非顾虑大局,朕真恨不得抄其家灭其族,方称朕意。” 陈皇后道:“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陛下相忍为国,调和阴阳,正是古往今来罕见的圣君之行,臣妾由衷敬服。” 熙丰帝叹了口气,握着皇后的手,拉她坐在身边,道:“如今朕只有在你这里才能说上几句话。 前儿顺妃特意求见,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有小人陷害费家,求朕严惩贾琮。 这不是不打自招么?费家干的混账事比贾家尤甚,打量朕不知道?” 陈皇后笑道:“顺妃妹妹也是关心则乱,生怕皇上处置娘家,故先来求个情。 依臣妾的意思,看在大皇儿的面上,竟揭过去罢,免得天家不宁。如今是多事之秋,不宜多生枝节。” 熙丰帝“哼”了一声:“若后宫嫔妃能有梓潼十一之贤德,朕也可高枕无忧了。若非念在顺妃侍奉多年,朕定不轻饶。” 陈皇后道:“陛下仁厚,顺妃妹妹自然感戴,若费家往后能改邪归正,亦是陛下圣德。” 熙丰帝摆了摆手,显然对费家“改邪归正”不报什么希望,道:“这几日朝中力主严惩贾家的折子越发多了,梓潼有何高见?” 陈皇后道:“臣妾也听说了些,陛下统御万方,自当公正严明,按律而断。 不过贾家之事,却非普通刑案可比,一旦处置失当,则朝局不稳,甚至连累新法,不得不慎之又慎。” 熙丰帝点头道:“梓潼所言深得朕心,可有什么良策么?” 陈皇后笑着嗔道:“陛下智深如海,早有定计,却来考较臣妾。” 熙丰帝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朕特来向梓潼讨教,互相印证,也免得出了什么差池。” 陈皇后道:“如此,臣妾便斗胆直呈鄙陋,请陛下莫要见笑。” “但说无妨。” “此事要害处是宁寿宫已然介入,却不知其底细,故陛下未敢轻动。”陈皇后缓缓道,目中精芒闪动,智珠在握。 熙丰帝点点头。 “如今反贾一党已趁此案勾连在一起,将贾琮下狱是第一招,借太上皇之手将其打入天牢是第二招,想来还有第三招要将其置于死地。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此时陛下宜静观其变,待其三板斧使完,其意完全暴露,再出手收拾残局,当可一举而鼎定乾坤。”陈皇后道。 熙丰帝微微一笑,若有深意看着皇后,道:“知我者皇后也。皇后对贾琮此子怎么看? 是弃之以安天下,还是留其一命以示天恩,甚或仍旧委以重任?” 陈皇后心中一动,知道熙丰帝此言明是问贾琮,实则是看自己是否有笼络党羽争储之心。 因道:“臣妾以为,此案贾家罪犯滔天,即便皇上法外开恩,也难逃重责,至于贾琮么,此子是个人才,倒还可以重用。” “为何?难道国朝没人了么?”熙丰帝看着陈皇后道。 陈皇后笑道:“陛下,贾琮是您钦点的‘子龙’,且又屡立战功,若让朝堂中人借太上皇之名轻易除去,试问彼辈心中作何想? 若贾琮可除之,朝堂中人谁不可除?其后党同伐异之事定然还会发生,如若届时太上皇再插手,陛下又当如何?
且从此事看,五军都督府和旧党及部分宗亲颇为默契,必定有所勾连,而居中联络者,舍东厂其谁?此非吉兆也。 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贾琮不过是个蚁穴,看似不值一提,却不可不堵,且这也是天赐陛下的良机。” “什么良机?” “如今朝野上下,暗流涌动,有些什么‘日月双悬照乾坤’‘今夜月明人尽望’的风言风语。 陛下正可借此案,昭告世人,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陈皇后沉声道。 这番话滴水不漏,完全从熙丰帝的立场出发,不露半分破绽。 熙丰帝面沉似水,缓缓点头:“梓潼此言大善,事关国家根本,确实不可轻忽。 朕亦有此意,只是如何为之方才妥帖,倒还须商榷。梓潼可有什么高见么?” 陈皇后笑道:“此事太上皇既已插手,何不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亦可公私两便了。” 熙丰帝大笑:“朕得皇后,如得女诸葛也。” 陈皇后掩嘴一笑:“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微一低头间,凤目中精芒一闪而过,显示其智谋城府绝不在今上之下。 ―― 十月十八日,朝会 知道今天有大事发生,朝中各部院众臣自觉地按下了公务,只等三法司绝杀一击。 果然,刑部尚书邢山面色凝重,头一个出班奏道:“启奏圣上,日前宁荣二府案三司并东厂已经查明。 锦衣卫全程监审并无异议,案情清楚明白,证据详实确凿,诸案犯俱以招供,请圣上御览。”说着呈上折子。 熙丰帝接过戴权呈上的奏折,缓缓翻阅,道:“三司以为,本案应如何判断?” 邢山并大理寺卿骆宾道:“臣以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按律严办。” 殿内众人闻言立刻窃窃私语起来,贾家犯的案子,真要认真按律法而论,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户部尚书晏宁看了左都御史谭成一眼,使了个眼色,还不说话,你们都察院的银子我可是优先拨的。 谭成微微一笑,同为中庸派大员,自然要说两句“公道话”。 因出班奏道:“陛下,臣有异议。宁荣二府乃国公之后,理应按‘八议’之议亲、议故、议能、议功、议贵等例,予以从轻处罚。” “臣等附议。”新党、中立派、国公一脉诸人忙出班奏道。 “陛下,臣不敢苟同,宁荣二府此等骇人听闻的案子,若轻轻放过,何以平民愤?何以正国法? 嗣后国朝哪还有法度可言?臣请按律严惩。”礼部尚书陈道朗声道。 邢山大声道:“陛下,贾氏众人案犯不道、内乱、谋叛。皆乃十恶不赦之重罪。 按律,贾敬不道,采生折割人者,理应凌迟处死,况其屡屡犯案,残害多人。贾蓉内乱,奸母之姊妹,应绞,又奸父之妾,应斩。 贾赦谋叛,结交边关领兵重将,暗中里通外国,走私军械禁物,理应抄家问斩。 贾琮私蓄兵勇、勾结外番、滥杀无辜……罪行累累,又自愿代父受刑。 贾敬、贾琮、贾蓉三人,皆是数罪并罚,只定为斩刑,已是法外开恩,请陛下圣裁。” 熙丰帝翻到折子最后一页,果然看到刑部并大理寺的拟罪: 贾敬、贾琮、贾蓉,斩决。 朱文锋、贾雨村,斩决、抄家。 某某妖道等数人,凌迟。 傅试,革职。 第四百三十二章 御笔勾决 第434章御笔勾决 殿内新党众人已纷纷出言驳斥,与旧党吵个不停。 不论旧党如何说,新党、中立一脉众人只死咬着开国元勋之后,不可凡人视之,理应“八议”为由,要求轻判。 旧党则高举“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的大旗,言道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似乎不杀这些人,就国将不国。 众人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不论挺贾还是倒贾,无不把积攒数天的精气神爆发出来,火力全开。 一个个口沫横飞,引经据典,唇枪舌剑,任纠察御史呵斥弹压都不奏效。 忠信郡王心中大急,过惯了苦日子,好容易靠着贾琮改善了生活,哪容他轻易倒下。 因纠着一个奉恩镇国公的前襟,喝骂道:“小五,你小时候老子还抱过你,如今竟敢和我对骂,你他妈的,大逆不道!” 越说越气,狠狠一巴掌扇在那镇国公脸上,将其打得跌退出去。 那镇国公爵位没他高,辈分没他高,职务也没有,虽年轻力壮,哪里敢和他动手,只气得一张脸成了紫绛色,双拳捏得咯咯作响。 忠信郡王冷哼道:“怎么,不伏?” 忠顺亲王皱眉道:“忠信,朝堂之上怎么动手打人?成何体统!” 忠信郡王笑道:“二哥,小弟教训几个不懂规矩的后辈子弟,值什么?若有异议,不妨奏明圣上,小弟愿领责罚。” 无耻!宗室众人暗骂,忠字辈儿的王爷们,比今上还高了一辈,只是教训几个宗室晚辈,圣上也只当没看到罢了。 忠顺亲王被气得不轻,也不理他,今日要紧之事是对付贾家,忠信这无赖,也翻不起什么浪。 另一边,冯胖子趁着殿内“乱兵四起”,口诛笔伐,混成一团,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勋贵队伍里,拉着牛继宗几人。 低声道:“你们几个使点劲啊,贾家完了,你们几家也没好果子吃。” 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等忙道:“大人放心,我等明白。” 冯胖子又“滚”到宗室队伍里,帮着忠信郡王撑场子,两个胖子舌战群儒,三言两语,便让年轻气盛的宗室公子哥们上了头,撸起袖子,打了起来。 “给我打!再来两个人,拉脚、扭手、按住,问他伏不伏。” 冯胖子缩在一边挥拳助威,唯恐天下不乱,如今他的想法就是,先把水搅浑,才好浑水摸鱼。 忠信郡王也在一边鼓劲:“小八、小六、小十二,都给我上!打趴下一个,皇叔赏银一千。” “得令!”几个宗室青年人腰带一扎便扑了出来,扭打自家堂兄堂弟。 顿时数十宗室在殿上打成一团,他们仗着身上的天家血脉,也不怎么理会朝廷规矩,反正难得上殿一回,胡闹就胡闹了,大不了下回不来了。 众勋贵、大臣见这边“战况激烈”都纷纷闪开地盘,任由这群凤子龙孙“两军对垒”。 忠顺王爷在一边气喘吁吁、喝止不住,忽地发现不对,指着冯远怒道:“冯大人,宗室之事,与你何干?” 冯远拱手笑道:“下官见诸位王爷、公爷谈兴甚浓,特来切磋讨教,既然王爷不喜,下官告退。”说完嗖一声溜回文官队伍。 几个纠察御史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人听,急得连连跺脚。 忽听殿外传来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夏守忠领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太上皇手谕。” 殿内诸人忙安静下来,一起拜倒。 熙丰帝冷冷一笑,站起身来。 只听夏守忠宣道:“诸位臣工,为贾家一案喧嚣吵闹久矣,耽误朝政,成何体统?本案上害天理,下伤人和,何须再议?贾氏众人,斩!” “圣皇圣明。”太上皇都明确表态了,宗室百官只得磕头。 新党众人并忠信郡王、冯远等人眉头紧锁,暗暗看向熙丰帝,如今能救命的只剩今上了。 熙丰帝接过太上皇手谕看了看,微一沉吟,淡然道:“既然圣皇有谕,此案不须再议。” 说着拿起朱笔,将奏折上贾琮等三人并所有应决之人的名字勾去,当场发还刑部。 旧党大喜,师志泽等三位大学士领头,齐声道:“陛下圣明。” 新党众人大惊失色,这一仗就这么输了么? 霍鹏、董仪二人皱了皱眉,若没了贾琮,日后办事倒有些麻烦了。 林如海长叹一声,将星陨落,贾家危矣。 忠信、冯远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之意。 ―― 宁寿宫,乐寿堂 夏守忠悄无声息进来,奏道:“启禀圣皇,奴才已传了手谕,皇上已当堂将诸人犯勾决。” 太上皇微微一笑,从炕上起身,坐到了紫檀镶黄杨云龙纹宝座上,宝座两侧各有一尊铜鎏金夔龙纹方鼎,冒着淡淡檀香。 “守中,似乎朕说话还算数?”太上皇轻笑道。
夏守忠忙躬身道:“圣皇口衔天宪,自然言出法随,一言九鼎。今上仁孝,自会谨遵太上皇圣谕。” 太上皇抚弄着宝座扶手上雕刻的龙首,道:“这些年朕不问世事,以为天下太平。 不承望区区一个贾琮就闹得满城风雨,在江南大举屠刀,苛杀士民,实在不成样子。” 夏守忠忙道:“故此各位王爷、大人们都希望圣皇以天下安危、国朝兴亡为重,不辞劳苦,听政视事。” 太上皇捻须微笑道:“朕老了,早已无心政事,他们有什么想法,自去奏明今上罢。” 夏守忠低声道:“诸位王爷、大人们都说,今上被奸佞蛊惑,好大喜功,心心念念的是远迈前朝。 故而不顾民生疾苦,擅改祖宗之法,实非国朝之幸,唯有圣皇出面,方能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守住祖宗打下的万里江山。” 太上皇缓缓点头道:“祖宗之法,确不可擅动,皇帝有些着急了,待处置了贾家,再议此事罢。” ―― 太上皇下了谕旨,着贾敬、贾琮、贾蓉三人问斩的消息传来,两府上下无不惊怖。 众人生怕惊着老太太,都瞒着贾母,只作没事。 荣禧堂内,众女听闻消息,如受雷击,完颜姐妹对视一眼也不多言,整装便走。 凤姐儿脸色煞白,心如死灰,神色木然。 楚婵忙扶着她,喝道:“凤丫头,你振作些,你肚子里可是琮儿唯一的骨血。” 凤姐儿闻言回过神来,死死咬着下唇,泪眼朦胧抚着小腹,点了点头。 这边晴雯早已呆了,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恍如未觉,茜雪扶着她,也是泪如雨下,无声饮泣。 忽见晴雯起身,到处翻箱倒柜,茜雪、金钏儿忙问她。 晴雯神情呆滞,道:“找块金子。” “做什么?” “吃了,随三爷去罢。”晴雯凄然道。 “混账!”楚婵安抚了凤姐儿,又过来厉声喝道:“寻死急什么!要死也先把琮儿的后事料理了。” 晴雯一惊,回过神来,反手擦了擦脸蛋,道:“姐姐说的是,我糊涂了。 三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替他料理了身后事,才好去寻他。” 楚婵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道:“事情还未落定,你们瞎操什么心? 琮儿当年那么小就纵横沙场,千军万马中厮杀,都没要了他的命,会这么轻易就没了?” 她毕竟出身豪门大家,阅历丰富,心智坚毅,非寻常女子可比,到此地步依旧沉着冷静。 众人六神无主,凤姐儿又怀了身孕,身体劳乏,都听她安排。 “金钏儿,你去问庞先生。” “晴雯派人去请太医,给凤丫头瞧瞧。” “茜雪去看看宝钗和黛玉,让她们不必忧虑,保重身子,事在人为。” “平儿服侍凤丫头去躺着。” 众人忙依令行事。 不多时,金钏儿回报:“庞先生说不妨事,他已去安抚老太太去了。” 众人虽不知缘故,也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庞先生如此得贾琮信重,定然言必有中。 荣庆堂 贾母见众人神色惶惶,正在逼问,两位太太、众姊妹哪敢告诉,纷纷推说无事,可那神情,分明在说大祸临头了。 恰逢庞超求见,众人忙趁机退避。 贾母忙问:“先生,可是出了事?” 庞超忙安慰道:“老太太勿忧,事情皆未出超之预料,如今您老还需保重贵体要紧。” 贾母急道:“先生直言相告便是。” 庞超把事情说了,低声道:“老太太切莫心急,事涉皇权争斗,非同小可,超料定其中内有玄机。” 贾母如抓着救命稻草,颤声道:“先生何以笃定?太上皇的旨意,难道还能改么?” 庞超低声道:“正因为是太上皇的意思,故今上必反其道而行之。 即便今上确实想杀琮哥儿,也不会杀了。何况今上并不想杀。” “为何?” “今上雄才伟略,连祖宗之法都敢废除,难道不敢违拗太上皇? 换言之,若连太上皇都违拗不了,又凭什么革故鼎新?”庞超轻声道。 贾母闻言思忖片刻,深以为然,缓缓点头,道:“先生有几分把握?” 庞超伸出拇指食指,比了个“八”。 贾母浑身轻松下来,道:“有劳先生了。” 庞超拱手告辞,心中暗叹,虽然只有三四分把握,为了安慰老太太,也只好唱个空城计了。 那迫不得已之策,也要安排上了,以防万一。 宝钗、黛玉听闻噩耗,本已万念俱灰,心丧若死,见贾母与庞超密谈一番后,神色缓和下来,方才魂魄归位了些,只是一颗心儿却万万不敢放下。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最后一着 贾琮听完周威的汇报,知道了太上皇再次降谕,熙丰帝御笔勾决的事,心中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杀人如麻,对生死早已看淡,只是遗憾终究没能改变金钗们的命运。 或许也改变了一些,至少林如海没死,黛玉的身子也养好了,秦可卿也没早早就死掉,晴雯也不会被王夫人撵出去病死,金钏儿也救回来了,尤二姐、尤三姐应该也不会横死。 想到自己还是做了不少“好事”,贾琮略感安慰,若这些女子与贾家气运息息相关,自己多少也算挽回了些贾家的颓势。 “老周,明日你亲自来送我一程罢。”贾琮道。 周威见贾琮临死不惊,心中也是佩服,他见过太多所谓铮铮铁骨、一身正气的文官武将,面对极刑,几乎没有不丑态百出的。 若非这一回太上皇连续两次出手干预,本案绝不至此。 因沉声道:“卑职遵命,大人可有什么指示?” 贾琮摇头道:“老周,什么家族荣耀、名利富贵于我都如浮云,惟一放心不下的是家中女眷,日后若方便时,能关照便关照一二罢。” 周威拱手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以报大人天恩。” 贾琮打发了周威,想了想,唤道:“鸟速。” 阴影中出来一个人影,道:“主人请吩咐。” “我若不在了,你立刻找机会除掉贾赦,也就是荣国府的大老爷。” 贾琮冷冷地道,虽然自己不在了,也要把这些败类带走,免得祸害家族。 如此荣府嫡系男丁就剩下贾琏、贾宝玉这两个没什么作恶本事的人,还有贾兰这小孩子,想来不会引人注目了。 “是,主人。”鸟速目中闪过一丝不舍,其实贾琮这个主人挺好的,比东瀛所有的大名、将军都要好。 只是忍者素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她也不敢有异议。 次日,刑部左侍郎吕文斌将一干人犯提堂,宣读圣旨。 众人听到被御笔勾决,除贾琮外,无不软倒在地,贾蓉更是当堂吓尿。 “验明正身,押赴刑场!”吕文斌喝道。 众衙役狱卒上来喝问一遍姓名、籍贯、出身,也不管有人理没人理,直接将诸人按倒五花大绑,背后插上亡命牌,推出白虎门。 众人在数百捕快、衙役并步军统领衙门兵丁押送下,坐着囚车出了内城,抵达宣武门外大街南与广安门内大街和骡马市大街交汇处。 这里有个名字叫菜市口,素来是刑部处决犯人的刑场。 神京内刑场很多,交道口、西四牌楼也是刑场,不过都不太有名,一般只杀些上不得台盘的犯人。 而菜市口则用来处决十恶不赦的重犯或权贵官员,故名气最大,围观的人也最多。 贾琮等坐着囚车过来,却没人敢往囚车上乱丢杂物。 一是因为数十锦衣缇骑团团围着贾琮的车驾; 二是经过锦衣卫多日放风渲染,贾琮已被塑造成一个于国有功,爱民如子,敢于反抗权贵的大忠臣。 因斩杀了许多勾结贼寇,祸乱江南的士绅,故被奸佞报复获罪。 历来百姓对这样的人充满同情和尊敬,在百姓眼里只要不欺压老百姓的,就是好官。敢杀大户的,更是好官。 贾琮见菜市口已搭好了断头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好几个头戴红巾、身着红衣的彪形大汉抱刀而立,他在江南监斩过,知道规矩,微微苦笑,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斩首的一天。 三司官员已在台下芦棚中坐定,分别是刑部左侍郎吕文斌、大理寺卿骆宾和都察院副宪向策。 贾琮等人被押上台面西跪下,有衙役捧来一碗白米饭,中间竖直插着一双筷子,上面有片半生不熟的肉,在众人口鼻下过了一遍,这叫辞阳饭。 吃过辞阳饭也就该上路了,这时候一般人也没心思吃饭,闻一闻就算数。 贾琮看着台下形形色色的人,脑海中一片空白,暗道这次挂了,会不会还有投胎的机会呢?目光扫过监斩席,忽觉不对。 监斩席上除了三法司官员,还有周威。 旁边则是雷泰、空性、解辉、王飞等千户,数百身穿飞鱼服的校尉,在衙役、捕快、兵丁之内,又围了一层,紧紧包围整个刑场。 不过这些人腰间配的却不是锦衣卫制式的绣春刀,而是特制的横刀。 贾琮瞳孔一缩,自家亲兵的武器,他哪能不认识? 慌忙向雷泰、空性等人看去,见这四个被自己从牢城营里发掘出来的大将神情笃定地朝自己点头。 贾琮顿时确定了这些人的目的,这是摆明了要劫法场啊。 本来王飞还有点犹豫,毕竟锦衣卫千户何等风光,他挺舍不得的,雷泰只说了一句“你是大人带出来的心腹,大人都出事了,你能善终?” 他便横了心,大不了重新回辽东混,只要有贾琮在,不愁吃穿。 贾琮却暗暗叫苦,若劫了法场,自己倒是能走,可家里的姑娘们,怎么办? 他不相信东厂会这么蠢,任由贾家转移人员而不察觉。
事实是,若被东厂发现荣府转移家眷,立马就可以断定有人要劫法场,从而将计就计,布下陷进,让两府死得更惨一些。 庞先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唯一的可能就是,家中重要女眷都在,这是准备牺牲所有人,死保自己了。 贾琮大急,这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可如今他马上就要被砍头,哪里能左右现场局势。 忙四下观察,果然在围观的人丛中发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女真人虽扮成汉人,可贾琮在辽东和他们打了几年交道,而且还是女真的女婿,哪里认不出来?单看肤色、相貌、气质就知道不对。 显然今天的事完颜姐妹也参与了。 而在贾琮看不到的地方,菜市口往南经神仙胡同、西横街、圣安寺街至右安门道路两旁的客栈,正有上百名亲兵分散其中,藏身客房。 个个顶盔掼甲,雪亮的陌刀靠墙倚着,客栈马厩里的骏马早已吃饱喝足,搭上鞍鞯,随时可以冲锋陷阵。 这一路人马由燕双鹰率领,他们的任务便是一旦菜市口动了手,即刻冲杀接应,确保刑场到右安门一路畅通。 而在刑场旁边一间小酒馆内,一条铁塔般的大汉没去看热闹,只顾吃着熟牛肉,自斟自饮,脚下扔着两只铜锤,薄薄的外袍下鼓鼓囊囊、轮廓分明,显然里面穿了铁甲。 张元霸则候在这里,替贾琮断后。 而城外,完颜姐妹已经备好了足够的战马和人手,只要贾琮等人出了城,即刻骑马南下。 在山东或河北,找个地方落草,再慢慢返回辽东,徐图后计。 贾琮苦笑,他毫不怀疑,凭自己手里的人,若骤然发难,绝对可以冲出神京。 因东厂也好、旧党也好,绝对料不到自己会抛弃家族,一走了之。 这正是整个计划最残酷的一点,牺牲两座国公府,只为营救贾琮。 这也是庞超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身为谋主,第一要务自然是保住主公的性命,什么女人、家眷也管不得了。 此时,庞超正坐在街口某酒楼三楼靠窗的雅间,目不转睛盯着刑场。 温振、周威等锦衣卫老人自然一来就发现今日的校尉全部换成了生面孔,暗道不妙。 不过如今他们四周都有人盯着,哪敢稍露端倪,这些人连法场都敢劫,岂会吝啬杀人? 这当口自作聪明,那是找死,故两人很默契地对视一眼,只做不知,反正自己没参与,上面怪罪下来,只会怪宁荣二府,怪不到锦衣卫头上。 今儿自己只是来监斩的,主角还是三法司。待会还得小心刀枪无眼,若被误伤就冤枉了。 眼见午时已到,吕文斌捻起一枚火签,喝道:“时辰已到,斩。” 啪,火签掷下。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紧,解辉骑在马上,死死盯着台上,紧紧握着大弓,手心微微冒汗。 一刽子手上台,单膝跪在贾琮面前,抱拳道:“爷,小人奉命送爷归天,您放心走好。” 说完起身,抽出贾琮背后的亡命牌扔在地上,喝了一口烈酒,喷在刀刃上。 旧党为求稳妥,第一个杀的便是贾琮。 “让我进去!我要和我三哥说话!”路边一个少年使劲推搡拦路的衙役,正是贾环。 那衙役见他穿着华贵,倒不敢过分得罪,只是喝令他退后。 “三哥、三哥!”贾环拼命大叫、挥手。 贾琮见状大声道:“吕大人,请让我兄弟进来与我告个别。” 吕文斌微微皱眉,看了看另外几名监斩官。 温振忙道:“荡寇伯自愿代父受刑,乃大孝之行,理应让其昆仲诀别。” 周围百姓也纷纷开口,替贾琮说话。 “让人家兄弟说句话。” “你们当官的别做的太过了。” “说句话当什么紧?” “还没到午时三刻呢。” …… 见民意如潮,吕文斌与骆宾、向策对视一眼,只得摆手道:“快些,莫要耽误时刻。” 衙役放人进去。 贾环飞跑过去,扑倒在贾琮身前,抱着他哭喊道:“三哥!” 贾琮心中也十分感动,沉声道:“环哥儿,我与你说的都忘了么?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什么?家里姊妹都好么?” 贾环强忍着眼泪,哽咽道:“不好,都担心你。你都要砍头了,老太太还哄骗她们,说你没事。” 贾琮叹了口气,如今也管不得了,能救一个算一个,低声道:“环哥儿,你即刻出城,在右安门外等着。明白么?” 这里距离广宁门、右安门最近,他料定必是从此门突围,因广宁门方向不对,南下必走右安门,最为便捷。 “等什么?”贾环道。 贾琮皱眉,低喝道:“叫你去就去,快去!” 贾环不敢违拗,抹泪站起来,依依不舍下了台,不忍看贾琮人头落地的惨状,返身钻进人丛中消失了。 但见刽子手扬起鬼头刀,对准贾琮的脖子,一刀劈下。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刀下留人 如意公主、宝钗一大早就心神不宁,心慌意乱,翰林院老儒在上面旁征博引讲学,她们两人在下面如坐针毡,眉来眼去,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只因今日贾琮要被斩首了。 看着大案上御赐兽耳八卦鎏金铜壶滴漏中的箭尺一丝丝升高,如意和宝钗的心也随之悬起。 堪堪到了巳时,如意公主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起身告罪进内更衣。 片刻出来,已换了一身大红地滚金边缠枝花卉银鼠皮劲服,下着黑缎锦边灯笼裤,腰悬宝剑,足蹬马靴,英气逼人。 老翰林讶然道:“公主这身打扮何意?” 如意拱手道:“学生有事要出去一趟,明日再学罢。” 老翰林皱眉,还有比学习圣人之道更重要的事? “公主,今日事今日毕,有什么事做完功课再去办也不迟。” 如意道:“学生赶着去救人性命,也是践行圣人之道。” 老翰林淡淡道:“是何圣人之道,若能言之,我便宽纵一回,否则定当禀明圣上。” 如意面色一沉,她此刻心乱如麻,哪里想得起什么圣人之道,正待任性离去,却听宝钗道: “先生,孟子云,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读书缓而救人急,公主执中行权、通达权变,正是圣人之道。”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意忙点头道。 老翰林捻须微笑,看来还是自己教导有方,点头道:“善。切记孟子亦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救人也罢,不可肆意妄为。” “学生明白。”如意忙答应一声,朝宝钗点了点头,风一般去了。 公主府正门洞开,数十骑精锐冲出,如狂风般卷过王府街,转入崇文门内大街,出了内城,转而向西,沿着三里河街、小市街直扑菜市口而去。 城内人流如织,出了王府街后便十分拥挤,很快如意公主并护卫一行人便被堵在路上。 “闪开、闪开!”王府护卫大声呵斥驱赶人群,护着如意缓缓前行。 如意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飞过去,只得连声喝令开路。 王府护卫们也急了,若误了大事,他们哪吃罪得起,当下四五号人下马,提起马鞭又打又推,将行人赶到两旁,强行开路,一时在大街上闹了个人仰马翻,围观人群反而更多了些。 “混账,我等乃公主府护卫,你们还不闪开!” 众百姓却不买账,纷纷吵嚷指责:“公主府也得讲理,怎么胡乱打人?” 这一闹起来,反而更加走不动,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都干什么、干什么!”几个巡城的兵马司兵丁见人群聚集,忙过来察看。 一护卫忙取出腰牌,递给这几个兵丁,低声道:“快快清理街面,莫要挡了如意公主的驾。” 那几个兵丁看了中间马上的如意一眼,吞了口唾沫,这祖宗谁惹得起。 慌忙点头哈腰,连声答应,抽出随身带的鞭子、铁链,指着人群喝道:“你们这群刁民,反了天了!光天化日竟敢聚众拦路闹事,都给我滚开,不长眼的随我们去兵马司衙门学学规矩!” 一边说,一边拳打脚踢,鞭子乱抽,把人群驱赶到两边。 百姓不怕这些护卫,却怕常年累月在街面上管事儿的兵马司,不敢反抗,忙让到两边。 “您先走,小的们随行伺候。”几个兵丁站在路旁躬身陪笑道。 驾!如意一行忙催马过去。 连堵了几次,若非一路上有兵马司兵丁相助,险些赶不上。 如意公主银牙暗咬,眼见着刑场越来越近,路口中的刑台四周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不知围了几千几万人。 见台上跪了十余人,刽子手正举刀往那薄情寡义的冤家颈中挥去。 “刀下留人!”如意公主厉声喝道。 “刀下留人!”数十护卫跟着吼道。 众百姓忽听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又听人呼喊,慌忙扭头去看,却见数十骑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身穿红衣,胯着红马,如一朵红云,飞一般飘来。 那刽子手微一迟疑,刀锋凝在半空,雷泰等人忙喝道:“没听见‘刀下留人’?还不退下。” 刽子手看向台下监斩席。 吕文斌等人心中一惊,大喝道:“不必理会,立即行刑!”就算砍不完,能把贾琮砍了也好。 刽子手答应一声,重新举刀挥下。 “刀下留人!”如意公主等人再次大喝。 这一次,刽子手并不理会,果断斩下。 铛!一声响亮的金铁交击声,刽子手手里的鬼头大刀被猛地荡开,险些儿脱手飞出,忙退了两步,稳住身形,旁边一支箭矢弹上半空。
众百姓哗然,好箭术! 解辉微微冷笑,放下弓。 “你干什么!扰乱法场,其罪当斩!”吕文斌指着他怒道。 解辉道:“你没听到有人喊刀下留人?” 吕文斌怒急攻心,斥道:“混账!本官奉圣谕监斩,谁敢留人?!” “我!” 忽听战马嘶鸣,来人已赶到,围观百姓忙闪开一条路,等着看好戏。 强闯法场救人,这可是戏文话本里的故事了。 如意公主越众而出,缓缓驰入场中,冷冷看着众官。 温振、周威忙拜倒:“臣参见公主殿下。” 吕文斌、骆宾、向策三人面面相觑,像吃了死苍蝇一般,勉强起身,拱手道:“殿下此来意欲何为。” 如意回头看了贾琮一眼,道:“暂停行刑!” 吕文斌皱眉道:“殿下,此案非同小可,圣谕在此,臣恕难从命。请殿下立即离开,免得落个扰乱法场之罪。” 如意冷哼一声,勾了勾手指,护卫忙呈上一个尺许长的盒子。 “认识这个么?”只见如意从中取出一支羊脂白玉雕刻的如意,高高举起。 吕文斌等人顿时像死了老娘般,面皮抽动,不情不愿拜倒,高呼道:“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百姓、刽子手、衙役、兵丁等人虽不明白,也慌忙一起拜倒,山呼万岁。 贾琮看着那玉如意,不知是什么法宝,暗道如意公主果然有点东西。 只听如意淡淡道:“平身。” “当年太上皇、皇上赐我这柄如意,许我一生如意。怎么,吕大人有异议不成?” 如意把玩着手里的大杀器,如意柄上正面刻着“万事如意”乃今上御笔,背面刻着“一生遂心”乃太上皇御笔。 吕文斌气势不再,分辨道:“此案太上皇、皇上已有定论,请殿下莫要为难下官。” 如意瞪了他一眼,喝道:“你们定了,我还没定。暂停行刑,待我回来再说。在此期间,谁敢行刑,给我砍了!” “是!”众王府护卫齐声道。 “卑职遵命!”雷泰、空性等数百“锦衣卫”有了这杆大旗,忙扛起来。 一王府护卫捧着如意走到台上,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滚下去,找死么?” 几个刽子手忙点头哈腰退下。 贾琮松了口气,还好还有转机。 却见如意公主白了他一眼,道:“等着。” 贾蓉等人忙磕头:“谢公主救命之恩。” 如意理都不理,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雷泰等人微微一笑,看来有戏。旋即冷冷扫了吕文斌等人一眼,现在谁再敢说个斩字,他就先将其斩了,反正有这柄玉如意顶着。 吕文斌三人颓然坐在椅内,现在贾琮的人虎视眈眈看着,他们怎么敢硬来? 不怕大不敬,也怕自己脑袋搬家。 三楼上的庞超看着眼前一幕,长吁了口气。 ―― 荣庆堂里,众人还在焦急地等着前方的消息。 眼见日已过午,忽听下人来报,如意公主驾到。 贾母忙带着众人迎出去。 却见如意公主一身劲服,大步走来。 “老太太,十万火急,我就不嗦了,尊府丹书铁券何在?”如意道。 “啊……” 众人吃了一惊,这可是家里世代富贵平安的根本,老祖宗留下的最贵重之物,怎么好轻动。 如意扶着老太太,挥退众人,低声道:“母后说,只有这个能救命,老太太,你还犹豫什么?琮哥儿没了,贾家守着这死物何用?” 贾母沉吟片刻,苦笑道:“公主说的是。叫琏儿即刻去祠堂把祖宗的丹书铁券取来!” “是。”邢夫人、王夫人虽十分不愿,可在这等大事上,也没她们说话的份儿。 “老太太英明,有琮哥儿在,日后说不定还多给您挣回来一面金券,您老这买卖可不亏。”如意公主扶着她回到堂内。 贾母叹道:“承公主吉言,我也不愿琮哥儿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他少给家里惹些祸事,让我把最后这几年安安生生过了,也就罢了。 日后,还望公主多费心管管他。” 她心里清楚,若拿出丹书铁券,只要不是起兵造反,什么罪过都能抵了。 如意脸一红,忸怩道:“贾琮是您老的孙儿,你不去管,倒让我去管什么。” 贾母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道:“公主冰雪聪明,自然明白。” 第四百三十五章 如见太祖 众人正说着,贾琏已匆匆把丹书铁取来,他也聪明了一回,想着两府的事,还得一起扛着才行。 若只动用西府的东西,未免吃亏,因此把两面金券一起取了来,焦大想阻挡,早被他使人捆了下去。 反正东府现在一个爷们都没有,还不是凭他施为。 如意看了看托盘中红布覆盖的东西,其实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铁牌子,如书卷样子,阴刻了主人的丰功伟绩,并用朱笔钩勒字迹,故名丹书铁券,在民间又叫免死金牌。 两面铁券从中剖开,都只有一半。 如意知道另一半在大内存档,作为认证凭据,末尾一句话均是: 御赐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国公贾源 “好,此物我带走了。”如意也不废话,起身离开。 “有劳公主了。”贾母道。 本来她也不是没想过动用这东西,一来有些犹豫,毕竟免死金牌用一次少一次,故百年来从没用过。 二来这案子属十恶不赦的大罪,是太上皇、今上两位皇帝钦定,若没个得力的人,这牌子拿出去也未必管用。 故庞超劝她一再隐忍。 邢、王两人面色阴郁,若为贾琮用了这个东西,往后自家人怎么办?宝玉怎么办? 黛玉见峰回路转,喜极而泣,忙用绣帕掩面。 王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不知廉耻的贱人,以前勾搭宝玉,见琮哥儿得了意又勾搭他,和贾敏那贱人一样让人恶心。 却说如意公主带着护卫返回刑场,把两面丹书铁券往监斩官桌案前一放,道:“认识这个么?” “丹……丹书铁券。”吕文斌声音发干,艰难吐出几个字。 骆宾、向策也面露难色,这怎么弄?一来就是两面免死金牌,谁还敢杀? 如意大声道:“宁荣二府有太祖钦赐丹书铁券,非谋逆大罪不可杀! 本宫即刻进宫面圣陈情,尔等给我看好了,谁敢违逆太祖的意思,都给我砍了。” 雷泰、空性等人忙道:“卑职谨遵殿下令旨。” 如意又回身上台,凑到贾琮身边,道:“我这就进宫面圣,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父皇么?” 贾琮抬眼看着她晶莹的耳廓,鼻端幽香缭绕,忙镇定心神,道:“有劳烟儿为我带两句话……” 如意听完点点头,一挥手,护卫带着两面免死金牌便走。 被她一搅,法场肃杀之气荡然无存,还杀什么呀? 如意公主手里有太上皇、今上御赐的如意。 贾家更是下了血本,把丹书铁券都拿了出来,谁敢杀? 何况贾琮的人现在师出有名,正杀气腾腾看着,谁敢乱动。 众观众大呼过瘾,虽没看到血溅三尺、人头落地的场面,可这出公主闹法场,如意救死囚的戏份也值回票价了。 ―― 今日午朝散得格外的晚,众臣似乎都有默契,要等一个消息传来,故此起彼伏,有一搭没一搭的奏事,也不辩论攻讦,因为已经没有意义。 熙丰帝与往常无异,听着众臣奏事,不时做出指示。 与早朝固定的时间不同,午朝往往是早朝事情太多没完成,故着通政司、六科给事中、各部院衙门等继续上奏军国大事,又称晚朝。 今日并不是朝会之期,按理说没必要开午朝,只是贾家的案子太大,朝野上下,物议纷纷,都等着扩大战果或另生波折,故军机处一致要求开午朝。 忽听太监传报:如意公主觐见。 来了!众人心中一动,不管持什么立场,都深吸了口气,准备战斗。 熙丰帝淡淡道:“她来前朝干什么?朕与众卿正议论国事,哪有功夫见她,让她退下。” 那太监躬身道:“回皇上,公主手持太上皇御赐如意……坚持要觐见陛下。” 熙丰帝皱眉道:“胡闹,让她进来。” 新党众人并冯远等老鬼此时已经回过味来,互相使了个眼色,精神大振。 旧党中人则眉头紧锁,怎么忘了这顽意儿。 这如意是今上刚登基时,太上皇与今上共同赐下,这些年如意公主从未动用,朝野中人几乎都忘了她手里还有这个宝贝。 只见如意公主一手拿着如意,一手提着个小包袱,走进殿来。 “儿臣参见父皇,搅扰朝会,请父皇并诸位大人原谅。” 熙丰帝佯怒道:“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什么事定要此时来回。” 如意面无惧色,朗声道:“儿臣适才已令三司暂停行刑,请父皇收回成命,饶过贾家众人。”她不好意思单救贾琮一人,只好这么说。 殿内顿时哗然。 刑部尚书邢山大声道:“公主此言大谬。贾家犯的罪过殿下不是不知,如何这般是非不分?” 吏部尚书党乾冷哼道:“殿下为这等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之徒求情,所为何事?” 礼部尚书陈道跟着出班,道:“公主贤德之名著于朝野,还望谨言慎行,莫要自误,恐损了殿下清名。” 旧党中人也不管如意有多受宠,纷纷开口斥责。 冯远见机会来了,哪会放过,冷笑道:“你们要干什么?这朝堂成了尔等一言堂不成?
如今圣君在上,尔等想堵塞言路乎?想把持朝政乎?想裹挟君上乎?”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众人都微微一滞,不便再说,暗骂死胖子无耻。 骂完众人,冯远鼓励地看着如意,和声道:“殿下,皇上仁德英明,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如意又重复了一遍。 熙丰帝一摆手,淡淡道:“胡闹,国家大事岂容儿戏?退下。” 如意公主倔强地举起玉如意,道:“儿臣只知道君无戏言,皇爷爷和父皇都许我一生如意,难道不算数么?” 熙丰帝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众人。 旧党众人忙劝道:“殿下,圣君私情只是爱护殿下之意,怎么扯到朝政上来了?难道殿下欲让皇上朝令夕改么?” 冯远等人冷笑道:“尔等好胆,玉如意上有陛下并太上皇御笔,你们视若无睹,目无君上,是要欺君不成?” “荒谬!本案也是圣上并太上皇钦定,冯胖子,你想替贾家翻案?我看你才是欺君。” “混账!二圣御赐宝物在此,你敢放肆?!陛下,臣请严惩此辈无君无父的禽兽之行。” 顿时两派又吵成一团。 如意公主道:“各位大人不必吵了,若说这个如意还不够分量,不知此物如何?”说完解开包裹。 丹书铁券!众人一惊。 霍鹏、董仪、冯远、林如海等人则是大喜。 冯远机灵,纳头便拜,口中大声道:“臣参见太祖皇帝。” 新党众人也跟着拜倒。 “太祖爷,如今这朝堂上除了霍相、董相、江相并臣冯远、如海兄等忠贞之士还认识您,其余的许多人都不认您了。 您在天有灵,把他们都带走罢。”冯远一脸沉痛地数落道。 新党、中立党众人皆唉声叹气,似乎国将不国。 旧党众人哪承受得起这句话,慌忙跪倒,纷纷怒斥:“冯胖子休得巧言令色,夹枪带棒,谁说不认太祖?分明是你挟太祖以令群臣。” 冯远哂道:“太祖赐的丹书铁写得什么明明白白,你不认字不成?与我何干?简直混账。” 熙丰帝也“吃了一惊”,忙命人呈上来。 戴权忙把两面丹书铁券呈上,心中大喜,有这宝物在,足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熙丰帝端详了一番,点头道:“确是太祖御赐之物。如意,你从贾家拿来的?贾家有何求?” 如意道:“只求免死。另外贾琮托儿臣带两句话。” “什么话?” 如意吸了口气,朗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嘶!殿内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贾琮这混账是要博名了。 断头台上说出这两句石破天惊的诗,想不青史留名都难,而斩杀他的人,自然就会成为奸臣了。 熙丰帝眼中一亮,点了点头。 冯远反应最快,忙道:“陛下!荡寇伯自愿代父而死,又有此等忠肝烈胆,这样至忠至孝之臣,古来罕有。 若杀之,青史如何书写?况有太祖御赐免死牌在此,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霍、董等人齐声道。 旧党众人嘴里发苦,不知如何反驳,甚至不知反驳哪一条,玉如意是两个皇帝赐的、丹书铁券更不容置喙,即便是那两句绝命诗,他们都驳不倒。 熙丰帝沉吟片刻,道:“既然太祖御赐金券在此,众卿所言也有道理,朕便网开一面。 宁国众人罪大恶极,人神共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着削去宁国爵位,追夺过往一切皇恩殊荣,抄没家产。 贾敬、贾蓉发配西域军前效力,遇赦不赦,终身不得回归中原。 贾琮代父受刑,孝心可悯,又战功卓著,着降为三等荡寇伯,罚俸一年,仍领锦衣卫事,余者维持原判。” “吾皇圣明!”林如海、冯远等人大喜,齐声道。 苏浩初、宋睿看了眼首辅师志泽,眼神阴沉得快滴出水来。 师志泽神色不变,恍若无事。 “众位卿家,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罢。” “臣等告退。” 熙丰帝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今日之事都在他意料之中。有太祖的免死金牌背书,太上皇也只能认了。 且也削了宁国的爵位,惩罚不可谓不重,任谁都不能说朕偏袒了贾家。 想来贾家这次元气大伤,日后当更用心办差,否则祸福难料。 戴权笑呵呵地把荣国府的丹书铁还给如意,道:“殿下请把这个拿回去罢,奴才还要去法场传旨呢。” 如意公主第一次觉得戴权顺眼,笑道:“有劳公公。” “殿下太客气了,荡寇伯与奴才情若兄弟,这旨意奴才非得亲自去传不可,殿下愿同往么?”戴权笑道,一副你们的事儿我都知道的表情。 “不去了,本宫才懒得见那个混账。”如意面现忸怩之色,提着丹书铁券就走。 戴权摇头失笑,琮老弟啊琮老弟,以后有得你头疼。 第四百三十六章 故剑情深 “三爷回来了!” 雷泰、空性等带着数百人护送贾琮回家,荣府的门子小厮,忙迎接进去。 他们早已得了消息,大开中门,又摆上了一溜火盆,让贾琮跨过,去去霉气。 贾琮见庞超迎出来,拱手道:“此番若非先生筹谋,琮身首异处矣。” 庞超道:“三爷吉人天相,自有神佛祖宗庇佑,超不过顺水推舟,并无寸功。” 贾琮与他握了握手,点头不语,回头道:“你们都散了罢,没事了。” 雷泰、空性、解辉等人方才告辞离去。 众亲兵则下去换下飞鱼服,又派人四处通知,原计划撤消。 “三爷,老太太、诸位老爷太太并姑娘们都在荣庆堂等您呢。”林之孝上来禀道。 “知道了,说我沐浴更衣后再过去。” “是。” 贾琮走进内仪门,便见晴雯、楚婵等一齐迎上来。 “三爷!”晴雯哭着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好似一放手贾琮便要飞了般。 楚婵、凤姐儿、茜雪、平儿等见贾琮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样子,心中又悲又痛,都围在一边抹泪。 贾琮笑道:“你们在家里都好么?好了,起来罢,我身上脏,仔细腌了你。” 晴雯摇了摇头,又扭了扭身子,破天荒第一次大着胆子赖在贾琮身上不起来。 众女都笑起来,小蹄子,倒会撒娇。 贾琮在晴雯臀上捏了一把,道:“待会再抱,我先去洗澡,老太太还等着呢。” 晴雯这才起身,抹了抹眼泪,道:“我去安排。” 楚婵拉着她,笑道:“小蹄子,现在想起了么?早安排好了。” 晴雯赧然低头,躲到茜雪后面。 贾琮见少了两个人,问道:“珊儿、儿呢?” “她们出去了,说是庞先生安排了事。”楚婵向他使了个眼色。 贾琮知道是劫法场的事,也不多言,笑道:“咱家的大浴池修好了罢?要不咱们一起,有什么话儿边洗边说。” 凤姐儿毕竟是前嫂子,又怀着身孕,啐了一口道:“才回来就胡闹,我才懒怠管你。”说完便领着平儿走了。 楚婵掩嘴一笑,叫上晴雯、茜雪两个羞答答地丫头,陪着贾琮去了翻修的浴房。 浴房建在荣禧堂后身几间大耳房内,进门是衣帽间,更换衣物,里间用汉白玉石头砌了座荷花形的大浴池,直径足有一丈,浴池四周有赤金打造的八个莲蓬头,时刻注入热水。 因排水设计精巧,确保浴池的水位永远保持在恰当的位置。 一墙之隔是烧水房,有几个婆子不断烧水,通过管道注入浴房中。 晴雯、茜雪先替贾琮脱下脏衣,又替他净了面,清洗了身子,才服侍他走进浴池。 泡在温热的水里,贾琮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看着楚婵三人笑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楚婵胆子最大,白了贾琮一眼,轻轻一拉腰带,脱去束缚,纤足试了试水温,缓缓走下浴池,坐到贾琮身边。 晴雯、茜雪二人也红着脸,宽衣走进来。 贾琮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一一下来,叹道:“虽说爷不怕死,不过还是活着好些,老天毕竟待我不薄。” “爷,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晴雯嗔道。 楚婵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又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琮儿经此一劫,死里逃生,正是否极泰来之兆,且家里的腌事如今一并清了帐,日后咱家更是无懈可击了,岂不是好事?” 晴雯、茜雪等都点头称是。 贾琮揽着楚婵柔美的腰肢,握着丰润挺拔的玉峰,笑道:“婵姐姐说的是,家中有婵姐姐在,琮无忧矣。” 晴雯在另一边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有些不伏贾琮厚此薄彼,难道人家很差劲么? 楚婵抿嘴一笑:“快别这么说,以后自有好的给你管家,我可担当不起,仔细有人吃醋了。” 贾琮侧头看了看晴雯,顺手也把她搂着,道:“我料定晴雯得知我要砍头,定在家里寻死觅活。” 楚婵、茜雪嗤一声笑了:“爷说的一点不错。” “爷……人家还不是慌了神。”晴雯红着脸,不依地扭动身子,娇媚可人。 贾琮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我自然明白。” 两人目光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贾琮明白,晴雯早已将性命绑在了自己身上,自己不在了,晴雯断不会独活。 晴雯笑中带泪,柔顺地靠在贾琮肩头,心中一片平安喜乐。 此时金钏儿带着玲儿铛儿,端上酒水茶果点心来服侍。 贾琮就着金钏儿的手吃了一杯酒,冲她眨眨眼,笑道:“等爷以后发达了,定要效仿古人弄个酒池肉林,方才不负此生了。” 楚婵端起一杯酒泼到浴池里,道:“这不就是酒池么?”旋即又凑到贾琮耳边,轻笑道:“至于肉林,不是现成的么?” 贾琮闻言,顿时热血偾张,将楚婵反身按在池边,“狞笑”道:“你这妖精,竟敢调戏爷,看枪。” “嗯。”楚婵口中发出一声轻吟,似苦似乐。 金钏儿见此儿童不宜的情景,面红耳赤,忙拉着两个未成年少女出去。 ―― 贾琮在家里“吃饱喝足”,换上一身崭新的行头,对镜自照,意气风发,忍不住微微一笑。 晴雯在一边细细服侍,替他整理冠带,看着镜中依旧神采飞扬的少年,笑道:“爷在笑什么?” 贾琮道:“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十分应景。” “什么话?”楚婵问道,脸上尤带着暴风雨后的慵懒,迷人至极。 “所有杀不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加强大。” 众女皆点头称是,送贾琮出门。 来到荣庆堂,见府里众人都在,贾琮笑着打了个招呼,走到贾母跟前拜倒:“给老太太请安。” 宝钗、黛玉等姊妹看着贾琮,无不掩着嘴,喜极而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贾琮已成了府里的精神支柱。 贾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第一次没骂他,抬手道:“起来罢,想来这回你也吃了不少苦,都瘦了。” 这一次宁国除名,贾家垮了半边,着实让老太太心疼,好在不幸中的万幸,琮哥儿这个爵儿还在,也聊以自慰了。 “谢老太太慈恩。” 贾琮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老太太的慈爱,能舍得把家里的命根子拿出来救自己性命,也算不容易了。 客观来说,寻常子弟便是死一百个也不值得动用丹书铁券,这顽意儿可是保佑家族世代平安的。 族人死了还可以再生,这顽意儿用了就没了。 贾母叹道:“圣上的旨意你知道了?” 贾琮点点头:“戴总管已告诉我了。” 贾母泣道:“东府没了,咱家……唉,他日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贾琮沉声道:“老太太放心,琮向您保证,定让您风风光光去见列祖列宗。东府自作孽不可活,没了也就罢了。
戴总管说了,咱家的金券还在,老太太不必过分忧心,当年老祖宗能白手起家,打下国公府的家业,琮也可以!” 贾母还没说话,只听旁边贾赦忍不住斥道:“大言不惭!要不是你在朝堂上四处树敌,东府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贾琮眼睛微眯,面如寒霜,转头看着贾赦,淡淡道:“大老爷,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望你日后奉公守法,莫再仗着祖荫为非作歹,否则,不必旁人参你,琮会先大义灭亲!” “你!大胆!逆子!我,我……”贾赦气得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几乎闭过气去,贾琮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让他恼羞成怒,怒不可遏。 贾政看了看这两父子,叹了口气。 贾母忙打圆场:“你们两个前世是冤家不成?一见面就吵,吵什么?嫌咱家还不够乱? 大老爷先回去歇着,这次琮哥儿代你受过,你心里应该明白,日后好自为之罢。” 贾赦无奈,只得躬身退下,临行前恨恨看了贾琮一眼,为什么这小畜生还不死! 贾母忽想到一关键问题,忙道:“琮哥儿,咱家的金券何在?” 贾琮道:“听戴总管说,在如意公主那里。” 贾母对这些事门儿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明天你亲自上门把祖宗的金券请回来。” “是。”贾琮点头,这次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如意公主了。 不过他素来混不吝,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到时候再说罢。 “这两日我也乏了,你们坐罢,我进去歪一会,琮哥儿扶我进去。”贾母道。 贾琮知道她有话说,忙扶着她。 进入内室,贾母低声把见皇后的事情说了,道:“这次若不是皇后娘娘,就算拿出咱家的丹书铁券,也未必能保下你。 我已当面和娘娘定下你和如意公主的婚事,你明日去好生给人家赔不是,往日亏待了人家,明不明白?” 贾琮苦笑,人情债终究要肉偿么? 如今也由不得他使性子,只得点头答应。 贾母语重心长地道:“琮哥儿,我知道你有能为,可宦海沉浮,不是单凭你自个的能为就行的,一个篱笆还要三个桩,你便是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 难为如意公主对你一往情深,模样品格都是一等一的,你还要如何?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往后这个家还得靠你支撑,你再这么任性,真能撑起这个家?” “老太太教训的是,琮明白,自当以大局为重,个人为轻。”贾琮道。 “这便是了,自古来世家贵胄公子小姐的婚姻哪个能由着自个儿? 只要对家族有利,便是个无盐嫫母你也要娶,哪怕你娶回来供着,这便是你肩上的担子。 好在公主色色都好,多少世家子弟求都求不到,你也不算吃亏罢? 别不识好歹,莫忘了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你已吃了一次亏,莫非还要吃二遍苦不成?”贾母谆谆教诲道。 贾琮点头,他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是过去都以为凭自己可以改变,没想到世情如网,自己身在局中,不论如何挣扎,终究是徒劳。 “好了,知道你一直中意宝丫头,她也出身大家子,又知书识礼,会明白的。”贾母道。 贾琮告退出来,见荣庆堂人已散了许多,只有几个姊妹并丫头。 “三哥!”贾环被亲兵接回,得知贾琮没事,喜得快上了天,紧紧抱着贾琮又笑又跳。 “好了,这不是没事么。”贾琮笑着与他玩闹一阵,又与姊妹们说了会话。 “嗯,东府被褫夺了爵位,家产也没了,尤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她们怎么办?”贾琮问道。 凤姐儿道:“老太太说听听你的意思,看怎么安置。” 贾琮沉吟道:“不妨事,祸事都是贾家爷们闯的,与她们无关,接过来住罢。 大嫂子看着安插,反正咱家又不是住不下,另外祠堂里的东西都搬过来罢。” 李纨忙道:“好,我这就派人去接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祠堂的东西,老太太已派人搬过来了,供奉在荣庆堂旁边的院子里。” 贾琮点点头,道:“这两日大家伙担惊受怕也累了,都回去歇着罢,过几日诸事安定了,咱们再聚聚。宝姐姐、颦儿我送你们回去罢。” 众人都各自去了,贾琮陪着二人进园子。 还是按照老套路,先把黛玉送回潇湘馆,“安慰”了她一番,直把黛玉弄得红着脸要打人,贾琮才出来把宝钗送回蘅芜苑。 一路上贾琮都在考虑怎么和宝钗开口,可话到嘴边总是很难出口。暗道我若说了,宝姐姐会不会说我是个渣男? 默默无言到了蘅芜苑,香菱端上茶来。 宝钗看出贾琮的心事,微微一笑,打发香菱下去,道:“琮儿,你必须当如意公主的驸马,明白么?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宝姐姐,我……”贾琮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很对不起宝钗。 宝钗抬手止住他,笑道:“我与你讲个故事罢,你听过故剑情深的典故么?” 贾琮摇了摇头。 宝钗道:“这是《汉书外戚传》里的故事。 说的是汉宣帝刘询本是汉武帝刘彻嫡出的皇曾孙,幼年因巫蛊之祸流落民间,结识了同为平民人家的女儿许平君,情投意合,结为了夫妻。 后来风云变幻,霍光拥立了他继承大宝。 他登基之后,封原配许平君为婕妤,随后要紧的事便是册立皇后。 当时霍光权倾朝野,连皇帝都可废立,满朝文武自然不敢抗衡,纷纷暗示应立霍光之女为后。 宣帝十分聪明,也重情重义,不忍辜负原配妻子,只说了一句话,便让朝臣们改变了主意。” “什么话?”贾琮问道。 “史书里面写道,‘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宝钗缓缓道。 “额,什么意思?”贾琮道。 “意思就是,汉宣帝告诉群臣,我寒微时曾有一柄心爱的旧剑弄丢了,请你们替我找回来。 皇帝如何会在乎区区一把旧剑,显然指的是旧人了,而这个旧人是谁,岂非呼之欲出? 朝臣们自然明白,知道皇帝心意不可扭转,故纷纷请立许婕妤为皇后。这便是故剑情深的典故。”宝钗道。 贾琮点头,道:“汉宣帝果然聪明,当了皇帝也不忘旧人,情义无双,是条汉子。” 宝钗道:“若无后面的事,这故事也圆满了,可惜世事难料。” “后面如何了?” “宣帝果然称心如意立许婕妤为后,不过宣帝当时太年轻了,哪知人心险恶,皇后之位,岂是寻常人坐得的? 许婕妤不过一平民之女,骤居尊位,旁人岂能伏气? 三年后,许皇后刚刚分娩,便被霍家派人毒死了。然后仍然立了霍光之女为后。”宝钗叹道。 贾琮一惊,道:“宝姐姐何意?” 宝钗看着贾琮,道:“琮儿,你愿我为许婕妤乎?” 第四百三十七章 母后大人 贾琮这才明白宝钗的深意,论出身、家族权势,宝钗和如意公主有天壤之别,便如许婕妤和霍家女一般。 宝钗若敢和如意相争,即便如意不动手,皇后岂能坐视? 汉宣帝作为皇帝都保护不了自己的皇后,贾琮凭什么保护宝钗? 宝钗玲珑剔透,早已看破此事,怕贾琮难以下台阶,故主动出言相劝。 贾琮握着宝钗的手,道:“宝姐姐,委屈你了。我……” 话未说完,便被宝钗打断。 “你能做如意公主的驸马,对贾家、薛家都是大大有利,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委屈? 何况皇后娘娘并不是不许你我的事,一个虚名值什么?难道我还怕你亏待我不成? 且如意公主本性纯善,与我和颦儿情同姐妹,更没事了。”宝钗笑道。 贾琮将她揽到怀里,叹道:“宝姐姐,你的恩情我真不知如何报答,只愿能护你一生无忧。” 宝钗伏在他怀里,轻轻点头,眼角滑落一丝晶莹。 贾琮暗叹了一口气,政治就是妥协,连皇帝皇后都不例外,自己虽是穿越者,又凭什么打破这个铁律呢?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此事也不太坏,反正宝钗还是自己的老婆,名分什么的,自己也不在乎。 想来如意也不会欺负她们,若她敢,自己定要“打”得她下不了床,她才知道利害。 贾琮想到如意公主的绝色,心中不由得有些火热,好歹是和宝姐姐、颦儿一个级数的大美人儿,自己也不算委屈。 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一笑。 宝钗瞥了他一眼,啐道:“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贪得无厌,一见到好的,哪有不想往家里扒的,枉我还劝你,真是多此一举了。” 贾琮忙陪笑道:“好姐姐,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大妇。 只是……形势比人强,我若是个江湖浪子,定把你绑了去,如今实在没办法,也只得为家族牺牲了。”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宝钗笑骂,伸指在他额头一点。 ―― 次日,贾琮陪着宝钗一起去如意府邸。 宝钗车驾顺利进门,贾琮却被拦在门外。 几个王府护卫神色古怪地看着贾琮,道:“伯爷止步,公主有令,不见伯爷。请回罢。” 贾琮一愣,忙道:“这是为何?我和殿下的交情,你们不知?” 众护卫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昨天还为他大闹法场,怎么突然就不见面了,只得道:“伯爷,公主有令,我等不敢违抗。至于原因,我等也不清楚。” 贾琮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也罢,请替我转告公主,琮谢过她的大恩大德。另外,敝府的丹书铁券……” “伯爷请稍等。”一护卫转身进去,不一时捧着一个盒子出来,递给贾琮。 “尊府的东西在这里。” 贾琮打开看了看,里面确实是一块铁牌子,与自己伯爵的券书有些类似,只不过自己的券书是黑字,不是红字。 “公主有没有吩咐什么话?”贾琮道。 护卫道:“没有。” “劳驾再替我问问公主,就说我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请她明示。”贾琮说完摆摆手,燕双鹰忙拿了几张银票交给护卫。 “好勒,伯爷稍等。”众护卫大喜,见贾琮出手豪爽,忙派了一个人进去又问。 不多时,护卫出来,道:“回伯爷。殿下说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得好。” 贾琮想了想,觉得人还是不能太老实,忙道:“请再给带句话。 告诉公主,就说当日我迫不得已骗了她,那首诗确确实实是我发自肺腑,情难自禁之作。 若非如此,怎有这等惊艳之词,请她恕罪。” 不多时,护卫出来,强忍着笑。 “公主说什么?”贾琮忙道。 “去死罢。” 贾琮懵逼。 众护卫、亲兵都忍俊不禁,忙纷纷别过头去。 没奈何,现在的女孩子都不好骗了,贾琮只得勒马回去,想了想,又往皇宫里去,还是先哄好丈母娘要紧。 进了宫,贾琮先找到戴权,问了问情况,才去长春宫请安。 长春宫的宫人,多少都知道贾琮的身份,忙替他通报。
贾琮跟着宫人进了暖阁,见皇后正在抚琴,不敢打扰,忙规规矩矩站在一边,老实得像个孩子。 恰好孙灿、孙炽兄弟也在,见他进来都朝他挤眉弄眼。 贾琮却不理睬,垂手肃立。 一曲既终,贾琮忙拜倒请安:“罪臣贾琮叩见娘娘,幸闻娘娘抚琴一曲,死而无憾矣。” 陈皇后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道:“平身。荡寇伯来此有何贵干?” 贾琮不敢起来,道:“罪臣特来向娘娘负荆请罪。” 孙灿、孙炽两人险些儿笑出来,被皇后一瞪,忙别过头去忍着。 陈皇后道:“你们贾家的罪过不是清楚了么?皇上下了旨,夺了宁国的爵,也降了你的爵,你的罪也抵过了,还有何罪?我却不知。” 贾琮硬着头皮道:“罪臣在皇上跟前儿的罪是两清了,在娘娘跟前还有大罪,心中日夜不安,特来请罪。” 陈皇后道:“在我跟前能有什么罪?荡寇伯允文允武,傲骨嶙峋,本宫可佩服得紧呢。” 贾琮暗暗叫苦,道:“罪臣辜负了娘娘一片厚爱之意,惭愧无地,悔不当初,求娘娘恕罪。” 陈皇后轻笑道:“既然你已明白,就起来说话罢。” 贾琮来之前就没想过要脸,道:“娘娘若不原谅罪臣,罪臣就长跪不起。” 孙炽终于忍不住,笑骂道:“本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母后别理他,让他跪罢。” 陈皇后没好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年青人,不吃些亏长不大。” 贾琮陪笑道:“娘娘所言极是,罪臣经过此事,才知道世上唯有娘娘最亲,惟愿常伴娘娘膝下尽孝,才能报答万一。” 陈皇后笑了,白了他一眼,道:“这会子说话又好听了。本宫岂会和你这毛头小子计较,起来罢。” “谢娘娘恩典。”贾琮忙起来。 “还有事么?”陈皇后笑道。 贾琮试探性地道:“娘娘,琮的终身大事,陛下可托付给您了,您可还放在心上?” 陈皇后淡淡道:“你不是中意薛家和林家的姑娘么?放心罢,时机成熟本宫自然赐给你。急什么?” 孙灿、孙炽见贾琮吃瘪,都在一边幸灾乐祸暗笑,让你这小子不识好歹。 贾琮知道皇后在拿捏自己,讪讪笑道:“娘娘好记性,臣佩服。 臣的意思是,如意公主也不小了,您看是不是该选个驸马了?”论脸皮厚,他也不虚哪个。 皇后嗤一声笑了,指着贾琮笑骂道:“好你个贾琮,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么?如意的事,本宫自有主张,何用你多嘴?” 贾琮见她并无怒色,忙打蛇随棍上,笑道:“娘娘息怒,臣只是私想着如意公主乃娘娘掌上明珠,贤淑惠德,国色天香。 自当选个文比李杜、武冠三军的英朗少年方可匹配,这样的人想来凤毛麟角,臣倒是有一个人选。” 陈皇后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说的是何人?” “琮给母后请安。”贾琮撩衣拜下,他也豁出去了,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两位皇子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贾琮这混蛋为何能如此无耻?这声母后叫得竟比自己还顺溜三分。 陈皇后掌不住,掩嘴一笑,旋即佯怒道:“混账,放肆!浑叫什么,没规矩,仔细本宫赏你一顿板子。” “是是是,娘娘不喜,臣暂不改口便是。”贾琮笑道。 孙灿笑道:“母后,既然琮哥儿一片诚心,依儿臣看,就许了他罢,也是一段佳话。” “二哥再上,请受小弟一礼。”贾琮忙道,关键时刻还得靠二哥,炽哥儿不靠谱。 陈皇后轻哼道:“起初本宫早有此意,只是有的人不领情么。如今恶了如意,本宫也难办了。 琮哥儿,你下去罢,什么时候如意气儿消了,本宫再与元妃商议此事。” 转了一圈,又回到如意公主身上,贾琮愁眉苦脸地道:“娘娘,今儿一早我就去公主府里请安,门儿都不让进,如何是好,请娘娘赐教。” 皇后抿嘴一笑,哂道:“还是天下第一风流才子,这都不明白么?你当本宫的如意是什么人? 是随你挑挑拣拣的么?若不能把如意哄高兴了,本宫定不轻饶。退下。” 贾琮败退。 第四百三十八章 打造密谍 贾琮刚回府,便听说柳湘莲携妻子尤三姐前来拜访。 贾琏、宝玉、薛蟠等正在正堂陪着,至于尤三姐,自有尤氏、凤姐儿、楚婵等在内堂接待。 “湘莲兄久违了!”贾琮笑着进来,拱了拱手。 众人忙起身相迎。 “在下拜见三爷,谢三爷救命之恩!”柳湘莲一头拜倒,声音梗咽。 众人不明其意,只有贾琮心里有数。 “湘莲兄这是何意?快快请起,坐下说。”贾琮将他扶起。 众人重新落座,见柳湘莲一副感激涕零、又愧又悔的样子,均知其中必有内情,只有贾琏知情,却不便提起。 贾琮笑着寒暄两句,岔开话题道:“前日听说湘莲兄在平安州道上打退了山贼,救了薛大哥一行,还未谢过。” 薛蟠也连声称谢。 柳湘莲忙谦逊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且薛兄与我既是朋友,岂能袖手旁观?” 薛蟠笑道:“如今琮哥儿也没事了,你的宅邸我已选好打点妥协了,就等择日喝你的喜酒了。” 柳湘莲拱手道:“此来正要邀请各位兄台不弃寒微,下月初五光降寒舍喝杯水酒。” 众人都一口答应。 贾琮笑道:“湘莲兄的喜酒,我等自要叨扰的,不过今儿的酒也不可省了,待会咱们共饮几盅。” “如此我就愧领了。”柳湘莲道。 众人都笑着称是。 “诸位有话,待会酒桌上再说罢,我倒有些事情请教湘莲,你们先坐着。”贾琮扔下句话,带柳湘莲进了书房。 “三爷救命之恩,我万死难报。”柳湘莲泣道,再次拜下。 贾琮忙扶起来,道:“湘莲兄你也是爽快人,这点小事,何必如此?” “在三爷是小事,在湘莲却是泼天的大事。若非三爷出手相助,湘莲悔恨莫及矣。” 柳湘莲心潮激荡,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上面正是贾琮当日写的菊花诗。 “当日薛大哥转赠我这首诗,言道是三爷所赠,我还不明其意。 后来,我听信谗言,猪油蒙了心,去寻岳母退定礼,三姐儿一时激愤,忍耻不过,便拔剑自刎。 当时小弟又惊又悔,知道错怪了好人,却已阻拦不及,自知家传宝剑锋利无比,三姐儿定要香消玉殒了,哪知竟有惊无险,只是堪堪破皮。 后来一想,才知定是三爷暗中出手相助,替我挽回了大过,教小弟如何不感佩莫名。” 柳湘莲哽咽着说完,取出腰间佩剑呈上。 贾琮接过来,手指一试,果然双剑的锋芒早已被磨去,因笑道:“我虽是好意,却损了兄的家传宝物,也是惭愧。” 柳湘莲忙道:“三爷如此说,小弟无地自容了。区区死物,如何能与活生生的人相比? 若非三爷,小弟铸成大错也!即便祖宗在天有灵,也定不饶我。” 贾琮微笑点头,当日他听说柳湘莲的事,便料到必有此一劫。 故暗遣鸟速夜晚潜入尤三姐儿房内,以迷烟将其迷倒,用油石磨去了宝剑剑锋,神不知鬼不觉,尤三姐不察,果然用此剑自刎。 “湘莲兄,我知道东府有些混账事,不过你久在江湖行走,应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连你这等豪杰之士都身不由己,何况弱质女流? 以琮观之,尤氏姐妹本性不坏,早有悔过之心。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知道三姐儿性子刚强,不忍其红颜薄命,故暗中相救。想着若能成全你们二人也是一桩喜事,若不能好歹能救一条人命。” 贾琮心中对尤家姐妹还是颇为同情的,面对贾珍这霸道总裁、花丛老手,不知世事、寄人篱下的花季少女,哪有不失足的? 俗话说得好,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还是好同志。 只是这世道对女性太过苛刻,偶尔行差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对这些原著中的美人儿,贾琮还是有些怜香惜玉之心的。
“三爷所言极是,可叹小弟素日自负卓尔不群,胸襟超于世人之上,不承望也只是个一叶障目的愚蠢之徒,险些断送好人性命,更害了刚烈贤妻。”柳湘莲叹道。 贾琮点点头,尤三姐已用自刎来洗清了自己的名节,他也有些佩服,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敢以死明志的人,古来史书上有几人? 因说道:“所以我这首诗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你媳妇儿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可贴切?” “三爷大才,此诗一出,三姐儿再不怕闲言碎语了。谢三爷天恩。”柳湘莲哽咽道。 如今因为贾蓉的案子发了,满神京都知道他淫辱姨母,二姐三姐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但有贾琮这首诗在,尤三姐的名节是绝对保住了,甚至更有节烈之名。 这就是文学的力量。 “谢什么?三姐儿是我大嫂子的妹子,也算是我的小姨子,何用你谢? 往后你就是我妹夫,都是一家人,以后称呼改了,不许叫三爷,叫琮兄弟便是。”贾琮笑道。 “琮兄弟。”柳湘莲感激地道。 贾琮摆了摆手,道:“此事不提了,我倒另有一事请教。” “琮哥儿但说无妨。” “听闻柳兄素爱萍踪浪迹,遨游四海,于江湖草莽之间定识得许多奇人异士。”贾琮道。 柳湘莲道:“小弟这些年漂泊不定,倒确是认识一些江湖上的汉子。琮兄弟的意思是……” 贾琮也不隐瞒,道:“湘莲兄应知我这次劫后余生,实在险之又险。” 柳湘莲点点头。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诚不我欺,如今我处在这个境地,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大祸临头,到时候岂不又是任人宰割?” “琮兄弟,你直说便是,小弟以命相托,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柳湘莲沉声道。 贾琮道:“谢过湘莲兄。我想着朝廷给的东西,说收回就收回,终究不如自己的东西方便。 请湘莲兄在江湖上为我拉扯一帮人马,平日就打探消息,干些隐秘之事。 对外就以你老兄的名义召集,要多少银子,说话便是。” 柳湘莲想都不想道:“此事不难,自当从命。”他也有意干一番事业,能靠着贾琮,自然是一条捷径。 贾琮道:“对外我会给你一个锦衣卫千户的名头,作为掩护,即便被人觉察,也奈何不得你。 往后时机成熟了,队伍稳定了,你爱去带兵打仗也罢,爱去做官经商也罢,爱潇洒快活也罢,都随你,如何?” 柳湘莲十分聪明,道:“琮兄弟的意思我明白了几分,是要我打造一支寄生在锦衣卫中的密谍?” 贾琮笑道:“正是此意,若凭老哥你的面子,未必能请得动几个人,而江湖草莽大多有些仰慕官家身份,图个出身,光宗耀祖,俗话说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便是此理。 锦衣卫不就是一条极好的路么?你用这个身份出面招揽,还怕招不到人? 至于你下面的副千户、百户、试百户等牌子,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只要有本事,多多益善。” 柳湘莲沉吟道:“可江湖草莽大多性子跳脱野蛮,未必服从管教,且有些人本事是有,可品行也不敢恭维,恐怕误事。” 贾琮笑道:“如何选兵带兵那是你的事了。 至于品行,我不管,我就一句话唯才是举,只要能为我所用,听话听教便成了,其他小节我一概不究。 且他们的身份也必须隐秘,相互之间不许横向联络,出了事也连累不到我头上。” 柳湘莲拱手道:“小弟明白了。这队伍可有名号?” “九头蛇,日后你便是九头蛇首任千户,代号红骷髅。”贾琮早已想好。 柳湘莲躬身道:“小弟遵命。” 第四百三十九章 浪子回头 贾琮把柳湘莲送到大堂与众人叙话,自己告了个罪,往里间去。 从凤姐儿处得知尤氏已把妹妹接到家去了,想着尤氏、可卿才搬过来,自己也该去看看,便道:“我去看看大嫂子。”说完往里面去。 凤姐儿在后面白了他一眼,对楚婵冷笑道:“这色鬼看大嫂子是假,看侄儿媳妇是真。如今蓉哥儿没了,他不下手才怪。” 楚婵掩嘴笑道:“琮儿连你这亲嫂子都吃了,侄儿媳妇算什么?” 凤姐儿脸一红,骂道:“小浪蹄子,竟说起我来,看我饶你。” “哎呦,饶命饶命,凤姐姐饶命。”楚婵知道她有孕在身,忙抱着她,不许她胡闹。 却说贾琮在丫头带领下,走到以前李纨住所后的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倒是宽敞大气,挨着以前凤姐儿院子不远,是贾敏出阁前的所住。 贾琮暗暗点头,可卿与凤姐儿夙来亲厚,如今过来,凤姐儿不可能亏待她,可比自己当初的待遇好了太多。 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当初的小破院子之仇,如今也报了,也不吃亏。 “三爷来了。”宝珠打了个招呼,忙掀起帘子。 可卿忙迎出来,福礼道:“叔叔下降,不曾远迎,还望恕罪。” 贾琮打量了一眼,见她又好似清减了些,抬手道:“不必多礼。我看你又清瘦了些,想来这些日子忧思过度,如今都好了,不必烦心。” 可卿还未说话,尤氏已出来,忙把贾琮迎了进去,十分殷勤,如今她唯一的指望便是贾琮,哪敢怠慢。 贾琮随她进去,抬眼便看到一个绝色丽人盈盈福礼,眉目如画,标致之极,穿着大红洋缎五彩缂丝袄子,下着松花色棉绫裙,虽不施脂粉,却有种动人心魄之美。 好个美人儿!贾琮心头暗赞,怪不得贾珍父子冒天下之大不韪都要染指。 “这是舍妹三姐儿。”尤氏忙介绍道。 贾琮点头道:“见过三妹妹,适才在前面已见过了湘莲兄,祝贺三妹妹喜得良人。” 尤三姐叹道:“若非三爷宅心仁厚,我早已是剑下之鬼了。这番救命之恩,却不知如何报答。” 贾琮摆手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湘莲兄与我一见如故,日后你们乐乐呵呵过日子,我们心里也高兴。”说完看着尤氏。 “大嫂子、可卿你们过来可习惯么?” 尤氏忙道:“习惯习惯,多亏凤丫头安插得妥帖,给我们一个容身之所。” 秦可卿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看了贾琮一眼,忙又低下头去。 贾琮只觉她的目光如羽毛般,在心坎上撩了一下,心头痒痒的,却不敢表露半分意思,轻咳了一声。 道:“大嫂子莫要见外,自家人不住在一起,住哪里?你们过来家里更热闹些,老太太也高兴。 我时常不在家里,你们没事儿就去陪老太太说说笑笑,也算替我尽孝了。” 尤氏忙笑着点头答应。 贾琮又道:“我知道府里有些不长眼的奴才,惯会捧高踩低,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自会让人管教她们。 你们若缺了什么,只管寻凤姐姐、婵姐姐或晴雯、茜雪他们都行,咱家里也不缺你们的用度。” 尤氏感动得眼泪汪汪,当初发现贾珍之死和贾琮有关,几乎把她吓死,以为贾琮是心狠手辣之辈,没想到竟有这一腔仁义。 不仅救了妹妹,还收容自己,仍旧以礼相待。 “琮哥儿,你这样真让我们不知说什么才好。”尤氏叹道,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 贾琮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放在心上,有心想和可卿说几句话,却不得其便。 尤氏圆滑老辣,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笑道:“琮哥儿你先坐会儿,我没什么好谢你的,想给你做个荷包,三妹你来替我选选花色料子。 可卿,你陪着叔叔说话。”说完带着三姐儿去了。 堂屋内只剩贾、秦二人,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贾琮想着还是要顾忌一下影响,便道:“这里人来人往不便,咱去里间说。”说完起身走到里间去,他却没想到这样似乎影响更不好。 秦可卿脸蛋儿一红,轻咬下唇,目光轻颤,柔柔顺顺地随他进去,顺手放下帘子。 进了里间贾琮便放松下来,舒服地斜靠在炕上,指了指对面,示意可卿上炕。 可卿坐下,道:“三叔可有什么示下?” 贾琮摆手笑道:“你我患难之交,怎么生分起来。当日若非你慷慨解囊,我哪有钱练武。” 可卿脸一红,想到二人过往交情,道:“叔叔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有扶弟之情,恩重如山,可卿岂敢轻慢?” 贾琮随口问道:“钟哥儿还好么?” “多亏叔叔教诲,如今好多了,现下正在书院念书,要过年才得回家呢。”可卿道。 “这就好。嗯……你好么?”贾琮微一沉吟,道。 可卿睫毛轻颤,低下头去,道:“叔叔何必明知故问呢?” 想到上次自己借牙牌令大着胆子暗吐心声,琮三叔身为天下第一才子定然明白,可一直音信杳无,显然是对自己无意了。 贾琮也想到此事,顿时有些心动,莫非宝钗说的是真的?可卿对自己多少有些意思?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因说道:“我知道东府没了,蓉哥儿没了,你和大嫂子定不好过。 不过人总要往前看,只要我在一天,自然照料你们一天。 这边姊妹众多,平日里没事多去园子里顽顽,或者去我那里和凤姐儿她们顽笑也好。别整日里闷着,没病也要关出病来。 何况你素日是多思多愁的人,更容易钻进死胡同里。 如今你我十分近便,若有什么疑难,尽管派人寻我,若不方便,派人知会旺财也是一样,他自会告诉我。” 可卿脸颊飞红,心如鹿撞,三叔这句话什么意思?是特意关心我么? “谢三叔垂怜,可卿会照顾好自己的,只盼叔叔得闲了来和我说说话便罢了。”可卿大着胆子道,不敢看贾琮的眼睛。 贾琮干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其实今儿我来正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想着你素来聪明,又善解人意,应该知道怎么办。” 可卿笑道:“有什么事能难倒天下第一才子?”
贾琮讪讪一笑,把自己和如意公主的事情说了。 可卿听完,嗤一声笑起来,道:“叔叔好不懂女儿心思,如意公主显是爱煞了叔叔,却被叔叔屡屡伤心。 想她金枝玉叶哪能受得了这份羞辱,若非心中着实舍不得叔叔,如何会在神京城内纵马狂奔,亲自跑去法场救你? 这一来,公主的名节何在?可恼的是,叔叔似乎并不知道呢。” 贾琮连连点头,叹道:“如今我该怎么办呢?其实我也知道,我负她良多,只是……唉。” 可卿安慰道:“叔叔勿忧,既然如意公主这般爱你,何愁此事不了?只是要给她一个台阶下罢了。” “怎么给?”贾琮忙道。 可卿抿嘴道:“自然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你锲而不舍要求娶公主,而不是公主倒过来求你。” 贾琮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可卿你果然有颗七窍玲珑心。” 可卿含羞道:“叔叔谬赞。” 贾琮摆手道:“这是真心话,绝无虚假。就像上次你说的酒令,若不是宝姐姐告诉我,我哪里明白。” “叔叔……”可卿被他一口道破女儿心思,面如火烧,慌忙别过身去,娇嗔道。 “抱歉抱歉,我并无他意。”贾琮忙赔不是,暗骂自己口无遮拦。 可卿闻言神色一黯,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贾琮微微苦笑,若让这般美人儿在自己手里郁郁而终,怎么对得起老天爷?虽说现在还没有要把她据为己有的冲动,可咱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忙安慰道:“可卿,你莫要多想,我……我只愿你每天都欢喜快乐,你若因我一时失言,而闷闷不乐,那我定要心中不安了。” 可卿眼睛一亮,叔叔毕竟对我不同,顿时眉眼也笑起来,光彩照人,好似整个房间陡然亮了几分。 贾琮暗叹,这般美人儿,我见犹怜,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可卿,我可以抱抱你么?” “啊?!”可卿又惊又羞,叔叔怎么忽然这般大胆,教人家如何回答,只得掩面别过头去,留给贾琮一抹羞红的耳根。 贾琮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单纯想抱抱你。”却不知有时候解释等于掩饰,只能越抹越黑。 秦可卿声如蚊蚋,几不可闻:“我……我知道。”说着缓缓起身,像一只初见人的小鹿,含羞带怯地看着贾琮。 贾琮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情,起身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嗅着她颈间的发香、体香,只觉心中一片宁静。 轻声道:“可卿,现在没什么事情值得你忧心的,好好保重身子,我自会护你一生。” 此刻他心中完全没考虑如何占有这个颠倒众生的美人儿,只想着如何护她一生无忧。 可卿喜极而泣,紧紧抱着贾琮虎背,伏在他宽阔坚实的胸前呜呜哭起来,数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贾琮抚着她的粉背,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把三流言情剧里的对白拿出来支吾。 “嗯!”秦可卿乖巧地点点头。 “嗯,我走了,你保重。” 贾琮放开她,见她媚眼如丝、少妇怀春的俏模样,心里咯噔一声,自己这片纯粹崇高的感情,她是不是理解错了?不敢再留,忙告辞离去。 可卿秋波如水,目送他离去,缓缓退了两步,软倒在炕上,心中好似灌了蜜,又被火焰融化成了一汪春水,忍不住捂着心口,吃吃笑起来,三叔果然还是爱我的。 ―― 次日,贾琮日上三竿才施施然出门,往王府大街而去。这条街因多是宗室王爷、公主府邸,故称为王府大街。 正对如意公主府邸大门处,早已搭建了一个大戏台子,台上两侧竖着两杆长幡。 一边写着: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另外一边: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中间横批:非如意不娶 看到这个古里古怪的对联,围观百姓都指指点点,还有些读书人指手画脚。 “什么狗屁不通的对子,既不对仗,又无意境,就是两句大白话。” “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在如意公主府门口这么放肆!” “今日有好戏看了,待会公主府里的护卫出来,不把这些人狠揍一顿才怪。” “你看,锦衣卫都来了,今儿有人要倒霉了,竟然亵渎公主殿下,嫌命长么。” 温振、周威、荆参等人看了看周围,不过百十号人,这条街本来普通百姓就少,可是今儿的事是大人吩咐过的,要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这场面显然不够。 “请两位兄弟带人去多弄些观众来。”温振道。 “得勒,这就去。”周威、荆参两人笑着去了,各自带人去抓壮丁。 这时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过来,见竟然有人敢堵如意公主的大门,慌忙过去驱赶。 “找死是不是?谁搭的台子,立马给我撤了!” 众围观百姓慌忙闪到一边,纷纷摇头否认。 来得正好,温振微一摆手几个校尉将那些兵丁提来。 “今日锦衣卫在此办事,你们去多叫些百姓来观看,待会神京城四大行首都会齐来此处献艺,若错过今朝,一百年也碰不着。”温振笑道。 那几个兵丁忙点头答应,老天爷,四大行首,那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梦的美人儿。 “大人,要收费么?” “收个屁,咱锦衣卫缺这点钱?荒谬!快去。”温振斥道。 “是是是。” 等贾琮到来时,整条街都被堵住了,数千百姓把台子围得水泄不通,就等着看四大家了。 众锦衣卫顺着拉出的隔离带,把贾琮迎接过来。 “卑职参见大人。” “免了。” “大人看是这个意思么?”温振拱手道。 贾琮笑了笑,道:“不错。” “方才有几家王府都打发人来,问咱们为何阻拦街道。”温振道。 贾琮哼了一声,道:“如今我的旧账已清,还怕他们?告诉他们,锦衣卫办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是。” 第四百四十章 堵门献艺 现在他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熙丰帝既然仍留自己执掌锦衣卫,说明自己还有大用,得罪谁都不怕。 “公主府里可有人来问?” “没有。” 贾琮捏着下巴想了想,死丫头,跟我顽心计么?现在一定心痒难耐了罢?哈哈哈。 不多时,校尉来报。 “大人,四位行首到了。” “哦?我亲自去迎。” 贾琮返身回去,把四顶大轿子迎到街边一家临时包下的茶馆里,今儿他靠蓝薇的关系,把另外三人全部请了过来。 “蓝大家、任大家,琮恭候多时了。”贾琮笑道。 蓝薇、任舒从轿子里下来,笑着和贾琮打了个招呼。 后面两人过来笑道:“见过伯爷。” 贾琮见这两人颜色丝毫不在蓝薇、任舒之下,同样是美,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蓝薇清雅妩媚,任舒娇俏秀丽,这两人一个楚楚可怜、一人风韵多姿,站在一起,竟无分毫逊色。 蓝薇拉着那娇弱不胜的美人儿道:“这是朝露妹妹。”又指着另一人:“这是苏荷妹妹。” 贾琮笑着拱手:“见过二位大家,谢过大家们这般赏脸。为我抛头露面,琮感激不尽。” 这确实是个人情,这些大家什么时候在街头表演过。 朝露捋了捋耳边的秀发,叹道:“我等苦命之人,苦等伯爷数年不得一见,好歹不能错过了今日的机会。” 苏荷也委屈地道:“可不是么?伯爷眼里只是薇儿姐姐,想来我等蒲柳之姿,是不堪入目了。” 任舒也来凑热闹,轻哼道:“我却比你们运气好些,有幸见识了伯爷当场给薇姐姐作的诗呢。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直让我等在神京几无立足之地了。” 贾琮尴尬一笑,忙求救地望向蓝薇,这些名妓一个个舌绽莲花,他哪里说得过。 蓝薇没好气瞪了三人一眼,嗔道:“你们三个蹄子,不见的时候,整天想见,见到了又拈酸吃醋,好似伯爷欠你们似的。还不快给我收了,好儿多着呢。” “姐姐……”任舒三人一起跺脚不依,“人家总不能白出来一趟罢?” 贾琮笑道:“三位大家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是要诗么?只要今儿事办妥了,都好说。” 反正家里还有几个才女可以代笔,他也懒得动脑子,几首诗还不是信手拈来。 三人一起摇头:“不要。” 贾琮大奇,竟有名妓不想要自己诗词的? “三位大家何意?” 三人齐声道:“我们要像薇儿姐姐一样。” “嗯?”贾琮看向蓝薇,什么意思? 蓝薇白了三人一眼,在贾琮耳边轻声道:“她们自然是想和我一般服侍爷左右。” 贾琮哑然失笑,自己竟成了香饽饽,记得上次在百花楼也和蓝薇谈了此事,因笑道:“琮不敢辜负诸位大家厚爱,此事容后再议,先把今儿的事情办了要紧。” 任舒笑道:“凭伯爷一首妙词,还有什么女儿家是拿不下的?” 苏荷、朝露均目露神往之色,点头称是。 贾琮微笑拱手道:“过奖过奖。时辰不早了,开始罢。” “伯爷请。” 贾琮沿着锦衣校尉人墙隔出来的通道,上了舞台。 见底下人潮汹涌,人山人海的样子,心中有些激动,曾几何时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登台表演的场景。 定了定神,拿过一个铜制的简易喇叭,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儿我贾琮在这里设下戏台,一来是新填了一阙词,要献给如意公主。 二来也顺便让大家伙开开眼界,神京城四大行首同台献艺,难得一见罢?若待会各位觉得四位大家名副其实,请帮我吆喝两嗓子,如何?” “这个好说,快请大家登台罢。” “谢过伯爷美意,我等自当效力。” “我要看四位大家……”
“伯爷的词,让四位大家来唱,自然是天下一绝了。” 神京百姓谁不知道贾琮的词天下无双,再配上四位大家的才艺,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个都像疯了一般,吵着要看。 贾琮微微一笑,往后招了招手。 四位大家依次上台,依次福礼,打过招呼。 台下许多乐师各就各位。 虽只排练了半天,不过都是专业人士,也足够了。 ―― 公主府内,一波波下人络绎不绝进去传报。 “禀殿下,锦衣卫在府门口搭了台子。” “禀殿下,锦衣卫、五城兵马司拉了许多百姓在门口围观,说是神京四大行首要在门口献艺。” “禀殿下,荡寇伯到了。” “禀殿下,四大行首到了。” “禀殿下,荡寇伯上台说要献一阙词给殿下,故请四大行首齐来献艺。” “禀殿下,荡寇伯说非您不娶。” …… “混账!大胆!放肆!才脱了牢笼,就这般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玷污本宫名节,我……我定要狠狠参他。” 如意在内堂又羞又喜,却不好表露出来,只红着脸跺脚骂道。 宝钗抿嘴一笑,道:“如意,琮儿也是一片真心,要不你去看看?若不称意,再责罚他不迟,也免得旁人说你赏罚无度。” 如意想了半晌,咬了咬下唇,实在按不下心中的好奇,啐道:“便依姐姐,若他胡闹,我定不轻饶。” 说完起身往大门口去,宝钗忙跟着她。 如意刚到大门口,正听到外面吹拉弹唱,唱得正是贾琮写给自己的词。 却听一个妩媚动人的声音穿过门缝儿传来,似蕴含着无尽愁绪: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另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接着响起,黯然消魂之意动人心弦: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又一把低沉清澈的声音响起,直勾勒出一个借酒浇愁的多情浪子形象: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最后数人齐声唱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好词、好曲!” “三位大家唱得好!任大家,好剑舞!” “再来一个。” 许多从未见过四大家的穷书生们疯狂了,这般好词在大家们唱来,简直要命了。 “伯爷好词!还有么?” “伯爷,再来一个!” 众人齐声嚷道。 贾琮上台笑道:“都别急,反正今儿四位大家都到了,要欣赏大家才艺的,少不得给我卖卖力气。都随我一起喊,贾琮求如意公主赐见一面!” “贾琮求如意公主赐见一面!” “如意公主,我爱你。” “如意公主,我爱你。” 台下数千人一起起哄,扯着嗓子大喊,震耳欲聋。 如意站在门后,心如鹿撞,心乱如麻,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贾琮这混账可恶至极,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才解气。 众护卫一个个强忍着笑,背身而立,生怕被她看到。 “下流东西!弄些淫词艳曲在我门口唱!还叫来这许多人。我以后怎么见人。” 如意跺跺脚,又羞又恼跑回内堂,忽地脚步一顿,扔下句话:“把门口的人赶走,让贾琮这混蛋来见我。” “属下遵命。”众护卫忙答道。 咯吱,公主府门洞开,一众护卫出来,喝道:“公主令旨,都散了。”领头的护卫朝贾琮使了个眼色。 “来了!”贾琮哈哈一笑,把喇叭一扔,跳下台子便走。 台上四大行首一齐啐了一口,过河拆桥的小贼!也不理台下众人,起身下台在缇骑护送下离去。 温振等人见贾琮进了公主府,忙指挥锦衣校尉驱散人群,拆除戏台。 第四百四十一章 再设杀局 如意公主府邸贾琮也来过多次,熟门熟路地直奔内堂,一路上没看到宝钗,想是怕自己尴尬,已避了开去。 心中怀揣着对宝钗的愧疚和对如意的感激,贾琮步履如风,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他夙来果决,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纠结其他,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自己也不是面面俱到的暖男,还是快刀斩乱麻先把如意拿下再说,反正都是老婆,分什么大小。 “伯爷,容我去通禀。”一宫女招呼道。 “等不及了。”贾琮摆摆手,直冲进去。 如意刚回内堂坐下,一抬头便见贾琮已站在堂内,略略一惊,这混蛋是土行孙么?什么时候钻出来的。 没好气地道:“谁让你进来的,没规矩。” 贾琮深吸了口气,迫近如意身前,注视着她,直到她眼神开始慌乱躲闪,脸蛋儿也开始浮起红晕,才柔声道:“烟儿,以前是我混账,辜负了你一片情意,今儿特来负荆请罪。” 如意不敢与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对视,偏过头去,微撅着樱唇,道:“上次在诏狱里我已和你说清楚了,以后各走各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去罢。” “不行。你勾销了,我没勾销。我此生非你不娶,谁和我争,我就杀谁。”贾琮道。 “呸。凭你是谁,也不能这般强凶霸道。国朝俊杰多如过江之鲫,你算老几。”如意斥道,语气却没多少力度。 贾琮微微一笑,轻舒猿臂,将如意公主抱在怀里。 “混账,你找死么?大胆!”如意惊呼,身子一轻,已被贾琮搂个结实,粉拳如雨般慌忙落下。 贾琮早就吃了秤砣铁了心,如今他也算色中老手,若连个雏儿都拿不下,岂不让人笑话。 因挑起如意娇俏的下巴,一口吻下去。 唔……如意双目圆睁,身子一僵,只觉浑身酥麻,脑子里晕乎乎的,竟提不起半分力气,任由贾琮得寸进尺的扣关轻薄。 贾琮暗暗得意,凭老子这一套超时代的“邪魅霸道总裁”的壁咚套路,应可以独步天下了罢? 良久唇分,贾琮将怀中娇娃紧紧抱着,摩挲着她的脸蛋,轻声道:“好烟儿,过去我负你良多。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至也是你。” 如意被他一套骚操作弄得心儿怦怦直跳,又感动又惊喜,还有些终究得偿所愿的快慰,不敢看他,低声啐道:“就会说好话儿哄人,你对每个姑娘都这样么?” 贾琮忙指天立誓否认,一副诚实可靠好郎君的模样。 如意把水汪汪的大眼睛白了他一眼,轻声道:“还不放开我,让人看到成何体统?” 贾琮正要趁热打铁,抱着她坐到罗汉床上,笑道:“你是我老婆,要什么体统?” “呸,大言不惭,好不知羞,谁……谁是你……那个。”如意赧然道,柔弱地缩在贾琮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贾琮笑道:“我已求了娘娘,你想反悔么?我可母后都叫了。” 如意嗤一声笑了,横了他一眼,道:“不害臊,谁许你乱喊乱叫的。我看你该改个名号,叫天下第一厚脸皮才对。” 贾琮道:“为了你我要脸皮干什么,我知道从前混账,辜负了你和娘娘的美意,如今自然该知错就改。” 如意小声道:“那你的宝姐姐怎么办?” 贾琮道:“娘娘会把宝姐姐和颦儿赐给我作平妻,你们都是钟灵毓秀的奇女子,也不会在乎那些虚名。烟儿,我到现在才确定一件事。” “何事?” “若失去你,定会成为我一生最大的遗憾。”贾琮诚声道。 “花言巧语。当日人家那般对你,你为何弃我如敝履?那时,我可恨死你了。”如意瞪了他一眼,娇声道。 贾琮尴尬一笑,道:“那不是我还不明白么?如今我回过神来,岂能一错再错?一想到你可能嫁作他人妇,我死的心都有。” 如意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须得老老实实告诉我。” 又来?贾琮小心翼翼地道:“你问。” “宝姐姐和颦儿你更爱谁多一些?” “一样。”贾琮不假思索道。 “那我和宝姐姐,在你心里孰轻孰重。” “一样。”这种要命的问题,贾琮只能给个最保守的答案。还好古人还没发明两人落水先救谁的问题。 “呸,耍滑头,我才不信。”如意嗔道。 贾琮忙道:“烟儿,这的确是肺腑之言。你不知,宝姐姐于我有大恩……”说着把当年宝钗如何关心他,偷偷资助他练武等事情说了。 “宝钗对我一往情深,烟儿你也对我情深义重,都是我一生挚爱,教我如何分得出高下? 譬如烟儿你的左右手,你说你是爱左手多些,还是爱右手多些?” 如意抿嘴一笑,道:“算你过关。混小子,当日铁网山围猎时,我便看出你鬼头鬼脑不是好人。没想到,果然被你骗了。” 贾琮笑道:“当日我见到你,心里还疑惑,军营中怎会有这么可爱漂亮的姑娘,没想到是公主当面,后来可把我吓死。” 如意白了他一眼:“我很可怕么?”
贾琮笑道:“后来听说你让二哥绞尽脑汁写了一篇《如意舞剑赋》,把他折磨得够呛,堂堂皇子之尊都这般,你说我怕不怕?” 如意咯咯娇笑:“我以为你这胆大包天的小贼不会怕呢。” 两人说了些以前的趣事,更加如胶似漆,你侬我侬。 贾琮轻轻抚着如意完美无瑕的俏脸,忍不住叹道:“烟儿,你真美。能得你垂青,真不知我前世积了多少功德。” 如意羞喜不胜,轻轻靠在他肩窝里,幽幽地道:“小贼,你这几年可害得人家好苦。” 贾琮清楚感受到她一腔柔情,又爱又怜又有些冲动,道:“是我愚钝,不解风情,累的烟儿受苦。如今我恨不得即刻就把你娶回家里。” “为什么这么急?”如意道。 “因为我已等不及要好好爱你。”贾琮含着她晶莹圆润的耳珠,轻声叹道。 如意公主被他这般挑逗,顿时身子一麻,寒毛一炸,想推开他,却没有半分力气,好像骨头都酥软了一般,只能无力地伏在他怀里。 “讨厌!”如意嗔道,微微一顿,低声道:“那我明天就进宫见母后。” “好好,越快越好。”贾琮喜道。 “色坯子,想得美。你以为当驸马这么容易,从赐婚、钦天监择吉日,到礼成,少说要几个月呢。” 如意红着脸打了他一下,心中暗啐,果然传言不虚,这混蛋就是个色鬼淫棍。 “啊?要这么久么?” “哼,混账。就知道你是个好色之徒。”如意啐道。 贾琮笑道:“烟儿,那你是喜欢好色之徒还是正人君子呢?” 如意嗔道:“人家现在还有得选么?只能便宜你这下流种子了。” 贾琮哈哈一笑,凑到如意耳边,道:“好烟儿,我想求你件事儿。” “何事?” 贾琮笑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目光看向如意酥胸。 “混账,讨打!”如意脸蛋腾地通红,举手便打,落下时却软绵绵并无什么力道。 “好烟儿,你就开开恩罢。” “讨厌,下流……哎呀,轻些,坏人。”如意轻吟道,搂着贾琮的脖子,羞不可抑地把脸蛋儿藏在他怀里。 ―― 与此同时,几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几位大学士并军方大佬家中驶出,从不同路线,汇入外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这里是大都督、巨野侯屠斐的秘密产业,从未启用,今日后也不会再用。 “见过首辅、苏相、宋相。” “见过大都督、高唐侯、关阳侯。” 众人寒暄两句,打过招呼,一起进入内堂,分宾主坐定。 “不知首辅相召,有何见教。”屠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道。 师志泽微笑道:“大都督看贾琮此子如何?” 屠斐国字脸上不露半分喜怒,淡淡道:“勋贵之翘楚,后起之俊秀。” 苏浩初道:“大都督此言极是。别看此子年幼,却屡立战功,简在帝心,如今国公一脉唯有他能扛起大旗。 且此子狼子野心,绝不甘心久居人下,国公一脉也绝不甘心日渐衰颓。何况我等这次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啊,大都督以为然否?” 左都督、高唐侯曹劲道:“话是这个话,可这回咱们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拿下他,日后哪还有这等好机会?” 屠斐、李猛都点点头,这次太上皇发话都被他躲了过去,以后再要除他就难了。 宋睿笑道:“诸位侯爷不必担心,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首辅早有定计。” 屠斐道:“愿闻其详。”如今除去贾琮是旧党和武侯一脉的共同利益,也不必遮掩什么,大大方方合作便是。 师志泽捻须道:“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贾琮是个好色之徒,经此一劫,定会求娶如意公主,投靠皇后娘娘,以为护身符,咱们何不就此入手,奇兵突袭?” 三位武侯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屠斐道:“我等武人智计短浅,还请师相赐教。” 师志泽微笑道:“若说此事,还须着落在关阳侯身上。” “我?”关阳侯李猛愕然,拱手道:“请师相明示,若有差遣,某定尽力而为。” “此事若成,不单能除去贾琮这祸胎,于关阳侯并诸位也是大大有利。” “请相爷明示。” “此计说来也简单,过两日便是太后坤成节……如此如此,有太上皇并东厂暗中相助,何愁不成?”师志泽笑道。 众人大喜,道:“妙计,妙计!” 有时候复杂的计谋还不如简单的办法好使,因为复杂的计策容易失败,简单直接的手段反而容易成功。 屠斐、曹劲两人都有些羡慕地看向李猛,这次倒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饶是李猛也是个数十年的老兵油子,此时也禁不住兴奋得脸色涨红,对众人连连拱手:“此事若成,某定不忘诸位相爷、同袍恩情。” 众人笑道:“何出此言,到时候请我们吃杯酒也就罢了。” “一定一定。”李猛笑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太后寿宴 第444章太后寿宴 十月二十三日,贾琮在家中接见了温振、雷泰、周威等人,庞超陪在一边。 “禀大人,那十四名旧党犯官已审问清楚,背后的人也摸清了,前些日子按大人的吩咐搁置不论,请大人示下。”周威道。 贾琮冷冷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证据确凿,报请皇上勾决罢,至于他们后面的人,请旨后缉捕归案。” “是。” “这次提督大人遭人陷害,卑职发现卫内某些人见大人落难,有些蠢蠢欲动,急着另投他人。请大人示下。”温振道。 贾琮点点头道:“庞先生以为应如何处置?” 庞超笑道:“趋利避害,投机钻营,人之本性,不值一哂。若无明显恶迹,便先留着罢,日后或可将计就计,以收奇兵之效。” “就依先生所言。”贾琮道。 温振笑道:“今日是太后千秋佳节,大人还要进宫饮宴,卑职等就不叨扰了。” “去罢。”贾琮摆摆手,打发了几人。 庞超心中一动,道:“琮哥儿,今日你还需小心。” “嗯?先生何意?”贾琮道。 庞超道:“我听说自太上皇退位后,每逢二位老圣人诞辰均十分低调,不过请几位亲近宗亲进宫赐宴。 为何独独这次大张旗鼓,不单请了宗亲、朝廷重臣、还有各有头有脸的勋贵并世子?岂非有些奇怪?” 贾琮缓缓点头,道:“先生此言有理,不过宫里并无什么消息传来,戴总管那里也一切平安,只是饮宴能有什么事?” 庞超冷笑道:“这次旧党功败垂成,我看未必甘心。既已杀机毕露,必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你,免得你腾出手来报复。 且如今宫里元妃正和皇后商议和如意公主的婚事,此事若成,他们要除你更加难了十倍。 必会想方设法阻挠,而这等天家家事,他们无从置喙,既然帝后都同意此事,还有谁能施以影响?这不是明摆的事么?” 贾琮悚然一惊:“先生的意思是他们要借太后之手干预我和如意的事儿?” 庞超点头道:“这是必然之事,且我料定今日宴席之上,太后必会提及此事。 只是即便这样,最多让你当不上驸马,却除不掉你,其中必定还有其他关节。” 贾琮皱眉道:“莫非旧党想用如意诱我上钩?” 庞超忽然眼睛一亮,道:“是了,是了!琮哥儿可曾听过‘二桃杀三士’之计?” 贾琮点头,他听黛玉讲《左传》的时候说过,这是春秋时期的故事,齐国政治家晏婴用两个桃子离间三个猛将,使其自相残杀。 其诱饵看似是个寻常桃子,其实是武人最重视的荣耀和名爵。 如今若用如意为诱饵,自己很可能明知是个陷进也要上钩。 庞超双目微阖,略一沉思,冷笑道:“果然好计谋,若我是旧党,得此良机,不单要除你,更要挑动国公一脉和武侯一脉内斗,方可坐收渔人之利。” “计将安出?”贾琮忙道。 “此计说来一文不值,如今公主就是这个桃子,谁不想要?旧党以此为饵,不单钓你,更钓武侯,不管谁胜谁负,他们都有利可图。 怪道太后要召武侯世子们入宫,想来不会让你轻易娶到公主,定会让你们争竞,那么其中就大有文章可做了。”庞超缓缓道。 庞超续道:“若是争竞,无非文比武比。论文,你有个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想来没人敢和你斗文。 论武,你是武状元出身,谁敢言胜你?若要除你,想来不用些卑鄙手段是极难成功的。你切切要小心谨慎,莫给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贾琮松了口气,笑道:“听先生一席话道破天机,琮无忧矣。这就先进宫去和戴内相商议一番。” 庞超点头道:“去罢。” “先生神机妙算,令人叹服。等琮和如意大婚之日,非得好好敬先生几杯酒不可。”贾琮笑道。 庞超微笑道:“不可大意。” “先生放心。”贾琮带上亲兵,昂然出门,既然知道对方有算计,自己又不是傻子,岂会让人得逞。 ―― 戴权在养心殿外接着贾琮,笑道:“老弟好早,今儿的筵席摆在慈宁宫,你走错了罢。是要求见皇上么?” 贾琮笑着拱手:“特意早些来,倒不为面圣,只为与老内相说几句梯己话。” 戴权见他话里有话,忙引他到旁边偏殿密谈。 “老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里并无外人。”戴权道。 贾琮面色肃然,道:“内相,今日恐怕有人要借太后的坤成节害我。” 戴权皱眉道:“老弟何出此言?你的事儿才了,近日也并无一个人弹劾你。太后圣诞与你何干?” 贾琮低声把庞超的推测说了,戴权也是暗暗心惊,想了想,道:“这倒不得不防。” 他对这些阴私之事十分精通,想了片刻,道:“老弟勇武之名天下皆知,若想在武比中趁机除你,必定要在兵器或饮食上动脑筋。 兵器上作弊,容易被人发觉。而若在饮食里下毒……谁敢在宫中御宴上下毒? 这是诛九族的罪,即便胜过老弟,此事也闹大了,不知要杀多少人。 是了,若只用些使人筋骨无力的药物,只要控制药量,谁能察觉?等老弟察觉不对时,恐怕为时晚矣。” 贾琮缓缓点头,戴权推测不无道理。霍元甲不就是这么没的么? “可今日的筵席是咱家亲自安排的,给老弟端菜斟酒的人也是多年心腹,谁能在其中动手脚?” 戴权皱着眉头,突然厉声喝道:“小桂子!” “奴才在,请总管吩咐。”一小太监急忙从门口进来。 戴权低声道:“你去御膳房盯着,此刻各人的酒菜应已全部分好。
你传我的话,把王三调开,悄悄把荡寇伯的酒菜拿出来,使人试吃,看有无问题,即刻报来。切莫惊动旁人。” “是。”小桂子十分机灵,答应一声便去了。 贾琮道:“总管的意思是您身边人已不可靠?” 戴权阴沉着脸,缓缓点头:“王三随我二十几年,希望是我猜错了罢。 若要对酒菜动手脚,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若开了宴,众人整肃,互相监视,反而不便动手。” 贾琮点头称是。 两人在偏殿内等了半个时辰,小桂子匆匆来报。 “回总管,奴才让一太监试吃了荡寇伯的酒菜,果然有鬼。吃得少时还不觉得,多吃些便感觉头脑发蒙,浑身无力。” “哼,好个王三,好个东厂!”戴权冷冷一笑,“你去把荡寇伯的酒菜暗中换了,亲自盯着。至于王三,莫要惊动他。” “是。” 贾琮没想到戴权身边心腹都被渗透,东厂果然有些手段,皱眉道:“总管,东厂竟能做到这一步?” 戴权道:“要收买我的人,虽不容易,却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人么,总有所求、有所惧,要控制王三这样的人,花些心思总能办到,难道老弟以为东厂里就没有咱家的人么?” 贾琮道:“总管见事明白,琮不如也。” 戴权笑道:“老弟放心,如今你我兄弟同舟共济为陛下效力,出了这样的事,咱家也是汗颜无地。你放心,嗣后咱家一定更加小心,保证兄弟不被人暗算了去。” “多谢总管照应。”贾琮拱手道,论宫里的力量,自己是远不如戴权了。 午时初刻,赴宴诸人鱼贯进入慈宁宫,在太监、宫人指引下,各自席地坐好。 每人前面有一张矮几,摆着丰盛的酒菜瓜果。 宗亲文官坐在左侧,各王爷、国公府邸、武侯一脉并其世子坐右侧。 贾琮看到孙灿、孙炽并如意等人,笑着遥遥拱手为礼。 孙炽两人拱手还礼。 如意公主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显然还在为那天被他轻薄的事情生气。 贾琮嘻嘻一笑,朝她眨了眨眼,又把目光在她饱满的胸前转了转。 混账!如意脸一红,差点想把杯子给他砸去,好歹忍了下来,下流坯子,待会再收拾你。 孙灿二人见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不禁相视一笑,总算把如意这个祸害交代出去了,以后让琮哥儿去头疼罢。 殿内众人正随意聊着,忽听太监唱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起身肃立,待熙丰帝等三人在御阶上入座后,方才拜倒。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贾琮偷眼见太后约莫七十余岁的样子,白发如银,身形瘦小,脸上无肉,眼中有神,看起来倒是个精明人。 “诸位平身。”太后笑道:“本宫久居深宫,今年忽有些想念大家伙,便趁这个日子,请诸位宗亲、重臣、勋贵们进宫吃杯酒,说说话。” “谢太后慈恩,臣贺太后,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鹤语寄春秋,古柏参天四十围。” “臣贺太后,寿考征宏福,闲雅鹿裘人生三乐;文明享大年,逍遥鸠杖天保九如。” “臣贺太后,绿琪千岁树,杖朝步履春秋永;明月一池莲,钓渭丝纶日月长。” …… 贾琮听着众臣争相祝寿,也跟着胡乱说了两句,不过他只会两句最简单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也不好意思大声喊。 “好好,诸位的心意本宫领了。”太后笑着抬手虚按,示意众人入座。 熙丰帝笑道:“朕祝母后瑶池春不老,设悦遇芳辰百岁期颐刚一半;寿域日开祥,称觞有菜籽九畴福寿已双全。” 陈皇后笑道:“臣妾祝母后,贤淑七旬人经几度七二风光,现出麻姑仙草;导引三摩地应独有三千岁月,结成王母皤桃。” “好好,皇帝、皇后都坐罢。今日本宫心怀大畅,好些日子没这么高兴,诸位满饮此杯。”太后举杯笑道。 “谢太后。”众人忙举杯一饮而尽。 贾琮看向戴权,见他朝自己轻轻点头,也端起酒杯一口干了,眼角余光乱瞟,果然发现几人在暗中偷偷关注自己。 旁边太监上来给他斟满。 今日太后寿辰,帝后、众臣都兴致甚高,更有些拍马屁的,当堂献上奇珍异宝,讨太后欢心。 贾琮却不去凑这个热闹,他的寿礼是统一交给戴权的,这次差点被太上皇弄死,他可懒得再破费讨好太后。 献礼毕,熙丰帝命传舞乐。 因是寿宴,气氛宽松,众人一边看着宫廷舞乐,一边谈笑饮酒。 周围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等相熟勋贵频频敬酒,贾琮不好不喝露出破绽,只得随意应付,还好吃的是桃花醉,以他的酒量,也不碍事。 贾琮借着与众人谈笑的功夫,游目四顾,见武侯世子里只有一人从头到尾滴酒不沾,心中冷笑,原来是他。 一时舞乐毕,退出。 太后正和几位宗室老王爷闲谈,不知怎么话题就谈到了如意公主。 “不怕你们笑话本宫偏心,宗室里这么多孙子、孙女儿,本宫最疼的还是如意这丫头。”太后笑道。 忠顺亲王笑道:“如意从小就孝顺懂事儿,聪明灵巧,太后偏爱她些也是人之常情,莫说是太后,便是我等也没少被她诓去东西。” 众王爷、皇子都笑着附和。 “如今本宫也没其他念想,就想着早日看到如意出了阁,才算安心。”太后笑道。 “皇祖母……您是不是醉了?人家还想多陪您两年呢。”如意公主不堪众皇兄别有深意的眼神儿,起身跑到太后身边撒娇道。 第四百四十三章 御前比武 第445章御前比武 太后笑着拉她坐在身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五彩斑斓的紫金镶宝石手镯,给她戴上,笑道:“这镯子还是当年太宗皇帝所赐,今日就给了你罢,以后作你的嫁妆。” 陈皇后忙道:“母后,这是您多年的爱物,怎么给了她,太贵重了,万万不可。” 如意见这镯子紫金镂空花纹样子,上面镶嵌了九枚硕大红宝石、蓝宝石、黄翡翠、绿松石、碧玺等,形态各异,天然精美。 顿时眼睛一亮,这镯子即便在皇宫大内也是罕见的珍品了。 太后笑着摆手,道:“一个小顽意儿,值什么?” “谢皇祖母。”如意公主喜滋滋地道,生怕皇后叫自己还回去的样子,拿在眼前细细端详。 陈皇后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这么大了,还淘气。” 太后笑道:“皇后也莫太拘着她,本宫看如意就挺好。如今她也大了,也该说个人家了,皇后可有了主意?” 陈皇后笑道:“臣妾同陛下也议过了,打算指给荣国府贾琮。 如意的才人赞善薛氏和林大人家的姑娘一并赐予荡寇伯为平妻,以酬他平定江南匪患之功。” 熙丰帝微微点头。 太后点点头道:“荡寇伯何在?” 殿内众人听太后点名叫人,忙安静下来看向贾琮。 “臣在。”贾琮起身。 “方才皇后说打算将如意指给你,本宫知道,荡寇伯允文允武,少年英才,也算是国朝少见的人杰。” “臣谢太后娘娘赏识。”贾琮老实不客气受了,看有什么手段。 太后一滞,心头火气,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这么骄傲,话锋一转:“不过,如意是本宫心头肉,谁想娶了去,也没这么容易。” 如意在一边心头大急,却不敢插嘴。 陈皇后娥眉微蹙,与熙丰帝对视了一眼,看来今日太后另有打算。 贾琮不慌不忙地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臣深以为然。如意公主金枝玉叶,天人下凡,岂是寻常凡夫俗子所能匹配?” 太后淡淡道:“你明白便好,恰好今儿国朝勋贵之家年轻俊杰都在此处,既是武勋子弟,便当堂演练一番,咱也学学话本上的故事,来个比武招亲如何?” 陈皇后道:“母后,今儿是您的大喜日子,若有个损伤,岂非不吉?以臣妾看,不如文比罢?” 忠顺亲王笑道:“皇后此言差矣,既然是武勋子弟,又不是秀才相公,自应较量征战沙场的功夫,若是吟诗作对,传出去倒要让那些读书人笑话武勋附庸风雅了。” 太后点头:“此言甚善。” 霍鹏已感觉不对,忙道:“太后此言也有理,只是今日不便动兵戈,不如改日比试如何?” 太后笑道:“霍相所言虽也在理,可若有外敌在今儿打过来了,莫非武勋们也不动兵戈不成? 本宫看捡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罢,把如意的事定下来,喜上加喜,岂不更好?” 霍鹏无奈坐下。 熙丰帝神色不变,他已得戴权奏报,遂点头道:“既然母后有此雅兴,朕无不从命。只是不知如何比?是比射术、骑术或是其他?” 苏浩初笑道:“久闻荡寇伯有万夫不当之勇,陛下赞为子龙,何不当场比试武艺,既可让我等开开眼界,亦可为太后圣寿助兴。” “此议甚善。”宋睿、师志泽均捻须微笑。 太后也笑道:“好,便如此。哪位世子敢与荡寇伯比试一番,胜者得皇后赐婚。方才皇后也说了,不单是如意一人,更有薛氏并林爱卿的姑娘。” 陈皇后脸色一变,太后这是往死里逼贾琮,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看着贾琮。 但见他面色铁青,目中杀气如刀,抑制不住往外飚射,钢牙咬碎,老母狗,竟辱我至此! 屠斐、曹劲、李猛等人相视一笑,待会贾琮必定怒火冲天、亡命搏杀,他心血越澎湃,药效发作越剧烈。 关阳侯李猛之子李震,从后排起身,走到殿前,躬身道:“臣李震愿为公主出战,请太后恩准。” 此人与贾琮也有些过节,上次清虚观打醮,便是他带人冲撞了贾母车轿,被贾琮狠很打了脸,还连累大皇子替他赔了两万银子的汤药费。 大皇子抚掌笑道:“李震英勇善战,功勋素著,又仪表堂堂,倒也可堪与荡寇伯一战了。” 另有几个皇子并王爷都笑着附和。 太后看着贾琮道:“荡寇伯可有异议?” 贾琮呵呵一笑,拱手道:“太后此议极妙,臣无异议,只有一事请皇上、太后千万允准。” “何事?”太后道。 贾琮淡淡道:“既是御前比试,臣等必尽全力,不敢有丝毫虚假。 只是比武较技,刀枪无眼,难免损伤,若李将军失手误伤或误杀了臣,请太后、皇上莫要降罪于他,因臣相信,李将军必是无心之失。” 这番话出口,殿内顿时涌起一丝冷肃杀机。
众人都知道贾琮是正话反说,摆明要将李震当场格杀,以泄夺妻之恨。 孙灿、孙炽都紧张起来,李震的武艺他们早有耳闻,在勋贵中能排入前三,未必在贾琮之下,若生死搏杀,胜败难料。 如意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险些儿要哭出来,她实难想象贾琮若出了事,自己怎么办。 李震冷笑,到这地步还虚张声势,朗声道:“禀皇上、太后,臣也是这般。” 太后点头道:“既如此,本宫便准你们所求。” 当下,两人去偏殿换了劲服,各自挑了兵器。 贾琮细细检查了一番,兵器没问题。 殿内两侧案几早已挪开许多,留下中间一大片空地,供二人比武。 很巧,两人都选了大枪,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三丈,相向而立。 李震大约二十出头,也是才从九边回来,任了京营游击。其人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细腰乍背,相貌堂堂。 双目精芒隐隐,眼正鼻直,嘴唇抿成一线的,唇线轮廓锋利如刀,有着说不出的傲气和自负。 他也确实有傲气的资本,与贾琮一般出身豪门,少年戍边,杀敌无数,凭自家战功擢升游击,可不是勋贵内的废物衙内们可以媲美。 即便是在贾琮最为自负的相貌方面,他也丝毫不落下风。 “久闻薛、林二位姑娘才貌双全、人品秀雅,在下亦仰慕久矣,今儿少不得要得罪伯爷了。”李震抱拳笑道,想进一步激怒贾琮。 贾琮唇边已浮起一丝狞笑,点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岂独你我哉。” “伯爷虚怀若谷,大人大量,在下佩服,到时定要请伯爷吃一杯喜酒,还望伯爷务必赏光。”李震笑道。 贾琮道:“好说好说,我也会为你预备一杯酒。” “双方就位,比武开始!”戴权尖声宣布。 贾琮大喝一声,双臂一拧,长枪绽开一团烂银,直往李震卷去,势如疯虎,一副愤怒欲狂,急于将李震斩杀当场的样子。 李震微微一笑,也不冒进,只是横枪遮拦,护住全身,守得风雨不透,在贾琮潮水般的攻势面前,稳稳屹立。 他知道,片刻之后,贾琮定然无力,届时方可一击毙敌。 贾琮看似狂猛的攻势,其实只用了七八分力,双枪略微一接,他立刻判断出李震的手段不过和孙炽相仿,胜他不难,不出意外一两百个回合后,定可斩他。 不过今天他要的不是胜利这么简单,他要给侯伯一脉一个惊喜。 若稳稳当当的赢,关阳侯这老鬼见势不妙,定要提前认输,保护儿子,在御前倒不便追杀,故他准备诱敌深入。 这群该死的畜生,竟敢打宝钗、黛玉的主意,若不当场击杀,这身功夫也算白练了。 贾琮“全力猛攻”十七八个回合后,忽地“脚下一软”,枪势便有些散乱,慌忙后撤调整。 李震见状大喜,软筋散的药效发作了!毫不迟疑地反守为攻,顿时枪势大盛,如长江大河往贾琮席卷而去。 他也生怕贾琮开口投降,那今日即便赢了他,也未竟全功。 贾琮目露“悲愤”之色,对方枪势劲急,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只得连连后退格挡,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李震察觉到对方枪杆上劲力越来越弱,变招越来越慢,欣喜若狂,越发加了三分力。 “不对不对!”孙炽皱眉道,他深知贾琮武艺,哪里是这等脓包样子。 “怎么?”孙灿忙问道。 “琮哥儿今日不对!败得太快了!” “莫非是诱敌之计。”孙灿道。 孙炽见贾琮满脸激愤,目眦欲裂,左支右绌的样子,分明尽了全力,哪里是诱敌。 “不行,今日琮哥儿身子有恙,我要请父皇让他们改日再战!”孙炽正想起身。 忽听孙灿一声惊呼。 “小心!”御阶上如意公主也尖叫出声。 孙炽忙看去,只见李震觑准一个破绽,枪杆一挑。 贾琮力有不逮,抵抗不住对方的“大力”,手里的大枪被高高挑起,顿时门户洞开。 李震大喝一声,枪尖直往贾琮心口扎来,根据他的经验,下一刻贾琮必死无疑。 忽听一声轻叱,贾琮双目中精光爆射,轻轻巧巧一个翻身已避过扎来的枪尖,同时虎腰一拧,手中大枪鬼魅般从肩膀上刺出。 噗!血淋淋的半截枪尖从李震后颈处穿透出来,粘稠的鲜血从尖锋处缓缓滴落。 霸王回马枪! 堂内鸦雀不闻,这就完了? 这几下兔起鹘落,如电光火石,除了孙炽等练家子看明白以外,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明明贾琮危在旦夕,怎么忽然间李震就没了。 “震儿!”李猛失身惊道。 贾琮用枪尖把李震尸体挑在李猛面前,任由其缓缓滑落在地,方才笑道:“关阳侯抱歉,小弟失手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自成一党 第446章自成一党 此时屠斐、曹劲等人哪不知道贾琮在将计就计,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还好死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李猛指着贾琮,择人而噬的目光若化成利箭,足够把他射成筛子。 贾琮冷哼一声,不理他,转头看着在座各家世子,淡淡道:“还有没有哪位俊杰要下场赐教一番?若没有,我可就要当驸马爷了。” 众世子见他如此生猛,三两下就把李震弄死了,哪敢看他,纷纷把头低下,如意公主再好,也要有命享用才行。 贾琮哈哈一笑,把枪一丢,躬身道:“太后娘娘,臣这点微末手段可能入眼乎?” 太后面色铁青,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点头道:“好好,果然有子龙之勇。” “谢太后娘娘谬赞。”贾琮拱手道,旋即看向皇后,笑道:“母后,今日可以这么叫了罢?” 熙丰帝哑然失笑,这混账倒不客气。 殿内众人都有些石化,合着你往日就这么叫了?卑鄙无耻下流。 陈皇后笑着白了他一眼,道:“荡寇伯文比李杜,武冠勋贵,少年英气,孝义闻名,堪为帝女良配,召为如意公主驸马。 尔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永肃其家,以称亲亲之意,恪遵斯言,勿怠。薛、林二女一并赐为平妻。着钦天监择良辰行礼。” “儿臣叩谢母后天恩。”贾琮心头一松,终身大事总算稳了,忙拜倒谢恩。 陈皇后抿嘴一笑,又看向熙丰帝,道:“陛下可有什么赏赐?” 熙丰帝微笑道:“荡寇伯素有功勋,朕深知矣,如今还缺一座府邸以为大婚之用。 便把原敕造宁国府并其家业人口,皆赐予你罢,望尔尽忠职守,勿负朕望。” 牛继宗等国公一脉大喜,前几宁国除爵,把他们吓坏了,以为国公一脉完了,没想到今儿就把府邸赐回来,显然今上还有大用之意。 贾琮大喜,忙磕头道:“臣谢陛下天恩,自当一如既往,为陛下一往无前!” “平身。” “谢陛下。”贾琮退回座位,抬眼看去,如意早已悄悄溜走,定是躲着害羞去了。 牛继宗等人忙举杯祝贺,琮哥儿当了如意公主驸马,咱国公一脉又行了。 太后冷冷看了贾琮一眼,借口乏累先去了。 帝后二人随同离去。 众人起身出来,孙炽忙过来,揽着贾琮的肩膀,赞叹道:“你这小子越发奸诈了,竟连我都瞒了过去。 最后那一枪,真他娘绝了,厉害厉害。李震也算一条好汉,这次着实太轻敌了。” 贾琮也不解释,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二位兄长把贺礼备好是正经。” 孙灿、孙炽二人笑骂:“混小子,少不了你的!” 大皇子孙秋从旁边走过,摇头道:“琮哥儿,你今儿可莽撞了,李震好歹是武侯世子,怎么毫不留情?以后怎么办?” 贾琮淡然道:“有劳殿下关心。比武前琮便说了,刀枪无眼,既然是武勋子弟,死于枪下,也算死得其所罢。” “你呀,太刚强了些。”大皇子叹了口气,径自去了。 孙炽皱眉道:“大哥也太喜欢当好人了,以为比武是过家家不成?李震既然敢站出来抢人家的老婆,就别怕死。技不如人,怪谁?” 孙灿摆手道:“此事不提了,日后小心便是。”说完拍了拍贾琮的肩膀,领着孙炽去了。 牛继宗等人忙上前来簇拥着贾琮纷纷道喜。 “方才我看几个武侯忿忿不平一起走了,定没憋着好屁。”柳芳低声道。 贾琮笑道:“意料之中,杀子之仇,莫非就这么算了不成?让他们来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好歹是国公一脉,还怕他们不成?” 众人都点头称是。 这时北静王也过来道喜:“世兄文无双全,龙驹凤雏,大有乃祖之风,小王佩服,大婚之日定要叨扰几杯喜酒。” 贾琮拱手道:“谢王爷赏脸,琮恭候郡驾。” 北静王笑着洒然离去。 贾琮对这个王爷素来有些忌惮,虽看似亲近国公一脉,却十分超然,并不卷入朝堂新旧两党和国公、武侯之间的争斗,各方面都吃得开,今上对他也甚是倚重,显然此人不简单。 向牛继宗等告了个罪,贾琮过去向霍董两位相爷并几位新党大员打了个招呼。 边青笑着打趣道:“如海兄,如今姑父变岳父,亲上加亲,今晚你可不许跑了,定要好生做个东道才行。” 丁先笑道:“如海兄好福气啊,得了荡寇伯这般乘龙快婿,真是羡煞旁人也。” 林如海忙笑着拱手谦逊,看着贾琮道:“琮哥儿,往后还需小心谨慎,朝堂凶险,你应知矣。” 贾琮忙点头:“琮明白,往后还请霍相、董相并诸位老大人提点照应。” “好说好说,你是如海兄的子侄,与我们岂不是一家人?”众人笑道。 贾琮拱手道谢,忽被一个胖子撞了一下,冯远痴肥的脑袋伸过来:“诸位大人、荡寇伯,借一步说话。” 贾琮告了个罪,跟他闪到一边。 “老弟,这次你不单死里逃生,还抱得美人归,先前答应的事儿可得抓紧办罢?老哥我都揭不开锅了。”冯远搓着手指道。 贾琮笑道:“老哥莫非不知我?小弟何时言而无信?这次大兄鼎力相助,小弟感激不尽,这便去衙门催促,着金陵卫加紧把银子送上京。” “诶,这就对了,老弟你的人品在朝堂上有口皆碑,老哥有什么信不过的?”冯远笑道。 “我信不过。”又一个胖子强行插入二人之间,正是忠信郡王。
“嘿,小子,咱们说好的事儿,啥时候办?如今你可活蹦乱跳的,还把本王的侄孙女骗了去,想赖账可不成。” 贾琮苦笑,这几天太忙了,竟忘了这事儿。 “我说王爷,咱也不是头回打交道,至于这么催命么?多少银子?” “这不是怕你贵人事忙么。也不多,咱们宗室几十家,惠承100万纹银。”忠信郡王嘿嘿一笑,竖起一根手指。 贾琮道:“今晚送到府上。” “敞亮。日后咱也是一家人了,你可以叫我一声皇叔祖。”忠信郡王腆着肚子笑道。 冯远嗤一声笑了,如今他和忠信也混熟了,没什么顾忌,笑道:“得,王爷一开口把兄弟变成了灰孙子。” 贾琮也满头黑线,论辈分他确实该这么称呼,忠字头的王爷和太上皇一辈,忠信年龄虽不大,谁让他辈分高。 忠信恬不知耻地道:“老冯,日后本王的晚辈你多费心照看照看。琮哥儿,以后我和你皇叔祖母并几个叔叔、婶婶的三节两寿,你别忘了孝敬。” 冯远张了张嘴,点了点头,叹为观止,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无耻这门学问,忠信是吃透了。 贾琮气笑了,他妈的,都想当自己的爷爷? 要这么论起来,那爷爷数不清了,忠顺也是自己的爷爷了。 因把脸垮下来:“既然王爷有命,日后琮就不能再以兄弟相待了,以免失了礼数,冯兄咱们去喝一杯。” 冯远忙道:“悉听尊便。” “诶诶,慢着。”忠信忙拉着二人,笑道:“你看你,开个顽笑怎么当真了,不识逗。 你我兄弟之情,情比金坚、坚如磐石、石破天惊、惊天动地,难道你当了驸马就变了?变不了。 日后各论各的,你与我一辈儿,如意她自己一辈儿,这总行了罢?” 冯远笑道:“这么一来,驸马爷岂不比公主高了两辈?也是天下奇闻了。” 贾琮扶额苦笑,让这混蛋胡说八道下去,自己都绕晕了。 “打住打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日后再说。这回多亏两位兄长搭救,无以为谢,方才没吃饱,咱们找个地儿,再喝一杯,如何?” “好好,说实话,御宴我从来没吃饱过,菜上来都凉了。”冯远道。 “本王附议,还是外面吃着舒坦,就去八仙楼。”忠信点点头。 “走。” 三人出了皇城,沿着朱雀大街往南,又转而向东,到了亲仁坊。 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贾琮突然间闻到一股香气,乃是焦糖、酱油混着熟肉的气味。 他方才没吃什么东西,又与李震斗了一场,早已饥饿,循着香气望去,只见老大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写着“八仙楼”三个大字。 招牌年深月久,被烟熏成一团漆黑,三个金字却闪烁发光,阵阵酒香肉气从酒楼中喷出来,厨子刀勺声和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 忠信郡王更是早已垂涎三尺,拉着两人便走。 “走,到了。这家的酱牛肉真乃神京一绝,你们定要尝尝。” 庞超得了消息,早已在此处等候。 贾琮介绍了一番,众人一齐进去。 锦衣卫知道贾琮要来吃饭,早已包下三楼,驱赶了食客。 四人上楼去,坐了最大的包厢,不一会,店内招牌菜品流水价端上来。 贾琮今日请二人赴宴也有些深意,如今自己与旧党和侯伯系的矛盾已经摆上桌面,再也不可调和,朝中可引为奥援的除新党外,也就他们两人所代表的骑墙派和宗室一脉。 从这次事情看,新党在朝堂上力量还是偏弱,旧党一旦全力发作,别说新党,熙丰帝都有些抵挡不住,因为太上皇还在呢,今上也不得不做出些妥协。 吃了几杯酒,几箸菜,贾琮提起话头:“二位兄长对如今朝堂局势,可有什么看法?” 两个死胖子头发丝都是空的,闻言笑道:“愿闻老弟高见。” 贾琮笑道:“我有什么高见,庞先生你和王爷并冯大人说说罢。” 庞超拱手道:“如此在下便试言之,请王爷并冯大人赐教。” “先生请说。”二人都知道当年庞超是连太上皇都敢指着鼻子骂的狠人,因此也十分客气。 庞超道:“要说如今局势,万变不离其宗,其宗便是新法。” 冯远、忠信均缓缓点头。 贾琮在一边甩开膀子胡吃海塞,心头暗乐,这就是有谋士的好处,不必自己伤脑筋,只管吃饱喝足再说。 “从这次事情便可看出,新旧两党之争只会愈发激烈,说句你死我活并不为过,伯爷这次侥幸生还,必定要还以颜色,旧党岂会坐以待毙? 这般你来我往,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不管愿不愿意,宗亲、勋贵或中立的官员都会被卷入其中。二位明公宜早作打算了。” 冯远道:“先生所言有理,还望不吝赐教。” “不敢,不过一些浅见愚思,贻笑大方。 小司徒久掌财赋,深知新法之利弊,如今山雨欲来,今上推行新法之志石赤不夺,往后若还要怒海操舟,还须得看清风向才是,否则恐有舟覆人亡之危。 以在下愚见,江南新法成果一旦报上朝廷,必定一石激起千层浪,新旧两法决不可共存,要想存其一必定废其一,新旧两党也是这般。 那么恪守中庸之道的官员们夹在中间,如何自处? 此乃大是大非之争,非友即敌,不像伯爷这回的案子可左可右,想左右逢源是绝无此理的。冯大人欲拥新法乎,欲拥旧法乎?” 第四百四十五章 豪杰无情 冯远目露沉思之色,吃了一口酒,又夹了一筷子酱牛肉塞进嘴里大嚼。 半晌才道:“先生所言与我不谋而合。不瞒诸位,其实小弟并诸位同僚哪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安安稳稳当差,若要在新旧之中抉择,实在强人所难了。 可如今之势,朝堂争斗越发激烈,更让人不敢轻易涉足,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啊。 连老弟这等家世都难保周全,何况我等平民百姓?” “大人才智高绝,自然看得明白,不须在下赘言,此一也。” 庞超又看向忠信郡王,道:“其二,宗室里有些人恐怕也按捺不住邀宠博名的心思,想借机混水摸鱼了。 以忠顺王爷为首的一帮子人,摆明和旧党勾连在了一起,其志恐怕不在金帛而在其他罢,王爷以为然否?” 忠信郡王面色凝重,点了点头:“先生所言甚是。” “王爷身为左宗正,德高望重,若有大变,能置身事外乎?”庞超道。 忠信郡王忙道:“先生所言的大变是?” 庞超笑道:“王爷是最聪明的人,何故戏我?” 忠信尴尬一笑:“虽有几分粗浅见识,不敢面呈,只请先生赐教。” “最近太上皇频频出手,太后今日之举显然也是宁寿宫授意,所为何事? 恐怕旧党、宗室中一些不安分之人,已勾起了太上皇几分重掌乾坤的心思了罢。”庞超淡淡道。 忠信郡王心里一沉,忙道:“忠顺身为亲王,又是大宗正,爵高位尊,他还有何求呢?” 庞超笑道:“王爷明知故问也。他不为自己打算,莫非也不为子孙后代计?反正他仗着今上拿他没什么办法,何不搏一搏?” “搏什么?”忠信道。 “非要超说得这么明么?也罢,如今储君之位悬而未决,是否有可能让太上皇出山,越过今上,隔代指定太子呢?”庞超道。 忠信、冯远两人一惊,这可能性相当的大。 “如今太上皇凡心已动,加之宗室、旧党等人推波助澜。王爷,您的处境可比冯大人还凶险几分。 冯大人大不了寻求外放为官,远远躲开,不立危墙之下便是,您能跑到哪里去?您忠于今上乎?忠于太上皇乎?”庞超道。 忠信心中一寒,这可比新旧法之争更凶险了,太上皇若想出山,必定首先拉拢宗室支持,自己绝躲不过去。 若拒绝了太上皇,他日太上皇成功掌权,自己可就完了。 可若支持太上皇,对今上来说不啻谋逆之行,落个宁国府那样的削爵都是轻的,自家可没有太祖爷赐的丹书铁券,说不定被圈禁终身。 “请先生指点迷津。”忠信拱手道。 庞超道:“不敢,以超愚见,冯大人也好、王爷也罢,也该未雨绸缪了。很快,京中定有大变。” 冯远、忠信齐声道:“先生何以如此笃定?” 庞超微微一笑:“太上皇今年高寿?” “七十有八了。”忠信道。 “旧党那帮人不趁太上皇还硬朗时动手,更待何时?他们等不起!” 冯远、忠信对视一眼,缓缓点头,这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波惊涛骇浪,如何才能避过?求先生赐予锦囊妙计。”二人拱手道。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伯爷便是这条好汉,新党是个帮手、冯大人可为帮手、王爷可为帮手、国公一脉可为帮手、宫里戴内相可为帮手,何况还有帝后作为靠山。 朝堂险恶,同舟共济总比单打独斗好些罢?二位明公以为然否?”庞超道。 冯远笑道:“先生是让我们替荡寇伯卖命么?” 忠信笑道:“本王可是他的皇叔祖。” 贾琮忙道:“绝无此意。不过是抱团取暖,互相照应而已,并无他意。 所谓君子和而不同,两位若有其他想法,琮岂敢相强?” 庞超笑道:“正是此理,此举非结党营私,不过携手自保罢了,些许浅见行与不行,全凭明公尊意。 二位所应忧者乃朝堂大局,非区区所言也。来,吃菜、吃菜。嗯,这家店的手艺果然不错。” 贾琮早已吃饱了,靠在椅背上剔牙,笑道:“两位兄长,琮敢断言,旧党必败,太上皇必败!” 冯远两人一惊:“何出此言?” 贾琮哂道:“二位久在朝中,难道不知今上之事迹么? 当年今上既非长也非嫡,文无冯兄这般英才辅佐,武缺小弟这般猛将护持,即便在宗室之中,王爷你令尊当日恐怕也未必看好今上罢?” 忠信尴尬地点点头,若老爹懂事,早早布个人情,自己不至于只当个郡王,好歹混个亲王罢。 “当年今上都能成功登顶,何况如今富有四海,谋臣如雨,猛将如云之时? 区区几个蟊贼就想造反,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罢? 不瞒两位兄长,反正小弟是头铁,就认准今上这条道,准备走到黑了,我倒要看看,能蹦出来什么牛鬼蛇神!”贾琮道。 忠信反复权衡了一番,还是觉得今上赢面大些,遂一咬牙,道:“说得好,本王也走这条道。 先说好,上回的帐得结了。以后的生意,还得亲兄弟明算账,别指望着当了驸马就能赖本王的账。” 贾琮哑然失笑:“王爷果然是性情中人,琮佩服。” 冯远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却不是小弟一人能决,容我回去与江中堂并诸位同僚商议过再作决断。” “那是自然。”贾琮笑道:“反正路摆在这里,若你我兄弟志同道合,咱们不妨并肩而行。 若老哥另有路子,我也乐见其成,这才是君子相交的道理。” 冯远道:“老弟此言大善,你我君子之交淡如水,岂效旧党众人蝇营狗苟、党同伐异? 话说那银子,可催紧些,哥哥这两日手头着实紧了,年底了各部院都来要钱,难呐。” 贾琮道:“放心,这回江南抄家所获虽多,大部分都是田宅、器皿、古玩,还需慢慢出手,现银估计只有二三千万,按漕运的行程,算来快到山东了罢。” 冯远忙点头:“也好也好,稍解燃眉之急。” “还有一件小事,还请兄长相助。”贾琮道。 “何事?我就知道你不会吃亏。”冯远笑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知道兄长交游广阔,可否让钦天监把日子看近一些,免得夜长梦多啊。”贾琮道。 冯远笑道:“这有何难,我与钦天监正涂君嗣乃好友,替你打个招呼便成。上回贡锦案他也替你说过话。”
贾琮笑道:“替我拜上涂大人,请他看个好日子,越近越好,我谢他一万银子。” “老弟爽快,这点事值什么。按常理公主大婚少说三五月,既然老弟急着入洞房,老涂急人之所急,我看一两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冯远笑道。 众人大笑。 饭后,贾琮和庞超同车回府。 “先生,今日我请他们吃饭,本来只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过我听先生的意思,却是要拉他们入伙,这会不会引人猜疑?毕竟我的身份……”贾琮低声道。 庞超摇头笑道:“若说猜疑,莫非你不结党就没人猜疑你了?旧党这次为什么翻出东府二十多年前的旧案?” “先生是说……”贾琮心头一凉。 庞超点头道:“旧党下手狠辣,翻出代化公当年和废太子的暧昧关系说事,为了什么?人都死了,翻出来又能如何? 不过是为了在陛下心中埋根钉子罢了,这次陛下虽未再提,难道你认为他忘了不成?” 贾琮默然,贾代化当年与废太子有些勾连很可能是真事,不然也解释不了秦可卿的问题。 因说道:“先生是说我现在已经被今上猜疑了?” 庞超道:“这是自然。只是今上英明睿智,未必会把二十多年前的事和你联系在一起,否则也不会招你为驸马。 不过常言道积毁销骨,你的圣眷能经受几次暗箭呢?” “所以先生是提前布局了?” “琮哥儿你要记住,如今新党、今上、皇后对你示好,不过是以你做刀,你若想成就一番事业,必须做执刀人。”庞超淡然道。 “琮谨记先生教诲。” 庞超道:“故要在党争中攫取利益,与其投靠新党,不如自成一党。 如今你成了驸马,与天家休戚相关,帝后对你的信任亦会增加,只要低调行事,以新党为掩护,便可无事。” 贾琮点点头道:“先生之意是新党靠不住,是料定我和新党将来必定分道扬镳么?” “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自然之理。 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你暂时可保无虞。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备无患总好过患而无备。”庞超道。 “先生高见。”贾琮略一迟疑,道:“先生,我姑父如海公亦是新党大员、圣上腹心之臣,若有一天我与新党势成水火,那……我与他如何自处?” 庞超淡淡一笑:“琮哥儿可听过萧何与韩信的故事?” “我只知道韩信有胯下之辱、一饭千金的典故,请先生赐教。” 庞超道:“当年韩信投奔刘邦,却不得重用,只当了个管粮草的小官儿,而当时的萧何已是刘邦手下不可或缺的重臣,两人虽地位悬殊,却惺惺相惜,结为知己。 哪知萧何正欲向刘邦举荐他时,韩信却因不得重用,一走了之,萧何听说后心急如焚,连夜将他追回,这便是‘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 后来韩信在他力荐下,果然被刘邦拜为大将军,横扫天下,逼死项羽。以此观之,萧韩之情谊,也可传为佳话了罢?” “确是一段佳话。”贾琮道。 庞超呵呵一笑:“可惜善始者难善终,汉高祖称帝后,一直忌惮韩信功高震主,用兵如神,将其一贬再贬,尤不放心。 吕后更生杀机,知道以韩信之智谋,天下间能让他俯首就戮者唯有一人。” “萧何。”贾琮沉声道。 “正是。萧何于韩信有知遇之恩,有举荐之德,更是心心相印的朋友,乃韩信最信任之人。 而萧何亦明白帝后之所虑,为表明心迹,自证清白以自保,便力主除掉韩信,并亲赴韩府将其诓入宫中杀害。 韩信遇害时才35岁。这便是‘韩信坏事于萧何’的典故。难道萧何就真的这么想杀韩信?”庞超道。 贾琮苦笑:“先生,难道史书里的故事都这么残酷么?” 庞超道:“琮哥儿,我知道你是重情义之人,切莫忘了,朝争非同儿戏,大家各为其主,各为心中之道义,所谓芝兰当道,不得不除。 若有朝一日你成了新党的绊脚石,即便令姑父不愿除你,恐也不得不为呢,毕竟他也只是一把刀,刀要杀谁,岂是自己做主的?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令姑父便是这样的仁人志士,你指望他为了私情而废公理乎?” 贾琮皱眉道:“何至于此,我姑父即便不念我救过他性命、不念在姑姑的面上,总要看在我是他女婿的份上罢? 难道他希望女儿守寡?何况他不是这等无情之人,否则当年先国公如何会招他为东床快婿?” 庞超摇头苦笑:“你呀,如今也算重权在握,怎么还说孩子气的话。难道你要把阖族性命前程,都寄托在如海公或许会念旧情上?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琮哥儿。若你完全信任一个人,你的政敌一定会利用他来除你,韩信死得还不够冤么?事后他的族人也全被诛灭了,你知道么?” 贾琮悚然一惊,背心沁出一丝冷汗,若未来林如海真要暗算自己……这实在不堪设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曹操会这般多疑,乃至滥杀无辜,只因人心险恶,不敢有丝毫大意。 不过贾琮毕竟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骁将,并不会有心慈手软之弊,微一沉吟便心思清明,拿定了主意。 若真有这一天,即便儿要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总不能因为区区一个林如海就把自己和宝钗、晴雯、楚婵等全家老幼搭进去,这笔账他是算得很清楚的。 “你可想清楚了?”庞超道。 贾琮缓缓点头:“清楚了。宁教我负人,不教人负我!人在朝堂,身不由己,也只能如此了。” “这就对了,你若想成一番事业,必得做到一个忍字。既是隐忍之忍,亦是容忍之忍,更是残忍之忍。 按现在的路子走下去,你或许将会成为朝堂巨擘,一代枭雄,岂能儿女情长? 你只有无情,才能护得住家中那些姑娘,但凡你对外人心软,露出破绽,你的政敌们就会疯狂扑上来,把你撕成碎片,切记切记。” 庞超苦口婆心地道,他也知道贾琮最在乎的就是家中女眷,故而以此相劝。 贾琮笑道:“先生放心,琮不是婆婆妈妈的秀才相公,若真需要杀人时,不管杀多少人、杀什么人,于我不过剪草而已。” “好!真有枭雄之姿也。”庞超抚掌赞道。 第四百四十六章 十万火急 贾琮刚回家,便被请到荣庆堂。 一路上管事、奴才、丫头、小厮、婆子、媳妇无不磕头请安恭喜。 原来帝后赐婚并赐府邸的旨意已经下了。 荣庆堂内嫂嫂、姊妹们围着宝钗、黛玉讨赏打趣,闹成一团,二女不胜其扰,若不是想等着贾琮回来见一面,她们早就跑了。 忽听贾琮回来,宝、黛二人脸一红,想见又不敢见,想回避却被姊妹们拉着,定要见一面再说。 “琮给老太太、太太们、薛姨妈请安。”贾琮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贾环跟着他进来,一路上早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他。 贾母笑道:“坐罢。方才宫里旨意下来了,把如意并宝丫头、玉儿赐给了你,另把原东府的产业府邸也赐给你成婚之用,可谓皇恩浩荡了。” 贾琮拱手道:“若无老太太耳提面命,琮哪有今天。此皆老太太之功也。” 贾母十分受用,点头道:“如今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替你办完这件大事,我也就轻省了,日后就看你自家的造化了。 “谢老太太垂爱,琮日后也替宝玉选一门好亲事便是。”贾琮知道老太太对自己示好,惟一的原因就是希望自己照顾宝玉。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道:“从今儿起到婚期,你和宝丫头、玉儿就不许再见面了,免得人家说我们勋贵人家不懂礼数。” “啊?有这一出么?”贾琮愕然,还好让钦天监尽量缩短婚期。 众人都笑了,宝黛二人红着脸白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贾母笑道:“说你不懂,你还不伏,你去问问哪家的公子小姐婚前能见面的?等钦天监看好日子,礼部、宗人府自会派人前来操持诸般礼仪,少说小半年。” 贾琮庆幸:“还好我托了人,要不了这么久。” 薛姨妈也乐了,虽说不是正妻,可给如意公主当平妻也算荣耀之极了,不单靠上了琮哥儿,更能得公主助力,对薛家来说大喜啊。 “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套礼下来至少也得一两个月罢。” 贾母笑道:“姨太太此言甚是。再仓促就不好看了。” 薛姨妈笑道:“也罢,明儿个我与宝丫头就家去了,这几年多亏老太太照应,叨扰许久,实在汗颜。” 贾母佯怒道:“姨太太这么说我可生气了,都是至亲,怎么说得这么生分,你不嫌我老糊涂了,来陪我说话解闷,该我谢你才是。 虽说宝丫头不便和琮哥儿见面,你却可常来走动,你若不来,我却要上门叨扰你了。” 王夫人忙道:“妹妹,老太太既然这么说了,你以后也常来说说话儿罢。” 薛姨妈笑道:“既然老太太疼我,那我就厚着脸皮常来老太太这里打秋风罢。” 贾母笑道:“姨太太说话总是这么风趣。” 贾琮懒得听她们扯闲话,扔下句“我去看看宝姐姐、儿”便跑。 众人无不轻笑,只有王夫人神色淡淡,眼中露出一丝深沉的恨意,这些荣耀好处本该是宝玉的,这个孽障! 贾母有意无意扫了王夫人一眼,她对这些妇人心思了如指掌,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摇头,太太也太愚蠢了些,不说给宝玉栽花,倒想给他栽刺不成? 如今的琮哥儿,又岂是你一介内宅妇人能对付得了的? 贾琮进了园子,直奔潇湘馆来。 见宝玉正站在门口,无语凝噎,看着行色匆匆、各自收拾东西的紫鹃、雪雁等人,对着里边泣道:“林妹妹,你什么时候还回来?” 流霜把他拦在门外,淡淡道:“宝二爷,如今姑娘已经有了人家,不便相见,这里又忙着收拾箱笼,分不出人手服侍您,您请回罢。” 宝玉闻言,怔忡半晌,眼泪无声滚滚而下,以前虽不能亲近黛玉,好歹还能看一眼、说句话,如今面都见不到了。 贾琮哑然失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宝玉,你现在还说名爵没用么?回去想想,若你懂事些,我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替你说个好媳妇儿。” 说完把他拨到一边,昂然而进。 “姑爷,您里边请,紫鹃倒茶。”流霜忙笑着迎他进去。 “你!”宝玉气得一张圆脸通红,羞愤地跺跺脚,转身离去。 黛玉正在里间收拾书籍和平日的手稿,见贾琮进来,忙背过身去,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 贾琮嘻嘻一笑,从后贴上去,将她搂在怀里,凑在她颈间道:“好颦儿,想到一两个月不得见你,岂不要想死我。” “呸,这些好话留着给你的宝姐姐说去,我才懒怠理你。”黛玉红着脸道。
“是么?”贾琮从来是个行动派,能动手绝不bb。 黛玉一声轻呼,身子一麻,忙按着贾琮作怪的大手,求饶道:“琮哥哥,我不敢了,你饶我一回罢。” 贾琮笑道:“你说,我都饶了你多少回了?你好歹饶我一回是正理。” “你就会欺负人,还要我饶你什么?”黛玉剪水双瞳中荡起柔波,含羞带怯嗔道。 贾琮抱着她坐到榻上,看着她似喜非喜、似恼非恼的含情目,叹道:“儿,你的眼睛真美,比天上的星星还美。” “去,就会胡吣,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么?”黛玉掩嘴笑道,以她的灵慧自然听得出贾琮所言非虚。 贾琮笑道:“难道儿以为你这样的姑娘天底下很多么?” 黛玉讥讽道:“你安心要哄人,还管她长得如何么?” 贾琮干笑一声,不再纠缠,忙扯开话题:“好儿,你说这么久不得见面,我想你怎办?” 黛玉抿嘴道:“你可以给我写信来。” 贾琮摇头:“我找不到那么大的纸,可以写下我对你的思念。” 黛玉嗤一声笑了,白了他一眼,轻轻拧着他的脸,道:“待会你是不是要把一模一样的话再给宝丫头说一遍?” 贾琮尴尬一笑,道:“荒谬,哥哥我堂堂天下第一才子,会这般词穷?要不我悄悄翻墙来看你,来个夜探儿如何?嘿嘿,想想也有趣儿。” “呸,你以为我是宝丫头么?半夜三更,穿房越户,也不怕摔下来跌了腿。你要是为我这般不知尊重,我才不要见你。”黛玉嗔道。 “好好,我不来便是,可是儿总得赏我些甜头,以慰相思之苦罢?”贾琮死皮赖脸地道。 黛玉玉颊如火,低声道:“你房里那么多好人儿,哪有功夫想我,骗人也不知道编个好由头。” 贾琮忙把她手掌拉到左胸贴着,道:“我若说谎,心跳必定慌乱,你看我像扯谎么?” 黛玉只觉触手处心跳沉稳有力,没有丝毫变化,微微一笑:“装得挺像。”她却不知以贾琮如今对气血的掌控,心跳又怎么会轻易变化。 贾琮笑道:“你摸了我,该我摸你了罢?” “呸,不许混来,不然我恼了。”黛玉忙瞪他一眼。 贾琮佯怒,凑到黛玉耳边轻声道:“好你个儿,夫为妻纲都不懂么?若不许我先摸为快,洞房之夜,定不轻饶。 若许我解解馋,到时候哥哥我还可酌情网开一面。你自己选罢。” 黛玉几乎羞得无地自容,掩面嗔道:“你又说些什么疯话儿,我却不懂,什么饶不饶。呸!下流坯子。” 贾琮嘿嘿一笑,拉着她手往腿间一按,道:“现在懂了么?” 黛玉如被烙铁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粉拳雨点般落在贾琮身上,口中骂道:“我把你这下流种子,没脸的混账,今儿定不饶你。” 贾琮轻轻按着她手,笑道:“也罢,看来儿是准备在大喜之日和我血战一场了,哥哥应战便是,到时候可不许请降,我也不会受降。告辞。”说着便作势要起身, 黛玉又羞又恼又急又怕,忙拉着他,咬了咬下唇,羞答答地道:“你……你不许过分。” 贾琮大喜:“我不是过分的人。”说着便去解她衣扣。 “不许解。” “你穿这么厚,跟铠甲一样,让我隔靴搔痒么?哥哥可不是这么浅薄的人。” 贾琮手指如灵蛇般探入黛玉怀中,只觉触手处滑腻温软,娇嫩如脂,既有种想狠狠蹂躏的冲动,又不忍下手,生怕一不小心便揉碎了娇花弱柳。 “呀,混账!你的手好冰。”黛玉轻呼道,下一刻檀口便被贾琮堵住。 在贾琮的风流手段下,不一刻黛玉便娇喘微微,婉转相就,忽听门口响起金钏儿的声音。 “三爷在么?锦衣卫来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请他拿主意。” 紫鹃忙道:“三爷在里间,你等着。”她十分机灵,并不进去,只在外间通禀。 贾琮正得趣儿,只得放开黛玉,答应了一声。 “好儿,这个送给我罢。”贾琮笑道,把手里的湖水绿蝶恋花纹苏绣抹胸凑到脸前轻轻一嗅,只觉幽香扑鼻,撩人心扉。 黛玉没想到他这么善解人衣,不知不觉间便取了她贴身物,忙掩衣服,遮住一痕雪脯,红着脸骂道:“色坯子,快还我,不要脸!” 贾琮哪里理她,哈哈一笑,揣在怀里便走。 第四百四十七章 挂帅出征 回到正堂,见温振、方极、雷泰等人并众实权千户一起来见,神色肃然,显然出了事。 贾琮坐定,淡淡道:“什么事?” 方极忙躬身道:“禀大人,适才得到消息,河北、山东两省各地绿林山贼、会社道门突然叛乱,数日来已攻下沧州府、河间府、武定府、济南府、东昌府、泰安府、青州府等七府二十三县,截断漕运,京……京师震动。” 温振小心翼翼地道:“禀大人,方才得到消息,咱们从江南运来的近三千万两抄家赃款,被……被叛军堵在聊城附近运河上,岌岌可危……” 贾琮一惊,地方叛乱他不怕,反正跟他没多大干系,可若弄丢了这几千万银子,如何在御前交待? “混账!乔尹在干什么!弄丢了银子,本督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啪!贾琮怒极,拿起桌上价值不菲的珐琅粉彩扒花三才盖碗狠狠惯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汤四溅。 众人慌忙跪倒请罪。 贾琮深吸了口气,压下即将暴走的情绪,冷冷道:“这批赃款如何运送的?” “禀大人,这批银子两江总督衙门与金陵卫所合力护送,共征调了百余艘漕船,数十兵船。 总督衙门、金陵卫各派一千军士随行,沿途还有各地漕标水师护送。”雷泰道。 “朝廷知道了么?” “禀大人,山东、河北八百里加急已送入宫中,不过赃银运送一事乃是绝密,地方衙门并不知道。”温振道。 贾琮霍然起身,冷声道:“传我命令,本卫上下即刻整军,多派探子赶赴河北、山东一带,侦查消息。你们去指挥使衙门候着,本督即刻进宫面圣!” “卑职遵命。” 贾琮快马加鞭赶到皇宫,直奔养心殿来。 “老弟来了,圣上正要寻你呢。”戴权在殿外接着他。 “老哥,今日风向如何?”贾琮低声道。 戴权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轻声道:“河北、山东两省官员贪生怕死,剿匪不力,贻误战机,如今局势已然糜烂,陛下震怒。 且五军都督府多方推诿,拖延时刻,颇有些听调不听宣的意思,陛下正棘手呢。” 贾琮点了点头,心头惴惴,自己手里这个坏消息再报上去,祸福难料。 不过这等惊天大事,他也不敢不报,只得毛起胆子走进去。 “臣贾琮,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殿内六位军机大学士、五军都督府三位都督并户部、兵部几位大员见贾琮进来,都停了说话。 熙丰帝神色肃然道:“平身。河北、山东的事情你知道了罢。” 贾琮道:“臣方才知道。另有一事奏明圣上。” “说。” “上次臣在江南平乱抄家所得近三千万银子,被乱军堵在山东聊城地界,危在……旦夕。”贾琮硬着头皮道。 什么?!殿内众人尽皆大惊失色,若这笔钱没了,不啻剜去了朝廷一块心头肉。 虽说这笔横财还没到手,可众人早已将之划入明年预算,若就这么没了,谁受得了? “混账!”熙丰帝又惊又怒,一巴掌狠狠拍在御案上。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众人忙跪下劝解。 熙丰帝气得嘴唇直哆嗦,胸膛急剧起伏数次,喝道:“三千万银子就要落入贼军之手,你们还叫朕息怒,难道要等到他们打进神京来,朕才可以发怒?” 冯远最着急,一改方才扣扣索索的模样,大声道:“陛下,贼寇若不速平国家危矣,户部可先拨一百万两银子并三十万石粮秣用以剿贼平乱。” 熙丰帝斜睨着他:“方才你不是说户部没银子么?” 冯远面不红心不跳,拱手道:“库里确实没银子,不过此乃国家大事,臣便是砸锅卖铁也给陛下凑来银子。” 屠斐、曹劲、李猛暗骂冯远无耻,开始让他拿钱出来,像要杀他全家般艰难,一听说赃款出了问题,比死了老爹还急切。 “诸位爱卿,如今还有什么高见么?”熙丰帝冷冷道。 “臣等以为,此乃心腹之患,必以雷霆万钧之势平之。”众人也不敢再争论了,慌忙达成一致。 “屠卿,你总管天下兵马,拿个章程出来罢。”熙丰帝道。 屠斐心头暗骂,总管天下兵马,说得好听,有兵部、户部这群孙子掣肘,能管个屁,九边那群大爷也不大听话,最多也就管管京军和地方卫所军。 因沉声道:“陛下,河北、山东两地比邻京师,若贼军北窜,则京师不安。 京师不安则天下震动,故臣以为京营并西山大营兵马万不可轻动,一切以拱卫京畿重地为要。 可令河北、山东、河南、金陵四省督抚衙门就地征集乡勇,配合地方卫所剿贼。” 这也是应有之义,众人均无异议。 熙丰帝微一沉吟,又道:“谁可挂帅?” 李猛道:“臣以为荡寇伯乃不二人选,一则荡寇伯久经沙场,战绩彪炳,前日又有江南剿贼经历,可谓驾轻就熟。
二则战场瞬息万变,荡寇伯执掌锦衣卫,消息灵通,正好因势而变。 三则江南赃款乃锦衣卫运送,如今出了事,荡寇伯亦当仁不让。” “臣附议。”屠斐、曹劲忙附和,“荡寇伯的确是最佳人选。” 师志泽、苏浩初、宋睿三人也忙附和:“臣亦以为荡寇伯乃不二人选。” 熙丰帝微微点头,看向贾琮,道:“荡寇伯可愿往?” 贾琮见霍鹏、董仪两人微微摇头示意,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如今情况不明,一旦出事,自己前程就完了。 因推脱道:“臣屡受皇上天恩,本应万死不辞,可此事事关重大,臣才疏学浅,少不更事,若有疏漏,便是千古罪人。请皇上派一员军中宿将挂帅,臣愿为先锋。” 还是当先锋好,打得好大家看得见,挂帅就得负总责,风险太高。 霍鹏、董仪忙道:“臣以为荡寇伯所言不无道理,他虽家学渊源,少年将军,可毕竟年纪尚幼,这等大任还须另派大将肩负为妥。” 屠斐摆手道:“二位中堂此言差矣,数年前荡寇伯便驰骋域外,摧锋万里,勒石乌桓,真乃我大吴之霍骠骑也。 如今岂会畏惧区区几个山贼流寇、邪教妖人?而今情势,实无更佳人选,臣力荐荡寇伯挂帅出征。” “臣等附议,此任非荡寇伯不可。”众人齐声道,摆明要捧杀贾琮。 熙丰帝虽明白他们的意思,不过也觉得贾琮适合担此大任,因此目光又看向他。 霍董二人微微皱眉,却不便开口反驳,论实际条件,贾琮确是上佳人选。 贾琮头皮发麻,见熙丰帝不容置疑的目光射来,也豁出去了,慨然道:“启奏陛下,既然诸位大人一力举荐,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为尽快平乱,臣有两件事求陛下恩准。” 熙丰帝瞪了他一眼,道:“你倒会挑时候,说罢。” “其一,臣斗胆请陛下赐金令箭,暂节河北、山东、河南、金陵等四省官民兵马,先斩后奏,以使军令如山,令出一门。 其二,臣请从勋贵中选调几个知兵之人,以为辅佐。如此,若不能胜,甘当军法。” 贾琮横了心,与其让人算计,不如把局势控制在自己手中,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熙丰帝目中精芒一闪,缓缓点头道:“准!封荡寇伯贾琮为戡乱大将军,赐金令箭,节制四省军民人等,于元正之前戡平匪患!” “臣遵旨。”贾琮感觉鸭梨山大,元正就是正月初一,如今只有两个月便是春节,时间十分紧张,必须速战速决。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用兵方略,方才辞了皇帝出来。 贾琮拉着冯远道:“老哥,这次小弟身负重任,后方粮饷军器供应,就全靠你了。” 冯远把胸前肥肉拍得砰砰乱颤,道:“老弟放心,老哥虽不如萧何,想来也不差几分,定使你粮道不绝。不过……” 说着声音转低,“你可得先去把那批银子抢救出来,切切。即便让贼寇多破几个城又如何,咱们手里有银子,才好赈灾啊。明白么?” 贾琮点头:“放心罢,琮理会的。” 虽然这说法有些残酷,但他也不是中二少年,深知这笔银子若让贼人得了去,定成大患,倒时候就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一出皇宫,贾琮便马不停蹄发号施令。 “着镇国府牛继宗、理国府柳芳、修国府侯孝康,锦乡伯韩毅、长安伯陈克、临川伯卫宜并其世子,还有定远伯府冯紫英,速来提督衙门见我,商议紧急军情!” “是。” “着空性、解辉即提所部,星夜南下,驰援聊城,务必确保漕银安危!” “是。” 贾琮也没空回府交代事情,直奔指挥使衙门,召集众人商议军情。 看着墙上的舆图,贾琮沉思良久,道:“温振、方极。” “卑职在!”两人出列拱手道。 “即刻恢复河北、山东各地卫所联络,全力打探军情,居中策应,速报于各路大军。” “卑职遵命。” “范鸣,督促兵部、户部尽快转运辎重粮草。” “卑职遵命。” “雷泰,传我军令,着河北、山东、河南、金陵四省各地衙门,即刻征调乡勇民壮,筹措粮草,守护地方,保境安民,但有延误者,斩! 主官弃城而逃者,斩!军备不力、畏敌怯战、贪生怕死、通风报信、变节从贼者,斩!” “卑职遵命。” “诸位世伯世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之所以请你们来,只因皇上封我为戡乱大将军,赐下金令箭。 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诸位可愿随我出征?”贾琮道,拉拢他们既能得助力,又能趁机壮大国公一脉力量。 柳芳、侯孝康等人忙道:“但凭大将军差遣!” 第四百四十八章 舐犊情深 这般好机会柳芳他们等了不知多久,上回眼睁睁看着牛继宗因功封侯,他们都是国公府的底子,哪有不眼热的。 锦乡伯韩毅、长安伯陈克、临川伯卫宜等人也是有爵无职的光杆伯爷,有这等带兵的机会,哪会放过,若打赢了,回京陛下自有封赏,打输了还有贾琮顶着。 也忙点头道:“但凭大将军差遣!” 贾琮又看向冯紫英、陈也俊等人:“诸位世兄都文武双全,这次正好博个出身,说不定也能混个爵儿。” 冯紫英、韩奇、陈也俊、卫若兰忙拱手道:“多谢大将军提携。” 贾琮微笑道:“若非冯世伯要宿卫宫禁走不开,我连他都想叫上。” 牛继宗笑道:“老冯倒确实是一员将才。” “紫英,冯世伯一世英名就在你身上了。”贾琮道。 “大将军放心,标下定不敢贪生怕死。”冯紫英拱手道。 贾琮点头道:“好,现在咱们就说说军务。” “请大将军下令!”众人齐声道。 “叛贼现下肆虐河北、山东,朝廷已下令四省动员兵力,京中是派不出多少兵的,只有京畿附近卫所军能抽调两万人。 河北之贼,起于沧州,便请牛世伯、韩世伯率这两万人,提督河北戡乱事宜,务必固守津门、霸州、定兴、易州一线,决不许一个贼人北窜,滋扰京师,此乃重中之重,决不可有失。 牛世伯任北路军副将,韩世伯任参将!若地方官吏武将人等不伏号令、武备不力,布政使、按察使以下,不必问我,一个字杀!一切以剿匪为重。”贾琮正色道。 “末将得令!” 牛继宗、韩毅忙躬身道,他们也曾是军旅中人,哪不知道利害。若震动京师,他们这些守将绝没有好下场。 “柳世伯、陈世伯、卫世伯并诸位世兄,你们携山东、金陵、河南三省共六万大军,镇守黄河以北的菏泽、曹县、单县、丰县、沛县、邳州、宿迁、沭阳一线。 务必以铁锁横江之势,将叛贼封锁在山东境内,决不许其渡河南下,滋扰江南膏腴之地! 柳世伯任南路军副将,陈世伯、卫世伯任参将,提督山东戡乱事宜,诸位世兄各领游击!你们这一路担子最重,务必小心,若纵贼南逃,后果堪忧。 还是那句话,当前首要任务乃戡乱,布政使、按察使以下,先斩后报。” “末将得令!”众人忙道。 “至于西路军,请侯世伯为副将,领河南二万兵马,镇守辉县、新乡、阳武一线,堵住叛贼西逃之路。” “末将得令!”侯孝康躬身道。 贾琮指着舆图,道:“如此三面合围,先将叛贼锁死在河北山东地界,再步步为营,将其聚而歼之!” “大将军英明!”众人拱手道。 贾琮摆摆手,道:“英明谈不上,中规中矩罢,陛下只给两个月时间扫平贼寇,实在不敢有任何闪失。既在军中,诸位当恪尽职守,平乱之后,我自当为诸位请封。 可是谁若乱了法度,放跑了贼人,莫怪我无情!我已在御前立下了军令状,诸位应该明白,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众人先是一喜,随后一惊,忙道:“末将谨遵将令,不敢有违!”看来这次的功劳还没那么好捞。 “兵部、户部已在连夜调运粮草、调动兵员,宫中旨意已然发出,诸位明日一早便各自出发罢。”贾琮道。 众人忙应是。 贾琮又道:“合围之后,切不可冒进,以至防线松懈,待探明敌情后,再适时收缩,将贼子一举扫平。” “末将得令。” “去罢。” 贾琮打发了诸人,留下雷泰,道:“我离京之后,家里你多盯着点。” “大人放心,卑职必为大人守好家。”雷泰躬身道。 贾琮出了衙门,回家打点行装,先去荣庆堂辞老太太等人。 众人听说他又要出兵,都忧心忡忡。 贾母叹了口气,道:“你万事小心,不用操心家里。” 贾琮笑道:“有老太太坐镇家中,琮高枕无忧矣。” 探春道:“三哥,这次出兵什么时候回来?” “应在元正之前。”贾琮道。 众人松了口气,还好不太久。 贾琮看了一言不发的王夫人一眼,道:“请老爷、赵姨娘并环哥儿来。” 王夫人目光一闪,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须臾,贾政等人到来,听说贾琮出兵之事,少不得叮嘱一番。 贾琮道:“琮谢过老爷关心,请老爷过来只为一件事。” 贾政道:“何事?” 贾琮看了贾环一眼,道:“环哥儿过了年就十五了,也不小了。这次戡乱,我想带他一起征战沙场,见些世面,请老爷的示下。” 赵姨娘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琮哥儿,万万使不得,环哥儿这么大点,人还没枪杆子高,如何打仗?” 贾母、贾政都瞪了她一眼,荣庆堂是什么地方,让她过来听听已经是破例了,贾琮说话也是她能驳的? 贾琮不以为忤,笑道:“姨娘,当年我去辽东时还不如环哥儿大,还不是一样杀敌立功?” 赵姨娘讪讪道:“环哥儿怎么能和你比。” 贾环抗声道:“我要随三哥去打仗!” 贾政扫了他一眼,贾环立刻老实了。 “琮哥儿,我明白你是提携之意,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环儿毕竟太小了些,若是……”贾政叹了口气。 贾琮道:“老爷不须过分忧虑,并不是什么险恶大仗,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琮自会派亲兵跟着环哥儿。此战过后,环哥儿也有个出身了,岂非安身立命的好事?”
贾政看了贾环一眼,有些意动,这对环儿来说倒是个大好机会,正待点头,却听王夫人道:“老爷,我以为此事不妥。 且不说环哥儿人小力弱,上了战场哪有活路?就说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出兵放马的日子哪里吃得消,如今天寒地冻,别说打仗,就是染了风寒,病倒路途如何是好? 外面又没个好太医,环哥儿的身子骨怎么经得起?即便祖宗保佑,环哥儿没病没灾,可打仗非比寻常。 若带上他,琮哥儿少不得分心保护,环哥儿不足惜,仔细累赘了琮哥儿,误了朝廷军国重事,谁担待得起?” 王夫人一席话入情入理,贾母、贾政均点点头,便想开口婉拒贾琮的美意。 赵姨娘更是感激涕零,热泪盈眶,太太总算发了一回善心。 贾琮哂道:“太太说得虽有道理,可朝廷名爵贵重,不经历些艰险,如何能得来?” 他一眼看穿王夫人的阴私心思,无非是担心贾环超过了宝玉,反衬出宝玉的废柴属性,动摇他嫡子的地位,故拼命压制贾环出头的可能,不过自己在,岂会让她得逞? 王夫人淡淡道:“咱家也不缺环哥儿那个什么名爵,何必让小孩子去犯险?名爵再贵重,总没有性命贵重。” 赵姨娘也在一边连连点头,贾环就是她的心尖尖,未来生活的保障,她岂敢放他出去打仗。 贾琮理都不理王夫人,笑道:“姨娘,他日环哥儿得了出身,也替你请个朝廷诰封,岂不是美事一件?” 赵姨娘小心地看了王夫人一眼,心中也是火热,诰命夫人,这是女人一生最大的荣耀,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自己一个奴几辈的,竟还有得诰命的一天? 若赵姨娘得了诰命或敕命,必定即刻晋为平妻,谁敢让拥有朝廷名爵的夫人做妾?这不是大不敬么。 王夫人神色更阴沉了几分,想到赵姨娘有朝一日可能和自己平起平坐,她就恨怒欲狂。 “琮哥儿,我哪有这个福分,还是让环哥儿平平安安待在府里罢。”赵姨娘想了想,还是舍不得用儿子的命来换自己的荣华。 贾琮微笑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环哥儿比我有福气。” 赵姨娘陪笑道:“他一个上不得台盘的高脚鸡,怎么和琮哥儿你比。” 贾琮笑了笑,又看向贾政:“老爷,太太、姨娘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您应该明白罢?” 贾政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琮哥儿所言极是,环哥儿你带去罢。” “老爷!”王夫人、赵姨娘齐声阻止,含义却截然相反。 贾琮淡淡扫了王夫人一眼,道:“若太太舍得,宝玉也可随我去,到时候也少不了他一个名爵。” 贾宝玉闻言,忙缩到贾母怀里,生怕被抓壮丁。 “不许,宝玉身子弱,哪里能吃打仗的苦。”贾母忙护着。 贾琮笑道:“琮不过开个顽笑,老太太当真了,即便宝玉要跟我去,军中我哪里给他寻丫头服侍去?” 堂内众人并丫头们都笑起来。 “好了,环哥儿,即刻回房收拾收拾,待会便随我走!” “是,三哥!”贾环兴冲冲跑了。 “姨娘放心,保管还你个全须全尾的儿子。”贾琮摇头失笑,摆手去了。 贾琮回去又与晴雯、凤姐儿、楚婵等人告别。 众女都眼泪汪汪看着他,生怕他一去不回的样子。 贾琮在凤姐儿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道:“干什么?爷纵横沙场、斩将夺旗,易如反掌,还怕几个造反的贼寇?元正之前定然凯旋,咱还可以一起吃顿团圆饭。” “爷,你定要早些得胜回来。”晴雯柔声道。 “嗯,好。” 楚婵笑道:“那我就祝琮儿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加官进爵了。” 贾琮笑道:“谢婵姐姐,待我回来再与姐姐大战三百回合。” 楚婵脸一红,啐了一口,道:“我可经不起你折腾,你闹晴雯、茜雪还有完颜妹妹她们去。” 众人笑闹两句。 完颜姐妹出身女真,倒不怕打仗,反而跃跃欲试,道:“爷,我们随你打仗去。” 贾琮哑然失笑,一左一右搂着两女,道:“你们乖乖在家里经营城外的庄子就行了,女孩子打什么仗。等爷回来咱们玩妖精打架。” 完颜珊掩嘴一笑,道:“那爷早些回来,我和儿两个对付你就不怕了。” 贾琮哈哈一笑,道:“战马给我备好了么?” 完颜笑道:“得了你的消息,一早就备好了,足有一千五百余匹健马还有粮草,就候在城外,保证你一人两骑,飞驰如风。” 忽听柳湘莲求见,贾琮便出来在内书房与他密谈。 “琮兄弟寻我何事?”柳湘莲道。 贾琮道:“河北、山东绿林山贼造反,湘莲惯于行走江湖,可认识那边的人?” “倒是认识几个绿林道上的朋友,琮兄弟的意思是……” “好!请柳兄随我走一趟,联络些贼首,就说你有意入伙……然后……” 柳湘莲听完连连点头,如今他既有官身,又是清白世家子弟,往日结交些江湖好汉倒也罢了,如今自然不可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此事容易,既是为国出力,小弟万死不辞。” 贾琮道:“只是误了湘莲兄的婚期。” 柳湘莲笑道:“事急从权,先公后私,回来再成亲也是一般,还怕老婆飞了不成。” 两人大笑。 第四百四十九章 军情如火 贾琮携六百亲兵并若干锦衣校尉、女真精锐连夜出城,直扑聊城。之所以带女真战士,是为了操控海东青,与京中及时互通消息。 在保定府博野县与柳湘莲分手,他东去沧州,打探贼寇消息,贾琮则继续南下,直扑聊城。 此次军情如火,他也不带辎重,只在沿途府县就地补给,加上一人双骑,急如星火,很快赶上了先出发的空性、解辉一行,四日后便过了冀州,抵达山东临清州,距离聊城只剩百余里路程。 而此时的聊城已然危如累卵。 漆黑夜色下,乔尹一身是血,提刀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星火点点,越聚越多,一颗心直沉入深渊,混身冰冷。 方才好容易打退反贼一波趁夜的进攻,如今军士个个人疲将乏,伤亡颇重,眼见贼军势大,朝廷援兵迟迟不至,若一旦城破,自己肯定活不成了。 他本已十分小心,故亲自运送这批银子,没想到突遇叛乱,堵塞了漕运,让他进退两难。 权衡局势后,乔尹万不敢让这泼天银子孤零零飘在河上,故当机立断,命转运到聊城暂时安置,想凭借这座坚城先把银子护住再说,至于抵达日期,迟点便迟点,总好过弄丢了银子。 不想却终于出了问题! 若是城破人亡,不管死多少人,乔尹都不在乎,反正守城不是他的职责,可若这批银子丢了……他自忖便是长了一百颗脑袋也不够提督大人杀的。 乔尹狠狠咬了口手里的山东葱油饼,眼见大事不妙,心中开始盘算如何推卸罪责,避重就轻。 “乔镇抚,情况有些不妙,城内军备空虚,即便加上咱们的人也不过四五千,贼军至少已聚拢数万人马,明日一早……别说攻城,只怕弟兄们看到这阵仗便不战自溃了。” 一年轻将军浑身浴血,提了一杆长枪过来,忧心忡忡地道,正是彭程。 因上次平定江南匪患作战有功,贾琮将其从百户直接破格提拔为高邮卫指挥使,这次又被顾涛派来护送赃银。 乔尹问道:“发动了多少民壮?” “不过五千余人,只能做些粗苯活计,打不得仗。”彭程叹道。 乔尹暗暗摇头,低声道:“老弟,如今之势,你我也该虑些后事了。 “镇抚是说……”彭程还有些不明白,他打仗虽是一把好手,不过官场中的关节却不太明白。 乔尹道:“老弟糊涂啊,这回你我身负重任,若这笔银子在我们手里出了事,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也逃不过一刀,说不得还会连累家人,咱们岂可不早做打算?” 彭程忙拱手道:“小弟一切听凭镇抚吩咐。” 乔尹拍了拍他肩膀,道:“老弟放心,此事交给我。”说着派人把东昌府地方主官叫来,聊城是东昌府治所,府县衙门都在一城。 不一会,十来个穿着补服的文官就气喘吁吁跑来。 “见过乔镇抚、彭指挥。” 乔尹冷冷一笑,理都不理,劈头盖脸骂道:“你们这群尸位素餐、昏聩无能的废物!所辖境内盗匪横行,民不聊生,这也罢了。 本官前日让你们派车马运送紧要货物,你们竟弄些破车老马凑数,以至马失前蹄,车翻货散,七八辆车的金银散落一地,让贼人得知! 如今贼军聚众大举攻城,若是城破,这三千万银子尽入贼手,你们说,该当何罪! 且城内军备废弛,将疲兵寡,都他妈吃空饷吃坏了心,喝兵血喝昏了头,如今贼人犯境,竟无一可战之兵,你们说,该当何罪! 如今本官和彭指挥恰好路过此地,替你们这群废物浴血守城,我告诉你们,但有闪失,你们一个个别说乌纱人头,便是全家老小都没好下场!哼!” “是是是,大人责备的是。下官疏于管教督察,驭下不严,汗颜无地,惭愧惭愧。” 东昌知府额头冷汗涔涔,躬身点头哈腰,唯唯称是,口中不停请罪。等乔尹骂完了,方才恨恨转身,指着东昌守备、聊城县令、县丞、主簿等一干人员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混账!本府平日屡屡训诫,让你们廉洁奉公,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勤于王事,你们都当了马棚风了! 竟连运送货物这么粗笨的事都办不好,以至事机泄漏,如今贼寇犯境,将无一员,兵无一总,士气疲软,难堪使用,竟连累乔镇抚、彭指挥犯险。 你们说,该当何罪!此间事了,本府定要重办!” 守备、知县等人只得恭领责罚,心中暗道捞银子的时候没见您这么义正辞严。 不过车马出事确实是意外,实在是金银太过沉重,乔尹又心急,恨不得立马拉完,一不小心就超重,出事也是情理之中。 “大人,下官回头定然严惩诸人,只是而今您看……如何是好?这等重大之事,既然咱们遇到了,总得想个法子先保住朝廷的命脉要紧,至于嗣后大人要降罪,下官不敢辩解。” 东昌知府也是人精,不仅把罪责转移给下属,更一句话把乔尹扣住,你别装作没事人一眼,银子是你的,不是老子的。 乔尹看了他一眼,道:“为今之计,只能尽量多发动民壮协助守城,只等天兵到来,危机自解。” “大人高见,下官这就去办,只是城中钱粮匮乏,恐力有不逮。”知府为难地道。 “混账!”乔尹气得快吐血,你他妈竟打老子的主意! 不过如今他也没办法,守不住城万事皆休,只得捏着鼻子道:“他妈的,提高赏格!民壮守城一天给一两银子,杀敌一人赏银20两,每日结账! 城内壮年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征发,协助守城,不从推诿者,立斩!另拆毁民房,筹措滚石檑木,银子从本官带来的漕银里出。” “大人好魄力!下官即刻去办。”知府大喜,有钱就好办事,转身喝道:“你们这群混账听到大人的吩咐了?
都给我挨家挨户传话,民房五拆一,16岁到45岁男丁尽皆征发,不从者斩!这次再办不好差事,本府先斩了你们,再向朝廷请罪。” “是!下官马上去办。”众官员忙屁滚尿流去了。 “知府大人,预估能征发多少民壮?”彭程问道。 知府道:“本城人口十五万余,应可征到民壮三万人左右。” 乔尹道:“天亮之前必须完成!” “是,下官这就亲自去督促!”知府拱手急匆匆去了。 彭程松了口气,道:“若能弄到三万人帮着守城,贼军一时半刻休想破城。” 乔尹点点头,毕竟这群反贼除去山贼响马、邪教妖人外,绝大多数都是被裹挟从贼的乱民,能有多大的战斗力。 随着大量民夫加入守城大军,帮着搬运木石,城上守军渐渐镇定下来,毕竟好歹是一座府城,三丈高的城墙,也不是下面的乌合之众可以轻易逾越的。 天亮了。 乔尹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惴惴,没有一点底,他出身锦衣卫,哪里打过仗。 “彭老弟,你看咱们有胜算么?” “镇抚放心,我看过了,贼军不过七八万人,几乎都是没拿过刀枪的乌合之众,咱们据城而守,当无大碍。”彭程毕竟出身军伍世家,又上过战场,十分镇定。 乔尹松了口气:“仰仗老弟了。” “镇抚客气。” 城下几个贼首正聚在一起商议。 野狸子道:“诸位,就按昨晚议定的办罢,单当家的并白舵主攻北城,八千岁并韦香主攻西城,小弟并聂堂主攻南城,张大哥并沙护法攻东城。” 沙护法摸了摸锃亮的脑袋,嘿嘿笑道:“先说好,敝教在聊城有个分舵,若能开门夺城,这笔银子敝教独占一成,其余再平分。诸位没意见罢?” 众人都道:“红口白牙说的话,岂有不算数的,沙护法放心便是。” “好,诸位当家、兄弟,咱们城里见!” 沙老三、张黑脸带人去了。 众人各自行动。 片刻后,一声炮响,四下贼军乱哄哄地抬着无数连夜打造的云梯开始攻城。 时至今日,聊城是贼军攻打的第一座府城,只因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的几千万银子现下正存在城中,就像一个巨大的磁石,把四面八方的流寇吸引过来。 谁去考虑打不打得下,要死多少人?先打了再说! 若能打下来,那可就发财了。 “兄弟们,都并肩子上啊!打下这座城,银子、女人都他娘有了!” 众乱兵闻言,红着眼睛,嗷嗷叫着一拥而上。 ―― 驾!驾! 贾琮在临清州休整了一晚,天蒙蒙亮便提着两千缇骑并亲兵出发,急往聊城赶来。 刚至申时,大军便逼近聊城,贾琮远远看着城上人影攒动,不时有人滚落下城,惨叫声、喊杀声随风隐隐传来,城内一道浓黑的巨大烟柱冲天而起,更显情势危急。 贾琮见状反而松了口气,既然还在攻城,说明城还未丢,银子也就还在。 “换马,全军冲锋!给我杀!” “杀!” 众军士立刻更换了备用马匹,舞着刀枪冲杀过去。 聊城四周皆是平原,城上守军见到官军旗帜,欣喜若狂,大声呼喝,斗志顿时爆发,拼命抵住贼军攻势,民壮们也拼了命,疯狂搬起木石往城下砸去。 乔尹见到贾琮大旗,“虎目含泪”嘶声大吼道:“弟兄们,荡寇伯救咱们来了!咱们有救了!给我顶住,顶住!” 众锦衣校尉、军士闻听荡寇伯威名,士气更加高昂,像打了鸡血一般,精神百倍,有荡寇伯在,眼前这群土鸡瓦狗、乌合之众能济什么事? “彭兄弟,顶住!提督大人来了,我去迎接。”乔尹大吼道。 “镇抚自去,小弟守在城上!” 彭程大喝一声,枪杆如蟒蛇般翻飞,瞬间刺穿两个贼人咽喉,那两人捂着喉咙翻身滚落城外。 乔尹十分鸡贼,趁机悄悄溜下城墙,关键时刻可不能闪失,提督大人来了,大局已定,此刻保住小命要紧,莫要阴沟里翻船。 正想找个地方猫着,忽听东门内喊杀声起,乔尹心中大惊。 南北西三门早已被堵死,地方官员并乔尹很默契的留了东门未封,理由是不自断百姓生路,作瓮中之鳖。 其实就是给自己暗留了退路,一旦城破,东城出去就是运河码头,很容易借河逃生。 没想到这要紧时刻,东门竟然乱起来。 乔尹忙带人赶去察看,却见上百头缠黄巾的暴民,悍不畏死,从城内钻出来,与城门守军杀作一团,竟要夺门。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墙上守城,城门口哪有什么人,这群暴民突然冲出来,顿时将四周搬运东西的民壮杀散,又将一队守门士卒杀得七零八落。 乔尹看了看身边几号人,当机立断道:“快走,保护银子!”当下领着几个校尉撒丫子便往府库跑。 府库内外早已堆满了大量柴草,浇上了火油硫磺等,乔尹早有打算,反正金银又烧不坏,贼兵若至,烧杀抢掠他都不管,只要来抢银子,便点燃这些柴火,好歹能拖延一些时间。 “镇抚大人!”守卫府库的校尉百户把乔尹接着,躬身道。 “这里没问题罢?” “大人放心,弟兄们日夜没合眼,死死盯着呢。” “好。提督大人率天兵已至,大家都打起精神!” 众人大喜,都齐声答应,经过江南一战,贾琮在他们心中几如不败战神一般,扫平几个贼寇不是易如反掌? “报!镇抚大人,东门……破了!”一校尉飞来禀报。 第四百五十章 神兵天降 “点火!”乔尹喝道。贼军这么多人,若让他们闯进府库,银子不知要失落多少。 “是!” 众人答应一声,几十处火头同时燃起,顷刻间熊熊大火将府库包围。 “弟兄们撤!”乔尹看了府库一眼,猛一挥手,带人躲猫猫去了。 眼看胜利在即,锦衣卫中人哪还有拼命的心思。 贾琮一马当先,锐利地目光穿越战场,见东门外贼兵欢呼,蜂拥而进,暗道不妙。 “空性!待会你带人去东城!” “卑职得令!” 两千多骑兵像一支箭矢,从北冲杀而来,狠狠插入贼军后阵。 六百身披铁甲,手提陌刀的亲兵便是箭头,而贾琮、空性、张元霸等猛将则是箭头的锋。 “啊!” “救命!” “快跑!” 人喊马嘶中,贾琮率部如神兵天将一般,分波斩浪,直接将上万贼军从中剖开,其势之锐、其速之快,出人意表,便如一把烧红的刀子插进黄油奶酪中,只留下一条血肉沟壑。 贼军绝大多数前几天还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只是被断了生路,才被贼人裹挟,如今面对朝廷大军,哪敢抵抗,纷纷做鸟兽散,任凭匪首呼喝,哪里止得住溃败之势。 贾琮与空性冲散北面之敌,马不停蹄,一西一东向两侧迂回。 但见贾琮纵马疾驰,带人追着散乱的溃兵乱杀,轻松自在。 上万溃兵漫山遍野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跑到西面,又将西面贼军阵势冲乱。贾琮衔尾掩杀而来,轻骑突进,瞬间杀穿西面贼军。 一边是训练有素、兵甲严整的骑兵,一边是只有农具作为兵器的乌合之众,又是在平原作战,这种降维打击的仗打起来不要太轻松。 就连贾环都神勇起来,在亲兵保护下,提枪轻松捅死几个贼军,兴奋地哇哇大叫。 主攻西城的响马匪首“八千岁”并八卦教香主韦陀,指着北城溃逃过来的响马匪首单二扁担并弥勒教白舵主怒道:“滚恁妈个大裤衩子,恁在干什么?!上万人被一两千人赶着杀!” 单二扁担苦着脸,指着后方的大旗:“恁没看到那贾字旗?荡寇伯杀来了,谁顶得住?荡寇伯认识么?皇帝钦点的赵子龙,要不恁去试试?” 方才他和贾琮过了两招,差点被一枪捅死,要不是手下心腹兄弟舍命相救,他早就没了,现在心里都发颤。 “奶奶个熊!”韦陀怒吼一声,却也不敢当好汉去单挑贾琮,喝道:“俺们一起上,官军的脓包样你们不知?贾琮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上!” “那就上!”单二扁担、八千岁、白舵主等悍匪齐声喝道。 在匪首带领下,众响马、妖人忙返身跟着冲上去。 山东是产马之地,马匹甚多,响马更是人手一匹,瞬间便纠集起上千骑,迎着贾琮冲了上去。 “来得好!”贾琮大喝一声,轻夹马腹,风驰电掣般冲出。 及至眼前,胯下千里一盏灯再次加速,众匪猝不及防,瞬间被贾琮挑翻四五人。 “杀!” 韦陀、白舵主大吼一声,仗着有几分功夫,一齐朝贾琮杀去 “八千岁,俺们也上!”单二扁担喝道。 八千岁见贾琮不好对付,干笑一声,道:“兄弟,俺这两日浑身上下不得劲,恐碍手碍脚误了事,不如你先上,待会我换你。” “怂货!”单二扁担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不再理他,提着铁扁担自己杀了上去。 三个匪首仗着人多,便如三英战吕布般,围着贾琮走马灯般杀了起来。 张元霸、燕双鹰等人马慢,见贾琮被包围,忙想抢上来救援。 八千岁见状,忙喝令众匪将亲兵挡住,自己躲在一边掠阵。 贾琮久经战阵,以一敌三毫不慌乱,一杆大枪舞得灯草一般,上护人下护马,风雨不透,趁隙还能凌厉反击,杀得三匪胆寒,包围圈子渐渐放大松动。 见贾琮攻势被阻,众多贼人渐渐回过神来,纷纷大声呼喝着反包围回来,要将这千多骑兵吃掉。 贾琮顷刻间与三匪首缠斗数十合,渐渐摸清对方路数,一招八方风雨突然使出,瞬间将三人一起逼退。 “死来!”贾琮暴喝一声,看准机会,长枪刺出,直指韦陀胸口。 韦陀使的是双枪,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的短枪被贾琮长枪逼住,几无还手之力。 危急关头,他也是个狠人,竟不顾自身,一枪往贾琮宝马的眼睛刺去,想用自己一条命换贾琮坐骑的命,这乱军丛中,若贾琮无马,那就容易对付得多了。 贾琮微微皱眉,放弃击杀他,枪尖微偏,挑飞他的短枪。 他倒不是怕没马危险,凭他的身手,随时可另夺一骑,只是舍不得千里一盏灯,在他心中宝马的命比这些反贼的命宝贵多了。 与此同时,单二扁担、白舵主再次杀来。 “杀马!”韦陀大喝一声,看出贾琮爱马,忙指挥同伴。 “得勒!” 三人顿时改变策略,知道对付不了贾琮,兵器便全部往他坐下宝马招呼。 贾琮怒极,双腿控马,纵横冲突,手中大枪炸开万点梨花,将三人罩住,彻底压在下风,只能自保再也无力偷袭坐骑。 这三人越打越是心惊,渐生退意,他们也是从小练武,身手颇硬,横行鲁豫大地多年,杀人无算,难逢敌手,万万想不到今日竟被贾琮以一敌三压在下风,稍有不慎便有兵败身亡之危。 忽听贾琮一声冷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枪尖扫过韦陀坐骑双眼。 那马吃痛,猛地人立起来,将主人摔飞在地。 贾琮早有所料,轻轻纵马踏上,一枪将其钉在地上。 另外两人见韦陀完蛋了,略一犹豫,拨马便走。 “哪里走!”贾琮返身追上两人,枪势一展,将两人一齐黏住。 少了一人,单二扁担、白舵主顿感压力大增,再也提不起争强好胜的心,一边拼死抵挡,一边偷觑生路。 忽听嗖一声响,一支劲矢直射白舵主脖子,正是解辉在后方终于抽出空来射箭夹攻。 白舵主眼明手快,提起关刀,用刀面护住颈边。 铛!箭矢弹飞。 白舵主手中一震,慢了半分。 就这个空档,贾琮压住单二扁担,虎腰忽地一拧,长枪如闪电般翻身刺出,瞬间捅穿白舵主咽喉。 霸王回马枪! 白舵主还没反应过来,便撞倒下马。 “八千岁”见贾琮片刻间连杀两人,毫发无损,心头发麻,慌忙大喊一声:“单当家的,风紧扯呼!”拨马便逃。 俺扯恁娘!单二扁担怒骂一声,他坐下只是凡马,如何扯得了?瞬间又被贾琮赶上来缠着。 两人单打独斗,没用三五个回合,便被贾琮轻松挑落马下。 八千岁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单二扁担被贾琮挑飞,忙伏在马背上,拼命打马,还好见机得快,不然被这杀神赶上,小命难保。 三个扯色,学人家三英战吕布,吕布没打过,反把命丢了。八千岁暗骂一声,见贾琮追来,忙把外袍脱下,控马混到人堆里,好在俺也看过三国。
众匪见四个当家的三死一逃,瞬间再次崩溃,被众亲兵、缇骑赶着乱杀。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贾琮带着众人一路杀一路喊,被贼人裹挟作乱的暴民闻言慌忙丢了兵器跪倒,高举双手。 一路杀来,势如破竹,贾琮很快带人绕了一圈,杀到东城外, 八千岁带着手下一边跑一边喊:“野狸子、聂堂主,朝廷官军来了,扯呼!” 野狸子正是开始分配任务的大汉,皱眉道:“单当家、韦香主、白舵主呢?” “都被贾琮杀了啊!”八千岁吼道。 “恁他娘怪不得叫八千岁!别人都死了,就你没事。” 野狸子骂道,同为响马,他哪里不知道八千岁的德行,有好事儿比谁都跑得快,遇到祸事跑得更快,故同行都说他能长命百岁,给他取了个八千岁的诨号。 果然是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八千岁瞪了他一眼,道:“俺好心好意知会你,你不跑算球。贾琮杀来你去顶着,我说你是一条汉子。” 野狸子、聂堂主两人远远看到贾琮枪如龙、人似虎地杀来,都叹了口气,带着手下拨马往东逃窜,聊城这块到嘴的肥肉是吃不下了。 东城的贼人也被空性杀散,两路贼人正好合兵一处,往茌平、禹城方向逃窜。 抛弃数万流民他们毫不在乎,这年头只要有人扯旗造反,大秤分银钱,大斛分粮食,还怕拉不起队伍么?天下苦哈哈多得是。 众贼人有马,倒是能逃,余下好几万乱民如没头的苍蝇,有的还想负隅顽抗,有的四散奔逃,有的跪地投降。 “空性、解辉,穷寇莫追,先把这群从贼的暴民给我抓起来!”贾琮喝道。 “得令!” 贾琮一拨马头,跨过满地尸体,带着亲兵进了东门。 城内乱兵早已被彭程带人清缴干净。 “卑职参见大人!”乔尹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跪地请安。 他在脸上抹了几道黑灰,又在身上浅浅割了几刀,弄得全身是血,一副浴血奋战的样子,看起来比一直顶在一线厮杀的彭程还惨烈几分。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银子何在?” 乔尹往府库方向一指,只见浓烟滚滚,火头蹿起两三丈高。 “嗯?” “禀大人,卑职见贼军破城,便下令防火烧库,以此阻敌,银子正在库中,分文不少,请大人放心。卑职即便丢了命,也万不敢丢了朝廷的银子。”乔尹拱手道。 贾琮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辛苦了,这笔功劳本督记下了。去裹伤罢。” 乔尹感激涕零地道:“谢大人关心,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卑职死不足惜,只怕辜负了大人重托,可就万死莫赎了。” 贾琮道:“若卫内众人皆如乔镇抚,本督无忧矣。” “弟兄们与我皆是一般,愿为大人效死!”乔尹大声道。 “好!来人,去救火,清点赃银!”贾琮喝道。 “是!”乔尹、彭程忙引着众人去了。 知府、知县、守备等人又上来拜见。 贾琮摆摆手道:“闲话少说,让人把城外那群乱民先押起来,本督还有用。” “下官遵命。来人,带提督大人去衙门歇息。”知府忙道。 贾琮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忙回头道:“环哥儿!” “三哥!”贾环忙骑马从人群中出来,与贾琮并辔而行,在一队亲兵专门保护下,他上这种战场就跟郊游打猎一般。 “感觉如何?”贾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完好无损,笑道。 “真过瘾!我也找到些赵子龙七进七出的感觉了。”贾环笑道。 贾琮大笑,道:“不可得意忘形,战场凶险,人命如草,你应知矣,这次不过是带你见见世面。日后若你自行领军,还能如此说,我就算你长了本事。” 贾环吐了吐舌头,道:“三哥放心,我日后一定苦练武艺,苦读兵书。” “嗯,这才是武勋立身之本!等你有了名爵,什么宝天王、凤凰儿你都不必放在眼里,好男儿当自强自立,岂能永远托庇于妇人翼下?”贾琮道。 “是,三哥。我记下了。”贾环拱手道。 贾琮点点头,带他进入府衙歇息。 不多时,校尉来报说火已经救下来,正准备重新清点装箱。 贾琮去看了看,果见金山银海都没事儿,心头松了口气,只是有的被烧成了金块银饼,也无伤大雅,让户部的人去处置罢。 只要银子没事儿,他就算完成了一半任务。 至晚间,数万乱民除去跑掉的、战死的、被杀的,还剩七八成,此刻全部押在城内大校场内,密密麻麻站满了。 每一纵队前都有一士兵举着大牌子,上书某府某县,像是参加运动会一般,把不同地区的乱民分开。 四周点着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两千缇骑围在校场四周,按刀而立,虎视眈眈。 贾琮缓步走上点将台,喝道:“尔等听着!本将念你们被贼人裹挟,身不由己,有心放你们一马,不过叛乱大罪,不可轻赦!” 众人刚刚松了口气,又把心提了起来,贾琮的神勇他们是亲眼见过的,无论他说什么,万万不敢反抗。 “如今河北、山东流寇四起,本将便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从今儿起你们便是义军、乡勇,与我分赴各地剿贼,若能取贼首一级者,赦免罪过,再取一级者,论功行赏,不幸战死者,亦赦免罪过,不再追究家人,听明白了么?”贾琮喝道。 “听明白了!”众人齐声道。 “谁若敢抗命不遵,偷奸耍滑,临阵脱逃,杀无赦!并株连其家人族人!明不明白!” “明白!”众人心中一寒,哪里敢逃。 “当然,谁若检举揭发,擒杀反叛之人,即刻赦免,并有赏赐。” “现在听我命令,按各府各县顺序一一登记姓名、籍贯造册,谎报瞒报者,斩!出首者,即刻赦免,并给予盘缠,赐其回家!”贾琮冷笑道。 众人顿时熄了撒谎的心思,生怕自己成了别人的免罪金牌,同时悄悄盯着同乡,看他们是否老实。 在囚徒困境下,没人敢撒谎,更没人敢反抗。 贾琮下了台子,走到场边一众地方官员前,道:“知府何在?” “下官在。” “即刻派人登记造册,然后持我将令,分别发往各州府县城剿匪!”贾琮道。 “下官遵命。将军化敌为兵,用兵如神,深合兵法‘全军为上,破军次之’要旨,虽孙武再世,无出其右也。”知府忙躬身道。 众官员一齐赞叹,似乎贾琮真成了武曲星君下凡一般。 贾琮哂道:“这些恭维话就别说了,如今朝廷命脉放在此城,若出了纰漏,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是是是,下官知道,定不敢大意。”众官忙道。 “各自去罢,整顿军备,保境安民!” “是。” 第四百五十一章 雪山飞狐 当晚,贾琮挑灯夜读,查看各地送来的情报,对着地图一番研究,心中已有主意。 如今山东境内武定府、济南府、东昌府、泰安府、青州府、高唐州等州府流寇四起,绿林、响马、邪教妖人勾结在一起,四处举事,山东北部局势已然糜烂。 好在各地州府大城未失,被破的都是县城,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只要大城不失,贼寇所获资源便始终有限,难成大势,且各州府城池皆在要害之处,只要在一日,便可牵制贼寇一日,使其如鲠在喉。 如今最怕的便是各自为战的贼寇合兵一处,攻城略地,发展壮大。 贾琮微一沉吟,道:“传令山东各地,务必确保州府城池不失!但有闪失,守官守将皆斩!” “是!” “着各地消息即刻送到聊城。” “是!” “着各地州府县衙门,编练乡勇民壮,整军备战,告诉他们天兵即至,固守城池便可,但有弃城而逃者,守官守将皆斩!” “是!” “催促河南、金陵两省援兵星夜赶赴山东,迟迟不至、贻误战机者,斩!” “是!” …… 贾琮熬了半宿,眼见过了子时,才把该安排的事安排了。 今日赶了百多里路,又打了一仗,以他的体力都感到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又觉腹内空空如也。 侍立暗处,作书童打扮的鸟速看了,轻轻出门,对门外亲兵吩咐了两句。 不多时,亲兵端来早已备好的宵夜。 鸟速接过盘子,进屋奉给贾琮。 滚烫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贾琮食指大动,笑道:“有些什么东西?” 鸟速道:“是聊城大厨做的本地风味小食,有熏鸡、高唐驴肉、鸳鸯饼,就着您爱吃的皮蛋瘦肉粥最好。” 贾琮笑道:“熏鸡、驴肉也罢了,鸳鸯饼我一人吃没意思,你也吃。” 鸟速精通汉语,自然明白鸳鸯的意思,脸色微红,躬身道:“属下不敢与主人共用,主人吃剩了再赐下罢。” “坐,私下里不必讲究虚礼。”贾琮指了指凳子。 鸟速忙遵命规规矩矩坐在他旁边。 贾琮拿起一个鸳鸯饼轻轻撕开,顿时热气腾腾,小小一个饼子竟用内外八层薄嫩的面皮包裹。 饼皮薄而不粘、层次分明、晶莹剔透、筋而不硬,里面卷着切得细碎的大葱、臀尖肉,肉香葱香面香混在一起,直把人馋虫勾出来。 “好香!给。”贾琮递过一半给鸟速。 鸟速忙恭恭敬敬接过。 “好吃么?”贾琮两口吃完,问道。 鸟速细细咀嚼着天朝美食,连连点头,道:“天朝上国,果然物阜民丰,属下在东瀛时从未想过食物可以这般美味。” 贾琮笑道:“那你以前吃什么?” 鸟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灰不溜丢的圆球,递给贾琮。 贾琮接过核桃大小的丸子,疑惑地道:“这是什么?” “兵粮丸,用胡萝卜、荞面粉、山芋等制成。”鸟速道。 “嗯,是你们忍者的干粮?” “是的,一天吃三枚便可。”鸟速道。 贾琮好奇地咬了一口,只觉味道极淡,又干又涩,还有股奇怪的酒味,不禁眉头一皱。 鸟速忙把漱盂端来。 呸,贾琮把残渣吐出,又漱了漱口,道:“这顽意儿你们也吃得下去,果然有一套。我不行,吃不了你们这东西。” 鸟速赧然道:“东瀛国小民贫,忍者又须时常出任务,才吃这个。主人出身高贵,自然吃不惯。” “如今你跟了爷,也不必吃这顽意儿了,来尝尝这熏鸡。” 贾琮笑着撕开一只鸡腿,见这鸡皮呈枣红,色泽明亮,外皮脆韧,肉色金黄细腻。 撕下一缕鸡肉放入口中,只觉咸淡适口,极有嚼劲,余香满口,极宜就粥佐酒。 “你觉得如何?”贾琮把鸡腿递给鸟速,自己端起粥来喝着。 鸟速尝了一口,道:“属下以为,神仙吃的东西,不外如是了。” 贾琮哑然失笑,若让你尝尝宫内御厨的手段,怕你连舌头都要吞掉。 两人吃过宵夜,鸟速便兼职丫头,服侍贾琮洗漱睡下。 贾琮嘻嘻一笑,拉着她的手,道:“天亮了,爷没人暖床睡不着。” 鸟速脸蛋微红,柔顺地道:“那我服侍主人。” 说完一拉腰带,娇躯轻轻一抖,衣衫尽数滑落,如一条大白鱼,嗖一声钻进被窝,柔滑细腻滚烫的身子紧紧贴着贾琮。 贾琮暗道东瀛女人果然放得开,如晴雯、茜雪等虽已是有名有分的姨娘,侍寝时还要犹抱琵琶半遮面,穿着小衣、亵裤,哪像鸟速这般毫无保留的奉献。 感受着身边青春火热的气息,贾琮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将其抱在怀里,上下其手。 “先说好,暖床可以,却不许对爷有什么非分之想。”贾琮笑道。 “是,主人。可是……主人你在干什么。”鸟速颤声道,娇躯猛地绷紧,又渐渐放松下来,变得柔若无骨。
“爷给你检查身体,这是爷给你的福利。”贾琮道。 “哦。”鸟速含羞伏在贾琮怀里,不敢抬起头来,任由他检查。 贾琮顽了半晌,感觉有些蠢蠢欲动,忙停了手,气恼地道:“算了,出征在外,不便近女色,待平了匪患,爷再吃掉你。” 鸟速掩嘴一笑,轻声道:“往日属下早有献身之意,是主人自己不要的。” 贾琮苦笑:“以前你又没给我暖床,我怎么知道你的妙处,唉,失策失策。” 鸟速轻轻扬起天鹅般白嫩修长的秀项,凑到贾琮耳边,道:“那等主人办完大事,属下立刻服侍主人,好么? 属下曾学过服侍男人的法子,保证让主人满意。” 贾琮忙点头,他对东瀛这方面的手艺还是信得过的,忽地有些不舒服,道:“谁教你的?” 鸟速抿嘴一笑,道:“主人放心,是长老们重金请来的一位风月大店的妈妈桑教授的。属下此生只服侍主人。” 贾琮嘿嘿一笑,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暗道莫非这也是纪伊流长老们的一笔生意? 估计女忍者更值钱,能杀人还能陪睡,哪个大名不喜欢? “那你会些什么手段?” 鸟速轻声说了几句。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贾琮坏笑道。 鸟速含羞一笑,道:“属下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嘶……果然专业,有时间一起切磋切磋。”贾琮吸了口气,强行压下绮念。鸟速倒真是天赐的宝贝,嘿嘿。 ―― 因敌情未明,又要保护赃银安全,手中又没多少可用之兵,贾琮便耐着性子在聊城坐镇了几日。 冬月初七,一封柳湘莲发来的情报让贾琮喜出望外,顿时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忙命众将前来听令。 “本将有事要出去几天,你们各自严守本阵,戍卫聊城,保证万无一失。”贾琮道。 众将忙劝道:“大将军,您是三军首脑、将士统帅,岂可轻动?有何差遣,我等舍命去办了便是。” 贾琮摆摆手:“此事你们办不了,非我去不可,且与战事关系重大,不必再劝。我去后,须得假装我还在一般,不许走露半分风声。” 众人知他军令如山,不敢再劝,只得遵命退下。 贾琮回房叫来鸟速,道:“我听你说过你会乔装改扮之术?” 鸟速道:“是的,主人。属下对易容之道有所涉猎。” “好,给我妆扮一番。”贾琮笑道。 “主人要扮成什么人?” “嗯,扮成一个普通的辽东江湖豪客,别让人认出我本来面目。”贾琮道。 “明白。” 当下鸟速拿出随身包裹,从中取出一小团胶泥,在贾琮脸上涂抹均匀,又拿些略干的胶泥糊在他脸上,修改他的面部轮廓。 最后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皮膜,轻轻覆盖在贾琮脸上,按压服帖,再用胶水粘上些髭须,又用眉笔给贾琮画了画眉毛。 “主人,您看这样行么?” 贾琮对镜一照,但见镜中一个二十七八岁,方面阔额,浓眉大眼的汉子,右颊还有道刀疤,从颧骨延伸到嘴角,狰狞迫人,风霜草莽之气,扑面而来。 不用人介绍,只需往那一站,谁都知道是绿林好汉。 “好好好。”贾琮连连点头,这副尊容,别说旁人,便是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会碰坏么?”贾琮小心翼翼在脸上摸了摸。 “胶泥固定后,只要不用力搓揉是碰不坏的。”鸟速道。 “好,你这次随我同去,就扮成我老婆。”贾琮笑道。 “是,主人。属下需要易容么?”鸟速躬身道,心中有些窃喜,可以“正大光明”的服侍主人了。 贾琮道:“你也化化妆罢,虽说没人认识你,可你这模样儿太漂亮,去贼窝里太打眼。” 鸟速抿嘴一笑,取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些淡褐色液体在手中,往脸上、颈中、手上抹了抹,掩盖了白嫩的肌肤,变得粗糙暗沉许多,又依样葫芦在脸上饬了一阵,一个普通妇女渐渐出现。 贾琮端详了一阵,点头道:“好,再把咱的行头换了,兵器掩饰一番,就像一对辽东游侠夫妻了。” 鸟速笑道:“主人叫什么名字?” 贾琮傲然道:“某姓胡名斐,使一口冷月宝刀,人送绰号雪山飞狐!” “好名字!”鸟速拍手赞道:“属下请主人赐名。” 贾琮笑道:“你是我老婆,自然叫袁……不,这是个绿茶婊,你叫程灵素,使一口寒光宝刀,人送绰号……嗯,鬼刀娘。” 鸟速眼睛一亮,笑道:“主人取的名字好好听,我以后就叫程灵素好么?” 贾琮哑然失笑,鬼刀娘程灵素? 凭鸟速鬼魅般诡谲怪异的刀法,这个外号是贴切的,不过程灵素是个黄毛丫头,可不像她前凸后翘的样子。 算了,就当黄毛丫头女大十八变好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杀人立威 “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贾琮笑道。 “谢主人赐名。”鸟速喜孜孜地道,十分喜欢这个文雅的天朝名字。 “谢什么。”贾琮照着镜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觉得再无破绽,道:“鸟速……” “主人,属下现在是程灵素。” “行行行,灵素去找人准备几套行头、马匹、盘缠、干粮,再把兵器伪装一番,带上纳兰突咱们趁晚上走。” “是。” 是夜,三匹健马驰出了聊城,一路往东,直奔济阳,柳湘莲在那里接应。 路上,贾琮见博平、茌平、齐河等县守备严谨,四门紧闭,因匪患未平,除必要粮草货物运送外,已不许无关人等进城,心中稍稍放心。 历史上农民起义绝大多数都是被镇压的结局,想来自己这回不会例外。 凭朝廷可以调动的人力物力,就是耗也能把这群草寇耗死。 何况草寇内部定然矛盾重重,绝不会是一条心。 三日后,贾琮抵达济阳城东面的龙王庙镇,这是与柳湘莲接头的地点。 镇上人烟稀少,家家关门闭户,一片荒凉,估计是躲到乡下去了,只有少数几家茶摊酒馆营业,应该是没处可去,索性躺平。 反正草寇也不是疯子,不会乱杀平民,只要没钱没女人就不怕草寇上门。 贾琮三人缓缓而行,看到镇口一家小酒馆,挑着青布酒幌,里面三四个客人正在吃饭。 一年轻游侠独坐一桌,身穿天蓝色松茂竹苞纹提花苏缎箭袖,肩披灰鼠皮斗篷,宝剑放在桌上,正惬意地自斟自饮。 贾琮微微一笑,走过去坐到对面,道:“兄台,拼一桌可否?” 柳湘莲微微一愣,声音没错,可这相貌迥然不同,忙道:“我在等人。” “等男人还是女人?” “等一个风流倜傥之人。” “在下既不风流也不倜傥。” “那你有何本事?” “只有一口刀。”贾琮摘下腰间换了普通刀鞘的宝刀,啪一声拍在桌上。 对上了,柳湘莲心中一喜,笑道:“兄台请坐,小二拿好酒好菜来。” “湘莲兄风采如昔,小弟甚慰。”贾琮笑道,招呼“程灵素”坐下来,女真汉子纳兰突自去喂马喂鹰。 柳湘莲低声道:“如今我如何称呼?” 贾琮道:“小弟胡斐,辽东游侠,绰号‘雪山飞狐’,乃湘莲兄生死之交。 此次入关只为见识见识中原豪杰。这是贱内程灵素,亦擅用刀,人称‘鬼刀娘’” 柳湘莲点点头,拱手道:“贤伉俪久违了,小弟在此恭候已久。小弟探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吃饭再谈正事。”贾琮摆手道。 “也好。” 众人吃饱喝足,策马出来,缓缓向东行去。 柳湘莲道:“前日分别后,小弟去了沧州,联系上了这次造反作乱的连云十八寨中的头目,牛头寨大当家贺铁牛,以投奔为名混了进去,这些日子随众匪从河北流窜山东。 据小弟观察,这十八个寨子并非一条心,有的人抢掠一笔,小富即安; 有的人却妄想打天下做皇帝将军,只是顾忌黑风寨势大,众贼不敢轻言退出,生怕被当成异己除了。” 贾琮道:“我看你的情报上说,这黑风寨有个匪首叫杨四娘?” 柳湘莲点头道:“前些日子黑风寨大当家杨大刀并几个匪首被官军暗算身亡,激怒了这伙山贼,被他们一怒之下连破南皮、盐山两县。 其余十七个寨子见此情景也忍不住加入进来,想分一杯羹,以至于匪患愈演愈烈。 后来这些山贼又和天理教、白莲教等邪教道门并山东各路响马勾结在一起,共同叛乱。如今,一众首脑正聚在齐东县密谋。” 贾琮道:“在聊城我已和这些反贼交了一次手,杀了几个头目。” 柳湘莲道:“正因为此,众贼领教了天兵之威,不敢再猖狂,故联合在一起,想议个章程出来对付朝廷大军。” 贾琮冷冷一笑:“且不管他,说说杨四娘的情况。” “杨四娘本是黑风寨大当家杨大刀的独女,武艺精强,宅心仁厚,在寨内颇得拥戴。 她没什么野心,只想为父报了仇便回山去,但其师兄、杨大刀的大弟子胡豹却是个狠角色。 如今尝到了一呼万应、手握大权的滋味,哪里肯放手回山? 胡豹一心想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用名利荣华蛊惑了不少寨内老人兄弟。 如今黑风寨隐有分裂之势,再加上外部势力插手,杨四娘这一支很可能会被吞掉,届时连云十八寨再无人能抗衡胡豹。”
柳湘莲这些日子冷眼旁观,旁敲侧击,倒也了解了不少情况。 贾琮点点头,这就对了,女孩子学人家造什么反?不吃掉你吃谁?果然胸大无脑。 两人一路谈论,已接近齐东县郊外的小镇子,延安镇。 见一队贼人大约一两百人,正押着十几个哭哭啼啼的年轻农妇,赶着十几头牲口过来,牲口背上驮着许多胀鼓鼓的麻包,显然这趟所获颇丰。 领头一条大汉见柳湘莲等人过来,拱手笑道:“柳兄弟,好巧。小弟方才去乡下寻了些粮草,顺带弄了几个娘们,柳兄若有意,挑一个去顽顽。” 柳湘莲看了贾琮一眼,有些尴尬,忙摆手道:“余兄弟客气,小弟素来不好此道。” 贾琮眉头微皱,纵马上前,刀光一闪,割断山贼手里的绳索,淡淡道:“放了这些女人。”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找死!” “弟兄们,抄家伙。” “嫩死他!” 众山贼顿时鼓噪起来,抄起家伙将贾琮围住。 “且慢动手!”柳湘莲忙大喝一声,道:“余兄弟,容小弟引见,这位兄弟是在下生死之交,辽东有名的好汉,名叫胡斐,人称雪山飞狐。 这次我特意引来投奔义军。胡兄弟,这位是飞虎寨的余三当家。” 那姓余的汉子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眼,抬手按下众匪的凶焰,淡淡道:“胡兄弟这是何意?弟兄们辛辛苦苦弄来的娘们儿,如何说放就放?” 贾琮道:“某闻义军只杀贪官污吏、恶霸劣绅,才来相投,却不想竟是残害百姓、欺压良善的贼寇之流,令某大失所望! 你们这群人扪心自问,对得起义军两个字?实在连官军都不如。” 余三当家闻言一滞,被贾琮用大义压住,微微窘迫,无言以对,旋即摆手道:“胡兄弟说的是,我等身为义军却不便行此事,把人放了。” 众山贼十分不乐,不过却也不敢反抗,磨磨蹭蹭解开捆扎妇人的绳索,那些妇人逃出生天,一个个喜极而泣,撒丫子就跑。 余三当家话锋一转:“不过胡兄弟一来就对弟兄们大呼小叫,却有些失礼,若不留下些东西,小弟也不好对大家伙交代。” 贾琮道:“三当家还请明示,胡某平生首次入关,却有些不明白中原绿林的规矩。” “这个好说,只要让弟兄们见识见识胡兄的手段,若能服众便可。” 贾琮冷笑道:“这却容易,只是胡某的刀若出鞘,绝不空回,三当家真要试试?” 余三当家不屑一笑,辽东来的土包子,竟敢来中原逞强,因摆手道: “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同行,难道连刀枪无眼,生死有命的道理都不明白? 胡兄尽管施展便是,若是失手伤了人,也是难免。” “好,哪位赐教?” “王麻子,你去领教领教。”余三挥手道。 众匪忙闪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王麻子武艺精熟,膂力强劲,绝不在几位当家之下,只是不会做人,没几个兄弟拥戴,故一直是个小头目,坐不了交椅。 便见一麻脸大汉大喝一声,拨马而出,提着一杆三股钢叉往贾琮冲过来,当胸便搠。 众匪见贾琮配的腰刀,并无长兵器,又是马战,十分吃亏,估计几回合就要被王麻子叉死。 却见贾琮冷冷一笑,轻夹马腹已闪开半个身位,与他擦肩而过,躲开了气势汹汹的钢叉,同时右手一挥,一抹雪亮隐带青色的刀光贴着钢叉柄削去。 哎呦!王麻子瞳仁一缩,没想到对方身手竟这般好,眼见双手要废,慌忙撒手弃了钢叉,拨马想躲。 身形交错间,但见刀光往上一扬。 嚓,呲!一颗人头飞起,鲜血喷射而出,溅了旁边众山贼满头满脸。 贾琮挽了个刀花,甩飞刀上血珠,嚓一声还刀入鞘。 他用劲巧妙,控制了王麻子无头尸身摔倒的方向,浑身干干净净,一滴血污没溅上。 他深知要镇住这群悍匪,只有比他们更狠更恶更残暴,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故下手毫不留情,务求一击毙敌。 “三当家,你看某这手段可使得?”贾琮淡淡道,环视众匪:“还有哪位要赐教?” 众匪不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暗暗咋舌,又惊又怕,素有勇力的王麻子一眨眼就没了,谁还敢上去送死? 余三脸色一僵,勉强干笑道:“胡兄弟好手段,在下佩服。” 第四百五十三章 打入敌营 柳湘莲忙打圆场,责备道:“胡兄,虽说刀剑无眼,你好歹收着些儿,余三当家与我是好友,你这可莽撞了。” 贾琮微微一笑,就坡下驴,拱手道:“三当家抱歉,在下刀法不精,难以收发自如,损了阁下爱将,惭愧惭愧。” 余三当家也上道,故作豪迈一挥手:“先前便说好了,刀枪无眼,生死有命,在下怎会不讲规矩? 且能见识胡兄弟绝妙的刀法,王麻子也死而无憾了。弟兄们说是不是?” 众匪忙点头称是,公平决斗,自己技不如人,怪谁?这一点他们也想得开。 当下余三命人收殓了王麻子遗体,便招呼柳湘莲、贾琮等一同进城去。 一路上余三不断出言试探,都被柳湘莲、贾琮糊弄过去,即便他特意问些辽东风土人情,又怎么难得倒在辽东生活数年的贾琮? “余三当家好眼力,这女真汉子是我收伏的随从,专门侍弄这只海东青。 这畜生我可花了大价钱从女真人手里换来。”贾琮笑着介绍。 余三十分眼热,绿林里顽鹰的甚多,不过都是些杂毛,谁能有海东青?何况贾琮这只海东青神骏威武,一看就不是凡品。 “三当家若喜欢,他日去辽东,我带你去与女真人交易便是,这顽意儿中原少见,在女真人手里却有不少。”贾琮道。 “如此就谢过胡兄弟了。”余三拱手笑道。 一行人边走边谈,如多年老友,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已抛在了脑后。 进了齐东县,却见街上全是提刀拿枪的山贼响马,要么就是各种打扮得奇奇怪怪的邪教妖人。 城门楼上挂着数十具官吏、富绅的尸体。 这座县城已被攻下,百姓们要么被杀,要么逃亡一空。 贾琮看着街头还未收敛完的百姓、衙役、守军遗体,心中杀机暗涌,不灭了你们这群反贼,老子白来这一趟。 “到了,请。”余三领着他们到了县衙,“如今各位头领正在衙门里商议大事。” “请。”众人与他一同进去。 衙门大堂里,二三十人分坐两旁,每把椅子后面还站了几个心腹人旁听。 见余三领着几人进来,都一起望过来。 “见过诸位当家,小弟方才在城外碰到柳兄弟带了胡兄伉俪来投,特来引见。” 余三抱拳道,把贾琮两人介绍了一番,有意无意点了贾琮斩杀王麻子的事。 飞虎寨大当家李老虎哼了一声,大感颜面无光,毕竟死的是他的人,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一时不好发作,恐惹人笑输不起。 众首领都有些好奇,认真打量着这个貌不惊人,目光冷厉的辽东汉子。 牛头寨寨主贺铁牛是条粗豪汉子,身躯魁梧厚实,壮的像头牛,起身笑道:“欢迎胡兄弟入伙。 柳兄弟坐,你是读书人,明白道理,快来给咱们开解开解。” 柳湘莲拱手道:“贺大哥,我这位胡兄弟身怀惊人艺业,此次入关实为见识中原豪杰,小弟好说歹说才拉他共谋大事,合该有一席之位。” 贺铁牛笑道:“说的是,来人,多搬两把椅子来。” “且慢。”堂内有人阴恻恻地道:“再坐的都是各家各户的当家,柳兄弟远来是客,又见多识广,武艺超群,大家伙心中佩服,才有座位。 至于这位胡兄弟要坐下,还得让兄弟们见见成色。” 说话之人正是飞虎寨大当家李老虎。 话音刚落,七八个当家的便出言附和,如今他们至少都拉起了上万人马,岂会容忍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小子和他们平起平坐?岂有此理。 贾琮哈哈一笑,摊手道:“哪位好汉要赐教,在下感激不尽,不过道上的规矩各位都明白,刀枪无眼,各凭本事,若有损伤,怪不得人。” “狂妄!” “欺我中原无人!” “太狂了!” “仔细风大闪了舌头!” 众人纷纷喝骂起来,却没人挑头,都是人精,谁会主动派自己的人干这脏活? 均有意无意看着李老虎,意思很明白,这混蛋才杀了你的人,你不弄他? 贾琮傲然卓立,嘴角带笑,丝毫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眼睛一扫,已看到最前面坐着的一个姑娘,眉目如画,英姿飒爽,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唇,肌肤白皙,神色肃然。 正是阔别四年的杨四娘,当日抹泪儿求饶的小丫头,如今已长成了干练沉稳的大姑娘,头上戴着孝布,披着麻衣,腰间系着草绳,果真是女要俏一身孝。 惨淡的丧服不仅无损她天然的美丽,更增加了三分惹人怜爱的气质。 贾琮忍不住微微一笑,朝她扬了扬眉毛,十分轻佻。 杨四娘冷冷瞪了他一眼,脸上杀气一闪而过,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对我无礼。 旁边豹哥更是冷哼一声,眼中厉芒闪过,扫了贾琮一眼。 李老虎也被贾琮这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激怒了,冷笑道:“小刀,你去领教领教胡兄弟的绝技。” “是。”一个身形剽悍的青年从他身后出来,肩上露出一个刀柄。 正是李老虎的心腹,也是他手下第一高手,左小刀。 “胡兄,请赐教。”左小刀面无表情,神色冷淡,拱手道。 柳湘莲忙给贾琮暗中使了个眼色,道:“胡兄,点到为止罢,小刀兄弟是条好汉。” 贾琮明白,颔首道:“胡某从不滥杀好汉,小刀兄,请。” 当下两人走到堂外天井,相对而立。 众当家的忙出来观战,都知道左小刀是一把好手,不知能不能敌得过这条过江强龙。 左小刀细细观察了半晌,见对方随随便便按刀而立,似乎周身都是破绽,又似乎每个破绽都暗藏杀机,心中一凛,是个高手。 贾琮微微一笑,忽然踏前一步,蓄势待发,无形的压力向左小刀迫去。 左小刀不敢再等,再拖片刻自己的气势就要被压下去了。 因暴喝一声,背后的雁翎刀不知如何已入他掌中,顿时卷起千堆雪浪往贾琮拍去,寒光闪烁,嗖嗖有声,惊人之极。
贾琮难得遇到一个用刀高手,也是见猎心喜,大喝一声:“来得好!” 青霜宝刀骤然出鞘,以快打快,舞出一团淡淡青芒与对方刀势碰撞在一起。 只听叮叮有声,如雨打芭蕉,响成一串,双刃密集交锋,火花四溅,针锋相对,一时竟不分高下。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只见眼前两团刀光滚来滚去,以攻对攻,刀芒闪现,凌厉无匹,除少数技击高手外,竟看不出来谁优谁劣。 杨四娘在一边也看得暗暗心惊,左小刀的功夫她是知道的,见他已然竭尽全力,而这辽东汉子竟似留有余力,不论对方刀势如何变化,总能恰到好处化解,几乎要试探他武功的极限。 这辽东的混账好厉害!虽对贾琮轻浮的眼神十分恼火,不过杨四娘是女中豪杰,仍然暗暗佩服他的刀法。 忽听叮一声轻鸣,半截刀锋斜飞出去,贾琮的青霜刀已指在左小刀咽喉。 “我输了。”左小刀叹了口气,扔下断刀,只见刀口上密密麻麻全是缺口,显然在方才的碰撞中早已被对方的宝刀损毁。 贾琮还刀入鞘,拱手笑道:“某入关以来,从未这般痛快,左兄弟是条汉子,是你的刀输给了我的刀,你的人却没输。” 左小刀脸上红潮闪过,得到对方的高度评价,心中也有些激动,拱手道:“胡兄抬爱,某愧不敢当,领教了阁下神技,在下心服口服。” “好汉子,他日你我再把酒言欢。” “好!” 贾琮伸出手去,左小刀伸手与他紧紧相握,两人惺惺相惜,齐声大笑。 李老虎脸上闪过怒色,哼了一声,没除掉贾琮让他十分不爽,小刀这混账,敌我不分么。 贺铁牛大笑道:“好功夫,好刀法!我看胡兄弟坐一席,诸位没意见了罢? 咱们既然要谋大事,好歹学学古人礼贤下士。胡兄这般人才,只嫌少,莫非还嫌多么?” 众当家都齐声点头称是,这小子倒是个硬点子,最好能想办法拉拢过来。 当下众人重新坐定,贺铁牛热情地在自己左右各安了一把椅子,让柳湘莲和贾琮坐下。 “柳兄弟,你回来的正好,给咱们出出主意。”贺铁牛笑道。 柳湘莲拱手笑道:“诸位在议什么?小弟还摸不着头脑。” “议咱们下一步怎么做,这一回野狸子、张当家的、沙堂主等几位在聊城吃了些亏,觉着有些不对。”贺铁牛道。 “哦?小弟却不太清楚,愿听各位高论。”柳湘莲道。 一人道:“我说八千岁,你们七八路人马,近十万人,就这么被一两千人打散了?也忒可笑了罢?” “我呸,黄老骚,你他娘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两千人?你知道那是朝廷的精锐? 个个一人两骑,顶盔掼甲,你知道领军的人是谁?是他娘的贾琮! 皇帝老子钦点的子龙,单二扁担、白舵主、韦香主三人围攻他一人,眨眼就被他斩杀,你厉害你去把聊城打下来,老子这路人马就归你了。”八千岁破口大骂道。 张黑脸也把脸黑下来,道:“在下无能,拿不下聊城,哪位英雄有本事可去试试,谁能在贾琮手里把聊城夺了,在下这路人马也归他指挥。 嘿嘿,聊城里可还有几千万的现银子,哪位当家的有兴趣?” 野狸子也举手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恕我直言,咱们这些绿林好汉,真成了井底之蛙了,以为破了几个小县城,杀了几个脓包官军,就天下无敌了。 谁知碰上朝廷精锐竟不堪一击,别看咱们几十万人马,到今天我才明白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 众人沉默半晌,再也不敢提聊城的事情。 “那下面咱们怎么做?” 野狸子道:“依我之见,还得避开贾琮,集中力量在鲁东打几个府城下来,慢慢发展壮大,厉兵秣马才是长久之计。” “说得对,这是稳妥办法。” “不妥不妥,我看还得北上,威胁京畿,直捣黄龙,只要神京一乱,天底下好汉众多,自然纷纷揭竿响应,咱们说不定能趁势推翻了龙庭,嘿嘿。 我早已打听明白,京营官军疲弱之极,空额极多,见了咱们几十万大军,还不吓得屁滚尿流?我就不信,朝廷将领个个都是贾琮?” “这也有理。” “不妥,我看还得南下,咱们是要发财,打府城都费劲,还去打神京? 江南肥美之地,士卒更加不堪,不是个极好的去处? 咱们在山东、河北打几个穷县城,能捞到什么? 去江南,随便打个县城等于咱们在这里打一百个!何况,江南水乡的女子,嘿嘿……” “说得对,去江南!” “该去江南。” “不妥,江南虽好,却无险可守,且朝廷定要拼死一战,大家伙拼死拼活能落个什么?只怕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我看不如往西,去关中!此乃龙兴之地,凭八百里秦川,并有众多雄关镇守,田地肥沃,蓄积多饶,进可攻退可守。 咱们慢慢练好兵马,再出来争夺天下不迟,这才是万全之策。” “老常这话,也不无道理。”众人点头。 “这也太怂了,就去江南花花世界。” “还是北上,一剑封喉。” “封你娘,去关中,积蓄力量是正经。” “还是经营山东,咱们地头熟人面广,一样可以积蓄力量。去外乡终究不保险,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 贾琮听得众人吵成一团心中冷笑,一群乌合之众,还敢学人家造反。 杨四娘却听得心烦意乱,众人开口闭口贾琮,让她如坐针毡,那小贼真的这么厉害了么? 呸,只会用蒙汗药使诈的下流种子,什么狗屁赵子龙。再见面,非要一剑剁了他不可。 想到可能与贾琮战场相见,杨四娘没来由心中一慌。 如今他是朝廷将军,自己是反贼,势成水火,即便再见也是你死我活,想到这里,心中更是烦闷。 因喝道:“别吵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夜探四娘 第456章夜探四娘 “四娘有何高见?”众人都望着她,黑风寨势力强大,一家就几乎占了连云十八寨三分之一的人马,谁敢不敬? 杨四娘冷冷道:“我们出山只为给我爹报仇,如今大仇已报,仇人也授首,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四娘,如今我等已经举事,即便你现在回去,朝廷会放过你?不如干到底!掀翻这个腐败苛政的朝廷,咱们另建一个为老百姓说话的朝廷。”众人忙劝道。 杨四娘不为所动,冷笑道:“我黑风寨这么些年都过来,朝廷能拿我们如何?如果朝廷真要进山来剿,我当拖住官军一支人马,以便诸位成事。” 众人还待再劝。 却见杨四娘把手一抬,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众人都把眼看着胡豹,他妈的,黑风寨莫非是这女娃子当家?你这怂货。 胡豹被众人一看,也觉得挂不住,皱眉道:“师妹,此事咱从长计议,如今好歹为寨子里的老幼寻条活路。” 杨四娘瞪了他一眼,道:“我正是为大家伙寻活路,告辞!”说完一甩披风,径直去了。 胡豹暗咬钢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拱手道:“改日再议。”说完也去了。 走了最大一支力量,众人又互不服气,这“军事会议”显然没法再开了,只得匆匆散了,留待来日。 贺铁牛十分会做人,拉着柳湘莲等人,定要摆酒给他们接风洗尘。 晚宴上,贺铁牛问道:“柳兄弟、胡兄弟,们看如今这局势,如何是好?” 柳湘莲看了贾琮一眼,道:“这等大事,小弟也没了计较,不知胡兄弟可有高见?” 贾琮想了想,道:“今儿听了诸位当家的高见,各有道理。在下以为,既然那贾琮兵精将勇,咱还须避着他些儿,莫往刀口上撞,徒然损兵折将。 至于大军要往何处去,小弟人微言轻,不敢妄言,诸位当家的定了便是,小弟不才,愿为先锋。” 贺铁牛笑道:“老弟这话对我的脾胃,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来,老牛敬你一杯。” “请。” “不知老弟将来行止如何?咱们这大军里可有二三十位当家的,有的人口蜜腹剑,有的人心思深沉,有的人不讲义气。 老弟初来乍到,不知底细,又豪迈爽气,还须小心莫被人害了。”贺铁牛语重心长地道。 贾琮暗笑,你这草寇还想招揽老子,因“感激”地道:“贺当家的金玉良言,在下谨记在心,自当小心谨慎。 若论行止,却无定数,贺大哥也知道,小弟是个直肠子,不爱那些弯弯绕,只愿追随个性子坦荡的豪杰,方才不负所学。” 贺铁牛忙道:“胡兄弟,不瞒你说,俺老牛的性格口碑谁人不知?从不干那些偷鸡摸狗,鬼鬼祟祟的事。 对兄弟更是赤胆忠肝、两肋插刀,不信你问柳兄弟,俺是哪样人。” 柳湘莲笑道:“铁牛大哥确是忠义之人。” 贾琮点头道:“既然柳兄信得过,在下自然也信得过,若贺大哥不弃,愚夫妇愿追随左右。” 贺铁牛大喜,没想到今儿竟得猛将投靠,忙举杯道:“从此后便是生死兄弟,老牛敬贤伉俪一杯。柳兄弟作陪。” “贺大哥请。” 贺铁牛十分兴奋,连连劝酒。 “在下酒量浅,已有几分醉意了。”贾琮扶额道。 “诶,怕什么?醉了回去睡便是,好男儿岂有不喝酒的?莫非怕弟妹见怪。”贺铁牛笑道。 贾琮见天色渐晚,为尽快结束酒局,又喝了几杯,佯装醉酒,让柳湘莲扶着去了。 回到众匪给柳湘莲安排的小院子,贾琮瞬间清醒过来,换了夜行衣,劲装结束,蒙了头脸,只露出眼睛。 “琮兄弟要去哪里?”柳湘莲疑道。 “胡大哥,你这是?”程灵素也有些不解。 贾琮笑道:“自然是去探听军情,闲话少说,柳兄把地图拿来。” 柳湘莲忙把早已画好的简易地图取来,一一解说哪里是各当家的住处,哪里是各路人马屯兵之所,哪里有哨卡,哪里有人巡逻。 如今贼军拉起了几十万饥民流民,自然不可能全部屯于一处,都分在各头目手里,散在周围许多城镇安置。 贾琮把几处关键地方暗记在心,道:“你们在家里待着,我去去就回。” 柳湘莲道:“此事太过凶险,我随你去。” “不必,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胡大哥,我随你去。”程灵素道。 贾琮看了她一眼,见她十分入戏的样子,喊得亲切自然,忍不住微微一笑。
想到她是专业的,而自己这辈子只夜探过宝钗的闺房,因点头道:“好罢,灵素随我同去,湘莲在家里守着。” 柳湘莲无奈,只得随他。 冬夜一片漆黑,两人悄悄翻出院子,往杨四娘住处摸去。 在程灵素的指挥下,两人轻易避开几波巡城贼人,穿过几条街道,看着对街一座府邸大门口悬挂的灯笼,钱府。 贾琮暗暗点头,到了。 冬夜寒冷,分到角落放哨的山贼哪会老老实实挨冻,早已偷偷溜回房间睡了。 这是一个四进院落,两人轻易翻上第三进的院墙,轻手轻脚爬上厢房的卷棚顶,往下察看。 见正房门口,院里东西两侧并内仪门处皆有女匪把守,想来这是杨四娘住的地方,男匪都在内仪门外。 忽听内仪门处有人声传来,程灵素忙拉着贾琮伏下身子,紧贴在房顶上。 “梅姨,如今四娘年岁大了,有了主意,也不听人劝了,她自小听你的话,你替我好生劝劝她罢,侄儿定好生谢你。”竟是胡豹的声音。 一中年妇人笑道:“豹哥儿,你和四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明白? 你一向是你师父最得意的徒弟,他一直有意撮合你们,如今你又替他报了仇,四丫头不嫁你,还能嫁谁? 只是姑娘家,才没了爹,心气儿不顺罢了,我劝劝她过几天就好了。” “谢梅姨,侄儿真真儿不知说什么才好。”胡豹感激地道。 “好了,年轻人闹闹别扭值什么?”梅姨笑道。 “见过梅姨、豹哥。姑娘有令,豹哥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她乏了。”守门的女匪拦住了二人。 豹哥无奈地看了梅姨一眼,只得离去。 在他转过身的瞬间,贾琮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怨恨之意。 贾琮不屑地撇撇嘴,废物,追不到女人就恨女人,过几天再剁你的狗头。 见梅姨进了正房,贾琮暗暗皱眉,守备有些森严,怎能悄悄去见杨四娘一面? 程灵素看出他的心思,伸手往后罩房指了指,又指了指正房东侧的耳房。 贾琮会意,暗道这倒是个办法。 后罩房是位于第四进的一排房屋,与正房平行,在大户人家往往是女儿、女眷或丫头婆子的居处,程灵素的意思显然是从后面潜入正房东侧的耳房。 因这个耳房往往与正房相连通,是盥洗、方便的屋子,其功能类似于后世的主卧洗手间。 等了半晌,见正房门打开,杨四娘送梅姨出来,似乎谈得不好,梅姨脸上笑容淡了许多。 “四丫头,你好生想想,梅姨还会害你不成?” 杨四娘神色漠然,避而不答,道:“梅姨,我送你早些回去歇着罢。” 梅姨叹了口气,只得离去,杨四娘则把她送出仪门。 见几个女匪跟着杨四娘出去送客,贾琮两人忙抓住这个机会,顺着院墙、卷棚溜到第四进院落。 好在这个院落没人,四下里一片漆黑静谧,只有正房并旁边两个耳房的窗口,透出些微光,想来这是随侍杨四娘的女匪们居所,如今杨四娘没睡,她们怎么敢睡? 程灵素带着贾琮跃下地,快速潜至东侧耳房背后,侧耳听了听,又从腰间摸出一根薄铁片,插入窗缝中,轻轻挑起插销,打开窗子,朝贾琮使了个眼色。 贾琮竖了竖拇指,把这个专业人士带来果然英明,轻声道:“你在外面看着,我进去找她聊几句就走。” 程灵素点点头,如狸猫般翻上院墙,藏身屋顶,消失不见。 贾琮轻轻翻进耳房,关好窗户,见里面摆着几架大红酸枝山水花鸟雕花插屏,隔出了洗浴间、换衣间和洗手间。 忽听门口有些响动,贾琮反应极快,腾地跃起,伸脚在窗台上一撑,人已跃上横梁。 却见四个女匪轮流不断提水桶进来,把一桶桶热水倒进底下的大浴桶里,顿时耳房内热气弥漫。 贾琮在上面暗暗咋舌,难道她要洗澡?大冬天的,这么爱干净做什么?不冷么。算了,身为正人君子,我等你。 不多时,只听门口有人道:“四娘,水好了。” 杨四娘道:“你们出去罢。” “是。”几个女匪生怕耳房太暗,又端了两个烛台进来。 只见杨四娘进来,伸手试了试水温,又站在当地默立片刻,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解下腰间宝剑放在凳子上,又依次解下披风、孝服、袄子、裤子、里衣等一一搭在屏风上。 第四百五十五章 何去何从 第457章何去何从 贾琮居高临下,看了个一览无余,见她双峰微颤,身姿曼妙,暗道果然生命在于运动,四娘这身段儿比之灵素不遑多让,而丰美处犹有过之。 因忍者必须保持纤瘦身材,方能敏捷灵活。灵素已是异数,在长腿纤腰的同时,还能有动人曲线。 正胡思乱想间,杨四娘已跨进浴桶,泡在热水里舒服地轻吟了一声,闭目靠在浴桶边缘,这些日子太累了。 听得贾琮心里痒痒的,死丫头,有那么舒服么?是不是一辈子没洗过澡,他不无恶趣味地想到。 水里一片黑沉沉,看不到什么,贾琮见好戏看完了,方才一只手吊在横梁上缓缓坠下。 “谁!”杨四娘虽全身放松闭目养神,仍十分警觉,贾琮轻轻落在她身后的动静几不可闻,竟被她听到。 不过已经迟了,两人相隔方寸之间,贾琮左手探出已捂住她小嘴,右手拿了一把匕首,横在她咽喉。 “四娘,别出声,是我。”贾琮低声道。 “呜呜……” “你是问我是谁么?”贾琮颇为善解人意。 杨四娘点点头。 “你猜?”贾琮笑道。 “呜呜……” “猜不到么?嘿嘿,我是贾琮啊。” 杨四娘一呆,旋即拼命挣扎起来,贾琮右手拿着匕首,单手几乎控制不住她,又不敢过于使劲,忙低声道:“我真是贾琮,你看看这把匕首,送我的,还认得么?” 杨四娘看了看眼前的匕首,松了口气,确实是自己从小的爱物,一时委屈难禁,竟留下泪来。 贾琮感觉她停了反抗,又有液体划过手指,忙松开手,道:“情非得已,多有得罪,抱歉抱歉。” 杨四娘忙拿过浴桶边搭着的浴巾遮住胸口,转过身看着他,低声怒道:“淫贼!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贾琮讪讪一笑:“我说我不是故意进来的,你信么?” “滚。” “那个……今儿来此只想找你商量点事儿。” “你蒙着面干什么,鬼鬼祟祟,还不摘了。”杨四娘斥道。 “哦。”贾琮摘下面巾。 “怎么是你!”杨四娘看着眼前的“胡斐”吃了一惊,忙探手把宝剑抓在手里。 贾琮忙退开一步,道:“笨丫头,我易容了,你没发现?” 杨四娘端详了片刻,缓缓拔出宝剑,道:“你证明给我看。” 贾琮皱眉:“这玩意儿弄坏了不好复原,我说一件只有咱俩知道的事情,不就行了。” “你说。” “上次你派人绑了我和我兄弟贾环,回来的时候,我们共乘一骑,分手前你把这匕首送给了我,我……抓了你那里一把,挺软的……”贾琮笑着指了指她胸前。 “你!混账!色坯子!卑鄙下流无耻!”杨四娘气得咬牙切齿,还好她知道贾琮身份特殊,并没有出声暴露他。 “现在信了罢?”贾琮摊手道。 杨四娘啐道:“不信。” 贾琮苦笑道:“那你要怎样才信。” “你过来。” “干什么?” “过来!” “先说好,我是正经人,不许勾引我。” “呸,你不过来我叫了。” “算你狠。” 贾琮依言过去。 “蹲下来。” “哦。”贾琮乖乖蹲下。 杨四娘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果然触感粗糙生硬,并非人体肌肤,不禁点头道:“好精妙的易容术。” “早跟你说了是易容,你不信。”贾琮哂道。 “跟你来那个女的是谁?”杨四娘道。 “当然是我老婆了,不是说了么,她叫程灵素。”贾琮笑道。 杨四娘神色一黯,低声道:“你成亲了?” 贾琮笑道:“快了。” “嗯?那她……” “她是我小老婆,皇后娘娘赐了我三个大老婆在神京,估摸着回去就可以直接入洞房了。”贾琮笑道。 “你……你无耻、下流,一个人要这么多老婆干什么?”杨四娘怒道。 贾琮无奈,摊手道:“皇后赐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 “总之,总之是你不要脸!”杨四娘骂道。 贾琮:“……” 杨四娘瞪了他一眼,道:“你放着好端端的大将军不做,来这穷乡僻壤做什么?” “我听说你在这里,就来了。”贾琮笑道。 杨四娘脸色一红,微微羞窘,斥道:“少与我嬉皮笑脸,如今你是官,我是匪,咱们两不相干。” “我真是为你而来。若不是听说你在这里,我何必以身犯险?
非我夸口,这里几十万人马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只须提一劲旅,顷刻间便扫荡干净,只是不忍你越陷越深。”该吹牛的时候,贾琮从不会客气。 杨四娘沉默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救你脱离苦海。” “哼,我现在手下兵强马壮,用得着你救?”杨四娘不屑地道。 贾琮摇头哂道:“你跟当年一样,胸大无脑啊。” “混账,你说什么!”杨四娘怒道,声音不觉大了些。 “四娘,何事?”门外女匪听到动静,问道。 杨四娘狠狠瞪了贾琮一眼,气鼓鼓地道:“没事,你们在外面守着。” 贾琮扬了扬眉毛,低声道:“你的危险不在于外,而在于内,胡豹野心勃勃,想造反打天下,你却只想回山自守。 黑风寨拥护你的人不少,胡豹岂会容你?其他虎狼之辈又岂会容你?” 杨四娘闻言一滞,这个道理她也明白,只是却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刚强到底,却不愿这般被贾琮小看了去。 因说道:“他们这点花花肠子瞒得过我?你却不知义军里不愿跟着造反的除我以外还有不少。 譬如黄鹤寨、牛头寨、乌鱼寨等,还有几支响马也不过只想劫掠一票,发发财,且白莲教圣母与我也是好友,胡豹能奈我何?” 贾琮笑道:“硬的不行,来软的便是。方才他不是找人来游说你,要娶你过门儿么。” 杨四娘脸一红,骂道:“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姑奶奶看得上他?前些年倒也罢了,这几年他越发心狠手辣,不讲仁义,许多兄弟都不服他。还想让我嫁给他,当我眼瞎么?” 贾琮坏笑道:“那四娘看得上谁呢?” 杨四娘脸一红,斥道:“关你屁事。” 贾琮呵呵一笑,道:“也罢,既然四娘并无从贼之念,何不助我一臂之力,把这群贼寇一网打尽? 这些日子他们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在眼里,可当得起仁义两个字?只怕比最下作的贪官污吏、劣绅土豪都更可恶罢?” 杨四娘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是兵我是贼,我与你可不是一伙,想让我反水?哼。” 贾琮道:“这有何难?我把你招安了,你不就和我一伙了么? 四娘,你可想清楚,没有你相助我也可以扫平他们,不过多费些手脚。 而你若无反戈一击、弃暗投明之功,你手底下的人马何去何从?你打量还能退回沧州? 实话告诉你罢,从你们南下山东后,我已下令河北官军顺势南下,重兵驻于沧州、河间、献县、青县等地。 切断了你们连云十八寨的退路,你现在回去不过是自投罗网,只有与我合作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杨四娘心头一惊,怪不得这几日老家没有消息传来,原来已经被官军控制了。 面上却不露丝毫惧色,冷笑道:“你吓唬我?你以为我杨四娘是吓大的么?” 贾琮摇头失笑:“不知数年前是谁哭着鼻子让我饶她,现在长大了就不认账么?” 杨四娘恼羞成怒,想起当年之事,当时听说错绑了国公府少爷,为寨子闯了大祸,确实惊慌失措,回去后果然被官军各种打压围剿,苦不堪言,气得老爹差点翘辫子。 见贾琮旧事重提,忍不住怒道:“无耻小贼,仗着朝廷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脱了这身皮,与我真刀真枪干一场!” 贾琮嗤一声笑了:“现在么?行,我从没听过这种要求,等着。”说着便作势去解腰带。 杨四娘顿时慌了神,骂道:“混账,下流!你干什么?” 贾琮笑道:“你不是让我脱了这身皮和你干一场么?放心,保证打真军,咱是实在人,从不玩虚的。” “滚!下三滥的淫贼!不许脱。”杨四娘低声骂道,脸色通红,不知是被热水蒸的,还是羞赧至极。 贾琮无奈摊手,道:“女人就是麻烦,一会要,一会不要,真难伺候。你想好没有,是要和我打真军,还是归顺朝廷?” “去你娘的!”杨四娘骂道,虽不明白“打真军”的意思,不过看贾琮满脸淫笑,就知道没好事儿。不过归顺朝廷,事关重大,倒不好轻易做决定。 想了想道:“我爹被官军暗算,幕后指使是河间知府龚明轩,如今其余人等皆已授首,唯有他躲在府城里龟缩不出,苟延残喘。 如你能取来他的人头,并对我手下的兄弟既往不咎,我就做主归顺朝廷。” 贾琮眉头微皱,道:“你若归顺,我自然赦免你们的罪过,不过龚知府乃朝廷命官,怎能随意杀戮? 何况他身为地方官员,有保境安民之责,剿匪有功无过,你让我去杀有功之臣?恕难从命。” 杨四娘又恼怒又委屈,这混蛋这点小事儿都不答应,还想让自己投靠他? 第四百五十六章 纳投名状 第458章纳投名状 “既然谈不拢,那就作罢,你请罢。”杨四娘抿了抿樱唇,别过头去。 贾琮道:“四娘,你也再考虑考虑,反正不急于一时,改日我再来看你。” 杨四娘忙道:“别来了。要是被人发现,那就糟了。如今你深入虎穴,武艺再高能敌几个人?城中足有数万众。” “四娘,你是关心我么?”贾琮笑道。 “呸,你少自作多情!看你马马虎虎也算条汉子,我只不想你死得这般窝囊。”杨四娘心中一慌,忙啐道。 贾琮笑道:“那咱们怎么互通消息?” “我来寻你便是。反正如今城里的当家们都想招揽你,我来看看你也说得过去。”杨四娘故作平淡说完,小心翼翼掩住内心的小激动。 贾琮笑道:“那你可常来看我,我这几年可想你了。” “呸,油嘴滑舌,不是好人。当我是三岁娃娃么?老娘可不吃你这一套。”杨四娘啐道,但唇角情不自禁绽开的笑意,却无意间出卖了她的内心。 “不信你看。”贾琮把匕首摊在手里。 杨四娘咬了咬柔唇,轻声道:“你这几年都把它带在身边么?” “形影不离。”贾琮正色道:“不瞒你说,我勒石乌桓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把匕首。” 杨四娘只觉心里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有些欢喜又有些慌乱,道:“花言巧语,我才不信。你一个伯爷,还怕没好东西用,怎会看得上我这不入流的东西。” 贾琮笑着把匕首收回靴筒,道:“这把匕首虽不名贵,却是四娘一番心意,于我而言胜过金山银山了,自然片刻不离。”为了国家大业,说几句好话也不过分。 杨四娘忍着笑意,白了他一眼,眼睛往凳子上一瞟,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你上次送我的玉佩我也留着呢。” 贾琮随她目光看去,凳子上果然有一枚双鱼戏荷玉佩,好像是当年自己让牛大宝拿出来借花献佛送给她的。 眼珠一转笑道:“这个不作数,玉佩不是我自己的东西。这次我来前还专门从神京给你带了件礼物,今儿你正好用上,真是天作之合。” “什么物事?”杨四娘好奇地道。 贾琮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团布帛,轻轻展开,却是黛玉的湖水绿蝶恋花纹苏绣抹胸,他本是拿来自己把顽,如今为了国家大事,也只好牺牲了,想来儿深明大义,应不会怪罪。 “怎么样,喜欢么?不过似乎小了些。” “王八蛋,无耻!下流坯子!”杨四娘见他举着抹胸献宝的样子,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两耳光,低声怒骂道,耳根已烧得通红。 “这可是新的,你看这绣工、这料子、这颜色,你们小地方见过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给你放在这里,算我回你的礼。咦,嘿嘿,你这个也不错,送给我罢。” 贾琮把抹胸搭在屏风上,见旁边是杨四娘的抹胸,如获至宝,忙取下来展开一看,却是一件月白色天马行空纹洋缎肚兜,面料细腻,绣工虽不佳,却别有一番江湖儿女的豪情。 “你!淫贼,还我!”杨四娘羞怒至极,忍不住站起身来,一手捂胸,一手来抢。 贾琮嘻嘻一笑,退后一步,躲了开去,道:“仔细你的浴巾掉了。” 杨四娘忙掩好,重新坐回去,恨声道:“别让我逮住你,小淫贼!你敢辱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贾琮道:“你这人好没理,我给你一件好的,换你这件旧的,你还不愿意?你再说我把你裤子也拿了,二换一我才不吃亏。” “你敢!混账!下三滥的小贼!”杨四娘怒道。 “你看我敢不敢。”贾琮作势去拿她的亵裤。 杨四娘又惊又羞,若自家亵裤落到这淫贼手里,那真是没脸见人了,羞也羞死,忙道:“行行行,算我怕你,你就拿那个去,不许碰我的裤子。” “还挺香的。”贾琮嘿嘿一笑,把这件原味肚兜凑到脸前嗅了嗅。 “呸,下流!亏你出身国公府邸,还是朝廷的伯爷,也不怕丢人!”杨四娘红着脸啐道。 贾琮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另一个头衔?” “什么?” “天下第一风流才子。”贾琮笑道:“这等雅事,不是正该我来干么?” “滚,不知廉耻的淫贼。”杨四娘被他的无耻打败了。 “好罢,那我走了。”贾琮把肚兜揣进怀里,便要离去。 “等等。”杨四娘忽然叫住他。 “嗯?”贾琮回头看着她。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杨四娘嗫嚅着问了一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贾琮干笑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小弟告辞。”说完也不理她,轻轻打开窗户,逃之夭夭。 这混蛋!自己身子竟被他看了个遍!杨四娘羞得整个人都缩进浴桶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又把贾琮恨得牙痒痒,什么狗屁子龙、风流才子、伯爷将军,竟偷看女儿家洗澡,就不是个人! 贾琮悄悄溜出来,与程灵素原路返回住处,没惊动任何人。 “琮兄弟,此行可顺利?方才贺铁牛派人来传话,说因粮草匮乏,各当家的决定先把章丘打下来再论将来,明日便商议此事。我说你们夫妻已睡下,把来人支吾过去了。”柳湘莲道。 贾琮微微一笑,拍了拍怀里的抹胸,道:“此行也算有些收获,既然要打章丘,正好我去送个投名状。”杨四娘虽未答应归顺,不过从她并不想出卖自己看,其实她内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琮兄弟的意思是……” “我不是说了要给他们当先锋么?”贾琮笑道。 柳湘莲点点头,这也是个取信于贼寇的办法。 ―― 次日一早,众匪首脑又聚在县衙议事。贾琮一眼看到杨四娘坐在上首,目露“凶光”盯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穿黛玉那件抹胸。 贾琮心头暗笑,忙收回目光,生怕刺激到她发飙。 “诸位当家,咱们的粮草尽上来了,光坐着议事也不成,还得先去弄些钱粮。昨儿已定了打章丘,哪位当家愿往?”胡豹道。
“还是老规矩,谁打下来,先取一半钱粮,剩下的归大军。”一穿着杏黄色八卦道袍的中年男子道,却是八卦教教主刘弘硕。 “好!算我老黄一个。”梅花寨寨主黄老骚举手道。 “我飞虎寨愿为大军效点绵力。”飞虎寨李老虎也拱手道。 “我闻香教在章丘有个据点,可为内应,也算一个罢。”闻香教教主王淼道。 胡豹等人道:“好,有三路人马打个县城也尽够了,三位当家尽快启程罢。” 众人都点头,这三路人马少说四五万人,打个县城还不是轻而易举。 贾琮忽然起身,抱拳道:“各位当家,某初来乍到,未立寸功,承蒙各位厚爱接纳,如今有这机会,小弟愿为先锋,先行潜入城去,取了守城狗官首级,章丘必不战而乱,当家们也少费些功夫。” “好!胡兄弟豪气!”众首脑都齐声称赞。 “诸位当家,如今各地城池守备森严,大军一动便被发觉,况朝廷已有严令,弃城而逃者斩,官吏必然死守,若能先取主将,敌军自乱,咱也可少折损些兄弟。”柳湘莲道。 “也就胡兄弟有这等斩将夺旗的本领和豪勇之气概,不愧为辽东好汉。”众人都点头称是。 胡豹等几个大佬见众人都同意,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均点头道:“既如此,就辛苦胡兄弟走一趟,至于柳兄、弟妹就随大军行动,随后接应如何?” 贾琮知道他们害怕自己通风报信,要留个人质,因笑道:“这是自然。还请王教主派人安排我混入城中。” 王淼笑道:“小事一桩。” “且慢。”杨四娘抬手道:“如今不比先前各处城池松懈,还须得稳妥些,算我黑风寨一路,我也去章丘顽顽。” 众人都拱手笑道:“四娘若出马,还有什么拿不下的?只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胡豹眉头微皱,道:“四娘,三路人马足够了,咱就不必去凑热闹了罢?” 杨四娘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亲自带人去,你守在这里便是。” 胡豹当着众人不便与她争执,只得点点头道:“你想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可千万仔细些,莫要逞强。” “要你管。”杨四娘冷哼道。 众人见状都露出微笑,以为他们是小两口闹矛盾。 只有旁边一身穿金边绣莲花白袄、披着步步生莲纹白羽鹤氅、头戴赤金累丝点翠火里栽莲钿子,蒙着面纱的女子看了杨四娘一眼,目露异色,却一言不发。 贾琮也注意到此人,昨天今天就没见她开过口,又蒙着面,在贺铁牛处略微打听后才知道,她就是最神秘的白莲教圣母。 素来极少露面,平日与众人打交道都是差遣手下几个堂主、舵主代劳,也就只对同为女子的杨四娘青眼有加。 哼,什么狗屁圣母,故弄玄虚,上了战场定让你知道你那些歪理邪说毫无意义,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老子的枪杆子硬,贾琮心中冷笑。 当下众人议定,出征的四路人马各去准备,贾琮等人也返回院子收拾,贺铁牛殷勤地来替他送行,又送了他一匹好马。 王淼也送了个随从过来,帮他混进城去。 贾琮正在房里和程灵素、柳湘莲交代事情,忽听院子里贺铁牛的大嗓门传来:“哟,四娘,你怎么来了,快请快请。小的们,给杨大当家的看茶。” 贾琮心里咯噔一声,这娘们儿这时候来干什么?别把老子暴露了。 却听杨四娘道:“贺世伯有礼,胡兄弟为大军独闯龙潭,孤身杀贼,义薄云天,四娘素来敬重好汉,特来与他喝一杯壮行酒。” 贺铁牛见杨四娘身后的随从提着食盒,笑道:“四娘惜英雄重英雄,俺老牛佩服,差点会错了意,以为你是来和老牛喝酒的呢。胡兄弟伉俪正在屋里,我派人去请。” “我自去便是。”杨四娘点点头,带着几人便过来。 贾琮忙开门迎着她,拱手道:“在下见过杨大当家。” 杨四娘拱手还礼,道:“特来为胡兄弟践行。” “谢大当家。” 杨四娘摆摆手,两个手下把食盒提进屋去,一一摆放好。 “你们去外边等着,我与胡兄伉俪说两句话便走。” “是。” 贾琮无奈,只得把她引进屋里。 柳湘莲十分机灵,笑道:“诸位兄弟,站着干什么,咱去院里喝两杯。贺大哥,可有酒肉?” “有有有。”贺铁牛笑着命人端来酒食。 众匪馋了,笑着点头,不疑有他,跟着柳湘莲去院子里吃酒。 屋内,贾琮劈头盖脸便问:“四娘,你过来干什么?不怕别人生疑么?” 杨四娘不理他,看着程灵素笑道:“这位姐姐也是易了容么?” 程灵素一愣,看向贾琮。 贾琮苦笑点头,道:“明知故问,我会讨这么丑的老婆?” 程灵素抿嘴一笑。 果然是好色之徒!杨四娘暗骂一声,看着贾琮道:“你这次白龙鱼服,万事小心。灵素姐姐我自会照料。” 贾琮道:“谢四娘垂爱,我自会小心。另外,那件事你考虑好了么?” 杨四娘冷冷一笑:“正要与你说此事。” 贾琮见她话里有话,便给程灵素使了个眼色。 程灵素机敏过人,微微一笑,故意大声笑道:“酒冷了,我去烫一烫,你们聊着。”说完提着酒壶出门。 杨四娘看了她背影一眼,道:“这位姐姐倒是聪明。” 贾琮道:“你怎么对我的人这么感兴趣?快说正经事。” 杨四娘神色顿时一肃,狠狠瞪了他一眼,摊开手掌,道:“下流坯子,把我的东西还我。” 贾琮气得差点吐血,还以为她要谈归顺朝廷的事,没好气拍开她手掌,道:“要肚兜没有,要命有一条。” 无耻!杨四娘脸色潮红,恼恨地看了贾琮一眼,知道拿这个厚颜无耻之徒没办法,索性不说话,跺跺脚别过身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美人为饵 第460章美人为饵 在城外约定处拿了马匹,贾琮赶回齐东,天已大亮。 杨四娘、李老虎、黄老骚、王淼等四路人马并柳湘莲、程灵素等人早已缓缓出城,正碰上官道上疾驰而来的贾琮。 “这是那官儿的人头,这是他的印信。”贾琮把人头并印信递上。 众人看了看,都抱拳赞道:“胡兄弟谈笑间取敌将首级,勇猛不让那贾子龙了,我等佩服、佩服。” 贾琮拱手笑道:“过奖过奖,不过是举手之劳,谢过诸位当家的抬爱。” 王淼眼红红地道:“胡兄弟,来闻香教跟我干怎么样?我让你当个首席堂主,金银女人随你挑选。” 黄老骚也忙开口道:“来梅花寨,我让你坐第二把交椅,如何?” 杨四娘瞪了两人一眼,豪气地道:“胡兄弟跟我干,我也让坐第二把交椅,而且手下兄弟你看上谁,先挑去使,如何?” 贾琮“感激”地拱手笑道:“谢诸位当家错爱,小弟已答应了贺大哥在他麾下效力,只能辜负美意了。”说着看了杨四娘一眼。 杨四娘见他目光猥琐,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把脸别过去。 “他娘的,贺铁牛这混蛋看似憨厚,实则比猴儿还精,这才几天就把胡兄弟拐跑了。”众人都骂道。 “小弟一夜没合眼,有些疲累,先小憩一会,到了地方叫我。”贾琮翻身跃上一辆运粮草的大车。 “胡兄弟辛苦了,尽管歇着。”众人笑道。 大队人马行了半日,忽听探马来报。 “报诸位当家,小的探知章丘城一片恐慌,守城官军、百姓俱都弃城而逃,说是县太爷昨晚上被刺客割了脑袋,又得知咱们大军压境,不敢抵挡都跑了。” 众匪首大笑:“胡兄弟真要离、荆轲也!” 贾琮拱手道:“侥幸而已,不敢与先贤比肩。” 众人行至章丘,但见四门大开,人影全无,满地狼藉,各种衣物被褥、坛坛罐罐、锅碗瓢盆散落一地,显然撤走相当匆忙。 黄老骚笑道:“逃得这么急,定有许多粮草金银来不及带走,弟兄们给我进城去,挨家挨户的搜! 特别是那些大户,这些土老财喜欢把银子铸成大冬瓜放在家里,谅他们带不走。” 众匪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冲进城去。 王淼笑道:“多亏胡兄弟,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一个城。” 杨四娘看了贾琮一眼,知道他定然耍诈,心头暗道你们这些笨蛋哪里是这卑鄙无耻小淫贼的对手,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琮淡淡一笑,道:“某别的大本事没有,总不好跟着当家们白吃白喝,区区小事倒也算不得什么。” “胡兄弟豪气!” “王某佩服。” 只有飞虎寨大当家李老虎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目露凶光,虽知道贾琮不好惹,却总忍不住怀恨在心,想找机会把这个狂傲的辽东汉子恁死。 贾琮微微撇嘴,怎会把他放在眼里,理也不理,跟着杨四娘进城去。 众人各自寻了一所宅院落脚,又派人去通知齐东的大部队。 贾琮很自然地选了一所和杨四娘相邻的宅子。 当夜,杨四娘设宴邀请几位当家给贾琮庆功,黄老骚、王淼对贾琮都不吝溢美之词,只有李老虎神色淡然,不冷不热。 饮宴后,杨四娘客客气气把几人送出去,与贾琮使了个眼色。 贾琮会意,趁着四下漆黑无人,悄悄绕到后院越墙而入,去而复还。 果然,杨四娘很贴心地遣走了随从,还给他留了门儿。 “我的小美人儿,我来了。”贾琮闪身溜进门去,故意做出一副猥琐样子,搓着手道。 “呸,什么好下流种子!给我尊重些。”杨四娘啐道。 贾琮笑道:“这不是开个顽笑么?不识逗。说罢,叫我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我了?”说着过去搂着她,坐在榻上。 “鬼才想你。”杨四娘没好气地道,“说罢,你准备怎么做?” 贾琮道:“什么怎么做?” “混账,装傻么?难道你真想替他们当先锋不成?你忘了还有皇命在身?”杨四娘白了他一眼。 贾琮笑道:“原来是这个,放心,爷我自有妙计。还有你现在是我老婆,什么你啊我啊的,要叫爷。” 杨四娘脸一红,啐道:“你想得美。谁是你老婆,八字没一撇的事,不害臊。” “好哇,你这婆娘竟敢反悔,看我怎么收拾你。”贾琮怪叫一声,翻身把杨四娘压住,四处揩油。 “好啦!不许弄了,人家跟你说正经事。”杨四娘笑着躲闪。 “这就是正经事。” “呸,你再弄我恼了。” “呸,你反悔我已经恼了。” “行行行,我不反悔,你是爷行了罢?小气鬼。”杨四娘嗔道。 “这还差不多。”贾琮得意地搂着她躺在榻上,轻轻抚着她精致的侧脸,道:“四娘,你怎么长得这么水灵,爱煞人呢。” “是不是人家长得丑些你就看不上我了。”杨四娘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贾琮。 这摆明是一道送命题。 贾琮忙道:“风流只是世俗人对我的误解,你不会也这么想罢。我岂是那样浅薄之辈,我爱的是你的心。”
杨四娘轻吟一声,啐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方才你说什么来着?”贾琮假装没听到,岔开话题。 杨四娘瞪了他一眼,随他去了,低声道:“你准备怎么干,需要我做什么?” 贾琮道:“这个简单,你只需放出风去,就说女孩子家没了父亲,失了依靠,要招英雄好汉为婿,条件就是…… 凭四娘你的品格还有黑风寨的家底,还怕他们不争破头么?” “下流!你这混蛋,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重孝在身,怎么就急着嫁人了?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杨四娘骂道。 贾琮道:“朝廷还有夺情一说,虽说在孝期,可如今军情如火,你个人荣辱怎么比得上整个寨子的安危重要? 自然要先公后私了,此乃大仁大义。再说,不过是个由头,又不是叫你即刻完婚。嘿嘿,即便是定个婚期,也足够诱人了。” “你怎么这么卑鄙。”杨四娘在贾琮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贾琮吃痛,惨叫一声,立马还以颜色。 “轻点,色坯子。”杨四娘红着脸,捂着胸口啐道。 “谁让你掐我。” “混蛋!说正事,然后怎么做?难不成你真让我嫁给那些人?”杨四娘道。 贾琮笑道:“我自有安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放心罢,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杨四娘眼神儿里闪过一丝委屈,低声道:“人家都让你欺负了,你还信不过我么?” 贾琮忙哄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若不信任你会把身份告诉你?如今我的命都放在你手上呢,你还疑心什么?” 杨四娘想了想,这也对,神色稍霁,问道:“那你怎么总是藏着掖着。” 贾琮笑道:“傻丫头,你以为军国大事是你们山寨里打家劫舍? 我身为三军主帅,怎会把军情战策随意告知无关之人? 你只需做自己的事便可,其他不必操心,不是信不过你,这是打仗的规矩。 你看三国里,诸葛亮发号施令的时候,何曾给张飞、关羽解释什么?你现在就是我的张飞。” “呸,你才是张飞,我有那么丑么?”杨四娘嗔道。 “抱歉抱歉,为夫比喻不当,四娘是我的貂蝉。”贾琮道。 杨四娘转嗔为喜,白了他一眼,道:“算你有理,我不问便是。反正现在我已决定归顺了你,自然听令而行。” 贾琮道:“你就不怕我骗你?” 杨四娘伏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你要是骗我,只怪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大不了一死谢罪罢。” 贾琮心中感动,即便被骗,杨四娘也对自己没有怨恨,自己何德何能得她垂青至此。 因紧紧搂着她,道:“四娘,你做对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我相信岳父大人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含笑。” “去你的。我爹要是知道我和你这朝廷大官好了,定要打死我,还含笑,含笑个屁。”杨四娘嗔道。 贾琮道:“岳父大人怎会有这等门户之见?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些泥腿子?” 杨四娘轻哼道:“我爹最恨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 贾琮哂道:“岳父大人恐怕没搞清楚官和爵的区别罢,小弟出身勋贵,世代富贵,用得着贪污?用得着欺压百姓?” “呸,少在我面前吹牛,你们勋贵干的混账王八事还少了?圈地害民、放印子钱、包揽词讼、开赌场窑子,什么事儿不干?”杨四娘不屑地道。 贾琮见牛皮吹破,陪笑道:“那些事情我可没干过,小弟出淤泥而不染,就跟你这身子一样清白,你可不许冤枉好人。” “我信你个鬼。”杨四娘啐了一口。 贾琮笑道:“你不信我,我却信你。好娘子,你这里好大,给我吃一口罢。” “你,你要死了,下流!滚!”杨四娘羞不可抑,双手抱胸,背过身去。 “就一口,解解馋。”贾琮把她扳过来,涎着脸道。 “不许,你怎么这么色!”杨四娘脸色通红,骂道。 “谁叫你这么好看,馋死个人了,好娘子就赏我一口罢。”贾琮死皮赖脸地道。 “滚,你自回家找灵素姐姐去。”杨四娘抵死不从,双手抱得紧紧的。 “她没你大。” “无耻!” 贾琮笑道:“本想君子动口不动手,是你逼我的。”说着伸手在她腰间一抓。 杨四娘格一声笑出来,扭着身子躲避,浑身劲力立泄。 贾琮轻易拿住她双腕,压在头顶,坏笑道:“现在怎么说?” 杨四娘被他缠的没办法,自忖以贾琮的下流手段,自己躲不过去,因含羞啐道:“说好就一口。” “爷向来一诺千金。”贾琮放开她,一头扎进她怀里。 “拱什么,你属猪么?”杨四娘娇笑道。 “咦,我好像真的属猪。”贾琮含住一座玉峰,手上也没闲着。 “好了,说好一口。”杨四娘又羞又麻,推他的头。 “我又没松口。”贾琮含糊不清地道。 “下流坯子,嗯……轻些,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谋取曲阜 第461章谋取曲阜 数日后,各路贼寇大军赶到,聚在章丘县衙议事。 “诸位,虽说咱在章丘又得了一笔粮草,可坐吃山空,现在几十万人拖着,还须拿个长远的主意才是。”有人旧事重提。 众人都点头,各抒己见,又互相不服,渐渐又吵起来。 西进、北上、南下、就地发展四条路线争执不休,谁都不服谁。 几个邪教在江南繁华地区也经营多年,教徒最多,南下最为有利。 山东诸路响马则希望就地发展,留在自己最熟悉的地盘上。 以豹哥为首的几个寨子,则力主西进,占据关中,至不济可混个独霸一方的草头王当当。 还有几个狂人则一个劲叫嚣黑虎掏心,直捣黄龙,要进逼京师,搅乱天下,自己当皇帝。 正吵得不可开交时,忽听一人站起身大声道:“诸位当家,听小弟一言。”正是贾琮。 因贾琮有单人独骑斩首之功,众人对他高看一眼,纷纷道:“胡兄弟请说。” 贾琮道:“这般吵来吵去,也没个了局,诸位当家都是称霸一方的好汉,若不志同道合,何必硬凑在一起? 依小弟愚见,诸位当家尽可与情投意合的弟兄或北上、或西进、或南下、或留守,岂不痛快?大丈夫行事,何须饶舌?” 众人都点头称是。 “胡兄弟说得好,扯了这许多天,老子早就烦了。” “是这个理儿,合则留不合则去,何必麻烦。” “他娘的,谁跟我一起南下?” …… 贾琮又抬手道:“小弟还有一言,听说黑风寨杨大当家有意在义军中选个英雄好汉下嫁,可有此事?” 什么?众人一惊,都望向杨四娘,这两日虽听着些风声,还以为是谣传。 杨四娘落落大方,道:“是有这意思。诸位都知道,我一介女流,要带数万人马着实才力不及,只因各位叔伯弟兄看在先父面上才推举我做了当家。 如今一举一动都事关众多弟兄身家性命,我见识短浅,实难当此任,故想寻个好汉托付。” 胡豹急了:“四娘,此事你怎么不和长辈们商议,何况你我……” 杨四娘手一抬打断了他,冷笑道:“商议什么?我的事我自己还做不得主?谁敢替我做主,嗯?” 说着冷冷扫了身后诸人一眼,大当家威风尽显,尽管许多是她的长辈,却没人敢冒犯她的雌威。 “不过,想做我杨四娘的男人却也不是这般容易。” 众匪首见有机可乘,纷纷开口道:“四娘尽管划下道儿,世伯虽年纪大了,可我家那小子可一直中意你。” 得到杨四娘就等于得到黑风寨至少一半的家当,谁不眼红? 杨四娘道:“我自然要嫁条响当当的汉子,是好汉就战场上见高低,如今咱们都是小打小闹,谁能先打下个大城,我就嫁谁。” 众人闻言,均暗自盘算,如今凭各人手里的力量,若要单独拿下一座大城,那是痴人说梦。 若几路人马合围,杨四娘只有一个,嫁给谁又是个问题,谁肯给人作嫁衣裳? 却听贾琮道:“杨大当家此言是针对诸位当家的,还是对所有义军兄弟。” “自然是对所有兄弟。” “那小弟看此言有些不妥,打下一个城池乃弟兄们共同的功劳,归功于谁不好说,谁也不服谁。 不如换一件独一无二的物事,谁拿到这顽意儿谁便是英雄,如何?”贾琮道。 杨四娘沉思片刻,道:“也好。” 众匪首忙道:“胡兄弟,都有妻室了,还惦记杨大当家?” 贾琮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大丈夫三妻四妾寻常事耳。 我虽有老婆,若有幸得杨大当家青睐,愿两头大不分大小,不知杨大当家可愿意?” 杨四娘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一言既出绝不反悔,不过你得凭本事说话。” “那是自然。” 众匪想到贾琮的身手,都有些慌,这小子武艺高强,若是比偷盗什么宝贝,谁能赢他? 忙开口道:“此议不妥,任谁都知道胡兄弟有万夫不当之勇,身手了得。 咱们只会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功夫,论小巧手段,却不如了,若比偷盗什么物事,这不是英雄所为,对咱们这群兄弟不公平。” 杨四娘道:“胡兄弟可有话说?” 贾琮笑道:“我说个提议,诸位定然心服口服。” “且说来听听。”众匪道。 “如今咱们大军里存粮仅够十日,不论大家伙将来何去何从,总得先备足粮草,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嗯,此言甚是。” “请问诸位响马大哥,山东地界哪里的粮食最多,又最好拿呢?” 八千岁随口道:“自然是孔老夫子家里钱粮最多……咦,你是说……这倒是个好门路。” 贾琮点头道:“曲阜不过一个县城,论城高墙厚比不上府城,却住了一个大大的财主――孔家。
若能取了,岂不比打了两个府城更赚?只是小弟人生路不熟,曲阜在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不知此议可否,还请诸位当家的指教。” 钓大鱼自然要香饵,曲阜就是贾琮给这群贼寇下的饵,不怕他们不上当。 至于老孔家的生死存亡,就不是他考虑的范畴了,想来孔圣人享受了老百姓这么多年的香火供奉,也该还这个因果了。 野狸子沉吟道:“章丘去曲阜不过400余里,从此处南下经高家围子、长城岭、五尖山小径便越过了泰山,路倒也好走。 顺路还可取博山、莱芜、新泰等县,都是大路,路上也没雄关险隘阻拦,不费事。大约十几日功夫,就到曲阜了。” 张黑脸想了想道:“我看此议极妙。整个曲阜几乎都是孔家的地,孔老儿家里不知存了多少钱粮。 若能打下来,胜过五个府城,且还容易许多,这是块肥肉,咱们不吃白不吃! 老子早就看老孔家不顺眼了,整天念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之乎者也就代代公侯、世世富贵,凭什么?” “对,打曲阜!打完咱分了钱粮各投去处!”众响马齐声道,他们久在山东,早就对孔家的财富垂涎三尺,平日里哪里敢去抢。 几个邪教教主本就想南下,顺路拿了曲阜,那是锦上添花,何乐而不为,因此也鼎力支持。 只有白莲圣母目露沉思之色,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无从反驳,孔家是山东第一大户,且未居住在州府大城,家主代代守着孔圣人的祖业,不打他打谁? 要西进的想着打了曲阜再西进也是一样,反正也不绕路,还能多捞一大笔钱粮。 只有想北上的不愿意,不过大势所趋,不同意也没办法,心道南下就南下,跟着去江南花花世界也不错,何必与京军硬拼。 见众人都同意了,贾琮又道:“既然诸位当家的都有此意,小弟对孔家钱粮没多大兴趣,却对衍圣公的大印有些兴趣。 不如便以此宝物为记,哪位好汉能取得此物,交到杨大当家手中,便算赢了赌注,如何?此物独一无二,也不怕人造假。” “也好。不过先说好,须得堂堂正正破城后再取,不许偷偷摸摸弄来,显不出咱们的本事。”众匪忙打了个补丁。 贾琮笑道:“自然如此,小弟岂会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便与诸位当家的一同行动便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打曲阜,取大印!” “各当家速速整军,收拾收拾,三日后出发,如何?” “好,三日后出发。” 众人议定各自散去。 贾琮刚想走,却听一个悦耳的女声道:“胡兄弟,请留步。” “哦?圣母有何吩咐?”贾琮拱手道,那人正是最神秘的白莲圣母,旁边杨四娘见白莲圣母开口,也停下了脚步,在一边看着。 白莲圣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深邃锐利,像是要把他看个通透。 贾琮连皇帝、皇后都见了许多次,哪里会怕她,淡然站在那里,任她观察。 “胡兄真乃人中之龙,三言两语把诸位当家诓去打曲阜,意欲何为呢?”白莲圣母淡淡道。 贾琮心中咯噔一声,这婆娘看出问题了?还好脸上有薄膜阻挡,异色被掩饰住。 淡淡道:“圣母此言何意?小弟不过是略抒愚见,行与不行,自由各位当家决断,怎么谈得上一个诓字?何况打不打曲阜与我何干? 小弟自幼发誓此生要练最快的刀、骑最骏的马、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试问山东地界除了衍圣公的大印,还有哪一件东西配得上杨大当家呢?”说完大笑起来,一副疏狂豪放的样子。 白莲圣母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他,道:“说不定曲阜有什么陷阱,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呢。” 贾琮心头狂跳,这婆娘好敏锐,这都能看出问题?难道老子演技还不够好? 幸好易了容,脸上才不露半分慌乱,哂道:“圣母若怕有什么陷阱,大可自投别处,小弟却没心思奉陪了,告辞。” 贾琮不屑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白莲圣母盯着贾琮背影看了许久,才回头道:“四娘,你以为此人如何?” 杨四娘不擅作伪,被她看了一眼险些失态,好在骗人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本事,所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四娘自然不例外。 因眉尖微蹙,道:“白姐姐指的是什么?” 虽说和白莲圣母相熟,可姐妹情再深比不过情郎,此刻贾琮身在匪窝,若是暴露必死无疑,四娘自然要以保护他安危为重。 白莲圣母道:“自然是他的身份来历。” 杨四娘道:“我亲自探过他的底,此人确是来自辽东,对那边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 白莲圣母道:“听说贾琮也在辽东驻守数年。” 杨四娘心头一慌,忙瞪大眼睛,故作吃惊,低声道:“难道他是贾琮派来的人?” 白莲圣母双目微阖,略一沉吟道:“这倒不确定,还须得试他一试方可。”任她智计百出也想不到胡斐就是贾琮。 第457章审核中。。。 第四百五十七章 爱情陷阱 第459章爱情陷阱 贾琮不满地道:“还说你是绿林好汉,昨晚说定的事儿,今儿就反悔?讲不讲规矩。” 杨四娘咬着牙,恨恨道:“枉你是个朝廷命官,比土匪强盗都下流可恶。” 贾琮笑道:“承蒙夸奖,小弟愧不敢当。四娘,此事先不提,只要你归顺朝廷,要一千件、一万件肚兜我都送你,如何?” “呸!谁要你送!”杨四娘啐了一口,只觉面上发烫,道:“你说的事我还没想好,等打下章丘再谈。” 贾琮道:“也好。不过四娘,看在朋友情分上我得先提醒你,现在只因朝廷大军还未调集完备,我才和你谈。 等什么时候天兵部署妥当了,你觉得我还需要浪费时间和你谈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手下千百兄弟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里攥着,你可得赶紧些。” 杨四娘略一沉默,只觉肩头担子更重了几分,不伏气地白了贾琮一眼,道:“我自有分寸,不用你多嘴。 另外,我与你这卑鄙无耻的色坯子才不是朋友!” “好好,算我自作多情。四娘,还有别的事么?”贾琮道。 杨四娘摇摇头,道:“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等等。” 贾琮灵机一动,他再是直男也发现了杨四娘对自己印象颇好,何况两人还有肌肤之亲,在这个时代可是极大的优势,因此便想再用一次套路。 “什么事?”杨四娘转身。 贾琮进前两步,便想将她顶在墙上,想着为了国家大事,使个美男计,牺牲一回也无妨,应该的。 凭自己的美色,连堂堂公主都能拿下,拿不下个乡下丫头?贾琮暗暗得意,自己算是实力派兼偶像派了罢? 却听“锵”一声,半截剑锋已横在两人之间,杨四娘冷笑道:“你想干什么?” 贾琮见她手中宝剑湛湛生寒如一痕秋水,显是极为锋利,忙退开两步。 干笑道:“我想起一件事情,差点忘了和你说了,一时情急,莫怪莫怪。”邪魅霸道总裁壁咚套路,宣告失败。 杨四娘哂道:“我被你偷袭了一次,难道还会栽第二次跟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淫贼!” 算你狠!贾琮尴尬一笑,道:“你昨晚提那个条件,我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要你肯归顺,事后我会彻查那河间知府龚……什么来着?” “龚明轩。” “对,龚明轩。若他犯了其他什么违法乱政的事,我奏明朝廷将他革职查办便是,到时候他一介庶人,你要派人杀他不是易如反掌? 若他确实是个好官、清官,并无劣迹,说明他命不该绝,你必须放弃报仇,如何?”贾琮道。 杨四娘略一沉吟,道:“若你包庇他怎么办?你们官官相卫,当我不知么?” 贾琮笑道:“你呀,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我包庇他有何好处? 何况你也可派人调查他,我能颠倒黑白?” 杨四娘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凭龚明轩在河间府无法无天的恶迹,还用得着查么?这小贼脑瓜子倒灵。 因说道:“好!就这般一言为定。” 贾琮忽然心中一动,若把杨四娘这支力量收编了也不错,自己的九头蛇即刻便能壮大,省去了发育过程。 如何才能收服这小娘皮呢?看来还得用美男计。 都说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智商为0,杨四娘何能幸免? 贾琮心中暗自盘算,也顾不得此举有些卑鄙无耻,不择手段了。 庞先生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子变坏了,都是庞先生教的,要怪只去怪他。 “那咱们击掌为誓。”贾琮竖起右掌。 “好。”杨四娘不疑有他,把手拍来。 却见贾琮指节屈伸,掌型忽然一变,如钩如爪,瞬间把她小手拿着,顺势一扯、一扭,反拧在身后。 “你!卑鄙!”杨四娘怒骂一声,左肘反撞他软肋。 贾琮早有准备,伸手在她左肩一按。 杨四娘顿觉半边身子一麻,凶狠的肘击也绵软无力了,左手又被贾琮拿住,锁在腰后。 “四娘,你又被我擒住了,承让承让。”贾琮坏笑道。 “卑鄙、无耻、下流!哪里学的下三滥手段!”杨四娘低声骂道,心中虽恼怒,却不惊慌,她知道贾琮对她并无什么恶意。 贾琮一手擒着她两只手腕,一手搂着她纤腰,少女幽香隐隐扑鼻。 “好四娘,你真美,让我亲一下行么?” “淫贼,给我滚开!” 贾琮一不做二不休,探手一握,笑道:“四娘,你长大了。” 杨四娘只觉浑身劲力顿泄,连骂人都没了力气。 “色坯子,放手!再不放手,我恼了!” “四娘觉得我是傻子么?” “呸,奸诈狡猾、好色无耻的小贼,你今日欺我,来日我定要你好看。” 贾琮微微用力一捻。 “混账!轻些,疼。” 贾琮紧紧抱着她,贴在她颈侧,轻声道:“四娘,你是我的。 你这样好的人儿,怎能嫁给那些泥猪癞狗?这不是玷辱你么?” 杨四娘闻言身子一软,胸口更像困了一只活泼欢快的小鹿,快把她的心儿撞成碎片,咬着唇儿道:“你又说什么疯话,你都有老婆了。” 贾琮恬不知耻地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么?何况我并不在乎这些,保证一碗水端平,不分什么妻妾,都是我的老婆。” 自己堕落了啊,好好的新时代青年,竟被封建思想腐蚀至此,还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只能在这个世界瞎混了。 “去你的!想让我给你当小老婆,你想瞎了心。”杨四娘啐道。 贾琮坏笑道:“好人儿,你的光屁股都被我看了,乳儿也被我摸了,肚兜儿也给了我,还能嫁给谁? 你若不从,我便让人传话绿林,说你左边屁股上有一小块梅花状的胎记,看谁娶你当王八。” “你!狗贼!我要杀了你!”杨四娘气得眼泪汪汪,脸蛋通红。 贾琮也觉得自己挺无耻的,竟这样威胁一个无知少女,不过爱情就是这样,没有公平可言,只能一方俘获另一方。 何况这个爱情陷阱对双方来说都不算坏。 贾琮微微一笑,扳过她脸蛋,一口吻在她樱唇上。 杨四娘呜呜两声,便沦陷在贾琮这个花丛老手的吻技里,哪有什么招架之力。 素来刚强飒爽的样子也被娇羞替代,柔弱地靠在贾琮肩上,任他轻薄,连贾琮什么时候放了她的手腕都没察觉。 温存半晌,贾琮轻轻抱着她,柔声道:“四娘,嫁给我好么?我保证绝不负你,若是失信,愿天打……” 话未说完,已被杨四娘转身捂着嘴。
“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起誓,快呸呸呸。”杨四娘含羞嗔道。 贾琮握着她手道,喜道:“那你是答应了?” 杨四娘咬了咬唇儿,横了他一眼,啐道:“你这淫贼对我都这样了……我如今还能嫁给谁?” 贾琮哈哈一笑,抱着她放在腿上坐下,道:“好四娘,你大可放心,给爷做老婆亏不着你。” “呸,自卖自夸。要不是……要不是你用这些下流手段,休想我嫁你。 先说好,我爹才殁了,我还须守孝三年。”杨四娘红着脸啐道,举起粉拳在贾琮胸前打了一下。 “为了四娘一生的幸福,我下流便下流罢。为岳父大人守孝乃是人伦大节,莫说等三年,便是等到海枯石烂,我爱你之心也绝不会变。”贾琮笑道。 杨四娘嗤一声笑了,又羞又媚白了贾琮一眼,心中甜滋滋的,这些日子的丧父之痛也减轻了许多。 贾琮看得色心大动,涎着脸求道:“好娘子,再让我亲亲罢。” 杨四娘星眸中羞意一闪而过,毕竟是绿林女子,野性十足,比大家闺秀大胆许多,轻轻“嗯”了一声,柔柔地靠在贾琮肩头,闭着眼睛,仰起娇颜。 贾琮哪会客气,忙搂着她大快朵颐,手也不规矩地解开她衣扣。 “唔,不要!”杨四娘忙按着胸前的大手,低声推拒。 “你是我的,我要。”贾琮不容置疑地道,身为钢铁直男,他不会伏低做小,只会学三流都市剧里的无脑霸道总裁套路。 杨四娘看了他一眼,嘤咛一声,勾着他脖子,伏在他怀里,不敢抬起头来,缴械投降。 贾琮得意一笑,大逞手足之欲,杨四娘苦苦挨着,紧紧闭着嘴,生怕娇喘出声。 忽听开门声起,程灵素已提着酒壶进来,见两人已搂在一起,卿卿我我,忙把门关好,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主人对付女人果然厉害,片刻之间就收服一个。 “酒来了!”程灵素笑道。 杨四娘像触电般,猛地弹起,慌忙背过身整理散乱的衣襟,片刻后回过头来,脸蛋涨红,羞惭地道:“姐姐,我……我不是有意的,都怪他……” 程灵素笑而不语。 贾琮哈哈一笑,搂着她腰肢,道:“紧张什么,都是自己人,灵素怎会怪你,来坐下吃菜。” 程灵素也忙殷勤让座。 杨四娘红着脸坐下,心中暗骂自己,四娘啊四娘,你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这么随便就和这混账好在一起,以后怎么办? 岂不让人看轻了去。都怪这下流淫贼,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怪不得讨这么多老婆,就是个色鬼投胎。 贾琮在杨四娘时而羞赧、时而气恼的眼神儿里与她们吃过饭,把四娘送出去。 出门前,杨四娘尤不放心,低声叮嘱道:“你,你小心些。” “放心,没事。”贾琮微笑道,在她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 “那我去了。” “嗯。杨大当家,慢走。待小弟回来再把酒言欢。”贾琮大笑道,客客气气把她送出来。 “胡兄弟保重。”杨四娘略一拱手,披风一摆去了。 ―― 齐东县距章丘县不过六七十里,贾琮与王淼派来的人赶到章丘附近,在当地八卦教徒帮助下,混在最后一波运送大葱的农民车队中进了城。 天色渐渐暗下来,贾琮悄悄从大葱堆里把兵器抽出来,一闪身溜出了人群,直往县衙摸去。 县衙后宅,忙了一天的县令蒋潮秉吃过晚饭,刚进书房坐下,喝了口茶,正想看会书,却听有人推门进来。 “我不是说了么,老爷看书的时候不许搅扰,你进来干什么?”蒋知县头都不抬,以为是哪个丫头忘了自己的规矩。 “呵呵,请知县老爷看看这个东西。” 一道黑影迫近,一块小小的玉牌放在蒋知县桌上。 蒋潮秉一惊,看着眼前的蒙面汉子,慌忙拿起玉牌一看。 这是枚江崖海水纹双鱼白玉牌,玉质极佳,雕工精湛,上面刻着几个字:锦衣卫指挥使贾琮。 蒋潮秉手一哆嗦,险些儿把玉牌落到地上,忙双手捧着还给贾琮,躬身道:“下官知章丘县事蒋潮秉,参见大人。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贾琮淡淡道:“这次来找你有些事儿。” 蒋潮秉一听锦衣卫有事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饶:“禀大人,下官为官以来从不敢知法犯法、辜负朝廷,求大人念下官衰朽残年,万万开恩呐。” “混账!”贾琮皱了皱眉,“给我滚起来,本官不是为你的事来。” 一听不是自己的事,蒋潮秉顿时魂魄归位,忙爬起来,恭恭敬敬地道:“请大人吩咐,下官竭尽全力也要办妥。” “嗯,本千户受提督大人之命,前来知会你,如今贼人即将攻打章丘,凭县里的兵力,绝难抗衡,故命你疏散城里百姓,免遭贼寇荼毒。”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急什么?明日午后再办,一个时辰之内,城里不许再留一个人。 现在你命可靠人去提个与你年纪面容相仿的死囚来……如此如此,明白了么?”贾琮低声道。 “明白明白。” “若漏了半点风声,你的人头也不必要了。” “不敢不敢,下官亲自去办。” 当下县令亲自去找来县里的都头,去监狱里提了个死囚来,梳洗打扮干净,悄悄送到他的书房里。 那都头心头纳闷,太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姑娘顽腻了,想换换口味?可也犯不着弄这些丑陋的囚犯罢? 他见县太爷神色肃然,不懂也不敢问,押着囚犯送到他书房,暗道读书人的口味果然古怪。 “大人,这是本县的都头,出身清白,忠诚本分。”蒋潮秉躬身道。 都头见还有一蒙面人大喇喇坐在书桌后,双腿翘在桌上,县太爷都这么恭敬,慌忙按着囚犯跪倒:“小的参见大人。” “嗯,我看看人,还行。”贾琮站起身,脚尖挑起那囚犯的脸看了看,有五六分相似,在这时代也能混过去了。 毕竟认识县太爷的人并不多,即便是本县的人,绝大多数一辈子都见不到知县一次。 贾琮绕到那囚犯后面,踩着他的背脊,刀光一闪,人头落地,鲜血喷了蒋知县满身。 “人头我带走,把你的衣服给他换上,明日午后再行动,就说县太爷被刺杀了,探听到贼寇要攻城,即刻疏散百姓,切记不许提前走漏风声。另外,把你的印鉴给我一个。” “是是。”两人忙点头应下。 蒋潮秉哆嗦着拉开抽屉,把自己的私章拿了一个出来,奉给贾琮。 贾琮拿了块包袱皮包了人头,系在背后连夜越墙而去。 第四百六十章 巧计试探 第462章巧计试探 杨四娘点头道:“姐姐所言有理,怎么试?” 白莲圣母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若试出他是鬼,四娘可就少了个好夫婿了。” 杨四娘脸一红,嗔道:“姐姐说哪里话,难道四娘嫁不出去不成?义军好汉何其多,他算老几?” 白莲圣母笑道:“依我看,以武艺而论,恐怕义军中无人能与他匹敌。” 杨四娘嗤笑道:“他空有一身功夫又如何?还不是被姐姐一眼看破了?” 白莲圣母摇头道:“说看破为时尚早,总而言之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杨四娘道:“姐姐有什么妙计么?” 白莲圣母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杨四娘心中暗惊,若这般那小贼很可能要上当,心头虽急,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反而微笑点头:“姐姐神机妙算,胜过孔明了。” 白莲圣母道:“区区雕虫小技,只要妹妹不怪我坏了你的姻缘便好了。” “我感谢姐姐还来不及,怎会责怪?这狗贼若是奸细,我定要亲手取他狗头。”杨四娘恨恨地道。 “这却容易,妹妹且稍后,我自去安排。”白莲圣母笑道,“来人,速去把诸位当家请回来,就说我有话说。” “好,姐姐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先去后面歇歇。”杨四娘拱手道,转身进去。 白莲圣母目中露出高深莫测之意,招手叫过门徒,低声吩咐几句。 杨四娘回到后宅房中坐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慌乱,只觉一颗心几乎快跳出来,又急又怕,怎么办怎么办,这小贼麻烦了! 一时方寸大乱,急切间哪里想得起什么好办法。 不行,得先派人去知会他一声,免得他上当,冤枉送命,杨四娘刚想叫人,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不对不对! 白莲素来谨慎,神秘莫测,心中所想之事从不轻易吐露,怎么今日却对我和盘托出这等大事? 按理,她不必把试探小贼之法告诉我也可行,为何偏偏却告诉了我? 是了!她是两头使诈!她定是怀疑贾琮与我勾结,故意把此计泄露于我,只要我此刻派人去接触他,那就等于不打自招,一起暴露。 若不派人通知贾琮,此计虽简单,却极易让人上当,怎么办? 杨四娘苦思半晌,想到贾琮将有杀身之祸,心中杀机顿起,什么江湖义气都扔到了一边,喝道:“三婶、三叔!” 一对中年夫妇闪身进来:“四娘,何事?”他们是杨四娘的亲叔婶,对杨大刀素来忠心耿耿,也是扶保她上位的最得力支持,足可信赖。 他们也是最反对杨四娘嫁给胡豹的人,若黑风寨让胡豹执掌了,他们这些老杨家的人,还有什么好处? 杨四娘断然道:“三叔、三婶,我不瞒你们,造反是死路一条,为了弟兄们的前程,我决意接受朝廷招安!” “你……四娘,这从何说起?什么时候朝廷招安了我们?”杨老三惊道。 “朝廷自派了密使与我谈过。此事们不必管,如今正有立功的好机会! 你们速去召集二百个身手好的弟兄,到衙门里来。 待会白莲圣母会召集诸位当家议事,只听我摔杯为号,便一起杀出,将这群匪首尽数诛杀,立个大功!”杨四娘厉声道。 杨老三夫妇吞了口唾沫,这反水也反的太火爆了些,迟疑道:“四娘,若朝廷使诈让咱们自相残杀……” 杨四娘快速道:“三叔、三婶,难道四娘会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 此事我有十分把握,其中经过一言难尽,如今十万火急,只请你们务必信我一回. 即便朝廷骗了咱们,咱突施辣手,除去这群贼寇,吃掉他们的人马钱粮,也是有赚无赔,何况胡豹反心昭然若揭,此时不除他,难道等他来除我们?” 杨老三也是个狠角色,闻言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叫人。” “都要可靠的弟兄。” “那是自然。” “对了,别走后门,就大大方方走正门,免得惹人怀疑。旁人问起,就说我要用人。”杨四娘道。 杨老三笑道:“四娘放心,三叔又不是毛头小子。” 杨四娘交代完事情,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绪,把事情在脑中捋了又捋。 白莲心机虽深,现在将将起疑,必定料不到我已有决死之心,任她智谋通天,却也挡不住我一剑,待会先杀她,再杀其他人。 杨四娘打定主意,出去正堂,见诸位当家都回来了,正交头接耳低声商议。 白莲圣母见她出来,微笑道:“四娘来了,方才听说你派人出去叫人,却是为何?” 杨四娘满脸杀气,冷笑道:“我说了,若胡斐是鬼,我定要亲手取他首级。 这混蛋竟敢打我的主意,我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这小子武艺不凡,多叫几个人来,以备不测。” 李老虎笑道:“杨大当家多虑了,就凭咱们身后这些兄弟,还怕拿不下他?” 杨四娘哂道:“胡斐的武功你们是见过的,要杀他不难,只怕咱们也得死不少人。 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只怕诸位的人未必愿意舍命向前,还是用自家人放心些。” 众人都有些尴尬,这也是实情,虽说能杀他,可大家分属不同派系,谁会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威名? 以胡斐的刀法,拼死反击不拉一二十个垫背的?谁愿意做垫背的? 白莲圣母点头道:“还是四娘考虑周到。” 她再是老谋深算,也没想到转眼之眼,昨天还并肩作战的杨四娘就已经生出凌厉杀机,要把他们当场团灭。 贺铁牛皱眉道:“圣母凭什么怀疑胡兄弟?” 贾琮如今是他的人,他却不愿看到自己的猛将被人借机除去。 白莲圣母道:“我并无凭据,若胡斐敢坦然赴会我便信了他八成,若他不敢自然心中有鬼,何用凭据?” 众人点头称是。 “如何才十成?”王淼道。 “待会哪位当家的借他宝刀一观,若他慷慨相借,我便信了十成。”白莲圣母道。 众人都点头,若能做到这一步,确是光明磊落了。 贺铁牛皱眉道:“这却是苛刻了,许多江湖豪客对兵器爱逾性命,咱们做出这阵势,又要借他随身兵器,试问在座诸位当家,你们会借么?”
众人默然,傻子才会借,没了兵器不是任人宰割? 白莲圣母道:“此事涉及诸位当家身家性命,不可不慎之又慎,望贺大当家的见谅。” 众人都道:“正该如此,若胡斐是鬼,咱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万不可轻忽。” 不管胡斐是人是鬼,若能借机除去潜在的竞争对手,总是好事。 杨四娘也点头道:“此法甚好。” 贺铁牛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贾琮并程灵素、柳湘莲回到院子,关上门便商议今日之事。 “白莲那婆娘怀疑我了。”贾琮道。 柳湘莲微一沉吟,道:“胡兄万金之体不宜久立险地,不如先撤,以免有个闪失。” 贾琮微微摇头:“若我失踪了,便等于不打自招,先前的谋划都成了泡影。我看白莲只是有些多疑,并没有什么凭据。” 柳湘莲皱眉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路不通咱再另谋他法,难道还剿不了这群贼寇?” 贾琮道:“在曲阜围歼他们是最好的法子,舍此再无聚而歼之的机会,山东百姓又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可胡兄身负万千之重,万不可有失,否则小弟哪有颜面立于世间?”柳湘莲道。 “无妨,我……” 贾琮还未说完便被叫门声打断。 “诸位当家请胡兄弟回去议事。”门口有人拍门。 三人神色凝重站起身,方才散了又叫回去,什么意思? 贾琮示意把门打开。 柳湘莲过去一开门,几乎忍不住就要拔剑,只见门口数十个提刀拿剑的凶悍贼人,不怀好意看着贾琮,每人左胸都绣了一朵白莲。 这哪里是邀请,分明是押送。 贾琮出来拱手笑道:“诸位兄弟,当家们有何事吩咐?” 领头一人道:“这却不知,只请胡兄随我们去便是。” 贾琮艺高人胆大,笑道:“那就走罢。” 柳湘莲、程灵素正要随贾琮出去,却被那人拦着,道:“当家们只请胡兄一人前去,两位就不必去了。” 柳湘莲眉头一皱,道:“这是何故?我兄弟向来共同进退,当家们什么意思?” 贾琮抬手道:“柳兄、灵素就在院子里等我便是,待会回来咱们再小酌几杯。” 他对自己的刀和刀法有绝对的信心,即便遇到什么问题,城里地形复杂,自己打不过逃应该逃得掉,何况还有四娘在。 柳湘莲无奈点头,知道贾琮是暗示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只得答应下来。 贾琮被一行人押至县衙大堂,见堂内一片阴沉肃杀,所有人都神色阴狠地看着自己,心中反而略松了口气,做这副样子吓唬老子? 若你们真是十拿九稳何必来这套?直接擒杀老子不就完了? 草寇就是草寇,呵呵,论智力和冯胖子他们差距太大。 老子要不是看过孟德献刀的故事就真他妈被你们唬住了。 “诸位当家的唤小弟有何吩咐?”贾琮夷然不惧,拱手道。 飞虎寨大当家李老虎阴恻恻地道:“胡兄弟,明人不说暗话,你哄我们一起去打曲阜,意欲何为? 真以为咱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看在兄弟一场,你若老实,咱给你一个痛快,若抵死不认,就别怪弟兄们得罪了。” 贾琮冷笑道:“此话是何意?诸位当家,某来投奔,不说功劳好歹有些苦劳,怎么忽然就成了反叛之人? 打不打曲阜各位当家自决,与在下何干?简直是笑话! 某诚心来投,这才几日,就莫名其妙成了反叛,若哪位当家能拿出凭据,在下愿自刎谢罪,若拿不出来,打量我胡斐是任人欺辱之辈? 嘿嘿,惹恼了老子,真动起手来,你们这屋里能活下来几个人?” 众人听出他话里如冰刀般森寒凌厉的杀意,均是一惊,有些后悔没多叫点人进来。 此刻又不可能开口叫人,免得本来没事,多此一举反而刺激了他发飙。 杨四娘冷笑道:“小贼,到这地步你还狡辩,你设下巧言诓我等去曲阜,要说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谁信?当我等是三岁小儿不成?” 众人都冷笑附和。 贾琮心头大定,他却听出弦外之音。 众人都没发现以“胡斐”二十七八的粗豪相貌,“小贼”一词放到他身上却不太合适。 只道是杨四娘的习惯性措辞,哪知这个称呼却是她和贾琮亲热时打情骂俏的惯用词语。 如今虽换了种语气说来,贾琮哪有不明白的,显然杨四娘是暗示自己没事。 因笑道:“在下只对杨大当家有些花花肠子,其余事情并不放在心上!” “淫贼,找死!”杨四娘戟指怒道。 贾琮道:“在下一片真情,并无虚假,请大当家明鉴。” 众人懵然不知,“淫贼”一词也是两人暗地里的亲昵称呼。 白莲圣母虽觉得有些古怪,胡斐这句话也够不上淫贼罢,只以为杨四娘是怒极脱口而出。 哪知道两人已当着众人暗通款曲。 八千岁开口道:“老弟铁骨铮铮,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要说胡兄弟的武艺,我们谁不佩服仰慕。” “当家的过奖了。”贾琮淡淡道。 “在下对胡兄的宝刀渴慕已久,不知可否有幸一观?”八千岁道。 众人目光灼灼都盯着贾琮。 但见贾琮哈哈一笑,声震屋瓦,道:“诸位终究是信不过我啊。也罢,既然阁下想看我的刀,拿去看便是。 诸位这等做派,可是寒了天下英雄的心。”说着解下背后的刀,手一挥扔给了八千岁。 八千岁愕然接过,这小子还真敢借刀。 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胡斐真他娘是条汉子,若是奸细,能做到这一步? 贺铁牛大笑,起身抱着贾琮,道:“我就说兄弟是一条好汉,他们非不信,要试试你,俺老牛果然没看错人。” 贾琮露出一副“错愕悲愤”之色,冷笑道:“原来如此,既然诸位当家的信不过胡某,在下走便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告辞!”说完便要走。 第四百六十一章 封诰之制 第463章封诰之制 贺铁牛忙抱着他:“兄弟,你往哪里去,他们不信你,老牛一百个信你,走我也跟你走。” “都是误会,误会。” “胡兄弟大人大量,实在是此事干系重大,我等不敢不小心谨慎,却不想枉做小人。” “我等绝无信不过胡兄之意,只是小心无大错,望胡兄弟海涵。” “我等晚上给胡兄弟敬酒赔罪,如何?” 众人纷纷开口相劝,八千岁赔着笑把刀双手奉给他。 贾琮接过刀,叹了口气,拱手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小弟自然明白,只是被人怀疑的滋味却不好受。 既然诸位当家的有苦衷,在下也无话可说,就此别过罢,免得日后又生嫌隙坏了兄弟和气。” 众人又忙拉着他苦劝。 “四娘,你好歹开个口,胡兄弟对你可比对俺们好。”有人道。 见众人看过来,杨四娘脸蛋微红,啐了一口,“不情不愿”地道:“胡兄弟见谅,是我们错疑了你。” 白莲圣母迫于压力,也不得不赔情:“胡兄弟,抱歉,是我多疑了。” “胡兄,你看四娘和圣母两位巾帼英雄都给你赔了不是,咱就揭过去罢。”众人劝道。 贾琮借坡下驴,勉强点头道:“也罢,在下也不是小气之人,此事不提了。 若以后哪位当家还有疑虑,大可开诚布公,能容小弟,小弟便留,若不能容,小弟便走,绝不拖累大家伙。” “胡兄言重了,言重了。你这等好汉,我等请都请不到,哪里容不下?” 当下众人又摆酒安抚贾琮,直喝到天黑才放他回去。 贾琮喝得醉醺醺的,被贺铁牛派的两个喽架回家去。 程灵素忙扶他回房。 柳湘莲则去打水,给他洗漱,又把两个小喽打发走。 贾琮回到房间,顿时清醒,道:“拿舆图、笔墨来。” 程灵素忙去张罗,在桌上铺好地图,摆上笔墨纸砚。 贾琮看着地图,想了想,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又重重点了一下,指坚落处正是曲阜。 因提起笔来,在纸上写道: 着济南府、东昌府、沂州府、曹州府、济宁州等各相邻州府并南路军速派骁将移驻重兵于泰安、宁阳、滋阳、邹县、泗水四城。 外松内紧,不得大张旗鼓,走漏消息,限于十日内赶到,逾期不至者,斩! 乔尹、彭程调集重兵,镇守聊城,不得有误。空性、解辉率所部并我亲兵,伏于滋阳。见令即行! 贾琮写完,又画了花押用了印,叠成一小卷,塞进小小的竹筒里。 片刻后,后院里一只神俊的海东青振翅而起,如幽灵般无声无息没入漆黑的夜空中。 贾琮前些日子已命纳兰突在聊城训练鹰隼传信,建立了联络站点,这只海东青一旦放出,便会自动回到聊城。 仅仅一个多时辰后,聊城守卫鹰舍的女真汉子便接到这只海东青。取下鹰腿上绑的小竹筒,急急呈送乔尹、空性等人。 乔尹等人一看,忙派出八百里加急信使,传令各路人马。 空性、解辉两人则连夜率部出发,赶往兖州府。 ―― 神京城,如意公主府 如意正拉着宝钗、黛玉在家里说话顽笑,如今从闺蜜升级为共事一夫的姐妹,自然要提前搞好关系,共同把某些人管得明明白白。 黛玉笑道:“我听满城人说,行刑那天姐姐真的纵马长街,法场救人? 果真是女中豪杰,我看编成戏文定要大放异彩了,这出戏的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如意救夫,怎么样?” 如意脸一红,啐道:“儿你再胡吣仔细你的皮,我不过想着怕你们两个美人儿变成小寡妇,才豁出去救人,你竟编排我,真是狗咬吕洞宾。” 黛玉掩嘴笑道:“原来是为了‘我们’呢,我还以为是为了‘我们’”显然两个‘我们’含义不同。 被她阴阳怪气的打趣,如意再忍不住,伸手便去挠黛玉腰肋,口中道:“好你个尖酸刻薄的蹄子,看我饶你。” “好姐姐,你饶了我这回罢,我再也不敢了。”黛玉倒在炕上笑着连声求饶。 宝钗也劝道:“如意,就饶她这次罢。那天琮儿在金殿比武,杀了关阳侯世子可有什么关碍么?”她素来稳重,开口便问正经事。 如意冷笑道:“戴权已经告诉我了,那天若非琮哥儿警觉险些被暗害了。 原来东厂早已插手,暗中收买了戴权的人,给琮哥儿饮食中下药,想借比武之机光明正大除掉他。 却不想琮哥儿早已察觉,让戴权暗中换了酒菜,而关阳侯等人并不知情,还傻乎乎的派李震出来与他相争,死了活该! 此事父皇母后也已知晓,放心罢,自作孽不可活。有父皇母后护着,琮哥儿能出什么事?” 宝钗听得心惊肉跳,缓缓松口气,叹道:“真想不到朝堂争斗竟这般凶险,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了。” 黛玉也心有戚戚,轻声道:“琮哥哥在外面真不容易呢。” 如意素来开朗,笑道:“你们两个担心什么,那混账精得跟鬼一样。 听说又得了一个谋士,只有他算计别人,哪有别人算计他呢?你们就安安心心当夫人便是。” 因是皇后赐婚,故贾琮这婚姻也打破了常规,按规制“封妻者止封正妻一人,正妻未封而殁,应封继妻者,正妻准追赠,继妻止封一人”。 比如贾赦死了原配,续弦邢夫人,朝廷再给邢夫人一个诰命,如果邢夫人又死了,他再娶,对不起,没了。 总不能你娶十个老婆,朝廷就给你十个诰命。 理论上贾琮的诰命夫人只能有一个,便是正妻。 可如意已经是公主,位比亲王,比贾琮爵位还高,若享受伯爵夫人的诰命,那不等于自降身份了么? 因此诰命只能给平妻,而两个平妻无法共用一个诰命,给谁都不是,因此皇后额外加恩,又赏了一个诰命。 以后宝钗、黛玉都是一品诰命夫人,也算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要有诰命在,贾琮的平妻在身份上也完全和别人家的正妻相等了。 豪门勋贵的夫人互相之间攀比的无非就是这个政治光环,没这层光环你就是个民妇,和官太太们说话都挺不起腰子。
为什么荣府是凤姐儿管家,不让李纨来管,她还是大嫂子。 就因为贾珠死的早,李纨没有官身,怎么能出去和各家太太、奶奶们打交道? 别人只怕还说你贾府眼睛里没人,弄个民妇来招呼我,这不是得罪人么? 这就叫级别对等,至少阶级对等。古今都是一个道理。 因此原著里,秦可卿死了,贾珍想方设法都要给她弄个诰命,即便只是个五品诰命也脱离了民妇身份,就为了这个体面。 故王夫人才对可能获得诰命的赵姨娘愤愤不平,因国朝规制有明文:凡封母者止封适母、生母,继母不准受封。适母在,所生母不得并封。 适母就是嫡母。 也就是说,按规制,贾环作为庶子,即便当官得爵,若要册封诰命,也只能封嫡母王夫人。 但朝廷早已考虑到另一种情况,即父亲本来已经是官,庶子也是官,怎么办?总不能嫡母一个人享受两个诰命头衔。 故又有规定:父官大于子者,适母以父官封,所生母以子官封。 王夫人已经因贾政的员外郎封了五品宜人,若贾环再得个小官爵,便可直接给生母赵姨娘请封,即便只是个七品孺人,在身份上也是质的飞跃了。 提到夫人一事,宝钗、黛玉两人顿时红了脸,好似羊脂白玉多了一抹血色,娇艳欲滴,齐声嗔道:“姐姐休要取笑,我们还要托庇于你这公主翼下呢。” 这声姐姐自然是尊重如意的正妻身份。 如意笑道:“那就说定了,若以后那混蛋不听话,你们就随我回公主府来住,让他打光棍。” 黛玉闻言嗤一声笑了:“那他怕巴不得,没人管着他,更可以胡来了。” 宝钗也笑道:“如意,这一来岂不等于退位让贤么?” “嗯,此言有理。他房里人可不少,譬如那楚婵,就是个狐狸精,一看就不正经。”如意点头道。 黛玉抿嘴笑道:“你怎么说婵姐姐不正经呢?” 如意哂道:“我早打听清楚了,楚婵出身大户,本是江南甄家大儿媳。 因嫌弃丈夫是个废物,才和琮哥儿这色鬼搅合在一起,朝秦暮楚、见异思迁,说她不正经是轻的。” 宝钗忙道:“如意,其中内情你并不深知,婵姐姐可不是那样的人。 若她真是那般人品,琮儿岂会对她另眼相看,还托付重任? 其实她比我和儿都不差什么,知书达理,名门闺秀,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只是遇人不淑罢了。 琮儿怜其境遇,爱其才德,才助她脱离苦海。” 如意嗤一声笑了,看着宝钗道:“宝姐姐真是好个贤妻良母,我要是男人也定要娶了为妻不可。 一番话把一对儿奸夫淫妇洗得干干净净。 什么又怜又爱的,说到底还不是贪花好色,若楚婵长得丑些,我看那混账还怜爱不怜爱。” 黛玉红着脸,掩嘴轻笑,这番话倒是话糙理不糙呢,琮哥哥那个坏人,若是丑女,他才不会去看一眼。 宝钗被她讥讽一番,也有些挂不住,嗔道:“如意说的什么话,你说琮儿是奸夫……那我们成什么了?叫人听到,岂不笑话。” 如意哈哈大笑,道:“本来就是,还不许人说。好啦好啦,宝姐姐别生气,我不说他了不行么,就你护短。 宝姐姐,你这么聪明,我倒想请教你一件事。” 宝钗道:“什么事?” “你说咱们怎么才能管住那色鬼呢?免得他以后整天往家里扒拉人儿,我看那府邸虽大,要不了多久就装不下了。”如意苦恼地道。 宝钗抿嘴笑道:“公主殿下还操心这些事儿?即便家里人再多,谁又能迈过你去?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意啐了一口,嗔道:“你们可别与我假装贤德,宫里的事儿我见得多了,许多不得宠的嫔妃几年见不到父皇一面,那凄苦的样子,别提了。 难道你们眼睁睁看着那混账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弄到家里,就没点念头?不许说假话。” 黛玉闻言轻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舒服,琮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色了些。” 宝钗道:“话虽如此,难道琮儿要收房里人,咱们还拦着不成? 他平日虽顽笑不禁,其实性子刚强,若惹恼了他,生了嫌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如意噘嘴道:“所以我才请教你们两个才女啊。那混蛋又不要脸,又无耻下流,我是想不出好法子治他的。” 黛玉想了想未来可能独守空房的场景,神色黯淡了些,幽幽地道:“琮哥哥爱怎么便怎么,我也不去管他。 他对我好就罢了,若不好,只怨我所托非人,强求来的也没意思。” 如意抚额苦笑,儿不中用啊。 宝钗道:“我们好言相劝便是,琮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的性子吃软不吃硬……”说到这里,先红了脸,再也说不下去。 “嗯?怎么了?”如意问道。 “没什么,就这个意思。”宝钗忙道,暗啐了一口,想到最后一句话在贾琮那里的歧义,哪里还说得下去。 黛玉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也红了,琮哥哥真真儿是个色坯子呢。 如意摇了摇头道:“你们的法子不好。我决定了,日后那混账再要纳房里人,须得咱们三人一致同意,否则不许。”说完豪气地一挥手。 “若他不从怎么办?”宝黛二人问道。 如意哂道:“他欠我多少人情债,他敢不答应?敢不答应,我就把你们并他房里人通通弄到公主府去,让他打光棍儿去,这色鬼最怕这个。” 宝黛二人都笑起来,这倒是个釜底抽薪的办法,若那人回家见一个人芽儿都没有,定要急死了。 如意笑了一阵,叹了口气:“那混账走得太也急了,都没好生道别,留下个破字便走,军情再紧急,也不急于这一时罢。” 宝钗笑道:“琮儿的留字里不是写的清楚么,早一刻走便能早一刻回,他也舍不得如意你呢。” “也不知道琮哥哥怎么样了。”黛玉叹了口气。 第四百六十二章 圣人家风 第464章圣人家风 此时的贾琮还不知道神京里已组成了“后宫三人最高领导小组”。 他正骑着马,随着贼寇大军优哉游哉出了泰山小道。 夜间下寨时,众匪首又聚在一起商议。 “诸位当家,咱们几十万大军也不必走一起,还得分头行动方才稳妥。这曲阜究竟怎么个打法,还得议个章程为是。”野狸子道。 “这话不错,咱们几十万人乱哄哄一拥而上,曲阜也摆不开。何况若捅了那些酸秀才的老巢,四处府县定要派兵来援,还得虑到此节。”张黑脸道 “说的是,谁人主攻,谁人断后,谁人打援,还得分派清楚,免得阴沟里翻船。 当然了,各家的俊杰有意夺印求亲的,自随大军前往曲阜。”王淼道。 八卦教教主刘宏硕道:“圣母素来足智多谋,可有什么高见么?” 众人闻言一起看向白莲圣母。 “依本座之见,如今大军臃肿难行,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往西佯攻泰安,吸引朝廷注意,并截断泰安南下救援曲阜的大路。 一路顺势南下,取莱芜、新泰等地,筹集粮草,再会师于曲阜城下,届时再行分派如何?”白莲圣母在舆图上指点道。 贾琮听得暗暗点头,这婆娘倒是懂一些兵法,没有傻乎乎拖着几十万大军直愣愣去曲阜。 “圣母此言有理。”众人都点头称是。 野狸子道:“既然大家伙都没意见,那小弟便率一部去骚扰泰安,哪位当家愿同去?” “我随你去。”登时张黑脸、八千岁等七八个匪首举手道。 此去泰安全是大路,不费劲儿,且若能拿下泰安,自己这路人马也能先赚一笔,反正曲阜的肥肉也少不了自己一口。 当下众匪分出十余万人,由野狸子等人率领往西,投泰安去。 剩下的主力按计划南下,先取莱芜、新泰两县,再转而向西,取曲阜。 贾琮并不担心,他早已命泰安屯住重兵,便随贼军一路南下。 因莱芜、新泰等地早得了军令,见贼大军犯境,即刻疏散百姓、弃城诱敌。 故白莲圣母这一路人马行进十分顺利,不费一刀一枪便连得了两座县城。 又过数日,贼军拿下新泰后,距离曲阜只剩200余里路程。 王淼笑道:“这些朝廷官儿也太脓包了些,见咱们势大,以往是望风而逃,现在是闻风而逃,我看这天下也该改朝换代了。” 李老虎道:“王教主所言甚是,以往咱还顾忌朝廷几分,如今看来,这个朝廷是从根儿上烂透了。这江山合该我等享用。” 众匪均志得意满地附和,大有雄兵在手,天下我有的气概。 贾琮笑道:“诸位当家的若得了天下,小弟别无所求,但求各位看在今日的情分上赐些美人儿、美酒、宝马外加一所大宅子给小弟,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笑道:“胡兄弟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真有那一天,兄弟你少不得混个高官贵爵,还在乎那些东西?” “不敢不敢,小弟闲散惯了,不愿当官,还是行走江湖,逍遥自在的好。”贾琮摆手笑道。 众匪首笑道:“胡兄弟确是神仙一流的人品,等咱安顿下来,哥哥先送你十个美人儿,任享用。” “我送你一个大宅子。” “我送你万两黄金。” “我送你几匹好马!” 众人哈哈大笑着,空头支票雪片般开出来。 贾琮笑着一一拱手谢过,陪着他们演戏。 只有白莲圣母有些疑惑,道:“诸位当家没觉得咱们这一路太过顺利了些?” 众人笑道:“圣母也太谨小慎微了,咱们几十万大军压境,区区几个小县如何敢抵挡? 何况那些官儿本就贪生怕死,弃城而逃也是常理常情,不必过虑。” “说的是,正是这样。咱们打了几十个县城,哪个不是轻而易举就拿下来?不战而逃的也不少,朝廷官儿就这德行。” 杨四娘也点头道:“白姐姐小心些也没错,不过咱们兵强马壮,朝廷能把我们如何?若官军来了,咱便拉开架势和他们干一场,分个高低!” 贾琮拱手笑道:“杨大当家豪气干云,不让须眉,在下佩服。” 杨四娘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没理他,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 曲阜,衍圣公府。 五间开的大门坐北朝南,门前左右两侧,有一对八尺高的圆雕雌雄石狮。 红边黑漆的大门上镶嵌着狻猊铺首,大门正中上方高悬着蓝底金字的“圣府”匾额,乃本朝太祖手书。 门两旁明柱上,悬挂着一副对联: 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也是太祖手书。 此时华灯初上,大门紧闭,仍有朗朗读书声从门后飘出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听起来声音稚嫩,不过人数不少,正是孔府在当地选拔的聪明童子,每日在府内东西二学读书认字,也算一项回馈乡里的福利,当然并不是免费的。 此时,一个老管事神色惊惶从外头进来,进角门后,又急急进了二门。 二门内是大堂,此处是衍圣公宣读圣旨、接见官员、申饬家法族规、审理重大案件,以及节日、寿辰举行仪式的地方。 厅堂五间,进深三间,灰瓦悬山顶。檐下用一斗二升交麻叶斗拱,麻叶头出锋,座斗斗欹,古朴厚重。 内堂设着管勾厅、百户厅、典籍厅等六厅,也就是孔府管理曲阜军民事务的办事机构。 因此,衍圣公府既是私邸,也是公门,类似开府建牙。 堂内设着金瓜、朝天镫、曲枪、更鼓、云牌、龙旗、凤旗、虎旗、伞、扇等仪仗器具,并红底金字官衔牌,如“袭封衍圣公”“光禄寺大夫”“紫禁城骑马”“奉旨稽查山东全省学务”等,威严高贵。 那管家对这些司空见惯,脚步不停直往内走。 穿过二堂,进入退厅,也叫三堂。 二堂平日用于衍圣公接见四品以上官员,三堂则用于接见关系较为亲近的官僚或处理家主内部事务,类似于外书房和议事厅。 此时三堂内的东西二房仍然灯火通明,许多管事、书吏在其中进进出出,噼里啪啦的算盘敲击声、对账报数声隐隐传来,十分繁忙。
东为册房,掌管公府的地亩册契,内为司房,掌管公府的家务和财务;西为书房,掌管公府的文书档案。 那管事进了东房的内室,问道:“公爷何在?” 一管事道:“公爷刚在前堂楼进了膳食,此刻想来在枣槐轩看书罢。看你这模样,可是有什么急事? 公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不理事,你是知道的。别找不自在。” 那管事没工夫闲聊,摆摆手去了,穿过三堂的掖门,便是内宅。 内宅门外,有六个军士,手持太宗皇帝御赐的虎尾棍、燕翅镗、金头玉棍三对兵器守在门口,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倘有人敢擅闯内宅,直接打死了账。 那管家走到门前,道:“请军爷通报一声,唐义求见公爷,有紧急事务禀上。” “等着。”一军士点了点头,进去叫门子传话。 那管家焦急地等在门前,走来走去,虽是大冬天,额上却隐隐见汗,在灯火下好像涂了一层油光。 等了许久,才有个管事媳妇出来,道:“唐管事,公爷传你进去。” “快,带路。”唐义忙进去。 两人一路穿过前上房、前堂楼,绕过后堂楼,进了后面的五间大正房,门口有一青地大匾,上书“枣槐轩”。 加上后花园,这个“天下文官首,历代帝王师”的圣府竟然有九进,与皇宫布局相同,虽比皇宫小,其显赫荣华贵重也是古今首屈一指了。 管事媳妇进去通报了,唐义才敢躬着身子进去,绕过一架十二扇紫檀镶缂丝绘松鹤常青屏风,走到黄花梨缠枝牡丹雕如意云纹大书案前站定。 启道:“禀公爷,有消息传来说贼寇分兵两路,一路袭扰泰安,一路取了莱芜、新泰,正沿着泗河,往……往曲阜来,恐有……不敬之心。”说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书案后坐着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峨冠博带,宽袍大袖,面容高古,正戴着眼镜,拿着一卷书册聚精会神的阅读。 闻言眼皮都不抬,淡淡道:“连三岁小儿都知曲阜乃圣人桑梓地,即便改朝换代也稳如泰山,区区几个贼寇敢来侵扰? 他们就不怕天人共愤,死无葬身之地?” 唐义微微苦笑,道:“公爷说的是,只是贼寇势大,如何处置,请公爷示下。” 衍圣公道:“派人叫他们即刻离去,否则本公定奏明朝廷,将他们碾为齑粉。” “是,奴才这就去办。”唐义心中发苦,人家连皇帝的反都敢造,还不敢造圣人的反?想着城中不多的兵丁,暗暗忧心。 “回来。”衍圣公忽然开口道:“各处秋季的地租子收的如何了?” “回老爷的话,因今年各处遭了匪患,许多地方被抢掠一空,咱家的佃户许多都成了流民,因此只收上来五成。”唐义道。 衍圣公闻言,神色一成,冷哼道:“种地交租天经地义,贼人造反与我何干?今年欠的租子,叫他们明年必须补上。” “是。” “禀公爷,因匪患之故,山东、河北粮价飞涨,各地州府衙门都下了帖子,询问咱家是否能卖些,平抑粮价。”唐义道。 衍圣公道:“现在粮价几何?” “米三两银子一石,麦二两五分银子一石,豆一两八分一石。相比往年已涨了两倍。”唐义道。 衍圣公哂道:“这才到哪?到明年青黄不接之时,至少还能涨七八倍。 告诉各地管事,每日售粮数量减少九成,还得告诉其他大粮号米行,照此办理。” “是。如今城里多了许多各处逃来的流民、饥民,每日在府门口乞讨。 如今天气寒冷,若冻饿而死倒有些不好看,公爷您看是否开仓救济?”唐义道。 衍圣公微一沉吟,道:“咱家历来遵圣人教化,以仁义为本,何忍百姓饥寒交迫,便把仓里历年陈腐霉烂的谷子取出些来开粥厂罢。 记住粥水要清可鉴人,以教化饥民‘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的道理,明白么?” “是,公爷仁义布于四海矣。”唐义叹服。 “子曰: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吾深以为然,尔可明白?”衍圣公捻须微笑道。 “回公爷的话,圣人微言大义,博大精深,奴才铭记于心,日夜揣摩,尚未得其妙。”唐义道。 衍圣公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尔虽不敏,却诚矣。还有何事?” “还有一事,许多人牙子上门来问,说流民太多,许多病饿而死,还有许多走投无路的自卖自身或卖身葬父母,官府救济不过来,问咱家是不是买一些?”唐义道。 “作价几何?” “男童5两,女童2两,壮年男子10两,少女10―30两,健妇8两,老汉老妪买青壮便白送。” 衍圣公笑着摇头:“太贵了,等着,什么时候一斗米能换一个人的时候再买。” “是,奴才告退。”唐义暗叹了口气,躬身退出。 刚到前堂楼,正碰见府里四老爷孔文乐的庶子老三孔星河,给老太太请安出来。 “奴才见过三爷。”唐义躬身道。 “哟,唐管家,这么晚了还来给太爷回事儿?” 孔星河二十来岁,相貌英俊,目光灵动,本是极聪明的人,却素爱斗鸡走马,顽花戏柳,读书是万万不成的,习武更是扯淡。 且生性惫赖,每遇尊长教导,便以一句“圣人云食色性也”“圣人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圣人云齐人有一妻一妾”抵挡。 直把孟子的话当成了嫖妓宿娼、收纳姨娘的护身符。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在孔圣人家里开口闭口孟子如何如何,把自家祖宗的话浑忘了,气得他老子不知打了他多少次,依然故我。 这些年他老子年纪也大了,身体衰弱,渐渐打不动了,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什么事儿?”孔星河见唐义神色有些不对,开口问道。 唐义见四周没人,低声道:“我只给三爷说,三爷可别告诉他人。” “放心,我孔老三的名声有口皆碑,何曾失信于人?但说无妨,天大的事,我也给你兜着。”孔星河道。 “贼寇快打过来了,一路去取泰安,一路取了莱芜、新泰往曲阜来了。”唐义小声道,“公爷还有吩咐,三爷失陪了。” “啊?哦,哦,好,唐管家你自去忙。”孔星河摆了摆手,眼睛一转,也顾不得给太爷请安,快步离去。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可则止 第465章不可则止 却说孔星河径直回了东路院,一溜烟回了自己屋子,一进门便叫道:“抚琴、鼓瑟、吹笙、弄萧,给爷把金银细软值钱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爷有用。” 抚琴嗤一声笑道:“爷又发什么疯,你何尝存过什么钱财,你的家当都在身上了。” 众丫头都笑起来。 孔星河也笑了:“说的也是,爷的钱不都花在你们身上了么?们自个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随爷出门儿。” 虽说是跑路,美人儿可不能忘了带,自己买这几个漂亮丫头可花了大价钱,总不好留给反贼罢。 鼓瑟最是活泼,笑道:“爷又要出去顽?” 孔星河朝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道:“顽个屁,这次是去躲灾。你们把值钱的都带上,笨重东西一概不带,听明白了么?悄悄的,不许走漏风声。” 四女都吃了一惊,忙问:“爷是圣人之后,能有什么灾?” 孔星河摊手哂道:“傻丫头,强盗贼寇大字儿不识,认得你孔圣孟圣?”说完便走。 四女虽不愿出门受苦,却也信服自家公子的智力,不敢再耽搁,慌忙收拾细软。 孔星河又跑到生母房里,赶走下人,道:“母亲,快把你藏的私房银子、金银细软都收拾好,明儿跟我出去躲躲。” “下流种子,你又抽风了,寒冬腊月的躲什么?”丁姨娘道。 孔星河把贼寇要来的消息说了。 丁姨娘笑骂道:“混账东西,听风就是雨,圣人府邸谁敢冒犯?我看你是灌多了马尿,还不给我回房挺尸去。” 孔星河皱眉道:“母亲,儿子平日再顽劣,却也不敢拿生死存亡的事开顽笑。你若不随我去,只怕……” 丁姨娘骂道:“混账东西,越说越不像,叫你老子听到打不死你。再说,你老爷还在家里,我不服侍他,随你出去顽?还不给我滚回去,仔细你的皮。” 孔星河抬手苦笑道:“得得,我的娘嘞,老爷的身子骨就是被你们服侍坏的,你少服侍他几回,他还能多活两年,你就饶他几日罢。” 丁姨娘闻言脸色顿时涨红,转身抄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招呼过来,口中骂道:“蛆心的孽障,没心肝的种子,学了些下流话,竟编排起老娘来了,看我不打死你。” 孔星河忙抄起小炕桌抵挡,口中连连求饶:“母亲饶命,儿子口不择言,老爷身子坏了,都怪那几位姨娘,和您哪有什么关系,您和老爷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丁姨娘掌不住,嗤一声笑了,本来也没想真打,自己就这么一根独苗,疼还不及,怎么舍得打,只是面上挂不住罢了。 因笑骂道:“滚,你要我出去,先去问你老爷。再与我胡搅蛮缠,我大耳刮子掴你。” 孔星河没办法,只好出来去见老爹孔文乐。 这个点,孔家的老爷们几乎都在书房读书,这是孔家的家规,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只有孔星河等几个庶出少爷,知道读书没卵用,又不能继承家业,故从来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他对老爹也没多少感情,大家族人丁多、规矩多,亲情少、慈爱少,从小到大除了生母真正爱他,谁会关心他? 故遇到这种要命的事,孔星河也只想着把母亲带走,至于老爷么,各凭造化罢。 “儿子给老爷请安。”孔星河素来不怕老爹,也不要人通传,大喇喇推门进去。 孔文乐穿着厚厚的银鼠皮江崖海水纹云锦褂子,正坐在灯下读书,见孔星河竟来给自己请安,这可是稀罕事,往日这时候他早不知道溜到哪里顽去了。 因问道:“今儿怎么有空来给我请安?又没钱花了?” 孔星河笑道:“老爷料事如神,儿子佩服。” “混账,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以后出门不许说你姓孔,省的玷污祖宗。”孔文乐骂道。 “是,那儿子以后出门就自称姓王好了。”孔星河撇嘴道。 “你……你!逆子!咳咳。”孔文乐气极,伸手指着他,浑身轻颤,老毛病都犯了,咳个不停。 “哟,老爷保重身子,来喝口参茶润润喉。”孔星河忙端起桌上的珐琅彩孔雀盖碗递给老爹。 孔文乐瞪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总算平复过来,喝道:“孽障,滚。” “儿子还有事儿呢,老爷容儿子说完再滚,如何?子曰,父有诤子,不陷无礼。” 孔文乐气笑了,今儿总算听到这逆子引用了一句祖宗的话,道:“说罢。”
孔星河把听来的消息说了。 孔文乐眉头微皱,道:“此事你太爷自有分寸,要你操什么心?给我回去安分点。” 孔星河叹了口气,道:“太爷并不以为意,只怕要大祸临头了。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贼人既然敢来摸老虎的屁股,必定不会空手而回。” “混账东西,什么大祸临头,少在我跟前耸人听闻,妖言惑众,你太爷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难道不明此理?给我滚。”孔文乐怒道。 “圣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诚不我欺也。”孔星河摇头道。 “你……你,混账!”孔文乐见儿子又引用孟子的话批判尊长,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行了行了,老爷别气,我再不说孟夫子的话了可好?既然老爷不愿去,请允我带母亲出去逛逛罢。”孔星河对老爹是死心了,便想把母亲带走。 “不许。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孔文乐道。 “儿子有方,太有方了。今日禀明老爷,明儿出门,等什么时候贼人退了,再回来。 要不儿子改个表字,就叫有方。老爷若不放心,多赏我些盘缠便是,如何?”孔星河一本正经地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孽障!”孔文乐也没力气发火了,摇头叹了口气。 孔星河叹道:“也罢,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儿子不说了便是。” 这句话的意思是,忠言劝告的话好生说了,如果对方不听就要闭嘴,不要自讨没趣。 孔文乐闻言,气得眼睛都绿了,颤声道:“你这草包,知不知道这句话前一句是什么?” 孔星河一脸懵懂,道:“请老爷赐教。” “子贡问友!”孔文乐一字一顿地道,抬手把书册朝他掷去,你把老子当你的狐朋狗友了? “额……儿子才疏学浅,引喻失义,告辞。”孔星河眼珠一转,知道谈不下去了,便想开溜。 “滚。”孔文乐看在这句“子曰”的份上,也不想追究他言语无状的过错。 孔星河想着马上要跑路,不能白来一趟,眼睛一扫,便看到书案上摆着一尊七寸来高的兽面纹双龙活耳环和田玉鼎,倒值些钱。 忙跑过去抱在怀里,笑道:“儿子谢老爷赏赐,这顽意儿就当儿子的生辰礼了。” “你不是上月才过了生儿?”孔文乐气道。 “儿子说的是明年的生儿,嘿嘿。”孔星河也不管那么多,抱起来就跑,出门前又道:“临别之际,儿子还有一言相赠,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老爷这句没错罢?儿子去也。”说完嗖一声跑没影了。 孔文乐气乐了,这句话是屈原对楚王说的,倒也勉强能用,不过这混账竟敢以屈大夫自比,何其狂妄!又暗指自己昏聩不明,更是大逆不道。这混账! 对这幼子,孔文乐既爱其无赖,又怒其不争,知道他不会听从自己的话,也就随他去了,反正这小子野惯了,又深得无耻精髓,还有孔府的名头顶着,也不怕出去吃亏。 孔星河回到母亲房里,笑道:“母亲,老爷已经准了,怕丫头们不会照顾,让你陪我一道出门去顽顽,看着我点。你看,老爷把这个都赏我了。” 丁姨娘看着他怀里抱着的玉鼎,惊道:“这是你老爷弱冠礼上太爷赐下的宝物,你大哥二哥都不敢想,竟赐给了你?” 孔星河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拍了拍玉鼎,笑道:“那是,因我今儿在老爷跟前背了几句‘子曰’,父亲老怀大慰,一高兴就赏我了。” 丁姨娘也喜不自胜,笑道:“那我去给你老爷辞行。” “不必了,老爷乏了已经歇下了,让我们早去早回便是,叫你不必面辞了。”孔星河道。 丁姨娘没想到他敢“矫诏”,点头道:“好罢,那我收拾收拾。” “记得把值钱的都带上。”孔星河叮嘱道。 “带那么多干什么,搬家么?”丁姨娘啐道。 “难道你就不怕咱们不在,底下的丫头们手脚不干净,到时候回来短了什么,找谁去?”孔星河道。 “嗯,对对,还是我儿聪明,都带上,老娘好容易攒下来给你娶媳妇的,怎能让那起子没脸的偷了去。”丁姨娘连连点头。 孔星河微微一笑,知母莫若子,道:“这就对了。明儿一早咱就走,我去交代车马。” 次日一早,孔星河谁也不辞,便带着四五辆大车,七八个小厮长随,出门“游学”去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战机已至 第466章战机已至 冬月底,贾琮这路贼寇已赶到曲阜附近,野狸子、八千岁那一路在泰安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便留了两万人继续虚张声势,防止官军出城救援。 自领了主力南下与贾琮、杨四娘等人会合,准备先吃这块大肥肉。 一路上白莲圣母已分派了两路人马出去,在泗水县附近渡过泗河,分别堵住泗水、邹县援救曲阜的必经之路。 大军在曲阜渡过泗河,距离县城不过数里,贾琮也略有些紧张起来,怎生想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又不使众人起疑。 白莲圣母又道:“哪位当家愿领兵往西,阻击滋阳来的援兵?” 贾琮暗赞,这白莲圣母颇知兵法,与自己倒是不谋而合,可惜自己有心算无心,她即便预作防备,又有何用? 众人都不开口,这当口马上就要吃掉曲阜了,谁愿意离开?若自己不在,难免吃亏。何况还有杨四娘的赌约在,哪路人马不想把杨四娘娶回家? 贾琮灵机一动,朝杨四娘使了个眼色。 杨四娘会意,举手道:“既然诸位都想冲锋陷阵,那我就带人去阻击罢,绝不教一兵一卒从滋阳过来。” 众人忙道:“有杨大当家掩护,我等可以高枕无忧了。” 当下众人都派了些人马出来,划给杨四娘指挥,这一路因要防备兖州府治滋阳的援军,故足有五万人马。 杨四娘也不是傻子,淡淡道:“我虽不在,我那份就拜托白姐姐替我收着罢。” 白莲圣母点头道:“四娘放心,我保证一个子儿少不了你的。” 众人都道:“杨大当家放心,出来混难道这点义气都不讲?谁敢乱打主意,我等共讨之。” “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祝诸位一战而克,旗开得胜!”杨四娘拱拱手,一甩披风去了。 贾琮刚想开口叫柳湘莲、程灵素跟着杨四娘去,先撤离战场中心,又转念一想,若自己的人这时纷纷离开,定然惹白莲圣母生疑,因闭嘴不言。 白莲圣母已注意到他的神色,问道:“胡兄欲言又止,可有什么高见么?” 贾琮顺势笑道:“小弟本想请缨趁夜潜入城中探听虚实,又恐诸位当家的疑我作弊,故不敢开口。” 众人笑道:“正是这般,如今咱们大军压境,还用得着探听什么,明日一早一鼓作气拿下便是。 老弟休想占便宜,要取大印咱一道去取,谁先找到各凭机缘,方才公平。” 贾琮无奈笑道:“便依诸位大哥便是。” 是夜,贼军在曲阜北东西三面分开下寨,贼人也学聪明了,知道围三阙一的道理。 白莲圣母有意无意和贺铁牛分在一路,驻于曲阜西郊,似乎想就近监视贾琮等人,她口中虽说信了十成,但直觉上对贾琮始终有些疑虑。 帐内,白莲教一女堂主问道:“圣母,属下看您似乎对那胡斐颇有顾虑,这是为何?他们两口子能在咱的大军里翻起什么浪。” 白莲圣母淡然道:“你觉得那胡斐厉不厉害?” “厉害!武艺超绝,胆大心细,临危不惧,镇定如恒,教内竟无一个人比得上。”堂主由衷点头。
“这就是了,如此人物会看得上贺铁牛之流,甘愿屈居其下,替他卖命?”白莲圣母冷笑道。 “这……圣母所言有理。或许胡斐此人心狠手辣,觉得贺铁牛容易对付,想有朝一日鸠占鹊巢,取而代之,也说不定。” “这也不无可能,总之此人不可掉以轻心,若他只图牛头寨,我们还可与之结盟,助他一臂之力,若他另有别意,就须得好生防范了。”白莲圣母道。 “属下明白了,这就派人去暗中盯着他。” ―― 这边,贾琮等人的营帐也扎好了,贾琮和程灵素住,柳湘莲和纳兰突住。 回到营帐,贾琮神色顿时一变,眉头紧锁,目中忧色越发浓郁。 若自己不能及时赶到滋阳,官军失去主宰,即便知道贼寇大举攻打曲阜,也不敢擅动。 错过明日,贼寇取了钱粮四散而去,便会失去围歼敌军的最佳机会,自己这些日子就白忙活了。 贾琮在帐内肃容沉思,程灵素坐在一边,恭谨候命。 “妈的!不管了!去把湘莲和纳兰给我叫来。”贾琮忽然道。 程灵素忙点头答应,去旁边叫人。 “胡兄弟,何事?”柳湘莲带着纳兰突进来道。 “都坐。”贾琮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战机已至,我必须赶回军中坐镇,你们……如此如此,明白么? 待我去后,们仍留此地掩护我,尽量使贼人不起疑心。” 三人齐声点头应是。 程灵素道:“胡大哥,方才我出去发现周围有几个暗哨似乎在悄悄监视咱们。” 贾琮摆手道:“无妨,这次我是正大光明的走,也不怕那些,只是你却须小心。” 程灵素微微一笑道:“若要避过这几人的耳目,倒也不难。” “我得灵素一人,胜过千军也。”贾琮不禁握着程灵素的手笑道。 柳湘莲两人有些尴尬,忙别过头去,告辞离开。 “去罢去罢,依计行事便可。” 待两人走后,贾琮又笑道:“灵素来,大哥给你换战袍,待会全靠你了。” “大哥,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程灵素含羞道。 “用的用的,反正大哥闲着也是闲着。”贾琮笑道。 “嗯,大哥……”程灵素口中逸出一丝轻吟,紧紧把贾琮的头脸抱在胸前。 夜渐渐沉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北风呼啸之声,北方的冬夜,凛风刺骨,寒气迫人,给人若不缩到温暖的被窝里就要被冻成冰棍的错觉。 反贼营地中站岗放哨的汉子哪有什么军纪的概念,几乎都缩回了帐篷睡大觉,此时已过子时,正是众人睡得正香之时。 贾琮帐篷后忽地掀起一条缝,一个矫健纤瘦的黑影如灵蛇般游了出来,瞬间消失在营帐之间,往各家头目帐篷摸去。 众匪首为保联络方便,头目以上的帐篷都设在内围,外围才是各家喽。 但见程灵素贴近一帐,手持锋锐短刀,无声无息划开帐篷,从缝隙中一闪而没。 几个呼吸后出来,刀上隐带血迹。 第四百六十五章 金蝉脱壳 第467章金蝉脱壳 这边,纳兰突早已来到马厩,牵了四匹马出来,便往营外走去。 “干什么的?”守马厩的贼寇总算被惊醒,喝道。 纳兰突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女真话,把几个贼人整懵了。 一人道:“这汉子好像是女真人,是新投来那位胡当家的随从。” “他半夜三更牵马出去干什么?” “不知道。” “喂,兀那汉子,你牵马干什么?” 纳兰突一边比划喂马的动作,一边说了两个字:“夜草。” 众匪明白了,马无夜草不肥,如今军中粮食倒不少,可饲草奇缺,每日供应都有定量,哪有夜草来喂,这汉子是要牵出去让马采草。这他娘的女真人果然会养马。 “讲究,这打仗呢,养的这么好干什么,啥时候不堪用了,再另抢好的便是,去罢去罢。”众汉子笑着摆摆手。 纳兰突咧嘴笑了笑,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牵着马去了。过了许久,才牵马回来,黑暗中,谁都没发现少了一匹。 程灵素吹燃了火折子,扔到了头目铺床的干草上,又把油灯打翻,扔在床上,方才闪身出来,快速潜回贾琮的帐篷。 贾琮在帐篷中等了半晌,忽见一黑影钻进来,忙将她抱着,道:“灵素,成了么?” 程灵素抿嘴一笑,指了指外面。 忽听许多人大吼:“走水了走水了,快救赵四当家!” 一个帐篷已熊熊燃烧起来,像个巨大的火炬,照亮夜空。 营内顿时乱作一团。 贾琮侧耳听了听,笑道:“快换衣服。” 又过片刻,又听许多人在乱吼。 “有刺客!钱二当家出事了。” “大当家,李三当家死了。” “大当家,吴四当家被人杀了!” “有刺客,抓刺客!” 听说有刺客,整个大营顿时炸开,无数人举起火把,四处巡视。 白莲圣母、贺铁牛、野狸子、八千岁、李老虎等人全部出来,聚到营间空地上,纷纷问道:“出了什么事?” 贾琮等人也一副才睡醒的模样,掀帐出来,道:“听说有刺客?莫非是朝廷的鹰犬?” “不知,死了几个弟兄。”贺铁牛沉声道。 白莲圣母扫了贾琮四人一眼,冷冷一笑,一言不发。 众人见她神色,都疑心大起,有意无意看向贾琮,凭他的身手倒是能做到此事。 贾琮哂道:“得,又疑我是罢?我杀这几个人有什么好处?若我是朝廷的人,我他妈不知道把你们几个剁了么?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我不明白?” 说着看向白莲圣母,讽道:“别这么鬼鬼祟祟看着老子,我要杀人,第一个杀你。” 白莲圣母气结,却又无法反驳,因贾琮说的也有道理。 众人哑然,对啊,他杀几个头目有什么好处?忙安抚道:“胡兄弟多虑了,我等哪有此意?不过想听听老弟的高见。” 贾琮冷冷一笑,道:“都别吵,纳兰,放鹰出去看看。” 纳兰突点点头,呼哨一声,肩头的海东青振翅而去。 少时,忽听西面官道上“嘶律律”一声马叫刺破夜空,旋即急促的马蹄声远去。 “在那边!”众人齐声道。 几个呼吸后,海东青扑扇着铁羽回来,降落在纳兰突肩上。 纳兰突叽里咕噜说了两句,指了指西方。他方才用女真人以鹰驭马的绝技,让海东青飞过去往先前留在道旁的马屁股上狠抓了一下。 因缰绳系的是活扣,马儿轻轻一挣便松,撒腿便跑。 贾琮道:“刺客往那边去了,我去追杀,哪位当家的借一匹好马。” 贺铁牛忙道:“兄弟可骑我的铁骅骝去。”忙命手下喽去牵马。 “谢大哥。天亮之时,胡某当可取来刺客首级。”贾琮抱拳道。 “胡兄弟真英雄也。”众人一齐恭维道。 “穷寇莫追,大战在即,胡兄还是留在此处为宜,别忘了你还要和各家俊杰赌赛呢。”白莲圣母道。 贾琮翻身上马,哂道:“胡某若不能取来贼人首级,如何洗刷圣母对在下的疑心?放心罢,若无意外,城破之前,某定然赶回!” 说完也不理她,拿过火把,一拨马头,往西疾驰而去。 白莲圣母阻之不及,况且众匪首也不疑有他,都遥遥拱手道:“胡兄弟仔细些。” “知道了!”贾琮声音远远传来。 柳湘莲笑道:“诸位当家放心,我这个兄弟骑术精湛,武艺超凡,那刺客定跑不掉。” “胡兄弟的手段我们自然信得过。”众当家的笑道。 白莲圣母皱了皱眉,不便再说,自回帐篷去了。 贾琮骑着铁骅骝,举着火把,一路急驰。 说是急驰,因夜晚看不清道路,不敢催马,也就比人快步走速度快些。 贾琮估计撑死时速二十里,不过也足够了,曲阜距离兖州府城滋阳不过区区五六十里,全是官道,跑得再慢,两个时辰也能到了。 驰了大半个时辰,遇到当道扎营下寨的杨四娘一路,被众贼截停。 “来者何人?!” “是我,胡斐!”贾琮喝道:“大军里出了刺客,死了几个当家,诸位当家命我来速报杨大当家,快快领路。” 众匪忙让开道路,领他去见杨四娘。 杨四娘在营内睡觉本就衣不解带,听说胡斐来了,忙起来接见。 贾琮左右看了一眼,道:“杨大当家,在下有军情面禀。” 杨四娘点点头,示意贾琮进帐篷再说。 “你们走远些,我和胡兄弟说几句话,些许小事不必惊动弟兄们。” “是。”杨老三等人忙领着众人散开。
“四娘,天亮后你约束队伍等在此地便可,等我大军过来。”贾琮道。 “嗯,你要回去了么?”杨四娘看着贾琮这张陌生又有些亲切的脸,微微有些不舍、惆怅。 今夜以后,眼前的男人就会恢复高贵的荡寇伯、大将军的身份,而自己却始终只是个绿林女子。 “怎么了?”贾琮见她神色郁郁,问道。 “没什么,若你一直都是胡斐就好了。”杨四娘摇了摇头。 贾琮哑然失笑,道:“傻丫头,胡斐有什么好?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武功高又如何。 一个女人跑了,一个女人死了,还有个女人的老爹又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你说倒不倒霉?” “你说什么?”杨四娘一呆,哪跟哪? 贾琮笑道:“胡斐是我一个朋友,我这次只是借他的名字。” 杨四娘白了他一眼,道:“难道灵素姐姐也是借用的朋友之妻的名字?” “正是。”贾琮笑道。 “下流!朋友妻不可欺,不懂么?”杨四娘啐道。 贾琮坏笑道:“那是你们绿林中人的想法,咱勋贵看来是朋友妻不客气。” “你,该死。无耻小贼。”杨四娘又羞又恼,举手欲打。 贾琮嘿嘿一笑:“开个顽笑,你急什么?胡斐是我梦中的朋友,又不是活生生的朋友。” 杨四娘嗔道:“还跟以前一样,没个正经。” “以前怎样,现在又怎样?”贾琮笑道。 杨四娘呸了一口,不再和他说这个羞人的话题,轻声道:“我还没见过你现在的样子呢,你比当年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我怕认不出你了。” 贾琮微一沉吟,此刻也没必要伪装了,抬手撕下脸上易容的皮膜,见帐内有一盆洗脸水,问也不问便埋下头去唏哩呼噜地清洗。 “诶……”杨四娘想招呼他,已然迟了。 “怎么?”贾琮抬起头来,拿过旁边的白布巾擦了擦脸。 杨四娘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贾琮一眼,道:“你这人,也不问问,那是我的洗脚盆。” “……” 贾琮神色一僵,看着手里的白布:“那这是……” “擦脚布。” “……”贾琮尴尬一笑,道:“这有什么,下次爷还要喝你的洗澡水,非如此不能证明爷对你的爱” 杨四娘嗤一声笑了,横了他一眼,道:“淫贼。”说着重新拧了一张干净帕子过来,给他细细擦拭头脸的水珠。 看着眼前这张轮廓分明、剑眉星目的俊脸,依稀还能看出数年前的影子,杨四娘的脸蛋渐渐红了,含羞别过身去,这小贼还是那个坏样子。 贾琮探手过去,将她搂在怀里,笑道:“是不是被爷帅晕了?” “去你的。你还不去办正事,在这里胡搅蛮缠作甚。”杨四娘嗔道。 贾琮笑道:“先把带兵打仗那些小事放到一边,是你方才自己说要看我的庐山真面目,现在看到了,对老公满不满意呢?” 杨四娘脸蛋越发红了,红潮直蔓延到耳根,跺脚骂道:“下流坯子,就凭你这般好色,我对你一千个不满意。” 贾琮哈哈一笑,挑起她娇俏的下巴,吻了上去。 良久,唇分。 “你该走了。”杨四娘勾着贾琮的脖子,轻声道。 “明儿你见识到爷七进七出的英姿,定要爱死我。”贾琮嘿嘿一笑,在她挺翘圆润的臀上重重捏了一把,转身离去。 混蛋!杨四娘被他捏得几乎窒息,忙追出去。 却见贾琮早已跨着骏马飞驰而去。 “四娘,胡兄弟怎么变了相貌?”杨老三低声道。 杨四娘脸一红,道:“胡兄弟易容了。” “他方向好像跑反了罢,那边是去滋阳的路。” “没错,他去溜溜马。” 杨老三只得闭嘴,当我们是傻子么。 杨四娘挥手道:“叫弟兄们原地驻扎就行了,不要大惊小怪。” “是。”杨老三点点头,给自己老婆使了个眼色。 杨三婶会意,跟着四娘进了帐篷,道:“四娘,究竟怎么回事,你好歹给我们说说,不然大家伙心里没底。” 此刻贾琮已安全离开,杨四娘也不必保守什么秘密,因说道:“胡斐就是贾琮。” 啊?!杨三婶惊得目瞪口呆,忙捂着嘴,生怕发出声来,半晌才颤声道:“他就是贾琮贾子龙?天爷,他来干什么?” “他现在是皇帝钦点的戡乱大将军,我已和他说定了,咱们归顺他,既往不咎,大家伙儿还有好处,能得个出身前程。” 杨三婶狐疑道:“听说贾琮杀人不眨眼,他这么好说话?” 杨四娘红着脸,道:“三婶儿,我自有主张,你放心便是,难道我这么好骗么?” 杨三婶也是过来人,想到前几天在章丘的事,又见杨四娘神色含羞带喜,哪还不明白,笑道:“怪道贾伯爷要来个夺印求亲,这是公私两便了。 想来天兵杀到,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和他抢四娘呢?谁还在乎印不印的。” “三婶儿,你说什么。四娘只有一片为寨子的公心,哪有这么不堪。”杨四娘嗔道。 杨三婶笑道:“知道知道,四娘虽一心为寨子着想,可终身大事也别耽搁了,如今你爹不在了,我们都愿你找个好人儿。 我看贾伯爷就挺好,年纪轻轻高官显爵,人又俊朗本事,和绿林黑道上的泥腿子莽夫是一个凤凰一个乌鸦。 四娘若能得他欢心,咱们寨子里老老少少还用得着愁么?” “三婶儿,我才不要。”杨四娘脸上发烫,再也挂不住,拉着婶子撒娇道。 “好好,反正三叔三婶儿都随你便是,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杨三婶拍着她手笑道。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共进早餐 贾琮赶到滋阳时天刚刚亮,驰到城下,见城门紧闭,仰头喝道:“开门!” “上官有令,为防贼寇奸细,除运送粮草菜蔬外,一律不得入城!”城上守军喝道。 “混账!叫锦衣卫缇骑来见我!”贾琮怒道。 “去你娘的!你是什么东西,天子亲军是你随便见的?给我滚!再不滚,弓箭手准备!”守城门队正探出脑袋喝道。 只听张弓搭箭声响起,几十支箭对准了贾琮。 他妈的!贾琮忙举手喝道:“且慢动手,我有凭据,我不是贼人。” 那队正喝道:“什么凭据?” 贾琮掏出自己的锦衣卫指挥使玉牌,高高举起。 “什么东西?”守城队正看不清楚,摆手让人放下一个小小吊篮。 贾琮过去将玉牌放在篮中。 两个军士将篮子拉上来,眼睛一亮,忙递给队正,道:“嘿,大哥,是个好东西,能值不少钱。” 队正拿过玉牌,瞪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翻来覆去看了看,美玉他认识,可却不认识字,不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 “大哥,看来这小子是想用这玩意儿打点你,要不咱给他收了,再让他滚。”一军士凑过来低声道。 队正冷哼一声:“发他娘的春秋大梦,守备大人亲自点我守卫城门,就是看中老子办事认真,不爱钱财,不徇私情。凭这顽意儿就能收买老子?笑话。” 因抬手把玉牌掷还贾琮,双目圆睁,喝道:“滚你娘的,老子不吃这一套!你就是搬座金山来,今儿也休想进城。滚!” 贾琮愕然道:“你是不是不认字?” “大哥,他敢笑话你。”旁边几个军士都忍着笑道,当兵的有几个认字儿。 队正一听就怒了,这混账竟敢如此猖狂,骂道:“你管老子认不认字,我认恁娘就够了!” 贾琮气极反笑,喝道:“城上的锦衣卫,给老子滚出来!” 队正喝骂道:“小兔崽子,再敢大呼小叫,我可放箭了。” 旁边城门楼里正睡觉的锦衣卫百户徐耀被外头的喝骂声吵醒,问道:“何事吵闹?” 外间睡的几个校尉道:“好像是有个疯子要进城,还吵着要见锦衣卫,扯淡。” 徐耀早已得了空性密嘱,知道有重要人物会来,慌忙跳起来,跑到城墙上一看,差点魂都被吓飞。 但见下面一少年穿着虽普通,却生得一副好像貌,双目精芒闪烁,如冷电在云层中忽隐忽现,满脸寒霜,气度慑人,不是自家指挥使是哪个? 徐耀吞了口唾沫,忙使劲搓了搓眼睛,定睛一看,尼玛,真是指挥使! 啪!队正还待喝骂,被他一巴掌扇到一边,喝道:“快快开城!”说完蹬蹬蹬跑下城去,路过队正身边还顺脚狠狠踹了两下。 那队正惨叫一声,被踹翻在地,不知为何忽然就挨了打。 “磨蹭什么,快开城!混账!”徐耀见城门洞内的士卒不动,连打带骂,指挥几个校尉把门打开。 贾琮见门总算开了,催马进去,见一百户殷勤地跑过来牵马。 “大人,您辛苦了。卑职方才巡城去了,来晚了一步,让那混账冒犯了您,回头卑职一定重重的办他。”徐耀小心地点头哈腰。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此人恪尽职守,赏。” “是是是,赏,赏。大人虚怀若谷,古之名将不能及也。” “空性、解辉现在何处?” “禀大人,两位千户都在城内百户所内驻扎,专候大人钧令。”徐耀道。 “嗯,带我去。” “是,大人请随我来。” 徐耀忙带了几个校尉骑马簇着贾琮,前呼后拥地往兖州百户所衙门去。 一般来说,锦衣卫在每省或重要州府设千户所,一般州府设百户所。 贾琮改革后,除以往布局外,每省或重要州府派驻监察百户所,特殊重要地区设监察千户所。 路过一处客栈,几个厨子正面街做着各式早点,热气腾腾,香味弥漫,如许多钩子,把众多食客勾了过来,坐在堂内。 贾琮顿觉腹中空空如也,饥肠辘辘,暗道今儿要有一场大战,先把五脏庙祭了再说。 徐耀见他微微勒马,看向路边,忙道:“大人,这家早点颇为有名,要不您先用些?” 贾琮点点头,翻身下马。 徐耀忙带人进店去,跑到中间一张大桌子上,敲了敲,大拇指一指,做了个走人的动作。 几个食客见是锦衣卫,吓了一跳,也不管吃没吃完,慌忙结账离开。座无虚席的大堂内,顿时空出了一张桌子。 跑堂的伙计忙过来收拾碗碟,掌柜的跑过来殷勤招呼。 “几位爷,用些什么?小店的油旋、长官包子、芝麻烧饼、肉火烧、糁汤那是兖州府里的一绝。”掌柜的笑道。 徐耀眼睛一瞪,道:“问什么?只管把你们拿手的端上来,麻利些儿!” “是是是,小人这就是安排。几位军爷坐,小二,快来倒茶。”掌柜的连连点头。
“您这边坐。”徐耀摆手打发了他,服侍贾琮过来坐下。 贾琮微微皱眉,虽看不惯他们霸道的作风,不过也没放在心上,锦衣卫若不如狼似虎,还叫锦衣卫么? “你们出去候着。”贾琮淡淡道。 “是是,您慢用。我等出去伺候。” 徐耀忙领着几个校尉出去,往门口一站,顿时生人勿进,食客纷纷吓跑,掌柜暗暗叫苦,今儿早上的生意是黄了。 片刻,各式美食摆了满桌,贾琮夹起一个油旋,咬了一口,外酥里嫩,葱香满口,就着滚烫的糁汤喝了一口,只觉胸腹间一片温暖,连夜赶路的疲惫顿时驱散了几分。 贾琮暗赞一声,又拿起一个肉火烧,刚要下嘴,却见一公子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坐到自己对面。 “这位兄台好胃口!可是外地来的好汉?”那公子哥儿拱手笑道。 “何以见得?”贾琮看了他一眼,见他衣饰华贵,器宇不凡,显然是名家子弟。 那公子笑道:“方才不知,不过现在听阁下的口音便知了。” 贾琮呵呵一笑,不理他,自顾自吃饭。 “常言道,唯有美酒美食美人儿不可辜负,这么一大桌美食,阁下也吃不完,与其暴殄天物,不如小弟略尽绵薄罢。” 那公子哥心头暗笑,今儿运气不错,可以节约一顿早饭,说着丝毫不客气,端起粥,拿过长官包子便大嚼起来。 贾琮一愣,暗道此人的无耻和两个胖子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任他吃喝。 两人唏哩呼噜吃了半晌,吃掉半桌早点,才停了筷子。 “小二,把吃剩的端我房里去。” 那公子哥儿嘿嘿一笑,拱手道:“大哥见谅,小弟是吃饱了,可母亲并几个丫头还没吃呢,家境贫寒,见笑见笑。” 贾琮哈哈一笑,这倒是个妙人儿,摆手道:“悉听尊便。” 那公子拱手道:“今日与兄共进一餐,实乃生平快事也。他日兄长光降敝处,小弟王星河定扫榻相待,方不负你我今日之情。” “星河兄仙乡何处,尊府坐落何方?”贾琮笑道。 “曲阜,最大的宅子就是我家,嘿嘿。” 贾琮愕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曲阜最大的宅子自然是衍圣公府,阁下……” “实不相瞒,家父乃当代公爷第四子,讳上文下乐,最喜结交朋友。” “失敬失敬,不过足下怎么姓王?” “因家父说我不配姓孔。小弟只好随便姓个王了,明儿姓张也行。还未请教兄台尊名。”孔星河笑道。 贾琮指着他大笑,道:“贾琮。” 孔星河吃了一惊,看了眼门口侍立的几个锦衣卫,忙低声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大将军莫怪。” 贾琮摆手笑道:“你我既同桌而食,自然以朋友相交,别的休提。” “是是,兄气魄豪雄,果然是一代人杰,小弟久仰久仰。”孔星河拱手道。 “星河兄矫矫不群,潇洒不羁,在下亦心折矣。”贾琮笑道。 “既然你我惺惺相惜,意气相投,不如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如何?”孔星河道。 贾琮呵呵一声,竖起一根中指。 孔星河讪讪一笑,道:“兄尊贵不凡,是小弟孟浪了,改日再议此事。 “星河兄在此地是走亲访友,还是另有要务?”贾琮随口问道。 “实不相瞒,小弟是出来躲灾来了,兖州府里,城高墙厚,想来总比曲阜安全些罢。”孔星河低声道。 贾琮笑道:“兄颇有先见之明,此刻曲阜已被贼寇围困,危在旦夕。” 孔星河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气,道:“还好小弟侥幸躲过一劫。” “兄似乎并不担忧家中。”贾琮道。 孔星河笑道:“小弟乃是庶出,那不过是暂住之地,却非吾家。” “也不担忧家中长辈?” “小弟早已劝过了,家父说他们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想来自有退敌妙计,小弟愚钝不能领会长辈玄机,只会一招粗浅的走为上计。”孔星河道。 贾琮喷笑出声,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果然,英雄不问出处。” 经过掌柜面前,贾琮指着孔星河笑道:“掌柜的,这位公子是我好友,他结账。” “是是,客官慢走。”掌柜的笑着点头。 孔星河招手想叫人,贾琮哪里理他,早已上马去了。诶,这混账也太无耻了,一顿早饭都请不起,还当什么大将军。 “掌柜,你看到了,菜可不是我点的。”孔星河想耍赖。 “公子,小店本小利薄,概不赊欠。”掌柜地淡淡看了孔星河一眼,你这混账又吃又包,你不结账谁结账。 “你……混账,有眼无珠。不用找了。”孔星河从钱袋里心痛地掏出一个银锞子,扔在桌上。 娘的,爷吃了一辈子白食,竟让人吃了爷的霸王餐。 第四百六十七章 调兵遣将 半道上,得了消息的空性、解辉两人并兖州知府、守备、滋阳县令等人慌忙赶来迎接。 张元霸、燕双鹰等亲兵激动地围过来请安,把贾琮团团护住。 贾琮摆摆手,道:“点燃烽火。” “是!” 根据早前的约定,只要滋阳点燃了烽火,军情信息会北至宁阳、南至邹县、东至泗水,快速传遍曲阜周边,四路大军会一起出发,三个时辰之后同时抵达曲阜。 这几座城分别位于曲阜四方,距离曲阜路程相当,成四面合围之势,像一个口袋把曲阜紧紧笼罩,而曲阜就是袋内最鲜美的诱饵。 “去衙门里说。”贾琮一挥手。 “是是,大人请,下官在前引路。”知府忙躬身道。 各地官员早从督抚衙门公文中得知贾琮这次是代天平乱,皇帝御赐金令箭,地方文武官员不论大小可先斩后奏,谁敢掉以轻心? 须臾,众人至衙门中坐定。 “这些日子各地有什么消息?”贾琮道。 知府道:“禀大人,河北、山东巡抚、布政使衙门都来了禀帖,说这些日子匪患猖獗,各地灾民、流民、饥民已有百万之众,急需赈济,请大帅示下。” 贾琮皱眉道:“那就开仓赈济,问我作甚?他们怎么当的官儿,这点小事儿也不能决断,莫非要看着百姓冻饿而死不成?” “是是,只因各地钱粮都用于筹备军务,实难抽出多余的赈济百姓,故请大帅示下,看能否请朝廷调派些赈粮。” “先前朝廷不是调派了百万两银子,三十万石粮草么?”贾琮想了想道,冯胖子御前答应了自己的事儿,想来不会打折扣。 知府苦笑道:“大帅明鉴,户部是批下来这么多钱粮,可还没出河北,就用了一多半儿,且都是用在了军务上,如今早就没了。何况这笔钱是军费,不是赈款。” 他娘的!贾琮冷笑了一声:“这群混账,是把老子当成摇钱树了么?” 知府陪笑道:“想来各位上官都知道大帅有点石成金之能,又与户部诸位大人熟稔,故此才敢开口。” 贾琮冷笑道:“本帅不光有点石成金之能,还有嫉恶如仇之心。 行文两省巡抚、布政使衙门,但有一人冻饿而死,本帅便杀一个官儿的脑袋,有十人饿死,我便杀十个。 告诉他们,百姓的命,就是他们的命,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传令各地锦衣卫给我盯着!” “是是。”知府忙躬身答应。 “卑职遵命!”空性、解辉躬身道。 “再上报户部,催要钱粮!告诉冯胖子,老子在前方吃紧,他不要在后方紧吃。 再要一百万,不,两百万银子,六十万石粮草,三日之内启运。用海东青传讯!” 贾琮微一沉吟,还是伸手要钱,就当为两省百姓请命罢。 “是是,大帅真乃万家生佛也,下官替千千万万百姓谢过大帅恩典。” 知府松了口气,上面有钱下来就好办,这些日子他也全靠跟本地大户们拆借活命,不然还能怎么办? 他又变不出钱粮,拉一屁股烂账,总好过被贾琮砍了头去。
贾琮沉吟片刻,寒冬来临,道路积雪难行,等朝廷的赈灾钱粮运到,估计黄花菜都凉了,因说道:“远水不解近渴,诸位可有良策?” 知府道:“下官倒有个主意。与其等朝廷的救济,何不就近征调? 河南、金陵都是产粮大省,大帅钧令一下,一走陆路,一走水路,不出十日,粮食可至矣。” 贾琮点点头道:“好!着河南、金陵两省即刻启运50万石粮食剿匪赈灾!各地衙门见令即行,拖延推委者,斩!” “是,大帅英明,灾民们有救了。”知府忙命同知去办。 “嗯,河南也是个穷地方,不提了。替我写封信给两江顾总督,请他务必多弄点钱粮寒衣来,让前线的弟兄们免受饥寒之苦。 若山东失守,南省可就要倒霉了,他这个总督也当不安稳。”贾琮道。 知府也是个精细人,贾大帅果然机灵,这番话连恳求带威胁,想来顾总督不好拒绝。 忙道:“大人所言极是,咱山东可是替南省挡灾,他们不出钱粮,说不过去。下官一定把大人的意思传到。” 议完政务,贾琮又问:“现下城内有多少兵马?” “禀大将军,本城军士加上各地州府抽调来的兵力共五万三千人。邹县、泗水、宁阳三城大约也是此数。”守备道。 贾琮微微颔首,二十万大军围剿三四十万乌合之众应该是轻而易举了。 “即刻点起五万兵马,随本帅出征,救援圣人故里!” “末将得令!”守备道。 “空性、解辉,尔为大军前锋,整军出发!” “卑职遵命。” “知府、副守备。” “下官在。” “大军去后,尔等务必谨守城池,但有分毫闪失,斩。” “是。”二人躬身道,悄悄抹了抹额角的冷汗,知道眼前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哪敢不全力以赴。 滋阳到曲阜的官道上,杨四娘看着太阳渐渐升起,也在紧锣密鼓布置人手。 这路贼军五万余人,有三万多都是黑风寨的人,剩下一万多是各路寨子、马贼等派出来助拳的兵马,如何确保稳稳收服,不生混乱,倒也颇费思量。 杨四娘可不希望归顺后第一件事就办砸了,让贾琮小觑了自己,因把众心腹召到帐内商议。 白二、赵四、陈七等骨干头目听说杨四娘已归顺了贾琮,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又有些回过味儿来,四娘别是中了美男计罢?那小白脸儿长得倒是讨女人喜欢。 “四娘,贾琮这小子诡诈百出,卑鄙无耻,上次还用蒙汗药把我们麻翻了,他的话未必能信。”白二道。 “对,四娘你想想,随身带蒙汗药的能是什么正经人?他不是个好人,咱不能上当。”赵四道。 陈七也附和道:“对!他是官,咱是匪,官匪自古不两立,他信不过咱,咱也信不过他,投他没好果子吃。” 众人对上次被贾琮麻翻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想来也是,一大群绿林好手,被个小孩子轻易放翻,说出去实在丢脸,他们从来都没好意思提这事儿。 第四百六十八章 阵前起义 杨老三瞪了他们一眼,喝道:“吵什么?听四娘说话。” 杨四娘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懂个屁。如今的贾琮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他堂堂伯爷、大将军骗我们有何用?咱们这点人马你们以为他真的放在眼里? 实话告诉你们,胡斐就是贾琮,凭他的身手,你们几个绑一起不够他一手打的。 待会他就要带着朝廷大军过来了,曲阜已成瓮中之鳖,是打是降,你们看着办。 要打的,我也不拦着,你们自去领教贾琮的手段罢。” “啊?这……这……”白二等惊得下巴都掉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斐就是贾琮?曲阜已成瓮中之鳖? 人的名树的影,想到贾琮勇冠三军之名和亲眼所见的灿若繁星的刀法,众人心里顿时虚了三分,哪敢开口去迎战贾琮。 白二赔笑道:“四娘,贾大将军真的要招安我等?” 杨四娘嗤一声笑了,啐道:“白二,你这没出息的,刚才不是能耐么,怎么不充英雄了?” 白二讪讪道:“四娘,我这不是为寨子打算么?万一贾琮骗我们卖命怎么办?” 杨四娘道:“贾琮不是那些不讲信义的官儿,他不会骗我们的。” 杨老三道:“你们几个瞎几把猜什么?难道四娘不如你们聪明?她既然有把握,自有她的道理,你们听命行事就行了,问什么?到底谁是大当家?规矩都忘了!” 众人看着杨四娘脸上渐现忸怩之色,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四娘中了美男计,而是贾琮这小子中了四娘的美人儿计了,若贾子龙成了黑风寨的女婿,那还怕什么。 “是是,三叔说的是,咱都铁了心跟四娘走,四娘说怎么干,咱们绝无二话!”众人忙道。 杨四娘看着众人脸上不怀好意的微笑,怒道:“你们这群混账,胡思乱想什么?我与贾琮可没你们想的那么龌龊!” “是是,咱弟兄们谁不知道四娘自小儿眼界高,哪里看得上姓贾的,定是贾琮这混账不要脸跑来缠着四娘。”陈七笑道。 杨四娘白了他们一眼,懒得扯淡,道:“现在听我分派,白二、赵四、陈七你们几个派老成兄弟盯着各家派来的头目,听我号令一下,便砍了他们,给朝廷交个投名状。” “明白。” “这点小事儿,四娘放心。” “杨三叔、三婶,调派咱的人手,把各家人马暗中看管起来,防止他们鼓噪生事,乱了军中法度,但有敢作乱者,杀!”杨四娘道。 “好,四娘放心。”杨老三点头道。 分派已定,杨四娘自领中军坐镇寨中,等着消息。 忽听一骑快马过来,却是派出的探子。 “大当家,朝廷……朝廷大军来了!” “有多少人?”杨四娘问道。 “小的急着回来报信,来不及细看,估计有好几万人,还有数千马军。” “准备迎敌!”各家各路头领听到这消息,慌忙整军,严阵以待。 众多贼寇早已惊慌无措,朝廷大军来了,他们这群泥腿子兵器都不够,拿什么打? “不必惊慌,先看个清楚再说。”杨四娘喝止众人,跨上骏马带人出来,立于军前。 众头领各自带人出来,却没发现每人周围都多了几个黑风寨的好手。 等了片刻,只听密集马蹄声传来,一大队骑兵从林中官道上驰来,当先一少年将军,白马银枪金甲,威风凛凛,英气勃勃,跃马顾盼,视拦路数万贼寇如无物,直趋而来。 “杨大当家,怎么办?”众头领慌了神儿,低声问道,这队官军一看就不好惹。 却见杨四娘目中异彩涟涟,抬手止住众人,拔剑出鞘,高高一举。 嘿!哈! 只听数十声断喝传来,早已伏下的好手见状一起动手,瞬间将十几个别家头领砍翻在地。 “干什么!黑风寨反了!”众匪大惊失色,纷纷乱嚷,各寻本阵。 早有十数队黑风寨精锐人马卷出,将阵中乱喊乱跑的人全部砍翻。 剩下些乌合之众,瑟瑟发抖,缩在一边,生怕被杨四娘卖了,四周早有黑风寨人马围上来监视。 须臾,数十人头呈上。 杨四娘翻身下马拜倒:“黑风寨杨四娘参见大将军,愿举寨归顺朝廷,讨伐反贼。” “参见大将军!”众匪跟着跪下。 贾琮哈哈一笑,道:“好好!四娘有此报效朝廷之心,本帅甚慰!都起来罢,从今儿起,你们的罪过本帅尽数赦免了! 现在随本帅驰援曲阜,勇猛杀贼者,本帅不吝赏赐,胆敢三心二意的……” 说着指了指地下的人头,道:“这就是下场!”
“谢大帅恩典,我等愿拼死报效朝廷。” “好!速速整军随我击贼!”贾琮喝道。 “是!”数万人齐声应诺,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各自背了干粮、水囊便走。 “四娘来。”贾琮朝杨四娘招手道,与她并辔而行。 “娘子,看看为夫麾下军容,可雄壮否?”贾琮指了指身后的亲兵。 杨四娘含羞白了他一眼,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张元霸提着两只大铜锤,对她咧嘴一笑,倒吓了一跳。 燕双鹰忙踹了张元霸一脚,低声道:“你斯文些,人家娇滴滴的姑娘,仔细吓坏了。你这夯货,看不出这是未来的奶奶么?不怕枕头风吹死你。” “额,双鹰你说的有理,我只是想打个招呼。”张元霸忙点头道。 杨四娘瞪了两人一眼,回过头来啐道:“你麾下都是些下流种子。” 贾琮大笑,道:“待会你就知道这些下流种子杀起人来,和你们江湖把式的差别了。” “就这几百人,你就瑟把你。”杨四娘低声嗔道。 贾琮笑道:“没听过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么?他们那群乌合之众,还真不被我放在眼里。” “知道你是天下第一猛将,行了罢?”杨四娘娇声道。 贾琮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在床上更猛。” 杨四娘顿时脸颊飞红,心虚地回头瞟了一眼,啐道:“你要死了,大庭广众说什么下流话,还要不要大帅威仪。” 贾琮笑道:“本帅带兵,靠的是威风,不是威仪。你们说是不是!” “大帅威武!”众将士齐声喝道。 杨四娘又羞又气地横了他一眼,骚包!下流! 忽地一骑赶上来,插入两人中间,拱手笑道:“贾环给嫂嫂请安。” 杨四娘大窘,见是贾环这混账,恼道:“浑小子,再敢胡言仔细我捶你。” 贾环吐了吐舌头,忙缩回去。 见贾琮在一边看笑话,杨四娘啐道:“你兄弟比你还讨嫌。” 贾琮笑道:“我却觉得环哥儿越发有眼力见儿了,很懂礼数,难为我教导他数年。” “呸,你们两兄弟,一个色坯子,一个小鬼头,都不是什么好人。”杨四娘嗔道。 “四娘,我若是好人,那咱们不是要兵戎相见么?”贾琮笑道。 杨四娘咬了咬樱唇,低声道:“若是咱们真在战场相见,你会对我手下留情么?” 这是什么幼稚问题,战场之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怎么留情? 贾琮眼睛一转,笑道:“那这得问四娘会不会对夫君手下留情了。” 凡是难以回答的问题,一律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贾琮总结出来的对付女人刁钻问题的经验。 杨四娘一呆,旋即嗔道:“狡滑!人家才不像你那么无情,你饶我一次,我自然也要饶你一次。” 贾琮摇头失笑:“你呀,这么喜欢感情用事,如何统领千军万马?” “就知道你是无情无义的。”杨四娘别过头去,气鼓鼓的不理他。 贾琮叹道:“战场上兵荒马乱,哪里容得我细细分辨谁是杨四娘?即便我想留情,恐怕还没见到你,你就香消玉殒了。” 杨四娘默然,这还真是大有可能之事,因叹道:“你我身份悬殊,天壤云泥,此战之后,也只能各奔东西了。” 贾琮微微一笑,在黛玉、宝钗等人长期锻炼下,他早已学会听话听音,杨四娘这句话显然是想让自己拿个条陈出来,别吃干抹净不认账。 因笑道:“四娘不是绿林好汉么,什么时候学的多愁善感了。平乱后我自然要返回神京复旨,至于你么,我另有安排,急什么? 难道我会放着这么好个老婆不要?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等你守孝期满,爷再娶你过门儿。” 杨四娘得了他的保证,满心欢喜,含羞白了他一眼,啐道:“不害臊,谁说要跟你了。再者说,你们大户人家规矩多,婚姻之事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我们草莽寒门可不敢高攀。” 贾琮哂道:“你这丫头,又和我使诈。行,你不敢高攀那就算了。爷到时候给你们封个官儿,就算了了。如何?” “你敢!”杨四娘瞬间变脸,柳眉倒竖,张牙舞爪,瞪着贾琮,低声道:“你这混账敢始乱终弃,我……我……我就咬死你。” 贾琮噗一声笑了,道:“这可是你说的,打完这一仗,爷让你咬个够。” 杨四娘见他满脸坏笑,知道没好事儿,又羞又恼啐了一口,不去理他,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寻他说话。 两人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带着队伍朝曲阜行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曲阜陷落 眼见天色渐渐明亮,胡斐依旧迟迟不归,白莲圣母心中疑窦更增,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直觉感到胡斐有鬼。 众当家的却没理论这些小事儿,只道胡斐路上追丢了人,耽误了时辰,正好少个强劲的求亲对手。 贺铁牛低声道:“柳兄弟,胡兄弟没事儿罢?” 柳湘莲笑道:“贺大哥放心,胡兄的本事你是见过的,能出什么事?” 程灵素也点头道:“贺大哥不必担忧,拙夫性子傲气,想必是寻踪觅迹耽搁了时辰,他又不好空手而回,定要杀了那贼子才好回来见人。” 贺铁牛笑道:“胡兄也太实诚了些,这眼看就要破城了,些许小事先放下,谁又来笑话他?” “诸位当家,时辰到了,干罢!”王淼喝道。 “干他娘的!”众匪首齐声道。 “好!弟兄们,打下曲阜,金银财宝随你们拿,妇人姑娘随你们顽!”贼寇的战前动员简单直接有效。 无数贼军闻言顿时红了眼睛,挥舞着兵器,嗷嗷叫着,恨不得即刻踏平曲阜,吃顿大餐。 “擂鼓!” 咚咚咚!数十个大皮鼓同时响起,雄浑的鼓点好像敲击在每个人心脏上,把所有人的热血、激情全部压榨出来,直冲上头。 “攻城!” 一声令下,曲阜北、东、西三面城墙,无数贼军像打了鸡血般蜂拥而上。 “冲啊!杀!” “杀进城去!” 白莲圣母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暗暗示意自己手下先派些炮灰上去应景儿,精锐不动。 城墙上衍圣公府百户官脸青唇白,看着蚁附而上的贼军,拼命挥舞腰刀喝道:“弟兄们给我顶住,衍圣公爷钧令,打退了贼军,重重有赏!擂鼓助威!” “是!”城上也响起密集如雨的鼓点,鼓舞着才征调来的四五千军士和万余民壮。 好在衍圣公威望极高,在曲阜民众心中宛如天人一般的存在,只要他老人家还在城里,大家伙都有拼死之心,一时竟硬生生顶住贼军的攻势。 也怪贼军军械简陋,既没什么弓箭,也没攻城器械,全靠赶制的云梯攻城,自然效率极低。 况且曲阜乃圣人故里,规格远超一般小县城,三丈高的城墙,岂是那么好逾越的? 不过两炷香时分,城下便堆了满地尸体,城上守军居高临下,倚城而战,士气大涨。 “弟兄们,给我顶住!打得好!贼军技穷了,我去给老公爷报喜去!” 百户官见贼军铺天盖地的军阵中,人马如蚁源源不断涌出,悄悄溜下城墙,心中惶恐至极,若贼军不惜一切代价攻城,曲阜危矣。还是先找老公爷讨个退敌之计。 得知贼寇大军围城,衍圣公府上下正惶惶不可终日。 无奈何,衍圣公孔光哲只好出来坐镇三堂,底下一干孔家子弟如坐针毡,如处火宅,想跑又不敢跑,只得静听教训。 只听孔光哲缓缓开口道:“往日叫你们熟读家训,都不听。如今一遇到些许小事便六神无主,自乱阵脚,传出去,岂不是玷辱了祖宗?” “是,老太爷教训的是,我等谨遵教诲。”众人起身恭聆教训,面上的忧色却掩盖不住。 不少人心中腹诽,读书能退敌,朝廷还用得着养兵?贼人来了,把圣贤书砸出去不就完了? “老太爷,可如今贼寇正在攻城,如何是好?”一年轻公子忍不住问道。 孔光哲淡淡道:“家训有言,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 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谁能于此?” “老太爷高见。” “老太爷英明。” 众人微微苦笑,心中虽一百个不伏,却也不敢反驳,只得随口附和。 这番大道理他们从小读熟了的,只是如今盗贼都快打上门来了,你还寄望天降神兵,让敌人不得好死,寄望别人看在孔圣人的面上不加害自己,这不是扯淡么。 孔文乐看了看满堂的兄弟、子侄,心中虽惊惧,却也有些欣慰,还好老三提前跑了。 若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自己这一支好歹有个香火,这孽障的小聪明总算用对了一回。 这时百户官急急跑来,启道:“禀公爷,贼兵二十余万正在攻城。如今敌强我弱,城内将寡兵少,恐难持久,请公爷示下。” 众人大惊,纷纷看向上头的老人。 孔光哲捻须道:“发动民壮,奋力守城,城内烽火已经点燃,朝廷兵马顷刻即至,告诉军士们再坚守半日。” “是!”百户官暗暗叫苦,目前情势别说半日,恐怕一个时辰也难,一边想着,慌忙跑出去命人传令。 自己却偷偷溜回了家,命家人收拾好早已备下的金银细软、马匹大车,一旦城破,即刻从南门逃命,如今只有南边没见贼人,也别无选择了。
大老爷孔文礼试探道:“老太爷,如今贼子围三阙一,为保您老和老太太万全,不如咱先从南门出城去,迎接王师,解民倒悬。”把弃城而逃说成出迎王师,面子上总好过些。 众人松了口气,忙附和道:“大老爷高见,王师远来,未必熟悉路途,我等理应出迎。” 孔光哲摇头道:“岂有位尊者迎位卑者?何况区区贼寇,即便破城,又岂敢侵扰圣府?不怕天怒人怨么?子曰,吾以王言之,其不出户牖而化天下。 天下既可化之,何况盗贼乎?尔等见小暗大,而不知所务;从物如流,不知其所执。此则庸人也。” 众人面面相觑,这火烧眉毛了,还摆什么谱儿?还说我们是庸人,当庸人不怕,就怕当死人。 虽各怀鬼胎,却没人敢稍稍反驳,甚至辩解都不敢,只得唯唯称是。 孔光哲扫了众人一眼,道:“我等乃圣人后裔,自当秉圣人道理而行,尔等可知何谓圣人?” “请老太爷教诲。”众人有怕的、有急的、有怒的、有恨的,一开口说的却都是同样的话。 “所谓圣人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 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邻。此谓圣人也。我等按圣人之道而行,贼子虽残暴,又岂敢侵……” 衍圣公话音未落,却听一管家连滚带爬冲进来,嘶声大叫道:“老公爷,城破了!贼军杀进来了!” 众人一个个吓得簌簌发抖,面如土色,双股战战,几欲软倒。 “慌什么!文礼,持我帖子出门,但有贼军,告诉他们,不许侵扰圣府,否则定招朝廷雷霆之怒,让他们好自为之。”孔光哲喝道。 “是。”孔文礼答应一声,战战兢兢退下。 ―― 却说城外匪首见第一波攻城不利,也不惊慌,反正只是各家用一两千炮灰趟趟路,见城上部署基本明了,野狸子笑道:“各位当家的,路子已趟明白了,咱就不藏着掖着了,各派好手上罢?” “好!”众人点头称是,当下派出探马各处传话,协调各方攻势。 “圣母,您看咱们上不上?”一堂主低声问道。 白莲圣母见城内没什么古怪,盘算了一阵,曲阜四面都有大军拦截,朝廷援军也没这么快赶来,除非有天兵天将,否则今日曲阜必破。 因点了点头,道:“带两千教众上罢。” “属下遵命。” 战鼓再次敲响,贼军这一轮攻势便凶猛凌厉了许多,主攻者全是凶悍好杀的亡命之徒,颇有些武艺,非裹挟的流民可比,一个个咬着刀,如猿猴般顺着云梯飞快攀上。 一旦上了城墙,一个贼兵竟能抵挡三五个临时拼凑的军士,还能占据上风,不过拖得几息,身后又有几个贼兵冲上来。 顿时城上多处防线被撕裂,军士们听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狞笑声,心中惊慌,战心更馁。 看着越来越多的贼兵攻上城头,底下的匪首们弹冠相庆,纷纷喝道:“破城在即,速速整军,给我冲进城去!” 众匪激动地欢呼起来,眼前的曲阜便如一个娇媚多姿的妇人,在向他们招手。 “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城上守军岌岌可危的军心士气瞬间崩塌,不约而同呼啦一声,掉头便跑。 众贼军哈哈大笑,涌上城头,衔尾掩杀,另有部份人则去打开城门。 “弟兄们,富贵女人就在城里,随我杀进去!”众匪首再也按捺不住,招呼一声,便带人冲了进去。 虽说的是打下的财富公平分配,可实际操作起来谁管你那么多,谁抢到就是谁的,手快有手慢无,容不得众人迟疑,便一股脑冲进去。 “圣母,咱们也冲进去罢,迟了就只能喝汤了!”几位堂主忙道。 白莲圣母也动了贪欲,扭头看了看,四处风平浪静,因点头道:“速去!” “得令!”几个堂主大喜,慌忙带着精锐教众跟着杀进城去。 乱军杀进城去四处烧杀抢掠,众匪首却不谋而合,都率心腹好手往衍圣公府杀来,这处不仅钱粮广盛,更牵涉黑风寨的联姻,实在是一块天大的肥肉。 李老虎首先杀到,看着门口悬挂的圣府牌匾,大喜道:“就是这里,给我杀进去!” “且慢!” 却见大门边上的小角门开了,大老爷孔文礼带着几个小厮出来,高举一张烫金帖子,喝道:“衍圣公名帖在此,此乃天下圣地,尔等不得冒犯,还不速退,以免天罚!” 众匪大笑。 “我罚恁娘!”李老虎抬手一枪将孔文礼捅了个透心凉。 几个小厮也被众匪瞬间砍翻在地。 角门内的家仆见大老爷被搠倒,吓得慌忙关上门,缩在门后瑟瑟发抖。 第四百七十章 万夫不当 “来人,把宅子给我围了,不许走露一人,给我撞门!”李老虎喝道。 顿时十几个壮汉卸下马匹拖拽的粗长圆木,左右抱起来,喊着号子,往门上撞去。 轰、轰! 其余众匪也赶到了,笑道:“老虎兄果然身手敏捷,占了先机。弟兄们,帮着飞虎寨的兄弟撞门。” “来人,给我把府邸团团围住。” “嘿嘿,听说孔夫子府上的太太、姑娘们个个水灵,弟兄们今儿要开荤了。” “谁都别跟我抢,老太太是我的。” “哈哈哈,黄兄别具一格,爱好独特,小弟佩服之至,万不敢争抢。” 黄老骚嘿嘿笑道:“其中乐趣,你们这些粗人不懂。” 轰!门闩断裂,府门终于被撞开。 “弟兄们,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好勒!” 众匪狂笑着、怪叫着,挥着刀枪冲进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惨叫声、尖叫声、哀嚎声、嘶吼声在这座九进大宅子中此起彼伏,浓郁的血腥味冲天而起,满地残尸,鲜血肆流,仿如人间炼狱。 衍圣公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浩劫。 白莲圣母没跟着入城劫掠,只派了几个堂主杀进城去,自领大军在城外逡巡。 如今二十几万人堵在城门口,先进城的人已经杀疯了、抢疯了,城外的人还进不去,急得直跳脚。 忽听西面天上传来一声巨大的炮响,似乎一个信号,北面、东面、南面的天空同时炸响。 不好!白莲圣母大惊,这是一个陷阱!左右看去,哪里还能见到柳湘莲、程灵素身影,心中暗道糟糕,开始思虑保命之策。 果然,几个探子飞马来报,官军从东南西北四面杀过来了,漫山遍野都是人,不知多少。 只听隆隆战鼓响起,沉重密集的马蹄声逐渐逼近,大地在轻颤,众匪心中也跟着颤抖起来。 贾琮目光如电,罩定前方曲阜城下的乱军,喝道:“四娘不必随我冲锋,指挥好你的人!且看爷的手段!” 说完轻夹马腹,千里一盏灯再次提速,风驰电掣般冲进敌阵。 杨四娘来不及说话,便见贾琮冲了出去,不敢抗命只得放缓马速,见贾环吆喝着便要跟着冲上去,慌忙将他拉着。 “你不许去,跟在我身边就行了。”杨四娘喝道。 “嫂嫂,让我上阵杀敌!”贾环挣扎不脱,急道。 “混账!小孩子家杀什么敌!你哥不在,我得看着你。不许去,听到没有!白二、陈七,你们给我看着他。”杨四娘斥道。 “得勒!四娘放心,咱兄弟也不是第一次服侍环三爷了。”白二笑道。 贾环不敢与她争持,生怕又被绿林好汉卸了关节,只得闷闷不乐跟着她。 “弟兄们,报效朝廷,为子孙后代挣前程的时候到了!给我杀!” 杨四娘举剑一喝,黑风寨众匪呼啸一声,争先恐后杀出,如今官军势大,又是攻其不备,打顺风仗他们最喜欢。 却见贾琮杀入敌阵,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掌中大枪幻出繁星点点,居高临下,刺杀无数贼人,竟无一合之敌。 这也难怪,这些贼寇前日还是农夫,尽管抢掠了几座县城,却没经过正规军事训练,连普通士兵都不如,又怎么可能是贾琮的对手? 杀起来便如砍瓜切菜,剪草剃须,顷刻间便被贾琮杀出满地尸体。 众贼终于亲眼见识了什么叫万夫不当之勇,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扭头四散溃逃,又被赶上来的亲兵们一通狠杀。 “官军人少!给我杀!”白莲圣母厉喝一声,指挥众贼回头迎敌。 还未进城的数万贼寇见官军杀到,慌忙扭头迎敌,乱哄哄冲上来。 贾琮正感乏味,却见前方一白衣女子骑在马上,鹤立鸡群,不禁大笑道:“圣母休走,小弟来也!” 白莲圣母一听他声音,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胡斐竟是这小贼假扮,自己竟没看出来! 看这身手相貌,除那名动天下的贾子龙外,也没旁人了,心中不禁恨得痒痒,连声呵斥手下迎敌。 “给我杀!”贾琮大吼一声,领着亲兵直接中路突击。 空性、解辉分领所部左右扈从。 三路骑兵齐头并进,便如神灵手里的三叉戟,在贼军数万众中翻江倒海,搅了个一团血肉浆糊。 但见空性提着禅杖,借着马力,方头刀铲轻轻一推,从人丛中掠过,铲飞十几个脑袋。 跟着双臂一拧,禅杖划了个半圆,从身后转到左侧,在空中挥过,扫出半月形的死亡禁区,登时七八个贼人被扫飞,无不膛开肚破,污血内脏流了满地。 解辉不擅近战,马背上背满箭壶,双手连连引弓,箭矢如雨点般射出。 凭着三石硬弓的强悍力道,射出的箭矢好像阎王的索命帖子,在密集的贼军丛中乱穿,每一箭至少贯穿两人,杀敌速度丝毫不比空性来得慢。 贾琮则盯紧了白莲圣母,誓要先擒杀此女。 此女颇有才智,若不除之,定会成为朝廷大患,贾琮可懒得再出京到地方平乱。 白莲圣母见贾琮直愣愣冲过来,哪不明白他的意思,慌忙命心腹好手阻挡。
“圣母先走,我等拦住他!”几个忠心耿耿的好手大喝一声,领着数百人便迎上来。 “来得好!”贾琮大喝一声,硬生生凿入敌军阵中,手中猛地炸出千万枪影,凌空刺出,嗖嗖有声。 众匪只觉眼花缭乱,还没看清枪势来路,便纷纷中枪落马。 贾琮也不理论,只管杀开前路,往前冲去。 交战了这半晌,他早已看出,这些贼寇即便是功夫好手,也根本不具备战场厮杀的经验和能力,一个个拿着刀剑,甚至各种奇门兵器就想来阻挡自己,这不是找死? 大枪变幻莫测,神化无穷,被尊为百兵之王,冷兵器战场上首屈一指的武器,不是说着玩的,单凭一丈多的长度,就能杀得这些贼寇含恨而终。 张元霸拼命催动雄健异常的夏尔马,舞着两只铜锤,左右开弓,也不看对方招数如何,管你怎么精妙招数,照头便是一锤。 战场上人潮拥挤,混乱无序,空间狭小,还得防范被友军兵器误伤,实在没多少腾挪闪躲空间。 众白莲教高手引以为傲的精巧身法根本使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直来直去的铜锤砸来,只得举兵硬挡,便如螳臂当车一般,无不筋折骨断,脑浆迸裂。 砰砰声中,张元霸捶死满地所谓技击高手。 燕双鹰带着亲兵们阵型严整,高举陌刀,如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数百把长刀借着马力挥下,人马俱碎,挡者披靡! 刀光一闪,战场便是一空,好像下了一阵血雨。 贾琮顷刻间杀透敌阵,往白莲圣母杀来。 白莲圣母见不能力敌,拨马便逃,往城内冲去,如今各家头领、好手都杀进了城去,只能借他们方可抵挡一时,自己才有可能逃得性命。 贾琮大枪一颤,挑飞几个拦路妖人,喝道:“哪里走!”纵马便追。 白莲圣母不理,拼命扬鞭打马,往城内冲去,只要冲进城去,贾琮单人独骑,未必敢追。 贾琮冷冷一笑,将马速催到极限,流星赶月般追了上去,他已看出白莲圣母骑术并不甚佳,估计少有骑马,且坐骑只是普通良马,和自己的宝马神驹相比,相差甚远,当可在她进城前将其擒杀。 白莲圣母回头见贾琮快速追近,暗暗心惊,知道对方坐骑神骏异常,索性横了心,不再催马,右手悄悄摸到腰间。 贾琮呼吸间已赶了上来,手握大枪便想照着背心,将她一枪捅死,忽听身后一人叫道:“饶她一命!”正是杨四娘。 贾琮心中一动,此女是个人才,留着自己用也不错。便按下杀机,催马与她并排而行,轻舒猿臂,往她后颈抓去。 突见白莲圣母右手一扬,从腰间挥出一抹雪亮精芒,快如奔雷,直奔贾琮咽喉! 她腰间竟藏了一柄软剑,关键时刻突施偷袭。 “小心!”杨四娘吓得魂飞天外,本以为白莲圣母武艺平平,没想到她今日毫无保留出手,竟不在当世任何剑术名家之下,剑光如雷,勾魂摄魄。 贾琮也没料到她身手如此高强,此刻他右手抓着大枪,腾出左手去抓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一手。 因白莲圣母在他左侧,自己右手在外侧,格挡十分不便,大枪转圜也不灵便,左手又是赤手空拳,看这锋利的剑芒,稍一不慎,自己左手就没了。 危急关头,贾琮来不及思考,本能地猛往后仰,同时左脚狠狠踹在对方坐骑肚子上。 白莲圣母一击不中,剑势如附骨之疽,跟着下拉,眼看要刺入贾琮脖颈,忽觉一股大力涌来,马匹硬生生被贾琮这一脚踹开两步,双马位置顿时变化。 呲!奔着咽喉去的凌厉剑锋在贾琮金甲上拉出一道深深的细痕。 白莲圣母暗叹一声,论沙场手段,自己远不能和对方相比,此刻不走,定要失陷。 她拿得起放得下,丝毫不在乎方才功亏一篑的遗憾,催马便走。 贾琮险些阴沟里翻船,若非靠着丰富的战场经验,几乎被这婆娘一剑封喉,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冷喝道:“想跑?!看枪!” 白莲圣母慌忙回头,却见贾琮还隔着两三丈。 此时两支劲矢从后飞射而来,狠狠扎进她马股之中,正是解辉在百步之外引弓支援。 那马吃痛,猛地人立起来。 白莲圣母惊呼一声,她骑术本就平平,顿时失去平衡,险些被摔飞出去。 好机会!贾琮飞马赶上,这次他学聪明了,左手探出,瞬间扣住她右肩,五指如勾,轻轻一错,已卸了她肩膀关节。 白莲圣母吃痛,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涌来,身子已腾云驾雾般横趴在贾琮马背上,紧接着左臂被人反拧在身后,卡嚓一声,左手肘关节也被卸了,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贾琮擒了她,也不急着进城杀敌,拨马便回。 张元霸、燕双鹰等人忙赶上来护着他。 “狗贼!放开我!要杀便杀!”白莲圣母在马背上扭动身子,怒骂道。 贾琮怒极,方才的帐老子还没和你算,竟敢猖狂,抬手便啪啪啪几巴掌狠狠抽在白莲圣母挺翘的丰臀上。 第四百七十一章 摧枯拉朽 “我让你叫,我让你叫!说,伏不伏!” 白莲圣母被他大庭广众折辱,羞怒已极,臀儿都痛麻了,厉声喝道:“不伏,死也不伏!” “好好好!我让你不伏,不伏,不伏,不伏!” 贾琮一叠声喝道,手上不停,噼里啪啦照着她屁股蛋子连续抽了十七八下,直抽得手掌发麻才放过她。 白莲圣母忍不住痛呼出声,眼泪直流,也不知是羞的、气的还是痛的。 “来,再说句不伏给爷听听。老子把你扒光了屁股打。”贾琮冷笑,侧耳问道。 白莲圣母身子一颤,不敢再犟,默不作声。 “不出声就是不伏,老子就喜欢硬汉。”贾琮说完便去扯她腰带。 “住手,我伏了,伏了!”白莲圣母吓得尖叫道。 “我看你是口伏心不伏,还是讨打!”贾琮冷笑,手上不停。 “大将军息怒,犯妇伏了。”白莲圣母忙道。 “正经人不做,学人家造反,老子回头再收拾你。”贾琮道。 “你没事罢?”杨四娘急忙赶过来关心地问。 贾琮摇头道:“没事,爷纵横沙场三万里,岂是她能伤的?你看着她,等我回头处置。”说罢将白莲圣母扔给杨四娘。 “好,你仔细些。”杨四娘接过人来,交给几个心腹女匪看管,又瞪着张元霸等人,道:“你们用心看着些儿,大帅有个闪失,你们谁能担待?” “是是,姑娘教训的是,我等定不离三爷左右,不让贼子伤了三爷半根汗毛。” 张元霸、燕双鹰等人忙赔笑称是,心中却暗暗叫苦,三爷骑的是汗血宝马,杀到兴发时,如风如电,谁跟得上? 贾琮笑道:“不怪他们,兵凶战危谁敢保万全?” “你既知凶险,且他们一百条命也抵不过你一条命,何必亲身犯险?”杨四娘皱眉道。 “对对,姑娘说的是,冲锋陷阵的事儿我们代劳就行了,区区贼寇何用三爷出马?”燕双鹰等人忙道。 贾琮颔首道:“放心罢,我自有分寸。传令,沈守备率三万人并黑风寨人马在城外清剿残敌,余人随我进城杀敌!” “是!” “四娘,你在城外看着。”贾琮拨马便走。 “不,我要跟着你,免得你又胡来。”杨四娘倔犟地道。 燕双鹰等人顿时松了口气,有她看着,三爷总有点顾忌,忙道:“有劳姑娘。” 贾琮瞪了他们一眼,道:“那就跟着罢,先说好,你不许逞强,不然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哦。”杨四娘心中一甜,柔顺地点点头。 忽听砰砰砰三声炮响传来,贾琮一喜,这是大军攻入曲阜城的信号,看来另外三路大军进展甚速。 “随我杀贼!”贾琮大喝一声,率军杀进城去。 “杀!” “反贼受死!” 众将士跟着杀进去,杨四娘麾下黑风寨嫡系人马为挣表现,以示和反贼划清界限,一个个奋勇向前,杀起昔日同袍来,比官军还心狠手辣几分。 因杨四娘在侧,贾琮有了顾忌,不好远离,只坐镇中军指挥空性、张元霸等人冲杀。 不过也差不多,城内贼军早已四散抢掠去了,哪里组织得起像样的抵抗,被几个猛将一冲,无不溃逃,可四门都被官军堵住,他们也逃无可逃。 贾琮带人直往衍圣公府杀来,想擒贼先擒王。 正在圣府施暴的众匪首听说朝廷大军杀到,慌忙整军出来,召集人马各处迎战,可城内兵荒马乱,贼寇都忙着奸淫掳掠,谁还管什么军令。 “诸位当家,先杀出城去再说,别被官军包了饺子!”野狸子喝道。 “说的是,先杀出去!”李老虎喝道。 “各位,分头杀出去!” 众人呼啸一声,带着心腹骨干便分头往城外杀去,他们裹挟的难民进了城早已红了眼睛,兽性大发,也只有多年的兄弟可堪使用了。 野狸子一行沿着大街直往西门杀来,忽听前方马蹄劲急,忙勒住马。 却见迎面过来大队人马,个个顶盔掼甲,雄壮威武,一员披着金甲的少年将军跨白马提银枪,被众人拥在当中,旁边还有个女子。 野狸子等人心头一震,杨四娘反水了! “来将何人?杨大当家不介绍介绍么。”野狸子看了看自己这边儿人马也不少,定了定神,喝问道。 贾琮看了看前方人马,大笑道:“回来罢。” 什么?众匪莫名其妙,忽见队伍中柳湘莲、程灵素两人突施辣手,刀光剑影闪过,四五个当家瞬间落马。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已纵马冲出。 “王八蛋!给我射死他们!”众匪首大怒,队伍中十几个带了弓箭的好手,引弓便要射。 “放箭!”解辉一声令下! 蓬!蓬! 数百张神臂弓同时发威,一顿箭雨将贼军射落无数,掩护程灵素两人返回本阵。 “湘莲辛苦了。”贾琮微笑道。 柳湘莲拱手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大帅神机妙算,卑职佩服。” “卑鄙!”野狸子、李老虎等人听出了贾琮的声音,怒吼道。 贾琮哈哈大笑:“本帅甘冒奇险,潜伏尔等身边,却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四娘。”说着看了杨四娘一眼。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老婆。” 杨四娘大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至于你们么,本帅大军一到,弹指可定。贺铁牛、八千岁,本帅见你二人还不算太恶,此时不弃暗投明,更待何时?”贾琮喝道。 众匪一惊,忙退开,将两人围住。 两人忙摆手道:“休要听他离间,我绝无二心!” 众人将信将疑,却不敢放松,免得又被砍翻几个。 贺铁牛二人也不敢大意,忙躲入自家兄弟丛中。 贾琮大笑一声,长枪一指:“给我杀!” 话音未落,空性、张元霸便带人杀了出去,解辉指挥所部张弓搭箭,嗖嗖声中漫天箭雨配合着骑兵冲锋射入敌阵,上演着冷兵器时代的箭骑协同。 长街上无遮无拦,敌寇阵型被瞬间冲垮。 贺铁牛、八千岁对视一眼,举起兵器便带人杀了出去,不过目标却不是官军,而是身边的贼军。 “俺恁娘!” “狗杂种,就知道你们两个靠不住!” “小心,贺铁牛、八千岁反水了!” 变生肘腋之间,众匪大怒,慌忙分出一支人马抵挡,更抵不住官军攻势。 贺铁牛提着一柄九环大刀左右乱砍,大吼道:“俺老牛早就看不惯尔等凶残暴虐之辈,给我死!大帅,俺铁牛是老实人,您是知道的啊。” 八千岁也神勇起来,提一杆花枪四处乱刺,大喝道:“大帅,俺早有报效朝廷之心。 这些日子潜伏在贼营,就为了等天兵一至,阵前反戈!大帅,俺可等到你了!弟兄们,给我杀啊!”
“无耻!先把这两个狗贼剁了。”众匪首怒骂,深恨两人临阵倒戈,纷纷指挥手下先杀两人。 杨四娘看得瞠目结舌,贾琮一句话就让敌方窝里斗,这小贼果然奸诈。 贾琮大笑:“降者免死,反戈者有功!” 贼军闻言手里不由得慢了两分,都悄悄看向四周,生怕被兄弟“反戈”了。 却见空性、张元霸似猛兽一般,冲入敌阵无人能挡。 空性杀得正酣,一杆六十斤的镔铁水磨禅杖在手中如灯草般盘旋,舞成一团黑光,虽无贾琮枪法变幻无方,精微细腻,却是大开大阖,跌宕自如,将长兵器、重兵器的威猛发挥到极致。 张元霸就简单了,不管对方是谁,使什么兵器,用什么招数,举起铜锤便打,仗着身披重甲,除了面门、咽喉等要害略略闪躲格挡之外,全是硬碰硬的打法。 你砍我一刀,我打你一锤,一锤一个,童叟无欺,杀人如拍苍蝇,直将众匪杀得肝胆俱裂。 贼军节节败退,几个匪首拼命喝令部下阻拦,心中已生退意,贾琮手下猛将如云,真打不过。 贾琮见众匪首欲夺路而逃,也不想多生枝节,便到:“解辉,去射死他们!” “得令!”解辉背了两壶箭,手在马背上一撑,人已站上马背,借力一跃,翻上街旁一所民房屋顶,沿着屋顶快速靠近。 忽地两支冷箭射出,快如疾光电影,黄老骚、王淼两人应弦便倒,一个射穿脖子,一个射穿背心。 “小心,屋顶有神射手!”众匪慌忙将自家大哥保护起来。 解辉一击得手,并不停留,趴在屋顶背面,快速移动,变换位置,准备再射。 如今他居高临下,所有人都在他射界之内,凭他的射术,只要有人敢骑马逃命,定躲不过他的神箭。 贾琮看得手痒,笑道:“四娘你乖乖看着,我去冲杀一阵。” “你,你仔细些。”杨四娘见大局已定,点了点头。 “知道了。”贾琮长啸一声,纵马跃出,冲杀过去,一杆长枪左刺右挑,随意挥洒,如闲庭信步,走马观花。 观的是血花。 如今近两千贼寇早被官军前后堵在街上,欲退无路,只得拼命,作困兽之斗,团灭只是时间问题。 贾琮见贼军中一青年,舞刀如轮,在地上滚来滚去,四五个官军拿枪去捅,硬是碰不到他的衣角,反而被他趁隙削断了几条马腿,斩杀了几个落马的军士。 正是飞虎寨李老虎手下头号高手,左小刀。 “好刀法!”贾琮大喝一声,拨马迎上去,一枪快如闪电,当胸搠去! 左小刀识得厉害一刀斩在枪侧,就地滚到一边,心中暗惊对方枪杆似巨蟒般滑不留手,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枪,接触后才感觉枪杆急剧震颤,不仅使自己无法劈实,反而震得自己掌心发麻。 “看枪!”贾琮驭马追上,又是一枪刺出,枪到半途,忽地绽开一团烂银,将左小刀浑身上下尽数笼罩。 左小刀避无可避,一咬牙,把单刀舞得风雨不透,硬碰贾琮枪势。 只听叮叮当当雨打芭蕉声传来,枪尖与刀光不断碰撞。 贾琮高踞马上,以长攻短,占尽上风。 左小刀与贾琮步战比刀时,还能有来有回,如今贾琮一枪在手,狂猛的枪势直将他压缩在方寸之地,苦苦支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就叫一寸长一寸强。 贾琮心中也暗暗佩服,这小子刀法精湛,上次佩刀被自己砍断,新刀显然不太称手,即便这样仍能顶住自己攻势许久。 再加上早已从杨四娘口中得知,左小刀与普通贼寇不同,不滥杀、不淫虐、不贪财、不奸猾,着实是条汉子,不禁升起几分爱才之念。 枪势连绵不断,似水银泻地般冲击着左小刀的刀网,渐渐撕开他的防线。 忽听铛一声响,半截断刀斜飞而出,枪尖已指着左小刀咽喉。 “小刀兄,还不归顺朝廷,更待何时?”贾琮笑道。 左小刀叹了口气,道:“将军真有子龙之勇,某两番不敌,心服口服。”说着咽喉猛往枪尖上撞来,竟是宁死不降。 贾琮一惊,枪随意动,便如当日学艺时王进对付自己一般。 左小刀撞了个空,重又摔倒,发现枪尖仍然如影随形般抵在自己喉头,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忍不住苦笑摇头。 “给我绑了!”贾琮喝道,也不理他,重又杀入敌阵。 八千岁眼尖,见贾琮有招揽左小刀之意,知道左小刀脾气死硬,忙转头对手下说了几句。 在贾琮并亲兵冲杀之下,不过顷刻之间,这支贼军便被擒杀殆尽。 贾琮抬眼一扫,贺铁牛、八千岁慌忙滚鞍下马,带着手下众人拜倒。 “小人拜见大帅。” 贾琮冷哼一声,喝道:“你们两个速去收拢自己的人,剿灭城内贼寇,战后再论功过!” “是是,我等这就去。”贺铁牛磕了个头便走。 八千岁眼珠一转,点头哈腰地道:“大帅,那左小刀确是一条好汉,只是性子执拗,因从小被李老虎抚养长大,对其忠心耿耿。 若要降伏其心,还得从李老虎下手,小人已擒下李匪,请大帅发落。”说完一摆手,两个马匪提了五花大绑的李老虎出来,按在地下。 贾琮微一点头,略一抬下巴,示意亲兵接过。 “小人告退,这就去剿平乱匪。” 八千岁躬身退下,翻身上马,喝道:“弟兄们,咱们报效朝廷,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随我剿灭乱匪,将功折罪!” 众匪捡回一条命,忙闹哄哄跟着他去了。 杨四娘走过来,看着八千岁一脸慷慨激昂的样子,露出嫌弃欲呕的表情,不屑地道:“怪不得叫八千岁,见风使舵,卑鄙无耻。” 贾琮笑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八千岁这绰号不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真要放过他们?”杨四娘道。 “看他们有没有用。”贾琮道。 如今他身居高位,渐渐地不再从自身好恶和道德标准出发考虑问题,只看有没有利,只有这样才能在朝堂上走得更远。 忽见又有两队官军杀到,领头者分别是冯紫英、卫若兰,看到贾琮忙过来拜见。 贾琮笑道:“起来说话,你们自个来的?世伯他们也放心?” 冯紫英道:“我老爷说了,上了战场一切听天由命,大丈夫的功名只在马上取,若是怕死,趁早躲在家里抱孩子。” 卫若兰笑道:“家父也是这个意思,该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若不上阵,读书练武何用?反正我还有几个兄弟,也不怕家里绝后。” 贾琮道:“韩兄、陈兄他们也来了?” “来了!” “好!都是好男儿。各自分头杀敌,速速平定城内乱局!”贾琮大喝一声,自领一军,便往衍圣公府杀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 圣府杀劫 贾琮带人杀到衍圣公府,见大门倒塌,透过门洞,见地上乱尸横陈,血流成河,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显已遭劫。 数十个贼寇正各抱金玉器皿欢天喜地从门内出来,撞上贾琮一行,慌忙丢了东西便跑,刚转过身便被一阵密集箭雨射成了刺猬。 “进去看看有没有活口。”贾琮一摆手。 空性、解辉二人忙带人冲进去。 看着府内惨状,贾琮心中微叹,若非自己献计,贼人未必会来攻打曲阜。 若让他们四处流窜滋扰,却不知又要发生多少惨绝人寰之事。 故贾琮定计,牺牲曲阜,拯救山东。 在献计之初,贾琮便想到了这个对曲阜来说玉石俱焚的结果。 虽早有所料,可身临其境,仍不免内疚自责,终究是自己牺牲了曲阜百姓。 贾琮叹了口气,转念一想,这就是战争,为将者只能考虑怎么打赢,怎么以最小的代价获取胜利。 且以自己的才智也只能想到这个简单粗暴的法子,以曲阜为饵,诱贼寇上钩,若提前通知曲阜来个人去城空,还怎么诱敌?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牺牲曲阜,便要牺牲山东,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想到这里,贾琮的心又恢复冷硬。 为将者必须视人命如草芥,这是基本素养。 贾琮带人往里进二门,又见院内有一道屏门遮挡,顶覆灰瓦,彩绘屋顶,前后各缀有四个倒垂的木雕贴金花蕾,门楣悬着太宗皇帝亲颁“恩赐重光”匾额,故称“重光门”。 绕过重光门便是大堂,贾琮在大堂流云八宝暖阁坐定,不多时亲兵来报,找到一个活口,是个小吏,躲在书柜里逃过一劫。 贾琮看着堂下惊魂未定的小吏,和声道:“本帅乃圣上钦点戡乱大将军贾琮,贼人已被天兵杀败,你不必惊慌。” 那小吏闻言呜一声哭出来,双手捂脸,混身轻颤,拜倒在地,抽噎见礼。 贾琮道:“府里的公爷、各位老爷何在,可平安?” “小的只知公爷和各位老爷、少爷都在三堂议事,不知好歹。”小吏泣道。 贾琮点点头,忽见空性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霍然起身,道:“带我去看。” 一行人匆匆赶到三堂,但见堂内数十衣着华丽的男子被屠戮一空,横七竖八倒在血泊里。 上首桌案旁边倒着一个老者,双目圆睁,满脸惊恐并难以置信的神色,早已气绝多时。 “这是……”贾琮微微一愣,叫过那小吏:“你来看看这些是什么人?” 那小吏进了此堂早已吓尿,哆哆嗦嗦走过来一看,惊呼道:“老公爷。” “这是衍圣公?”贾琮问道。 “是,是。”那小吏点头道。 “这些是什么人?” “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大爷、二爷……禀大帅,都是圣府的直系老爷、少爷。” 那小吏牙关咯咯作响,传承千年的圣府竟然被人一锅端了。 贾琮皱眉道:“难道都遭难了?给我找!” “是!”众人忙进去四处搜寻。 这时,解辉从后堂出来,红着眼睛道:“禀大帅,内宅数百妇人……不论老幼尽被贼寇凌辱,许多想不开寻了……短见。” 贾琮叹了口气,道:“找到府里有诰命的夫人,告诉她们,此刻不是寻死的时候。 贼子既以溃败,生者还需尽责,朝廷的俸禄不是让她们白吃的! 把所有妇人集中起来看管着,让诰命夫人们妥善安抚。 另外,给我仔细搜索,看孔家还有没有人剩下!” “是!” 算起来孔家和老宁荣二公还有些渊源。 当年上代衍圣公孔继宗,亲笔给贾家题写了“贾氏宗祠”匾额,并“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一副对联。 在勋贵中是独一份,也算十分体面光彩了。 想到这里,贾琮摇了摇头,自己这算是恩将仇报么?若让孔家人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只怕生吃了自己的心都有。 不过听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以圣人后裔的德行,想来不会拒绝杀身成仁罢? 贾琮正自我安慰,却见几个亲兵护着五六个人过来。 “禀大帅,这几人自称圣府子弟,这两人躲进园子的枯井、茅厕里逃过一劫,这几个事发时不在府内。” 贾琮扫了几人一眼,道:“本帅乃皇上钦点戡乱大将军贾琮。” “拜见大帅!荫生文馨,乃衍圣公五子。” “荫生文德,乃衍圣公六子。”
“荫生星云,乃大房嫡三子,家父文彰公,呜呜……” “荫生星图……” “荫生星成……” “荫生星理……” 贾琮看向旁边小吏,见他点头承认,方沉声道:“诸位世叔、世兄请起,世交之谊,何须多礼? 尊府遭此大难,连老公爷都……为国捐躯,琮耳闻目睹,实感痛心疾首,悲愤莫名。 若琮能早一刻赶到,曲阜也不至于此了,实琮之过也。” 众人泣道:“此乃贼寇暴虐凶残,非大帅之过也。大帅能及时带兵平乱,我等感激不尽。” 孔文德、孔文彰两人渐渐从最初的惊恐悲痛中缓过劲来,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喜意。 如今衍圣公一脉就剩他们两个儿子,上头嫡出庶出的哥哥们都殁了,府里的大位悬而未决…… 即便仍由大房侄子继承,作为府里唯二的两个老爷,以后不是大大的吃香? 贾琮一脸“沉痛”,领他们去看了衍圣公并众孔家子孙的遗体,祭拜一番,重又回到大堂坐定。 “两位世叔,如今尊府无人主事,琮也只能求教于二位。” 孔文德泣道:“家中突遭大难,悲痛欲绝,实难任事,恐有负大帅垂询,不知家中老太太可好? 老太爷虽不在了,她老人家也可做主。荫生岂敢擅作主张。” 嗯?老太太……贾琮微微转头,解辉忙上来低声耳语:“老太太年事已高,被贼寇凌辱致死。” 贾琮点点头,道:“两位世叔,尊府老太太性子刚烈,不愿与贼子虚与委蛇,已舍生取义。” “老太太……”众人又哭倒在地,对着内宅砰砰磕头。 好一会,贾琮才让亲兵扶起几人。 “诸位节哀。”贾琮道。 孔文德叹道:“如今老太爷、老太太并诸位兄长俱已罹难,府中又乱成一团,荫生等虽才德浅薄,也只好当仁不让了。请大帅吩咐便是。” 贾琮道:“如今贼寇一败涂地,一网打尽已成定局。 只是曲阜并山东各处百姓受此荼毒,许多人家破人亡,许多房舍只剩残垣,而凛冬又至,急需赈济,重建家园,朝廷钱粮山高路远,一时难以送达。 琮想请二位老爷行个方便,暂借些钱粮出来,以解燃眉之急,不知尊意如何?” 孔家坐拥曲阜九成以上田地,且在山东各处富有田庄,积累千年,以贾琮估计,其家中存粮、存银应是贾家的十倍以上。 当年贾琮随随便便就在辽东庄子里弄了几百粮食,想来孔家只多不少,若能弄些出来,这一劫就算过去了。 孔文德和兄弟文馨对视一眼,微一沉吟,道:“禀大帅,此乃利国利民的仁义之举,敝府岂敢悭吝?只是……” 贾琮刚露喜色,听到“只是”二字,顿时沉下脸来。 “只是敝府才逢大难,死伤无数,上下惶恐,人心不安,治丧尚且捉襟见肘,实难抽出人手办理此事。 二来城内贼寇肆虐,各处烧杀洗劫一空,府里还能拿出多少钱粮还需盘查。这些俗务我等素来不曾过问,实不知如今府里财力如何。 三来此等大事,荫生等便有此心,也不敢擅作主张,乱了家中法度,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还须等朝廷旨意下来,定下袭爵人选,由新一任衍圣公做主为妥。”孔文德道。 贾琮心中冷笑,等朝廷议定了新任衍圣公的人选,黄花菜都他妈凉了。 孔圣后裔倒打得一手好太极,话说的漂亮,冠冕堂皇,就是不出钱。 不过圣府毕竟太过显赫,贾琮也不敢像对付一般大户那样,说征用就征用,因缓缓点头道:“世叔所言有理,琮有欠考虑了。” “不敢不敢,大帅亦是一心为公,为民请命,我等敬佩之至。只待家中事了,定当倾力相助大帅平治山东。”孔文德拱手道。 贾琮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谢过两位世叔了,不知府上还有不在此间的世叔世兄么?琮好派人搜救。”这一瞬间,他心中已有决断。 孔文德叹道:“除我等几人外,也就四房的侄儿星河正在外游学,或许幸免。” 贾琮点点头:“星河兄与我在滋阳倒有一面之缘。解辉,你亲自赶去滋阳,把星河少爷接回来。” “是。”解辉拱手离去。 “谢大帅垂爱。”孔文德等人齐声道。 贾琮淡淡笑道:“不用谢,老公爷殁了,爵位总得有人继承,我看星河兄聪明机警,远见卓识,可堪此任。” 众人都皱起眉来,贾琮的手伸得太长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为刀俎 第475章我为刀俎 孔文馨面沉似水,淡然道:“大帅此言差矣。 星河乃四房庶子,论尊卑,前面还有我与文德两位叔父; 论嫡庶,大房嫡子星云、二房嫡子星图尚在; 论长幼,眼前几个侄儿都是他的兄长; 论贤愚,他不读诗书,不学经义,只知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不及诸位兄长多矣。何德何能承继爵位?” 孔文德也皱眉道:“衍圣公爵位传承,自由天子决断,似非人臣所能妄议,请大帅慎言。” 贾琮笑道:“两位所言极是,不过却漏算了一着。” “倒要请大帅赐教。”孔文德冷笑道。 “说来也简单,若各位不幸死于贼手,星河兄岂非成了唯一继承人?还用理会什么尊卑嫡庶长幼贤愚乎?”贾琮冷冷地道,目光中杀机大盛。 众人大惊,指着贾琮道:“你……你草菅人命,肆意妄为,难道不怕朝廷降罪?” “是贼寇草菅人命,肆意妄为,本帅代天罚罪,会为你们报仇的。”贾琮说完摆了摆手,“都砍了。” “……救命!啊!”众人惨叫一声,被燕双鹰等亲兵扑上瞬间砍翻在地。 “三爷,这家伙怎么办?”张元霸拧着那小吏问道。 “大帅饶命……我,我什么都没看到。”那小吏目光惨然,面白如纸,体如筛糠,哀求道。 贾琮叹了口气,双目微阖,道:“你安心去罢,你家里我会厚加抚恤。”说完右手一挥。 张元霸见状,一锤敲在那小吏头上,登时打死。 贾琮摆手道:“这几人都是被贼寇所杀,拉出去和其余人摆在一起。”如今堂上堂下全是他的亲兵,也不怕走漏风声。 “是。”众亲兵躬身道。 “派人告诉内宅的诸位太太、奶奶,府里各位老爷、少爷尽皆殒命,只有星河少爷在外逃过一劫,本帅已派人将他护送回来。”贾琮道。 “是,三爷。”燕双鹰领命而去。 “派人保护圣府,不许任何人出入。”贾琮道。 “是。” ―― 贾琮出得府来,听城内喊杀声渐渐息了,许多士卒已在帮着收殓百姓、同袍和贼寇尸体。 忽见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率兵过来,翻身下马,齐声道:“末将参见大帅。” 贾琮见到故人,阴郁的心情好了些,道:“免礼。城里可清剿干净了?” “禀大帅,城里贼寇已清剿了九成,众军士正拉网搜索。”冯紫英道。 “城外如何了?”贾琮道。 “禀大帅,城外大军由各路参将、指挥使等率领,已将贼寇四面围住,正在激战。 贼寇皆乌合之众,见官军军容鼎盛,不敢抗衡,纷纷跪地投降,想来不出一两个时辰,就平定了。”卫若兰道。 贾琮笑道:“好!此番我等一战功成,诸位世兄功不可没。” 众人忙抱拳道:“此皆大帅运筹帷幄,身先士卒之功也,末将不敢领功。” “若无诸将士奋不顾身,我便有通天本事,又能杀几个贼人?” 贾琮摆手道:“传令,让诸位将士奋勇杀敌,今晚在曲阜,本帅给他们摆个庆功宴!” “是!”传令兵飞马而去。 众人笑道:“大帅稍候,我等再去冲杀一阵。”
贾琮点头,还未说话,忽听一行人驰马过来,当先一女子道:“这小子着实调皮,定要来寻你。”正是杨四娘等人。 “三哥!我也杀了好几个贼人!”贾环提着枪,兴奋地道。 贾琮瞪了他一眼,看着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黑风寨的大当家杨四娘,早已弃暗投明,归顺朝廷,此次协助平叛,居功至伟。” 冯紫英等人心思灵活,见她容色极美,与贾琮说话又十分随意,哪不明白,忙拱手道:“末将见过姑娘。”执礼甚恭。 他们这么客气倒把杨四娘弄了个大红脸,忙还礼道:“民女见过诸位将军。” “小弟冯紫英。” “小弟卫若兰。” “小弟陈也俊” “小弟韩奇。” “姑娘切莫多礼,我等承受不起。” 冯紫英等人朝贾琮眨眨眼,笑道:“今日吃了庆功酒,我等改日还得再叨扰大帅一顿酒不可。”说着又看了看杨四娘。 贾琮笑道:“这是自然。” 众人拱拱手,笑着去了。 杨四娘红着脸忸怩道:“他们怎么都胡言乱语。” 贾琮笑道:“你不愿摆酒,那我不摆便是,还节约一顿酒饭钱。” “呸,你想得美!抠门。”杨四娘嗔道。 贾琮道:“你这时候进来,城外如何了?” 杨四娘道:“放心罢,我三叔三婶在外面看着呢,也快收尾了。” 贾琮点点头,看向贾环,道:“环哥儿,此番可长了见识?” 贾环拱手道:“今日才知三哥神勇不让赵子龙矣,弟望尘莫及。” 贾琮揽着他肩膀,道:“将在谋不在勇,要学会动脑子,知道么?” “是,小弟谨遵三哥教诲。”贾环道,经此一战,他成长了许多,人也沉稳了。 “回京后,我自会为你请封,到时候你身负名爵,也就不再是小孩子了,日后有什么打算?”贾琮道。 贾环想了想,道:“三哥知道,我读书不成,只想以兄长为榜样,去军中历练历练。” 贾琮笑道:“好,就去辽东罢,那是咱家的根基之地,人头地方也熟。不过也不急,回京再议罢。” “小弟听凭三哥吩咐。”贾环道。 曲阜内除衍圣公府外,不设县衙,因天下读书人都是孔圣人的徒子徒孙,怎么敢管治他的故土? 这不是对至圣先师大不敬么,因此曲阜一切事务都由衍圣公府处置。 如今衍圣公府被人端了,城内各项抚民安民之务都须贾琮亲自过问,无奈何他只得重新回圣府大堂,处置公务。 “传令各保甲、里正,叫他们安抚民众,朝廷天兵既至,断不会让贼子逃脱了去。” “传令各部,搜集战死马匹、伤马,并就近收购猪羊,以为今晚犒赏三军、慰问百姓,所需花费各派人来圣府领取。 不得强买强抢百姓财物,违者斩!” “传令城内各部,俘虏的入城肆虐之匪,一律就地斩首!” “传令城外各部,仔细甄别俘虏,互相指认,辨明身份。 若本是山贼、响马、邪教妖人的,尽数坑杀! 若是被裹挟从贼的流民,打入罪籍,发配边关效力。” …… 第四百七十四章 收拾残局 第476章收拾残局 一道道军令发出去,无数人头落地。 杨四娘在一边见贾琮轻描淡写便决定了数十万反贼的命运,暗暗咋舌,心中敬畏,庆幸自己早早归顺,不然黑风寨就完了。 “禀大帅,一人求见,说是圣府管事,因躲在民居中,逃过一劫。”亲兵来报。 “传。” “小人唐义拜见大帅,小人乃圣府家生子,现领钱粮管事。”唐义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贾琮看着堂下两鬓斑白的中年管事,淡淡道:“来得正好,如今尊府遭了大难,管事都死得差不多了,本帅正愁没个人使唤。 你可知圣府如今有多少钱粮?” 唐义道:“禀大帅,圣府钱粮无数,小人只知曲阜情况,其余各地不知。 而今城内各处米行共有存粮1500以上。 至于金银么,都铸成了大瓜,存于府里银库中,想来贼寇也搬不走,具体多少,小人不知,只有总管和银库管事清楚。” 贾琮点点头,果然孔家有的是钱粮,朝廷拿几十万石粮草出来都扣扣索索,他家仅曲阜一地就有1500,等于四五百万石,可算富可敌国了。 “唐管家,如今府里主事的老公爷、老爷们都不罹难了,管事们也死得差不多了。 内宅的太太、奶奶们陡遭大变,六神无主,也不能理事,本帅只能和你商议了。” 唐义忙道:“大帅尽管吩咐,但凡小人能做到,自当凛遵。” 贾琮见这管家十分懂事,点了点头,道:“如今城内哀鸿遍地,民不聊生,朝廷大军、俘虏也要吃饭,本帅想先向尊府借些粮食赈灾果腹,你看如何?” 唐义忙道:“大帅奉天命除暴安良,要取用些粮食值什么,小人这就领官军去米行取粮便是。” 贾琮淡淡笑道:“唐管家急公好义,颇识大体,本帅甚慰,待们星河少爷回来,自会向他举荐。” 唐义大喜,忙磕头道:“小人谢大帅赏识。” 他已得知府里的爷们除孔星河外,尽数遇难,此时不出来表现表现,更待何时?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府里的总管之位,还跑得了么? 虽说城内还有些管事幸存,可他们早不知躲哪里去了,这等天赐良机却是赶不上了。 ―― 至晚间,各路大军戡平贼军大部,只有少数逃窜。 贾琮从圣府“借”了些钱粮出来,摆了庆功宴,犒赏了三军,慰问了百姓,又安排了轻骑四处追剿事宜,并火速传令周边各府县拦路设卡,堵截溃兵。 “空性、解辉,你二人今夜亲自镇守俘虏营,以防有变。但有变故,即行断然之举镇压,不必请示。”贾琮吩咐道。 虽说反贼头目、骨干皆已斩杀,剩下都是些被裹挟从贼的流民,难保其中没有漏网之鱼。 “大帅放心。”二人滴酒不沾,领命而去。 “大帅,我等敬大帅一杯,今日才知大帅少年成名,勒石乌桓非是幸至,数十万贼寇反掌而定,若非亲见,谁敢相信?” 众将喝得面红脖子粗,又闹哄哄过来拉着贾琮喝酒。 贾琮本不欲饮,却不过盛情,也不好把上下关系搞得太僵,勉为其难喝了几杯。 这一放开便有些收不住,各军参将敬了,都司、指挥使等人又来敬,过后各游击、千户又来敬,以他的海量也有些上头。 杨四娘、贺铁牛、八千岁等“反戈起义”的匪首坐在角落,小声吃饭喝酒,生怕得罪了人,被拉出去砍了。 今儿贾琮眼睛都不眨坑杀斩首上万人的阵势,直接把他们镇住了,哪敢有丝毫异心,挖起坑来比谁都积极,生怕让人怀疑忠心。 杨四娘见贾琮面色通红、不胜酒力的模样,心中又疼又恼,这小贼也不知道爱惜身子,和这群大老粗喝得这么死心干什么? 因瞪了贺铁牛、八千岁一眼,没好气道:“你们两个还不去给他挡酒?没点眼力见儿!” 贺铁牛两人自然知道“他”是谁,也知道杨四娘如今攀上了高枝儿。 忙陪笑道:“四娘说的是,我们这就去,大帅的酒包在我们身上。”说完端起酒往人堆中走去。 “诸位将军,小弟张八,早有报效朝廷之心,故混入贼营,伺机配合天兵剿贼,蒙大帅开恩,赦免罪过。 今日得见诸位将军雄姿,倾慕至极,若将军们不弃寒微,愿诚心敬各位一碗。”八千岁拱手道。 “俺老牛也是一般,本是良民,被这群该死的反贼裹挟,今日蒙天兵降临,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若非诸位将军解救,老牛还难以脱身,俺不会说话,这一碗酒,谢过诸位大恩。”贺铁牛端起海碗来,一饮而尽。 众人都笑着喝彩。 贾琮得他两人打岔,慌忙溜出圈子来,见杨四娘白了自己一眼,笑着坐过去,道:“他们两个是娘子派来的救兵么?” 杨四娘嗔道:“你呀,自己的身子不知道爱惜,仔细醉死你。” 贾琮苦笑:“我这不是应酬么?都是袍泽兄弟,也不好伤了别人的脸面。”
“那你就不怕伤了身子,你的身子伤了,他们可不会心疼呢。”杨四娘啐道。 “是是,娘子所言极是,为夫从善如流,今晚不喝了。”贾琮笑道。 杨四娘横了他一眼,道:“谁是你娘子,还是大帅呢,休得胡言,仔细人笑话。” 贾琮嘿嘿一笑,伸出手指勾了勾。 角落里侍立的程灵素忙走上来,躬身听命。 “呃……把那顽意儿拿出来。”贾琮打了个酒嗝,笑道。 程灵素伸手在怀里一掏,摸出一个锦帕包裹的物事,约莫拳头大小,递给贾琮。 贾琮解开帕子,托在掌心递给杨四娘,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杨四娘眼睛一亮,竟是一方白玉印章,忙接过来细看,这枚印章长宽各三寸,高约四寸,呈麒麟形,精雕细琢,莹润光泽,触手生温,玉质极佳。 背款为二行楷书“袭封衍圣公印”“礼部造”,侧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造,并造印序号。 翻过来一看,底部是六个篆体阳文小字,杨四娘不认识,估计是“袭封衍圣公印”这几个字。 “怎么样,杨大当家当面许下的事,不会反悔了罢?小弟可把这宝贝交到你手里了。” 贾琮笑道,傍晚时分,便有将领从某头目尸体上寻到此物,呈送给他。 杨四娘含羞瞪了他一眼,道:“讨厌!” 说完小心地把印信包裹好,有些迟疑,是自己揣了,还是还给贾琮。 贾琮道:“这顽意儿不过是个意思,在你手里过一下就算我完成了赌约。 嘿嘿,先还我,日后再送你个好的,我还要拿它做个人情呢。” 杨四娘嗤一声笑了,扔回给他,数落道:“奸诈小贼,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一个东西,办两件事。” 贾琮笑道:“这不是情势所迫么。这顽意儿你拿去没用,改日爷送你个好东西,包你喜欢。” “什么东西?” “日后再说。”贾琮坏笑道。 杨四娘虽不明其意,却也看出他没安好心,遂不理他,岔开话题道:“白莲圣母要见你。” 贾琮目光一凝,道:“见我干什么?” “她没说,不过我猜她是想和你谈什么条件。” 贾琮哂道:“败军之将,还敢跟我谈条件?行,吃好了么?带我去见她。” 杨四娘点点头,带贾琮进去三堂。 此处已打扫干净,作为贾琮临时行辕,至于内宅自然被封锁了,美其名曰保护。 杨四娘带贾琮进了旁边一个小院子,皆由黑风寨心腹人等并他亲兵把守,东厢房里亮着灯,依稀可见一个人影,临窗而坐。 “白姐姐,大帅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罢。”杨四娘带着贾琮进来。 因忌惮白莲圣母武艺高强,杨四娘已命人用牛筋绳将她双手反绑在身后,浑身上下也细细搜查过,绝无兵器、毒药之类能威胁贾琮之物。 白莲圣母一言不发,起身相迎,漠然看着贾琮。 贾琮呵呵一笑,对付女人他已颇有心得,毕竟也算脂粉队里打过滚的人,走过去往炕上一躺。 “你再用这死了老娘的眼神看本帅,信不信我马上趴了你的裤子,狠狠打你一顿屁股。话说你的屁股还疼么?” 杨四娘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下流坯子,浑说什么,却不敢插嘴。 白莲圣母闻言顿时破功,高冷范儿瞬间破灭,臀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放大了许多,要说不痛那是假的。 今儿贾琮可毫不留情,狠狠打了一二十下,凭他的手劲儿,虽说隔了厚厚的棉裤,可也绝不好受,如今白莲圣母的臀儿还又红又肿。 “下流!”白莲圣母骂了一声,别过身去坐下,后臀刚一及炕,剧痛传来,差点忍不住跳将起来,慌忙强忍住,身子却微微一颤。 贾琮微微一笑,对美女他还是有几分耐心,忽然心中一动,万一这婆娘只是眼睛长得好看,老子还对她和颜悦色,那不是吃亏了? 想到此节,忙伸手一抓,将白莲圣母面巾扯了下来。 “你!混账!登徒子!”白莲圣母一惊,慌忙别过头去,又羞又窘。 不过这一瞬间,贾琮早已看清她相貌,没想到白莲圣母竟这么年轻,似乎还不到二十岁,笑道:“果然是个大美人儿,若是就这么杀了倒也可惜。” “难道朝廷大将军竟是此等好色下流之辈?”白莲圣母镇定心神,淡然道。 贾琮哂道:“你个愚弄百姓、诈骗钱财、煽动愚夫愚妇造反的邪教头子,跟我扯什么道德文章,你也配? 看看城里你们做下的孽,我便是找一万个男人强暴了你,也抵不了你的罪过。” 白莲圣母羞怒已极,又不敢反唇相讥,生怕激怒贾琮真的付诸行动,只得争辩道:“我白莲教众从不奸淫滥杀。” 贾琮道:“少跟我扯淡,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打量本帅很闲么?” 第四百七十五章 权色博弈 白莲圣母抿了抿棱角分明、丰润饱满的朱唇,不想让贾琮完全掌控谈话的主动,否则就没法谈了。 因淡淡道:“大帅运筹帷幄,胆大心细,不惜犯险,亲入敌营,无声无息间借四娘之手设下这等陷井,令人佩服。 大帅明知贼寇过境,必生灵涂炭,仍旧行此毒计,这满城罪孽,是否大帅也难辞其咎呢?” 贾琮冷冷一笑:“妇人之见。譬如驷马惊了,难以勒止,眼前左边道上有一人,右边道上有五人,往左则撞死一人,往右撞死五人,你若是驾车之人,如何抉择呢?” 白莲圣母道:“大帅好问题。生死各安天命,我非阎王判官,无权决定谁生谁死。即便有死者,杀人者马也,非我也,何必平白沾染因果。 贾琮深吸了口气,知道白莲圣母已在两人之间开辟了一个新的战场。 贾琮哂道:“你胆子不小,身为阶下之囚,还敢打我的主意,我不来杀你,你竟还想利用我? 哈哈哈,果然有点意思。本帅没空听你废话,你想清楚再说罢。”说完起身便走。 贾琮也不好受,伸手悄悄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几下,奋起所有意志,压下心中的冲动,若无其事伸手在她臀上抚过。 “你……干什么……本帅岂是好色之徒?” 白莲圣母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有几分轻蔑,也有几分自嘲,淡淡道:“如今我只能拿出这个好处让大帅享用,若大帅信得过,日后自然还有更大的好处。” 即便本帅决定牺牲了曲阜,可这笔账只会记在你们头上,因为记账的笔在我手里。”说着伸出手掌,紧握成拳。 但见一个羊脂白玉般的美人儿渐渐呈现在眼前,贾琮只觉口干舌燥,热血如沸,此刻他才有心思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只得冷冷道:“大帅能瞒过天下人,难道还能骗得过自己的心去,往后漫漫长夜,午夜梦回之时是否会有一丝愧疚呢?说起来,这可是大损阴德呢。” 惊为天人!贾琮第一次对这个词语有如此深的感悟。 白莲圣母咬了咬唇儿,低声道:“四娘可否让我和大帅单独说几句话。” 若放过了她,她要反水也是一念之间的事,不过总让她心里多了几分敬畏。 贾琮一愣,没想到白莲教势力这般大,怪不得她隐然为众人军师,随即心中一动,回过味来,差点被这婆娘骗了,哂道:“你说的挺热闹,本帅就问你这许多派系你能指挥几个?” 一张鹅蛋脸上五官比例极佳,竟似造物主特别用心细细雕琢而成,无半分瑕疵缺陷。 贾琮闻言哈哈一笑,似乎听到了极好的笑话,旋即眼神转冷,笑声中透出几分狰狞之意,道:“你平日就是这么蛊惑教众的么? 杨四娘见她提到自己,脸一红,旋即又是一惊,她竟想拉贾琮入伙? “你……”贾琮吃了一惊,想阻止又有些舍不得,索性先“静观其变”,万一是什么诡计呢。 只得含羞忍耻,双手撑着炕沿,腰肢塌下,现出一个性感至极的弧度,臀儿如成熟饱满的红色浆果,毫无保留呈现在贾琮面前。 这正是自己急需的干脏活助力,权势之心一炽,情欲之念自然消融,目光立刻清明了几分。 白莲圣母心中屈辱至极,以为贾琮想用那种羞人的姿势,可如今衣服都脱了,也无法反抗。 知道爷不是轻易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物,可凭此获得巨大的心理优势。 圣母,如今你还不俯首称臣,还想与我谈条件么?” 牺牲一城而救一省,以本帅的心胸眼界,又怎会如迂腐书生一般,只见其弊不见其利,只虑其失不虑其得呢? “大帅真豪杰也,我愿与大帅合作,只要大帅答应我一个条件。”白莲圣母语气软了许多。 “你做什么……”白莲圣母颤声道。 嘶……白莲圣母痛得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杨四娘微微皱眉,看向贾琮,见他点头方才出去,关上了门。 贾琮神色肃然,缓缓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本帅身负皇命,节制四省军民官吏人等,你无权决定谁生谁死,本帅却有这个权力! “大帅能否松绑?”白莲圣母道。 “自然不是。” 白莲圣母脸色更白了,贾琮便如一个无法抗衡、冷酷无情的恶魔,让她除了死之外,只有臣服一条路可走。 “只要大帅暗中扶持我统一白莲教门,彻底掌控各分支教门,大帅自然如臂使指,这股力量可比四娘的黑风寨大了百倍,大帅没兴趣么?”白莲圣母道。 白莲圣母依言转身,但见刀光一闪,一抹淡青刀芒贴着她手腕掠过,将牛筋削断,却不损她肌肤分毫。
贾琮嗤笑道:“我就说,那些分支首脑凭什么莫名其妙在头上顶个婆婆,你能给人家什么好处? 人家不过借你的名儿,干自己的事儿,与你何干?你倒会往脸上贴金,难道就拿个空名头来和我合作?” 即便我的计划失败,白白牺牲了曲阜,那又如何?按你的话说,此贼之过,非我之过也。 何况即便选择救人,说不定救那五人皆卑鄙无耻之徒,而牺牲那人却是诚实君子,故我教既不以多论少,也不以少论多。” 贾琮摇头失笑,道:“你看我是不是很好骗?少跟我画饼充饥,连你都指挥不动,让我调遣谁去?” 表面看白莲圣母举手投降,甘愿献身,实则却是一场博弈和考验,考教的便是贾琮是否值得投效。 这一瞬间,贾琮脑子里已转了几个念头,想到白莲教在民间的势力,也有些心热。 贾琮斜睨了她一眼,倒要看她有什么花招,道:“转过来。” 最特别的是神色从容沉静,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似乎给她披上了一层圣光。 白莲圣母轻哼了一声,似怒似羞,不知什么意思。 .浜涓涓浜涔 但见白莲圣母约莫二十来岁,乌发如云,双眸如星,唇若含丹,齿若瓠犀。 “其实,爷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谁让你对爷下狠手呢?我打你两下出气,也合情合理。” 贾琮道:“我嫂嫂都不信阴司地狱报应,我还会信么?你这些话留着哄你的徒子徒孙去罢,我只问你,我有什么好处?” 白莲圣母瞟了旁边的杨四娘一眼,一咬牙道:“看大帅肯接纳四娘,想来是有经营江湖之心,我愿奉大帅为白莲教圣王,日后百万白莲教徒皆听大帅调遣。” 白莲圣母知道瞒不过他,音量顿时小了三分,道:“白莲分支互不统属……不过我乃正宗教主,天下白莲教众皆奉我为主,此乃大义名分,除非他不承认是白莲教分支。” 白莲圣母冷笑道:“大帅容禀,我白莲圣教源远流长,建教数百年,遍布天下,教众亿万,派系众多,此处的人马不足百分之一,值什么? 远的不说,单是江南数省,便有金禅、无为、龙华、弥勒、净空等数十分支,经历朝历代而不衰,凭大帅的锦衣卫杀得光么?” 白莲圣母心中恚怒,却不躲不闪,抬头挺胸任由贾琮的目光在峰峦起伏的身体上逡巡,道:“如此,大帅可相信我的诚意?” 贾琮见她臀上交错重叠许多掌印,又红又肿,有些地方还破了皮,心中竟升起一丝凌虐的快意。 “大帅,小女子此言绝无虚假,但有二心,愿永受白莲业火焚身之苦。”白莲圣母忙拦着他急道。 贾琮目光微微往下一扫,暗暗吞了口唾沫,道:“已经很大了……再大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别不伏气,你们这群泥腿子,贪鄙无度,欲壑难填,看到曲阜这块肥肉又怎会不中计呢? “合作?你现在命都在我手里,手下人马被我杀的杀、擒的擒,拿什么和我合作? 我也就看中你这个人有几分头脑,不像一般的贼寇只知道抢钱和女人。” “给你疗伤。” 贾琮越摸越过瘾,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臀尖轻轻舔吻。 白莲圣母一滞,贾琮不与她讲道理,只以绝对的权势压迫,让她无言以对。 若图一时美色,享用了白莲圣母迷人的胴体,则失去了一个驾驭她的最好机会,未来难保她不反水。 略略活动了下手腕,白莲圣母低声道:“如今小女子孑然一身,也只有如此方能向大帅表明心迹,望大帅见谅。” 说着一拉腰带,双手一分,褂子、袄子、棉裤、中衣、抹胸……一件件掉落在地。 “今儿我下手没轻没重,把你打伤了,给你道个恼。不过你这屁股打起来挺舒服。” 若此时经不住诱惑,扑上去将她就地正法,难免让她看轻,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个色迷心窍之辈,终究不能让她心服口服。 白莲圣母只觉贾琮一双手摸来摸去,又痛又痒,唇齿间忍不住发出一声柔弱的轻吟,吓了一跳,忙闭上嘴。 笑着近前去,把白莲圣母转了半圈,背对自己,道:“趴下。” “哪有这样疗伤的。” “你孤陋寡闻,不知口水能消毒么?”贾琮含糊不清地道。 “你……你下流。”白莲圣母羞得眼泪都快出来,声音又腻又柔,哪还有半分方才的强硬。 第四百七十七章 崽卖爷田 “干什么,有鬼撵你么?”杨四娘嗔道。 “十万火急,请娘子救命。”贾琮拉着她进了房间。 “你又发什么疯?你和白姐姐谈的如何?”杨四娘道。 “基本上谈成了,此事先不提。先把你答应的事儿办了。”贾琮急吼吼地道。 “我答应你什么?”杨四娘啐道。 贾琮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不是说打完仗要狠狠地咬我么?这便给你咬。” “嗯?”杨四娘一脸呆萌。 贾琮又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混账!下流坯子!我打死你!”杨四娘脸蛋腾地红了,握着粉拳就给贾琮一顿输出。 “哎呀,别闹。自己说的想反悔么?”贾琮忙握着她的手腕。 杨四娘挣扎不脱,便往他手上咬去,刚凑近便皱眉道:“你手上怎么有股骚骚的味道?” 贾琮嗤笑道:“你猜。” 杨四娘冰雪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又羞又怒,道:“我打死你个不检点的!就知道欺负孤儿寡母,下流,无耻!” “诶,我今儿可是真真正正坐怀不乱,你不说奖赏我,怎么还打我?岂有此理。”贾琮辩解道。 杨四娘冷哼道:“你是不是嫌我在外面碍事,要不我把人都撤了,你再去找她罢。” 贾琮把头摇得像泼浪鼓一般,搂着杨四娘哄道:“经为夫亲手鉴定,白秋薇比我的四娘还是略逊一筹,我岂会舍优而取劣呢?” 杨四娘嗤一声笑了,虽知道他是信口雌黄,心里也高兴,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脸。” “好四娘,你看我……你忍心么?”贾琮死皮赖脸求道。 杨四娘眼中秋波荡漾,红着脸嗔道:“下流坯子,休想。” “那我要憋坏了身子,吃亏的可是你。” 杨四娘略一犹豫,忸怩道:“下不为例。” 贾琮大喜:“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谢娘子开恩。”先把这回混过去,下回的事儿下回再说。 “你先去洗洗。” “好好,洗洗更健康。”贾琮一跃而起,忙跳出去让亲兵打水来。 杨四娘见他急不可耐的样子,美目中浓烈的羞意闪过,忍不住啐了一口,该死的小贼,就会缠磨人。 ―― 次日一早,贾琮便醒了,看着怀里不着寸缕的佳人,微微一笑。 昨夜虽没真个销魂,不过也算享尽了艳福,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杨四娘这个雏儿又怎么抵得住,自然节节败退,四处失守。 回味着昨夜的缱绻风流,贾琮忍不住探手过去在杨四娘弹力十足的臀上重重捏了一把,笑道:“还在装睡,还不起来服侍爷穿衣。” 杨四娘嘤咛一声,不敢看他,拉过被子捂着头脸,嗔道:“讨厌,你先转过身去。” 贾琮知她脸嫩,昨夜光线暗淡倒也罢了,现在天光大亮,她不难堪才怪,因笑道:“好好,我不看便是,你快些。” 杨四娘略略掀开被子露出条缝儿,见贾琮果然背对自己,忙坐起来穿好衣服,才松了口气。 想到昨夜的荒唐,身子不禁有些酥软,忍不住红了脸,狠狠瞪着贾琮,淫贼! 两人收拾妥当洗漱出来,用过早饭,却听亲兵来报,说衍圣公府唯一的少爷孔星河连夜接回来了,正在大堂等候召见。 贾琮忙出大堂来,见一锦袍玉带的青年公子正等在堂下,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河兄别来无恙,本帅来迟一步,尊府竟遭此大难,惭愧惭愧。” “大帅言重了,战场上的事,谁又说得清?只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罢。”孔星河叹道。 “星河兄节哀。” “谢大帅。” 两人寒暄几句,贾琮渐渐提起话头:“如今贼寇近乎剿灭,也算是为曲阜百姓报了仇。 尊府各位爷们壮烈殉城,只剩星河兄一根独苗,不知兄有何打算?” 孔星河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眼珠一转已有主意,“沉痛”地道:“荫生见识短浅,突遭大变,悲愤欲绝。 只想服侍诸位太太膝下,哪里还有什么打算,倒要请大帅指点迷津,荫生无不从命。” 贾琮道:“如今不单是尊府遭了劫,整个山东、河北南部尽皆残破,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无数民居被烧成白地。 衍圣公府素为天下所重,乃国人道德楷模,兄此时万不可因小失大,坠了圣人门楣。” 孔星河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拱手“哽咽”道:“荫生才疏学浅,资质鲁钝,请大帅不吝赐教,何谓‘小’何谓‘大’” 贾琮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狗日的无耻之徒,忍笑忍得很辛苦罢? 淡淡道:“一家一姓的痛苦与山东、河北无数百姓的痛苦相比,那就不再是痛苦。这便是小与大,星河兄明白么?” 孔星河点头慨然道:“圣人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敝府忝受国家优渥、百姓爱戴两千年,于国于民并无尺寸之功,而富有田宅广厦。 如今地方不安,百姓倒悬,敝府若不能倾尽全力以助之,则上负天子,下愧黎民,岂称仁乎?” 贾琮微笑点头,上道就好办,省得老子再砍了你小子,因说道:“星河兄宅心仁厚,大有圣人遗风矣,我看衍圣公之尊位,非你莫属。” 孔星河等的就是这句话,颤声道:“荫生出身卑微,何德何能,岂敢窥视尊位。” 贾琮摆手道:“有志不在年高,我看就凭世兄方才那一席以万民为己任的话,便是圣人复生也当欣慰了。 如今尊府就剩世兄一枝独秀,你不担此大任,又推给谁去?此乃礼法。 其二么,若世兄再有感天动地的手笔,朝廷上下,朝野内外,谁不伏你呢?”
孔星河明白,所谓感天动地无非就是拿钱出粮,这倒罢了,反正崽卖爷田心不疼,只是……微一沉吟道:“家中诸位太太尚在,小弟不敢擅专。” 贾琮笑道:“这个容易,待会我随你去拜见诸位太太,与你分说一番,想来太太们深明大义,断不会与你为难。另外你把这个拿去,谁敢不伏?” 说着摆了摆手,程灵素上前把衍圣公大印交给他。 “这是……” 孔星河虽当了二十年孔家子弟,可这象征圣府最高权力的大印却从没见过,颤抖着接过来,捧在手里,心潮澎湃。 “大帅天恩,小弟万死难报,若能做主,愿倾家产助朝廷赈济百姓,恢复民生。”孔星河慨然道。 贾琮哈哈一笑,走过去揽着他肩膀,道:“衍圣公之位非止天授,亦是有德者居之,世兄有此仁心,小弟愿在御前与诸位大人力保世兄上位。” 孔星河心中狂喜,险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慌忙拜倒:“小弟全仰仗大帅提携。” “诶,起来。”贾琮一把抓着他,笑道:“贵我两家有世交之谊,当初继宗公还亲自为敝宗祠题写了匾额长联。 我等身为后人,自当承继先人的深情厚谊,方才是道理,世兄以为然否?” 孔星河笑道:“世兄所言极是,小弟虽远在山东,对世兄令名亦神交已久。” 贾琮笑道:“走,我陪你去内宅,拜见诸位太太。” “世兄请。” 贾琮一路上悄声把内宅的情况说了,孔星河心中庆幸,还有些快意。 还好把母亲接走了,否则定也要像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太太们一样,惨遭贼寇淫辱。 哼!有这个把柄在,看她们还敢与我指手画脚。 听说孔星河并贾琮拜见,府内几个太太忙着素服穿戴,聚在前堂楼里。 孔星河走进屋子,环视一圈,见诸丫头、媳妇、婆子均神色羞惭尴尬低下头去。 上面几位太太更是如坐针毡,知道再是洁净素雅华贵的衣服也改变不了她们失身于贼的事实。 失贞的太太,是无法获得尊重的。 “星河给诸位太太请安,贾大帅来看望各位太太。”孔星河不动声色,恭恭敬敬拜倒。 贾琮笑着拱手道:“见过诸位太太,昨日军务繁忙,未及早来拜见,望太太们见谅。” “不敢不敢,大帅请坐。星河免礼,看座。”众太太忙起身还礼。 “谢太太。”孔星河起身,与贾琮坐下。 贾琮道:“诸位太太可好?” 众人神色一黯,怎么说得出一个好字。 大太太勉强一笑,道:“幸得大帅及时赶到,苟全性命,我等无不感激。” 贾琮叹了口气,道:“诸位太太节哀,作乱贼子已被琮尽数斩杀,也算聊慰老公爷在天之灵了。 如今府内只世兄幸免,且世兄与琮倾盖如故,人也聪明孝顺,若太太们舍得他劳累,或可令他暂理尊府外事,保境抚民。” 见有两个太太想反对,贾琮又淡淡道:“太太们放心,琮与尊府乃是世交,又与世兄是好友,已下了封口令,昨日之事,自当守口如瓶,决不使太太们名节有损。” 听他暗含威胁的话,众太太顿时不敢反驳,只得道:“大帅仁义,我等感激涕零,一切依大帅之意便是。 星河,你老太爷、老爷兄弟们都殁了,往后你也收收心,该长大了,家里就指着你顶立门户。”这番话等于交权了。 孔星河躬身道:“太太们放心荣养便是,经此大变,星河自当浪子回头,方才不辜负老太爷、老爷太太们平日的教训。” 贾琮笑道:“既然太太们托付重任于世兄,世兄想做什么,便请即刻上表罢,琮派人火速送到御前。” “好,我这就去写表文。”孔星河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去了。 贾琮出了内宅,在大堂等着孔星河写的表文送来看过,又命人写了折子,奏明战事进展,才命亲兵火速送往神京。 同时吩咐温有方去找到冯胖子,让他务必保举孔星河袭爵,此举可为朝廷省下至少数百万银子,想来冯胖子没理由拒绝。 孔星河根基不深,又是自己一力扶保,想来日后会亲近自己,虽说他要维护衍圣公府的超然地位,不便明确站队,直接替自己说话。 可有衍圣公府暗中相助,足以帮助自己打造人设,影响士林风向,以后那些官儿再想参自己,就得掂量掂量了。 派人送了信,贾琮找来孔星河、唐义二人,笑道:“世兄,唐管家是尊府老人,熟悉事务,日后你还得多倚仗他,有什么事吩咐他去办就行了。” 孔星河笑道:“不劳世兄费心,我和老唐向来熟稔。 老唐,如今府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太太们托我裁夺外事,你去把城里幸存的管事、小厮们找来,开银库、粮仓,协助大帅赈济山东、河北的百姓,犒赏平乱的天兵。 大帅要用多少,便取多少,尽我家所能,上报朝廷,下安黎庶。若此事你办好了,爷便抬举你当个总管。” 唐义忙磕头道:“奴才谢三爷看重,自当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贾琮叫来冯紫英、卫若兰等人,道:“你们各领人跟着唐管家去取钱粮,速速运往四方,赈济灾民。” “是,末将遵令!”众人领命而去。 “对了,各地但有敢哄抬物价,囤积居奇,发国难财者,一律斩首抄家!” “是!” 贾琮打发了诸人,又安排了一番剿灭残寇的军务,又传令聊城乔尹等人速速启运赃银,方才得了空闲。 刚下衙,便听燕双鹰来报:“三爷,那姓左的小子,怎么处置?” 同为好汉,惺惺相惜,燕双鹰等人也颇欣赏左小刀的硬气。 贾琮笑道:“你倒提醒了我,险些儿忘了。走,去看看这小子。” 第四百七十六章 白莲媾和 贾琮见差不多了,微微一笑,抬起头来,拉过炕上的被子丢在她背上,道:“这大冷天,你不冷么?你这一身鸡皮疙瘩,我看着都冷。” 白莲圣母慌忙拉过被子裹住身子,又羞又气瞪着贾琮,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贾琮坐回炕上,道:“既然你坦诚相见,本帅也不妨打开亮话。” “大帅请明示。”白莲圣母不敢看他,低着头道。 贾琮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坐那么远干什么,你的光屁股我都看了,还不过来。” 白莲圣母咬着唇,含羞起身,走到贾琮面前,被他一把揽入怀里。 贾琮老实不客气探手入被,也不管她挣扎,嗅着她头上桂花油的幽香。 “我可以放了你,也可以助你统一白莲教。 不过我要取得白莲教的掌控权,你只是我在彼处的替身,明白么?” 白莲圣母双手紧紧拉着被子,不让内里的景象暴露在灯光下,这是她此刻惟一保护尊严的方式。 心中仍不失清明,道:“可以,不过大帅必须替我报仇。 否则我虽生犹死,绝不可能替大帅办事。” “报什么仇?你堂堂白莲圣母,麾下雄兵数万,还有什么仇报不了?” 贾琮轻轻捻着一粒豆蔻,笑道。 “呀……你轻些。” 白莲圣母轻呼道,“我本是京郊之人……” “咦,可巧,那我们也算同乡了。”贾琮笑道。 白莲圣母白了他一眼,幽幽叹道:“不敢高攀。我家本是农户,也有几亩薄田,勉强度日。 在我幼年时,却被京中权贵圈占土地,贱价强买了土地房宅去。 我爹娘不从,便被殴打致死,还栽了一个暴民行凶的恶名。 我兄弟被人掳走,不知卖去了何方。我也被卖给了人牙子,若非师尊见我可怜,将我救下,恐怕此刻我早已是荒冢白骨了。” 贾琮听她诉说凄惨身世,心中恻然,不觉停了手,有些尴尬道:“你说的权贵不会是贾府罢?” 白莲圣母摇了摇头。 贾琮松了口气,道:“说来听听,此等恶人不除,天理何在?本帅便替天行道一回又如何。” “是忠顺亲王!”白莲圣母一字一顿地道,“王府守卫森严,我多次派人行刺都未成功,教中长老又不同意我大举袭杀王府,拼个同归于尽。” “嗯?是他。”贾琮缓缓点头,怪不得白莲圣母报不了仇。 估计忠顺亲王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仇人,想来是王府里的管家在下面肆意妄为。 “若我是你手下的长老,也不会允许你公器私用,为报私仇把整个组织搭进去。”贾琮道。 “所以,我只能寄望大帅替我报仇了。”白莲圣母看着贾琮道。 贾琮眉头微皱,沉吟半晌,道:“说起来忠顺亲王与我家也有不少过节,几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若能弄死他,我是举双手赞成。 只是他位高爵显,用强肯定不行,定招致天家震怒。且我也不会为了弄死他,便把身家性命前程搭进去,你明白么?” 白莲圣母点点头:“大帅没有虚言相欺,而是坦然相告,我自然信服。” “何况忠顺亲王把你弄得家破人亡,若只拿他一条命抵偿,却是不够,须得让他也家破人亡,才算报了仇。”贾琮道。 白莲圣母眼睛一亮,若能如此,自然是功德圆满,忙问道:“大帅可有妙计?” “没有。”贾琮耸耸肩。 “既无良策,大帅何必戏弄我。”白莲圣母气苦道。 “急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破灭一家王府,岂是等闲?能张口就来么,等我回京慢慢想个主意。”贾琮说着,手指又慢慢动作起来。 白莲圣母强忍着“不适”,轻声道:“那大帅可有什么章程?” “嗯……自然有。贼寇大部被歼,山东再无大战,我部署了收尾事宜,便要返京复旨,回家过年了。 至于你么,便暂时协助四娘把归顺朝廷的几股人马收服了,我再让四娘帮着你统一白莲教的北方分支和其他会道教门,若有不服你的,我自派锦衣卫将其铲除。 “你只需要把我的人安插到教中要害位置,替我打探消息,监察地方就行了。 待我替你报了仇,你再倾心相投如何?如此你我两不吃亏。不过为防你一去不回,还有个手续得办了。”贾琮道。 白莲圣母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归根结底还不是贪图自己的身子,果然是个淫贼。 贾琮轻哼道:“想什么呢?以为爷没见过女人?笑话!京里还有三个老婆等我回去娶呢,个个不比你差。”
白莲圣母听他不是要自己的身子,略松了口气,又升起一丝不忿几分不伏,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姿色,真的让他不屑一顾? “那大帅要办什么手续?” “我要你写出所有白莲教重要人物在教内的职司和明面上的身份,并接头聚会的地点、暗语、标记,我核实以后,自然放你离开。 一旦这些信息失效变化,我便知道你毁约了,到时候莫怪我辣手无情。 想来短时间之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贾琮毕竟也是国朝第一大谍报头子,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 白莲圣母身子一颤,若交出这些核心机密,自己再无半分退路。 若不交,立刻就会被斩杀,再也报不了血海深仇。 贾琮微微一笑,也不催她,只管顽自己的。 白莲圣母心中天人交战片刻,下定了决心,道:“便依大帅所言。” “好,那我们就算达成了协议。话说,我还能当你们那个什么圣王么?”贾琮笑道。 白莲圣母啐道:“大帅不是对敝教嗤之以鼻么?何必稀罕圣王之位。” 贾琮笑道:“我想着你是圣母,我若是圣王,那是不是说咱俩可以顺理成章……嘿嘿。” “呸,本教没有大帅想得这么龌龊,圣王只是一个尊位,与圣母一般。 无生老母降世为圣母,弥勒佛降世则为圣王,圣王圣母同处一世,则是本教大兴之兆。” 贾琮道:“那究竟是圣王说了算,还是圣母说了算?” 白莲圣母道:“本教最崇奉弥勒佛,自然是以圣王为尊,不过想来大帅也看不上。” 贾琮毫不掩饰道:“我对你们这顽意儿确是深恶痛绝,若非要为我所用,我定要斩尽杀绝的。” 白莲圣母默然,朝廷对这类控制人心的邪教组织素来视为洪水猛兽,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也罢,你若能管好白莲教,也算为国家尽忠了。 你回去后,须得约束部署,其一要骗钱只骗富人家的钱,不许骗贫苦百姓的钱; 其二不得杀官造反,聚众闹事;其三不得妖言惑众,诲淫诲盗,荼毒百姓。 否则,我定以雷霆手段,肃清彼辈。”贾琮道。 白莲圣母有些惊奇地看了贾琮一眼,道:“大帅有悲天悯人之心,正合本教教义,我自当遵从。” 贾琮哂道:“悲天悯人不敢说,只是还有些底线罢了。” 白莲圣母默默无言,邪教之所以是邪教,最本质的特征就是他们总会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绝无例外。 即便教义的出发点是好的,在狼子野心、卑劣贪暴的人手中,也会成为敛财敛色敛权敛势的工具。 民间所有会社道门都是这个路子,江湖上的泥腿子不学无术,不明道理,不知政治信仰为何物,只想着满足一己私欲,绝没有人可以抵挡权力的诱惑。 神权也是权力的一种。 “你叫什么名字?”贾琮忽然问道。 白莲圣母微微一愣,轻声道:“我的本名早已不用了,师傅替我取的名字叫白秋薇。取自杜工部的诗,秋风吹几杖,不厌此山薇。” “白秋薇,嗯,好名字。”贾琮笑道。 白秋薇抿嘴一笑,道:“忘了你是天下第一才子,我倒有些班门弄斧了。” 贾琮干笑两声,他哪里知道这些诗句,岔开话题道:“杜甫的诗虽美,却不如你美。他的诗经你一用,更增色数分矣。” 白秋薇含羞白了他一眼,这混账一边说得好听,爪子却也没忘了乱动。 因低声道:“大帅,我可以起来了么?” 贾琮坏笑着把手抽出来,指尖有些晶莹水渍,拇指食指轻轻在白秋薇眼前拉出透明细丝,道:“秋薇,你看这是什么?” 白秋薇紧紧裹着被子,脸色通红,浑身发烫,嗔道:“大帅这般欺负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贾琮大笑道:“秋薇你动情了,不过爷可不会恃强凌弱、趁虚而入。 不过略施薄惩,免得你打量爷是可以被诱之以色的人。你歇着罢。”说完推开她,毫不留恋起身而去。 白秋薇看着他洒然离去,怅然若失跌坐在炕上,呆了半晌,才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回去。 传言贾琮不是个色鬼么,连女真蛮子都不放过,怎么今日看来却有些不同。 她哪知贾琮也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一出门拉着杨四娘便走。 第四百七十八章 收为己用 左小刀手脚戴着镣铐,被关在一间耳房里,炕桌上摆着上好酒食,倒没亏待他。 贾琮进来,见他呆呆坐在炕上,酒食纹丝未动,暗赞此人虽出身贼寇,倒是一条好汉。 因说道:“小刀兄要绝食自尽以报李老虎养育之恩么?” 左小刀抬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贾琮坐到他对面,诚声道:“我甚爱小刀兄人品武艺,愿虚位以待,不知意下如何?” 左小刀拱手道:“谢大帅错爱,某败军之将,罪不可赦,不敢厚颜乞降,只求速死。” 贾琮摆手道:“你虽从贼,却非主犯,若能迷途知返,报效朝廷,也不失为一条汉子,本帅怜你一身本领,赦免了你又如何?” 左小刀摇头道:“谢大帅赏识。某虽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能死在大帅手里,也算不枉此生了。” 贾琮皱了皱眉,这死脑筋,微一沉吟,道:“把李老虎给我押过来。” “是。” 不一会,李老虎被五花大绑押过来,按在地上。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小人愿归顺朝廷,戴罪立功。”李老虎见了贾琮,好像老鼠见了猫,慌忙求饶。 贾琮不理他,道:“小刀兄,我知你忠义,不愿相强。 不如这样,李老虎本该千刀万剐,看在兄弟你的面上,我任由他先跑三天,也不派人跟踪,之后再去捉拿他。 若他命大,便可保住小命。条件是你必须投到我麾下,此生不得反叛,如何?” 左小刀微微一呆,这……不禁看向地下的李老虎。 李老虎喜出望外,见左小刀犹豫,忙道:“小刀,难得大帅赏识,你还不答应,怎么这么傻! 跟着我不过死路一条,只有跟着大帅才是康庄大道啊!” 左小刀道:“大当家,我已下定决心陪你同赴黄泉,怎会另投他人。” 李老虎急道:“小刀胡涂。两人一起活岂不比两人一起死好上万倍? 我知道你对我无二心,可跟着大帅才能让你尽展所长,我看到你有个好归宿,心里也高兴不是? 别胡思乱想了,快答应大帅,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左小刀叹了口气,拱手道:“便依大帅之意,如今天气寒冷,请大帅让他带走足够的干粮、饮水、盘缠、衣物,否则不用大帅派人追捕,他便冻饿而死了。” 贾琮笑道:“好!我再送他一匹马。” 李老虎自为躲过一劫,连连磕头:“谢大帅开恩。” “带下去,告诉解辉、纳兰突,三日后带人去追杀他,把人头给我带回来。”贾琮道。 “是!”燕双鹰答应了一声。 李老虎心中冷笑,老子骑马先跑三天你还能追上,算你厉害。 他却不知,贾琮虽不让人跟踪他,可却没说不让畜生跟踪他。 凭女真人和解辉的捕猎手段,外加天上海东青、地上草原细犬的立体追踪,管叫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贾琮看着左小刀,微微一笑,道:“来人,松绑。小刀兄,现在不必绝食明志了罢?” 左小刀起身抱拳苦笑道:“大帅盛情,在下惭愧无地。” 贾琮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怎能不欢喜。 果然,三日后解辉、纳兰突等人在左小刀见证下出发追杀,数日后带回李老虎人头。 左小刀默然无语,将李老虎安葬了,老老实实跟在柳湘莲身边。 贾琮已任命他为九头蛇下属的百户官,归柳湘莲统领。 这日,贾琮处理完兖州府、沂州府、泰安府、济宁州等周边各地传来的剿匪战报。 得知溃逃流窜贼寇几乎都被擒杀,又得知冯紫英等人兵分四路,四处运粮赈灾,进展甚快,未发现一个灾民饿死,心中甚慰。 提拔了几个办事得力的知县、县尉,也砍了不少尸位素餐,庸庸碌碌的官员头颅。 忽听亲兵传报,说杨四娘等人求见。 “传。” “民女参见大帅。” “我等参见大帅。” 杨四娘带着贺铁牛、八千岁等人进来。 “起来罢,坐。”贾琮道。 “谢大帅。” 贺铁牛、八千岁等几路贼寇头领知道全靠杨四娘才能活命,哪敢放肆,侧着身子轻轻挨着椅子边坐下。 “四娘,人马收编得如何了?”贾琮道。 “大帅放心,他们几路人马已经收编完了,但有不伏号令的都砍了,全部打散编入黑风寨。”杨四娘道。 “嗯,匪首中可有漏网之鱼?”贾琮问道。 “除去归顺朝廷的,其余匪首尽数死于乱军中。” “那我就放心了。四娘你剿贼有功,我便封你为黑风寨防守,统领‘阵前起义’的各路人马,务必严加管束,不使其作乱。” 贾琮把一张盖着大将军印信的告身文书递给杨四娘。 这是个七品武官,与贾琮当初的防守官一样,当然内地防守不如边关防守权力那么大,独立性那么强。 “卑职领命。”杨四娘喜滋滋接过。 她倒不嫌官大官小,高兴的是如今她也算朝廷的人,与贾琮也算一边儿了,此外寨子里的老老少少从此便脱去了山贼的皮,也算良民了。 “至于你们几个么,贺铁牛、张八各领千总,余人任把总,务必用心辅佐杨防守,胆敢违抗军令的,斩!” “是!大帅放心,我等定一心一意为杨防守效力。”贺铁牛等人忙道。 “去罢。”贾琮摆摆手,打发了众人,只留下杨四娘。 “四娘过来。”贾琮笑着招招手。 杨四娘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啐道:“大堂之上,你正经些。叫人看到笑话。” 贾琮笑道:“没看过戏文么,谁活腻了敢擅闯白虎节堂。也罢,看你紧张的样子,咱去后面说。”说完领着杨四娘去后堂。 后堂的小院里,白莲圣母正在窗前看书,脸上重新覆上了面巾,见二人进来忙起身相迎。 “坐,怎么又把这顽意儿带上了。”贾琮看着白秋薇笑道。 自那晚后,白秋薇在贾琮面前再也挺不起腰子,无形中便矮一截,只有重新戴上面巾才有几分安全感。 闻言目露尴尬之色,道:“民女从小戴惯了。” 贾琮笑道:“你去外边再戴罢,咱都是赤诚相见之人,还用得着这个么?摘了。” 杨四娘没听出话中的机锋,也笑道:“白姐姐摘了罢,又不是外人。” 你们之间自然不是外人,怎么把我算进去。 听出贾琮话中的调笑之意,白秋薇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轻轻摘下面巾,露出一张轻嗔薄怒的鹅蛋脸。 贾琮眼睛一亮,心中暗赞,同样是鹅蛋脸儿,探春已算难得的美人儿,而白秋薇比她明显更胜一筹,竟似不在薛林之下。 加之其长期身处高位,一呼万应,又养成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气质,似天人降临,傲视凡尘,不可逼视。
“大帅下降,不知有何见教。”白秋薇见贾琮肆无忌惮打量着自己,有些吃不住劲儿,开口道。 贾琮收回目光,下意识瞟了杨四娘一眼,见她正盯着自己微微冷笑,忙握拳掩唇,轻咳了两声,做出一副正经人的样子。 “如今叛乱已平,又有圣府钱粮之助,各地赈济重建事务有条不紊,进展甚速,我也该回京了,特与你们议议别后诸事。” “这就要走了?”杨四娘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下流坯子这些日子天天缠着自己暖床,提都没提此事,怎么今儿突然就要走。 “这都腊月中了,也不早了。”贾琮笑道,“四娘先回寨内安插妥帖,再来神京寻我也是一样,我扫榻相候。” 这次杨四娘听懂了,忍不住脸一红,心虚地瞟了白秋薇一眼,“扫榻相候”在旁人是个客气话,而这淫贼是真要这么干的。 白秋薇朝杨四娘递了个“我懂”的眼神儿,微微一笑。 “呸,我要回家守孝,寨子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才没功夫去神京。”杨四娘嗔道。 贾琮道:“那回头我再派人联系你罢。嗯,先说正事。 此间事了,秋薇先行返回教中,就说战事失利,与黑风寨结盟,诈降官军,方才保住性命。 嗣后,你与四娘守望相助,互相扶持,先收服山东、山西、河北、京畿等地绿林和白莲教支系,我会派锦衣卫暗中相助。 这是第一步,至于以后的事,日后再说罢,明白了么?” 杨四娘樱唇微噘,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 贾琮微微一笑,少女情怀他自然明白,看向白秋薇。 “大帅放心,我自当依计行事。”白秋薇道。 “凭你们的才智武功,我自然放心。”贾琮道。 “秋薇,白莲教中的僧尼佛道,时常出入豪门勋贵府邸,我需要你为我打探消息秘闻,作为回报,我会支付酬劳,以补偿你约束教众的损失。”贾琮道。 白秋薇点点头道:“小事一桩,大帅放心便是。” “这次你回去,我会派一队亲兵扮成你的心腹教众,你带回去安插在要害处。”贾琮道。 “好,只请大帅莫忘了答应我的事。”白秋薇点点头。 贾琮知道凭白莲圣母的威望,自己这队人马最多能起个预警作用,想控制白莲教几乎没有可能。 白秋薇若有反意,一声令下就可以将他们除去,只是如今也找不到更好的制衡她的手段。 好在双方现在是友好合作,互惠互利,白秋薇也没理由激怒自己,招致锦衣卫雷霆打击。 毕竟白莲教的底细她已招供了许多,即便不是所有,也足够让其肉痛。 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而且是白莲教元气大伤,贾琮最多损失一队亲兵,连皮毛损失都算不上,相信白秋薇会做出明智的抉择。 “放心罢,爷答应美人儿的事,从不食言。” 贾琮笑道,若能收服白秋薇就好了,既得个尤物,又得一支力量。 不过也知道此事甚难,白莲圣母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脑子一热便被儿女私情冲昏头脑,任自己拿捏。 好在那晚自己“坐怀不乱”应成功在她心中打开了一条缝隙,日后或可全军进驻也未可知。 毕竟按这时代的价值观念,自从她师傅死后,自己好歹算是迄今为止她最亲密的人了,想来她到死都不会忘记自己,嘿嘿。 贾琮又与她议定了消息传递的渠道和信物,方才带着杨四娘出来。 “四娘,你整顿了各路人马后,去芜存菁,把精干的人手给我撒出去,重点放在江南沿海一带,替我收集情报,打探消息。 此外按白秋薇提供的名单,派人接近监视白莲教高层。 注意有关名册必须细细拆分交到绝对可靠的人手中,万不可泄露,免得白秋薇怀疑我暗中对她下手,致使合作失败。” 回到房中,贾琮才小声叮嘱道,这份白莲教的机密信息,他连锦衣卫都没交,就是防备有一天自己不是锦衣提督了,手里仍有秘密消息渠道。 杨四娘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贾琮忍不住挑起她精致可人的下巴,重重吻了下去。 良久,唇分。 “四娘,怎么不高兴。”贾琮明知故问。 杨四娘白了他一眼,手中扭着衣带,嗔道:“你说呢?” 贾琮笑着在她秀挺的瑶鼻上刮了一下,道:“你不是要回家守孝么?不然爷早把你娶回家了。” “呸,少给我打马虎眼儿,我看你就是想赖账,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贵家少爷的德性。” 杨四娘气道,心中暗恼,你知道人家要守孝,就不知道多陪陪我? 还不是急着回去讨大老婆去,还赖我,呸!无耻! 贾琮摇头失笑,自然明白她缺乏安全感,这也正常,毕竟自己与她身份悬殊,天差地远,她不担心才怪。 “人家都愁死了,你还笑!你个没良心的!”杨四娘气苦,“狠狠”往贾琮胸口捶了几拳。 “了解了解,爷不是随便的人。”贾琮想了想,掏出随身携带的锦衣卫指挥使玉牌,递给她。 笑道:“这个你拿着,若以后爷负了你,你就拿它去御史衙门告我的状,如何?平日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凭它随时与我联系。” 杨四娘眼睛一亮,忙接过来,细细翻看,道:“你给了我,那你用什么?” 贾琮笑道:“我回去让人再制一块便是。” 杨四娘珍而重之收在怀里,忽然忸怩道:“你家里的老爷太太们,还有你的大老婆们会不会嫌弃我出身不好,看不起我。” 贾琮搂着她笑道:“放心罢,爷在家里一言九鼎,没人管得了我。且你的姐妹们也都是好人,你这么可爱,疼你还不及,怎会看不起你。” 杨四娘含羞伏在他怀里,手指在他宽阔的胸前画着圈,悄声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后天罢。” “这么快?” “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好生服侍爷。”贾琮坏笑道。 杨四娘啐了一口:“你少打歪主意,我重孝在身……绝不会与你……苟合。” 贾琮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你……色坯子!你休想,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杨四娘恼羞成怒,举拳便打。 贾琮委屈地道:“这不是事急从权么,我都虑到你守孝不便,你好歹给我一条路走。” 杨四娘脸色通红,跺脚骂道:“混账,我……我才不和你干那种下流事。” 贾琮见她拒意不甚坚,忙扭着她道:“好四娘,就弄一回,如何?” 杨四娘被他死皮赖脸缠磨,羞得抬不起头来,只红着脸摇头:“其他都依你,那里……不行。” “好娘子……”贾琮见有戏,忙再鼓唇舌游说。 熬不过他的甜言蜜语,杨四娘含羞忍耻啐了他一口:“你怎么这般坏!” “好四娘!”贾琮大喜。 “死样儿!” 第四百七十九章 平乱返京 腊月十七日,贾琮起程返京,算算路程,年底前应能赶回京城。 众将官、孔星河、地方士绅、官吏等出城相送,众人出了北门,迤逦而行。 贾琮对身边的柳湘莲道:“湘莲,我已告知四娘,让她整顿了人马后,挑出些可靠的好手归你统领。 这批人只管行动,你统领行动组,四娘则管情报组,专责打探传递消息。” “琮兄弟放心,如今有了小刀协助,我定带好这批人,不给你丢脸。”柳湘莲道。 贾琮笑道:“也不必急于一时,先回京把媳妇娶过门是正经。一应所需钱粮,回京找范鸣支取便是。 如今九头蛇草创,我给你一顶副千户、二十顶百户的帽子,你自去拉扯人马,尽快形成战力。” 柳湘莲大喜,忙道:“如此有钱粮有官帽,我再办不好,自请退位让贤。” 少时,到了长亭,亭内早已摆好了酒菜,几个亲兵肃然卓立。 贾琮下马,与众人喝了杯酒,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留步罢。” 众人客气寒暄了几句。 贾琮又道:“诸位将军回罢,本帅先行返京复旨,尔等留守地方,务必肃清残敌,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至于替各位请功的折子,本帅已拟好,回京便面呈皇上,方不负各位赫赫战功。” 众将大喜,慌忙拜谢,又说了好一番感恩戴德的话,才别过贾琮,率部返回。 贾琮又打发了士绅,只留下几个重要人物。 “琮皇命在身,不敢久耽,还未及恭贺衍圣公承继圣人道统,今日便借这杯薄酒,祝世兄万事顺遂罢。” 贾琮举杯笑道,昨日朝廷册封的旨意已下,熙丰帝有感于孔星河大公无私、一心为民之仁厚德行,敕封他为新一代衍圣公。 这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对孔星河而言,非长房庶子承继香火,自是一场做梦都想不到的泼天富贵,知道全赖贾琮助力。 忙拱手道:“小弟能有今日,全赖世兄提携教导,日后还望贵我两家永续恩情,福泽后代。” 贾琮笑道:“那是自然,小弟在京中风高浪急之时,还望世兄念在今日情分,施以援手,琮定有后报。” “一定一定,只要小弟能办到,定不敢推辞。”孔星河拍着胸脯道。 说完拉着贾琮走到一边,低声道:“世兄知道世家大族人物繁杂,小弟骤居尊位,难免为人所轻,特别是那起子管事人等,必定要欺我年幼无知,手下无人,还望世兄相助。” 贾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锦衣卫前些日子招揽了一桩事务,专为世兄这等豪门贵族或富商巨贾监察管家下人欺上瞒下之举,替主家挽回损失。 皇商薛家,世兄应知罢,不过数月,便替他家盘查了所有账目,追回历年亏空赃款上百万两。” 孔星河一喜,旋即有些迟疑,道:“世兄莫多心,如今你执掌锦衣卫我自然信得过。 若哪天世兄高升了,换个人上来,难保引狼入室之虞。” 贾琮笑道:“世兄大可放心,此事须签订契约,一年一签,可凭尊意随时废止,绝无后患。” 孔星河这才放下心来,道:“不知花费几何?” 贾琮道:“别家须取利两成,世兄么,一成便是。” 孔星河点头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我返京后,即刻派得力人手与世兄商定。” “多谢世兄照拂。”孔星河笑道。 自己虽是个光棍,若有锦衣卫帮自己看着,还怕底下那群狗的捣鬼。 “为表谢意,杨防守移师时,敝府愿赠纹银二十万,粮草么,杨防守麾下能拿多少拿多少,以作盘缠,如何?”孔星河笑道。 他也是从小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人物,哪里看不出来贾琮和杨四娘的关系。 贺铁牛、八千岁等人大喜,孔老夫子的后人就是敞亮。 杨四娘知道是贾琮的面子,拱手笑道:“那下官就替手下弟兄谢过公爷恩典了。” 孔星河摆手笑道:“我与世兄情若兄弟,大恩不敢言谢,不过尽我所有罢了,防守与世兄……嘿嘿,区区薄礼,与我兄弟之情相比,值什么?” 杨四娘脸一红,瞪了贾琮一眼,被他祸害了两晚,此刻后臀还火辣辣的痛。 贾琮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世兄慷慨解囊,弟铭记于心,客套话就不说了,都在酒里,饮胜!” “请。” 两人对饮一杯。 “世兄家中事务繁忙,请回罢,小弟去也。”贾琮一拱手,扳鞍上马。 孔星河也不拖泥带水,道了别,上马带人离去。 杨四娘与贾琮并辔而行,又送了他数里,依依不舍。 众人知道两人要说梯己话,都落后数丈不敢靠近。 “四娘,我去了,你多保重。”贾琮与她一路闲聊,终于硬起心肠道别。 杨四娘黑宝石般澄澈的双眸中涌起水雾,定定地看着贾琮,一言不发。 贾琮苦笑,多情自古伤离别。 “好四娘,哭什么,过些日子你理顺了差事,来神京看我便是,我身份所限,不能轻易离京,你却无此限制。” 杨四娘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再也不说什么守孝走不了的话。 贾琮不想看到她这般伤感,因凑过头去,低声道:“娘子,你那里还痛么?” 杨四娘正惆怅呢,忽听这下流问题,顿时又羞又恼,啐道:“淫贼,你还有脸问,都是你做的孽。”
贾琮笑道:“是是,我又没说不认账。那红花银杏精油你记得搽搽,消肿止痛有奇效,我从孔星河那小子手里弄来的,他颇有经验。” “呸!你们一对儿下流坯子,就不干人事儿。”杨四娘霞飞双颊,骂道。 贾琮不以为忤,笑道:“下次我温柔些,保管你喜欢。” “滚!休想我再依你。”杨四娘嗔道。 贾琮大笑,道:“到时候再说罢,或许那时四娘疼我相思之苦,回心转意也保不准。走了。” 杨四娘骂了一声,道:“白姐姐就在后面,你不和她说两句?” “说什么?”贾琮一愣。 “你都对人家那样了,说走就走,你还是人么?”杨四娘想到那晚贾琮手上的异味,顿时羞得别过头去,这淫贼定是色鬼投胎。 额……好像此言也有些道理,贾琮“勉为其难”地道:“既然娘子吩咐,为夫岂敢不遵,便请秋薇过来罢。” 杨四娘白了他一眼,招手示意白秋薇过来。 “大帅有何吩咐?”白秋薇纵马上前,问道。 杨四娘很体贴地勒马回去,让两人单独说话。 贾琮道:“没什么吩咐,只想与你道个别。” 白秋薇蒙着面纱,看不到表情,不过眼中露出的嘲笑显示她没有杨四娘那么好骗。 不过贾琮对这样冰山般的美女总有种撕破她们高冷外衣的恶趣味,对妙玉如此,对她亦如此。 因笑道:“秋薇,我突然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秋薇看了他一眼,知道没好话,压住心中的好奇,淡淡道:“大帅既拿不定主意,不讲也罢。” 贾琮愕然……你这婆娘,竟敢不按常理出牌,张了张嘴,一时不知怎么接茬。 白秋薇微微一笑,淡定自若,看着远方青山。 贾琮点了点头,笑道:“好,这个问题咱先不提,说另一件事。不知白莲圣母会不会嫁人呢?我对此颇为好奇。” 白秋薇微窘,这混账果然没憋着什么好话,神色不变,冷冷地道:“有劳大帅关心,本教的规矩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啊?过分!我已把你当内人,你竟把我当外人,负心薄幸,莫过于此。”贾琮一脸“悲愤”摇头道。 白秋薇闻言果然破功,眼中慌乱羞意藏都藏不住,低声斥道:“你浑说什么,仔细四娘听到,坏了我们姐妹情分。” 贾琮道:“谁让你这么无情,戳人心么。” 白秋薇冷笑道:“大帅休要取笑,我一介江湖草莽,承受不起。也奉劝大帅,勿要辜负了四娘,缺德事做多了,总有报应的。” 贾琮笑道:“这是自然,你以为我像你一般无情么?另外,附赠一个消息,四娘已知道那晚之事。” “你……无耻!”白秋薇彻底凌乱,好像心底最隐私的东西被曝光,又羞又愧又怒又恨。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告诉她的。”贾琮一脸委屈,心中暗笑,看你还装不装圣母。 “呸,你不告诉她,莫非她能掐会算不成?”白秋薇恨声道。 贾琮抬起手在她眼前搓了搓,低声道:“她虽不会掐算,却闻到你的味道了。” “你……”白秋薇想到那晚的情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红得似要滴血,双目喷火,几欲把眼前淫贼烧成焦炭。 贾琮见到位了,哈哈一笑,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完一夹马腹,风一般冲了出去,还是先走为上,免得被这婆娘又刺一剑。 众亲兵、缇骑慌忙跟上,席卷而去。 杨四娘见白秋薇勒马道旁,愤愤望着贾琮一行,有些奇怪,上前问道:“白姐姐,他与你说了什么?” 白秋薇心中有鬼,忙避开杨四娘眼神,尴尬一笑,道:“没事,不过是几句闲话。” 杨四娘知道她和贾琮的事,却不便挑破,挽着她笑道:“别管那混账,他说话不着调,咱回罢。” “好。”白秋薇生怕杨四娘以为自己和贾琮不清不楚,忙岔开话题,道:“四娘,你往后可是要跟着他?” 杨四娘脸一红,仍含羞点头,不跟他还能跟谁。 “那你可得把那小子看紧了,他是个见色起意的性子,又财雄势大,你若老老实实等着孝满再去寻他,他还能记得你么?”白秋薇道。 杨四娘摇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对此她还是有些信心的。 白秋薇道:“四娘,你呀还不明白人心,这些豪门勋贵哪里是缺美人儿的。 即便今天与你海誓山盟,过些日子,身边的美人那么多,还不晃花了他的眼。” 杨四娘闻言也有些慌了,忙道:“白姐姐素来智计百出,有什么办法么?” 白秋薇笑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咱回去说罢。”无耻淫贼,竟敢辱我,不教训教训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杨四娘却也不是傻子,心中微动,低声笑道:“姐姐调唆我进京去,莫非也是想见他?” 白秋薇心头一慌,下意识摆手道:“哪有此事,四娘休要胡吣。” 杨四娘笑而不语。 白秋薇百爪挠心,无话可说,心底深处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浮上来,难道我真想见那个混账? 呸,我才不想见他,只是借他之手早日报仇罢了。 对,就是这样,下次见他,定要问问他替我报仇的法子想好没有,不然休想我替他卖命。 第四百八十章 少年封侯 熙丰十年,腊月二十八,贾琮携贾环并诸将士一路风尘,总算在年底前赶到神京。 先打发了空性、解辉两人带兵回去休整,又命贾环回家报信,贾琮自进宫面圣。 贾环带着一队亲兵径回荣府,一进宁荣街,路人见他身披铁甲,跨着骏马,亲兵扈从,顾盼自豪的样子,许多人都心明眼亮,知道环三爷要发迹了,忙赶上来请安,皆是贾家族人、亲戚或家生子等。 贾环嘴角含笑,骑在马上做着四方揖,口中不停说道: “同喜同喜。” “岂敢岂敢。” “客气客气。” “多谢多谢。” “失礼失礼。” “再会再会。” 心中大乐,咱环三爷也有这一天,看娘还说我上不上得了高台盘,这回我连衍圣公爷都见了,还得了赏呢,府里谁有? 摸着腰间的玉佩,贾环咧嘴傻笑。 此时贾母并贾政、两位太太、凤姐儿、李纨、尤氏等人正在荣庆堂听着钦天监正涂法讲解贾琮的八字。 “老太君请看,下官以四柱推命之法推敲了伯爷的生辰八字,算得五行相生,阴阳相协。 四时五方各居其位,星宿神煞不可近身,小运虽有坎坷挫折,大运却似狼烟瑞气,青云直上,实在贵不可言,未可限量也……先看流年……” 涂法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本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介绍贾琮命理。 听得贾母等人一愣一愣的,连声笑道:“多承大人吉言。” 涂法摆手道:“非下官信口开河,乃据实而论。还有几句批语,莫道三春无雨落,须防六月有寒时。云散一天星斗现,风平四海波浪清。” 贾政忙道:“君嗣兄,这几句批语是何意?” 涂法高深莫测地摆摆手,道:“存周兄,小弟说这几句话已是泄露天机,万不敢明言,否则天机混乱,好事也可能变成坏事了。” 贾母忙道:“都不许再问了,总而言之监正方才已说了,琮哥儿的命格不错,还计较什么?” “老太君见事透澈,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正是此理。”涂法笑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 “涂大人,前些日子礼部已来人指点,行了大聘之礼,那么婚期定于何时呢?”贾母道。 涂法得了冯远嘱托,想着贾琮还在外打仗,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索性来个一网打尽。 因说道:“据下官合荡寇伯并如意公主、薛姑娘、林姑娘的八字来看,二月初八、十六、二十三都是好日子,三月初六、十二、二十一也甚佳,四月……” 众人听他一口气说到了七八月,感情每个月都有好日子,那还选什么? 一时犯了选择困难症,这许多好日子,选哪个? 凤姐儿笑道:“老太太,如今琮儿在外放马出兵,即便咱们这里定了好日子,还得看战事进展如何。 总没有仗打了一半,先赶着回家成亲的理儿,依我看反正每个月都有好日子,不如等琮儿凯旋再定夺如何?” 如今她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孕,逐渐显怀,身子慢慢沉重起来,早已享受太太级待遇,在荣庆堂有了一把交椅,不必再伺候谁。 贾母笑道:“就你这猴儿说的合我的意思,也罢,有劳涂大人走一趟,我等勋贵之家自应以军国大事为重,等琮哥儿回来,再请您定个日子罢。” 涂法正待点头答应,忽听门口丫鬟进来报道:“老太太,环三爷回来了!” “琮哥儿回来了?快叫进来。”贾母自动过滤了“环三爷”,忙道。 却见一个身披大氅、顶盔带甲、腰佩宝刀、足蹬皮靴的少年大步进来,拱手道:“环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并诸位嫂嫂请安,请恕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凤姐儿见他刻意模仿贾琮的样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三哥呢?” 贾环笑道:“三哥进宫面圣去了,让我先回来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报个信儿。 这次三哥大获全胜,定然又要加官进爵,老太太可命人安排酒席了。” 贾母等人早知山东大捷,此刻也俱都欢喜,不过看到贾环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有些碍眼。 贾政沉下脸,喝道:“还不拜见涂大人,出去历练了一趟,分毫没有长进,不知尊重的东西。” 贾环这回出去经历了战场厮杀,自己也手刃了不少贼寇,胆气早壮,哪里还会怕贾政。当下回头大大方方与涂法见礼。 涂法点了点头,捻须笑道:“既然荡寇伯已回京,想来面圣后便会回来。 存周兄,不如你我出去手谈一局,等伯爷回来,再定婚期,左右也耽搁不了多少时辰。” 贾政欣然点头,道:“君嗣兄有此雅兴,弟自当奉陪,请。” “请。” 两人走后,凤姐儿忙道:“环哥儿,这趟和你三哥出去做了什么,还不细细禀告老太太、两位太太。” 贾环也不客气,自顾自走到涂法的位置上坐下,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当日我与三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直扑山东聊城,保护朝廷从江南运来的三千万两白银不落入贼寇之手……” “三千万?”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无法想象有多少。 “那是,都是三哥在江南抄家抄出来的,堆在一起小山一般,这荣庆堂都装不下。”贾环得意洋洋地道,他也算是开了眼界。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快说下文。” “是是,当日……” 此时,贾环故事里的主角正在养心殿面圣,六位军机大学士,户部、兵部几位堂官,并五军都督府三位都督、几位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俱在。 王子腾也在其中,他从上年巡边回来就从九省统制升了九省都检点,挂着都督同知的衔。 只听贾琮奏道:“启奏圣上,臣奉旨出京戡乱,幸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地方尽责,才得速平匪患。 又得衍圣公府鼎力相助,贡献巨量钱粮,方能使百姓免于饥寒之苦,并能休养生息,尽快从匪患中恢复元气。
据各地报告,灾民中并无一人冻饿而死,百姓们无不称颂陛下圣德。 今叛乱已平,只余少许贼寇溃逃四散,不成气候,臣已命诸将会同地方衙门加紧搜捕,特先行返京交还金令箭,以免陛下忧心。 这是臣草拟的四省官军人等论功行赏的折子,请陛下御览。” 熙丰帝十分满意,笑着点点头。 贾琮扫平叛乱在他意料之中,难得的是贾琮竟能让衍圣公府大出血一回,替朝廷节约了数百万的钱粮,这却是大功一件了。 接过戴权呈上来的折子翻了翻,笑道:“你此番以雷霆之势戡平匪乱,解了河北、山东无数百姓倒悬之苦,劳苦功高,居功甚伟,朕心甚慰。” 贾琮忙道:“此皆陛下调度得宜,运筹帷幄,庙算胜也,臣何来寸功。” 熙丰帝笑道:“不必过谦,朕有功必赏。 此番戡乱,你在前方固然辛劳,却也少不了五军都督府诸位爱卿指挥调度,运送辎重钱粮。屠斐听封。” 殿内众人一惊,关屠斐什么事? 巨野侯,大都督屠斐亦心头剧震,封赏有时候未必是好事,可也不敢犹豫,忙出班跪伏于地,道:“臣恭聆圣谕。” 只听熙丰帝道:“屠爱卿多年来治军有方,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素有勋劳,怀公正廉明之德,蕴智信仁勇之才。 前有平定辽东鞑子之功,后有统筹冀鲁戡乱之绩,堪为三军统帅,国之柱石,特晋一等威国公,赐丹书铁,赏飞鱼服、玉带。” 圣旨一下,殿内鸦雀不闻,众人不动声色,心中都在急速思索皇帝此举何意。 屠斐忽然晋爵国公,这可是顶了宁国府空出来的爵儿,不过也因此空出来一个侯爵的位置,莫非贾琮要封侯了? 曹劲、李猛两人目中也露出喜色,却不像是为屠斐高兴。 屠斐百感交集,万万想不到突然就实现了自家几辈人都没实现的追求,心中却殊无喜意,额头反而沁出了冷汗。 不过这么多人盯着,他也不敢推辞,只得磕头沉声道:“臣叩谢陛下圣恩,唯有肝脑涂地,呕心沥血,方能略报陛下天恩于万一。” “爱卿平身。”熙丰帝抬手道。 “贾琮听封。” “臣恭聆圣谕。”贾琮松了口气,还好有点搞头,不然岂不是让屠斐捡了个大便宜。 “朕尝闻气凌三军,志轻强虏,怯于小战,勇于大敌,此之谓猛将也。 荡寇伯贾琮少年戍边,驱逐强虏,扬威域外,勒石乌桓,有万夫不当之勇,英烈过人之节,奇变莫测之谋,临机应变之才,真国朝之猛将,朕之冠军也!” 众人暗暗点头,果然,陛下既以霍去病相比,这个侯爵是跑不了了。未及弱冠而封侯者,翻遍史书也屈指可数。 熙丰帝续道:“特敕封贾琮三等桓侯,赐诰券,赏穿斗牛服、玉带。” 众人一惊,给贾琮封侯可以预料,无非平衡侯伯一系,可这封号却大有讲究。 国朝侯爵封号自太祖开国以来,便皆是两个字,譬如巨野侯、高唐侯、颍川侯等。 而方才今上赐的却是桓侯,这是一字侯。 封号这个东西,字越少越贵重,比如八大国公“宁荣镇理、齐治修缮”都是一个字,四大异姓王,“平安宁静”也是一个字。 就凭贾琮这个封号,说一句国朝武侯之首不为过了。 这便是一字之褒,荣于华衮。 且桓字颇有说法,不是随便给的。 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动民曰桓。 辟土服远即以武力让远方臣服,凭贾琮勒石乌桓,纵横千里的壮举,确是可堪匹配。 克敬动民即能发动民众,让老百姓衷心拥护敬服。 凭贾琮当年在辽东搞新法,收那许多万民伞,这次在山东不使灾民冻饿而死,也配得上。 桓侯,实至名归。 历史上还有个人得过这个封号,即张飞张翼德,不过他是死后被追封,与贾琮生前受封那却是天差地别了。 因死后追封,往往有美化褒奖的意思,不讲究什么德配不配位,反正也没人和死人计较,死者为大嘛。 而生前受封,万众瞩目,若无相应功勋德行,难免落人褒贬,无法服众。 尊号不仅不能添彩,反而在史书上成为笑柄,因此生前封号往往严谨。 故有李广难封的说法,功勋、德行、机遇不到,即便你是飞将军,也封不了侯。 贾琮也是大喜,不仅把上回降的爵位给补回来,还进了一大步,忙叩首道:“臣谢陛下天恩,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熙丰帝点点头,翻看着手里的请封折子,道:“至于本次戡乱将士的封赏,便依你所奏。 牛继宗晋二等侯,柳芳晋二等伯,侯孝康晋二等伯,锦乡伯、长安伯、临川伯各晋爵一等。 各家领兵上阵的勋贵世子赐云骑尉,余者封赏皆准了。” “臣替诸将士谢陛下隆恩。” 贾琮暗道当了皇帝的驸马就是有好处,一应封赏照准,都不还价,嘿嘿,想来今上也知道,侯伯一脉靠不住,还得靠自家人。 熙丰帝道:“有功之臣,朕何吝封赏?江南那笔查抄的赃款何时能到?” 一提到银子的事儿,一众文官都竖起了耳朵。 贾琮道:“回皇上,臣在曲阜击溃草寇之后,已令骁将重兵严密护送这笔银子漕运进京。 据今日最新消息,明日漕船便抵达通州码头,最迟后日便能送到朝廷库中。” 众人都松了口气,银子没事儿就好啊。 熙丰帝欣慰一笑,道:“好,你此番山东之行,面面俱到,朕心甚慰,家去歇息几日,年后再上衙罢。” “谢皇上垂爱,臣告退。” “臣也告退,去问问桓侯银子的事儿。”冯远忙道。 “去罢。”熙丰帝知道他的德行,是生怕银子进了内帑,没好气摆了摆手。 第四百八十一章 御赐匾联 第483章御赐匾联 “诶,子龙留步。” 贾琮刚出来,便听后面有人招呼,一个肉球蹬蹬蹬滚过来。 “正方兄何事?”贾琮停步,道。 冯远鬼鬼祟祟地道:“那笔银子还有三千万罢?这次老弟出京,老哥我可把户部的家底儿都掏干净了,支援前线剿匪,这你是知道的。” 贾琮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死胖子除了谈钱没别的话题。 “放心,银子都在,不是三千万,是近三千万,到时候若少了些,你别以为我贪墨了就行了。” “子龙多虑了,老哥我岂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冯远笑道。 “呵呵。”贾琮信他个鬼。 “这回衍圣公肯慷慨解囊,扶危济困,老弟功德无量,新任衍圣公爷是否已经是咱的人了?”冯远四周看了看,低声道。 贾琮道:“老哥可别忘了,这回我又替你节约了好几百万银子。” 冯远笑道:“老弟的大恩大德,老哥没齿难忘,新任衍圣公……我得到的消息可就在朝堂上走动了,老哥也算出了不少力。” 贾琮道:“新任衍圣公与小弟一见如故,才愿倾家资助朝廷赈灾,至于是不是咱的人……那件事老哥已有决定了?” 冯远知道他问的是那天八仙楼饮宴时谈的结党之事,或者还未到结党的程度,说是结盟更恰当些。 因说道:“那事我已和江中堂并诸位同僚议过了,均以为目下朝中风气不正,奸佞之徒连朋聚党,戕害贤良,非国家之福,必须你我这等清正之士拨乱反正方可。 往后只要有利于国家社稷、朝堂大局之事,我等义不容辞,愿与老弟并肩携手,维护朝纲。” 贾琮暗叹这些官僚已把官腔融入了灵魂,结盟就结盟,非要说的堂皇正大,让人拿不着半分错处。 因笑道:“正方兄急公好义,正气凛然,琮佩服。以此推之,新任的衍圣公爷与兄应是同道中人。” 冯远笑道:“如此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位正人君子,以衍圣公的威望,若是登高一呼,天下君子皆影从矣,宵小之徒定是无所遁形了。” 贾琮笑道:“理应如此,毕竟邪不胜正,乃天地至理。” “说的是,老哥我就不赘言了,改日来喝老弟的喜酒。” “那就说定了,叫上王爷,不醉不归。” 贾琮与冯远分别,径回了荣府。 戴权对他的事十分上心,宫里早有准备,赐他的封赏已先一步送到了荣府,包括侯爷的服饰、诰券、金印等,一应俱全。 额外还送了两块匾额,一副对联,俱是今上御笔。 一是府邸正门的紫檀雕麒麟云纹大匾,写着“御赐桓侯府”五个大字,落款是“熙丰御笔”,替代以前的“敕造宁国府”。 一是正堂的堂号,赤金龙凤青地大匾上写着“慎始堂”三个大字,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驸马贾琮”,又有“熙丰宸翰之宝”,替代以前的“宁远堂”。 还有一副正堂对联,乃是黄花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堂前萱草舒眉绿,马上银枪照眼红。 贾琮刚回府,便见早有几个太监等着,后面还有几个锦衣卫抬着匾额。 林之孝等早已摆设好香案香炉等物,就等他回来领赏。 贾琮忙叩首谢恩领了御赐之物,又封了红包打发了来人。 “奴才参见侯爷,恭祝侯爷公侯万代,福泽绵长。”林之孝、旺财等管事、下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赏。”贾琮笑着摆摆手,见庞超已迎了出来,忙上前拱手道:“先生别来无恙。” 庞超看了眼御赐之物,笑道:“如此少年而封侯者,遍观青史亦寥寥,琮哥儿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也。” 贾琮笑道:“先生谬赞了,侥幸而已。” 林之孝赶上来低声道:“侯爷,老太太有请,钦天监正现在府中,请爷商定婚期之事。” 贾琮道:“知道了,告诉老太太,我与庞先生说几句话便过去。” “是。” 两人到庞超书房坐下,贾琮把今日面圣之事细细说了,请庞超参详。 庞超双目微阖,捻须点头,忽地睁开眼睛,精芒隐现,淡淡道:“琮哥儿可知今上晋巨野侯国公爵是何意?” 贾琮道:“如今屠斐执军方牛耳,莫非今上是有意施恩拉拢侯伯一系?” 庞超摇头笑道:“表面看是这样,其实非也。此乃帝王心术,有时贬你是为了重用你,譬如你上次被降爵两等,这次不是补回来还有余么? 有时褒你却是为了警告你,故加官进爵未必是好事。”
贾琮一头雾水,忙道:“请先生明示。” “此举一是明升暗黜,众所周知国朝有不成文的规矩,国公以上者不再沾染兵权。 如今屠斐已晋国公爵,他大都督的位置,是否该让出来了呢?今上用一个国公名头,轻易便可拿下一大军头,实在惠而不费。”庞超道。 贾琮回过味来,道:“若屠斐赖着不去,他又没犯事,今上难道强行革了他的职?” 庞超笑道:“那更好了。若屠斐聪明便应急流勇退,上表请辞。 若其贪恋权位,既要当国公,又要执掌军中权柄,最先反他的便是其他武侯,他不守规矩挡着别人晋升之路,还有好下场?侯伯一系自乱矣。” “那他若辞了呢?就可以安安稳稳当他的国公了?” 庞超笑道:“若他能辞得掉自然好,可常言道骑虎难下,何意?他这些年执掌军中大权,得罪了多少人?又安插了多少人? 他的敌人不会让他轻轻松松退下去享清福,他的拥趸也不会赞同他拍屁股走路,留下个烂摊子,让他们顶缸。 他手底下的大大小小将领还指望着他坐在那个位置上遮风挡雨,他若退了,下面的弟兄们怎么办?定会一起力劝他当仁不让,虽说上能制下,有时下也能克上。” 贾琮叹道:“今上这一手着实漂亮,轻而易举便把屠斐逼到墙角,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若恋栈不去,又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撕裂看似铁板一块的侯伯系。” 庞超道:“这是第一层意思。其二么,则是驱狼吞虎,屠斐是虎,你便是狼。 本来尊府一门双公,宁国虽亡,你却可以顶了这个空儿,将来恢复一门双公的荣耀,可这个缺给了屠斐,虽给你留了侯爵的路子,同时也等于堵死了你进身之阶。 你若想再进一步,势必要联合开国国公一脉,斗垮屠斐这个新入局者,自然会和现在侯伯系激烈冲突,替今上扫除掣肘。” 贾琮道:“那我若并无雄心壮志,今上的计谋岂不落空了?” 庞超笑道:“这是阳谋,你躲是躲不过去的,即便你不想当国公,身为桓侯必受重用,势必要在众武侯碗里抢食。 你不和屠斐斗,便要和武侯们斗,无论如何,你这把刀是一定要杀人的。” 贾琮道:“先生的意思是,今上还会对我委以重任?”如今他执掌锦衣,还不算侵入军方基本盘,因此和侯伯系的矛盾还不太深。 庞超道:“自然如此,如今国公一脉就你能扛鼎,不用你用谁?你看今上赐你的匾联便知端的。” “匾联有什么问题?”贾琮道。 “慎始堂,何意?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庞超道:“这便是今上鞭策你,莫要封了侯便懈怠王事,还需善始善终。 你已善始,何谓善终?自然是替今上扫除一切碍事之人,助他成就伟业,光耀古今。你看落款,‘书赐驸马贾琮’,为何不写‘书赐桓侯贾琮’? 原因很简单,驸马是一辈子的事儿,而桓侯是能变的,今上这是暗示你未来非桓侯所能限量也。 那对联就更明白了,马上银枪照眼红,银枪为何会红?血迹斑斑矣。” 贾琮皱眉道:“看来我这把刀是身不由己了。” “然也,故要做执刀人。”庞超道。 “先生明见万里,洞彻世情,莫非屠斐之今日,便是琮之明日?” “可推而知矣。” “那琮如今所为岂非自蹈险地?”贾琮道。 庞超眼中闪过智珠在握之色,捻须笑道:“琮哥儿放心,还未到那一步,何况朝堂之事,变幻莫测,今上智者千虑或有一失,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需做好眼前之事便可,不必多虑。” 贾琮点头:“琮就仰仗先生了。” “此超分内之事,何必言谢。” 贾琮又把在山东收服杨四娘,与白秋薇合作,建立九头蛇的事情说了。 庞超沉吟片刻,道:“未雨绸缪,亦不为过。只是须得小心谨慎,不可引人注目猜忌。” “先生放心,此事十分隐秘,即便为人所知,也只会认为是锦衣卫的密探布局,九头蛇寄生锦衣卫之内,一切人员信息并不备案,既可为我所用,又不会惹人怀疑,更可以随时脱离自成一家。 就连九头蛇内部之人,也只会认为自己是锦衣卫密探,而不知是我的私兵。”贾琮道。 “甚善。”庞超点头道。 贾琮与他谈论半晌,贾母派人来催了几次,才起身去荣庆堂。 第四百八十二章 婚期已定 第484章婚期已定 “哟,侯爷来了,今儿才封侯架子就大了起来,你再不来,老太太都要派八抬大轿抬你去了。”凤姐儿笑道。 贾琮见她肚子渐渐鼓起,强忍着上去抚摸的冲动,笑道:“外边事情多,有劳老太太久候,琮之过矣。” 贾母本来等得不耐烦,她养尊处优几十年,何时请个小辈还等半天?不过看在贾琮已是桓侯的面子上也就罢了,好歹是家里的大喜事。 因笑骂道:“就你事情多,才当上武侯直比太爷当国公都忙。难道我叫你来是扯闲篇的?自家马上就要当驸马了,还一点不上心,合着你这驸马是为我当的不成?” 众人都笑起来,又狠狠把贾琮赞了一回,又说是老太太调教有方,祖宗保佑云云。 只有王夫人神色淡淡,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像不是喜事而是丧事。 邢夫人则开始盘算以后是不是要对贾琮好些,毕竟终究要靠他养老送终,贾赦是靠不住的。 当下,贾母派人把贾政、涂法叫来。 见礼罢,贾琮笑道:“涂大人,有些什么日子?” 涂法忙躬身把先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贾琮看着他笑道:“涂大人精通星相命理,神机妙算,琮素来拜服,不知正月可有什么日子么?” 贾母皱眉道:“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定在正月着实太仓促了些,诸多事物未必能齐备,若有不到的地方,反惹人笑话。” 贾琮笑道:“我这不是急着成亲生孩子,让老太太乐呵乐呵么?我早一日成婚,老太太便早一日抱重孙子,我可是一片孝心。” 众人大笑。 凤姐儿笑道:“倒是第一次听说成婚是为长辈成的,合着我们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倒成了白忙活,还落不着一个人情儿。 果然是老太太调理的好孙儿,一个说成亲是尽孝,一个说让帮着兄弟操持操持,谁都不欠人情,这不是打太极,白使唤人么?我可不依,老太太也罢、琮儿也罢,你们谁掏这个跑腿钱,先商量好罢。” 贾母笑得前仰后合,指着王熙凤道,道:“快给我撕了她的嘴,就她话多,斤斤计较,生怕谁亏了她一般。” 尤氏忙扶着凤姐儿坐下,笑道:“你呀都有身子的人了,还不端庄些,仔细也生个像你一样的猴儿下来,那才好看。” 凤姐儿抚着肚子,笑道:“大嫂子既这么说了,到时候可得费心替我带着,我才懒得管呢。” 众人笑了一阵,贾琮道:“老太太所言也有道理,不过涂大人乃是内行,看了不知多少吉期,咱还是听听他的意思罢。” 众人都点头。 涂法见贾琮的眼色,心中早已有数,笑道:“本来正月十六是个极好的日子,比后面的日子都好,只因前儿侯爷在外平叛,不知归期,故下官也没说。如今侯爷既然回来了,自然水到渠成。 老太太也不必担心,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抓紧些也尽够了。何况侯爷圣眷优渥,诸位中堂也极是推崇,这等大喜之事,随便打个招呼,礼部、宗人府的人还不上赶着巴结? 且皇后赐婚,若出了岔子,礼部、宗人府便最先倒霉,故别说还有大半个月,便是还有三五天,他们也万万不敢有所疏漏,此节大可放心。” 贾琮忙道:“涂大人所言极是,我看正月十六甚好。” 贾母闻言放下了心,见贾琮迫不及待的样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那就这样定了。” 其实按她的意思,最好定在三四月,筹备的时间多些,也能体面些。 涂法笑道:“既如此,下官告退,这便奏明皇上。” 贾琮起身,贾政将他送出去。 “涂大人为我的事不辞劳苦,琮无以为报。平儿姐姐,取一万银子给涂大人,略表寸心。” “是,侯爷。”平儿微微一笑,点头出去。 涂法大喜,他就为这个来的,忙推辞道:“这……这太多了,区区小事,下官万不敢领侯爷厚赐。” 贾政在一边笑着劝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值什么?君嗣兄为此事绞尽脑汁,敝府上下同感大德。” 冯胖子的狐朋狗友能有什么好货色,贾琮笑道:“涂大人若不收下,便是看不起我了,你我与正方兄都是好友,便如也是好友一般,何须矫情?” 涂法这才“勉为其难”拱手道:“那下官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谢侯爷恩典。” “涂大人太客气了。”贾琮笑着打发了他。 见没了外人,李纨便进去把自家姊妹都带了出来,一起祝贺贾琮荣升。 “恭贺三弟晋升武侯,光耀门楣。”迎春道。 “恭贺三哥少年得志,马上封侯。”探春道。 “琮哥儿这桓侯重逾千钧,可算得上国公之下第一人了罢。”湘云笑道。 “琮哥儿,恭喜恭喜。”宝玉勉强笑道。 “那是,凭我三哥的赫赫战功,将来封个王爷也保不准。勒石乌桓的壮举,祖宗都要眼红了罢。”贾环神气地道。 众人见他与有荣焉的模样都笑了。 探春白了他一眼,道:“又说胡话,仔细祖宗怪罪你。祖宗追亡逐北,再造乾坤,何等功勋,是你能妄议的?”
贾母也啐道:“下流种子,出去一趟就不知天高地厚,竟嚼起祖宗的舌根来,该打。” 贾环忙认怂,讪笑道:“老太太教训的是,环少不更事,口无遮拦,得罪了祖宗,请老太太恕罪。” 贾琮微微一笑,正想给贾环说两句好话,忽见一婀娜多姿的丽人款款走来,福礼道:“侄儿媳妇恭贺三叔荡平匪患,封候拜将,青史留名。” 正是秦可卿。 贾琮被她柔柔弱弱的声音一撩,顿感身子都酥麻了半边,下意识抬手扶她,忽想起人多眼杂,忙把手缩回来。 干笑道:“蓉哥儿媳妇,嗯……还住得惯么?陛下把东府赏给我了,你和大嫂子若想回去住,随时搬回去就行了。”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贾琮回过神来,哎呦,说错话了,怎么一见到她话都不会说了,哪有叔叔把侄儿媳妇往家里弄的?还是这么大庭广众的。 “谢叔叔美意。”秦可卿面红过耳,羞得说不出话来,慌忙闪到尤氏身后侍立,几乎把脑袋埋进了高耸的胸脯里。 凤姐儿在一边微微讥笑,这色鬼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还跟我装正经人呢。 贾琮见气氛有些古怪,忙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疑云更重了几分,这不是不打自招么?难道琮哥儿…… 见越抹越黑,贾琮摇头苦笑,索性闭上嘴,看向凤姐儿,要她解围。 凤姐儿轻哼一声,假装没看到他的眼色,傲娇地别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还是贾母实在看不过去了,暗骂贾琮不老实,瞪了他一眼。 道:“珍哥儿媳妇、蓉哥儿媳妇才过来,又回那伤心地去作甚?如今凤丫头身子重了,又天天儿被你使唤,她们在这边,我还有个说话的人儿。 你把她们接过去,知道的说你是好意,不知道的,保不定在背后嚼什么蛆。 你如今也是堂堂侯爷,说话做事还须多思量些儿,免得闹了笑话,给祖宗丢人。” 众人暗赞老太太圆滑老辣,一番话不仅给琮哥儿圆了场面,又暗中点醒他,滴水不漏。 贾琮松了口气,忙道:“老太太说的是,琮考虑不周。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还是在这边陪老太太高乐是正经,也算替我等不肖子孙尽孝了。” 贾母笑道:“这句话倒还在理。” 众女都笑着点头。 凤姐儿见秦可卿含羞带怯的样子,朝她使了个眼色,放心,你的事儿婶婶知道。 秦可卿心头一跳,头垂得更低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红霞。 其实凤姐儿现在看到秦可卿也有些愧羞,本来信誓旦旦给她牵线搭桥,没想到先把自己搭进去,如今已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可卿定然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小混账是那色鬼的种,真是羞死人了。 不行,必须早日把可卿拉下水才行,不然以后怎么好意思见面?凤姐儿心中盘算,至于贾琮的想法,她完全不考虑,那混账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德性,还有个不乐意的? 贾母岔开话题,笑道:“你回来得正好,正有一件事听听你的意思。前儿云丫头家的两位太太来看我,说临川伯家的老太太有意为他家小子求娶云丫头,你以为如何?” 一提到此事,众女都笑看着湘云。 “老太太……您说什么呢,云儿还想多陪您几年呢……”湘云大羞,扑到贾母怀里撒起娇来。 贾母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出了阁,就不来看我了?” 众人皆笑。 贾琮微一沉吟道:“临川伯卫家,是卫若兰这小子么?” 宝玉笑道:“自然是他,卫家除了他也没人配得上湘云。” “你一边去,胡吣什么。”湘云瞪着宝玉啐道,又惹得一阵大笑。不过湘云素来豪迈大气,被众人取笑,虽说害羞,却并未一走了之。 贾琮笑道:“湘云见过卫若兰么?” 史湘云红着脸摇摇头,这是常理,大家闺秀一般不见外男,除非是至亲。 凤姐儿忙问道:“琮儿,你快说说卫若兰这小子怎么样,若是好的,倒也罢了,若有什么不好的,尽早告诉史家老爷太太,回了这门亲。” 贾琮笑道:“这次我出征,临川伯卫世叔并世子若兰兄亦随我同往。要说若兰么,将门虎子,人品清雅俊秀,武艺也还算过得去,虽说比我差了许多,也算良配了。” 贾母笑骂道:“让你说卫家小子如何,你倒自卖自夸起来,不害臊。依你的意思,这门亲做得?” 贾琮微一沉吟,隐约记得原著中湘云便是配给卫若兰,虽不知底细,不过下场绝不美好,这是一定的。 只是凭他观察,卫若兰从小习武,家教甚严,绝不是贾珠这等短命鬼可比,且又素无劣迹,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怎会婚姻不顺呢? 想来,这一世有自己在,湘云和卫若兰的命运也会相应变化。 因点头道:“以琮看来,这门亲事不错。今儿圣上不仅晋了临川伯的爵,也额外赐了若兰兄一个五品云骑尉的爵,也算少年俊杰了。” “云丫头恭喜恭喜。”众人都笑着道喜。 “好,好。”贾母也微笑点头。 第四百八十三章 脂粉英雄 勋贵之家的太太哪个不懂,有这个云骑尉打底,将来卫若兰承爵时不仅不会转为亲爵,甚至很可能等都不会降,老子是什么爵,他就是什么爵。这就是军功的作用。 湘云掌不住嗔道:“你们都不是好人,我才不理你们。”说完又把头埋在贾母怀里。 这时,贾政送了涂法回来,见满堂欢笑,忙问何事,得知湘云喜事,也捻须笑着点头,赞道:“卫兄有后矣。” 说完忍不住面色一沉,看着贾宝玉斥道:“没用的孽障,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浪荡无行,他日何以立身。” 贾宝玉忙哆唆着站起来,肃手听训。 贾母忙道:“宝玉从小儿身子弱,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让他去习武打仗不成? 能在家读书,不在外惹事,已经是好孩子,你还想怎样?宝玉过来,仔细你老子吓着你。” 贾政摇头苦笑,叹道:“老太太,他若谈读书二字,儿子都要羞死了。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他这等顽劣不堪,儿子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贾琮笑道:“老爷不必过虑,你另一个儿子这次可给你争了光了。” 贾政一喜,道:“琮哥儿,何意?” 贾琮道:“这一回环哥儿随我出兵,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杀敌勇敢。 我的请功折子,圣上已照准了,从今儿起,环哥儿便是朝廷的恩骑尉了,七品爵不大不小,也能安身立命了。” “环哥儿也封爵了?”众人都是一喜。 贾环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跑过去抱着贾琮道:“谢三哥提拔。” “谢我干什么,这是你自己的军功,是祖宗的余荫,更是圣上的恩典。”贾琮笑道。 “是是,臣谢圣上天恩。”贾环忙对着皇城方向磕了几个头。 众女见他称臣的样子,都忍不住掩嘴微笑,探春最为激动,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这个不成器的兄弟她没少操心。 宝玉见庶弟小小年纪就有了爵儿,也有些不自在,他倒不是嫉妒,只是感觉日后少不得被老子训。 王夫人也随众人微笑点头,手中却紧紧捏着念珠,指节隐隐发白。 贾政老怀大慰,眼中也有了些水雾,点头道:“环哥儿也长大了,好好。日后不可荒废时光,还需再接再厉,报效朝廷。” “是,儿子谨遵老爷教诲。”贾环一辈子没见过贾政如此和颜悦色与自己说话,高兴得无可无不可。 贾母看了宝玉一眼,道:“环哥儿,你虽得了爵,日后还需谨记孝悌之义,更要加倍孝敬你老爷太太,明白么?” “是是,孙儿谨记。” 贾琮把众人表情都看在眼里,有意无意扫了王夫人一眼,你若聪明最好给我装菩萨,若要作妖,嘿嘿,那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因笑道:“老爷,如今环哥儿封爵,可上表朝廷,给赵姨娘请封孺人了。” 王夫人脸色一白,这一天真的来了,心中恨意如潮水般涌上来,化作寒光从双目中透射而出,忙垂下眼睑,生怕被人看到。 贾母看了她一眼,毕竟是儿媳妇,开口道:“环哥儿还小,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贾琮笑道:“老太太,这是朝廷规制,与年龄无关。何况咱家多一个敕命夫人,总不是坏事。若环哥儿不请封,倒有不孝之嫌。” 国朝命妇,一至五品称诰命,六至九品称敕命,享受朝廷俸禄,乃女子最高荣耀。 众人心中暗暗点头,琮哥儿说的是正理,谁都驳不了。都知道王夫人定然不豫,当初的奴几辈儿如今要和她这个大家小姐平起平坐,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贾政点头道:“琮哥儿所言不错,朝廷规制错不得,回头环哥儿的爵禄下来,我再奏明朝廷罢。” 贾琮笑着点头,道:“环哥儿,如今你也是个勋爵了,可养十名亲兵,自去咱家庄子里挑人罢。” “好勒!”贾琮眉开眼笑地道,咱环三爷从此鸟枪换炮了,谁敢欺负我,就让亲兵揍死他。 “先说好,你现在是大人了,养兵的花费可得自己想办法,别指着我。”贾琮逗他道。 贾环顿时眉毛耷拉下来,当初贾琮缺钱的样子他可看在眼里,自己又没赚钱的本事,怎么养得起亲兵呢?可若不养兵,心中又十分不甘。 众人见他一副苦瓜脸的表情,都忍不住笑起来。 贾环心中一动,依葫芦画瓢我还不会么,笑道:“三哥放心,弟手头虽紧些,想来老太太、太太她们并诸位嫂嫂、姊妹们不会见死不救。” 众人大笑,这混账倒会打秋风。 只有尤氏、可卿心中叹息,当年贾琮封爵时,她们是当家太太、管家奶奶,倒能拿出钱来随礼,如今家被抄了,寄人篱下,哪还有钱呢。 凤姐儿看出两人窘态,啐道:“环老三也忒不长进,缺银子不知道自己去挣,反来家里打秋风,我先说明,我可是穷光蛋,一分银子也没有的,什么时候环哥儿办席,我倒可以带张嘴巴去吃一顿。” 贾母笑道:“还是凤辣子说话爽利,环哥儿要银子花,只管找你老爷去。” 贾环看了贾政一眼,讪讪一笑,又缩了回去。 贾政瞪了他一眼,向贾母告辞出去。 贾琮也起身道:“还有一事禀明老太太,今儿我就搬过去住了,那么一大家子,还须有人给我管着,就请凤姐姐和平儿姐姐辛苦些罢。” 他早就不想待在这边和贾母、贾政、贾赦挤在一起,以前是看在宝钗、黛玉的面上,如今还记挂谁? 贾母心中虽不愿他搬走,可贾琮也不是小孩子,堂堂桓侯,马上又要当驸马了,皇帝也把宅子赐下了,总不好空着不住,只得点头道:“去罢,缺什么人、东西尽管带过去。” 贾琮笑道:“谢老太太赏赐。不过带几个用惯的下人过去,另外荣禧堂还给我留着,我得空过来住几天,陪陪老太太。 至于那边的下人,大部分都在,凤姐姐要用谁不用谁,看着裁夺罢,琮懒得去管这些小事。” 贾母白了他一眼,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懂?摆手道:“你这个大侯爷住过的地方,谁敢去住?自然给你留着。 我也不指望你有空来陪我,多让凤丫头来陪我说说笑话儿就算你尽孝了。” 众人都大有深意地笑起来。 凤姐儿破天荒地脸一红,笑道:“哎呦,老太太又说笑话儿,我不过去那边暂时给琮儿看着屋子,等公主殿下、两位夫人进门儿,哪还有我站的地儿。 那时少不得回来叨扰老太太,您老可把我的院子留着。” 贾母拍着她的手笑道:“好好,你过来咱们更热闹了。” “老太太,那我先去了。”贾琮对凤姐儿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我先回去收拾收拾,晚饭再来陪您说话儿。”凤姐儿忙跟着贾琮去了。 凤姐儿在平儿搀扶下回了院子,见贾琮早已大喇喇躺在大床上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
“大白天的也不知道避讳,要挺尸回你屋里挺去,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凤姐儿忙让平儿关上门,啐道。 贾琮嘿嘿一笑,翻身起来,搂着她到榻上坐下,道:“我堂堂武侯还怕人看?谁不想活了,我成全她。都这么大了,我看看。” 说着轻轻抚着凤姐儿的肚子,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如何不爱。 凤姐儿有些心虚地看了平儿一眼,拍开他的手,道:“规矩些,毛手毛脚,不像话。仔细平儿看到。” 平儿抿嘴一笑,自去外间服侍。 贾琮笑道:“怕什么,平儿姐姐又不是外人。” “下流种子,就知道你没安着好心。她是内人,那我是外人,你快找她去,别烦我。”凤姐儿骂道。 “你看你,急什么,孕妇生气对孩子不好。”贾琮安慰道。 “不是我要生气,是你自己下流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是不是看我大了肚子,服侍不了你,又去打平儿的主意。”凤姐儿啐道。 “哪有此事,我对平儿姐姐可尊重了,发乎情止乎礼,绝无半分邪念。”贾琮忙摇头否认。 “呸,你对平儿都知道尊重,难道就不知道尊重我,可见你是个没良心的,我连平儿都比不了了。”王熙凤越说越气,眼泪儿都沁出来。 贾琮愕然……这是孕期反应罢。 他素来不擅长哄人,索性佯怒道:“混账,给你三分颜色,竟开起了染坊。谁说大肚子就不能服侍我了,今儿就让你服侍。”说完便上手。 凤姐儿又羞又恼,抱着胸口,拍开他的手,怒道:“你要死了,色鬼投胎么,去找你房里人去。” “不,我就要你。” 贾琮轻轻把她按倒在床上。 “仔细……孩子。” “放心,现代医学说了,除开前三后三,中间没事儿。放心。” 贾琮埋头乱拱,含混不清地道。 “扯你娘的臊,给我起开。” 凤姐儿推拒道:“你实在想要,我让平儿陪你便是。” “她是她,你是你。” 凤姐儿心中一甜,还有些担忧,她是知道贾琮性子的,疯起来管你天王老子呢。 忙哄道:“好琮儿,身子不方便,以后你要怎样姐姐都依你。” 贾琮知她顾忌,笑道:“小弟枪法早已臻随心所欲、无不如意之至境,知道轻重,放心罢。” “别……”凤姐儿急道,不知不觉间已被他解除了武装。 “小弟来也!嘶……好烫。” 凤姐儿轻吟一声,眼波如水,嗔道:“死鬼,轻些儿。” “知道……” “哎呦,下流坯子,我真真儿死在你手里了。” “嗯,多谢嫂嫂开恩。” “讨厌,你收着些儿,嗯。” 良久, 贾琮笑道:“好姐姐,现在心气儿顺了罢?” “去你的。”凤姐儿啐道。 忽又娇声笑骂道:“你这混账,别的倒也罢了,这一身下流功夫,不知要祸害多少姑娘。” 贾琮正想说话,忽见平儿端着一铜盆热水进来,忙笑道:“有劳姐姐了。” 他如今早已习惯了丫头的服侍,丝毫没有不适之感,就这么光溜溜和凤姐儿躺在床上,让平儿擦拭身子。 凤姐儿红着脸别过头去假寐,不敢看平儿。 平儿也红着脸,不敢看贾琮,手中渐渐蓬勃向上的坏东西,更让她眼饧手软,匆匆给两人擦干净身子,盖上被子,才逃也似地跑了。 凤姐儿这才敢睁眼,往下瞄了一眼,含羞嗔道:“我可经不起了,你再闹寻平儿去。” “不,我只要嫂嫂。”贾琮凑到她耳边轻笑道。 凤姐儿嗤一声笑了,横了他一眼,啐道:“不要脸。” “说正经的,赶明儿你大婚了,内宅的事怎么办?我只能给你管几天,等你的公主殿下进门儿,我哪还敢管家。”凤姐儿道。 “什么怎么办?”贾琮道。 “傻子,你以为齐人之福这么好享?你知不知道当驸马就等于当孙子,即便公主不苛勒你,随嫁的宫里嬷嬷、女官、太监还有一大堆呢,烦不死你。 到时候,我看宝丫头、林丫头都没什么好日子过。”凤姐儿道。 贾琮皱眉道:“荒谬!我堂堂武侯,难道在自己家里还让一群蠢妇辖制不成?” 凤姐儿笑道:“知道你厉害,你能把那些人怎么办呢?她们是宫里派来服侍公主的,你打不得杀不得撵不得,还得客客气气的,否则就是藐视天家的罪过。 也就是你仗着武侯的身份,她们或者让你三分,你看京中其他驸马,哪个能挺得起腰子呢。” 贾琮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以往只谗如意的人儿,哪知道当驸马这么麻烦,忙道:“好姐姐,快教我个法子,别让那群蠢妇管着我。” 凤姐儿笑道:“别的驸马必须寄居公主府,是万万不成的,在你倒也容易。 你只要把公主哄好了,让她下令把那些教引嬷嬷、女官、太监都赶到公主府住着,你这边儿不就清净了么?宝丫头、林丫头也松快些。” 这番话她也是为自己打算,若宫里的人时时看着,她哪还能轻轻松松和贾琮偷食呢。 贾琮大喜,道:“对对,还好我有房子,赶走,都赶走。少在我跟前碍眼。” 凤姐儿掩嘴笑道:“凭你这下流坯子的手段,降服公主这个雏儿想来不在话下。” “那是自然。”贾琮傲然道。 “那以后府内谁给你管家?”凤姐儿道。 “这个么,”贾琮沉吟片刻,三个老婆不好偏心。 按自己的想法自然宝钗来管最好,可如意公主之尊,宝钗何敢逾越? 颦儿虽说不喜俗务,总不好让她无所事事,即便她没什么,下人看着难免轻视。 这便是大家族的烦恼,感情在复杂的利益关系面前难免苍白无力,用后世的话来说,以人管人终究是不行的,还得靠制度管人。 “好姐姐,你定有办法,是不是?”贾琮知道她内宅经验丰富,忙抱着凤姐儿道。 凤姐儿得意一笑,道:“你只要如此如此,明白了么?” “姐姐果然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小弟佩服。”贾琮竖起拇指笑道。 “哼,小鬼头,我给你出了主意,你怎么谢我呢?”凤姐儿轻笑道。 贾琮笑道:“如今姐姐身子不便,小弟不敢孟浪。这样罢,待姐姐产后再说。” 王熙凤又羞又喜,啐道:“混账东西,你是谢我还是占我便宜,不行。” “嗯?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那我就现在谢你。” “诶,别别,我依你还不行么?下流种子,都要当爹了,还这么胡闹。”凤姐儿嗔道。 “这还差不多。”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双喜临门 贾琮在凤姐儿房里顽到太阳偏西才在她连声催促中爬起来。 “好姐姐,等咱们搬过去就自由了,到那边便是把阖府翻过来,也没人敢管我。”贾琮张着手,让平儿、丰儿服侍他穿衣。 “呸,谁同你胡孱。你别忘了那边府里还有三个太太呢,我可不敢放肆。”凤姐儿啐道。 贾琮笑道:“不妨事,宝姐姐、颦儿这些年多承你照顾,你还当过她们的嫂子呢,想来不会难为你。 至于如意么,按你的法子,我把她弄得服服帖帖时,她敬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众人正说笑,程灵素忽然进来在贾琮耳边低语几句。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灵素,我的意思他们知道了么?”贾琮道。 楚婵掩嘴笑道:“人都说史笔如铁,史官们未必受你‘贿赂’呢。” 像太史公那样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何况凭我的战功,也算一代名将了罢?他们做个顺水人情,不过分。” 贾琮心怀大畅,俏平儿总算要到自己碗里来了。 不如这样,不知侯爷要用多少人,敝流倾力供应便是,价钱方面,量大从优。如何?” 她平日虽不表露出来,心中却一直在意这个,如今她已和离,命妇头衔没了。 贾琮回到荣禧堂,见楚婵、晴雯等人正指挥小丫头们收拾东西,搬运箱笼,忙得不可开交。 成为爷们的姨娘素来是丫头们的人生最高理想,更别说是做侯爷的姨娘,那是最荒谬大胆的梦境中也不敢有的事,而平儿竟在眼前一步登天了,怎不让人羡慕嫉妒恨,空虚寂寞冷。 “嗯?来了?好,带他们去外书房等我。”贾琮点点头,让晴雯等伺候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往外书房来。 王熙凤侧躺在床上,嗤一声笑了,揶揄道:“她想得魂儿都快飞了,还有个不想的。” 贾琮笑道:“我在老太太那里随口一说,什么时候搬不是一样?值什么。” “歇个屁,被你弄得浑身酸痛,我还得去老太太那里服侍呢。”凤姐儿啐道。 从今后,你们听我命令而行,岂不痛快?” 贾琮哂笑道:“放心好了,翰林院那群穷官儿全靠冯胖子拨款活命,知道我和冯远的关系,对我自然是以褒为主了。 贾琮略一抬手,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坐定,笑道:“区区薄礼,见笑了。坐。” 楚婵摆手笑道:“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只是我年纪大些,多经历些事,才想到此节,各位妹妹哪个不贤惠了? 她们收拾起东西来,可比我麻利许多呢。” “就是,大哥你看,我们都打包了好些呢。”完颜姐妹跳过来一左一右抱着贾琮的手,指着地上笑道。 “那边屋子收拾妥当了么?”贾琮问楚婵。 平儿不敢看他炽热的眼神儿,低声道:“三爷慢走,仔细路滑。” 见外书房内坐着三个衣着朴素的老者,身后有三个劲装结束的年轻人垂手侍立,贾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三大长老略一沉吟,好像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也太惊世骇俗了些,东瀛国小民贫,哪有这般豪横的大名领主,开口就要买一个大流派。 “奶奶胡吣什么。”平儿大羞,再也掌不住,掩面转身便走。 “那我就等着。”凤姐儿笑道。 智长老考虑半晌,笑道:“侯爷的提议天马行空,我等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这人真是的,发起兴来也不看地方,让人笑话。”平儿轻轻啐了一口。 贾琮微笑点头,心中却在叫苦,他不过使个缓兵之计,是虑到她有孕在身,先宽她的心。 因岔开话题,笑道:“平儿姐姐愿委身小弟么?小弟当年便说过,绝不会强迫于你。” 晴雯白了他一眼,埋怨道:“还不是你这个大侯爷说今儿要搬过去,这许多东西,我们自然忙断腿了,哪有功夫吃饭。” 贾琮凑过去在她脸蛋儿上吻了一口,道:“好姐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这也是今上的恩典,让贾琮以侯爵之身享受国公府邸。 “快吃晚饭了,你们干什么?”贾琮愕然。 倒像是砣不离称,秤不离砣,我要收自然一起收,哪有只收一个的说法?” 众人都笑着拍手。 礼部官员却说皇上有旨,东府本为贾氏故居,为给后人留个念想,便不令改了,也是催你上进之意。”楚婵道。 众人见他戴金冠、服轻裘、系玉带的高贵样子,慌忙起身,深深鞠躬,操着一口略显生硬的官话,道:“化外野人,拜见桓侯阁下。 我啥时候给他们打个招呼,让冯胖子多拨些钱粮去,还不把我写成古往今来第一名将?” 三大长老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舒服,这话太狂了。 “知我者,婵姐姐是也。”贾琮笑道。 贾琮摇头笑道:“还有句话姐姐不知,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凤姐儿冷笑道:“平儿既这般好,你把她讨过去当个姨娘罢,少在这里光说不练。”
六一.二二三.一三九.六四 “平儿姐姐倒比你奶奶明白事理。”贾琮笑道。 “谢姐姐关爱。”贾琮任她替自己披上氅衣,柔声道。 贾琮摇头笑道:“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你们两个,一个刚一个柔,一个狠一个善,一个急一个缓,一个武一个文。 其他诸如屋宇高度、开间数、建筑色彩、窗棂雕花、假山数量、门庭规模等皆有严格规定。 再嫁便是再醮之妇,好说不好听,对她这样爱面子的大家小姐来说,是极难接受之事。 贾琮看着地下几个颇有女真粗犷风格的兽皮大包裹,点头笑道:“辛苦辛苦,今日既是晋爵之喜,又是乔迁之喜,咱定要好生乐一乐。” 晴雯嗔道:“青史上会不会写爷是个荒淫无度的昏侯。” 贾琮看向楚婵,见她抿嘴微笑,叹道:“婵姐姐真贤妻也,侯爵易得,楚婵难求。琮三生有幸。” “去你的,我是你嫂子,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凤姐儿啐道,眼中却有喜色。 平儿被他偷袭,惊呼一声,忙捂着脸退开两步,淡淡红霞早已从指缝中透出,抬头再看时,贾琮早已笑着去了。 想着贾琮是天朝堂堂武侯,富可敌国,又释然,但也不甘心这么被人掌控。 “回侯爷,知道了。这三位便是纪伊流当代五大上忍长老中的三位,分别是智长老、信长老、严长老。后面是八大中忍之三。”程灵素介绍道。 楚婵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你练功和沐浴的地方自然建好了,酒池肉林么。” 贾琮点点头,道:“三位长老,我就不绕圈子了,贵派可有意与我合作?” 贾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要不是看在灵素的面上,会和你们合作么? 国朝对豪门勋贵,朝廷命官乃至市井小民的房宅建筑素有森严制度,僭越便是大罪。 贾琮得意道:“此言差矣,难道我头上的桓侯帽子是捡来的?你们不出门,怎知我在外的威风?” 如果凤姐儿失去了神仙妃子的光彩,便如凤凰落架,别说她自己,连贾琮都不想看到这一幕。 她却不知,周围的小丫头们一个个眼睛红的快滴血,哪里还有心思笑话她。 贾琮大笑离去,刚出门便听平儿抱着雪狐狸皮大氅赶上来,“飘雪了,别忘了斗篷。” 贾琮摇头笑道:“章程很简单,你们纪伊流上到代目,下到厨子马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总共值多少钱,报个数,我买了就完了。 平儿涨红着脸,跺脚道:“奶奶又来打趣我们做丫头的,我是什么位份的,哪配服侍三爷,我这辈子只守着奶奶过日子。” 贾琮道:“这不是一回事么?据我所知,按你们的规矩,只要价钱到位,对供应忍者的数量和级别并无限制,现在我花钱买下你们所有人,有何不可?” 贾琮道:“这点子小事,值什么?保管姐姐往后照样风光。” “放心罢,礼部早已派人来看过,我本想着让人把逾制之物去了。 众女都咯咯娇笑起来。 凤姐儿笑道:“你这混账,除了对付女人,没别的本事。” 平儿笑道:“奶奶不过是顽笑,阖族里谁不知三爷文武双全,勇冠三军,比戏文里的大将军还利害,不然能这么早就封侯?” “谢侯爷。”三个老者又鞠了一躬,这才轻轻坐下。 譬如房顶镇压气运的兽头,皇宫设九个,王府设七个,国公设五个,侯爵只能设三个,平民百姓不许设。 咱们若不把你的话当一回事,下面的人有样学样,岂不是损了你的威信。” 凤姐儿回嗔作喜,挑衅地看了贾琮一眼,我的人儿你少打主意。 “去你的。” 贾琮对这些面子上的好处向来不怎么看重,道:“其他呢?” 前日蒙侯爷赏赐重礼,特来拜谢。” “凤姐姐,我去了,你好生歇着。” 晴雯娇憨地道:“我也这么和她们说了,婵姐姐说你今时不同往日,爵高位尊,言出法随,让我们从上到下都恭谨些。 贾琮笑道:“晚些直接过去吃饭就行了,老太太是过来人,懂。” 智长老道:“阁下说笑了,忍者流派素来只为将军大名供应忍者,却没有阖派出售的传统。” 他能想到的办法最多便是赋予凤姐儿些权柄,让她有价值感,至于怎么让一个被剥夺了诰命头衔的离异命妇风光起来,他却想不出办法。 听说东瀛最大的两家忍者流派是伊贺与甲贺,比你们大了数倍不止,我何必舍大取小? 你们以为天朝打仗和你们东瀛打仗一般,随便拿个几百人出来就算大仗了,随便占个小县就敢自称领主。 本侯前儿才在山东平乱,知道动用了多少兵马么?足足三十万! 我一夜之间坑杀的人,比你们整个东瀛的忍者都多,你们确定能满足我的需要?” 三大长老顿时无语,面前的贾琮就像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实在不知如何沟通,天照大神在上,三十万兵马,可以来来回回把东瀛扫平几次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收购纪伊 沉默片刻,智长老开口道:“冒昧的问一句,为何侯爷要买下敝流。” 贾琮笑道:“我说了是因为灵素,她既是我的忍者,也是我的女人,你们都是沾她的光。 买你们是因为你们潜力不错,有机会成为东瀛最大的忍者流派,当然凭你们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我来操控自然另当别论。 此外,你们虽然规模不小,想来还没有甲贺伊贺天下第一的傲气,买起来容易些。” “东瀛最大的忍者流派……”闻听此言,众人心跳都快了两分,这是纪伊流历代目、长老们的宿愿。 三位长老没想到他真的不还价,有些不敢相信,道:“侯爷可听清了,是二百万两白银。还有日后上下运转开支。”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片刻后,一辆普通的青布大车趁着夜色,悄悄出了东府,往一街之隔的薛府驶去,停在薛府后门外。 “不知侯爷何出此言?”信长老道。 信长老冷声道:“侯爷慎言,纪伊流宁死绝不会做不讲信誉的事。侯爷此言是对我等的严厉羞辱!”话音未落,屋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一股森寒之意弥漫开来。 贾琮哂道:“土包子。”懒得理他,看着那两个中忍,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贾琮点点头,道:“我已升了灵素为上忍,你们以后就听她命令罢。” 另一人道:“莺儿、香菱必是要去的,至于其他么却不知道,姑娘素来沉稳,轻易不露口风,谁猜得到她的心思呢? “嗯?恐有不便罢?”楚婵一呆,都是大家小姐,结婚前与未婚夫私会,传出去总不是好名声,人家定要说是早已私定终身。 “是。” 料想薛家人丁单薄,薛姨妈定不会让宝钗孤零零一个人住东路院,何况西路院住她们娘俩也是绰绰有余了。 众女都笑着啐了一口,半夜三更去找姑娘,有什么正事。 贾琮笑道:“不让人知道不就行了。灵素,去给我备一辆普通的青布大车,爷要出门儿,不许亲兵跟着。” 贾琮待她俩走过,才悄悄尾随过去,心中暗笑,咱也有当钻石王老五的一天啊。 “你就做梦去罢,咱们要能为没能为,要相貌没相貌,合该一辈子当丫头,还想做管事呢。” 忽听两个丫头说着话端着捧盒过来,贾琮忙隐身于抄手游廊旁边的花木中。 信长老道:“侯爷,既然说定了,我等即刻返回东瀛,派人过来供阁下使用,这两人就先留在此处,让阁下验验成色。”说着指了指身后两人。 如果你们拒绝,我将转头和甲贺伊贺合作,而你们将失去唯一一个崛起的机会。实话告诉你们,区区东瀛哪用得着这许多忍者流派? 将来我会消灭那些乱七八糟的流派,只保留一支听我命令的,岂不痛快?现在给我一个答案。” 他也懒得翻墙,免得弄脏衣服,就这么佛系潜行,往西路院走去。 程灵素忙从柜子里抱着一个黄花梨雕招财进宝纹的官皮箱子出来,轻轻放在桌上,看样子分量颇重。 贾琮摆手笑道:“以后再说,我要是见一个收一个,家里都装不下了。再者说都是姨娘有什么意思,丫头有丫头的滋味儿,你不懂。” 熙丰帝相当上道,东府的库房分文未动,一应管事下人也老老实实关在东府。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自己虽化解了贾府本身的隐患,可也带来了新的隐患,迫使自己不敢稍停脚步,非一往无前不可,否则未来吉凶还难说的很。 贾琮谈笑自若,摆手让程灵素退下,道:“你们理解为羞辱?呵呵,在本侯看来却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九死。” “是。” 听着,我的条件是,一年支付二十万银子,付清为止。 人生到此,也算娇妻美妾,功成名就了,贾琮拿过牙签剔着牙,得意一笑。 贾琮点头道:“可以。灵素……” “谁说不是呢,若能和姑娘一道儿陪嫁过去就好了,桓侯府邸可比咱家鼎盛多了。跟着姑娘过去,日后少不得混个管事媳妇干干。” 晴雯白了他一眼,道:“爷喜欢金钏儿何不把她收了,省得这么馋痨饿眼、动手动脚的,叫人看见不尊重。” 楚婵又好气又好笑,忙劝道:“如今都是侯爷了,还这么胡闹,传出去成何体统,仔细老太太骂你。” 众人说笑着进了慎始堂,在后堂花厅用了饭。 算是给贾琮完完整整留下了一座国公府邸的底子。 世家豪门府邸大都分为中东西三路,薛蟠作为当家男主人,自当住中路正房,薛姨妈等于贾母的位份,必住西路院,至于宝钗,要嘛和薛姨妈住,要嘛独自住东路院。 “他们平日有,嗯,月例银子么?”贾琮侧头问程灵素。 程灵素道:“长老,您看这府邸,还用怀疑么?主人包一晚名妓都不止箱子里这点钱呢。” “嗯?何事?” 三大长老低声商议片刻,贾琮描绘的蓝图着实让他们心动,反正这条件也不吃亏,因说道:“成交。” 吱一声轻响,后门打开了。 “你回来都不说给公主还有薛林两位姑娘报个平安?仔细你的好儿多着呢。”楚婵道。 贾琮眼珠一转,笑道:“有了,还是我亲自上门请安罢。” 今日主人要搬去旁边新府,待会我就安排你们过去,扮成新买来的马夫,等主人命令罢。” 三个中忍抬起头,毫无人类感情的目光一起射向贾琮。 程灵素掩嘴一笑,道:“中忍月例银子十两,上忍百两。” 贾琮直接废了荣府历来食不言的规矩,众人边吃饭边说笑,十分热闹。 “成交。”贾琮笑道。 看着高达两丈的高大院墙,贾琮对充当车夫的九死、怒师道:“看看你们的本事。” 饭后,贾琮接过金钏儿端来的茶,漱了口,顺手在她圆润丰弹的臀上捏了一把,像个纨绔子弟般嘿嘿一笑。
六一.二二三.一三九.六四 “怒师。”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分成两拨,一拨来天朝为我效力,一拨待在东瀛发展壮大,为我刺探消息。 三大长老看着贾琮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都有些咋舌,问道:“灵素,侯爷真的这么富有?” 贾琮呵呵一笑,道:“你们真是穷惯了,把我家的地缝扫一扫就够你们吃一辈子。钱是小事,不过么,却不能一次性给你们。” “待会凤姑娘并平姑娘就要过来了,东府里留什么人、去什么人,凭她们决断。你们听命行事就行了。”贾琮吩咐道。 “是,老爷。”旺财躬身道,如今他是桓侯府邸大总管,好不威风,谁见了都得称一声旺大爷。 程灵素忙踏前一步,护在贾琮身边,生怕这些人骤然发难。 智长老看了另外两人一眼,缓缓道:“二百万两白银,敝流上下从此皆属侯爷。此外日后敝流运转发展之费用,也由侯爷全权承担。” 智长老忙示意身后的中忍上去打开,但见金光耀眼,满堂生辉,竟是满满一箱子金条,怕不有一千多两。 贾琮道:“因为我有钱。有钱使得鬼推磨,难道还不够么?” 贾琮交代了一声,一路蛇行鼠步,避开家下人,悄悄溜了进去,心头大感刺激,堂堂武侯,夤夜潜入民宅,要是被发现,可有些丢人。 薛家在京中有几处宅邸,如今为了方便薛姨妈常过来陪贾母说话,故挑了一所宁荣街旁的宅子住下。 “你们在外面等着。” 只听一人道:“你说咱们姑娘出阁会带哪几个人过去?” “算了,还是按旧日称呼。”贾琮摆手道。 两人点头起身,怒师走到墙下微蹲,九死三两步跃过去,在他手掌上一踩,借力攀上了墙头,轻轻巧巧一翻身已越过墙去。 如今他对这些豪门府邸也颇有了解,后门旁往往是婆子、媳妇、奶妈子等人居处,往前就是后花园子,再往前应该就是主人住所了。 三大长老苦笑点头而去,卖就卖罢。 贾琮闻言一呆,这也有理,旁边大车里透出几声娇笑,只听一人道:“称侯爷不就行了?” 毕竟是乘龙快婿,有些优待也是常情,贾琮一边听着旺财汇报,一边点头进去。 “是,主人。”程灵素笑道。 羞得金钏儿险些摔了茶盅,慌忙红着脸退下。 “我看你是想男人了,还不快走,姑娘等着呢。”那丫头笑道。 “知道天朝的银票在你们那边用不了,这些你们拿去,当路费罢,回去坐条大船,省的晕船。”贾琮笑道。 旋即转念一想,按自己最先的设想,能混到武侯已经足够了,想来荣府不至于再被抄家灭族。 贾琮点头道:“婵姐姐所言极是,有劳姐姐替我写三封信,分别送去罢,见又不让见,我懒得动笔。” 前一人叹道:“只恨爹妈没生个好坯子,谁不知桓侯少年风流,咱们若有香菱那妮子七八分的模样,再加意顺从些儿,保不定被侯爷宠幸,那时还用得着服侍人么。” 忍者不就是拿来卖的么? 送走长老,程灵素回来看着昔日排名在她之上的中忍前辈,道:“九死、怒师,主人平日出行都有亲兵护卫,也用不着你们保护。 贾琮一愣,斥道:“扯淡,本侯很老么?什么老爷。” 旺财委屈地道:“爷如今独立门户,在府里至尊至贵,按规矩是称老爷呀,奴才不敢无礼。” 贾琮冷笑说完,他堂堂统兵大将,杀人无数,怎会被他们几个这点杀气吓倒。 贾琮笑道:“还是婵姐姐聪明。” 贾琮长身而起,道:“我是有正事。” 晴雯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理他,她和茜雪便是身兼两职,又是姨娘又是丫头。 “从今后你们月例百两。灵素,替我送客。”贾琮说完,不理众人,甩手便去了。 众人无语,天朝贵胄果然豪横。 “不知侯爷愿出资多少?”智长老道。 楚婵抿嘴笑道:“你呀,就会偷懒儿,她们见不是你的字迹,更要生气,还不如不写的好。” “是是,奴才愚蠢,谢姑娘指点。” 贾琮淡淡道:“你们远在东瀛,我把钱给了你们,你们不认账,我找谁去?” “是,主人。”两人神色如岩,没有半分表情,躬身道。 “这个么,我却不知你们值多少钱,你自己报个数罢,本侯绝不还价,当然若想坑我的银子,却也没那么容易。”贾琮好整以暇地道。 而你们须得先派一百精锐即战力来天朝,供我驱使,第一年的银子并当年的经营运转费用,等这批人到了,我再支付。 贾琮走进去,见一把打开的铜锁挂在一边,微微点头,果然有些本事。 程灵素深知从小严苛训练的忍者服从性极高,绝不会违背上司命令,因此也放心把他们交给林之孝,让他安排去东府。 ―― 东府早已由旺财、招财、招宝并其媳妇等人接管,将内外色色事物打点一新。 智长老皱眉道:“侯爷这话何意?” “这……这太多了,我等无功不受禄。”信长老结结巴巴地道,看这赤金的成色,拿回东瀛至少换两万白银,就这么当做路费送人了。 楚婵笑道:“琮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不过这两个丫头说的也没错,如今见惯了美女,庸脂俗粉自己是懒得看一眼的,即便是美女,也没多大兴致去收了,一群没感情基础的人收在身边,自己看着也累。 要说美女,上回去江南,盐商们送的二十几个极品瘦马还不知扔到哪里去了,都让凤姐儿管着,个个都有晴雯、香菱的颜色,论才艺文采、服侍男人的手段更是甩两人七八条街,贾琮也没工夫去看一眼。 冬夜寒冷,下人都躲到了房里取暖,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倒让贾琮直接摸进了宝钗的院子。 第四百八十六章 新的生意 见正房里灯火通明,宝钗、香菱等人的谈笑声隐隐传来,贾琮便明白,这个院子归宝钗居住,前一个院子才是薛姨妈的住处。 “姑娘,您要的蜜饯果品点心来了。”两个丫头掀开帘子进去。 贾琮轻轻走到窗下,侧耳倾听。 “你们下去罢。”宝钗打发了两个丫头,笑道:“今儿是香菱的生儿,咱们也好生喝一杯,甄大娘请。” 香菱局促的声音传来:“哪有小姐给我祝生儿的礼。” 贾琮哪会怕她,“恶狠狠”地道:“姐姐再不给我,我可就自己拿了,到时候擦枪走火,可别怪我。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贾琮这才嘿嘿一笑,把肚兜揣进怀里,重新搂着宝钗坐下,道:“好姐姐,现在咱说正事。” 宝钗道:“除了胭脂水粉还有什么呢?” 宝钗越听越奇,叹道:“你这脑子怎么长的,竟能想出这许多异想天开的赚钱法儿,女儿家的钱都要被你赚完了。” “那就够了,咱这可是新鲜事物,定然独占鳌头。”贾琮道。 宝钗横了他一眼,啐道:“你还有什么正事。” 待众人退下,贾琮抢上两步搂着宝钗,连亲带摸,忙得不亦乐乎。 “你要死了,还不收起来。”宝钗跺脚道。 贾琮道:“到时候便知道了。” 良久,贾琮才带着满脸乳香抬起头来,笑道:“好姐姐,似乎又大了些。” 宝钗点头道:“不管是胭脂水粉匠人,还是木匠、金银匠、铁匠、裁缝、绣匠、皮匠、药师,丰字号尽有,只不知你要做多大的生意?” 贾琮眉眼一挑,道:“好姐姐,寒冬冷夜,马滑霜浓,你忍心赶我走么? 贾琮在灯下看了看,道:“正是。” “嗯,嗯。” 宝钗含羞白了他一眼,起身去柜子里翻找。 “然也。”贾琮得意地道。 “都起来。”贾琮抬手笑道,又看着宝钗:“小弟掐指一算,宝姐姐这里有酒喝,就来了。” 贾琮忙一把抢过,捂到脸上,深深吸了口气,呢喃道:“宝姐姐好香,不是冷香是暖香。” 贾琮干笑道:“我自己发明的。” 宝钗想到上次他说的洗液和卫生巾,不敢再问洗护用品,忙岔开话题,道:“何谓美妆。” 接着他又将各类事物解说一遍,才道:“宝姐姐,丰字号可有这些匠人么?” 宝钗微一沉吟,道:“这我却不知,想来做个五六成相似应可以罢。” “小弟回京第一个就来看望姐姐,姐姐怎这般无情?”贾琮涎着脸道。 “参见侯爷。”甄氏、香菱、莺儿忙跪下请安。 “好姐姐,颦儿都赏了我一件,你也赏我一件罢。”贾琮拉着宝钗的袖口求道。 “呸。”宝钗知道他没好话,也不理他,道:“箱包是箱子、包袱皮儿么?” 宝钗见他唯唯而退的样子,唇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白了他一眼,道:“慢着。” “譬如面膜。就是用一张丝绸或者棉布,做成人脸形状,沾上些护肤的蛋清、精油之类乱七八糟东西贴在脸上,过一刻钟取下来,洗干净便成了,据说常用可使肌肤白嫩紧致。”贾琮道。 “额……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钱途渺茫了。” 但见纸上写着“洗护”“美妆”“母婴”“内衣”“箱包”“药物”等词,贾琮在纸上轻轻一弹,道:“宝姐姐,现在我便与你大概说说这桩生意。” “你,你不许动,我自己来。”宝钗颤巍巍说道,不知使了个什么巧法儿,也不见脱衣服,只是伸手在领子并腰里一抹,收回手时已多了一件大红色绣缠枝牡丹纹锁金边的云锦肚兜。 “诶,你……无赖,我真真儿伏了你,先说好,不许过份。”宝钗无奈,抱着在她胸前乱拱的贾琮,身子早已软了。 贾琮早已顺势压下来,把她按倒在锦被上,笑道:“好个宝钗,不怜我相思之苦,夜探之情,还敢恼我,也罢,索性破罐子破摔罢。” “呸!”宝钗见他贼心不死的样子,忍不住啐道:“你想瞎了心了。我让莺儿送送你,也好给你探路。” “你这混账不是要这个么?”宝钗没好气取出一件抹胸扔在贾琮怀里。 贾琮头枕在程灵素紧实绵弹的大腿上,十分惬意。 却见贾琮嗖一声弹回来,喜道:“姐姐改变主意了?小弟愿舍命相陪。” “这也罢了,你怎么……连这个都卖,谁买你的?” “琮儿……你……你怎么来了。”宝钗又羞又急,嗔道。 贾琮笑道:“那是全身用的,我说的是专门保护脸蛋儿的东西。” 一路没遇到人,顺顺利利出了后门,程灵素忙迎上来接着他。 “又浑说,快离了我这里。” “谢小姐。” “呸,少胡扳乱扯,什么与我相干,只是你自个没个正行儿。”宝钗羞道。 “哎呀……你,又来了。规矩些儿,不然我可恼了。”宝钗忙偏过头,按着他的怪手嗔道。 “好姐姐,要不要琮服侍你脱呢?”贾琮从后面搂着她,笑道。 甄氏也忙推辞,连说不敢当。 车轮咯吱咯吱碾碎路上的冰雪,缓缓驶离。 宝钗笑道:“倒像是太医的膏药。” 贾琮道:“不仅是这些,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可见女儿家对容貌是极爱的。凡是能使女儿变美之物,皆称美妆。” “我说怎么没人禀报。”宝钗责道:“你真真儿是越发浑了,知道你凯旋又晋爵,就不能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儿,何必自己来,叫人看到成什么。” 宝钗有些吃惊,旋即嗤一声笑了:“颦丫头素来矜持守礼,定是你这色坯子不知用了什么下流手段诓来的。” “何时你得闲了,我派人上门,你细细与掌柜匠人们说罢。” 贾琮又细细描述比划了一番,听得宝钗连声赞叹。 六一.二二三.一三九.六四 “你……混账,不许胡闹。”宝钗正色道。 两人又谈了半晌,宝钗见他赖着不走的样子,忙催他道:“快三更了,你还不家去么。我可要歇了。”
“为了姐姐,我还怕人笑么?”贾琮欺进身,抱着宝钗,坐到榻上。 要不我就在那小榻上将就一晚罢,咱好生说说话,明日一早我就走,包管没人看到,怎样?” “诶,别急着走。先喝一杯祝寿酒么。”贾琮拦着,举杯敬了香菱。 宝钗听他“满含邪念”的怪笑,身子一颤,又羞又恼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无法无天的性子,自忖扭不过他,又想着黛玉“珠玉在前”。 贾琮笑道:“自然是女儿家修饰妆容之物。” 宝钗松了口气,这还是个正经东西,笑道:“是胭脂水粉么?” “是是,小弟明白,定守口如瓶。”贾琮大喜,忙不迭点头。 贾琮笑道:“所以小弟这不是悄悄来了,放心,这大黑天的保证没人看到。” “呸,不学好,哪里像个侯爷,活像个采花贼。”宝钗忙掩着衣襟,嗔道。 宝钗笑道:“我与香菱名虽主仆,实则姊妹,甄大娘更待我如亲闺女一般,我这做姐姐的,难道不该给妹妹祝生儿? 快别说那些外道话,咱们在家里不论虚礼,只论情谊。” “有,譬如面霜、眼霜、身体霜、精华、卸妆水、洗面乳……”贾琮滔滔不绝解释了一遍。 贾琮道:“譬如眉笔、香粉、精油、花露、香皂等,还有一大类叫护肤品,似乎当世女儿不知护肤为何物。” 话说姐姐这身子,丰美如玉,白嫩如脂,真让小弟蠢蠢欲动呢,桀桀。”说着还张开双掌,在空中虚抓了两下。 “自然有。上次咱一起从江南回京,在船上我不是写了些东西么,让你收着。” “你说的是记着那些下流东西的纸?”宝钗道。 宝钗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子,又从匣中取出两张纸,递给贾琮:“可是这个?” “姐姐干什么?”贾琮哑然失笑。 “箱子么是行李箱,与笨重的箱笼不同,是有四个轮儿且有拉杆的,即便是重箱子,也能一个人拉着跑,十分方便。 “那可是宝贝,快找来我看。”贾琮道。 “那姐姐是主动给我呢,还是要逼我用下流手段呢?”贾琮“威胁”道。 因无可奈何地轻拧着贾琮的耳朵,道:“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先说好不许让第三人见到,不然休想我再理你。” 谈到女儿家最关心的话题,宝钗也来了兴致,忙问:“护肤,是保护肌肤么?有啊,香粉、精油不是么?” “你,怎么这般下流!”宝钗只觉脸上发烫,几乎要烧起来,慌忙背过身去。 “哦……好。”贾琮干笑一声,知道会错意,只得跟着莺儿去了。 “好姐姐,想不想我?” 宝钗再不上他的当,肃然道:“琮儿,你是要我被万人耻笑么?若留你在这里歇,我成什么人了?” 看着她雪洞子般素雅的闺房,贾琮笑道:“姐姐的房间虽未熏香,却自有一股幽香,让人心里凉凉的,神清气爽,定是姐姐的女儿香了。” 宝钗抿嘴笑道:“不过一个大些的荷包,也未必有这么神奇罢?” 贾琮笑道:“好姐姐,有了你,我还要家做什么!” 包么,当然是女儿家必不可少的包包了,正所谓何以解忧,唯有买包,嘿嘿。” 宝钗见他神色不似调笑,忙道:“你说罢。” 宝钗脸颊微红,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都是侯爷了,还这么胡言乱道,也不怕丫头们笑话。” “去,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宝钗忙别过身子,飞快地扣扣子,脸蛋儿早已红透。 宝钗白了他一眼,道:“香菱、莺儿你们把这些酒果端下去吃罢。” 宝钗含羞指着“内衣”二字,这年头女儿内衣是极私密的衣物,平民家是自己裁缝,豪门大族自有绣娘、丫头制作,绝不可能去市面上买来穿。 贾琮得意地道:“我这个可不比你们现在穿的,乃是划时代的产物,保证穿起来又漂亮又舒服,等我让晴雯制出来,送你一套,嘿嘿。” 甄氏见状忙拉着香菱退出去。 贾琮想了想,道:“生意不在大,而在贵。先把京城名媛贵妇、富家小姐太太的钱赚了再说,若效果好再推广到天下。” 宝钗忍着笑道:“还有么?” 忽听门口有人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能蹭顿酒喝。”但见一头戴赤金点翠嵌宝束发冠,身披雪白狐狸皮大氅的年轻公子笑着进来。 贾琮笑道:“能采宝姐姐这朵花,我还要侯爷干什么?咦,姐姐这件小衣好精细的手工,不如赏了我罢。” “有话咱就好生说话儿,别……别胡来。”宝钗心头又甜蜜又感动,却知道他是个顺杆子爬的猴子,万不敢给他半分辞色。 好半晌,宝钗才娇喘微微推开他,嗔道:“你这人,就没好事儿。” “上次已和你说了洗护之物,暂且不提,先说其他。” “行行行,咱去里屋说。”贾琮嘻嘻一笑,揽着宝钗进了里屋。 贾琮见她动怒,不敢耍赖,忙起身打躬作揖赔不是:“好姐姐,是我色迷心窍、色胆包天,恕罪恕罪,我马上走、马上走,留步留步,告辞告辞,再会再会。” 贾琮一脸陶醉地把脸凑到宝钗雪颈里浅吻轻嗅,一手习惯成自然,探入她怀里摸索着。 宝钗掩嘴笑道:“你从哪里看来的这些怪方子?” “何物?” 贾琮笑道:“姐姐休要避重就轻,我要姐姐身上那件。” 众人忙一起共饮了。 “姐姐觉得胭脂水粉的匠人能做出来么?” 若有个漂亮的随身荷包能放些女儿家的日用之物,譬如手帕、金银锞子、润喉糖果、小镜子、胭脂盒等倒是极好的。 “主人此行好像颇有收获呢。”程灵素笑道。 “那是自然。”贾琮轻捻着怀里宝钗的小衣,嘴角含笑。 忽然想到一事,自己都夜探宝钗两回了,还没去看过黛玉,好似有些厚此薄彼之嫌,又想到今日面圣之事,忙道:“去林姑父家。”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夜探黛玉 林家府邸距宁荣街也不远,因这是当时贾敏出嫁时陪嫁的宅子,老太太自然不愿女儿住太远,故挑了宁荣街附近一处五进宅邸陪嫁。 虽说都是五进院落,规模自然比国公府差了许多,只有一路。 不过如今只有林如海父女居住,也算十分奢华了。 还是熟悉的套路,贾琮命九死先潜入后院,把门打开,自己再偷偷摸摸溜进去。 躲过两拨巡夜的婆子,贾琮很快靠近第四进正房。 “你……你先放手。”黛玉按着胸口,颤声道。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大胆小贼,才回来便夜闯民宅,也不怕人笑话。”黛玉起身看着他,碧水寒潭般的双眸透出七分羞喜,三分责怪。 “好你个颦儿,竟不讲信义,休怪我无礼了。” “颦儿的嘴儿好香,像花瓣儿一般。”贾琮笑道。 见房内还点着灯,窗下一道倩影,坐在桌旁写字。 黛玉冷笑道:“无可奉告。” 想到凤姐儿传授的招数,旋即又镇定下来,笑道:“雕虫小技,班门弄斧,本将军自有破解之法。” “写的什么好诗?”贾琮好奇地道。 “去你的,好为人师,谁要你点拨。还不放开我。”黛玉一脸羞恼。 “我说,我说还不行么,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不许外传,不然为夫定不轻饶。”贾琮道。 为何不猜是林如海,因按宅子的布局,林如海定是住在第三进,女儿肯定要住在父亲后面。 “哎呀,你……混账,放手……唔……”黛玉粉拳乱打,软弱无力,倒像撒娇。 “呸,你本就是个色坯子,还不许人说么?”黛玉道。 “好颦儿,你学坏了。”贾琮苦笑。 “我把你这不要脸的……”黛玉气急,举拳便打。 黛玉展开一看,顿时脸红,骂道:“下流东西,就知道你没好事儿,这又是谁的。” “谁能治我?”贾琮傲然笑道。 黛玉啐道:“哼,就知道你心里有鬼,你不给也就罢了,我可告诉你,以后你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贾琮熟悉黛玉作息,知道定然是她还没睡。 “你们就是一丘之貉,干脆让她给你当丫头算了。”黛玉嗔道。 “如意。” “嗯,我应下便是,快从实招来。”黛玉点头道。 “好颦儿,先赏我吃一口罢。” “什么事,不知道。”黛玉气道,好色无赖的混账。 “这大冷的天儿,仔细冻坏了他。”紫鹃很有主见地回了黛玉,跑去开门把贾琮放进来。 “嘿嘿,法不传六耳,请恕哥哥卖个关子。” “等等,你怀里揣的什么?”黛玉眼尖,见他衣襟中露出半截绳头儿。 黛玉软倒在锦被上,轻轻搂着贾琮的脖子,眼中的羞意浓得快要滴出来,虽不是第一次这般亲热,可她素来脸皮儿薄,哪里经得起这般挑逗。 “你,什么好下流种子,竟半夜三更偷听人家的墙根儿。”黛玉又惊喜又羞恼,啐道。 黛玉恼羞成怒,跺脚道:“我不要你教训我,你回罢。” 贾琮忙抱着她,道:“好了,东西你也看了,该告诉我了罢?” 看看,这才是大家手笔。颦儿饱读诗书,难道高下都不分么?” “也罢,我自己看。老公看老婆的东西,不是天经地义么?”贾琮微微一笑,早已夹手把诗稿抢了去,放在灯下细看。 “不许……你,哎,混账!轻些儿……讨厌。” “哼,我们三个议定了,以后你要是犯浑,我们就把所有姑娘都带走,让你打光棍去。”黛玉吃吃笑道。 黛玉怕他恼了,忙笑道:“这是前儿你出京平乱,我看《乐府诗》忽有所感,闲着没事作着玩的,并没有什么愁闷,你别放在心上。” 又过了许久,贾琮想到有正事,才意犹未尽抬起头来。 黛玉见他无语的样子,忍俊不禁道:“看你以后还敢这么强凶霸道么?” 贾琮忙问何故。 黛玉没法,只得啐了一口,握起粉拳在他胸前打了两下,随他去了。 听她提到大婚二字,黛玉俏脸一红,嗔道:“要你多管闲事,我是知道你等不及了。” 贾琮瞪了她一眼,道:“少扯闲篇,就诗论诗。古人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去,怎么随便翻人家的东西。”黛玉忙一把抢过,红着脸便把诗笺往烛台上凑,要付之一炬。 贾琮笑着进里间,屋内燃着宫庭紫铜景泰蓝珐琅官帽耳熏笼,温暖如春,香氛四溢。 “说,还写不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贾琮不敢说先去看了宝钗,再来看她,只笑道:“明儿带你的便是。” 紫鹃笑道:“我还不是为姑娘好,姑娘这两日善加保养,到大喜的日子光彩照人,让伯爷,啊,现在是侯爷了,让他惊艳一番,岂不是好?” 一一四.四一.六八.九零 贾琮一愣,这招倒有些杀伤力,在外打仗的时候倒也罢了,若每天回到家里空荡荡的,一个老婆都不见,他可有些受不了。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那个手炉怎么比得上这个又香又软的手炉呢?”贾琮无耻地道,“你早些说,我就早些放开,如何?”
“别,让他进来成什么样子。”黛玉忙红着脸阻拦。 贾琮哪会放过这种好机会,抱着黛玉好一番缠绵才放略略放过她。 “嗯?什么法子?”黛玉也顾不得胸前作怪的手,忙问道。 “你……”黛玉脸蛋一红,为日后计,还是让这混账胡来罢,因嗔道:“与我何干,反正你要做什么我才懒怠管,只当我不知道。” 贾琮道:“方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你还没说呢。” 贾琮点点头,知道黛玉性子素来有些悲观主义的倾向,因说道:“上次你作《葬花吟》的时候我便跟你说了,好的诗词讲究哀而不伤。 “那不是有手炉。”黛玉娇嗔道。 “这还差不多。”贾琮得意一笑,见她含羞带怒的样子,忍不住色心又动,便往黛玉胸前摸去。 紫鹃抿嘴一笑,给他使了个眼色,道:“不敢当。侯爷进去罢,姑娘还没睡呢,我去倒茶。” 贾琮呵着手进来,朝紫鹃笑道:“好姐姐,改日好生谢你。” 贾琮轻轻捻着一粒樱桃,微一沉吟道:“如意那丫头能把我怎样?” “混账,快放开,仔细紫鹃看到。”黛玉微微挣扎道。 贾琮知道这关糊弄不过去,只得投降:“值什么,你要看就看罢,哥哥我光明磊落。”说完摸出怀里的抹胸,递给黛玉, 黛玉只觉一只大手隔着一层小衣在胸前肆虐,阵阵酥麻感传来,再也掌不住,软倒在贾琮怀里,娇喘微微,啐道:“下流种子,我治不了你总有治你的人。” “你猜。”贾琮笑道。 贾琮搂着她纤腰,笑道:“那颦儿许不许我用这番手段呢?” “不要,我的手好凉,正好暖和暖和。” 黛玉穿着一身半旧莲青色的绣花鸟山石纹贡锦袄子,手里抱了一个簪花五福黄铜手炉,头发松松绾着,披在身后,犹带水汽,似是洗了澡还未干透。 “此乃得道多助,颦儿休得冤枉好人。把诗给我看看,哥哥好歹是天下第一才子,随意点拨你一番,包管你受用不尽。”贾琮笑道。 黛玉忙掩着衣襟,嗔道:“现在可以说了罢。” 紫鹃还未说话,忽听一人在窗外笑道:“好人儿虽多,谁又比得上林妹妹七窍玲珑,灵秀可爱呢?” 贾琮笑道:“慧紫鹃比谁都懂事,不会打扰我们的。” 贾琮嘿嘿一笑,与她并头而卧,在她耳边低声道:“凤姐姐教我……如此如此,以后咱们日子都好过了。” “啊……哈哈,住手,放开我。我不写了、不写了,好哥哥你饶了我罢。”黛玉最怕痒,忙笑着求饶。 黛玉强忍着羞意听完,嗔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合起伙儿算计如意,使这些下流手段,好不要脸。” 黛玉瞪了他一眼,轻轻一嗅,惊道:“宝丫头的,你这混账,怎么把宝丫头的东西随身带,真真儿坏死了。” 糟糕,不该与她胡闹。贾琮暗道不妙,忙揣回去,干笑道:“没什么,荷包绳儿。” 黛玉对他了如指掌,知他必定有鬼,摊手道:“我倒没见过这样的荷包绳儿,正好开开眼界。” “呸,不说算了,把你的爪子拿开。”黛玉作色道。 贾琮略略一看,眉头微皱,道:“颦儿何故作此哀怨凄凉之句。” “诶,好好的烧什么?”贾琮忙握着她手腕,把她搂在怀里。 “去,好生说话,规规矩矩的。”黛玉忙别过身躲开,如今临近婚期,她反而越发羞涩。 “无赖!就知道讨便宜,还不给我滚。”黛玉玉颊生晕,偏过头去,忽地胸前一紧,忍不住轻吟一声。 贾琮握着她的小手,笑道:“就一个普通荷包,晴雯做的,没什么稀奇,改日让她给你做一个。” “……” 紫鹃掩嘴笑道:“先让侯爷进来说罢。”忙去开门。 谁知你这首更甚,一味往凄楚哀怨的路子上走,实在算不得什么上乘之作。” “与颦儿背后斥人之非、恶意中伤相比,不过半斤八两罢。”贾琮笑道。 “哼,还敢跟我使性子。”贾琮也不惯着她,随手扔下诗稿,便把她按在床上,四处咯吱。 黛玉樱唇微噘,委屈地道:“人家想着你去打仗,放心不下才写了这首诗,你要不喜欢烧了便是。” 贾琮走到桌前,见摆着几张诗稿略有涂改,墨迹未干,显然方才黛玉正在推敲创作诗文。 忽听屋内有人道:“姑娘,夜深了早些睡罢。虽说如今身子调养好了,也别太熬狠了,马上就要大婚了呢。”正是紫鹃。 黛玉啐了一口,道:“原来你也知道他是个贪花好色的混账,我才不为他保养呢,反正他身边好人儿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 “行行,说话就说话。”贾琮知道她面子薄,只得放弃。 啊!屋内两人一声惊呼,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竟是贾琮。 “好颦儿,不如我们先试演一番,看管不管用。”贾琮调笑道。 “呸,休想浑来,你再胡闹我恼了。”黛玉忙起身,瞪了他一眼。 贾琮知道方才已到极限,不敢得寸进尺,只得见好就收,正想说话,忽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玉儿还没睡么?”竟是林如海。 第四百八十九章 赏梅论道 王府管事把他迎进去,内堂里早已坐了三人,孙灿、孙炽、如意。 见他进来,三人起身相迎,如意有些害羞,白了他一眼,故意看向别处。 “二位兄长久违了,近来可好?”贾琮拱手笑道。 “好好,还未贺你封侯之喜,今儿定要不醉不归。”孙灿笑道。 孙炽则有些埋怨:“你去山东打得这么痛快,竟不带我去,留我在京里闲的发毛,可见你是个不讲义气的。” 贾琮微微一笑,道:“二位宽坐,琮失陪了,去看看如意。”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呸,叙话做什么关门闭户,鬼鬼祟祟,我看你就不安好心。”如意哪不知道他的心思,啐道。 “自作多情,我自赏梅,你来做什么?没规矩,王府也是乱闯的么?”如意嗔道。 贾琮精神一振,道:“若大皇子也想来挑这副担子呢?” 贾琮笑道:“二哥何必戏我,咱兄弟三人就不兜圈子了,打开亮话罢,太子之位,兄有意乎?” 贾琮神色一变,道:“二哥,你这般岂非太阿倒持? 贾琮摇头道:“如今兄长也老大不小了,若不未焚徙薪,难道等天上掉馅饼么? 贾琮轻笑道:“因为梅在你身上,我不抱着你,哪得梅花扑鼻香呢?” 更玄妙是,若夜晚焚此香,连焚几晚,定能梦到心中所爱之人,我已试过,极其灵验。你拿回去试试,若不能梦到我,我可不依。” “花心鬼。”如意白了他一眼,傲娇地道:“看你一片孝心,本宫收下了,晚上回去试试。” 孙灿素来稳重,微一沉吟,道:“琮哥儿所言何事,为兄愚钝倒不太明白。” “这是何物?”如意接过来。 “荷包里是我苦心寻来的好东西,乃是极上品的香料,可以安神助眠,更有妙不可言的好处。”贾琮道。 四周下人早已机灵地退下,此时四下皆白,寂然无声,唯有几树腊梅悄然绽放,暗香浮动,似乎天地间只余一对璧人,静静相偎。 “又来唬我,你家里那许多美人儿,顾得过来么?”如意嘴角含笑道。 贾琮知他公主包袱重,也不强求,笑道:“烟儿这却有些强人所难,我又不是木头人,怎能纹丝不动呢?” 贾琮道:“也罢,下次有打仗的事儿,你自去请陛下恩准,我让你当副将如何?” 算了,孙灿是个谦谦君子,和他谈也没用,反正皇后会找自己谈的。 他的意见也不重要,关键还得看陈皇后的态度,想来皇后不会像他一般傻乎乎玩什么兄友弟恭的套路。 贾琮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我两个月没见你,隔了多少个秋?” “我想……”贾琮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遵命。”贾琮忙拉她跑到旁边的亭子里,把门窗全关上。 贾琮笑道:“好烟儿,这两个月没见,我想死你了,难道就不许我畅叙幽情?” “一言为定。”贾琮嘿嘿一笑,搂着她亲热半晌,直吻得她娇喘微微才放开她。 贾琮见时机差不多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道:“此来还有个小顽意儿送给你。” 如意知道不给这色坯子些甜头定然没个了局,声如蚊蚋地道:“不许解我衣服。” 如意没好气地道:“你想要什么?” “烟儿,我的心好不好,你还不知么?”贾琮半拖半抱,见她弄到角落一张小榻上坐下。 孙灿道:“也不能这么说。若父皇属意于我,我自当挑起这个担子。” “好烟儿,有梅何不同赏?” 贾琮道:“炽哥儿,这不是军情紧急么,我哪有空闲叫你,何况陛下也不会许你去。” “美人儿虽多,却非烟儿。”贾琮叹道。 “哼,到时候再说罢。如意,你看到了,你这驸马可不是个好人,奸猾着呢,以后你可得小心,别被他骗了。”孙炽不忘给贾琮栽刺。 贾琮笑道:“臣情不自禁,望殿下恕罪。”说着一双手已开始攻城略地。 孙灿拱手笑道:“你我兄弟,永不相负。” 孙灿苦笑道:“琮哥儿的好意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对那个位置并无野心,更不想因此伤了兄弟之情。 当年废太子起兵造反都只圈禁,难道我本本分分的,大哥反而要对我下手不成,他不怕天下悠悠之口么?何况母后还在呢。” 见贾琮精神爽利,身子康健,放下了心,不敢与他说话,匆匆回避,毕竟如意也是好面子的人。 如意闻言大羞,想到那天的事,忍不住红着脸骂道:“混账,大胆!敢轻辱本宫。” 孙炽微微点头,笑看着兄长。
说完转回内宅去了,今日她听说是贾琮邀请,本不想来,不过还是忍不住思念之意来了。 六一.二二三.一五五.一九八 孙灿皱眉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哥又岂能乱了法度。” 若父皇立大哥为储,我替你好生说和便是,有母后的体面在,大哥定不会对你如何,我相信这点容人之量,他是有的。” 如意半推半就靠在他怀里,道:“不许动手动脚,不然我恼了。叫人看见,我可没脸见人了。” “下流种子,这是老十家里,你做什么?”如意又羞又气,骂道。 “你赏梅便赏梅,抱着我做什么?”如意啐道。 贾琮见计得授,笑道:“烟儿,我都送了你东西,你不回赠些么?” “此事么,昨儿母后倒也提了,说你年纪轻轻便封了侯,也算彪炳青史了,可喜可贺。她老人家可为你高兴呢。”孙灿笑道。 如意脸蛋一红,啐道:“你们蛇鼠一窝,谁是好人了?我才懒怠理你们。” 贾琮今日过来见如意是一件事,另一件事也想探探孙灿的口风,因说道:“炽哥儿,可有说话的地方?” 如意身为最得宠的公主,什么宝贝没见过,笑道:“什么好处?” 想来娘娘母仪天下、至尊至贵,也不希罕我报答什么,琮也只能报于两位兄长了。” “下流种子,你就半个月也不能等么?非要鬼头鬼脑把我约来老十家见面,叫人知道定成笑柄了。”如意埋怨道。 贾琮笑道:“自然是梦到你,还有宝姐姐、颦儿她们了。” 孙炽皱眉道:“琮哥儿,难道你不知父皇最厌皇子夺嫡么?若二哥贸然出手,只怕弄巧成拙。” 若大皇子上位,琮倒不怕,大不了远走高飞,而你这个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何去何从?你以为大皇子会放过你么?” 孙灿莫名其妙被扣一顶帽子,苦笑道:“与我什么关系。” 贾琮笑道:“此香名曰情人香,乃是个海上仙方,焚之若情人缱绻之意,幽香沁人心脾,故得此名。 如意却吃他这一套,掩嘴一笑,道:“我才不信你。”话虽如此,却是一副受用的表情。 孙灿沉吟片刻,道:“琮哥儿的意思是?” 贾琮道:“此来是想和两位兄长说说心里话。二哥,昨日陛下新晋封了国公,此事非小,想来很快便起风云,不知皇后娘娘可有什么旨意?” 前番路上龃龉不过是口角之争,而上次我江南之行,却断了淮安费家的财路,且他与侯伯一系过从甚密,与我自然不对付。 谈到这个话题,一向玩世不恭的孙炽也正经起来,看向孙灿。 孙灿目光一缩,看了两人一眼,道:“琮哥儿,国本之事似非我等可以妄议。” 贾琮摇头笑道:“二哥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意思你明白,难道信不过琮? 虽说琮执掌锦衣卫,可皇后娘娘于我有大恩,琮没齿难报。 “去罢,那丫头可惦记你呢。”两人笑道。 “呀……混蛋!别在这里。”如意扭着身子道。 如意正在后花园里赏梅,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心里一紧,想逃开去,又挪不动步子,直到被人从后拥入怀中,想挣扎时,已然迟了。 如今朝野上下,就大皇子与你最孚人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有什么话尽管说,这里周围十丈之内,无人敢近。” “二哥有了主见,琮便放心了,若圣上有意二哥,琮自当全力相助。”贾琮道。 贾琮算是明白了,孙灿是规则的服从者、执行者,却很难成为一个破坏者、重塑者,他只想在规则框架下循规蹈矩的行事。 如意半信半疑道:“真有这般奇妙?我不信,你梦到谁了?” 贾琮摆手道:“我如何不知,争也要讲究个火候。实不相瞒,大皇子我已得罪死了。 “呸,都是借口,以后你有事儿别求我。”孙炽怒道。 “烟儿,在等我么?”贾琮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孙灿点点头,带两人去内书房。 不像自己,随时想的是把规则的天平导向自己一边,用盘外招影响规则,利用规则。 “争!” 贾琮看向孙炽,见他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遂叹道:“二哥真要将大位拱手相让么?” 孙灿皱眉道:“琮哥儿,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罢? 如意刷地脸红,对他饱以粉拳:“打死你个下流东西。” 只听亭子里两人嬉笑声隐约传来,过了许久,直到丫头来请两人用膳,贾琮才与面红如梅的如意出来。 正是,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第四百八十八章 自叹不如 紫鹃不敢拖延忙打开门,笑道:“老爷,姑娘才更衣,正要睡下。” 两人一惊,贾琮虽说此来本就要见见林如海,却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半夜三更潜入黛玉闺房窃玉偷香,虽不怪罪,难免尴尬。 黛玉见他像只受惊的老鼠,起身便想去翻窗,忙拉着他,白了他一眼,道:“爹爹么,我头发没干,略等等,马上便睡了。” 林如海乃儒雅君子,十分守礼,闻言并不进来,只在外间说了句:“你自幼体弱,不可熬夜太过,明白么?” “知道了,谢爹爹关心。爹爹也早些歇了罢。” “你们不懂。”贾琮微微一笑,昨晚他把这些日子战场厮杀所积累的暴虐、抑郁等负面情绪发泄一空,今日才这般神采奕奕。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忙停手,道:“不许勾引爷。” “是,老爷。” “呸,看你没出息的样儿,一会胆大包天,一会胆小如鼠,也不怕惹人笑话。”黛玉笑骂道。 林如海出来,笑道:“琮哥儿怎么这时候来?” 贾琮想到庞超的分析,说道:“姑父,若屠斐被拿下,拔出萝卜带出泥,军中必然出现大片空缺,两位中堂的意思?” 贾琮展颜一笑,道:“朝堂里没有容易二字。不过灵素倒可以为我效力。” 强忍着问林如海有朝一日会不会对自己下手的冲动,贾琮道:“姑父以为,何时会有变故?” 朝中又有新党、骑墙派支持,内廷有皇后、元春、戴权说话,自己又执掌天下锦衣,无论怎么看也该稳如泰山了。 吱吱…… “姑父,若是陛下要动屠斐,必定动静非小,咱们应如何做呢?”贾琮道。 “嘶……灵素,好人儿……” “也好。”林如海起身送他出门。 林如海摇头道:“你是我内侄,什么时候过来都方便,还怕人说么。” “嗯,我还要办些公务。紫鹃,服侍小姐睡下。” 林如海捻须笑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何惧区区风波?” 贾琮心中一沉,庞先生果然没说错,姑父确是人杰,更是愿为心中信念献身的志士仁人,不敢再劝。 “能博颦儿一笑,琮幸甚。”贾琮笑道:“夫人且安歇,为夫去会会泰山大人。” 贾琮见她千依百顺的样子,不禁心中一荡,轻轻在她后颈处一揽。 外间服侍的水月忙去开门:“姑爷怎么来了。” 贾琮心头忽一机灵,乖乖,东瀛人果然懂得如何挑动人内心深处的邪欲。 林如海道:“这却非人力所能逆睹,不过待到江南夏税上解进京之时,必有变故。” 程灵素轻吟一声,柔顺地看着贾琮,微微拧身凑过来。 贾琮笑道:“月姨好,许久不见,变漂亮了。姑父在么?” 见他眼中透出一丝冷酷,程灵素轻声道:“主人可是有为难之事,灵素可以效力么?” 晴雯含羞低声道:“爷昨晚也太蛮横了些儿,也不怕伤着灵素。” 林如海笑道:“这不是明摆着么,想来圣上是要整顿军中大权了。 贾琮伸手把她拉回被子,笑道:“你服侍的够了,再睡会罢。” 林如海交待一声便出去了。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二位中堂自然会支持国公一脉重整旗鼓,整顿军务,以保持军中平衡之势,想来也符合圣意。” 水月掩嘴一笑,道:“老爷在呢。” 林如海点点头。 林如海知道他说的是新党,道:“放心罢,陛下雄才大略,自有主张,我们听命行事便可。此时一动不如一静,静观其变即可。” 贾琮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姑父以为今上忽然晋巨野侯的爵位是何意?”
贾琮道:“霍董两位中堂都持此见么?” 一一四.四一.六八.九零 “姑父高见。琮特为今日白天的事而来。” “呸。”晴雯嗔道:“爷既然知道,还不顾着些儿自己的身子,哪里就馋成这样。” “进来说。” 贾琮松了口气,朝黛玉竖了竖拇指:“妹妹虽惊不乱、临机应变,真有大将之风也。” “又说疯话!”黛玉捂着像要烧起来的脸蛋儿,目送他离去,心中忐忑不安,这坏人以后不知要怎么欺负人,好讨嫌。 ―― 林如海刚回书房坐下,便听门外有人敲门:“姑父在么?” 这次河北、山东叛乱,陛下深感军中有些听调不听宣的意思,难以得心应手,故借机敲打敲打罢。” “嗯,挺快活了。”贾琮笑道,翻身而起,晴雯、茜雪两人忙进来服侍他更衣洗漱。 明白了新党的态度,贾琮微微松了口气,如今自己既是勋贵,又是外戚。 “快去你的罢,不害臊。”黛玉嗔道。 贾琮哈哈一笑,在她圆润的小翘臀上拍了一下,道:“你想那样,爷还舍不得呢。” 遂起身道:“姑父真国士也,琮自叹不如。时候不早了,琮告退。姑爷也早些睡罢。” 宁教我负人,休教人负我。 程灵素见他神色严肃,不敢出声打扰,只安安静静坐着。 贾琮笑道:“这不是想着白天不方便么。” 林如海带他进内室坐下,道:“有何疑惑?” “姑父,朝堂险恶,波诡云谲,还须小心。”贾琮忍不住劝道。 两人齐声啐了一口,想到昨夜两人激烈的战况,羞得满脸通红。 贾琮在水月陪同下出了后门,回到车上,默默靠在板壁上闭目沉思。 马车缓缓驶出林府后门灯笼洒下的昏黄光圈,渐渐没入长街的黑暗中,只在雪地中留下两道车辙。 贾琮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江南数省强推新法,可想而知明年第一笔税费定然丰厚之极,到时候朝野必定两极分化,新旧两党必会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做一场。 良久,贾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庞先生说得对,朝堂之上,容不得感情用事,未雨绸缪,有些布置也该安排上了。 贾琮笑道:“前日在山东便说了打完仗让你侍寝,一直没得空闲,今晚陪我好么?” “是,主人。”程灵素抿嘴一笑,“我只想让主人快活。” 程灵素喜道:“请主人吩咐。” 晴雯白了他一眼,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反正爷不许对我那样,人家可受不住。” “主人要起了么?我服侍主人穿衣。” 贾琮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好颦儿,这都要害臊,以后可怎么办呢?” 贾琮轻叹了一声,浑身放松下来,五指插在程灵素浓密的秀发中,轻轻摩挲。 ―― 次日早,贾琮醒来,刚一动弹,程灵素便睁开了眼睛。 程灵素掩嘴一笑,道:“灵素但凭主人吩咐。” 贾琮笑道:“灵素是习武之人,可不是你们这样娇滴滴的姑娘,我哪能伤她,她伤我差不多。” 她是唯一一个竭尽所能服侍自己的人,贾琮只觉畅快至极。 见两人神色有些不自然,贾琮笑道:“你们两个听了爷的墙角,是否有些春心动了呢?” 嗯?是琮哥儿,林如海微微一愣。 晴雯嗤一声笑了,芳心窃喜,眼含秋波,横了贾琮一眼。 练完功,贾琮在府里处理了些衙门公务,便动身往王府街去。 今早他已约了孙炽等人在王府里见面。 第四百九十章 众望所归 贾琮在王府里吃过午饭,正与众人闲聊品茶,忽听旺财飞马来报,说各家亲近的公侯伯府、王公大臣等都上门投帖送礼,称贺封侯之喜。 孙灿笑道:“琮哥儿回去看看罢,这是大事不好失了礼数。” 贾琮看了三人一眼,拱手道:“那琮就先告辞了。”说完向如意眨了眨眼。 “要去便去,谁留你似的。”如意啐道。 贾琮哈哈一笑,告辞离去。 出得府来,贾琮问道:“旺财,都有些什么人家?” 旺财忙道:“回侯爷的话,东南西北四家王府并开国国公一脉尽数送了礼。 还有平原侯府、定城侯府、襄阳侯府、景田侯府、保龄侯府、忠靖侯府、安仁侯府,并锦乡伯、定远伯、长安伯、临川伯并王家舅老爷等勋贵; 还有林姑爷、薛姨太太等亲戚,还有以忠信王爷为首的各家宗亲并晏大人、冯大人、丁大人、边大人等朝堂大员,还有陈国舅也派人送了礼。” 他记性甚好,如数家珍般一气儿说完。 贾琮道:“各家都来了什么人?” “勋贵、亲戚里除四家王府、史家两府只派了管家送礼外,其余的都是当家人携夫人、世子来访。 现下正在荣庆堂给老太太请安。至于宗亲、重臣、国舅老爷都派了大管家上门道贺。”旺财道。 贾琮点点头,四大王府自重身份,忠信并新党、冯胖子、陈国舅等人避嫌,派管家来也是正理。 至于史家,呵呵,既是至亲,还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虚应其事,徒有其表,不理也罢。 因说道:“派人各家各府回帖致谢,各家管事都打发了,来了当家人的,留在西府用饭,告诉老太太我这就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办。”旺财飞一般回府安排去了。 如今贾琮的桓侯府是个空架子,既没有老太太坐镇,又没有当家太太主持,不好待客,只好安排在荣府。 贾琮一行回到荣府,远远便看见门口一溜停了一二十架华丽车轿。 众门子忙把他迎进去,又派人进去报信。 荣禧堂上贾赦、贾政等正陪着众人说话,听说贾琮回来了,牛继宗笑道:“桓侯回府,咱都出去迎迎罢。” 众人都笑着称是,带着世子一起迎出来。 “方才去十皇子府里喝了几杯酒,累诸位世伯世兄久候,琮之过也。”贾琮拱手笑着进来。 “桓侯言重了,是我等不请自来。”众人笑道。 如今贾琮爵位最尊,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摆长辈的谱儿。 勋贵之家就是这般,只认爵位不认人。 贾母为何这般受人尊重,不是她年高德劭、出身侯门,只因头上那顶一等荣国夫人的帽子,这顶帽子至少等于半个贾代善的脸面。 贾赦神色阴沉,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贾琮理都不理他,走到堂上,自去坐了主位,笑道:“诸位世伯请坐。” 众人谦让一番各自落座。 贾琮看了贾赦、贾政一眼,道:“两位老爷若有要事先去忙罢,琮在这里招呼各位世伯世兄便可。” 贾政本不惯和勋贵打交道,忙笑道:“也好,我正好还有些俗务须料理,各位世兄少陪了,晚上再把酒言欢。” 众人笑道:“存周兄自去,我等又不是外人,自个儿随便罢。” 贾赦也勉强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告辞离去。 众人见贾琮随口打发了两个老爷,心中暗暗点头。 堂堂桓侯若在家里还要受制于人,那可绝非好事,勋贵之家,孝道虽不敢忘,不过上下尊卑更乱不得,乱了便是衰败之兆,国法自当高于家法。 下人来换过茶水,贾琮招呼众人喝了口茶,抬眼一看,见牛继宗身后站着一个小胖子,正是当初一同“落难”的镇国府世子牛大宝,如今也长大了好些,与贾环年岁相仿。 因笑道:“数年不见,大宝越发富态了。” 牛大宝赧然一笑,道:“谢侯爷谬赞。” “你我乃患难兄弟,仍以当日称呼为是。”贾琮笑道。 “弟谢世兄抬爱。”牛大宝拱手道。 牛继宗笑道:“当日若非桓侯机警,这孽障哪有命在。” 贾琮摆手笑道:“说起当日之事,还要谢过吴世伯救援之情。” 安仁侯是侯伯一脉,素与国公府邸没什么交往,他是熙丰帝心腹,今日携妻子登门造访,自然是倒向国公一脉的意思。 这倒是个有魄力的,一旦决断便不再遮掩,如今巨野侯刚晋升国公,他不去恭贺,倒上自己门来,显是已准备脱离侯伯系了。 想着他以前便屡屡示好于自己,显然心中早有成算,熙丰帝要用谁,他便倒向谁。 贾琮自是欣然接纳,安仁侯吴朗现任步军统领、九门提督,掌管步军统领衙门两三万兵马,司职神京安危,绝对算是军方实权派了。 吴朗笑道:“桓侯客气了,那时在下不过应个景儿,锦上添花,凭桓侯的手段,区区几个蟊贼又如何能伤呢?” “不论如何,世伯这个人情,琮铭感于心。”贾琮笑道。 又见牛大宝东看西看,像在找人,笑问:“大宝在找谁?” 牛大宝笑道:“怎么没见环哥儿。” “他呀,才得了个爵儿,今儿一早便迫不及待去庄子上挑亲兵去了。”贾琮道。
众人皆笑。 柳芳笑道:“常言道打虎亲兄弟,桓侯昆仲并肩杀敌,也是一段美谈了。” 侯孝康笑道:“环哥儿年岁虽小,却颇有些英锐之气,想是桓侯调教有方之功,日后再为尊府挣一顶世爵帽子,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贾琮谦逊了两句,见宝玉一脸不自在,因笑道:“琏二哥、宝玉,带诸位世兄去后面花厅奉茶,干站着也没趣儿。” “好。”两人忙答应一声,招呼众人去后面说话。 众人见贾琮打发了“无关人等”,显是要说正题了,都精神一振。 贾琮拱手道:“今儿诸位世伯光降,琮深感盛情。难得大家伙儿这么齐全,琮正有几句话要向各位世伯请教。” 众人忙道:“不敢,桓侯有什么话儿但说无妨,咱们虽才智不及,出出主意也不妨。” 贾琮道:“想来诸位也都知道了,昨儿巨野侯晋升威国公,国朝开国近百年,这还是八公之外第一次有人晋国公爵,却不可轻忽啊。” 众人都点头称是。 “这次琮出京平乱,京军数十万人马,硬是调不动一兵一卒,好在陛下天威圣明,靠着地方卫所官军,好歹把匪患平了,可此风却万不可长啊。诸位世伯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面露愤慨之色,捶胸顿足怒骂。 “还不是屠斐、曹劲这帮乱臣贼子,把持军权,不听调遣。”柳芳冷笑道。 “军中已现尾大不掉之势,非国家之福。”牛继宗道。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军中诸将不服圣命,分明是有反意。”蒋子宁道。 …… 贾琮抬手止住众人,看向王子腾道:“世伯久在御前,不知对军中之事有何高见?” 王子腾沉声道:“桓侯所言不错,如今军中掌权者皆武侯一党,连朋聚党,沆瀣一气,把持军务,陛下也极难调用,此乃大不忠不敬之行。 诸位世兄也知道,小弟曾忝为京营节度使,上任才发现节度使之职权早被掏空,京师十二团营只听五军都督府之军令,并不把京营节度使放在眼里。 小弟对此日夜忧叹,却有心无力,实在愧对陛下,愧对朝廷。” “谁说不是,京营节度使一职本由宁府一脉执掌,自老宁国公传于代化公,自代化公后便被武侯一脉所得。 经历十数年变迁,世兄虽接回来,早已物是人非、积重难返矣,这却非世兄之过了。我等也不过在京营里苟延残喘罢了。” 现任京营游击的定城侯府二等男谢鲸叹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贾琮叹道:“当初太祖爷定下规矩,让我等王公一脉下放兵权,乃是优容厚待之意,让诸位戎马一生的老王爷、老国公们能好生歇一歇,颐养天年,享一享天伦之乐。 哪知国公一脉雕零之后,武侯一脉竟张狂悖逆至此,大有拥兵自重,不伏圣命之意,实在可恨。” 安仁侯吴朗忙表明心迹,撇清关系,道:“桓侯所言极是,某对此辈目无君上、祸乱朝纲之人,早怀愤恨之心,只叹势单力孤,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众人连连点头,忙道:“桓侯此言直指其弊,不知我等如何才能报效君上,制衡彼辈不忠不孝之人。”大家伙就为这个来的。 贾琮道:“既然诸位世伯都有此忠烈之志,我等众志成城未必便不能与彼辈奸佞之人争锋,常言道邪不胜正,如今天子圣明,众正盈朝,外加我等勋贵一心效忠,又何惧之? 不瞒诸位,琮早已将这意思呈于诸位老大人,不论是枢臣中堂,还是戴内相,诸位宗亲王爷并朝中诸重臣,皆以为武侯一脉这数十年来,做得太过了些,得意忘形,忘了君君臣臣的道理。” 众人大喜,信心倍增,有这许多人站台,足够与武侯们争衡了。 忙道:“桓侯此言可算给我们吃了一个定心丸,不知我等应如何做呢?” 贾琮微一沉吟,道:“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咱们各家这些年,自代善公去后,便如一盘散沙,心气儿都聚不起来,故让武侯一天天坐大。 以琮愚见,咱们还得有个主心骨才是。琮推举牛世伯担此大任,世伯出身名门,德高望重,素有战功,如今又晋了二等侯爷,想来无人不伏。” 牛继宗忙摆手道:“桓侯此言差矣,老牛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哪能担此重任,难道各位不怕被我带到沟里去么?此议万万不可! 陛下赐封桓侯爵位,什么意思,大家伙心知肚明,如今你便是国朝侯爵之首,带我们大家伙的头,那是绰绰有余,咱还是按圣意行事罢,我老牛推举桓侯给咱当指路明灯。” 众人齐声附和道:“此议极是,桓侯天资过人,天下无双,理应当仁不让。” 贾琮忙摆手“推辞”,连声谦逊。 王子腾笑道:“既然是大家伙公推,便是诸位世兄都信得过你,桓侯就勉为其难罢,再换个人来,未必能服众。” 贾琮“苦笑”道:“诸位世伯既如此抬爱,琮也只能斗胆领命了。往后若有不到之处,还望世伯们批削指正。” “此言太客气了,凭桓侯的文韬武略,我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都跟着桓侯干就完了。”众人笑道。 特别是治国公府马尚、齐国公府陈瑞文、缮国公府石光珠等早已转为亲爵的勋贵,眼看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等跟着贾琮节节高升,连儿子都得了勋爵,如何不眼红。 第四百九十一章 唐突湘云 贾琮道:“既如此,那琮便说一件事,请诸位世伯回去安插妥帖。” “何事?”众人忙道。 贾琮道:“想来各家在军中多少都有些老底子,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请各位回去暗中联络一番。 不论多少大小,聚沙成塔,只待圣上一声令下,咱们便可报效朝廷,如此也好过浑浑噩噩,白白浪费了祖宗的香火人情。” 众人都点头称是。 牛继宗点头道:“此言甚善,且我等回去不可透露半分口风,只谈世交门下之谊,不谈其他,免得落人话柄。” “世伯此言甚善。”贾琮点头道。 众人忙道:“自然如此,此等大事,定当慎之又慎。” 贾琮扫了众人一眼,道:“诸位世伯也不必担心有人反水,走漏风声。 今儿我等在此商议,不过是一片精忠报国之心,大家志同道合,才坐下来聊聊。 哪家若首鼠两端,想卖友求荣,锦衣卫却也不是吃素的,琮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若背信弃义,陷害世交朋友,我等共诛之。” 众人忙拱手道:“桓侯说得对!谁若反叛,天人共弃,我等与之不共戴天。” 贾琮笑道:“只是以防万一,诸位世伯皆忠肝义胆之人,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众人笑道:“桓侯思虑周密,我等皆不及也,看来咱推举桓侯为首,已先走对了一步棋。” 说笑了一阵,又商议了一番以后如何协同配合之事,已到饭点,贾琮在外陪着他们吃了一顿酒,老太太、太太等人则在荣庆堂招呼各家诰命,宾主尽欢。 ―― 贾琮送走众人,醉醺醺地进去给贾母请安。 “琮……呃,给老太太请安。”贾琮拱了拱手,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 贾母见他已有七八分酒意,瞪了他一眼,责道:“怎么喝这许多,虽说年轻身子骨好,也该节制些。” 贾琮喝了口茶,笑道:“老太太只怪老爷、琏二哥、宝玉去,他们不给我挡酒,我可不就喝多了么?” 贾母笑骂道:“自家贪杯,倒怪上老爷了,如今你这么大个侯爷,若不想喝,谁还逼你喝不成?”今儿各家诰命齐至,狠狠恭惟了她一番,让贾母心情甚好。 众人都笑起来。 贾琮道:“没办法,都是世交老亲,喝谁的不喝谁的,都不好,也只能来者不拒了。唉,好撑,拿漱盂来。” 鸳鸯忙去端了来,奉给贾琮。 贾琮跑到一边,吸了口气,腹肌微微一弹,哇一声已把胃里的酒菜全吐了出来。 鸳鸯忙给他擦拭嘴角,又拿清茶来服侍他漱口。 贾琮笑道:“多谢姐姐,吐了就好多了。” 贾母白了他一眼,也怜他不易,道:“快些回去歇着,来人去请太医来看看,仔细伤了身子。鸳鸯、琥珀好生搀着侯爷回去,仔细摔了。” “是。”众人忙分头忙活。 贾琮谢了一声,转身想去,忽地回过头来,道:“湘云呢?” “寻我做什么?”湘云笑道。 贾琮笑道:“今儿若兰兄也来了,可见着了?” 众人大笑,都看着湘云。
湘云脸色腾地红了,嗔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不与你说了。老太太,你看嘛,琮哥儿欺负我。” 贾母忙安抚湘云,瞪着贾琮道:“不许拿你云妹妹的名节顽笑,她是大家小姐,怎会见外男。” 李纨笑道:“今儿倒见了临川伯夫人,卫夫人对咱云儿却是一万个满意呢,我看她恨不得即刻接回家当儿媳妇。” 众人又笑起来。 湘云忍羞不过,跳起身便去捉李纨,嗔道:“大嫂子也来打趣我,枉我敬你爱你,今儿却不饶你。” 探春、宝玉等人则在一边起哄,李纨笑着躲闪,忽地绕到贾琮背后。 湘云红着脸蛋儿,不依不饶,要来捉拿李纨。 两人围着贾琮转了两圈,看得他眼晕,抬手道:“云儿……” 贾琮忽觉一团丰腴弹软的事物撞在掌心,下面半截儿话竟被她胸前的小白兔撞了回去,心中一荡,笑看着湘云,这可是你自己扑上来的,须怪不得我。 湘云更是如受惊小鹿儿般,慌忙退开一步,掩着胸口,又羞又恼瞪了贾琮一眼,又说不出口,只得啐道:“大嫂子,你就躲着罢,看你能躲几时。” 李纨在贾琮身后看得真切,暗啐了一口,琮哥儿果然不是好人,连云丫头的便宜也占。 因走出来笑道:“算我失言,给云儿赔个不是,你饶大嫂子一回,行么?” 说话间,眼神儿有意无意在湘云秀挺饱满的胸脯上转了转,意思是你这丫头可别得寸进尺,你的小秘密我知道了。 湘云满脸通红,胸口好像有蚂蚁在爬,又酥又痒,哼了一声,一头栽进贾母怀里。 嗔道:“老太太,琮哥儿和大嫂子联合起来欺负我,您也不管管。” 心里直把贾琮骂了百十遍,下流坯子,登徒子,不要脸。 贾母搂着她笑道:“管,怎么不管。你们两个不许欺负我的云儿。” 因方才湘云背对贾母等人,众人都不知道她已被贾琮“欺负”了。 贾琮干笑道:“老太太可别冤枉好人,云儿和大嫂子打闹与我何干,琮不胜酒力,先告辞了。”鸳鸯、琥珀两人忙一左一右搀着他。 湘云抬起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呸,下流种子,还敢说没欺负我。 贾琮做贼心虚,不敢看湘云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揽着鸳鸯琥珀的肩头,把头垂下,含混不清地道:“哎呦,我醉了,今儿的酒劲真大。” 湘云暗啐了一口,装模作样,奸诈狡猾,琮哥儿果然不是好人,宝姐姐、颦儿定是被他骗了。 鸳鸯两人吃力地扶着贾琮出来,忍不住道:“侯爷,你再这样,我们可扶不动了。” 贾琮闻言挺起腰,笑道:“力气这么小,以后怎么生孩子。” 两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鸳鸯嗔道:“爷好歹莫要打趣我们做丫头的,今儿的戏可演得太足了些儿,把老太太、太太们都瞒了过去。” 贾琮强笑道:“什么演戏,我是真吐了,鸳鸯姐姐没看到么?” 鸳鸯笑道:“吐是真吐,可唐突了云姑娘也不假。” 贾琮尴尬一笑:“姐姐说的什么,我却不懂。” 第四百九十二章 槛外之人 鸳鸯偷笑道:“爷果然是天下闻名的风流才子呢,也不怕人看到。”她方才正欲扶他离开,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贾琮低声道:“姐姐,做人要厚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意外么?” 鸳鸯笑着横了他一眼,道:“意不意外,爷自己心里清楚便行了,我们做丫头的可不敢管侯爷的事儿。” 琥珀也凑趣儿道:“爷放心,我们保证不告诉一个人,爷别杀人灭口就行了。” 贾琮苦笑,这不是无妄之灾么,索性手一伸,按在两人胸前,威胁道:“再敢胡吣,爷定不轻饶。” 两人齐声惊呼,忙捉住他的手,嗔道:“这大庭广众的,爷好不知羞,让人看到我们的名声也罢了,不怕损了爷的名声。” 贾琮笑道:“你们都说我是风流才子了,这不是应有之义么?谁又能说什么?” 鸳鸯两人被他突然轻薄搞得心如鹿撞,啐了一口,不敢再说。 贾琮看着鸳鸯乌油浓密的头发,蜂腰削肩的身段儿,对这个“金鸳鸯”颇有好感和同情。 因笑道:“鸳鸯姐姐岁数也到了,可有中意的人么?说来,我给你做主,女儿家青春就这么几年,可别被老太太耽搁了。” 旁边琥珀咯儿一声笑了,忙捂着嘴。 鸳鸯脸红的发烫,嗔道:“爷说的什么话,哪有女儿家操心这些的理儿。 我是打定主意要服侍老太太一生的,爷若要发善心,只给琥珀做主去,她可欢喜呢。” 琥珀笑道:“姐姐休要赖我,爷说的是给你做主呢。” 贾琮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姐姐一时没想好就算了,日后若有心仪的,只管告诉我。 若不好意思,便告诉平儿姐姐也是一样,反正你们夙来交好,也不必害臊。” 鸳鸯脸上几点可爱的雀斑都红了起来,这话虽羞人,不过却知道是贾琮的好意,低声道:“侯爷喝醉了,快别说了。奴婢谢过侯爷的恩典便是。” 贾琮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任由两人搀回东府,晴雯、茜雪得了信儿,忙到二门来接着他,埋怨道:“怎么喝成这样?谢谢两位姐姐。” “今儿高兴,多喝了两杯。”贾琮笑道,其实他也没太醉,不过有两个俏丫头搀扶,他也乐得装醉。 鸳鸯笑着白了贾琮一眼,笑道:“侯爷今儿可得了意,两位姨太太好生服侍罢,我们先回了。” “二位姐姐慢走。” 晴雯忙派了两个小丫头送她们,回头见贾琮神色清明站在当地,略一思索已然明白,嘲讽道:“爷真是灶台上的抹布,但凡沾油水的事儿都少不了你。” 贾琮笑道:“老太太安排的,爷总不好不领情罢。什么沾油水,爷是那种人么?” 茜雪掩嘴笑而不语。 晴雯皱了皱精致的瑶鼻,啐道:“是不是爷自个儿心里没数么?” 贾琮哈哈一笑,揽着两人,道:“好,既然担了这个名儿,那爷就来沾沾油水,也不吃亏。” “讨厌,这么多人看着。”晴雯嗔道。 三人一路嬉笑打闹回了正房,贾琮吃了酒不想躺着,便去书房坐着吃茶,众女过来陪着说笑。 忽见案头压着一张粉笺,不像是自己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众女顺着他目光看去,楚婵忙起身把那笺子拿过来,笑道:“这是今儿园子里妙玉师傅送来的拜帖,你出门了,就先压在这里,等你回来再回。” 贾琮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封侯之喜,不禁呵呵一笑。 “爷笑什么?她写错了么?”完颜娇憨地道。 “傻丫头,听说妙玉姑娘学问极好,怎么这么一句话都会写错。”完颜珊笑道。 贾琮笑道:“你们不知,妙玉此人最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她的拜帖可难得呢。”隐约记得原著中妙玉的拜帖只给了宝玉一人,没想到自己竟也有此殊荣。 楚婵笑道:“那琮儿怎么回她呢?” 按规矩礼节,收到拜帖定是要回拜的,不然便是目中无人,就跟后世收了别人的名片要回赠一张同理。 贾琮想了想,道:“婵姐姐,你不知道,妙玉在考我呢。” 他对原著本已记不清楚,不过看到这张名帖顿时想起来些,好像这“槛外人”三个字大有讲究。 “此话怎讲?”楚婵道。 “你看,槛外人妙玉,‘槛外人’三个字似乎另有深意。 我若没猜透,胡乱回一个,定让她笑话我天下第一才子名不副实。”贾琮道。 楚婵也是家学渊源的才女,略一思忖道:“槛外二字并不生僻,古人句子中所在多有。
譬如,王勃的‘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刘禹锡的‘山色葱笼丹槛外,霞光泛滟翠松梢’; 皮日休的‘茂苑楼台低槛外,太湖鱼鸟彻池中’,岑参的‘槛外低秦岭,窗中小渭川’。 槛外都指的是栏杆之外,妙玉是何处槛外呢?其实,也不必在这些虚名头上下功夫,只看琮儿所求者何,再对症下药便是。” 贾琮笑道:“她一个僧不僧,俗不俗的姑娘,我对她有何求?算了,不理她。” 楚婵大有深意地白了他一眼,笑道:“她自然有让琮儿动心的东西。” 贾琮干笑道:“婵姐姐又打趣我,难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 楚婵嗤一声笑了,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琮儿难道不想尝尝方外之人的滋味儿么?” 贾琮被她撩拨的心痒痒地,因诸女都在不好表现出来,忙正襟危坐,义正辞严地道:“姐姐休要取笑,琮岂是坏人修行之人?” 诸女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他们打什么机锋,忙嚷着要楚婵解说。 楚婵白了贾琮一眼,拿过那张拜帖,轻轻一嗅,笑道:“我是说,这个妙玉师傅可是为琮儿动凡心了呢。” 晴雯忙道:“这话从何说起?妙玉素来清高的紧。” 楚婵把拜帖在手心里轻轻一拍,哂道:“好个清高的方外修行之人,怎么忽然关心起这封侯的功名利禄之事了? 还巴巴地下了个拜帖,这不是六根不净是什么? 你们好生看看这张拜帖,可下了大功夫呢。 纸笺金贵自不必说,你看这背面,将军万里封侯的水墨画,可是一笔一笔现作现画的呢。 还有一股子好闻的檀香,经久不散,显是专门熏过。这般用心,莫非是感谢琮儿地主之谊么?” 众女听她一番分析,忙拿过那拜帖细看,均啧啧称赞,小小一张拜帖竟这般精致。 贾琮也不禁叹服,笑道:“妙玉那丫头碰上婵姐姐,自然瞒不过去了。” 楚婵得意一笑,道:“既然知道佳人有意,琮儿可有心?” 贾琮有些奇怪,问道:“姐姐怎么这般大方,竟不吃醋么?” 楚婵抿嘴一笑,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弟弟,姐姐只要你快活便快活了。” 贾琮闻言,心中感动莫名,忍不住探手把楚婵揽到大腿上坐着,道:“琮得姐姐,真三生有幸也。” 楚婵勾着他脖子,笑道:“琮儿的嘴好甜。” “姐姐的嘴儿更甜呢。”贾琮调笑道。 楚婵吃吃笑道:“那妙玉师傅的嘴儿你想尝尝么?” 贾琮想到妙玉高挑袅娜,清冷如仙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婵哪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掩嘴一笑,起身从柜上拿下拜匣,从中取出一张空白帖子。 微一沉吟,写道:迷途人贾琮熏沐回拜。翻过来写着:但求大士慈悲点化。 她故意掩去女儿家笔迹,以行书写得俊朗飘逸,筋骨有力,以字如其人看的话,不知情的定要以为是个少年公子写的了。 贾琮愕然道:“姐姐这帖子何意?” 楚婵笑得像只狐狸精,道:“你打了这么多仗,杀人无数,罪孽深重,难道不需要妙玉师傅给你超拔开解一番? 她既自称槛外人,不管是什么槛,大意想来是自许超脱了,我们在她眼里自然是碌碌尘寰中的槛内人。 而你么,不单是槛内人,更是迷途之人,岂不更需要妙主持慈悲度化么? 听说观音有肉身布施的慈悲之行,不知妙玉师傅是否有呢?” 贾琮摇头失笑,道:“言之成理,婵姐姐真乃女诸葛也。 金钏儿,把这帖子拿去栊翠庵投了,就说我回拜妙玉师傅。” 金钏儿答应一声去了。 晴雯见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没好气地道:“你们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贾琮摆手笑道:“这不是礼尚往来么?” 虽说对妙玉没什么想法,不过他也确实有些好奇妙玉接到这帖子的表情,一想到她破功的样子,贾琮就大感有趣儿,偶尔顽顽恶作剧也不错。 本来就是么,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就该是十几岁的样子,装什么灭绝师太、南海神尼。 楚婵见他坏笑,轻笑道:“琮儿是在想怎么求得大士的杨枝甘露么?” 贾琮笑道:“非也,我现在只想要姐姐的琼浆玉液。” 楚婵掩嘴一笑,看了晴雯等人一眼,背对着她们,在贾琮耳边吐气如兰:“那琮儿是要吃还是要用呢?” 妖精!贾琮心头一紧,热血上头。 第四百九十三章 宗祠回归 次日是腊月三十,贾琮降服了一众妖精,精神抖擞起来,去衙门里和雷泰、范鸣、温振等人见了一面,安排了些公务。 又招呼锦衣卫内骨干吃了顿团圆饭,安排了丰厚的年例恩赏,众人皆谢过。 饭后打发了众人,只留下王飞。 “你那里有什么事要报么?”贾琮道。 王飞忙道:“回大人,上回大人交待暗中探探四位行首的底儿,弟兄们一直仔细盯着,迄今为止,确无异常。 她们没事儿还时常聚会,三句话总不离大人,想来是被大人的风流倜傥迷住了。” 贾琮点点头,笑道:“这便好,大家都是熟人了,我还欠人家的情,替我给她们投贴拜个早年罢。” “是。” “另外交代你一件事……明白了么?”贾琮淡淡道。 “明白了,大人放心。” 贾琮这才回府,还没进门,就听旺财禀道,老太太有请。 “何事?” “说是祭祖的事。”旺财道。 贾琮这才想起,今儿是除夕,又该祭祖了,今年有些特殊,祖宗搬了两次家,想来要好生操办。 宁府除名,宗祠移到了荣府暂驻,如今贾琮封侯得回原宅,宗祠自然搬回去,还是老地方宽敞大气些,荣府那小院儿,看着也不像话。 来到荣庆堂,见诸人都在,除了两位老爷。 贾政是万事不管,只管清谈读书,贾赦则是和贾琮不对付,贾母不许他来。 “三弟来了,”贾琏忙把一个黄布口袋递给他,道:“这是今儿才从光禄寺领回来的春祭恩赏。” 上面写着“荣国公贾源、桓侯贾琮,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领同知衔贾琏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 下面是一个朱笔花押。 与去年一样,只是少了宁国公的份儿了。贾琮微微一叹,把口袋递给贾琏,道:“去供上罢。” 贾琏忙领命去了。 尤氏在旁边看着,心中悲苦,才过了一年,宁府连名字都不剩了。 贾琮笑道:“老太太召我来有何吩咐。” 贾母道:“今年不同往年,一是家中出了变故,让祖宗蒙羞; 二是你年纪轻轻便封了侯,好歹对祖宗有个交代; 三是你说话便要当驸马爷了,也是一件大喜事,须得好好操办祭祖的事。” 贾琮笑道:“老太太掂掇着安排罢,琮遵命而行便是,我看琏二哥办理这些事还得力,让他去办罢。 至于内事么,还是劳动两位大嫂子罢,定没有差错。” 贾母点头道:“嗯,你说得很是,我也是这般想的,如今凤丫头有了身子,不宜劳累,就让珠哥儿媳妇和珍哥儿媳妇操持罢。” 贾琮笑道:“那是再好不过,琮对这些事也一窍不通,一切听老太太的。” 贾母笑着点点头,这小子今儿倒乖觉。 李纨笑道:“琮哥儿,今年两府上下的年例如何发放,你可有章程?” 贾琮看向王夫人下首的凤姐儿,去年是她负责的。 凤姐儿笑道:“看我作甚,如今府里是你大嫂子并三丫头当家,我只管领钱,可不管发钱。” 众人皆笑,贾母佯怒道:“凤丫头就会作怪,我倒想你回来给我管着,你又推脱,如今又来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我可不依。” 李纨也笑道:“可不是么,她躲清闲也就罢了,还把我们没本事的架在火上烤,她还在一边架桥拨火儿呢。” 凤姐儿笑道:“哎呦,老太太,我这不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么,何况大嫂子、三丫头也管得井井有条。 您老封君只管高乐您的,还怕什么烦心事么?” 贾母道:“你要天天儿来陪我,我才高乐呢,她们都不如你会说会笑,合我的意思。” 众人都笑起来。 贾琮也佩服凤姐儿这些年把贾母哄得舒舒服服,看向探春道:“三妹妹以为怎么发?” 探春微一沉吟,道:“不如就按去年的旧例发罢。” 李纨等人都点头。
贾琮微微摇头,道:“三妹妹,按旧规矩办固然没大错,可也别墨守成规。 今年宁国没了,两府上下恐怕也人心惶惶,虽说我封了侯,可以稳定人心,不过么要稳定军心,还得真金白银才好使。 若按旧年的例发,下人们未必知道桓侯的贵重。 嗯,今年就在去年的例上翻一番,就说我额外赏他们的,也显得咱们家蒸蒸日上的意思。” 探春垂手肃立,道:“是,谢三哥指点,娣受教了。” 不多时贾琏又进来,道:“辽东黑山村、白水村的庄头送年礼来了,说要拜见三弟。” 贾琮道:“送了多少东西来?” “比上年还略多了些。”贾琏道。 贾琮点点头道:“你去打发了,我没空见他们,叫他们好自为之。” “好。”贾琏又出去。 凤姐儿微微冷笑,越发看不上贾琏不中用的样子。 “宫里皇后娘娘并大姐姐的节礼送了么?”贾琮问道。 贾母笑道:“我们才从宫里领宴回来,你说送没送。” 贾琮道:“大姐姐在宫里可好?” “好着呢,娘娘说了,多亏你与戴内相交好,老内相看在你的面上,对她多有照拂。 且皇后娘娘因着你这驸马爷,对她自与别个不同。”贾母笑道。 提起此事,王夫人的神色也和缓了些。 贾琮放下心,对凤姐儿道:“待会回去记得命人给戴总管送节礼去。” “早送去了,还等你吩咐。”凤姐儿笑道。 贾琮笑着点点头,道:“送了多少?” 凤姐儿竖起一根手指。 李纨笑道:“凤丫头,你打什么哑谜。一千两还是一万两?” 凤姐儿嗤一声笑了:“大嫂子当打发叫花子呢,堂堂内相,别送礼不成把人得罪了,白花花十万银子。” 李纨、尤氏等人一惊,荣府一年还没十万收益,凤姐儿一眨眼便送人了。 凤姐儿十分享受众人惊叹羡慕的目光,若无其事笑道:“看你们大惊小怪的,这不是常事么,值什么?” 尤氏白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你现在成了大财主,腰缠万贯,也别来眼气我们。 如今你掌着这许多钱,改日咱们没饭吃没钱花了,只管找你要,你可不许叫穷。” 凤姐儿笑道:“哎呦,大嫂子说哪里话,但凡我有的,你竟拿了去,我要说个不字儿,我这名儿倒着写。” 李纨笑道:“你们别听她的,那王熙凤三个字,顺着写倒着写,对她来说有什么分别?” 众人大笑。 凤姐儿听李纨笑话她不识字,面上哪挂得住,不顾大着肚子,起身便要去追打李纨。 贾琮吓了一跳,忙上去抱着她,斥道:“干什么!仔细孩子。”说完把她按回椅内。 贾母、尤氏、探春、可卿等人神色古怪,又不好说,嫂嫂大肚子,你着什么急,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凤姐儿见众人神色,哪里猜不到她们的心思,脸一红,啐道:“琮儿,去给我撕了大嫂子的嘴,仗着读过书,就敢取笑我。” 李纨笑道:“琮哥儿虽是你的兄弟,可也是我的兄弟,难道他只疼你这个姐姐,不疼大嫂子了么?”话一出口,才发现有歧义,顿时俏脸一红。 眼前这个“姐姐”,可不是普通姐姐,大嫂子如何能与她比。 凤姐儿却是个泼辣的,索性笑道:“既然大嫂子发了话,也罢了,琮儿改日疼疼你大嫂子罢,省得在这里说些拈酸吃醋的话,让人笑话。” 贾琮有些尴尬,瞪了她一眼,忙道:“老太太,你们先歇着,我去看看祭祖的事。”说完便逃。 尤氏、探春、可卿等心思敏锐的洞若观火,见他落荒而逃,心头暗笑。 贾母神色淡淡看了李纨一眼,凤丫头不要脸就罢了,你也和她学?真以为琮哥儿这混账是个好相与的,你要自己送上门,他怕巴不得。 不过老太太也不便提这个话题,只笑着说些闲话,岔了开去。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大义名分 第496章大义名分 及至下午,诸事妥帖,众人起身去东府祭祖。 贾府各房子弟分昭穆排班立定,因今年宁国除名,故是贾赦主祭,贾政陪祭,贾琮献爵,贾琏、宝玉献帛,贾环捧香,贾兰、贾芳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众人又簇拥着贾母来到慎始堂上,堂上居中悬着老荣国公并先荣国公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只少了宁国公的画像。 贾家子弟按草、玉、文的辈分,从内仪门依次站定,把供奉祖宗的菜饭汤点酒茶依次传入正堂,由各女眷传至贾母手中,放在供桌上。 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 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 鸦雀无闻,只闻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一时礼毕,贾赦、贾政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贾琮松了口气,总算完了,待凤姐儿、楚婵、晴雯她们把贾母等人引到内堂说话,忙溜出来。 “侄儿给叔叔请安,恭贺三叔少年得意,封侯万里,比肩冠军侯矣。” 旁边一年轻人走过来,给贾琮躬身请安,正是才考上举人的贾芳。 “芳哥儿,三叔我也封了爵儿,知道么?”贾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老气横秋地道。 贾芳忙道:“给环三叔请安,也恭贺三叔将门虎子,马到功成,一战成名,光宗耀祖。” 贾环大大咧咧摆摆手,道:“漂亮话儿就不说了,记得把贺礼给我送来就行了。” 贾琮在一边几乎喷笑出声。 贾芳干笑道:“是是,不消叔叔吩咐,侄儿自当孝敬。”他家境贫寒,哪有什么贺礼,好在上次中举贾琮并两府赐了不少,还能支应。 “嗯,你有此孝心,可见圣贤书没有白读。”贾环学着贾政的样子,负手点头道。 贾芳哭笑不得,躬身道:“三叔谬赞,侄儿惭愧无地。” 贾琮瞪了贾环一眼,道:“一边儿去。芳哥儿,你家里可好?你母亲怎么样?” 贾芳忙道:“谢叔叔垂爱。因叔叔眷顾,侄儿家里比以往是天壤之别,母亲请名医看了,也好了许多。” “嗯,这就好。马上春闱要来了,须得努力备考。 我虽没读过什么经义,也知道你们读书人科举,便如我等武将上阵杀敌一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白么?”贾琮道。 “是,侄儿谢三叔提点,定不敢稍有疏忽。”贾芳忙道。 贾琮点了点头,微微侧头,旁边旺财忙跑上来:“爷,您吩咐。” “这大年下的,给族里没出息进益的爷们送些钱去,一家送百两罢。”贾琮道。 “是,奴才这就办。” 贾芳含泪拜谢道:“叔叔仁厚明德,实乃我等寒微族人再生父母也。” 贾琮扶起他,道:“值什么,我给的不过是一口饭吃,而如何安身立业,才是要紧处。 我听说圣人有句话,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 虽是至理名言,可君子也得吃饭穿衣罢,我只担心替族人们解决了吃饭之难,他们却不思‘道’了,像你这样的才智之士,毕竟是少数。” 贾芳叹道:“叔叔得圣人精微矣,堪称君子。 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同是百两银子,侄儿只看到利,而叔叔的本意却是义。侄儿惭愧,枉读圣贤书矣。” 贾琮笑了,这小子挺会说话,所以说人要读书,书读多了,拍马屁的层次都高些。 “嗯,去罢。自去旺财那里领一份辽东来的年物。”贾琮笑道。 “是,侄儿告退。”贾芳躬身退下。 觑着这空子,旁边一人嗖一声溜过来:“给侯爷请安。” 贾琮定睛一看,却是四房的贾珈,如今在凤姐儿手下管着神仙酒坊的生意。 “嗯,珈哥儿,何事?” “小弟一来给侯爷请安,二来有件事情禀上。”贾珈恭恭敬敬地道。 旁边贾环见他二十几岁了,在贾琮面前还自称“小弟”,忍不住捂嘴偷笑。 “说。” “回侯爷,是这样,如今大房宁国失德除名,京中各房的老太爷、老爷们以为须得尽快议定新任族长,方是正理。” 贾珈看了看周围,悄声道:“许多老太爷、老爷与我说,这个族长非侯爷不可胜任。” 贾琮微微点头,族长之位虽没什么实权,却是大义名分,握在自己手里为好。 因说道:“既然诸位太爷、老爷信重,我也就当仁不让了。你今晚去联络各房,就说明日召开宗族大会,推举新任族长。”
“是,小弟这就去。” 这个消息似长了翅膀般,还未到晚上便传遍了贾家京中八房。 贾赦与贾母行礼毕,便急匆匆把贾琏叫到了东路院面授机宜。 “听说明日召开宗族大会,推举新族长,你可知道?”贾赦道。 “回老爷的话,才将听贾蔷说起此事,说是三弟的意思。”贾琏道。 贾赦神色阴鸷,冷声道:“那小畜生一介庶子,竟妄图染指宗族大权,着实大逆不道!” 贾琏不敢出声,唯唯应是。 贾赦微一沉吟,道:“你即刻去联络各房族老、老爷,传我的意思,大房失德不宜再训导族人,族长之位理应由二房承继。” 贾琏忙点头答应退下,心中暗道,若族长之位从大房转移到二房,理所当然应由二房嫡长子继承,大老爷打的是这个算盘,又不肯拿半分好处,凭什么与三弟争竞。 虽说老子在,没有儿子当族长管老子的理,可也并不绝对,东府以前敬老爷尚在,还不是珍大哥继承了族长之位。 更何况三弟如今权势,谁不趋附? 心中虽对贾赦不以为然,不过贾琏也不敢抗命,老老实实挨家挨户派人去通知。 贾琮如今爵高位尊,也懒得陪各房老爷、兄弟扯淡,只让贾政并宝玉等人陪着,并让贾芳去宣布了年例年物的份例,自己则溜到后堂躲清闲。 凤姐儿等送走贾母,众人又按规矩,随同去荣府吃团圆饭。 贾琮对这种人员混杂,吵吵嚷嚷的场合素来不喜,随意应付了一下,便告辞离去,也没人敢上来劝酒挽留。 东府内堂早已准备妥当,凤姐儿、楚婵、晴雯等围桌而坐,单等贾琮回来,一家人吃顿真正的团圆饭。 少时,贾琮回来,众人笑着让他坐下,命传菜开席。 贾琮看着珍馐美馔流水价端上来,忽道:“平儿姐姐,让老涂做几个拿手好菜,给如意、宝姐姐、颦儿送去,今儿是除夕,好歹表示表示。” 平儿笑道:“奶奶早已安排送去了,都是宝姑娘、林姑娘爱吃的菜,公主那里不知喜好,只送了几品清淡菜肴。” 贾琮笑道:“凤姐姐心细如发,琮佩服。”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道:“我不好生服侍三位太太,等着穿小鞋儿么?” 众人掩嘴而笑。 贾琮笑道:“你是我嫂子,长嫂如母,你不教训她们就不错了,谁敢欺负你?” “呸。”凤姐儿脸一红,啐了一口。 楚婵笑道:“莫说三位太太,连妙玉师傅那里也送了两盒斋菜过去。” 贾琮剑眉一挑,笑道:“对了,妙玉看了你的回帖可说了什么?” 楚婵抿嘴一笑,示意金钏儿说。 金钏儿忍笑道:“昨儿我送帖子去栊翠庵,亲自交给了妙玉姑娘,她看了后说,侯爷是聪明人,还须自己了悟,她佛法浅薄,可开解不了。” “完了?”贾琮一呆。 金钏儿点点头。 贾琮又看向楚婵。 楚婵笑道:“还要如何,妙主持肯与你说这几句话已是开恩,你还不知足呢,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贾琮哈哈大笑,道:“妙玉与我如浮云,我有你们哪还顾得上她。” 众人笑着白了他一眼,显然不信。 贾琮笑道:“菜冷了,动筷子。平儿姐姐也坐,一块儿吃。” 平儿笑道:“爷可折煞我了,我一个丫头哪有坐的份,爷和奶奶们吃完了我再吃罢。” 贾琮摆手道:“姐姐当年于我有一饭之恩,琮铭记于心,往后都与我一起吃饭。” 众人都笑着劝平儿坐下,金钏儿等人忙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凤姐儿下首。 晴雯对此知之甚深,笑着起身强拉平儿坐下。 楚婵见凤姐儿神色有些不自然,知道定然与她有关,便不细问。 完颜姐妹却无心机,忙追问缘由。 贾琮笑看了凤姐一眼,道:“当年爷是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庶子,寄人篱下,难免被某些管家奶奶轻视,肉也不给够,饭也不让吃饱,哪有力气练武? 好在平儿姐姐人美心善,悄悄给我开小灶,不然何来我今天。” 平儿见凤姐儿已有些羞怒,忙打岔道:“爷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作甚,过了许久,我都忘了。 那时候谁知道爷天赋异禀,食量惊人呢,都是按府里少爷的份例给的。” 完颜绰不满地道:“那个管家奶奶着实可恶,被我碰到定要射她一箭。”说完还故作凶狠地扬了扬小拳头。 贾琮闻言大笑,楚婵、晴雯、茜雪等更是忍俊不禁。 第四百九十五章 贾环抢亲 完颜珊见凤姐儿神色不对,忙悄悄拉了拉妹妹的衣衿,示意她别乱说话。 完颜绰撅起小嘴儿,不伏气地道:“本来就是嘛,我说错了么?” “你还说。”完颜珊皱眉道。 贾琮指着凤姐儿笑道:“绰儿果然有打抱不平的侠义心肠,这个奶奶就在眼前。” 啊?完颜绰傻眼,脸蛋一红,吐了吐舌头,忙道:“凤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凤姐儿的威风她是知道的,阖府几百号人都管的服服帖帖,她哪里敢造次。 凤姐儿再也忍不住,指着贾琮鼻子骂道:“混账东西,还翻老娘的旧账,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还不知罢,有的人没钱练武,就去骗侄儿媳妇的头面,送进宝丫头家开的当铺里换钱,两头骗。 呸,还是侯爷,祖宗都被你气死了。我说你怎么忽然发财了呢,原来是靠坑蒙拐骗。” 众人大笑,楚婵忍不住上下打量贾琮,果然是琮儿的做派。 贾琮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什么?谁告诉你的。” 凤姐儿哂道:“除了你们下流种子一条藤儿的环哥儿还有谁。” “这个缺心眼的混账,改日再收拾他。”贾琮骂道。 楚婵吃吃笑道:“凤姐儿也莫生气,虽说当年没让琮儿吃饱,后来你不是都补给他了么?就怕他吃不了呢。” 众人脸色一红,都含羞低头忍笑不敢言。 凤姐儿也红了脸,反唇相讥:“还不是婵儿你先把他喂饱了,他自然吃不下了。” 楚婵对凤姐儿的泼辣也大感吃不消,忙瞪了贾琮一眼,道:“琮儿自己说,凤姐姐可让你吃饱了?” 众人忍不住嗤一声笑出声来。 贾琮素来厚脸皮,笑道:“行了行了,你们都让我吃饱了,好了罢?那这么说来,我收回方才的话,就平儿姐姐一人没让我吃饱。” 众人大笑。 平儿顿时脸色通红,期期艾艾地道:“爷感情吃醉了,什么吃饱没吃饱的话,我却不懂,这许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贾琮笑道:“都怪婵姐姐把好好的话题带偏了,方才说到哪儿了,哦,环哥儿这混账,缺心眼儿。不过他也有一桩好处。” “什么好处?”晴雯笑道。 “他会讲笑话。” 凤姐儿不屑地道:“他一个小冻猫子,会说什么笑话。” 贾琮坏笑道:“我给你们学一个。说,有嫁女于他乡者,归宁,母问乡土民俗相同否,答曰:‘只有用枕不同,吾乡在头边,彼处用在腰里’” 噗……众女喷笑,旋即忙掩嘴正色“怒视”贾琮。 凤姐儿啐道:“下流坯子,浑说什么!没得脏了耳朵。” 楚婵抿嘴笑道:“这个笑话倒是短小精悍,环哥儿从何处得来?” 贾琮笑道:“自然是赵姨娘说与老爷,被他偷听到了。” 众人皆笑骂贾环混账。 凤姐儿摇头笑道:“怪道老爷宠爱赵姨娘,太太绝不会说这等腌笑话讨老爷欢心。” 贾琮哂道:“这恰是赵姨娘聪明处,太太除了顶个空名头还有什么趣儿? 我要是老爷,也厌烦太太,整天跟个木头似的,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上门索债的。” 众人掩嘴偷笑,碍着凤姐儿的面子,却不敢附和。 凤姐儿啐道:“太太有什么不好,大家小姐,知书达理,你也忒刻薄。” 贾琮笑道:“她若好,怎么被赵姨娘争了宠去? 赵姨娘虽不识字,可讲笑话着实一绝。 我再说一个,你们哪个能忍住不笑,爷就送她一件好彩头,谁若笑了,可要答应爷一件事情。” 众女齐声啐了一口,红着脸道:“不许耍赖。” “爷一诺千金。” “说罢。”众女皆正襟危坐,沉心静气,打定主意,不管贾琮说什么,一概不笑。 贾琮想了想,道:“二妇东西相对绩麻,东妇云:我生平未得纵欲,得硬卵一篮,方快意耳。 西妇云:我只要软卵一篮。东妇云:软的要他何用?” 说到这里,贾琮抬眼一扫,见众女都故作正经平淡色,因续道:“西妇云:一篮软的,硬起来却是两篮了。” 噗……众女再掌不住,捧腹大笑,东倒西歪,面红耳赤。 贾琮笑道:“愿赌服输,我要你们……” 正说着,忽见金钏儿匆匆进来,走到贾琮身边低声道:“爷,方才西府那边传来消息,说环三爷和太太闹起来了。” “嗯?怎么回事?”贾琮皱眉道,这大过年的,闹什么? 金钏儿道:“说是因彩霞配给了来喜,环哥儿不伏,前去讨要,太太又不许,就闹起来了。” 贾琮道:“来喜又是谁?” 金钏儿轻轻看了王熙凤一眼,道:“来喜是来福的儿子,其中底细奴婢也不太清楚。” 贾琮见状便知和凤姐儿有关系,忽然想起来,来福也是凤姐儿的陪房。 因上年整顿家风,把来旺并其家的砍了,给她顶罪,故她现在重用来福夫妻。
因问道:“凤姐姐,此事你知道么?” 凤姐儿心中正在盘算,因笑道:“前些日子来福家的来求我替她家小子说一门亲事,说是看中了太太身边的彩霞。 恰好太太怜她年纪大了,又多病多灾的,也想开恩放出去。 我便顺口和彩霞她娘提了一提,她倒是满口答应,只不知这里又和环哥儿什么干系?” 贾琮道:“环哥儿与彩霞私下早有情愫,上年不是还因此烫伤了宝玉么?” 平儿忙笑道:“爷好记性,是有这么回事,奶奶却不知此节,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凤姐儿也笑道:“环哥儿这混账,人小鬼大,倒偷摸把太太的人弄上了手,我却不知。 也罢,我去给来福家的说一声,让他们少打彩霞的主意,那是环三爷看中的人,奴才秧子也敢和爷们争么?” 贾琮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也不好苛责,自己还请皇后赐婚呢,下人请主子赐婚,也是常事,只是刚好碰到贾环头上。 不过凤姐儿不关心丫头的事也罢了,难道来福家的也不知道彩霞和贾环的关系? 若是故意为之,那就其心可诛了,以为仗着凤姐儿的势便能强娶爷们看上的人? 因说道:“凤姐姐不知道彩霞和环哥儿的事也罢了,难道来福家的也不知?来喜是个什么人,金钏儿你照实说。” 金钏儿低声道:“回爷的话,奴婢久在内宅,对外面的小子不太知道。” 贾琮反应过来,知她不愿当着王熙凤说她手下人的坏话,因点头道:“这也有理。叫旺财来。” 不多时,旺财匆匆跑进来,贾琮再问他。 旺财自来是贾琮的长随,可没什么顾忌,禀道:“回爷的话,要说来喜这小子,着实不成个人。 快二十的大小伙子,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坑蒙拐骗,半点正经事不干。 来福两口子多次给奴才递话,要把他家小子弄到府里当差,奴才都推了。 若非看在凤姑娘的面上,奴才早有教训他的心思。” 贾琮冷冷一笑,摆手打发了他,看向凤姐儿:“我早让你别管这些事,你偏生喜欢当红娘,好在此事闹起来。 若环哥儿不闹起来,岂不是又要断送一个好人?这是作孽,你知道么?” 众人见贾琮神色不豫,都不敢说笑。 凤姐儿见贾琮当着众人不给她留脸,心中委屈,咬了咬下唇,道:“我整天大事小事忙不过来,连环哥儿和彩霞的事都不知道,怎知道来喜是这等人。 难道我这个当主子的奴才上门求一门亲事,我也不许?谁还替我办事? 何况彩霞她老子娘也并没有不愿的意思,难道又是我有心做恶事?” 说着已经语带哭腔,平儿忙给她擦眼泪儿。 众人忙一起安慰劝解。 楚婵瞪了贾琮一眼,道:“奴才下人瞒着主子鬼鬼祟祟的事情多了,琮儿莫非不知? 凤姐姐又不是神仙,怎能事事妥帖,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彩霞老子娘都点了头,也与凤姐姐无关了。” 贾琮摇头苦笑,知她孕期情绪不稳,也不忍苛责,说道:“怎么又哭起来。 我的意思办事要谨慎,莫要无意中断送了人家一生的幸福,你委屈,你有彩霞委屈么? 你既知道自己是主子,你去提亲,哪个奴才敢说个不字儿?” 凤姐儿自知理亏,也不敢得寸进尺,举帕拭泪,道:“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这就去求太太收回成命,把彩霞赏给环哥儿好了。” 说完起身便要去。 平儿忙搀着她。 “行了,大晚上的挺着个大肚子到处跑什么,我亲自走一趟。” 贾琮道:“凤姐姐是无心之失,太太却是有心为恶,看来我对她还是太仁慈了些儿,哼!” 此事凤姐儿不知道还情有可原,若说王夫人不知道身边人的事儿,贾琮是绝不相信的。 凤姐儿见他对自己仍有怜意,心头一喜,忙道:“你仔细些,可别为这点小事冲撞了太太。” 贾琮摆手道:“知道了。”说完便去。 楚婵扶凤姐儿坐下,调笑道:“凤姐姐把心放肚子里罢,这点子小事难道琮儿还办不来? 也难为你,一边是姑姑,一边是……嘻嘻,弟弟。若闹起来,好生为难呢。” 凤姐儿脸一红,啐了她一口,道:“小蹄子,倒会幸灾乐祸,如今我又不住那府里,凭他闹去。 若闹大了,我才懒怠过去受人白眼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她心头雪亮,姑姑算个屁,自然是自家男人为重。 楚婵掩嘴笑道:“凤姐姐果然是不愧为巾帼英雄,权衡利弊,杀伐决断,真乃我辈楷模。” “呸,小浪蹄子,再打趣我,仔细我说出什么好话儿来。”凤姐儿气道。 众人大笑。 “来,咱自吃酒,不去管这些烦心事儿。”晴雯举杯笑道。 众女纷纷响应,气氛重又热烈。 第四百九十六章 血溅喜堂 荣庆堂里,方才吃团圆饭的族人早已散了,只有荣府诸太太、奶奶、小姐陪着老太太,摆着三司会审的架式,审理方才家里发生的一件案子。 贾环跪在地上,褂子上犹带血迹,呈喷射状,显然是从别处溅上去的。 旁边彩霞穿着大红喜服,被五花大绑,押在堂下,神色凄惶。 另有一中年妇人蒙头痛哭,哭诉道:“老太太,两位太太,今儿本是我儿来喜和彩霞成婚的日子。 谁知环三爷冲进来,拉了彩霞便走,我儿稍有阻拦,便被他一刀杀了。 可怜我家好好的除夕团圆夜,喜事变丧事,求老太太、太太们看在这些年我们全家老实本分的面上,替我儿做主啊。” 贾母心中十分不喜,倒不是在乎一个奴才的生死,只是觉得太不吉利了些儿,大过年的家里见了红,不是好事。 因斥道:“环哥儿,你是吃醉了酒,还是发了什么疯,好端端的去奴才家里闹事,还杀了人,你好大的胆子。” 贾环道:“回老太太的话,彩霞是我要的人,来喜一个狗奴才,敢和我争,岂不是该死?” 贾母怒道:“你既看上了彩霞,就该早些禀明你太太。 如今太太既已开口把彩霞许给来喜,他们又有父母之命,结成夫妻情理相合,与你什么相干? 你竟上门逞凶,杀人抢亲,着实无法无天,来人把他老子叫来,我问问他怎么教的儿子。” 贾环默不作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来喜已经被自己弄死了,看谁还能和自己抢。 王夫人劝道:“老太太不必生气,环哥儿素来懂事守礼,此番定是被彩霞这丫头狐媚蛊惑,才做下这等恶事。 也怪我不察,彩霞在我身边好几年,我竟没发觉她偷偷勾引了爷们儿,才有今天的事。 我看此事罪在彩霞,不如拉出去处置了,以正门风。” 尤氏、李纨、秦可卿等人心中一寒,好一番慈母溺爱之心。 知道奈何不得如今的环哥儿,便明里护着他,暗里却下狠心要治死彩霞,让环哥儿内疚一生。 贾环闻言抗声道:“太太,人是我杀的,与彩霞什么干系?您要处置便处置我。” 王夫人淡淡道:“环哥儿,如今你也有了爵位,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懂事了。 我这是为你的名声着想,若你还认我是你的母亲,就速速回去好生思过。 若你不认我,那我想来也管不得你了,不过彩霞是我的丫头,我倒还管得。” 这句话极重,贾环哪里不明白,此刻但凡有所不从,便是不认母亲,也就是不孝,若传出去,恐怕爵位都要被削掉。 探春心中大急,忙给贾环使眼色,让他莫要冲动,害了自己前程。 贾环看了探春一眼,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太太息怒,儿子怎敢不认母亲。只求母亲看在母子之情上,饶过彩霞这回。” 王夫人冷冷一笑:“别的可饶,这等丑事却不可饶。 来人,彩霞妖冶放荡,勾引主子奴才,败坏门风,拉出去重打八十板子,撵出府去。” “是。”当下便有两个健妇上来抓彩霞。 凭彩霞的身子骨,八十板子足够打死她两回。 贾环大急,再也顾不得,猛地跳起来,推开两个婆子,道:“请太太开恩。” 王夫人淡淡道:“环哥儿,我有言在先,你若不伏便把彩霞领走。 你如今出息了,得了爵儿,我这个母亲是管不了你,你自去和彩霞过日子罢。” 老太太眉头一皱,这不是要断绝母子关系么?以后环哥儿出去怎么做人? 也怪这混账,为个丫头和太太闹什么脾气,因看向探春。 探春得贾母暗示,忙起身跪在地上,道:“太太息怒,环儿只是一时情急,怎敢有此不孝之心? 只是大年下,府里各处融洽和美,不便惩处下人,不如年后再议此事。” 老太太趁势点点头,道:“三丫头所言有理,咱家素来宽厚驭下,彩霞虽有错,撵出去便罢了。” 王夫人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就不打她了,叫个人牙子来,把她卖了去,府里也干净些。” 老太太也不想与她撕破脸,缓缓点头。 彩霞脸色惨白,无声流泪,似被抽走了三魂六魄,颓然委顿在地,浑身轻颤。 贾环大急,正想开口反对,忽听门口一个声音道:“不如卖给我如何?” “三哥!”贾环大喜。 王夫人表情一僵,眼中阴狠之色一闪即逝。 老太太道:“琮哥儿这早晚怎么过来了?” 贾琮给老太太请了安,笑道:“听说太太要卖人,我那边正好缺人,就来看看。路上碰到老爷,便一起来了。” 贾政瞪了贾环一眼,喝道:“没出息的孽障,偏在这早晚闯出祸事来,惹老太太烦心。 一个少爷,竟和奴才抢丫头,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祖宗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如今贾环有了爵位护身,也不是他想打就能打的了,也只能骂几句出气。 “是是,老爷教训的是。”贾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贾琮淡淡扫了王夫人一眼,以他如今的身份怎会将她放在眼里,只对贾政道:“老爷,太太既然要卖彩霞,索性我买下来罢。” 贾政道:“琮哥儿说的什么话,你要这个丫头带走便是,值什么?” 贾琮笑道:“太太身边的彩云,我看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放出去了,一并给了我罢,不知太太可舍得割爱?” 他知道贾环和彩云也不清不楚,干脆一并要了。 王夫人心中恨怒欲狂,紧紧抓着手里的佛珠,神情越发木了,如今贾琮直接逼上门来,让她不知如何招架。 因冷笑道:“琮哥儿,你是向我求人呢,还是索人呢?若是求人,我不许。 若是索人,你是堂堂武侯,自也不必把我放在眼里,尽管索了去。” 她再也顾不得,索性豁出去与贾琮撕破脸了。 贾琮道:“琮岂敢冒犯太太,自然是求人。太太既不许,不知老爷许不许?” 说着声音已经冷下来,众人闻言冷飕飕打个寒战,似乎这一瞬间堂内气温便下降了好几度。 他也聪明,毕竟王夫人太太身份摆在那里,若是用强,难免为人诟病,何况还要顾及元春的脸面。 不过么,若让贾政来做她的主就没问题了,老爷管太太,正管。 贾政却不敢如王夫人般任性,哪敢因区区一个丫头得罪贾琮,忙瞪了王夫人一眼。 笑道:“区区小事,也值得琮哥儿亲自走一趟,叫人传个话也就罢了。 太太不过是主仆情深,才有些舍不得彩云,琮哥儿既看中了,带走便是,我替太太答应了。” 贾琮拱手笑道:“谢老爷开恩。” 贾政摆手道:“自家骨肉客气什么。” 贾琮微微点头,却还不想放过王夫人,因说道:“今儿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在,琮也有一事禀上。 如今环哥儿大了,也有了俸禄,且他又不是太太养的,不如赏他个小宅院,让他自家出去过活,免得待在府里惹太太生气。” “你!”王夫人怒极。 贾琮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夫人用庶子不孝来压制贾环,贾琮反口便以嫡母不慈拿她做筏子。 可想而知,若贾环不到束发的年纪,还有爵位,却被嫡母撵出去独自过活,王夫人的名声可就好听得很了。 旁边尤氏、李纨、秦可卿等心中均暗赞贾琮反击凌厉,针锋相对。 贾政犹豫道:“这……却也不急于一时,环哥儿还小,太太也没容不下他。过两年再说罢。” 贾琮并非真要把贾环弄出去,不过杀杀王夫人的气焰。 因点头道:“既然老爷发话,便这样罢。 对了,前日王世伯与我说王家老太太甚是想念太太,想接回去小住些日子,老爷明日一早便派人送太太回王家罢。” 贾政看了王夫人一眼,点头道:“也好。” 虽知是贾琮托辞,不过他也不敢为了王夫人而得罪贾琮,何况他心里也盼着王夫人早些消失,省得家宅不宁。 堂内众人噤若寒蝉,贾琮这是要撵走王夫人了,只不知是略施薄惩,还是铁了心。 王夫人面色铁青,银牙咬碎,没想到贾琮这般大胆,半点体面也不给她留,只看向贾母,泣道:“琮哥儿容不得我,求老太太做主。” “琮哥儿……”贾母迟疑道,觉得闹得太大也没必要。 贾琮笑道:“老太太放心,王老太太想念女儿,乃是人之常情,太太偏要作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不知何意? 难道是不愿回去在生母跟前尽孝?若如此,我回了王世伯便是。” 众人见贾琮又祭出孝道大旗打压太太,都心头暗笑。 王夫人无话可说,只是哭泣,心中直把贾琮、贾政等人恨毒了。 贾母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如此太太就回家小住几日,叙叙母女之情,尽尽孝道罢,我这里有她们几个伺候,太太也可放心。” 王夫人无奈,只得福礼,道:“是,老太太多保重。” 贾琮冷冷扫了王夫人一眼,蠢妇!和我斗,若非看在元妃的面上,老子这次就废了你! “看来此间也没什么事了,琮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拜个早年。”贾琮呵呵一笑。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去罢,你不在我们还高乐些。” 贾琮笑道:“琮告退,虽说今夜守岁,老太太也早些歇着。” 贾母笑骂道:“你倒会讨巧卖乖,快去你的,让我们娘儿们说说话儿。” “是。彩霞彩云,跟我走。” “三哥等我。老太太,环告退。”贾环忙给彩霞松了绑,一手拉一个,带着两女便走。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互相画饼 出了荣庆堂,贾琮站定脚步,转身看着身后三人。 “谢侯爷救命之恩。”彩霞忙上前跪在雪地里,感激涕零,彩云忙跟着跪下。 “起来。”贾琮抬抬手,“以后你们就服侍环哥儿罢,想来也没人敢欺负你们。” “谢三哥恩典。”贾环笑道。 贾琮道:“别急着谢,我话还没说完。 彩霞、彩云你们两个给我看着这小子,在他能自如使用我送他那张两石弓之前,不许他碰女人。” “是,奴婢遵命。”两女含羞道。 贾环惊道:“那不是还要好几年?” 贾琮哂道:“你若用心打熬筋骨,几年便可,若不用心,这辈子都别碰女人了。” 贾环苦着脸,拱手道:“小弟谨遵大兄之命。” “行了,自去罢,不必送了。”贾琮摆摆手,洒然而去。 回到府里,凤姐儿等人还在等他,见他回来忙围上来询问。 贾琮简略说了,众人得知他又把太太狠狠教训了一顿,都啧啧称赞。 只有凤姐儿有些尴尬,道:“什么时候把太太接回来?” 话虽说得漂亮,让她回去尽孝,可这年头妇人被夫家撵回娘家,绝对是奇耻大辱。 想来王家也应该知道贾琮的态度了。 贾琮淡淡道:“什么时候她学会了怎么当贾家的太太,什么时候再接回来。” 凤姐儿不敢再说,又问:“那来福那里……” 贾琮道:“辇到辽东庄子上去种地。” 毕竟是手下得用的人,凤姐儿忍不住问道:“他白白死了儿子,怎么还要撵走。” 贾琮冷笑道:“杀其子而用其父母,这是取祸之道。 灵素,派人暗中盯着来福夫妻,若心怀怨念,意图报复,不必回我,杀。” “是,主人。”程灵素答应一声出去了。 凤姐儿一想也是此理,遂点点头,这两人知道不少事情,若反水,倒也有些麻烦,反正奴才么,家里多得是。 楚婵笑道:“琮儿越发有枭雄之姿也。” 贾琮道:“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说的是呢。”楚婵点头道。 “对了,今此一事,我发觉一个问题。”贾琮道。 “什么问题?”众女忙问。 “两府女孩子数百人,其中好姑娘不少,若随意配给了浪荡子,岂不是毁了一生。 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不可不慎。”贾琮道。 众人忙点头称是。 “琮儿可有高见?”楚婵笑道。 贾琮道:“传我的话,日后两府的女孩子到了出府的年纪,不得随意配人,即便是老子娘也不许做主。 必先经平儿姐姐裁夺,视男方人材品行,并女孩子自己愿意后,方可婚配,谁敢插手强娶者,皆报于我。” 楚婵抚掌赞道:“琮儿真有大慈悲心也,这一来不知多少姑娘受惠终身了。” 贾琮道:“举手之劳而已。” 平儿脸色涨红,忙推辞道:“这等重任我如何承担得起,请爷让哪位太太掌管罢。” 贾琮笑道:“琮素知平儿姐姐有一颗公心、善心、细心,乃是最佳人选,就不要推辞了。” 凤姐儿酸溜溜地道:“难得琮儿信重,平姑娘就受命了罢,这等婚姻大事我是管不了的,非你这多心的人儿管不可。” 贾琮笑道:“凤姐姐自然也是好的,只因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管大事可以,却未必把丫头们的想法放在心里。 平儿姐姐既师从于你,她来管正好。” 凤姐儿听他这番话给自己留足了脸面,心中也欢喜,白了他一眼,道:“算你机伶。” 贾琮调笑道:“在凤姐姐下面办事,不机灵行么? 闲话少说,愿赌服输,方才我说笑话,你们都笑了,现在我要收账了。 今晚么,先让凤姐姐、婵姐姐还债,其余人改日再说。” “呸,我才不和你胡闹,下流东西。”凤姐儿红着脸骂道。 楚婵掩嘴轻笑,白了贾琮一眼,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 贾琮笑道:“凤姐姐莫非想赖我的账?那我可要加收利息了。” 凤姐儿心尖子一颤,不敢再犟,啐了一口别过头去,本金都还不起,若还要还利息,可不要人命么? 这混账比老娘放印子钱还狠呢。 众女都含羞偷笑,凤辣子也就伏贾琮治她。 ―― 次日初一,贾家京中八房有头有脸的族老并嫡系子弟一起来到东府慎始堂,参加宗族大会。 众人神色各异,彼此寒暄问候,互相旁敲侧击,都想打听些“内幕消息”。
“大兄,今日大会是个什么章程,小弟还有些懵懂,可有什么说道么?”贾敛道。 贾效神神秘秘地道:“二弟,今儿这事是珈哥儿还是琏哥儿说与你的?” “是四房的珈哥儿。”贾敛道。 “这就是了,如今珈哥儿在桓侯手下办事,早已大发了,这你还不明白么?” “话虽这么说,可西府大老爷尚在……” “诶,岂不闻有志不在年高?” “嗯,此言甚是。” 最前面几个老头也在窃窃私语。 贾代儒道:“几位太爷,大房失德夺爵,革去族长名位,自不必说,不过这新任族长,诸位可有什么高见么?” 贾代作、贾代俭、贾代仪等人闻言相视一笑:“无非看西府大老爷和桓侯谁孚人望了。” 贾代修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几分狡黠之意,道:“以我愚见,谁对族里好,谁能服众,谁就当族长。” “不错,此言甚是。”几位族老笑道。 “诸位老太爷、老爷、爷们请坐,侯爷即刻就来。来人,上茶果点心。”旺财殷勤地将众人引进堂内安置好。 代字辈、文字辈都有座位,玉字辈、草字辈只能站后面了。 众人按辈分长幼坐下,各自喝茶聊天。 不一时,贾赦、贾政、贾琏、宝玉到了,众人忙又起身相迎,寒暄一阵。 前面有几把椅子是空着的,贾赦自恃为二房嫡长子,又有爵位,直接去坐了主位旁的太师椅。 贾政与众族老谦让一番,坐到代字辈老人之下。 贾赦阴鸷的脸上难得地多了几分笑容,与众族老、堂兄弟们谈笑,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族长之归属。 “各位太爷、老爷,赦治家无方,着实愧对祖宗,连累东府卷入朝堂之争,灰飞烟灭,祖宗基业一朝丧尽,每虑及此,未有不夙夜忧叹,痛心疾首。” 贾代儒捻须道:“大老爷也不需自责,好歹陛下不是把东府的家业还回来了么?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 贾赦道:“家业虽在,可东府的名爵却没了,不啻断了咱家一臂,归根结底皆是某些人利令智昏,飞扬跋扈惹出来的祸事。 太爷虽不怪罪,赦却无地自容了,往后自当严加约束族中子弟,勿要惹是生非。” 贾代作道:“大老爷此言也有理,咱们贾家虽仗着祖宗的体面,如今也算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可也经不起折腾几回,不知大老爷可有什么治家良策?” 众人精神一振,大老爷想当族长,全靠空口白话可不成。 贾赦早有准备,道:“如今贾琮因祸得福,继承了大房的产业,理应为族里出力。我略有一个计较,请诸位太爷、老爷们赐教。” “大老爷请讲。” “依我浅见,如今族内共有四大弊。 其一老无所养,不少年老族人没个出息,子孙又不宽裕,晚景颇为凄凉; 其二壮无所事,许多青年人不善耕读,白白住在城里吃干饭,又没个产业,如何安身立命? 其三幼无所教,如今家学里不过三四十个孩子,不姓贾的占一多半儿,许多族内孩子反而不得入学读书; 其四尊卑无序,当年代化公仙去后,族长之位本该敬大哥承继,谁知他弃家族于不顾,跑去修仙炼道,让给珍哥儿,后又是蓉哥儿。 黄口孺子焉能执掌大族?这才有后来的破家削爵之事,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众人心中明白“黄口孺子”说的是贾琮了,道:“大老爷此言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不知计将安出?” 贾赦道:“莫若从原东府的产业中划出一笔,以为祭祀产业,由各房轮流掌管,将来不论出了什么事,这笔产业是固若金汤的。 一来永保祖宗香火,二来可赡养族中老人,三来可生发些银子产业,让族里没进益的子弟有口饭吃,四来可多聘西席教导族中子弟,如此咱家何愁不兴?” 蓝图很美好,众人都笑着点头称是,不过谁都不是傻子,画大饼谁不会,能变虚为实才是本事。 贾敕、贾效等人笑道:“大老爷此言振聋发聩,若能施行,我等愿奉大老爷为族长。” 众人都点头称是,互相画个饼子,若贾赦真有本事从虎口里夺食出来分给族人,奉他为族长,也没什么。 贾赦见“众望所归”踌躇满志拱了拱手,笑道:“赦何德何能,令诸位太爷、兄弟们抬爱至此,此乃大公无私的义举,赦自当全力以赴。” 心中已打定主意,待会用父父子子的大义名分,强令贾琮服软。 若其不从,当着众多族老的面,不孝的罪名是落定了,到时再狠狠参他一本,大节有亏之人,也敢窥视族长之位? 第四百九十八章 新任族长 众人笑着赞叹恭惟,又聊了许久,茶水都喝了两三碗,还没见贾琮出来。 贾赦皱眉道:“管家,贾琮是什么意思,把这许多太爷、老爷晾在这里,也太托大了些,难道得了爵位就不认祖宗了么?” 被他一喝,积威之下,旺财额上冒出冷汗,忙躬身道:“大老爷稍等,奴才这就去问问。”说完匆匆跑到内三门前去打听消息。 在门口见着早早晋升为大丫头的玲儿,旺财忙问道:“玲姑娘,侯爷呢?外面太爷、老爷们都等急了。” 玲儿抿嘴笑道:“侯爷今儿起晚了些儿,还在用早膳呢。” “劳您去催催,就说大老爷生气了。”旺财急道。 玲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敢,要去你自己去。” 旺财苦笑,拿她没办法。 看了看内三门外把守的亲兵,他更不敢乱闯。 非召而入内室者,斩。这是贾琮定下的第一条家规。 “那您去看看侯爷用过了么?” “等着。”玲儿点点头,转身去了。 内堂里,贾琮正和楚婵、凤姐儿等人说笑吃早饭,前面的情况,他早已知道,昨日便请教了庞超,因此漫不在乎,好整以暇。 若宗族大会没了他这个桓侯,开了也不算数。 一时,玲儿进来报给金钏儿,金钏儿又进去传话。 贾琮咬了口羊肉山药馅儿的包子,喝了一口八宝碧粳粥,摆手道:“知道了。” 金钏儿退下,依言打发了玲儿。 晴雯奇道:“爷怎么不着急?外面都等急了。” 贾琮笑道:“庞先生说的,不晾晾他们,恐怕他们拎不清上下尊卑。急什么,爷还没睡够呢。” 晴雯掩嘴笑道:“爷可从不睡懒觉的,今儿也破例了。” 楚婵、凤姐儿两人白了她一眼,小蹄子。 贾琮笑道:“只问你这两个姐姐去,爷虽有万夫不当之勇,昨儿差点当不住她们两个。” 两人大羞,楚婵夹起一个油盐火烧,凤姐儿夹起一片清蒸火腿,一齐塞进他嘴里,啐道:“混账东西,胡吣什么。” 旁边平儿掩嘴一笑,忙给他端来一碗豆浆。 贾琮嚼了几口就着豆浆顺下去,嘟囔道:“本来就是,还不许人说么,以后你们两个不许在一起。” 楚婵眼波如水,风情万种,含羞啐道:“昨儿是谁自个儿说要摧城拔寨,横勇无敌,今儿就俯首投降不成?” 凤姐儿也是一脸春色,讽道:“还有人说什么要独断万古,傲立不倒呢,胡吹大气。” 贾琮大拇指一翘,指了指里间,不伏气地道:“要不是你们耍赖把珊儿、儿叫来助战,爷何至于此。 就这,爷还挑翻两人,全身而退,不亦壮哉乎?” 众人嗤一声笑了,都红着脸啐他。 贾琮在众女服侍下,慢条斯理吃完早饭,方才出来慎始堂。 “哟,都到了。给诸位太爷、老爷请安,有劳久候,实在是公务繁忙,琮焚膏继晷仍力有不逮,罪过罪过。”贾琮拱手笑道。 众人忙道无妨,又恭维了两句。 “大伙儿都坐罢。”贾琮坐到主位,抬手虚按。 “时候不早了,琮就长话短说,今儿请诸位族老,各房子弟来,就为一件事,重立贾家族长,太爷、老爷们可有高论?” 众人一言不发,只把眼看着贾赦,你方才的高论呢,你儿子叫你说呢。 贾赦清了清嗓子,淡淡道:“琮哥儿,方才我与诸位太爷、老爷都议定了。 如今族内弊端甚多,理应从原大房一脉的基业中划相当一部分为祭祀祖产,用以扶助老弱贫寒的族人,如此才是兴旺之道。 承蒙诸位太爷、老爷爱重,已推举我为新任族长,你可有异议?” 贾琮呵呵一笑,道:“既然诸位太爷、老爷们都议定了,琮自无异议,只是有一事还须商榷。” “何事?”贾赦冷冷看着他,只待他说个不字,即刻以孝道大旗将其镇压。 贾琮道:“方才老爷说从东府的产业里划些为族产,此事暂不可行。” 贾赦冷笑道:“你不伏我的话?” 贾琮也冷冷一笑,道:“琮不敢,还有下情禀上。 诸位都知道,琮本月十六日便要与如意公主大婚,此刻把家中产业划出去,岂非有转移财产之嫌? 知道的说琮大公无私,大仁大义。 不知道的,说一句贾家堤防公主殿下,提前谋划转移财产,蝇营狗苟,不忠不敬。 到时被御史言官奏一本,老爷去领罪乎?” 众人一呆,还真是这样。即便成亲以后,若贾琮不愿意,直接推到公主头上,谁还敢去逼迫公主不成? 贾赦脸色一僵,没想到贾琮如此奸诈,一概推到公主头上,让他孝道大旗愣是举不起来。 贾琮和公主的婚姻是皇后赐的,现在的宅子产业是皇帝赏的。 你他娘竟敢在与公主大婚前转移产业,想干什么?防谁,防公主?防天家? 妥妥的大不忠大不敬的罪过。 不被旧党的御史弹成筛子才怪。 贾赦气得老脸一会青一会红,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用孝字压住贾琮,贾琮早已把个“忠”字顶在头上,万法不侵。 自古以来,忠孝难两全,自然是忠在前,孝在后,任谁都不敢有二话,难道还敢调唆贾琮不忠不敬? 见一句话镇住众人,贾琮又笑道:“既然诸位太爷、老爷们已议定了族长人选,就这么着罢。 本来琮还有些浅见要禀于诸位长辈,现在看来也不必提了,旺财送客。”说完起身欲走。 贾珈忙给几个人使了眼色,贾整、贾敢、贾收等人忙道:“桓侯留步。 方才我等并未议定人选,不过随意谈了几句,侯爷若有高论,我等洗耳恭听。” 众人忙道:“此言极是,方才大老爷说的只是一家之言,桓侯若有良策不妨说出来,一同参详,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贾琮看了贾赦一眼,道:“原来并未议定,那琮就斗胆说几句。” “桓侯请讲。” “琮的想法也甚是粗浅,族内积弊甚多,想来各位都知道,就不细说了,一句话,有钱好办事!
譬如年老多病,衣食无着的,一年族里给四五十两养老金不就行了? 譬如家里贫寒,读不起书的,通通送到族学去,族学装不下怎么办,选址另建。 譬如大小伙子,没个进益,无以为生的,族里置办些产业,让他们去经营,如何? 再譬如各房的族老、老爷们,教导子侄、操心族务,劳心劳力,一年领个百八十两银子的慰劳费,不为过罢? 当然族里事情多了去了,不过么,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些许浅见,难登大雅之堂,见笑见笑。” 贾琮笑着说完,喝了口茶,斜睨了贾赦一眼,和我争,你舍得掏钱么? 贾赦即便有钱也舍不得这么掏出来,族长只是个名分,又没实际利益,他才不是傻子,为了一个虚名掏空自己家底儿去喂饱这些人。 众人闻言,欢喜得抓耳挠腮,坐立难安,贾琮这番话可比贾赦具体多了,且都知道他有钱,说出来的话也可信。 贾整抚掌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桓侯此言化繁为简,直指其病,真金玉之言也。” 贾效忙道:“哎呀,我等真是老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层,多亏桓侯点醒。” 贾敦道:“古人云,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诚不我欺。 我等老矣,我看新任族长理应由年青人担任,方可使家族兴盛。” 众人均点头附和,贾代儒等老太爷见被抢先了,忙顿了顿拐杖,压下众人的声音,跳出来刷存在感。 贾代儒摇头晃脑地道,“圣人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琮哥儿此言,大有圣人遗风也。” 当了一辈子家塾先生,好歹是个老牌秀才,论掉书袋谁都比不过。 贾琮暗笑,老子要出钱,就成了圣人了。 贾代俭接口道:“琮哥儿慷慨豪迈,仗义疏财,不单有圣人遗风,更有祖宗遗风,我看族长之位非他莫属。” 他不懂什么圣人言,索性说开了。 众人忙道:“族长非桓侯莫属。” 贾琮见贾赦已快气晕过去,忙摆手推辞道:“琮年少轻狂,才智鲁钝,何德何能接掌族长之位。 何况大老爷颇有雄心,焉有琮接掌的道理?” 贾代作忙劝道:“琮哥儿,你是咱家不世出的俊杰,小小年纪便已封侯,如今又是驸马,你不掌管,谁来掌管? 何况咱是勋贵人家,不是那等泥腿子穷书生,先论爵位再论其他,如今众望所谓,你就应下罢。” 又有人道:“按理,大房失德,族长的位置理应转到二房。 若大老爷自信能做到方才桓侯说的那几条,我等推举大老爷为族长也无不妥,不然我看还是立贤为是。” “此言甚善,方才几位太爷也说了,族长之位不是官帽子,没什么好争的,谁能让阖族兴旺,谁能得众人推戴,谁来当族长。” 贾琮笑道:“诸位长辈抬爱,琮愧不敢当,只是万不敢迈过大老爷去,琮提议由大老爷当族长,琮在一旁辅佐便是。 我算了算,大老爷一年拿几万银子出来,也就勉勉强强能做到方才那几条了。” 贾代儒、贾代修等老人看着贾赦道:“大老爷有意接此大任乎?” 贾赦恨不得一把掐死贾琮,他把调门起得这么高,现在还接个屁,当个狗屁族长,一年还得白拿几万银子出来,分给这群穷鬼,他可没疯。 因勉强笑道:“赦近年身子骨老迈,精力不济,实难掌管族里事务,只能谢过太爷们厚爱了。” 贾代儒看了他一眼,道:“那族长之位……” 贾赦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切凭诸位公推罢,赦无异议。” “好。”几个代字辈的老头争先恐后地道:“我等推举琮哥儿担任族长。” 说着一个个拄着拐杖站起来,准备看看若有哪个不开眼的灰孙子敢反对,就给他一顿棍子。 众人忙齐声道:“我等附议。” 贾代儒捻须笑道:“琮哥儿,此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古人云,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你就勉为其难罢。” “对,桓侯莫要推辞了,阖族上千口人,都指着侯爷了。”众人都劝道。 贾琮呵呵一笑,你们是指着老子的银子,道:“既如此,琮便斗胆应下了。” 众人大喜,一齐起身道:“我等见过族长。” 族法面前,贾赦也不情不愿站起身。 贾琮扫了一眼,拱手道:“诸位请坐。既推我为族长,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方才我说的条条款款,不必担心,自会成真。 不过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日后谁若是违背家法,不论长幼,琮必从严惩处,以儆效尤,以正家风,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心中一凛,不过此时骑虎难下,且又想到贾琮许下的利,忙道:“我等无异议,自当遵从家规族法。” 贾琮一摆手,命人呈上早已写好的祭祖表文,让众人签字画押。 又趁着人齐,顺便开了宗祠,把表文焚化了,正式成为贾家新一代族长。 众人见他准备齐全,都心头暗笑,凭大老爷这扣扣索索的样子,还想和琮哥儿争?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送走众人,贾琮转身回去,忽听身后有人赶上来,低声道:“三弟留步。”却是故意落在后面的贾琏。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贾琏拱手道:“愚兄有一事相求,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进去说?” “也好。”贾琮微微颔首。 他对贾琏倒没什么恶感,这人性子软,心肠也软,在外并不仗势欺人,欺男霸女。 要说有些缺点,不过是贪花好色,在大族子弟来说,这点小事再正常不过。 且他也算颇为仁厚了,不管是顽多姑娘还是鲍二家的,都不是白顽,而是给了丰厚的财物,你情我愿的媾和。 虽说品味差了些,好歹有些风度。 何况自己还撬了他老婆,以后还要他帮着家里做些人情客往的俗务,若事情不大,顺手帮他一把也无妨。 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成人之美 “说罢,什么事。”贾琮带贾琏进了外书房。 贾琏似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干笑两声道:“三弟,上回我与凤姐儿和离,你说要成全我和二姐的事,如今有些关碍……” 贾琮微一沉吟,是有这么回事,道:“又怎么了?人你不是早就弄去了么?” 贾琏尴尬一笑,道:“确是如此,本已带来给老太太看过。 哪知后面东府蓉哥儿的事儿发了,老太太、太太她们嫌弃二姐过往,又改了口,不许我接进府里。 我本想缓些日子,慢慢筹画,哪知二姐如今已有了身孕,再不接进来,可就瞒不住了。故来求三弟成全。” 贾琮瞪了他一眼,旋即摇头失笑,他妈的,果然是亲兄弟。 老子把凤姐儿搞大了肚子,他又把尤二姐搞大了,自己还能推到他身上,他却没法推。 因问道:“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贾琏干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也罢。二姐既是一心一意跟你,总不好害了她,我去和老太太说说。”贾琮道。 贾琏大喜,拱手道:“谢三弟救命之恩,愚兄没齿难忘。” 贾琮摆摆手,淡淡道:“以前你嫌凤嫂子管着你、压着你,听说尤二姐性情和顺,为人谦恭。 你若再不好生过日子,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是是,三弟教诲我谨记在心,定不敢胡来。”贾琏忙点头答应。 “去罢。” “三弟留步,愚兄告退。”贾琏欢天喜地去了,有琮哥儿说话,还有什么不成的。 打发了贾琏,贾琮回到内堂,见楚婵等人正拿着一大叠名刺清点,桌上还有许多豪门勋贵、宗亲大员的名单。 贾琮奇道:“做什么?” 楚婵白了他一眼,道:“你这大老爷,如今独立门户了,还不应酬应酬。 今儿是大年初一,自应使家下人持名帖去各家拜年。 知道你素来不在意这些小事,我们只能代劳了。” 贾琮恍然,笑道:“有婵姐姐在,我还操什么心。” 楚婵笑道:“你看还缺了哪家么?” 贾琮把名单翻了翻,见京中世家故交名字都有,也懒得细看,道:“姐姐看着办罢。” 忽见凤姐儿进来,笑道:“贾大族长,老太太派人过来请你去吃元宝,顺便见见你这位新任族长。” 贾琮笑道:“正好,我正有事要和老太太说。中午你们自己吃罢。” 凤姐儿奇道:“什么事?” 贾琮略一犹豫,决定照实说:“琏二哥让我替他给老太太说说,早日把尤二姐接进府里去。” 凤姐儿面色一沉,虽与贾琏恩断义绝,可见他这么快就辞旧迎新,心中仍忍不住有些恼怒。 冷笑道:“老太太、太太们已知道了尤氏姐妹和蓉哥儿的腌事,让这等人进府,怕没这么容易。” 贾琮点点头,确是如此,贾琏好歹是嫡长房、嫡长孙、承爵人。 老太太、太太们也是要脸的,别说做二奶奶,便是做小妾,贾母等人也未必愿意。 且尤二姐早已“名声在外”,贾琏若真把她弄来做填房,绝对是个勋贵豪门间的笑柄了。 不过贾琮毕竟思想开明许多,既然贾琏和尤二姐你情我愿,他也愿成人之美,也算补偿了贾琏。 因笑道:“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琏二哥与我又是亲兄弟,我不帮他谁帮他?” 楚婵、晴雯等人嗤一声笑了,某些人忘了凤姐儿怎么来的了。 凤姐儿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啐道:“下流种子,你倒会做好人。我看你是老鸹落在猪身上!” 贾琮探手揽着凤姐儿日益丰腴的腰肢,笑道:“凤嫂子对琏二哥仍念念不忘么?” 凤姐儿一听恼了,怒道:“扯你娘的臊,你害了老娘还说风凉话!我,我跟你拼了。”说着举拳要打。 贾琮忙捉着她的手,赔笑道:“姐姐息怒,顽笑两句别当真。得罪得罪。” 凤姐儿气得眼泪儿汪汪,啐道:“你把尤二姐弄进府里,以后我过去怎么和她相见?” 额,这确实有点尴尬。 贾琮想了想,道:“这也有理,放心罢,我自有主张,包管你过那边去还是像以往那般彩绣辉煌,飞扬跋扈,如何?” “呸,你才跋扈。”凤姐儿破涕为笑,嗔道。 贾琮辞了凤姐儿等人,匆匆赶去荣庆堂,见贾母、邢夫人、李纨、三春、尤氏、可卿等人都在,只少了王夫人,估计是送走了。 因笑着拱手道:“琮给老太太、太太、两位嫂嫂拜年,发财发财,红包拿来。” 贾母笑道:“如今你不单是大财主,还是大族长,合该给我们发红包才是,竟敢来讨赏,该打。” 众人厮见过,贾琮落座,见秦可卿今日妆容精致,衣着华贵,款款站在尤氏身后,风姿绰约,惹人怜爱。
因笑道:“红包只有长辈发给晚辈,哪有晚辈给长辈的,这屋里我只给蓉哥儿媳妇备了一个。” 众人都笑骂他吝啬。 秦可卿见贾琮提到她,脸蛋一红,微微福礼,道:“媳妇给三叔拜年,祝三叔加官进爵,青云直上。” 贾琮微笑点头,道:“方才是顽笑话,拿纸笔来,各位姊妹、嫂嫂们想要什么,各人写在纸上,琮若力所能及,定给大家伙弄来。” 李纨、三春等人齐声喝彩,忙不迭让丫头拿纸笔来许愿,这可是个“勒索”土豪的好机会呢。 “宝玉呢?”贾琮扫了一眼,笑道。 李纨道:“今儿一早陪太太去王家了,顺道去给舅老爷拜年。” 贾琮呵呵一笑,见各人都忙着,过去低声和贾母说了贾琏的事。 贾母皱眉道:“本来我见那孩子肉皮儿还好,长得也齐整,可品行不端,不宜进门儿。” 贾琮道:“老太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何况古人也有知耻而后勇的话,尤二姐已洗心革面,他日定会重新做人,相夫教子,也是好事。 且她如今已有了琏二哥的孩子,放在外面,也是让人笑话,不如接进来罢。” 贾母怒道:“琏儿这不争气的混账,就知道在外胡孱,给祖宗丢人。” 贾琮笑道:“老太太息怒,咱家人丁不盛,好容易有个小的,既是喜事,也是琏二哥的缘分。 难得两人两情相悦,不如将错就错,先把人弄进来。往后的事,再说罢。” 贾母明白他的意思,看了邢夫人一眼,道:“大太太以为呢?” 邢夫人忙道:“但凭老太太做主便是。” 贾母点点头道:“也罢,那就让琏儿把人接进来住着,做个偏房罢,若日后生了儿子,又确有改过之心,再扶正不迟。” 贾琮赞道:“老太太英明仁义,虑事周全,琮拜服。” 贾母没好气道:“少给我戴高帽子,打量你们两兄弟的破事儿我什么不知道? 如今你也是族长了,再不以身作则,让族人都和你学么?那倒是好看了,看你将来怎么见祖宗。” 贾琮老脸一红,干笑道:“琮谨遵老太太教训,日后自当严于律己,持身以正。 另外,来前凤姐姐担心,说日后不好过来与尤二姐相见,您老看……” 贾母在内宅混了一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白了贾琮一眼,道:“看罢,都是你做的孽。 日后免了尤二姐晨昏定省罢,仍让珠儿媳妇并二丫头、三丫头管家,叫尤氏好生相夫教子。 我这里不用她站规矩。让凤丫头放心过来陪我说话。” “琮替凤姐姐谢老太太慈恩。”贾琮笑道。 贾母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日后公主进门儿,凤丫头保不住被人挤兑,你可要好生护着她,莫让她吃亏。 若在那边不便宜,还叫凤丫头过来陪我。” 贾琮暗叹老太太还是疼凤姐儿的,道:“老太太放心,此事琮已有主意,定能保家宅安宁。” 贾母知道他鬼把戏多,因点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虽说要照料凤丫头,却万不可因此损了公主颜面,此乃大节,明白么?” “是。琮理会的。” 这边众人已各自想好要的东西,都写在了纸上,叠起来放进一个锦囊,交给鸳鸯递给贾琮。 贾琮看着鸳鸯笑道:“姐姐可有想要的东西,念在姐姐这些年服侍老太太尽心尽责,妥妥帖帖,也算替我们尽了孝,只要姐姐说出来,琮无有不允。” 贾母笑道:“这才对了,鸳鸯这孩子细心懂事,也该奖赏。” 鸳鸯脸一红,笑道:“谢侯爷恩典。服侍老太太是我们分内之事,可不敢当侯爷赏赐,侯爷莫怪我们粗手粗脚,笨嘴拙舌的,就是赏赐了。” 众人均暗赞鸳鸯说话得体,怪不得最受老太太信重。 贾琮道:“既然姐姐谦逊,嗯,这样罢,琮保证送姐姐一个如意郎君,如何?” 众人大笑。 李纨笑道:“这个彩头最好。” 尤氏也笑道:“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却是最贵重的礼了。” 贾母也笑道:“好好,就这么定了,也省的我去操心。” 鸳鸯羞不可抑,掩面道:“侯爷又来取笑人。”说完跑进内堂。 不一时,丫头们端上汤圆来,因其中有一个汤圆里包了小小的“银元宝”,谁吃到便吉祥如意,招财进宝,故又称为吃元宝。 鸳鸯又出来分派,不出意外的,贾母刚吃到第二个,便吃出了元宝,笑得合不拢嘴。 众人都笑着恭贺。 贾琮有些好奇,仔细观察,见大家碗匙都一样,汤圆也是一模一样,不知鸳鸯怎么知道哪碗里有元宝,难道不怕搞混了? 众人正吃着,忽听下人来报说薛姨妈来了。 第五百章 桂花夏家 众人忙放下碗,起身相迎。 “给薛姨妈拜年。”众女笑道。 薛姨妈笑着点头,给贾母福礼道:“老太太万福,给您老拜年了。哟,我来的正巧儿,还能吃个元宝。” 众女笑道:“姨妈来迟了些,元宝教老太太吃了。” 薛姨妈笑道:“那也是要吃的,沾沾老太太的福气也好。” 李纨忙命人再端一碗来。 贾琮笑道:“给姨妈请安,宝姐姐怎么没来?” 众人都掩嘴偷笑。 贾母啐道:“好个不知礼的东西,如今宝丫头待字闺中,怎么好四处走动。”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好着呢,托我给老太太请安,说过些日子再来陪老太太顽笑呢。” “好好,还是宝丫头懂事。”贾母笑着点头。 薛姨妈略略吃了一个小汤圆便放下了碗,笑道:“今儿来一是给老太太拜年、请安,另有一件事,也请老太太、大太太帮着参详参详。” “哦?是什么事?”邢夫人笑道。 薛姨妈道:“还不是我家那孽障成家的事。” 李纨笑道:“这事儿也吵嚷了小半年了,一直没个定论,这回姨妈可相准了?” 薛姨妈笑道:“这不是请老太太、大太太帮着掌掌眼么?” 贾母笑道:“是哪家的孩子?” 薛姨妈道:“因上回我那孽障出门行商,顺路到个亲戚家去,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都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户。 老太太也知道的,神京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 “原来是这家。”贾母点点头。 贾琮心中一动,桂花夏家,好像这是个利害老婆,不过家里挺有钱。 李纨问道:“如何称为‘桂花夏家’” 薛姨妈笑道:“她家本姓夏,十分富贵。其余田地、产业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 凡这神京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她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她家贡奉,因此才有这个浑号。 如今太爷也没了,只有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她们家竟绝了后。” 哦,孤儿寡母。贾琮眼珠一转,笑道:“不知这姑娘品格儿模样可配得上薛大哥?” 薛姨妈笑道:“咱们两家当年通家来往,蟠哥儿与夏姑娘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 叙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虽离开了这几年,前儿一到她家,夏奶奶又是没儿子的。 一见了你哥哥出落得这样,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 又令他兄妹相见,谁知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所以你哥哥当时就一心看准了。” 贾琮抚掌笑道:“好好,这门亲定要做!”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 贾琮笑道:“老太太,这门大好姻缘乃是天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李纨奇道:“琮哥儿为何如此笃定。” 贾琮看了薛姨妈一眼,笑道:“夏家孤儿寡母,怎么守得住偌大一座金山。 如今薛大哥与夏姑娘既然相互有意,又是姑舅兄妹,知根知底,何不亲上加亲,将来也好捎带着帮夏家打理生意,也免为外人所趁。” 贾母笑骂道:“就你鬼灵精。” 薛姨妈被贾琮说破心思,微微尴尬,道:“老太太觉得如何?” 贾母笑道:“这是极好的事,自然妥当。” 贾琮此时已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这夏家姑娘可不是个好性子,薛姨妈想谋她的家产,却不知道是引狼入室。 此时不必说,日后还有好处,嘿嘿,暂时先委屈薛蟠几天。 想到不久的将来开启“洋务”,不知要花多少银子,现在能弄一点算一点,何况夏家家底儿颇丰,也算只肥羊儿了。
对此贾琮毫无愧疚,孤女寡母横竖守不住家业,与其让别人所得,不如让自己所得,造福国家。 “婚期定在何时?”贾琮问道。 薛姨妈笑道:“八字还没一撇,还没找到上门求亲的妥当人呢。” 贾琮忙自告奋勇:“我去。想我堂堂桓侯,在神京城里也算有几分薄面了罢?” 众人嗤一声笑了。 贾母啐道:“你都还是个毛孩子,反而替你薛大哥提亲,成何体统,没得教人笑话。 若姨太太不嫌弃,我出面去夏家提亲如何?”她早已看出薛姨妈就是为这个来的,什么参详婚事都是托辞。 薛姨妈喜道:“老太太德高望重,这是再好不过,也是薛夏两家的福气,只怕劳动了老太太费心。” 贾母笑道:“我是最喜欢这等喜庆热闹的事,今儿既然知道了,定是要当这个媒人的。” 薛姨妈福礼道:“那晚辈就谢过老太太慈恩了,到时再让蟠哥儿并他媳妇来给您老磕头。” 贾母笑着点头。 “姨妈,若日后有用得着琮的,别客气,尽管言声儿。”贾琮神秘一笑,婆媳之间永恒的矛盾要来了。 薛姨妈笑道:“难得你有心,只是这些小事怎么好叨扰你。” 贾琮摆手笑道:“不当紧,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都笑起来,只有贾母看出贾琮没安好心,瞪了他一眼,连丈母娘都要算计,好个下流种子。 ―― 接下来两日都很清闲,京内各大衙门都放年假了,朝廷也没什么事,贾琮初五日在家里吃了贾琏并尤二姐的喜酒。 初六日,贾琮又出门吃柳湘莲并尤三姐的喜酒,与薛蟠、贾琏、宝玉、冯紫英等人正吃着,忽见旺财飞马来报,说老太太有请。 贾琮与柳湘莲告了辞,回到家里,直奔荣庆堂。 老太太见他一召便回,心中也甚喜,笑道:“昨儿宫里元妃娘娘来信,问太太是不是开罪了你。 我回了信,说没这等事,叫她放心,今儿一早派人把太太接回来了,毕竟都是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团团圆圆好。你以为呢?” 贾琮对这些事倒不放在心上,本就是轻轻敲打一番,果然王夫人知道利用元妃来对自己和贾母施压。 因笑道:“既然元妃娘娘开口,老太太做主便是,琮无异议。” 贾母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咱家在外靠你的体面支撑,在内则靠娘娘扶助。 你们二人切不可因些小小龃龉而生了嫌隙,否则绝非家门之幸。” 贾琮拱手道:“老太太良苦用心,琮明白。自当与大姐姐同心同德,齐心协力为咱家赓续气运。” “这就是了。”贾母满意地点点头。 琮哥儿在私德上虽混账些,偷吃了凤姐儿不算,与蓉哥儿媳妇也不清不楚。 不过在大是大非上一直清楚明白,自家又有能为,这就是好孩子了。 正说着,忽见王夫人进来,看都不看贾琮,只与贾母请了安,坐下。 贾琮也没理她,希望她能消停些罢。 贾母恍若不觉,笑着问了几句王家老太太的话,便摆手让贾琮自去。 贾琮拱手离去,刚出门便见程灵素过来,在他耳边细细说了几句,又呈上一物。 “主人,庞先生说……” “什么?”贾琮又惊又怒,霍然转身返回荣庆堂。 贾母见他去而复返,面如寒霜,忙问道:“琮哥儿,怎么了?” 贾琮抬眼一看,冷冷道:“左右退下。” 鸳鸯等人见他神色严峻,也来不及等贾母示意,慌忙回避。 贾琮目光如刀,盯着王夫人,寒声道:“谁许你擅自为家里联姻?” 第五百零一章 联姻陷阱 “什么联姻,我怎么不知?”贾母也愣住了,忙问道。 王夫人不屑地看了贾琮一眼,对贾母道:“回老太太的话,上月我去南安王府拜贺老太妃寿辰,她与我说了一门亲事,是极好的。 我原想着不过是她老人家随口提一句,就当笑话儿说与了元妃娘娘。 哪知娘娘也十分高兴,问了那家人,竟是一拍即合,说咱家宝玉品格、才貌、家世都是上上之选,愿结为秦晋之好。 娘娘还说要给两家孩子赐婚呢。”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宝玉的婚事为何事先不告诉我?” 王夫人似未看出贾母的怒意,仍笑道:“回老太太的话,因这门亲事,一来是极好的,老太太定无不允之理; 二来也未必能成,还是先打听清楚了,再禀于老太太不迟;三来也想给老太太一个惊喜。 没想到娘娘这么上心,竟要亲自赐婚。” 贾母心中怒极,王夫人等到木已成舟才告诉她,分明就是仗着元春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因看着贾琮,淡淡道:“我老糊涂了,太太说的话我不明白,琮哥儿,你来说说。” 贾琮沉声道:“老太太,方才戴总管派人来知会我,说贵妃欲给宝玉赐婚,已下了谕,被他使人截住,送来府里,让我裁夺。 庞先生看了,以为绝不可行,故派人急报于我。”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两封明黄色封皮的谕旨。 王夫人面色一变,没想到贾琮能量这么大,连贵妃下谕都能拦截,不禁又惊又怒,斥道:“你,大胆!竟敢勾结内宦,以下犯上,亵渎娘娘!” 贾琮冷冷一笑。 贾母早已怒道:“你闭嘴!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多年未发威,贾母真动怒起来,别说王夫人,便是元春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王夫人身子一颤,慌忙跪地请罪。 “琮哥儿,你继续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亲事。”贾母看都不看王夫人。 贾琮冷笑道:“太太鬼迷心窍,利令智昏,被人当枪使,竟想让宝玉和南靖侯家的嫡女联姻!” “南靖侯?”贾母微一沉吟,道:“可有什么玄机?” 贾琮知道贾母对外面的事不甚了然,解释道:“南靖侯康崇,现任都督佥事兼北直隶总兵官,乃武侯一脉中坚,更是统兵大将。 今上正因忌惮武侯一脉势大,才扶持国公一脉,重用于我,更召为驸马,如今宝玉竟和实权武侯联姻。 老太太,你说若圣上知道了,作何感想?” 贾母背心一凉,略思及后果,心中大骇,根本不敢细想下去,这动辄便是破家灭门的祸事。 王夫人怒道:“琮哥儿,你少危言耸听。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打压宝玉为的是什么,还不就为了这份家业! 你夺了东府的家业还不够,如今见宝玉有一门好亲事,就忍不住跳出来阻挠,竟劫夺娘娘的谕旨,你罪不容诛!” 蠢妇!贾琮懒得与她费口舌,只是看着贾母。 贾母深吸了口气,她虽老却不胡涂,冷冷看了王夫人一眼,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养尊处优数十年,没想到一向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儿媳妇竟起了二心。 因喝道:“来人!” “老太太请吩咐。”四个健妇进来。 “太太一心向佛,你们好生送回佛堂去,今后我这里也不用她伺候了,让她好生侍奉佛祖罢。”贾母淡淡道。 “是。”四个健妇上去拉起王夫人就走。 “老太太……开恩。”王夫人惨呼道。 没想到老太太全不念多年婆媳之情和元妃脸面,直接就要圈禁她。 贾母看了她一眼,道:“你虽是贵妃的母亲,我却是她的亲祖母,想来她会知道轻重。” 贾琮微微点头,老太太不愧为大家闺秀,涉及家门大事,杀伐决断,绝不含糊,因拱手道:“老太太圣明果决,琮拜服。” “你有何打算。”贾母不理他的马屁,问道。 “琮即刻进宫面见贵妃,恕琮直言,娘娘身居高位而无深谋远虑,若不当头棒喝,只恐日后多事。” 贾母点点头,道:“元妃自小入宫,没当过家、经过事,被人欺瞒也不奇怪。 你好生与她说,毕竟是你的大姐姐,又是娘娘,不好闹得太僵,家和万事兴。” 贾琮道:“那太太的事怎么说?”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你只说是我的意思,叫她问我便是。” “是。琮这就去。” 当下贾琮出府,径往宫中去。 先去谢了戴权,又往凤藻宫去见元妃。 元妃见他忽然过来,十分欢喜,忙命看座,上茶。 “三弟眼看就要大婚了,今儿怎么得空来看我?”元妃笑道。 贾琮笑道:“小弟奉老太太的命,有几句梯己话和大姐姐说。” 元妃忙摆手摒退下人,让抱琴在门口看着,道:“三弟可是有事。” 贾琮敛去笑容,从袖子里取出她适才下的两封谕旨放在桌上。 元妃眉头微皱,道:“三弟何意?” 贾琮道:“娘娘要给宝玉赐婚,为何事先不知会我?” 元妃道:“婚姻之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堂兄何干? 如今两家情投意合,皆愿成其好事,本宫身为宝玉长姐,俗话说长姐如母,给他张罗张罗,何必惊动琮哥儿你呢?” 贾琮这才明白,元妃不是不知道厉害,而是想用宝玉制衡自己。 如今荣府内大房有自己在,二房哪里能相争? 故她想替宝玉寻个厉害的妻族,扶持他起来,确保荣府的家底不落到自己手里,也是一片爱弟之心,给宝玉未来铺路。 基本上和王夫人是一个打算。 想到此节,贾琮哂道:“好教娘娘得知,琮如今已是众族老、族人公推的贾家族长,已开宗祠禀告了列祖列宗。 若娘娘以为宝玉还是贾族人,他的婚事我便管得;若娘娘不让宝玉当贾族人了,那琮自不敢多事。” 如今他羽翼初成,也不怎么需要元妃这个锦上添花的助力,故不再客气,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你!”元妃怒极,没想到贾琮以将宝玉宗族除名来威胁,若宝玉连贾家人都不算了,谁还和他联姻。 因寒声道:“桓侯好大的威风,截了本宫下的谕不说,还进宫来耀武扬威,我看这天下也没人管得了你了。” 贾琮冷笑道:“老太太已命太太余生礼佛,托琮带句话,若娘娘有何话说,直接召见她罢。”
元妃心头一惊,没想到因为宝玉婚事,竟使家中大变,不敢再逞强,道:“老太太此言何意?桓侯不妨直说。” 贾琮道:“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娘娘和太太为一己私利,皆被外人利用,给人当了毁家灭门的枪,故她老人家震怒。” 元妃怒道:“你说清楚,我和太太如何被人利用。” 贾琮把对贾母解释的话又说了一遍,道:“娘娘身为宝玉嫡长姐,要扶持兄弟的心,本侯明白。 太太更是恨不得我即刻死了,好让一切家业都落到宝玉头上。外敌正是看到这一点,才以此为饵,吊娘娘上钩。 今儿若非戴总管警觉,娘娘可知这道谕发出去的后果?”他也不客气,直接自称本侯。 元妃尤自不伏,道:“桓侯休要大言相欺,什么后果?” 贾琮冷笑道:“你被打入冷宫,本侯被革职问罪。这后果娘娘喜欢么?” 听到“冷宫”二字,元妃轻轻一颤,冷宫对嫔妃来说比十八层地狱还恐怖。 因颤声道:“何至于此?” 贾琮道:“圣上明明要重用本侯对付武侯一脉,故不吝名爵之赏,更以如意公主下嫁。 而咱家不思报效,转头却和实权武侯联姻,娘娘若是圣上,作何想?” 元妃脸色一白,以前只想到联姻的好处,忽略了今上的意图,差点闯下泼天大祸。 贾琮续道:“娘娘,虽然嫡庶有别,好歹本侯也是你的亲堂弟,是宝玉的亲堂兄,你不信我,竟去相信外人,难道是觉得本侯要对宝玉不利? 说句难听的话,凭宝玉这个草包,别说你给他寻个侯门贵女,便是给他找个公主老婆,难道就能与本侯相争了?笑话!” 元妃又羞又怒又是尴尬懊悔,只因贾琮句句话都让她难以反驳,说到她痛处。 不过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知道顾全大局的道理。 忙道:“三弟何出此言,我对宝玉与你并无二心,都是至亲骨肉谈什么嫡庶。 何况你对环哥儿都这般好,又怎会亏待宝玉,我有什么信不过的。” 呵呵,现在又是三弟了,贾琮淡淡一笑,拱手道:“娘娘深明大义,我就放心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娘娘细想,自琮发迹以来,可有对不起娘娘和宝玉的地方? 要说有一件,我横刀夺爱,取了黛玉的芳心,这也是你情我愿的事。 娘娘也是女儿家,应知女儿心思,白放着一个如意郎君不要,难道去要个没断奶的孩子? 恕琮狂言,若娘娘是颦儿,难道会弃琮而取宝玉乎?” 元妃听他如此比喻,脸上一红,啐道:“好不害臊,我是你亲姐姐,休得胡言。 知道你是天下第一风流才子,也犯不着这般骄傲自大。 宝玉虽比不上你,自有他的好处,论老实本分,他就胜过你。” 言语中很自然地顺着贾琮给的台阶下来,又是亲姐姐了。 贾琮哈哈一笑,道:“宝玉老实本分?大姐姐还不知罢,他连龙阳之好都学会了,这却是琮不及也。” “什么?”元妃檀口微张,惊道:“宝玉……竟……不学好的混账!” “他和蓉哥儿媳妇的兄弟钟哥儿数年前便好上了,至于现在如何,琮也懒得过问。”贾琮笑道。 元妃啐道:“你回去禀明老爷,给我好生教训他一顿,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将来怎么办?” “小弟遵命。”贾琮笑道。 元妃略一沉吟,还有些放不下贵妃的体面,不知如何措辞。 贾琮道:“大姐姐所忧者无非是宝玉以后的前程,琮此刻便可作保,将来老太太百年后,西府里的一切家产,只要能带走的,都给宝玉。 至于国公府邸和爵位,理所当然由大房继承。说句实在话,琮为大姐姐花的银子,都不止这个数,又岂会觊觎这点家产?” 元妃感动得眼泪汪汪,没想到贾琮真的这么大方,上前握着他的手,连声道:“三弟,姐姐误会了你,实在惭愧无地。不必如此,宝玉如何能占这许多家业。” 贾琮扶着她坐下,道:“大姐姐,你我血脉相连,唇齿相依,琮即便看在你的面上,又怎会亏待宝玉? 只叹太太被嫉恨蒙了心,做下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不单会害了宝玉,更会害了你我,害了全族啊!” 元妃连连点头,叹道:“三弟,姐姐一时糊涂,险些因小失大,幸得你点醒,此后再不会了。 如今你身为族长,肩负家族兴衰重任,姐姐以后行事都先与你商量便是。” 她已彻底想明白过来,若惹恼了贾琮,别说失去戴权的照顾,便是皇后那里,也吃不了兜着走。 在长春宫驸马爷可比自己这个“妹妹”吃香多了,因为对皇后有用的是贾琮,而不是元妃。 贾琮道:“大姐姐能做如此想,琮幸甚,贾家幸甚。” 元妃点点头,忽然问道:“三弟,南安老太妃为何会帮武侯一脉出手,暗算咱家?” 贾琮道:“这却不知,不过可想而知,两者定是有什么协议罢。” 元妃道:“南靖侯与咱家联姻,就不怕圣上猜忌?” 贾琮笑道:“大姐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圣上本就猜忌他们武侯,如今他使个反间计,牺牲一个嫡女,来毁了咱家,这可是大赚之事,有何不可?” 元妃冷笑道:“不意南安王府竟和武侯一脉搅合在一起,对世交下手。” 贾琮道:“姐姐放心,善恶到头终有报,这笔账琮迟早和他们算清楚。” “三弟,神京风波险恶,你切切小心,咱家就靠你了。”元妃叮嘱道。 “姐姐放心,小弟理会的,姐姐在宫中也须得小心谨慎,免得被小人暗算。” “嗯,我会小心的。” 姐弟俩又说了些骨肉亲情的话,贾琮方才离开,元妃也绝口不提王夫人的事。 环境使人改变,身处宫中久了,元春也学会了衡量利弊得失,与自身安危相比,王夫人礼佛就礼佛罢,又不是要她的命。 总不能为她一个人,同时得罪老太太和贾琮。 贾琮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今开了,想来元春即便对自己还有些许微词,看在实际利益、姐弟情分和家族大局的份上,应该不会再做糊涂事。 她总不可能蠢到不相信自己这个亲堂弟而去相信外人。 忽见迎面走来一个小太监,笑道:“侯爷,皇后娘娘有请。” “有劳公公带路。” 第五百零二章 皇后密嘱 “参见母后,恭请母后万福金安。”贾琮也是熟门熟路了,颠颠儿进去,对着陈皇后纳头便拜。 长春宫暖阁里除了皇后并两个女官、宫人并无旁人,他也毫无顾忌地套近乎。 陈皇后白了他一眼,略带嘲意笑道:“哟,桓侯快起来。 你这声儿母后倒比本宫那些正经皇儿喊得还亲热些,让人心里熨帖。” 贾琮厚颜无耻地道:“或因琮对母后的敬爱之心比皇子殿下们更甚几分罢。” 陈皇后嗤一声笑了:“油嘴滑舌,哪里像个大将军。” 贾琮笑道:“琮在沙场上是大将,在母后跟前只是孺子,望母后多疼疼孩儿。” 陈皇后也有些顶不住他的恬不知耻,啐道:“本宫还不疼你?连掌上明珠都许给你了,还要如何? 今儿叫你来,也是为你们贾家的事操心。” 贾琮忙躬身道:“琮该死,累母后费心。不知何事?” “便是你方才去凤藻宫的事。” 贾琮愕然道:“母后也知道了?” 陈皇后笑道:“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本宫都不知道,岂不成了聋子瞎子?” “母后明察秋毫、明见万里,琮拜服。” “行了,别给我戴高帽。适才听人报,说元妃为人所诱,有意为令弟和南靖侯嫡女指婚,还下了谕。 本宫本想派人截住,不过见戴权也是此意,便静观其变。 听说你现在也是贾家族长了,京中暗潮汹涌,指不定谈笑间便为人所乘,你这个族长可得仔细些。”陈皇后提醒道。 贾琮忙道:“琮谨遵母后教诲,自当严加约束族人,修身齐家。 适才也同大姐姐谈了此事,她已想明白被人利用,往后定会三思而后行,还请母后时常耳提面命。” 陈皇后点头道:“这便是了。元妃也不想想,你们家是什么人,南靖侯是什么人。 只重小儿女之利,胡乱联姻,陷家族于不忠不义,非明智之举。” “是是,母后教训的是。大姐姐已明白不可因小失大的道理,保管不会再犯。”贾琮道。 陈皇后“嗯”了一声,道:“还有一事,如今皇上给你封侯,又给屠斐晋了国公,你有什么想法?” 此事贾琮与庞超早已讨论数次,因说道:“想来是武侯一脉擅专兵权,尾大不掉,此次平乱调不动京军便是一例。 故陛下破格提拔于琮。至于屠斐晋国公么,琮却不敢妄揣圣意。” 陈皇后看了他一眼,哂道:“滑头鬼,你家里的庞先生有经天纬地之能,会看不透此节?” 贾琮心中一凛,皇后对自己似乎了如指掌,这是暗示自己莫要自作聪明。 因笑道:“庞先生是有些猜测,琮这不是不敢乱说么。”说完看了左右一眼。 陈皇后微微一笑:“本宫这里你还用顾忌什么,她们都是我心腹之人,既然你小心,就让她们退下罢。”说完摆摆手。 女官、宫女等人行礼退下。 贾琮见没了外人,才把庞超“明升暗黜,分化武侯”的猜测说了一遍,却略去了熙丰帝算计自己的意思。 陈皇后颔首道:“庞先生说得不错。你有什么想法?” 贾琮忙道:“琮思虑浅陋,还望母后指点。” 陈皇后道:“圣上要收拢兵权,少不得借重你们开国国公一脉。 屠斐一党不会束手待毙,你们也该早做打算了,谨防京中有变,猝不及防。” 贾琮心中暗惊,试探道:“母后的意思是……屠斐会狗急跳墙?” 陈皇后淡淡道:“备而不用,总好过患而无备。” 贾琮点点头道:“母后所言极是,琮明白了。” “你夙来聪明伶俐,只恐年轻气盛,有时难免得意忘形,别忘了关云长一世英雄,也有败走麦城的时候。”陈皇后道。
贾琮拱手道:“母后放心,国家大事,琮定不敢轻忽。另有一事,须禀明母后做主。” “何事?” “前日,琮去炽哥儿府上和两位兄长见了面,与二哥谈了立储之事。”贾琮道。 “哦?”陈皇后柳眉一挑,凤目一凝。 “二哥对此事似乎不太热心,并无争夺之心。 琮以为,如今嫡子非长,长子非嫡,即是变数。 何况皇上本身非长非嫡,珠玉在前,且储君之位,迟迟不定,难保其他皇子不起野心。 古人云,君子可欺之以方,二哥谦谦君子,对各位皇子并无防备之心,恐被人算计。”贾琮道。 陈皇后缓缓点头,道:“你能虑及此节,本宫甚慰。陛下春秋鼎盛,此事暂不急迫,徐徐图之可也。 当务之急,还是辅助陛下削弱武侯,执掌兵权为重。至于其他的事,本宫自有主张。” “母后乃女中诸葛,智虑深远,琮听命行事便是。” 陈皇后微微一笑:“说到此事,也多亏琮哥儿你这小机灵鬼儿,在江南伏下一着暗棋。 看似放过淮安费家,却让顺妃惶惶不可终日,打量皇上一无所知,数次进言狡辩,反而弄巧成拙,让皇上越发厌弃。 有这样一个母妃,对大皇子有害无益。” 贾琮笑道:“母后对琮恩重如山,不以异姓视之,琮敢不效犬马之劳。” 陈皇后笑道:“本宫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日后自有你的好处,凭你的功勋忠直,将来强爷胜祖,青出于蓝,料来不是难事。” “谢母后慈爱,琮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贾琮暗暗咋舌,这饼子画得有些大了,强爷胜祖,也就是说要超过先国公、老国公,怎么超?显然只有封王了。 皇后竟以异姓王爵相许,可谓下了血本。 太祖铁律,四王八公三十二侯,只能少不能多。 如今东南西北四家王府都在,自己要上去,显然必须至少拿掉一家,除去一家王爵,这绝对是大事件了。 “去罢,好自为之。”陈皇后摆摆手。 “孩儿告退。” ―― 贾琮先回荣府,与贾母禀明元妃的事,又回家里,草草吃了午饭。 众女在一边替他布菜、倒茶服侍。 “婵姐姐,替我下帖子,请各家相熟的勋贵晚上过府饮宴。”贾琮忽然道。 楚婵道:“以什么理由相邀?” 贾琮略一沉吟,道:“嗯,晴雯、茜雪、儿都办过酒,这次就说是为你和珊儿进府祝贺罢。” 众女掩嘴一笑,看着两人。 楚婵脸色微红点点头,心中也高兴,明堂正道办酒纳进门儿的姨娘和无声无息纳入房的姨娘,显然有很大的区别,也表示了贾琮对她们的尊重。 完颜珊对此倒不在意,嘻嘻一笑,道:“那我今晚要当汉人的新娘子了么?” 众女皆笑。 贾琮笑道:“那是自然,而且还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凤姐姐、平儿姐姐有劳你们打点。” 凤姐儿笑道:“放心罢,交给我便是。定让两个新娘子凤冠霞帔,赛过西施。” 饶是楚婵心性成熟,也忍不住有些羞涩,拉着不知害羞为何物的完颜珊便跑。 服侍贾琮吃过饭,漱了口,晴雯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爷,前日你吩咐我做的东西做出来了,你要看么?” “真的?快拿来我看。”贾琮喜道。 “里边儿去看,那东西怎么拿出来呢。”晴雯脸一红,忸怩道。 “好好,你们都来看看。”贾琮笑道,招呼众人一起进去里间。 第五百零三章 春风露华 见晴雯红着脸从箱子里取出一叠花花绿绿的衣物放在床上。 凤姐儿笑道:“是什么新样式么?” 贾琮坏笑道:“凤姐姐果然聪明,一猜便知。”说着拈起面上一件,展开一看,连连点头,已有七八分模样。 众人看着他手里的小锦片儿,不知何物,接过来看了半晌,也不明所以,忙问晴雯。 晴雯脸色涨红,嗔了贾琮一眼,道:“爷自与姐姐们说,我可说不出口。” 贾琮笑道:“口说无凭,一试便知。儿,你胆子最大,先试试这件新衣服,如何?” 完颜疑道:“这么小,怎么穿?” “又不是穿在外面,嘿嘿。晴雯去给儿穿起来试试。” “好呀。”完颜笑道。 晴雯瞪了贾琮一眼,拉着完颜走到屏风后,屋里烧着银霜炭的薰笼,温暖如春,也不怕冷。 只听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呼,显然完颜有些吃惊。 众女十分好奇,都在猜测,楚婵见贾琮不怀好意的样子,抿嘴一笑,道:“琮儿,定是你想出来折辱女孩子的下流东西。” 贾琮叫屈道:“明明是为你们好,却说是折辱,这真是千古奇冤了。” 众人啐了一口,哪里信他。 片刻后,晴雯拉着羞答答的完颜出来,即便以女真女孩儿的山野性子,完颜也羞得够戗。 众人更是惊掉了下巴,纷纷转头瞪着贾琮,眼里就两个字,下流。 但见完颜披着一件防寒的大氅,内里只穿了两件小的可怜的“衣裳”。 上身是一件月白色绣白兔捣药纹的云锦蕾丝边文胸,下身是一条杨妃色两侧绑蝴蝶结绣嫦娥奔月纹的苏缎三角蕾丝边半镂空亵裤。 越发显得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芳草萋萋,若隐若现。 贾琮感动得“热泪盈眶”,好一件划时代的艺术品! 完颜红着脸蛋儿,让众人看了一眼,便紧紧捂着大氅,再不让看了。 众女纷纷“怒斥”贾琮下流好色,竟弄些奇淫巧技。 平儿更是羞得扭头便跑,不敢参与这些闺房之事。 贾琮忙解释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是一座金山明白么?” 凤姐儿听说金山二字,忙问道:“说来听听,若是胡诌,仔细我啐你。” 贾琮道:“婵姐姐、凤姐姐,晴雯、茜雪她们不懂,难道你们也不懂,这顽意儿若拿出去卖给富贵人家的奶奶、太太,价值几何?” 凤姐儿啐道:“大家夫人,谁买你这下流顽意儿穿?” 贾琮哂道:“真没有么?” 楚婵略一思索,掩嘴笑道:“若为闺房之乐、争宠讨好,倒也罢了,只是这般物事,怎好摆在大庭广众下售卖? 即便那些夫人、奶奶们想买,也拉不下脸子。” 贾琮笑道:“这就是了,凤姐姐还说下流,不过是件衣服,总没有角先生、春宫图下流罢? 别说的大家贵妇名媛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既然有需求便好了。 咱要做的,就是让她们舒舒服服,大大方方的买。” 凤姐儿眼珠一转,道:“如此也有几分道理,这顽意儿用料考究,晴雯的手工又一等一的好,若卖出去,价格倒是不菲。 我看一套至少卖个二两银子。” 贾琮哂道:“二两?只好给你看看,十两银子! 别嫌贵,不还价,这可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新鲜顽意儿,爱买不买。” 楚婵道:“可此物甚是简易,一看便明,难道琮儿就不怕那些太太们偷学了去,回家自己做么?”
贾琮笑道:“她们能仿出这件衣服,难道还能偷了我的金字招牌去? 这身胸衣、亵裤,我想了个字号就叫‘春风露华’,就好像市面上的烈酒,谁敢和神仙醉媲美呢?这就是品牌! 到时候照样请皇后娘娘说句话,那时穿咱家衣服的才叫贵妇,穿自己做的,即便一模一样,你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这就是体面。” 楚婵点头道:“这也有理,可此物与美酒不同,怎好摆在大庭广众下售卖,岂不羞煞人了?” 贾琮笑道:“所以咱得另建个雅致的商场,里面卖东西的、跑堂的、掌柜的都是谈吐文雅的妙龄女子,只许颇有身份的妇人进去选购,如此便无碍了。” 楚婵举一反三,笑道:“若如此,大家竞购,即便囊中羞涩或锱铢必较者,见旁人都买,自己不买便失了体面,教人笑话,只好咬牙买了。 甚至会争相购买,以自高身价。”她对豪门贵妇的心态知之甚深。 “婵姐姐聪明,此其一。其二么,这东西归根结底是给男人看的,若在士大夫、宗亲、勋贵中广而告之,以男人好色如命的性子,即便家中妻妾不想穿也不能呢。”贾琮笑道。 “下流!”凤姐儿啐道,旋即吃吃一笑:“琮儿,你堂堂桓侯竟去琢磨这等东西,就不怕被人耻笑?” 贾琮笑道:“别忘了,我还是天下第一风流才子,琢磨这些东西岂非理所当然?” 凤姐儿笑道:“难道你那什么商号便只卖这顽意儿?” “这却不然,简而言之,凡是女人和小孩要用的东西,应有尽有。不过么,现在还没样品,到时候再说罢。”贾琮笑道。 “那这门生意,谁给你打理呢?”凤姐儿笑道。 贾琮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道:“你大着肚子就先别操心了,以后有你忙的。” 凤姐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却也不敢再说。 楚婵笑道:“儿快把衣裳穿上,仔细着凉。” 贾琮把床上的被子掀开,笑道:“穿什么,快到被窝里沃着,待会爷给你暖床。” 众人笑着白了他一眼,谁给谁暖床。 完颜咯咯娇笑,扔了大氅,像一尾灵动的白鱼,嗖一声溜进了被窝,裹得严严实实。 贾琮拿起另一套,笑道:“谁来试试这套。” 众女忙摆手摇头,当着这么多人哪里好意思。 “婵姐姐,她们胆小,你试试。保证好看。”贾琮递给楚婵。 楚婵轻咬下唇,横了他一眼,去屏风后换上,照样裹着大氅出来。 众女忙道:“婵姐姐,什么样子,快让我们看看。” 以楚婵的成熟大胆仍旧羞得面红耳赤,经不住众人催促,缓缓松开大氅。 但见里面是一套上下同色的石青色绣花卉纹锦缎内衣,只是却“偷工减料”许多,浑身上下只靠几枚缎片儿堪堪遮住重要部位,前后只有几根丝绦系住,艳丽至极。 呀!众人惊呼,即便是亲手制作的晴雯也羞得别过脸去,暗啐了一口,爷好坏。 楚婵忙拿大氅掩着,含羞啐了贾琮一口。 贾琮大笑,过去搂着她,把她也塞进被窝里,道:“行了,看也看过了,爷要睡午觉了,若想要的,只管找晴雯去。” 众女红着脸,自然知道他没好事儿,纷纷打趣着晴雯,笑闹着去了。 贾琮探手扯下帐子,钻进床里,笑道:“好姐姐,快让我细看看。” “看罢看罢,仔细长针眼。” “好姐姐,你真美。” “死样儿。” 第五百零四章 远客进京 晚间,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等十数家贾琮一党的勋贵齐至,祝贺他纳妾之喜。 都知道贾琮忽然请客定是有事,所谓纳妾不过是个由头,故众人都没怎么喝酒,匆匆吃过饭,便随贾琮、庞超聚在内书房密议。 “今儿请诸位来吃酒,实是有事相商。”贾琮笑道。 “都不是外人,桓侯但说无妨。”众人忙道。 “今日我进宫去了一趟。”贾琮缓缓开口,道:“嘿,没想到咱们没打武侯的主意,他们倒先对我下手了。” “此话怎讲?” “桓侯明示?” “出了什么事?” 众人忙问道。 贾琮把南安老太妃做媒,诱元妃赐婚的事情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紧锁眉头:“卑鄙!武侯竟算计贤德妃娘娘。” “好一个反间计,只要这封谕旨下达,不管成不成,都在圣上心中埋了一个钉子。” “幸好侯爷与戴内相交好,否则定要被阴了。” 众人听说被戴权半路拦截,都松了口气,这就是宫里有人的好处。 贾琮道:“说这事儿,是给大家伙提个醒,武侯一党无所不用其极,诸位还须小心谨慎。” 众人都点头称是。 “后来,皇后娘娘又派人把我叫去。” “哦?娘娘有何吩咐?”众人忙问道。 贾琮道:“也没什么大事,随便聊了聊,谈到了屠斐晋升国公的事,娘娘问了我对此事的看法。”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精神一振,皇后也下场了? “娘娘说,恐屠斐等人狗急跳墙,我等也该早做准备了。” 众人心头一震,早做准备,这四个字可不简单啊。 “娘娘的意思是……” 庞超笑道:“诸位爵爷,娘娘能点到为止已是看在桓侯乃驸马爷的份儿上,再说下去便过犹不及了。” 众人皆知庞超乃贾琮智囊,忙请教:“请庞先生赐教。” 庞超笑道:“以超愚见,所谓准备者,无非是有剑不用和手中无剑的区别了。 若陛下要动屠斐,保不住有人挺而走险,彼时岂不正是诸位建功立业,报效君上之时,若无剑可用,岂非坐失良机,甚至束手待毙?” 众人悚然一惊,束手待毙这个词可有些吓人。 “先生以为,局势竟至于此?”牛继宗沉声道。 庞超道:“凡事往最坏处打算,未算胜先虑败,总没有坏处。” “先生高见,我等拜服。”众人拱手道。 贾琮道:“明日开始,我便将亲兵人等缓缓调入京中,密伏于京中各处宅子,以防万一。 诸位世伯也斟酌着办罢,立不立功也罢了,先自保是正理。” “桓侯说的对,我们照做便是。”众人齐声道。 形势危急也顾不得节省开支了,各自先从自家庄子上调人进京,以防万一。 如今牛继宗和贾琮是侯爵,可蓄养亲兵1000人,柳芳、侯孝康、蒋子宁、谢鲸等勋爵,也有亲兵,无非满不满员的问题,对这些世家来说也不成问题。 至于陈瑞文、马尚、石光珠、王子腾等没有爵位的,此时也顾不得犯不犯禁了,直接从自家老祖宗留下的亲兵后裔或家生子中选拔勇力者便是。 只要不穿铠甲,不高调行事,谁也告不着他,就当是选用的家丁也无妨。 贾琮道:“为求行事隐秘,出敌不意,还须吴世伯打个招呼,进城之时不必认真检查。” “对,自当如此。”众人都点头,总不能光调人不调兵器,到时候大量军械进城,若被查出来,也不好解释。 吴朗笑道:“这是自然,回头我给诸位世兄每家奉上一道入城手令便是,包管没人盘查。” 众人笑着拱手谢过。 贾琮点点头,道:“此外,进城潜伏的家下人须得严加管束,不得生事张扬,为人察觉,免得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桓侯放心,我等明白。”众人忙道。 当下,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应变方案,方才各自散去。 王子腾落在最后,找机会对贾琮解释道:“桓侯,太太的事,我治家无方,实在惭愧。 宝玉婚姻之事我实不知情,太太所为,绝非王家之意。” 贾琮笑道:“此事我已尽知,实乃太太爱子心切所致,况老太太已处置了,不提也罢。 世伯放心,贾家、王家乃是百年世交,岂因太太一人而变?不论太太在与不在,无碍你我两家的交情。” 王子腾松了口气,拱手道:“谢桓侯大度海涵。贾史王薛,终归是以尊府为首,我等甘附骥尾。” 虽为王夫人感到心痛,不过却并没有开口为她求情,身为家主,又怎会为了一个妹妹而置大局于不顾。 “世伯言重了,如今正是和衷共济之时,我等切不可生了嫌隙。” “桓侯所言极是,留步,告辞。” 次日,贾琮接见了宝钗派来的丰字号木匠、银匠、皮匠、裁缝、绣娘等百工匠人老手。
足足花了一上午时间,费劲唇舌,连比带划,又把晴雯做的样品并自己画的草图给他们看了,方才把各类事物交代清楚,打发出去。 刚坐下喝了口茶,便听旺财来报:“侯爷,芸二爷来人传讯,说同薛家老爷一起,带着西夷各国勋贵爷们儿明日进京拜见侯爷,先派薛大爷、薛大姑娘前来请安。” “哦?终于来了。”贾琮剑眉一扬,笑道:“蝌哥儿也来了,好,快快有请。” 不一刻,旺财领着薛蝌进来,另有几个健妇抬着薛宝琴进了后宅,见凤姐儿等人。 “世教弟参见侯爷。”薛蝌进了慎始堂,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蝌哥儿客气了,你我兄弟相称便可,过几日你还得称我一声姐夫。”贾琮笑道。 薛蝌笑道:“世兄当面不敢失礼。小弟此次进京,一来是陪家父带西夷诸国豪门勋贵来拜见世兄; 二来也是恭贺姐夫与宝姐姐百年好合;三来舍妹年纪到了,送进京来择期完婚。” “好好,宝钗有你这个兄弟,也可放心了。难得来一次,便在京里多顽顽,结交结交各家年轻俊杰。”贾琮笑道。 “弟全凭姐夫吩咐。另有一事,芸哥儿让我带封信给姐夫,说是他与家父同西夷诸豪门初定的章程,先禀于姐夫知道。” 薛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节略,呈给贾琮。 贾琮接过来,笑道:“有劳你了,时候不早饿了罢,正好我也没吃,咱先吃了饭再去拜见老太太。来人传饭。” “谢姐夫赐饭。” “客气什么。走,进去看看宝琴。”贾琮哈哈一笑,揽着他肩膀进去。 宝琴正在内堂同凤姐儿、楚婵等人说笑,见他进来,忙起身福礼问好。 薛蝌有些拘谨,躬身道:“小弟见过诸位嫂嫂。” 众女打量着薛蝌,笑着寒暄。 数月不见,宝琴长高了一些,过了及笄之年发髻也变了,出落得越发清秀可人儿,惹人怜爱。 好个美人儿坯子,单论美貌,再过两年只怕比宝黛二人还要稍胜一分,或可与可卿媲美了。 虽少了几分可卿的妩媚多情,却多了几分纯真活泼。 贾琮心头暗赞,笑道:“琴妹妹比当日金陵相见时更可爱了,老太太见了,定不知喜欢得如何了。” 宝琴含羞道:“小妹谢姐夫夸赞,愧不敢当,宝姐姐才是丰姿若神,端丽无双呢。” 贾琮笑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凤姐儿在一边冷笑着白了他一眼,撇撇嘴,笑得这么奸猾,定是没安好心。 楚婵则抿嘴轻笑,琴丫头着实我见犹怜,不怪琮儿有些神不守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过,若让宝丫头知道,可难善了。 贾琮看出两人心思,轻咳了一声,正色道:“都看着我干什么,先传饭。 蝌哥儿、琴丫头你们来得正好,过段日子,还要喝你们蟠大哥的喜酒呢。” 宝琴笑道:“蟠大哥也有嫂子了?伯娘定要高兴坏了。” 薛蝌道:“如此正好上门去拜见长嫂。” 贾琮嘿嘿一笑,道:“提前告诉你们罢,你们这个嫂嫂可厉害呢。” 宝琴拍手笑道:“阿弥陀佛,总算有人能管住蟠大哥了,伯娘也能省些心。” 贾琮笑道:“管是能管住,省心则未必。咱边吃边说,老太太还等着呢。” 饭后,贾琮、凤姐儿陪着两人过去拜见了贾母,众多姊妹相见自有一番欢喜。 宝玉看到宝琴这模样,更是乐不可支,一个劲套近乎。宝琴见多识广,哪里看得上他,只是客套应付。 宝玉道:“老太太,这个妹妹我好像见过。” 贾琮闻言噗一声笑了,这混账果然毫无长进,还把小时候的套路拿出来丢人。 贾母白了贾琮一眼,笑道:“琴丫头今儿才进京,你什么时候见过。” 宝琴也掩嘴笑道:“二哥哥想是认错人了,我自幼随父亲航行于大江大海之上,游历诸国各地,从未进京,便是金陵也待得少,你哪能见过我呢?”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好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贾琮忍不住笑道:“宝琴休听宝玉胡吣,凡百是个齐眉顺眼的女孩子,与宝玉都是旧相识,何况你哉?” 宝琴脸色微红,掩嘴偷笑。 宝玉急忙叫屈:“琮哥儿休要血口喷人,我岂是那等以貌取人之辈?” 贾母也瞪了贾琮一眼:“不许欺负宝玉。” 贾琮举手投降:“行行,您老就偏着宝玉,算我失言。人已带到了,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 “你自忙你的去,琴丫头就和我住。”贾母果然对宝琴喜欢得了不得,当即表态把她安排在自己寝室的暖阁里,一处住着。 薛蝌拜见了几位长辈,则动身去薛姨妈家里,帮着筹备哥哥姐姐的婚事。 第五百零五章 中体西用 贾琮回府,当即会同庞超,拿着贾芸送来的“洋务”节略细读。 节略上白纸黑字,桩桩件件,条理清楚,显然贾芸用了不少的心。 先说钱的事,除去贾芸先期带去江南的2000万银子,又在盐商处共筹集到8500万银子,合计一万万两有余。 薛家则以现有的造船厂、船匠、作坊等入股。 掌柜管事方面,除贾芸总管外,还有他带去的罗伯特、贾璇、贾玟等副手,并十余个贾家家生子管事,以及薛家、各家盐商派来的上百个管事、数百伙计,已搭好了“万国号”的人事框架。 引进工业方面,贾芸、薛闻已同西夷诸国初步谈妥了各类工厂,计有造船厂两家、钢铁厂一家、机器局一家、军械所一家、新式煤矿两座、纺织厂一家、远洋商务局一家。 初步估算,须建设费用6000余万两银子。 至于后面要维持源源不断的生产,还不知要多少钱。 另外还有一件事,罗伯特已和尼德兰实权贵族冯伊洛克伯爵谈妥了条件,若能促成天朝同尼德兰通商,冯伊洛克伯爵承诺保举罗伯特一顶男爵的帽子。 贾芸认为或可以此为遮掩,将机器局、军械所等军火工厂,记在罗伯特的头上。 到时候即便有人查访,万国号名下只有些民用产业,谁都没办法。 庞超看完节略,沉思半晌,道:“若是通商倒无妨,只是牵涉金额太大了些,恐惹人猜忌。 至于军械所,若事机泄漏,则是塌天大祸,不可不慎之又慎。” 贾琮沉声道:“此事是有些风险,军器厂可先缓行,先把其他厂矿搞起来再说,不可因噎废食。” 庞超道:“琮哥儿有何打算?” “我意煤矿开在山东,这次去山东剿匪,我听人说山东产煤,也便于海运。 金陵设一家造船厂、纺织局、商务局,请薛家并金陵卫所代为照料。 另一家造船厂、钢铁厂设在广州,请荣府门下如今的广州将军苏擎并当地锦衣卫所照料。 苏将军的令郎苏灿与我既是袍泽,又是结义兄弟,想来无虞。”贾琮道。 庞超点头道:“如此倒也稳妥。只是此事投入甚大,凭琮哥儿你的财力,能支撑几时?” 贾琮笑道:“先生放心,过两年咱兵强马壮之后,这些投入都会收回来的,至不济不会赔本。” “琮哥儿何以如此笃定。”庞超问道。 贾琮笑道:“先生别看造这些军舰、货船、钢铁不当吃不当穿,到时候咱拳头大就是道理. 直接把队伍拉出去,先打下东瀛、高丽,站住脚再说,彼处两国财富岂不是尽入我手?现在这点投入值什么?” 庞超皱眉道:“当年隋炀帝举国之力三征高丽都铩羽而归,琮哥儿有这等把握?” 贾琮道:“杨广走的是陆路还是海路?” “陆路。” “这就对了,我是海路,大家路子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高丽区区弹丸小国,又怎么顶得住坚船利炮,先生勿忧,待船队成型,先生亲去一看便知。”贾琮道。 “也好,非耳闻目见,不能格其物致其知。”庞超点头道。 两人又商议良久,推敲一些细节。 ―― 次日,贾琮头戴大红簪缨凤翅紫金冠,身披白天鹅大氅,着御赐大红色绣金线牛角龙纹斗牛服,腰系玉带,足蹬朝靴,立于慎始堂前,华贵之气尽显。 见旺财引着薛闻、贾芸并四五个白肤碧眼金发的洋人过来,贾琮微微一笑,方才与庞超一同降阶相迎。 “诸位远道而来,蓬荜生辉,未曾远迎,恕罪恕罪。”贾琮拱手道。 旁边众人的翻译忙依言翻成多国语言。 贾琮又与薛闻、贾芸、罗伯特等打了个招呼。 一洋人高大英俊,留着金色披肩卷发,身穿白色毛皮边的深红色天鹅绒笔挺大衣,头戴软帽,帽上缝着三条貂皮,冠冕有一镀金银圈,上沿饰有八个银球. 上前一步右手脱帽,左手按胸,微微躬身点头致意,笑着说了几句话。 罗伯特忙翻译:“侯爷,这位是尼德兰的实权伯爵冯伊洛克,出身豪门身份尊贵,他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和由衷的敬意。” 贾琮笑着拱手:“幸会幸会。” 他见众西夷勋贵皆衣饰精严庄重,显是十分重视这次见面,心中也有些满意。 罗伯特为众人一一翻译介绍。 打过招呼,贾琮请众人到堂上叙话。 自有丫鬟奉上茶果点心。 众西夷贵族方才一路进来,见贾琮府邸壮阔轩朗,雕梁画栋,早已心生敬意.
如今见随便一个端茶倒水的女仆都这么年轻貌美,衣饰精致,更增几分神往,不愧为天朝豪门,果然底蕴深厚,怪道能做大生意。 都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定要好生准备说辞,说动他与自己贸易。 “请。”贾琮示意众人品了口茶,缓缓开口道:“想来诸位已知我之所欲,可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冯伊洛克抢先道:“听闻桓侯阁下欲与诸国通商,我等皆带着最大的诚意前来,不论您需要什么,只要我们有的,一定以最优惠的价格出售给您. 同时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也希望进一步扩大贵我双方的贸易。” 众贵族都点头附和。 贾琮笑道:“我天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华服美食,奇珍异宝,应有尽有,故从我祖上起便不事商务。” 众贵族听了罗伯特的翻译,互相看了一眼,心头惴惴,不管东方西方,只要是贵族,对家族的传统都是十分重视的。 “不过么,本侯少年得志,名爵财富,独步一时,放眼天下,再无一物可求者,听说贵国有些新鲜顽意儿,倒还有趣,故请诸位来谈谈。” 贾琮漫不经意地道,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庞超微微点头,这也是他们商议好的,绝不暴露自己争雄海外的野心,以防西夷警惕。 英吉利男爵肖恩忙道:“侯爵阁下威名我等仰慕已久,但有所求,皆是我等荣幸。” 贾琮淡淡笑道:“天朝以纲常名教为本,维系世道人心,古贤者又有‘学不可以已’之劝戒. 故本侯也想向诸位讨教些西学,如此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方可纲举目张,取长补短矣。” 众贵族被他弄得有些懵逼,不是谈生意么?怎么谈到学问上去了。 一时吃不准贾琮的意思,只把他当成不通事务的公子哥儿,客客气气地唯唯称是。 贾琮见时机差不多了,转到正题上:“如今本侯既有兴趣与诸位通商贸易,也对彼国奇淫巧技颇为好奇,通商之余,也想办几个工厂顽顽。 还望诸位鼎力相助,至于赚不赚钱么,倒是细枝末节。” 众人见他总算谈起了正事,忙笑道:“阁下放心,以友谊之名,我等自当倾力相助。” 冯伊洛克道:“阁下应知,我尼德兰纵横海上,人称海上马车夫,造船技术最是发达,愿援建阁下两座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厂。” 男爵肖恩瞪了他一眼,你倒会抢生意,谁不知道造船又是一门大生意,动辄上千万白银的收入,忙道:“侯爵阁下,我英吉利造船技术也不弱于人,愿为阁下效力。” 贾琮笑道:“正好,那两位就一家替我建一所造船厂好了。看哪家的手段高明。” 两人十分满意,笑道:“定不叫阁下失望,不知阁下要建多大的船厂?” 贾琮道:“贵国最大的船厂有多大?” 肖恩道:“以敝国朴茨茅斯造船厂为例,不论货船、战舰皆可建造。 产量么,一年可建造二级战舰三艘,三级战舰六艘,四级战舰十艘以上。” 冯伊洛克带着淡淡的不屑,道:“侯爵阁下,肖恩男爵没告诉你的是,此时此刻英吉利有四分之一的船只都是在尼德兰鹿特丹的造船厂里生产。 敝国每年建造500艘远洋船只,拥有大量成熟的工匠,只要阁下有兴趣,我可以援建阁下一座比朴茨茅斯造船厂大一倍的船厂。” 肖恩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混蛋太过分了。 贾琮笑道:“肖恩阁下不必在意,五指尚有长短,何况国家乎?既然如此,两位就尽己所能,帮助我建两座船厂,并支援相应工匠,须要多少钱,但说无妨。” 肖恩看了冯伊洛克一眼,不敢狮子大开口,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忙道:“以敝国朴茨茅斯造船厂为例,至少需要一千万两白银。” 贾琮点点头,比贾芸初谈的价格还低了不少,又问道:“多久能建成?” “若人工物料齐备,五年可建成。” “太久了,我没这个耐心,我最多接受两年。”贾琮皱眉道。 “若多用人力器械,日夜赶工也可,须多加二百万银子。”肖恩道。 贾琮不置可否,看向冯伊洛克,道:“伯爵阁下可有高见?” 冯伊洛克点头道:“这个价格么倒也可以,侯爵阁下若给我2000万两白银,两年内我给阁下建造一座大一倍的船厂,并送来相应的成熟工匠。” 贾琮道:“成交!费用按月支付如何?” “可以。”两人都欢喜,天朝大国人物就是爽快,这等大生意三言两语就决定了。 第五百零六章 军工贸易 另外两人见一眨眼最大的蛋糕就没了,法兰克的子爵拉乌尔忙道:“侯爵阁下,我的家族拥有法兰克最大的克勒佐冶金公司,可为您建造一座最好的钢铁厂。 为您提供最先进的高炉、蒸汽机、汽锤等设备,保证年产钢铁量80万吨以上,只要600万两银子,一年便可。” 听完翻译,贾琮微微一笑,法兰克是法国么? “好,也按肖兄和冯兄的例办。听说贵国盛产香水?” 拉乌尔大喜,没想到万里之外的天朝侯爵也听过法兰克的香水,忙道:“阁下见多识广,令人钦佩。 不瞒阁下,香水乃混合多种天然花草树木之香制成,可提神醒脑,祛病延年,经久不散。 故在敝国上至国王,下至平民,无不喜爱此物,连皇宫也被称为‘香水之宫’。除去香水,敝国还盛产葡萄酒、家具和化妆品、工艺品等,您要不要来点?” 贾琮摆手笑道:“这些奇巧之物,不过讨妇人欢心罢了,本侯随便问问,容后再议。” 心中却在暗暗盘算,自己建的奢侈品商场,若无这些外国的顽意儿,似乎失色不少,不过此刻却不能露出口风,免得这群奸商坐地起价。 最后一个卡斯蒂利亚的帕尔马子爵忙道:“侯爵阁下,听说您有意开办煤矿,不如交给在下,我为你建两个最新式的矿务局如何? 保证年产煤二十万吨以上,最多两年便能投产,总共只要400万两银子。” 贾琮点头道:“钱不是问题,诸位方才援建的工厂,都须得提供相应机器设备和熟练工匠,确保能源源不断的生产,不使运转停滞。” 众人忙道:“您放心,这是自然。” “本侯还想办一家织造局,不知哪位有兴趣?”贾琮笑道。 “此事在下义不容辞。” “在下愿效死力。” “愿为侯爷效力。” 众人忙举手争先恐后道。 贾琮摆摆手,对薛闻道:“二叔,织造行当还是你清楚,你与诸位爵爷下去细谈罢,看谁家的技术好,价格好便与谁合作。” 薛闻笑着点头:“桓侯放心,我定然办妥。” 肖恩试探道:“阁下既有战舰,可需要建些军械局,生产些枪炮弹药?我等也可效劳。” 贾琮摆摆手道:“尔等不知,火器乃国朝禁忌,本侯只想航海通商赚钱,军火器械就不碰了。 不过么,海上多海盗,还须有自卫之力。便请诸位提供些枪炮弹药与我罢。” 众人大喜,这又是一笔好生意,既然这个天朝侯爵没有野心,那再好不过,日后若其想争锋海上,只要掐断军火供应,他便有力难施了。 肖恩忙道:“侯爵阁下放心,不管你需要多少枪炮弹药,我包了,保证又好又便宜。” 冯伊洛克冷笑道:“肖恩你也不怕撑死,你能供应多少?” 拉乌尔和帕尔马也齐声道:“侯爵阁下,我等也可以提供,保证物美价廉。 譬如12磅的小口径舰炮,500两银子一门,24磅的中口径舰炮1000两银子一门,42磅的大口径舰炮2000两银子一门,每一门炮附赠100枚弹丸和相应火药,如何?” 肖恩、冯伊洛克忙道:“我们也是如此。” 贾琮摆手笑道:“这样罢,造船厂建造旷日持久,我是没什么耐心的,此刻买来火炮也没地方摆放。
不如诸位回去,直接卖些战舰与我,让我验验货,谁的东西好,日后我便和谁合作,这是一笔大生意,我希望诸位莫要自误。” 众人听贾琮的意思,生意越做越大,竟直接买战舰了,忙道:“如此最好,我等回去定为阁下准备最好的战舰。” 冯伊洛克最是热心,尼德兰造船业最为发达,这门生意谁都抢不过他,因说道:“阁下要什么类型的战舰,但说无妨。” 贾琮道:“诸国舰队编制如何?” 冯伊洛克道:“按惯常编制,一支强大舰队当有一级旗舰1艘,二级舰4艘,三级舰8艘,四级舰20艘以上。 一级舰搭载火炮106―122门,定员900人以上,排水量2500―3500吨; 二级舰次之,火炮86―98门,定员750人左右,排水量2000吨; 三级舰再次之,火炮64―80门,定员600人左右,排水量1300―1800吨; 四级舰火炮则只有50-54门,定员350人,排水量1000吨左右,以上四级称为战列舰。 至于五六级的巡航舰,火炮不过二三十门,定员一二百人,想来阁下也看不上。” 贾琮点头道:“作价几何?” 冯伊洛克在这方面是权威,谁都不敢插嘴,只听他道:“一级舰造价至少40万两银子,二级舰30万两,三级舰20万两,四级舰七八万两。 至于五六级舰,二三万两便可。” 贾琮问道:“诸国中一级舰有多少?” 冯伊洛克道:“因一级舰耗费甚大,各国也不过只有数艘。” 贾琮略一盘算,笑道:“这么说来,一支舰队造价至少需要480万银子。” 冯伊洛克笑道:“侯爵阁下精通算术,确是如此。” 贾琮点点头,笑道:“诸位应知,我天朝上国豪门就讲究个体面,即便用不上,好歹也要顽顽这一级舰。 这样罢,按诸国惯常规制,冯兄独力为我提供一支舰队并火炮和熟练水手,作价450万银子,如何?” 冯伊洛克忙道:“阁下豪气爽快,在下自当效劳,一言为定,保证两年之内全部交付。” 肖恩等人有些眼红,这笔生意至少可以让冯伊洛克净赚几十万银子。 “侯爵阁下,我们……” 贾琮笑道:“诸位远道而来,都是朋友,本侯怎会让诸位空手而归呢?这样罢,按方才的例,450万两,诸位也为我提供一支一模一样的舰队,如何?” 肖恩等人心头一喜,总算也有收获,忙道:“能为阁下效劳,这是我等最大的荣幸。按方才的条件,我等也保证两年内全部交付。” 贾琮道:“好,那我愿先付5%的定金,诸位交付一舰,我付一舰,钱货两清,如何?” “好,就依侯爷所言。”众人都点头。 贾琮察言观色,此刻西夷诸国似无侵略天朝的野心,只想通商赚钱,故帮自己建立海军也没什么抵触。 你们这些弹丸小国,很快便会知道天朝雄厚的国力调动起来,会发展得何其迅猛。 不过此刻还得给他们尝些甜头,因笑道:“方才所说只是我个人的兴趣,算一道开胃小菜,接下来我代表万国号与诸位谈谈商务贸易之事。” 众人大喜,齐声道:“请侯爷示下。” 第五百零七章 编练新军 贾琮道:“听说诸位手里洋糖、洋布、香料并各类洋货甚多,以往限于各家皇商、豪门财力有限,总不能尽兴。 如今我万国号挟诸多富商入局,只要价格足够低廉,你们有多少我要多少。 此外,我天朝的精美丝绸、瓷器、茶叶等特产也大量出货给诸位,如何?” 众人大喜,就为这个来的,忙齐声道:“上帝保佑,若能如此,我等将是侯爵阁下永远的最坚定的朋友。” 贾琮笑道:“这也是我的荣幸。” 他深知任由西夷又便宜又好的商品倾销,必定冲击本国产业,导致许多人失业破产。 不过么天朝是个农业国家,有土地就不容易饿死人,制糖、织布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产业,垮了就垮了,老百姓不干这个还可以干其他。 譬如不织布可以缫丝、养蚕、烧瓷器等,一些行业萎缩,还有些行业会崛起,也算有利有弊,这也是贸易的规律,总不能自己专门占便宜不吃亏。 何况大势如此,就算吃些亏,也必须先把新式海军建起来,凭军中现有的老式枪炮战舰,实在没卵用了。 谈到商品贸易,薛闻是行家里手,也加入讨论。 见众人谈得兴高采烈,贾琮笑道:“各位,此事大方向就这么定了。 商贾之道,诚信为本,我想诸位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舍弃长远的生意,做出些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的事。 一旦让本侯发现,日后一切生意休提,诸位可明白?” 众人忙道:“侯爵阁下放心,我等自当诚信经营,绝无虚假。” 他们都是互相竞争的关系,巴不得有人造假,自己举报给这个天朝侯爵,那不就能吃掉他的蛋糕了么。 好容易搭上贾琮这条线,众人都不敢轻易弄虚作假,免得因小失大。 贾琮点点头,道:“二叔、芸哥儿、罗伯特,具体细节你们下去和诸位爵爷商谈罢。 总而言之一句话,拿不准的事情,多调查、多推究,莫要让人轻易骗了去。” 三人点头答应。 贾琮又看着罗伯特,笑道:“老罗,听说你能在尼德兰混顶男爵的帽子,本侯甚慰,可喜可贺。” 罗伯特受宠若惊,忙躬身道:“全赖侯爷提携,小的感激涕零。” 他深知自己这个男爵只是个空名头,既没有钱也没有封地、军队,和贾琮这种勋贵是天壤之别。 贾琮点头道:“你在天朝旅居多年,应该知道尼德兰和天朝是难以相提并论的,你虽是尼德兰人,不过你的事业却在天朝,明白么?” “是是,小的明白,愿为侯爷效死。” 罗伯特深知若非靠着贾琮,自己连和冯伊洛克这样的勋爵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用天朝的话说,就是狐假虎威了。 故他明白,只有让贾琮满意,自己才能有富贵,若被贾琮厌弃,自己就一文不值了。 见大方向谈下来了,贾琮微微一笑,伸手把黄地加彩麒麟纹描金茶碗端起来。 薛闻见状,忙示意众西夷贵族告辞。 贾琮起身相送,笑道:“诸位以后有什么疑问,都同芸哥儿并我二叔商议罢,我久在神京,不便南下。” 众人都笑着点头,告辞而去。 贾琮命贾芸、罗伯特去好生接待,又将薛闻留下来谈了些生意上的事,又引他去拜见贾母。 薛闻笑道:“琮哥儿,还是你远见卓识,上回听了你的话,我命人买了一艘西夷四级舰,一试之下,果然其火炮之利,远胜天朝水师。 如今咱先买后造,不出数年,当可与西夷在南洋争锋。” 本来他对购买火器还相当顾忌,不过考虑到将来海外的生意,还是觉得自己手里有家伙稳妥些,最多低调行事,停在周边小岛上,不靠近内陆就行了。 贾琮摆手道:“西夷远在万里之外,难以投送太多兵力过来,若真急了,联合来攻,天朝也吃不消,咱不能掉以轻心。 航海这个东西,咱落后太多,还得慢慢来。不过以天朝的人力物力财力,只要摸透西夷技巧,后来居上是迟早的事。” 薛闻道:“你说得对。论造船,咱底子比西夷厚,只是路子不同,不过万变不离其宗,造船么终归是用木头。 我早已下令,尽量储备物料,且我家的船厂已经聘请了不少西夷船匠,带着工匠仿照西夷船只,只要造船厂竣工,保证熟料熟工不会短缺。 据我家老船匠说,西夷造船那两下子没多大奥秘,只是中西船只形制不同而已,论精巧扎实之处,西夷不及天朝远矣,只要有现成的东西,轻易便可摸透。” 贾琮放下心来,看来差距主要体现在火器上,在木质帆船领域,天朝底蕴还是颇深厚的,即便不领先,至少各擅胜场。 还好西夷现在还没把蒸汽机弄上船,这顽意儿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因说道:“西夷有一物,名曰蒸汽机,其理大概是烧煤沸水,以急热水汽推动机械运行,就好比咱的水车,只是推动之物非水流,而是水汽,故名蒸汽机。
此物乃国之重器,用之于车,则风驰电掣,用之负重,则力大无穷,用之于船,则纵横四海,与水力、风力、牛马畜力相比,便如黄金与土石。 此刻便是西夷也未必明白。” 薛闻惊道:“竟有此等神物?” “确是如此,只是此刻西夷究竟利用到哪一步,我也不太清楚,二叔可旁敲侧击,打探打探。 或可以交流技巧,邀请雇佣为名,从西夷弄来此道高人,有一个算一个,多多益善,务必留下为我所用。 别的不说,不管花多少钱,单令他们研制如何将此物用之于船舰。”贾琮沉声道。 薛闻点头道:“好,我回去便着手安排此事。” “切切不可走漏风声。” “琮哥儿放心,国之重器岂能轻泄于人。” 打发了薛闻,当晚贾琮又把贾芸叫来细细叮嘱了一番,日后薛闻坐镇金陵,贾芸坐镇广州,这就是他暂定的双核发展思路。 造船虽来的慢些,不过其他事情倒可以立竿见影,譬如训练新军,只要有武器、有教官、有训练场地,几个月就能见效。 “芸哥儿,此次你南下广州,除了盯着工厂建设、货物贸易之外,还要协助训练新军。”贾琮道。 贾芸心头一颤,忙道:“侄儿愚钝,所谓新军是……” “火枪兵。你放心,自有人为你遮掩,你只管保障各项物资银钱不缺便是。” “三叔放心,侄儿明白了,不知这批新军有多少人?”贾芸道。 “七千人。每人每月饷银3两银子,一石米。”贾琮道。 “是,三叔。我回去就向西夷采购相应枪炮弹药。”贾芸道。 “去罢,到广州以后,去找广州将军苏擎,他是咱家门下出身,我会给他打招呼。” “是,侄儿告退,三叔保重。” 打发了贾芸,贾琮沉思半晌,写了封信给辽东的王进,让他命当年在庄子里选拔那七千“乡勇”卸甲分批南下。 这些人要么世代是自家佃户,要么是亲兵后裔,且素得自己厚待,忠诚方面不成问题,又皆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稍加训练便可成器。 看着送信的海东青一头扎进深蓝色的夜空中,贾琮默然无语,心中反复思量利弊得失。 完颜珊以为他是担心信件安全问题,笑道:“琮大哥放心,这条线路已送了无数回信件,保证安全。” 贾琮微微一笑,他信中关键地方写的是密语,表面上说的是,自己办了几个工坊,需要人做工,只有王进看得懂是练兵之意。 接着返身回房,又写了一封信,给广州将军苏擎,封好后叫燕双鹰进来。 “三爷,有何吩咐。”燕双鹰拱手道。 贾琮把信给他,道:“明日一早,你挑几个弟兄南下广州送信给苏将军,然后就留在广州,不必回来了。” 燕双鹰大惊,扑通一声跪倒:“三爷,小的若有过犯,要打要罚,绝无二话,为何驱离?” 贾琮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起来,我话还没说完,急什么?此次让你去,是有天大的重任交给你。” 燕双鹰惊魂稍定,忙道:“三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已下令调辽东7000乡勇南下广州,这批人由你率领,按西夷练兵之法整训编练,务使其尽快成军。”贾琮道。 “是。”燕双鹰略一迟疑,道:“三爷,那咱自己的顽意儿……就弃之不用了么?” 贾琮点点头:“到时候贾芸会给你们运来火枪火炮,也会送来西夷教官,孰优孰劣,你一试便知。” “是。” “此外,信里我已知会了苏将军,让他替你们遮掩,买一座岛屿供你们居住、训练,防止被人察觉。 你的任务就是练兵,练出强兵!不管缺什么让贾芸供应便是,我只要一支强军,明白么?”贾琮沉声道。 “三爷放心,小的明白。”燕双鹰道。 “你从警卫营里挑二三十个机伶能干的,分批去接应辽东来的士卒,沿运河南下金陵,再坐薛家的海船,去广州。” 他亲兵一千人,其中选拔了一百人作为随身警卫,可谓精锐中的精锐,不管是忠诚、身手、品行、战功、心性都没有半分问题。 燕双鹰点点头,虎目含泪,抱拳道:“三爷,小的去了,您千万保重。” 贾琮也有些伤感,他和元霸跟随自己最久,素来任劳任怨,忠心耿耿,因说道:“以后你不是亲兵了,而是统兵大将,没事的时候多看看兵书,多琢磨琢磨怎么打仗。” “是,小的谨记三爷教诲。”燕双鹰哭泣拜别。 “去罢,我在京里等你的好消息。” “标下誓死给三爷练出一支强军,请三爷为新军赐名。” “嗯,火枪弹丸,疾如闪电,利胜刀锋,就叫疾锋营罢。”贾琮道。 第五百零八章 礼教累人 接下来十来天,贾家两府众人、锦衣卫南北司忙成一团,一切都为了贾琮大婚服务,连元宵节都没过。 只有贾琮整天当甩手掌柜,除了练功、处理少许公务外,无所事事。 东府各处忙着装点府邸祠堂,张灯结彩,置办各类器具。 锦衣卫则忙着清理整顿街面宵小,确保贾琮迎亲沿途绝对安全。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景田侯之孙裘良如今也是贾琮一党,为讨好大佬,发动全司人手,将迎亲道路好生修整打扫了一番,道路两旁阴沟清了又清,冲了又冲,确保沿途平稳干净。 阵仗比当初元妃省亲隆重得多,各衙门提前十数天便开始准备。 到元宵这天,礼部派人上门,又好生交待了一番迎亲礼仪,贾琮只得耐着性子听完,反正有管家并贾政的清客相公们记着,也不用他操心。 正月十六日,迎亲。 一早,贾赦、贾琮穿着玄色锦缎章纹祭服、戴冠冕,祭告祖先。 在执事官主持下,贾赦念了一篇辞藻华丽的骈四俪六祝词,贾琮一句也没听明白,估摸着就一句话的意思: 各位祖宗看看罢,天降隆恩,咱家的孩子有出息,要当驸马爷了,你们在天上也跟着乐呵乐呵。 祭祀毕,午后,贾琮换了见尊长服,头戴大红簪缨点翠束发冠,身穿八宝生辉纹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色银鼠皮苏缎排穗褂。 在执事官引导下,在慎始堂拜见贾赦、邢夫人,执事官在一旁赞礼。 “鞠躬。” “拜。” “再拜。” “兴。” “平身。” “跪。” “笏。” 贾琮把一块象牙笏插在腰带上。 “受爵。” 旁边旺财忙斟了一爵酒给贾琮。 贾琮一口干了,还给他。 “听训诫。” 贾琮垂手肃立。 听了贾赦一通醮戒,也就是婚前训导,意思是你也成人了,以后记得对公主好点,不然天家怪罪下来,别连累家里。 “出笏。” 贾琮把别在腰里的笏板拿出来。 “俯伏。” 贾琮依言拜倒。 “兴。” “复位。” “鞠躬。” “拜。” “再拜。” “兴。” “平身。” “礼毕。” 贾琮被这套繁琐的流程整的有些懵逼,在丫头服侍下,回到内堂,又换了衣服,穿上御赐大红斗牛服,系玉带,带着亲兵并迎亲仪仗班子吹吹打打,往皇宫去。 另有两路人马各由贾琏、贾环率领,分头去薛家、林家迎亲。 贾琮一行,鼓乐前导,至午门西下马,早有戴权派来的太监候着,引他到门内朝房里歇着。 申时,两个太监引着贾琮到奉先殿前右红门处站定,又有两个太监引至内使监前。 不一会,一个太监来报:“公主殿下醮戒将毕。” 太监又将贾琮引回右红门西侧,面东而立,候着。 贾琮暗笑,原来公主出嫁前也要被训诫一番,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不一会,一顶明黄色轿子出来,后面跟着一架巨大的凤撵板舆和许多宫女、太监。 贾琮见轿子停在自己跟前,暗道天家对驸马也不错了,还知道给我安排轿子,虽比公主的板舆差了许多,也将就了,总比走路好,便想跨进去。 旁边太监忙拉着他,低声道:“侯爷,这轿子不是给你坐的,请揭帘。” 啊?哦,对对。贾琮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迎亲的一个步骤,昨儿那礼部官儿好像说过,忙探手把帘子揭开。 但见如意公主穿着大红比目鱼纹燕居冠服,从轿内出来,白了贾琮一眼,在宫女搀扶下,上了凤撵板舆,太监将空轿子抬走。 贾琮傻乎乎站在当地,见人车不动,什么情况?看了旁边太监一眼。 那太监是戴权的人早得了嘱托,忍笑道:“请侯爷先行出宫回府,侯公主至。” 贾琮这才明白,这是等自己先走的意思,忙转身快步离去。 从午门西角门出去,上了马,带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百姓都聚在路边,看热闹,指指点点,十分喜庆。 路旁阁楼上无数大姑娘小媳妇见贾琮丰神俊朗,意气风发,金冠华服,鲜衣怒马的样儿,都忍不住互相调笑,这般如意郎君也只有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有福消受了。 更有大胆的姑娘,拿起窗上的撑杆就想丢向贾琮,说不定运气好被侯爷看上呢,却被身旁的姑娘嫂嫂慌忙制止。 找死呢,一般人也就算了,敢丢贾琮,少不得诏狱里走一趟。 贾琮骑在马上,摇头失笑,这迎亲迎个寂寞,去时一个人,回来还是一个人,谁定的规矩。 不多时回府,在门口等了一阵,才见内监引着公主仪仗过来,当先是女乐三十六人,吹奏鼓乐,后面是持扇、引障花、提灯、捧盒等宫女太监数十人。 中间是公主的凤撵,七八个皇子骑马护卫左右,后面是公侯百官命妇送亲的轿子,再后面除数百挑抬公主妆奁的宫人外,便是五百禁军侍卫押后。 我去,阵仗不小,家里备了这么多人的饭么?贾琮有些担心。 好在送至府门,诸位皇子都不进去,与贾琮打了个招呼,各自离去。诸命妇也各自回家。 凤撵停在大门口。 贾琮笑着把众皇子送走,这次他学乖了,不用人提醒,便去揭凤撵的帘子。 方才宫里提醒他的太监又忙拉着他,低声道:“侯爷稍等。” “怎么?”贾琮又懵逼,你停在这里不就等我掀帘么?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 “您忘了还有两位夫人么?此时揭帘,公主是进还是不进?”太监低声提醒道。 “嗯,此言有理。你是戴总管的人么?挺懂事。”贾琮笑道。 “奴才小桂子,内相吩咐若侯爷有所疏漏的地方,让奴才仔细着些儿。” “听这名字就很有前途,回去转告戴总管,谢他一片厚爱。”贾琮道。 礼部似乎精确计算过时间,大约过了一炷香,另两路人马同时从东西两侧过来,一齐抵达门口。 两顶大红色披五彩璎珞穗子、攒珍珠丝绦的八抬大轿分别停在凤撵两侧。 后面跟着十里红妆,均为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的顶级规格。 这是民间的规格,如意公主深得帝后喜爱,她的嫁妆甚至比天家规制还超出了许多。 包括头饰、朝珠、皮衣、衣料、各种用具、梳妆用品、陈设品并各类陪嫁人员、各项产业地契等,应有尽有,几乎可以把桓侯府重新打造成公主府。 小桂子提醒道:“侯爷请揭帘。” 贾琮忙先去把凤撵轿帘揭开,又分别把左右两顶轿子的帘子掀开。 但见两个女官扶着如意出来,宝钗、黛玉也身披凤冠霞帔在丫头搀扶下走下来。 贾琮看着三个国色天香,环肥燕瘦的老婆,一时看花了眼,呆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自个儿进门,还是和她们一起进门,是站中间,还是边上。 小桂子见状,忙扶着他对着大门站定,女官扶着如意站到他身侧,宝黛二人并排站两人后面。
“侯爷,请。”小桂子在一边低声道。 哦,贾琮忙抬脚进门,众人跟着鱼贯而入。 贾琮习惯性的就要直线往里进仪门,旁边旺财忙低声道:“爷,该先去祠堂拜见祖宗。” 哦,是有这么回事。 贾琮忙带着队伍一个90°急转弯,过一座景观石桥,进入祠堂院子。 如意侧头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笨蛋。 贾琮敏锐捕捉到她的眼神儿,低声笑道:“我怎么知道当驸马这么麻烦,第一次有些生疏,莫怪莫怪。” 如意狠狠瞪了他一眼,混账东西,你还想有几次? 祠堂早已打点妥当,地下放着几个五彩蒲团,宫中女官引贾琮、如意、宝黛进了祠堂,至拜位。 贾琮立于东,如意立于西。 宝黛二人立于如意之后。 “鞠躬。” “拜。” “再拜。” 贾琮带着三女对着列祖列宗拜了两拜。 女官又引贾琮至高祖考妣神位前,三女仍立于拜位。 “跪。” 贾琮并三女跪。 “笏。” “进爵。” “受爵。” 小桂子跪进爵于贾琮之右,贾琮一口干了,还给他。 小桂子当场脸色一白,哎呦,我的祖宗,这是给你祖宗吃的酒,你怎么吃了。 贾琮哪里知道献爵的礼仪,还以为是中午在慎始堂贾赦赐酒的意思,拿过来就吃。 看着空空如也的酒爵,小桂子心中好像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这空爵如何献?若公主大婚出了岔子,自己定然要人头落地了。 贾琮不明所以,正奇怪怎么节奏停了。 赞礼的女官也是一慌,没见过抢祖宗酒吃的人,忙随机应变,再赞道:“进爵。” 旁边太监忙再递了一杯酒过来。 小桂子哆嗦着递过去,埋头低声道:“侯爷,这不是给你喝的。” 贾琮这才恍然,自己弄错了, “受爵。” 贾琮接过酒杯端在手里,不动了。 “侯爷,酒杯给我。”小桂子急得冷汗直冒,心中暗呼不妙,今儿要出大事了。 哦,贾琮反应过来,把酒杯递给小桂子。 “献爵。” 小桂子松了口气,以爵奠于贾琮高祖考神位前。 又重复进爵、受爵、献爵流程,小桂子以爵奠于贾琮高祖妣神位前。 “出笏。” “俯伏。” “兴。” 贾琮和三女又起身。 接下来,女官又引贾琮诣曾祖考妣、祖考各神位前,如前仪讫,依次祭奠了老荣国公贾源夫妇并先荣国公贾代善。 贾琮早已被这套反复重叠的操作搞得晕头转向,只是机械执行,叫起就起,叫跪就跪,好在小桂子一路提醒,没再抢祖宗的酒喝。 旁边如意、宝黛三人早已被他所作所为逗得笑破肚皮,只是苦苦忍住。 祭奠完祖宗,女官赞道:“诣读祝位。” 读祝位?什么意思,贾琮左看右看。 小桂子也不对贾琮报半分希望,为项上人头着想,还是谨慎些,亦步亦趋,如弄痴呆小儿一般,把他领到旁边的读祝位站定。 “跪。” 贾琮跪,三女亦跪。 …… 贾琮一脸茫然看着女官,看得女官一脸冷汗,小桂子在一旁急道:“侯爷,读祝词。” 祝词,哦,祝词,有有,贾琮想起上午庞超是写了一份祝词给自己,忙从袖子里掏出来。 祝词向来辞藻华丽,庞超也是高估了贾琮两世为人的文化水平,以为他大小是个天下第一才子,没想到还有好些字不认识。 不过贾琮也有办法,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跳过,总算磕磕绊绊读完。 如意三人早已乐不可支,忍俊不禁,若非是在举行婚礼,真想捧腹大笑一场,这混账,祝词念得狗屁不通,也不怕笑死祖宗。 主持的女官也被这地狱难度的婚礼弄得胆颤心惊,只想赶快结束这份折磨。 贾琮婚礼出了岔子,他倒没事儿,自己可就完了。 “俯伏。” “兴。” “复拜位。” “拜。” “再拜。” “兴。礼毕。” 贾琮松了口气,低声道:“完了么?” 小桂子小声道:“没,待会行了合卺礼就完了。” 贾琮看了看天色,都快黑了,尼玛以前看古装剧没见结婚这么麻烦。 女官等人又引贾琮并如意进了慎始堂后的五间大正房,这是当家太太居所。 以前是贾琮与楚婵、晴雯等人的安乐窝,如今早已被宫里来的宫人占领,重新布置了一番。 另有女官引着宝钗、黛玉去各自的院子。 宝钗占了东路院以前尤氏的院子,黛玉则占了后面紧邻的一所院子,都是上等房舍,每个院子二十余间房屋,十分宽绰。 后面还有并排的好几个院子,安置凤姐儿、楚婵、完颜姐妹等人绰绰有余,不过她们喜欢热闹,都住在一所院子里,也是给将来再有人进门儿预留了地步。 贾琮、如意进正房里,在几个女官导引下,东西相向而立,互相拜了两拜。 又东西对坐,女官奉上馔案,斟酒以进,贾琮、如意各饮了一杯,又奉上菜肴。 贾琮看了公主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菜,意思是可以开动了?我早饿了。 如意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拿起象牙筷子,轻轻夹了一箸菜吃了。 贾琮忙照做。 女官再斟酒。 两人又喝了。 再上菜,两人再吃一筷子。 女官又以两盏斟酒合和以进。 两人再吃一杯,又吃了菜。 女官撤下馔案,赞道:“驸马、公主,兴,就拜位。” 两人起身,再次东西相向而立。 “拜。” “再拜。” “礼成。” 贾琮松了口气,几乎摊在地上,他娘的,封建礼教不仅吃人还累人!女官忙把他扶起来。 “这就算成了?”贾琮苦笑道,这婚礼和电视上差太多,本以为就弄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就送入洞房,没想到这么麻烦。 “回驸马爷,礼成了。” “行了行了,下去下去,下面该爷活动活动了。”贾琮伸了伸手脚,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样子。 如意红着脸瞪了他一眼,道:“混账东西,我这里礼成了,宝姐姐、颦儿那里还没成呢,还不快去!” 贾琮面色一僵:“还要来两次?” “哼,你以为呢?”如意啐道。 “驸马请随我们来。”女官引道。 贾琮苦笑,又跟着她们,分别去宝钗房里,黛玉房里弄完这套合礼。 他却不知,有这套合礼才叫百年好合的夫妻,也是彰显宝黛二人平妻的身份,姨娘是没资格行这套礼的。 第五百零九章 单刀赴会 “宝姐姐,你先歇着,吃点东西,我摆平了如意就来,嘿嘿。” 贾琮十分奸诈,把同一番话分别对宝黛二人说了一遍,让两人都有种自己排名第二的错觉。 想来她们两个姑娘家,应该不知道那种事要花费多少时间,事后定然也不好意思打听,贾琮暗自奸笑。 行完礼,在女官提醒下,贾琮回到正堂,见贺喜的宾客们早就吃上了,贾赦、贾政、贾琏、贾宝玉、贾珈、贾芳等爷们正到处陪着。 见他出来,牛继宗、冯远、忠信郡王等人纷纷笑着打趣。 “这么快?” “确实太快了些。” “果然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冯远笑道。 贾琮笑骂众人两句,又与前来道贺的霍鹏、董仪、江风三位中堂打了个招呼,便坐到主位,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吃起来,今儿折腾了一天,早就饿坏了。 “诸位大人,琮今晚身负重任,着实赶时间,失礼之处莫怪。” 霍鹏笑道:“古人云,千里马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今夜驸马爷马踏联营,必有三场血战,不吃饱如何大展雄风。我等岂会见怪。” 众人大笑。 贾琮哑然失笑,原来平日里正儿八经的大学士也这么闷骚么? 冯远笑道:“正可谓,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此情此景,王爷何不吟诗一首,为驸马爷助威。” 忠信郡王笑道:“冯兄知我也,正有两句,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众人纷纷叫好:“此诗颇有豪气。好个白玉鞍,妙之极也。” 牛继宗笑道:“几位中堂可有好诗,我等粗人对此一窍不通。” 霍鹏捻须笑道:“玉门山嶂几千重,山北山南总是烽。” “好!我敬霍相一杯,果然好句。”众人都一脸淫笑。 贾琮暗暗叹服,果然读书人都是道貌岸然的淫才,一群老流氓。 众人又向贾琮敬酒,笑道:“天下第一才子,今夜非得有诗不可。” 贾琮哈哈一笑,正待说两句骚话,忽见柳湘莲急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又悄悄递给他一个纸团。 什么?!贾琮心头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捏着纸团站起来,拱手笑道:“诸位中堂,各位王爷、大人、世伯随意,琮少陪了。” “驸马自便,不必管我们。”众人知道有事儿,不便询问,都笑着拱手还礼。 贾琮转身回到内堂,打开纸团,里面包着贾环时常带的一枚玉环,纸上写着一行字:人在我手里,速来百花楼,不许兴师动众,不然撕票。 下面画了一朵白莲。 卧槽,顽我?!贾琮怒骂一声。 贾环失踪,疑似被劫,若说白莲圣母这“妖人”想对自己不利,贾琮不大相信,因为不合逻辑。 她若真想对付自己,为何选在城里?若自己出了事,她跑得了? 何况她对付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若说是为报战场之仇,白秋薇能执掌大教,怎么都不像是这样幼稚的人。 何况近日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将城里来来回回排查了数次,白莲教妖人想无声无息聚集起来作乱,也没那么容易。 更别说与自己合作利益远大于对抗,她不会做这样不智之事。 加之百花楼一直以来都是锦衣卫监察的重点,既然没有异常情况报来,说明百花楼再险恶也险恶不到哪里去。 贾琮独坐后堂思忖了半晌,命程灵素去传令,让锦衣卫的密探暗间先扮成嫖客,渗入百花楼,监控周边内外,以防万一。 有些不放心,贾琮又叫来庞超商议。 庞超看了看那张纸,瞟了贾琮一眼:“早不来晚不来,此女单单选在琮哥儿你洞房花烛夜发难,且要说绑票,譬如当年你与环哥儿被绑,是被拉到了城外偏僻之处,此乃常理。 而她却偏选在城内繁华之处,明知你乃锦衣提督,反而偏向虎山行,呵呵,其意不是昭然若揭了么?” 贾琮见他神色古怪,道:“先生明示。” 庞超捻须笑道:“此女可是美人儿?” 贾琮干笑道:“尚可尚可。” “你是不是与她有些暧昧或者是使了美男计。”庞超道。 “绝无此事。”贾琮忙矢口否认,“我的人品先生不知么?” 庞超笑道:“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斜,琮哥儿担心什么呢?关云长都敢单刀赴会,况贾子龙乎?” 贾琮老脸一红,干笑道:“其实,也有一点点瓜葛,当日我生擒了她,她想对我使美人计,先生知道,琮乃坐怀不乱的君子,岂会中计。 故而将计就计,与她虚与委蛇,探听情报……”当下结结巴巴把那晚的事说了。 庞超摇头失笑:“都说琮哥儿是天下第一风流才子,果不其然,怪道她此番如此报复于你,要坏了你的洞房花烛呢。” 贾琮尴尬一笑,道:“那先生以为我去不去?” “去也可,不去也可。若不去,料想环三爷最多吃点苦头,也无大碍。”庞超道。 贾琮苦笑,算了,还是去一趟,虽说不信白秋薇会动贾环,不过好歹是兄弟,还是先把人弄回来要紧。 妖女的性子,谁猜得准,就算不杀人,打环哥儿一顿,自己也脸上无光。 庞超道:“你自己拿主意罢,我吃酒去了。”说完笑着离去。 “元霸,你带人去我书房门口守着,任何人来问,就说我要办几件紧急公务,谁都不许打扰。”
“是。爷要出门,要不带些人手去?”张元霸问道。 “不必,无论如何给我拖住时间,别让人知道我出门了。” 贾琮摆摆手,亲兵一动,谁都知道自己出门了,驸马爷新婚之夜溜出门逛青楼,若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摆明打天家的脸,如意知道了更是要命。 白秋薇,老子待会再教训你!贾琮心头暗暗发狠。 “是,小的明白。” “灵素,事不宜迟,让你的人速套马车,去后门外等我。你随我去。” “是。”程灵素领命而去。 贾琮安排好事情,又悄悄溜到楚婵、晴雯等人房里,换了一身便装,披上一件连帽斗篷,遮的严严实实。 众女无不惊异。 楚婵奇道:“琮儿你这是……” 晴雯啐道:“好好的不去洞房,又闹什么?仔细公主生气。” 贾琮苦笑:“环哥儿被人绑了,别人指名道姓见我,我能不去么?” 两女大骇:“还不报官?你怎么亲身犯险。” “我就是官。放心,绑人的也是朋友,你们不许声张,我最多个把时辰就回来,不耽误洞房,走了。” 他怎么敢声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勾结白莲教妖人,绝对是天大的丑闻,比驸马新婚夜逛青楼还严重。 “诶……”两女还待再说,贾琮早已去了。这人,都成亲了还颠三倒四,随便派个人去不就行了,惹恼了公主才知道好歹。 ―― 百花楼,红牌名妓、清倌人巫紫月房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独据圆桌,埋头大嚼,一手筷子,一手鸡腿,吃的满嘴流油。 旁边一个小丫头不时给他布菜、斟酒、擦拭嘴角。 里间三个姑娘正悄声谈论。 杨四娘略带忧色,道:“白姐姐,咱们此举会不会有些过了,今儿可是他的大喜日子。” 白秋薇道:“放心,那小子精着呢,何况他还要咱们替他办事,谅他不敢说什么。 你不是不忿他把你一个人扔在山东,自个儿跑回来当驸马么,今儿正好替你出气。 啧啧,驸马爷扔下公主跑去逛青楼,看他回去怎么解释。” 杨四娘想到贾琮焦头烂额的样子,忍不住嗤一声笑了,活该,叫你欺负我。 巫紫月笑道:“大姐、四娘,你们就不怕惹恼了驸马?” “呸,是他惹恼了我,真以为咱白莲教好欺负。”白秋薇冷笑道。 外间的贾环听到只言片语,含混不清地笑道:“我三哥今儿大婚,不会来的。 何况他定猜到你们不会对我如何,何必白跑一趟。我猜最多派个心腹过来看看。” “混账,吃你的罢,谁要你多嘴。”白秋薇叱道。 贾环笑道:“我四娘嫂嫂在这里,你别欺负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杨四娘脸一红,看了白秋薇一眼,赧然道:“白姐姐,他是小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 白秋薇没好气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呀,还没过门儿就当上嫂嫂了。” 杨四娘脸一红,嗔道:“姐姐。” “好啦好啦,凭我对那混账的了解,大胆、自负、重情义、喜欢冒险,一定会来的。待会你有什么话就当面啐他罢。”白秋薇道。 “啊,我,我说什么?”杨四娘红着脸道,她也是听了白秋薇的蛊惑,脑子一热便跑到神京来,陡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唉,你……”白秋薇苦笑,话音未落,忽听门口三长两短敲门声响起。 “来了!”众人精神一振,忙起身出来。 却见陈七、白二站在门口,伪装成车夫的九死先进门看了看,然后朝后面打了个手势,程灵素陪着贾琮进来。 “三哥!”贾环笑着起身扑过去抱着贾琮,没想到三哥真的来了。 “给我站好,谁叫你乱跑的?让人弄到这里来。”贾琮瞪了他一眼。 贾环委屈地道:“三哥你忘了你的指挥使玉牌给四娘嫂嫂了?我一见那个,以为是你有吩咐,自然跟着就去了。” 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贾琮有些尴尬,不便再说,摆手道:“一边去。” 看向杨四娘、白秋薇等人,没好气地道:“干什么?老大不小了,好顽么?” 白秋薇笑道:“侯门深似海,我等山野草民要见驸马爷一面难如登天,也只好出此下策了,绝非顽笑,实有要事相商。” 杨四娘忙去给他倒茶,红着脸道:“你先喝口茶,有话慢慢说。” 贾琮苦笑看了她一眼,叹道:“四娘啊四娘,你说你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跟着她胡闹起来,算了,派人先把环哥儿送回去。” “哦,哦。”杨四娘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分派道:“白二你挑几个兄弟,把环三爷好生送回府去,不许出半分岔子。” “是,大当家的。” “长话短说,爷赶时间呢。无关人等都下去。”贾琮瞪了她们一眼。 众人退下,屋里只剩贾琮、白秋薇、杨四娘。 白秋薇见贾琮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样子,忍不住心头暗笑,道:“四娘,你有什么话儿就和驸马爷说说罢。”此时此地,驸马爷三个字听来份外刺耳。 贾琮看向杨四娘。 第五百一十章 女儿心事 “没……我没什么话。”杨四娘脸一红,慌忙摆手道。 总不好说是故意坏你的洞房花烛夜。 贾琮伸手拉她坐下,瞪着白秋薇:“你在这里让四娘怎么说?没眼力见儿。 今儿定是你出的馊主意,说罢,让我来干什么。” 白秋薇笑道:“此来特向驸马爷禀报,您在山东交待的事情,我们已经办了不少了。 如今四娘麾下兵强马壮,山东、河北绿林黑道已削平了,正向山西、河南、两江等地铺路子。 敝教得驸马爷和四娘鼎力相助,也收拾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堂口。” “就这点事儿?”贾琮恼道。 白秋薇道:“我等忠心耿耿办差,生怕驸马爷惦记,巴巴跑来报信,若驸马觉得这是鸡毛蒜皮的事儿,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起身欲走,心中早已笑开花,淫贼,你也有今天。 “得得,算你有理。坐下,走什么,爷还有话说呢。”贾琮没好气道,也只得吞下这个哑巴亏。 “此次进京,你们就为了报信?有些小题大做了罢。”贾琮微一沉吟道。 白秋薇抿嘴笑道:“驸马命我等打探消息,我想着不如常驻京师,随时报送消息,也让驸马安心,不会以为我不讲信誉,藏身江湖逍遥去了。” 贾琮斜睨了她一眼:“你恐怕是想就近监视我罢?” “驸马多虑了,你我两家既有协议,我怎会信不过您呢?我留在这里,您随时有吩咐,我也好效劳。”白秋薇笑道。 “随你罢,只要你别胡乱出手,打乱我的计划便可,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贾琮道,明白她是想督促自己履约,对付忠顺亲王。 “这是自然。”白秋薇颔首,又看了杨四娘一眼,笑道:“我先告退了,四娘和侯爷说说体己话儿罢。”说完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人,贾琮放松了许多,搂着杨四娘道:“四娘此来有什么事么?” 杨四娘垂着头,低声道:“方才白姐姐不是说了么?” 贾琮一呆:“四娘也要长留京城?那寨子里的事儿……” “有三叔三婶管着,还有八千岁、贺铁牛辅佐出不了事儿,我带一批精干人手留在神京,建立据点,汇总各处情报。”杨四娘道。 贾琮想了想,道:“这也可以,你不在家守孝么?” 杨四娘脸一红,不敢说是白秋薇鼓动自己黏着贾琮,说道:“我带了我爹的神位来,在哪里守孝都是一样。” “嗯,说得有理。好罢,你在神京有宅子么?” 杨四娘摇摇头。 “那你在哪儿落脚?” “在白姐姐那里。” “不行,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嗯,明儿我让湘莲给你们另寻一所宅子。”贾琮道。 东西两府名下宅子虽多,他却不敢随意给人,以免暴露自己。 杨四娘点头答应,又道:“上回你说要些身手好的给柳千户使用,这次我带了几十人来,都是硬手,正好交给他。” 贾琮道:“可靠么?” 杨四娘抿嘴笑道:“他们都是各家各寨的好手,别看平日总骂朝廷,和官府作对,得知有机会当朝廷的官儿,拿朝廷俸禄,都上杆子要求给朝廷卖命,给子孙搏个前程呢。” 贾琮微微一笑,道:“只要想当官就好办了,你自去与湘莲联络,让他看着安插罢。” 当下两人又议定了联络接头方式。 贾琮看时候不早了,便想开溜,家里还有三个老婆等着呢,再不回去,漏了馅儿就变母老虎了。 “嗯,四娘,改日我再寻你说话,今儿实在脱不开身,抱歉抱歉。” 杨四娘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你要回去入洞房,去罢,谁拦着你。” 贾琮佯怒道:“小蹄子,哪里学得阴阳怪气,屁股又痒了?” 杨四娘闻言,想到某些事情,俏脸顿时通红,啐道:“去你的,浑说什么。你要去便去。” 贾琮哈哈一笑,站起身,不敢再耽搁时间,道:“等你安顿下来,过两日我来看你,到时候我再和你算算今儿的帐。” “呸,谁和你算账。”杨四娘面红过耳,别过身去。 贾琮从后拥着她,柔声道:“好四娘,要不是你还戴着孝,我真想把你接进府里。” 杨四娘咬着唇儿道:“我又不急。” “我急啊。” “你是急着回去入洞房罢。”杨四娘啐道。 贾琮干笑两声,这妮子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忙岔开话题,扬声命人把白秋薇叫进来,道:“我还有事交代你们两句。” 白秋薇、巫紫月进来,道:“侯爷有何吩咐。” 贾琮看了巫紫月一眼。 白秋薇道:“她是我教堂主,潜伏于此间以为掩护罢了,绝对信得过。” 贾琮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门口望风的丫头故意大声道:“哟,蓝大家,来找我们小姐么?” “嗯,小蕊,你家小姐在么?” 蓝薇?!贾琮险些头皮都炸起来,若让她看到自己大婚当晚出现在另一个名妓房里,怎么解释? 巫紫月忙低声道:“蓝薇与我相熟,定是来找我说话,你们躲到里面去,我去打发她。” 白秋薇幸灾乐祸地看了贾琮一眼,拉着杨四娘躲进里间。 贾琮想死的心都有,若非看在这是三楼,他都想直接跳窗逃跑了,无奈只得跟着溜到里间去,先把眼前劫难躲过去再说罢。 巫紫月开门,笑道:“蓝姐姐,这时候你不梳妆,怎么来我这里?” 蓝薇神色有些憔悴,勉强笑道:“和妈妈说了今儿抱病,不见客。”见桌上杯盘狼藉,道:“有客?” 巫紫月笑道:“姐姐坐,方才送走了一个相熟的恩客,还来不及撤下去。小蕊,把桌子收了,命人给蓝姐姐上茶来。” 蓝薇坐到一旁,目光定定看着窗外,幽幽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愁闷。 “姐姐有心事?”巫紫月试探地问道。 蓝薇道:“月儿,你说我们这样的人,将归于何处呢?” 巫紫月笑道:“姐姐,您誉满神京,万人追捧,怎么虑起这事儿了?别的不说,单是桓侯一句‘不如怜取眼前人’,就身价百倍了,还愁什么。” 蓝薇摇头苦笑:“月儿不必宽我的心,我们这样的人,自古来得善终者,屈指可数。” 巫紫月急欲打发她离开,直奔主题道:“今儿是桓侯大婚之喜,姐姐莫非因此自伤自怜?”她与蓝薇相交数年,对这些女儿心思,了如指掌。 蓝薇粉脸一红,眉尖微蹙,啐道:“休得胡言,桓侯什么人,我怎么高攀得上?” 话虽如此,不过语气柔弱,三分薄怒,倒有七分羞涩,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她言不由衷。
里间三人躲在帘后,闻听此言,神色各异。 贾琮是有些窃喜。 白秋薇冷笑瞟了他一眼,处处留情的色鬼。 杨四娘则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究竟还有多少女人? 贾琮尴尬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只有这个。 杨四娘嗤之以鼻,鬼才信你。 却听外面巫紫月道:“姐姐放心,桓侯不是那等轻薄无行的浪子,说了要赎你,定会赎你,你安心等着便是。” 蓝薇像找到了知音般,喜道:“妹妹何以见得?” 巫紫月道:“以诗观人,可知矣。桓侯的诗,无不情真意切,哪是虚情假意之人写得出的? 何况桓侯从不轻易作诗,你看京里得过他诗的女儿,一个公主、两个姑娘不都娶回家了么?” 蓝薇一想也是,大眼睛顿时亮了许多,心中又升起许多希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痴长几岁,却总是胡思乱想,让妹妹见笑了。” 巫紫月笑道:“姐姐是关心则乱,到时候飞上枝头,别忘了拉扯小妹一把便是了。” 蓝薇含羞道:“月儿莫要打趣,攀高枝儿我倒没想过。我早已打定主意,此生不能得遇良人,甘愿以死明志。”声音虽柔,却自有一股坚韧凛然之意。 巫紫月暗暗佩服,忙软语宽慰,心中盘算将来若贾琮负心薄幸,倒可以把她吸纳进教中,这样的人才哪里寻去? 帘内三人闻言,更是炸了锅。 白秋薇面如寒霜,瞪着贾琮,隐带威胁之意,她最见不得女孩子被人欺负。 杨四娘则伸手在贾琮腰里狠狠拧了一把,即便穿着金丝软甲,也痛得他几乎叫出来。 忙握着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意思是,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我是那样的人? 杨四娘轻轻啐了他一口,别过头去,既佩服蓝薇的坚贞节烈,又对她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蓝薇在巫紫月这里得到些宽慰,又谈了半晌,方才稍稍展颜一笑,告辞离去。 杨四娘拉着贾琮出来,气鼓鼓地道:“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孽。” 白秋薇冷冷地道:“果然不愧为风流才子。” 贾琮苦笑:“行行行,都是我错好罢。放心,我自会救她脱离苦海。两位侠女,告辞。” “你来都来了,不去和蓝姑娘说几句?”杨四娘道。 “这……我赶时间……好好好,我这就去。”贾琮有些为难,见杨四娘勃然作色,忙改口,起身追出去。 小蕊忙带他下楼,走房屋背后专门设置的“员工通道”,在楼下僻静的游廊上赶上了蓝薇。 贾琮披着斗篷,像一只黑夜中觅食的大蝙蝠,三两步追上蓝薇,手一探就将她揽在怀里,先吻为敬。 前面领头的小丫头听到动静,刚想尖叫,程灵素早已捂着她嘴巴,将其拉到一边。 蓝薇骤然遇袭,吓得亡魂皆冒,拼命挣扎,哪知那人极是霸道,像饿虎擒羊,哪里挣扎得脱。 “是我。” 听到魂牵梦萦的声音,蓝薇心头一松,全身都软了下来,似乎魂儿都被这一声叫飞了,再站不住软倒在那人怀里。 贾琮搂着她旁若无人,缠绵半晌,才舍得放开她。 蓝薇感动得情泪盈眶,心中好像有一股火焰突地蹿起来,要将她整个儿点燃。 “这边来。”蓝薇拉着他走到角落一处小亭子坐下,这处没有灯笼,正好谈情说爱。 “你怎么来了?也不怕公主怪罪。” 贾琮柔声道:“本在家中陪客人吃酒,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你,就来看看。你好么?” 话一出口,心中惭愧地叹了口气,都怪冯远和忠信两个无耻之徒,把我也传染了啊。 蓝薇掩着微微颤抖的唇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心中又感动又高兴又难过又委屈,百感交集,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轻轻点头。 贾琮搂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子,安慰道:“哭什么,我不是才打仗回来么?别急,忙完这几天,我就办你的事。”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哭也哭的这么美。 蓝薇擦了擦眼泪儿,轻咬樱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贾琮道。 “我年纪大了,楼里要推新人,这两日妈妈几次暗示我,有……梳笼之意。”蓝薇怯生生地道。 贾琮愕然,年纪大了?蓝薇也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更新换代也太快了,这行当果然是吃青春饭。 微微冷笑道:“什么时候?” “开春之后不久罢,想来不是本月就是下月。”蓝薇道。 怪道今儿她情绪这般低落哀婉,贾琮心头有数,道:“放心罢,一个月之内,我保证解决你的事。” 蓝薇喜道:“琮郎,此话当真?” 贾琮哂道:“本侯岂会失信于人?” 蓝薇似乎被注入了一股新的生命力,猛地纵体入怀,紧紧抱着贾琮,呢喃道:“琮郎,琮郎……” 贾琮也被她这种奋不顾身的深情感动,安慰道:“薇儿大可放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一旦有事,我自会立刻知道,没人能伤你半根寒毛。” 蓝薇幸福得快要晕过去,柔声道:“琮郎……我那三个妹妹也早就倾心于你呢。” 贾琮微微一笑,他早有打算,道:“薇儿放心,弱水三千,爷一口喝干。保管你们姐妹永不分离。” 蓝薇吃吃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好人儿,到时候我们姐妹一起服侍你,你可喜欢?” 贾琮听得耳朵一热,忙道:“喜欢喜欢,此乃小弟看家本领。” “哦?什么本领?” “百万军中,银枪见红。” 蓝薇嗤一声笑了,轻拍了他一下,道:“任女侠早说要降服你呢。” 贾琮傲然道:“某一杆长枪,纵意花丛,未尝一败,岂怕她哉?” 蓝薇羞笑道:“好啦,知道你厉害,人家可不是你的对手。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去,仔细公主等急了。” 贾琮心中一动,故作漫不经意道:“公主么,让她等着罢,我现在只想陪薇儿说说话儿。” 蓝薇不知他使诈以进为退,急道:“休得犯浑,如今你都成亲了,还轻重不分么,你这样岂不是陷我于不义,日后教我怎么见公主?” 她此刻怎么敢纠缠贾琮,若公主知道了,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忙催他离开。 贾琮“不情不愿”地起身,勉为其难地道:“那你多保重,我先去了。” “快去罢,前面人多,从后门儿走。我让丫头带你去。”蓝薇道。 贾琮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此刻赶回去,酒宴应该还没散,还来得及,自己也勉勉强强算时间管理大师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金钗齐聚 第515章金钗齐聚 此时荣庆堂里一派欢乐,贾母、邢夫人都十分喜欢,众姊妹齐聚一堂,谈笑风生,谁都没提王夫人不在的事。 宝玉只要有漂亮妹子便高兴,倒不为占有淫乐,就是个天生的多情种子。 至于老娘么,念佛便念佛罢,反正都在府里,人又没死,用不着他操心,故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和宝琴、岫烟、李纹、李绮等人顽笑。 “老太太,留她们住下罢。”宝玉忽想到此节,忙在贾母耳边轻声求道。 贾母也喜欢年轻乖巧的姑娘,因对邢夫人笑道:“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 邢夫人正想甩包袱,哪有不愿意的,忙笑道:“都凭老太太吩咐,岫烟快来给老太太磕头,难得你入了老太太的眼。” “好好。”贾母微微一笑,又对李纨道:“珠儿媳妇,岫烟你就掂掇着安插罢。 另外婶婶和你两个妹妹,都住下,你们难得见面,岂能不好生叙叙姊妹情?” 李纨笑着答应。 她寡婶颇有骨气,虽十分不肯,不过耐不住贾母执意不从,只得暂时住下。 众人正说笑着,却听贾琮过来了。 众人除贾母外,忙起身相迎。 贾琮带着宝钗、黛玉进来,笑道:“给老太太请安,诸位不必多礼,都坐都坐。” 众人厮见过。 贾母笑着招手让宝钗、黛玉过去挨着她坐下,低声说着梯己话。 宝玉见两人已做人妇打扮,心碎了一地,黯然神伤躲到一边。 贾琮瞪了他一眼,摇头哂笑,勾了勾手指叫他过来,道:“宝玉,还不见过你这二位新嫂嫂,不懂礼数么。” 宝玉脸色一白,杀人诛心呐这是,苦笑点头,走到两女跟前,一揖到地:“拜见两位嫂嫂。” 宝钗、黛玉微微一笑,摆手让他自去顽,如弄小儿,旋即又低声向贾母解释如意不来的原因。 贾母连连点头,赞如意体贴周到。 这边贾琮已把才来的三女都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赞,都是些美人儿坯子,颜色俏丽不必说,难得是气质灵秀脱俗,必有满腹诗书,非一般美人儿只有一副好皮囊可比。 邢岫烟见贾琮一双眼在自己身上打转,心中有些羞赧,垂着头不敢看他。 邢夫人在一边冷眼旁观,暗道若琮哥儿看上了岫烟,倒是一桩好姻缘,自己既是嫡母又是姑娘,后半生还用得着愁么? 因拉着岫烟走到贾琮跟前,笑道:“还不拜见你兄长。” “岫烟见过琮三哥。”岫烟福礼道。 “妹妹不必多礼。”贾琮笑道。 他倒没半分不轨之心,纯粹是欣赏岫烟的气度人品,如今他“见多识广”,邢岫烟哪里能让他动心。 论美貌,岫烟还不如晴雯、香菱,论才华,想来她更比不上宝、黛、婵、缘等人,只一份安贫自若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琮哥儿,你有什么话要教训你妹妹的?”邢夫人见他看着岫烟有些出神,以为有戏,忙笑道。 贾琮摆手道:“岫烟妹妹人品俊雅,知书达理,不卑不亢,琮唯有敬佩,哪敢教训。” 这倒是实话,单看岫烟身穿半旧布袄棉裤处于满堂珠翠、绫罗绸缎中而毫无自卑自怜之色,其心胸可知矣。 邢夫人却不懂他的意思,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兄妹多亲近亲近。” 岫烟脸色微微一红,福礼道:“琮三哥谬赞,岫烟愧不敢当。” 贾琮点点头,笑道:“妹妹请坐,为兄实话实说而已。对了,太太,岫烟妹妹住哪里?” 邢夫人笑道:“方才老太太已留她住下,让珠儿媳妇掂掇安插,倒没定住哪里,琮哥儿想接她去东府住也使得。” 贾琮摆手道:“还是住这边罢,姊妹们多些也热闹,我看就和二姐姐住罢。岫烟的月例比照家里的姊妹,从我那边出罢。” 邢夫人有些失望,李纨听到了,忙笑道:“琮哥儿又说些分斤拨两的话,难道这点子小钱西府也拿不出?这不是让我这大嫂子难堪么。” 贾琮笑道:“也罢,大嫂子看着办罢。”说完又看向邢忠夫妇,按法理他还得喊一声舅舅。 “太太,舅舅、舅妈如何安置?” 邢夫人正愁这个,见他送上门来,忙苦着脸道:“我也正为此事烦恼。 东路院那边窄小你是知道的,住不下,总不能让他们住下人的房子。若在外另置宅子,一时却也寻不到好的。” 贾琮哪不懂她的心思,道:“待会我派人送一所宅子过来,给舅舅他们安身,再另给五百银子作本钱,往后也好有个生计。”他不知邢忠夫妇人品,不敢使用,只看在岫烟面子上,给点钱打发了。 邢夫人大喜,笑道:“我替他们谢过琮哥儿恩德,到底是侯爷,三言两语便把这鱼头拆开了,如此事事妥帖,他们再无别的念头。” “区区小事,应该的。” 正说着,三春、湘云一齐来了,又是一番热闹。 贾母对贾琮笑道:“琮哥儿,湘云他大伯、保龄侯史鼐前儿迁了山东省总兵官,不日便要带了家眷去赴任,我看云丫头孤苦,便接过来住着。” 贾琮点点头,此事他也知道,原山东总兵因剿匪不力,贾琮平叛回京时就将他参倒了,没想到今上竟火速提拔了史鼐,看来史家颇得圣眷。 因笑道:“这是好事儿,我平日忙,云丫头过来,老太太这里更热闹了。” 湘云笑着见过贾母,又拉着宝钗的手道:“宝姐姐,大嫂子安排我住蘅芜苑,你如今不住园子了,我一个人儿好没趣儿,你有空多来看看我罢。” 她素来敬服宝钗人品,与她最是亲厚,活脱脱小迷妹一般。 贾琮笑道:“值什么,两府这么近,你想宝姐姐了,去我那边顽便是。” 湘云脸一红,瞪了他一眼,道:“我才不去。” 贾琮奇道:“这是为何?难道东府是龙潭虎穴不成?” 湘云不理他,只拉着宝钗说话。 宝钗抿嘴笑道:“琮儿还不知罢,云丫头和临川伯世子的婚事已定了,如今她待字闺中,怎么好四处跑呢。” “宝姐姐……你又笑话我。”湘云含羞撒娇道。 贾琮恍然,正要祝贺两句,却见黛玉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看过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李纨见状,在他身后低声笑道:“琮哥儿,你以为你的名声很好么?哪个姑娘敢去你府上?” 贾琮尴尬一笑,回瞪了黛玉一眼,再敢作弄为夫,杀威棒伺候。 黛玉脸一红,心尖儿一颤,不敢与他对视,忙别过头去,下流东西,自己名声不好还不许人说,就知道欺负人。
堂内众姊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特别是湘云这话口袋子并宝玉这个人来疯,吵得贾母等大人没法说话,便令李纨带众人去园子里顽。 贾琮本没兴趣去参与这些无聊的游园活动,刚请辞,宝钗、黛玉便跟着说要走,众人忙苦留。 贾琮不去,宝钗、黛玉是一定不会去的,因为有宝玉在,她们二人定是要避嫌。 贾琮只得笑道:“也罢,同去园子里顽顽罢。”反正园子是联通东西二府的,待会从园子东角门回府,比走大门还近便些。 当下众人一路说笑进了园子,邢岫烟、李氏姐妹第一次来玩,无不连声称赞。 一路游到探春的秋爽斋小坐,这里宽阔轩朗,倒是个聚会的好地方。 贾琮自顾自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品茶,听着宝玉和探春商量要起诗社的事。 宝玉笑道:“本来昨儿该起社,耽搁了。如今来了这许多姊妹,正好起一社,既给几位妹妹接风,大家也作诗顽笑才好。” 探春看了薛、林一眼,笑道:“如今二位嫂嫂才大婚,诸事正忙着,哪有诗兴,过几日再说不迟。” 薛林二人面色微红,瞟了贾琮一眼,看到人这么齐,她们也有些技痒。 贾琮忽想起自己好像从没参加过她们的诗社,因笑道:“今日仓促,明日我要带如意、宝姐姐、颦儿归宁,不得空闲,定在后日如何?” 众人都笑着称善,宝玉忙道:“地方定在何处?” 贾琮看了众人一眼,似乎这是金钗们聚得最齐的一次,笑道:“如今积雪未化,自然去芦雪庵,那里又宽敞又素雅,正好赏雪。” 李纨、湘云等都拍手称妙。 探春笑道:“三哥欲下场一显身手乎?” 贾琮摆手笑道:“我只带一张嘴巴来吃酒,只看你们作诗便罢。” 湘云笑道:“他不作最好,不然咱们都成了陪衬了。” 众人点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贾琮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摆在这里,谁敢班门弄斧? 宝黛二人相视一笑,自家夫婿文可独步天下,武可定国安邦,心中哪有不引以为傲的。 邢岫烟、李氏姐妹却有些遗憾,贾琮的诗她们自然烂熟,早已崇拜莫名,若能亲眼见他即兴赋诗,才真算不虚此行了。 说到起诗社作诗,众人都来了兴致,连服侍一旁的香菱也忘了规矩,和湘云讨教起来。 湘云本是个极爱说话的,又酷喜诗词,哪经得香菱讨教,正挠到她痒处,越发高兴,与她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起来。 宝钗笑道:“当初我还住园子的时节便被她呱噪的受不了,一个香菱没闹清,偏又添了她这么个话口袋子。 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是什么‘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 黛玉掩嘴笑道:“还有呢,什么李翰林之飘逸,孟襄阳之清雅,又说什么王右丞之精爽,王昌龄之隽拔,可把大唐诗家都品评了一番,不知道的还道她是国朝文坛领袖呢。” 湘云不以为忤,笑道:“还有呢,高适、岑参之悲壮,李颀、常建之雄快,此盛唐之盛者也。” 宝钗笑道:“你呀,如今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提那些死人做什么!” 湘云听了,忙笑问道:“是哪两个?好姐姐,你告诉我。” 宝钗笑道:“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 湘云、香菱听了,都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 贾琮道:“宝姐姐,这大观园里还有两个诗家不得不提。” “是谁?” 众人也看过来,若能得贾琮点评一二,也算荣于华衮了。 贾琮笑道:“时宝钗之端丽,痴黛玉之风流。” “好好,评的恰。”众人都笑着鼓掌。 宝钗、黛玉微窘,白了他一眼,不过能得到这个大才子夫婿的认可,心中也是窃喜。 宝玉忍不住问道:“琮哥儿,别忘了还有我和三妹妹呢?” “你?”贾琮斜睨了他一眼,哂道:“情公子之多愁,敏探春之飒爽。” 众人掩嘴轻笑,这不仅是评宝玉的诗,更是评他的人了。 探春抿嘴一笑,能得贾琮这个赞誉也不负自己写那些诗了。 宝玉不伏:“琮哥儿,我怎么多愁,你倒说个分明。” 贾琮忽然想起一首小令,笑道:“你多不多愁,自有公论。拿笔墨来。” 见他似乎诗兴大发,香菱忙去捧来纸笔。 贾琮边写边吟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好词!”众人无不惊叹,啧啧称奇,这是何等诗才,转眼便有绝妙好辞。 宝玉苦笑,拱手叹服。 李纨生怕宝玉尴尬,笑道:“还好琮哥儿先说明了不作诗,不然咱这诗社也不必起了,让他自个儿顽罢。 还有,咱们自个儿在里边儿高乐,老太太未必高兴,到时单给凤丫头个信儿就是了。 你们每人一两银子就够了,送到我这里来。” 又指着香菱、宝琴、李纹、李绮、岫烟,道:“这五个不算外,咱们里头二丫头病了不算,四丫头告了假也不算,你们六分子送了来,我包总七八两银子也尽够了。” 众人一齐应诺。 贾琮道:“二姐姐什么病?四妹妹又告什么假?” 李纨笑道:“不过是偶感风寒,太医看过了,开了药不妨事。四丫头说要潜心作画读经,且也不擅作诗,就不来诗社了。” 贾琮皱眉:“作什么画,读什么经?” 李纨见他神色有些不豫,忙道:“这不是上年刘姥姥来,老太太高兴,让四丫头画一副大画儿,把咱们园子里的人物画进去,此外四丫头近年崇尚佛法,平日无事便研读佛经。” 果然,贾琮模糊记得惜春就是因为读了佛经读魔怔了,好好的花季少女,学人家谈什么顿悟超脱、六根清净、了断尘缘,简直狗屁不通。 似乎还有两句判词,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可见其结局堪忧。 虽说是有家庭和外在因素,不过自己无脑也是主因。 “大嫂子,去告诉四妹妹,姊妹之间就这几年亲近欢乐的日子,她告什么假?还有,把她的佛经都收了,以后也不许她再读。”贾琮淡淡道。 “好,我待会就去劝说她。”李纨忙点头道。 “嗯,我去看看二姐姐。”贾琮说完起身便去。 宝钗、黛玉也忙道:“你们聊,我们也去看看二姐姐。” 迎春是贾琮的亲姐姐,如今她们身为贾家妇,对她自比往日更敬重几分。 第五百一十一章 洞房花烛 第513章洞房花烛 贾琮把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在蓝薇丫头带领下,悄悄从百花楼后门儿出去,坐了车,快马加鞭赶回府里。 在楚婵处换回大红斗牛服,得知没人察觉后,才匆匆往正房去。 “驸马来了。”几个宫中女官在门口接着他。 贾琮点点头,道:“公主用过膳了么?” “用过了。” 贾琮搓着手进门儿,笑道:“烟儿,我来了。” 两个宫女忙上来接着,替他解下大氅,又递来手炉。 如意坐在床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前面问了几次,都说你在书房,有那么多事儿忙?也不看看日子。”她枯坐许久,又不能随便走动,腰都酸了。 贾琮陪笑道:“有几件急务,皇上对我恩重如山,这不是先公后私么?来,为夫给你揉揉。” 如意脸一红,啐道:“无事献殷勤。听说方才冯远他们还与你吟诗唱和,果然是一丘之貉,一群下流种子。”宫女早已把酒宴上的事原原本本报给了她。 贾琮笑道:“我可没参与,都是冯远、忠信还有霍中堂说的。本驸马洁身自好,怎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呸,自吹自擂。”如意忽然掩嘴一笑,道:“还不知罢,朝中早有传言,说国朝有三大无耻之徒,无耻之尤,腼颜人世,正直之士无不羞与之为伍。” “嗯?我怎么不知?”贾琮一呆,朝里有风声自己理应第一个知道啊。 如意吃吃笑道:“因为你就是其中之一,你下面那些人又怎么敢报给你呢。” 贾琮哂道:“这不过是世人对我的误解,还有两个是谁?” “一个是忠信郡王,另一个自然是冯胖子了。你们仨,勋贵、宗室、文臣各占一个,公平合理,也算鼎足而三了。”如意揶揄道。 贾琮不伏气道:“他们两个名副其实,实至名归,这也罢了,与我何干?简直混账,谁杜撰的,我明儿查到他,定扔他进卫狱里去。” 如意笑道:“此乃公论,你抓谁去?你少贼喊捉贼,当我不知道你么?下流无耻的小贼。”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渐渐低下去,目光盈盈白了他一眼,秋波暗送,情意绵绵。 贾琮想到两人过往,笑道:“好烟儿,竟敢诋毁为夫,今儿定不饶你。来人,服侍我和公主更衣。” 如意眼中羞意哪藏得住,不敢看他,慌忙别过头去。 宫女上前服侍两人洗漱毕,又摘下两人头冠头饰,褪下外袍、中衣,只留贴身小衣。 如意吃羞不过,早缩进被子里藏起来。 贾琮挥退宫女,钻进被窝,将她搂在怀里,笑道:“看你今儿往哪里逃。” 如意伏在他怀里,含羞道:“下流坯子,你,你可轻着些儿,人家有些害怕。” 贾琮笑道:“这两年你怕我,过两年说不定就是我怕你了。” 如意听他调笑,忍不住粉拳在他胸前锤了两下,嗔道:“讨厌。” 贾琮忽地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笑道:“好香啊,是用的情人香么?” 如意微微点头,轻声道:“你喜欢么?” “你这些日子都用么?” “嗯,挺好闻的。” “有梦到我么?”贾琮暗笑。 “不知道。”如意娇笑道。 贾琮嘿嘿一笑,探手入怀,在她雪峰上轻轻一揉。 “嗯……你……不要。” 如意只觉今日触感强烈了数倍,胸前怪手似乎带了电,所过之处,又酥又麻,直痒到心里,忍不住轻吟一声。 春雨酥还对付不了你?贾琮暗暗得意,大手四处游走,轻拢慢捻抹复挑,不过片刻,寒梅傲立,芳草带露,春潮暗涌。 “嗯,坏家伙……”如意脸蛋儿红彤彤的,口中吐气如兰。 贾琮记着凤姐儿嘱托,为了日后的幸福,铁了心要一举降服如意。 在春雨酥作用下,如意哪里禁得住他这般手段,唤道:“琮哥儿……” “何事?” “你坏死了,不许欺负人家。” “来了!” 贾琮见时机成熟,提枪跃马而上。 如意口中一声痛呼。 红烛摇曳,梅花三弄。 终于,如意檀口间再次轻吟一声,紧紧搂着贾琮。 “哎呀,讨厌,人家快死了,停。” 感受到贾琮还想连续作战,如意忙推他。 贾琮笑道:“烟儿这就完了?我还没过瘾呢。” “下流种子,你定是故意欺负我。”如意媚眼如丝,含羞嗔道。 贾琮得意地轻轻挑动,笑道:“人伦大礼,怎么说是欺负。”
如意羞笑着别过头去,娇嗔道:“不许动,我不来了。你找宝姐姐、颦儿去。” “不行,我可不是半途而废之人,请烟儿勉为其难再与我顽顽罢。” 如意又羞又怕,软语求道:“琮哥儿,人家着实受不住了,你就饶过这一回,过两日再陪你好么?” 贾琮心头暗笑,故作正色道:“这怎么行,今日事今日毕,小弟本小利薄,概不赊欠。” 如意见软的不行,心中气恼,柳眉一竖,斥道:“混账东西,敢不听本宫的话?!” 贾琮见她色厉内荏的样子,哑然失笑,点头道:“好好好,败军之将还敢口出狂言,看枪!” “哎呀……你,轻些儿个。” 又是一通疾风骤雨,直杀得如意花摇蕊泣,魂荡神飞,连声求饶。 “呀,好哥哥,人家又要死了。人家错了还不行么,饶命饶命。” 贾琮见她嘤嘤而泣,以此舒缓强烈的快感,得意地道:“伏不伏?” “伏,人家伏了。”如意弱弱地道。 “还敢不敢对本驸马颐指气使?” “不,不敢了。”如意小声道。 “那要不要听话?” “嗯,我听你的还不行么?” 等的就是这句话,贾琮在她耳边道:“好烟儿,明儿把宫里派来的那些老嬷嬷、女官、太监什么的,都撵到公主府去。 留几个贴心宫女儿服侍便罢,我看到她们就烦,规矩忒多。” 如意白了他一样,回复了几分清明,道:“她们不在,你更好欺负我了。” 贾琮神色一变,佯怒道:“竟敢诈降!看我饶不饶你。”说完作势再战。 “诶诶,别别,人家依你还不行么?霸道。”如意柔弱无力地捶了他一下。 贾琮笑道:“此乃夫为妻纲也。烟儿,方才你提到冯胖子吟诗,此情此景何不赋诗一首?” 如意闻言粉嫩的胸脯儿都红起来,啐道:“下流坯子,休想我与你说些淫词浪语。” “不说是吧,又是诈降,看枪。” “别别,我说,我说。” 如意又羞又恼横了他一眼,忽地掩嘴一笑,勾着贾琮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说完还伸出灵巧的舌尖在他耳廓上舔了一下。 贾琮嗤一声笑了,公主就是公主,文化水平比自己高多了,笑道:“烟儿果然吟的一手好诗,爱煞人也。”说完又动作起来。 “你,你出尔反尔。”如意嗔道,急忙躲闪。 “好烟儿,你是过瘾了,我还吊着呢。乖,让为夫再弄一下,很快就好。” “呸,讨厌,那你快些儿,人家……嗯……被你害死了。” ―― 贾琮在两个俏宫女儿的服侍下,擦洗干净,穿好衣服,出了正房,早有几个婆子丫头候着,点着灯笼送他去宝钗的院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贾琮问道。 “回侯爷的话,打过二更了。” 贾琮算了算时间,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快步走进宝钗院子,莺儿、香菱忙迎着他进去。 “好姐姐,久等久等,小弟来晚了。”贾琮笑着过去,挨着宝钗坐下,在她脸蛋儿上亲了一下。 宝钗粉颊微红,白了他一眼,道:“莺儿,端茶来。” 莺儿在外间答应了一声,端来一盏茶。 贾琮道:“这大晚上的喝什么茶?” 莺儿笑道:“这是老山参虫草茶,姑娘怕侯爷劳累,专门让人备下的。” 宝钗嗔怪地道:“多嘴,还不下去。” 莺儿掩嘴笑道:“我还没服侍侯爷和姑娘更衣呢。” 贾琮笑道:“还是宝姐姐疼我,体谅小弟劳苦,端来我尝尝,嗯,味道不错。” 宝钗一双水杏眼波光潋滟,柔柔注视着贾琮,饶是以她一向的沉稳大气、心思敏锐,都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话,想着两人过往种种,心中柔肠百转,一时痴了。 贾琮笑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宝钗又羞又惊,掩面啐道:“荒谬,大胆!这等事传出去,我和颦儿怎么见人?万万不许。” 贾琮可怜巴巴地道:“好姐姐,这么冷的天,一会穿一会脱好麻烦,你不怕我着凉么?何况一个一个来,轮到颦儿都好晚了。” 宝钗依旧红着脸,摇头不许,低声道:“那你先去颦儿那里。” 贾琮眼珠一转,笑道:“也罢,姐姐稍等。”说完便跑。 第五百一十二章 诗词为心 第514章诗词为心 宝钗看着他像只兔子般嗖一声不见了,饶是性子端重,也忍不住有些气苦,心中暗啐,混账东西,以前说的好话儿都是骗人的。 哪知过了片刻,却听外面有响动,贾琮竟去而复返。 “侯爷,林姑娘,你们……”莺儿忙接着他们,有些傻眼。 贾琮笑道:“这叫两步并作一步走,省得麻烦。” 方才他竟是跑到隔壁院子,连哄带骗加用强,好歹将黛玉弄了过来。 他对两人知之甚深,知道宝钗原则性强,特别在今儿这种特殊日子,绝无可能为自己逾礼,因跑去蛊惑黛玉。 黛玉是个诗人性子,更浪漫些,兼且心软,更容易得逞。 黛玉披着鹤氅被贾琮半搂半抱揽在怀里,羞不可抑,啐道:“还不松开,叫人笑话,你好生陪陪宝姐姐,我要回去了。” “来都来了,咱去看看宝姐姐,不能白来一回。”贾琮哪放她走,强行把她“扶”进房里。 身后紫鹃、雪雁端着盥盆、手炉、衣物帕子等各种事物,跟着进去。 宝钗见两人进来,忙起身接着,啐了贾琮一口:“琮儿,你又犯浑。这,这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和颦儿回去。” 黛玉见宝钗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掩嘴笑道:“还不是的琮儿担心宝姐姐等急了,非要拉我过来陪着。” 宝钗羞恼道:“你这丫头,什么日子,还纵着他浑来。” 黛玉轻笑道:“宝姐姐只问着他,我也不想来打扰姐姐的洞房花烛夜呢。” 宝钗气结,瞪着贾琮。 贾琮恬不知耻地笑道:“我这不是想和你们促膝长谈,联床夜话么?” 二女齐声啐了他一口,这无赖,夜话是假,联床是真。 “不信?待会咱慢慢说,先宽衣,天儿也不早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来人。”贾琮笑道。 莺儿、香菱、紫鹃等人忙进来,服侍三人洗漱宽衣。 事已至此,宝钗拿他没法,只得认了,忙拉着黛玉钻进被窝里。 贾琮嘿嘿一笑,光溜溜钻进两人中间,先把如意那里的战果汇报了,表功道:“为了咱家今后的好日子,我可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宝姐姐、颦儿你们怎么赏我。” 黛玉早已知情,吃吃笑着不说话。 宝钗啐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意一个小姑娘家,你也下得去手,真真儿可恶。” “好个宝钗,竟对有功之臣恶言相待,看我饶你。”贾琮怪叫一声,翻身压住宝钗。 黛玉听着宝钗一声如泣如诉的低吟,只觉浑身发软,忙侧过身去拿被子捂着头,只露出满头青丝。 贾琮两线作战,左右开弓。 忽听宝钗哀鸣一声,软绵绵地道:“琮儿,你去疼疼颦儿。” 黛玉羞得耳朵都红了,忙捂着头脸。 “不,不,多疼疼宝姐姐。” 宝钗气笑了,好个颦丫头,竟临阵脱逃。 忙推了贾琮一把,道:“还不快去。” 贾琮从善如流,缓缓退兵。 “嗯。” 黛玉听了半晌,又被贾琮调弄几番,早已春心萌动,但觉一个健壮的身子轻轻压上来,忍不住伸手搂住,抬股相就。 “嗯……琮哥哥……轻些儿。” 贾琮知道她身子比宝钗娇弱些,也不敢大开大阖,只是轻提慢送。 不一刻,又将黛玉送入云端。 “好哥哥,人家受不住了,快去寻宝姐姐去。”黛玉娇喘着祸水东引。 “得令。”贾琮嘿嘿一笑,又找上宝钗。 如是者三,宝黛二人都被他弄得心慌意怯,都连声儿求饶。 贾琮恶趣味兴起,笑道:“琮尝闻,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宝姐姐、颦儿都是这般美人儿,此情此景若不吟诗一首,岂非辜负了?” 宝钗啐道:“呸,休想我和你说什么淫辞艳赋。” 贾琮笑道:“好好,宝姐姐不愧为山中高士晶莹雪,走你。” “呀……琮儿,你好狠的心。别……我说我说,你快停下。”宝钗毫无悬念败下阵来,连声求饶。 “说。”贾琮重重吐出一个字。 宝钗强忍着阵阵酥麻,杏眼含春,“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还不住手,羞死人了。” 贾琮大笑,饶过了她,“果然才女就是才女,什么都难不倒你。” 宝钗白了他一眼,道:“该她了。” 黛玉嗔道:“好你个宝丫头,见不得人好么?就会以邻为壑,仔细我啐你。” 宝钗抿嘴笑道:“我只好奇你这张嘴儿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既不愿便算了,请琮儿网开一面罢。”
黛玉亮晶晶的眸子柔柔地看着贾琮,求道:“好哥哥,宝丫头欺负我。” 贾琮嗤笑道:“休要对我使美人计,不好使。颦儿快说,不说的话,别怪哥哥心狠手辣了。” 黛玉早被他方才凶狠蛮横的样子吓住了,哪敢违拗,略一思忖,勾着贾琮脖子,在他耳边腻声道:“吾爱贾子龙,风流天下闻。好哥哥,你饶了我罢。” 贾琮大笑,搂着她狠狠亲了一口。 “溜须拍马,哥哥不吃这一套,不应景儿,重说。” 黛玉被他逼得没法,声如蚊蚋,轻声道:“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嗤……宝钗、贾琮一起笑起来。 “你们两个,讨厌!”黛玉把头藏进被子里嗔道。 “颦儿果然好才情,眨眼便想到佳句。”宝钗掩嘴笑道。 贾琮道:“好颦儿,果然才思敏捷,哥哥伏了。” “你……混账,言而无信,又……又作怪。”黛玉轻呼道。 “好歹让哥哥有始有终,颦儿……” “嗯。” 只听贾琮一声闷哼,一切归于寂静。 莺儿、紫鹃等人忙端着铜盆进来,拧干热气腾腾的帕子,替三人清理身子。 贾琮搂着两人,忽然笑道:“我想到两句诗,不单应景儿,还颇有金戈铁马之气。” “什么诗?”宝黛问道。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去你的。”两人齐声啐道。 贾琮笑道:“不好么?你们两个身子又白又嫩不像银瓶么?迸、鸣二字相当传神,我觉得恰如其分。” 呸,二女一齐啐了他一口。 “嘿嘿,睡觉睡觉。” 宝钗提醒道:“今晚你该去公主房里睡。” 贾琮摇头道:“烟儿早都睡死了,我去没得吵醒她,放心罢,她谢你们还不及,怎会见怪。” “下流坯子。” ―― 次日一早,贾琮带着如意并宝黛去慎始堂拜见贾赦、邢夫人,行见舅姑之礼。 贾赦夫妇坐东面西,如意立于西,对二人行四拜礼,贾赦二人还两拜,若无意外这是他们生前唯一能受公主礼的机会。 宝黛二人依次行过礼,贾赦却不必还礼了。 随口勉励两句,贾赦便想离去,邢夫人忙抓着机会,笑道:“琮哥儿,你妹妹一家昨儿从南边儿上来了,现正在荣庆堂拜见老太太,你看要不要抽空去见见他们。” “哪个妹妹?”贾琮一愣。 邢夫人有些尴尬,仍笑道:“就是你大舅家的闺女叫岫烟的,比你小半岁。还有珠儿媳妇的婶婶并两个妹妹也上来了。” 原来是邢岫烟,贾琮恍然,因笑道:“太太放心,我待会就去拜见老太太,顺便见见岫烟妹妹。” “好好,我先过去,劳你费心了。” “太太放心,琮自不会薄待了岫烟。” 他对邢岫烟这个原著中安贫乐道,闲云野鹤般的女孩子颇有敬意和好感。 邢夫人大喜,辞了众人,与贾赦一道去了。 她深知兄嫂在南边儿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上京投奔,这一来买房宅、置盘缠、谋生计,少不得是一笔大花销,她是不想花这笔钱的。 若能赖着贾琮,他手指缝儿里随便漏些,就足够邢忠一家吃穿不尽了。 贾琮陪着三位人比花娇的老婆吃过早饭,笑道:“我去西府看看,你们去不去?” 宝黛二人白了他一眼,虽说礼法上只有见舅姑,没有见祖母的说法,不过两府相邻,老太太又是堂堂一等荣国夫人,怎好不去拜见,不过如今她们却不好自作主张,只把眼看着如意。 如意微一沉吟,道:“按理原该去拜见,只是老太太那里有远客,我此时过去却有些不便罢?” 贾琮点头称是,公主大驾莅临,按规矩是要清场的,非召不得进,这便有些喧宾夺主了,因笑道:“那你就在家歇着,我与宝姐姐、颦儿过去看看便罢,就说你身子不舒服。” 宝黛对视一眼,脸蛋微微发烧,这混账,还好意思说。 如意更是大羞,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胡吣什么。你就说,就说我要打理家务,过两日再去拜见老太太。” 贾琮笑道:“好好,那你就‘打理家务’罢,要我扶你进去么?” 宝黛二人羞得不敢抬头,又要强忍着不笑。 如意瞬间破功,顿觉羞人处有些火辣辣的痛,红着脸骂道:“还不快滚,仔细我啐你,什么好下流种子。”说完一抬手,早有宫女儿过来,扶着她回内宅去了。 贾琮大笑,领着宝黛二人去西府。 第五百一十四章 迎春之忧 第516章迎春之忧 贾琮携宝黛出了秋爽斋,过蜂腰桥,转过一条小径,便是迎春居处紫菱洲。 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心中有些自责,自己平日对这个二木头姐姐似乎没怎么关心过,逢年过节倒得了不少她做的鞋袜荷包。 “侯爷来了,快请。给两位奶奶请安。” 门口穿着红锦袄子、梳头、高大丰壮身材的司棋忙见礼迎接。 贾琮点点头,道:“二姐姐在么?” “姑娘在里间歇着,侯爷、两位奶奶请进。绣橘快倒茶来。” 听到声响,迎春已披着鹅黄色银鼠皮蜀绣褂子出来,又惊又喜,笑道:“三弟怎么来了,两位弟妹里边请。” 宝钗、黛玉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憔悴,忙扶着她进去,道:“二姐姐快进去,仔细受了风。” 贾琮跟着进去,道:“二姐姐可好些了?” 迎春勉强笑道:“不妨事,只是前儿天气骤然转凉,偶感小恙。 太医看过了,吃了几剂药,已大好了,有劳三弟操心。 你也是的,新婚燕尔怎么不多陪陪公主并宝丫头、林丫头,来看我做什么,没得过了病气,快回去罢。” 宝钗忙道:“二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是琮儿的姐姐,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姐姐,往日都是一块顽笑的姊妹,怎么如今反倒生疏了。” 黛玉也笑道:“可见往日是二姐姐爱屋及乌,才略略垂爱我等,如今她已是大姑子,还用得着看我们的脸色么?” “唉,你们……”迎春闻言,急得俏脸涨红竟说不出话来。 她本就拙于言词,哪里是宝钗黛玉的对手。 贾琮笑道:“不许打趣二姐姐,她最是老实木讷们还不知么?” 宝黛方才掩嘴笑而不语。 迎春缓了口气,嗔道:“你们两个知道我笨嘴拙腮,竟捉弄起我来,不像话。” “二姐姐息怒,顽笑而已。”宝黛笑着赔不是。 贾琮又问了几句病情,见她精神尚可,方才放下心,又叮嘱了两句。 知道这些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大多娇弱,何况这时代医学也不发达,说不定就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绝症。 “三弟放心罢,我又不是小孩子,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迎春笑道。心中暖意融融,数年前这个不起眼的兄弟,真的长大了。 贾琮微微颔首,对司棋道:“二姐姐的病情派人每日去东府报于我。” “是,侯爷……只是……”司棋答应一声,欲言又止。 贾琮见她神色有异,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姑娘的病也未必全是天凉所致,或是有些心病……”司棋看了迎春一眼,大着胆子道。 “司棋,不许瞎说。”迎春忙责道。 嗯?贾琮抬手止住迎春,道:“司棋,你尽管说。” 司棋得贾琮允许,忙道:“前儿孙家屡次派人上门求亲,大老爷有应许的意思……” “哪个孙家?我怎么不知。”贾琮皱眉道。 “前一阵子侯爷在山东打仗,后来两府又忙着侯爷大婚,故没人提这事。” 贾琮道:“你接着说。” 司棋道:“我命表弟潘又安去打听了,那孙家据说是大同府人氏,祖上军官出身,是当日两府门生,算来也是世交。 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正在兵部候缺题升。此人风评不佳……因此姑娘心中忧虑……” 迎春羞得脸色通红,气血上涌,忍不住咳嗽起来,嗔道:“司棋,你胡吣什么。” 宝黛忙一齐宽慰。 贾琮眉头紧锁,这故事听起来有些熟悉,难道迎春就是毁在孙家手里? 因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孙绍祖。” 原来是此人,贾琮有些庆幸,还好发现的早。 因说道:“此子不是个好人,二姐姐勿忧,有琮在,岂会让奸邪之徒得逞。 想来他求娶二姐姐不过是为了借咱家的势升官发财,却是有些天真了。灵素!” 程灵素向来随侍他左右,形影不离,闻言闪身进来。 “主人请吩咐。” “去告诉旺财,拿我的帖子拜会兵部左堂孟华采大人,请他把这个什么孙绍祖给我黜落了。
此外,传令温振,叫他查查大同孙家的底细,若有不法之事,给我按律严办。” 贾琮冷笑道,嘴边露出一丝杀机,他要改变金钗们的命运,岂会容忍这样的变数存在,一定是要掐死的。 何况以他此时此刻的地位,孙绍祖之流在他眼中不过草芥而已,别说没杀错,便是杀错了,也只如碾死一只蚂蚁。 想来温振会明白“按律严办”的意思。 “是。”程灵素躬身离去。 司棋喜道:“谢侯爷开恩,如此祛了姑娘心病,什么病痛也没了。” 宝钗、黛玉二人掩嘴偷笑,对女儿家来说,还有什么比终身大事更重要呢? 迎春赧然道:“又浑说,给我下去。三弟,如此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何况大老爷那里……” 贾琮摆手笑道:“二姐姐不必操心,兵部孟侍郎也是新党干员,与琮素来守望相助,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值什么? 至于大老爷那里么……紫鹃去传我的话,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的婚事非一人之事,须得以家族利益为先,任何人不许擅自做主,但有求亲者,皆报于我定夺。” “是,侯爷。”紫鹃抿嘴一笑,领命而去。 “三弟……你,这会不会太霸道了些……恐惹大老爷、老太太不快。”迎春没想到贾琮这么大包大揽,期期艾艾地道。 黛玉笑道:“二姐姐,琮哥哥若不霸道就不是他了,你就放心罢。” 贾琮道:“二姐姐放心,琮身为族长,自然要对你们这些女孩子负责,其他人么,想来也不能驳了我的话。” 迎春目中含泪,感慨莫名,泣道:“三弟……” 贾琮笑道:“好好的哭什么,我定为姐姐选个称心如意的少年郎君便是。” 众人都笑起来。 “三弟!”迎春嗔道。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贾琮知她脸皮薄,笑道:“此来还有件事要和二姐姐说,大太太娘家的岫烟妹妹来了。 我见她性子温厚淡泊,且又是知书识礼的,定能与姐姐相契,便让她和姐姐一起住,也能互相照应。” 迎春笑道:“那可好,我正愁平日没人说话。”说完忙命司棋去整理房间。 “至于平日用度么,宝姐姐,派人多送些来便是了,府里下人都长了一双体面眼睛,省得岫烟让人小看了去。”贾琮道。 宝钗笑道:“正是此理,我见岫烟妹妹衣着质朴,虽显出她卓尔不群的品格,到底难免被不长眼的下人怠慢,正想着给她置办些物事。 不单平日用度,还有女儿家的衣饰裙钗头面梳妆等物,毕竟是你的妹妹,别叫人看了笑话。” 贾琮笑道:“宝姐姐心细如发,无微不至,琮高枕无忧矣。” 黛玉掩嘴笑道:“谁不知宝姐姐是古今第一贤德之人,岫烟有嫂如此,何其幸也,我便没想到,惭愧惭愧。” 宝钗玉面微红,嗔道:“颦儿给我仔细着,以前小孩牙尖嘴利我也不与你计较,如今在二姐姐这里还不收着些儿,叫人笑话。 你问问二姐姐,谁不知道你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能有你想不到的?只是我心直口快替你说了,倒让你调笑。” 贾琮笑道:“颦儿才能我也深知,如今当太太了,不许再如姑娘时偷懒。 我已和如意说了,以后家里大小事她牵头抓总,宝姐姐管外事,颦儿管内事。 日后府里几百号家下人等,可有的你忙,你想不贤德也不行呢。” “这却好,从今以后咱的吃穿用度可指着林夫人开恩了。”宝钗笑道。 黛玉大羞,嗔道:“你们两个合起来欺负我,我告二姐姐去。”说完可怜巴巴看着迎春。 迎着笑着看两人斗嘴,以前是姊妹,现在是弟妹,更别有一番风味儿。 笑道:“黛玉莫急,三弟以重任相托,怎么是欺负呢?以后你手掌大权,二姐还要仰仗你呢。” “二姐姐,你也取笑我。”黛玉不依嗔道:“仔细我让琮哥哥选个厉害的二姐夫。” 迎春脸一红,啐了一口,娇羞不语。 贾琮嗤一声笑了:“颦儿说的是哪方面厉害?” 宝黛闻言,刷地脸红,齐声啐道:“胡说八道什么。” 迎春如今双十年华,哪里听不懂,羞得脸色通红,咬着唇儿别过头去,假装没听到。 第五百一十五章 圣意如刀 第517章圣意如刀 贾琮等人陪迎春聊了半晌,不便久耽打扰她休息,便出来回东府。 与如意一起用过午饭,听人报庞超请他议事,忙出外书房来。 “琮哥儿,方才锦衣卫把今上的朱批送来了。”庞超递过来一本折子。 贾琮接过一看,原来是上回下狱之前,熙丰帝让复查的旧案。 事涉十四名旧党官员,另外稍稍挖出了两个旧党大员,刑部右侍郎陆捷和吏部右侍郎赵怀安,这也是贾琮的意思。 这两人上次为置自己于死地,可出了不少力。 特别是赵怀安,平日看似与贾政交好,还卖他的面子,提拔了贾雨村,哪知关键时刻背后捅刀子,毫不手软,阴险毒辣,贾琮怎可能放过他。 御笔朱批:按律查办,一应证据交三司问罪,锦衣卫监审。 贾琮暗暗点头,今上的意思显然是既要把此案办成铁案,又要让旧党诸人心服口服,生怕旧党官官相卫,特意命锦衣卫监督。 “先生以为如何?” 庞超微笑道:“今上显是要对旧党下手了。” 贾琮道:“那我们应如何做呢?” “自然是推波助澜,旧的不去新的怎么会来?”庞超笑道。 “此事于我们可有好处?”贾琮道。 庞超道:“琮哥儿可找机会在江中堂处进言,若空了两个肥缺,新党至少能得其一,另外一个么,若争取争取,未必不能由我所得。” 贾琮有些明白过来,忙道:“先生是说江南那边……” 庞超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折子,道:“这是正归党魁关浦新写的论新法之利弊的雄文,请江中堂呈上御前,必定龙颜大悦。 如今新法之重在江南,先不提关浦本身的资历和才干,今上即便从收揽江南士林之心考虑,也必起复于他。” 贾琮叹服:“先生深谋远虑,难道当初在江南时便想到今天?” 庞超笑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然之理也。此举不过是顺手占点小便宜,距离引江南学社入朝之目标还相差甚远,不值一提。” 贾琮问道:“先生怎么笃定江中堂会帮我,而不是推自己的人呢?” 庞超笑道:“江相是聪明人,他推自己的人又怎么争得过新党?何况旧党也不同意。 只有推江南之人,才有新旧两党都无可比拟的优势。 对他来说,只要非新非旧,便是有利,而且他一力举荐,等若提前拉拢了一个盟友,与自己人比差不了什么。” 贾琮想来也是,笑道:“先生果然厉害,度朝堂诸公心思,如掌上观纹也。” “雕虫小技耳。” 当下两人又谈了许久,将诸事计议决定,方命锦衣卫查办此案。 次日一早,贾琮携如意入宫。 如今他是驸马,也能蹭公主车驾了,不必在午门外下马走路进去,而是与如意一起坐着凤撵彩舆,直趋内廷。 凤撵内十分宽敞,铺着地毯垫褥,坐七八个人绰绰有余,甚至还设有小床、小柜、小几,解闷的书籍、点心、果品、酒水一应俱全。 贾琮第一次享用皇家“福利”,好奇的东翻西翻,笑道:“烟儿,你这板舆果然奢华,看得我以后都不想骑马了。” 如意笑着白了他一眼,从几柜中取出一瓶酒,一个白瓷杯,道:“尝尝吐鲁番进贡的葡萄酒,比桃花醉如何。” 贾琮笑道:“烟儿,你这酒杯不对,喝葡萄酒当用夜光杯才是。”
如意一愣,忽然想起他讲的话本中论杯的桥段,笑骂道:“穷讲究,将就用罢,下次再换夜光杯好了。” 贾琮手一扬,把酒泼入口中,坏笑道:“没什么滋味,还不如烟儿的琼浆玉液甜美。” “你要死了,口无遮拦,仔细让人听到。”如意急骂道,伸手便打。 贾琮嘻嘻一笑,过去搂着她倒在小榻上,涎着脸道:“好烟儿……” “放我起来,仔细弄乱了我的衣裳。”如意嗔道,忙推他。 “那来弄我,我不怕弄乱衣裳。”贾琮无耻地道。 “呸,色坯子,你休想!”如意骂道。 “嗯?好个烟儿,说好夫为妻纲,竟又诈降。”贾琮恶狠狠地道。 如意忙小声恳求道:“好哥哥,回府去人家都随你,这大白天的,又是在外面,好羞人。” 贾琮挑起她娇俏的下颌,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笑道:“放心,哥哥我顶得住,保证不发出任何声音。好烟儿,很好顽的,咱们试一次。” “去你的,是你好顽罢,谁爱同你顽。”如意嗔道。 贾琮百般乞求威胁,如意方才含羞勉强点头。 忽觉车轿停了,撵外有宫女道:“公主、驸马,到隆宗门了。” 如意忙抬起头来,擦了擦嘴角,低声啐道:“下流坯子,还不穿好衣裳。” 贾琮意犹未尽叹了口气,笑道:“待会家去继续,搞得我不上不下,好难受。” “无耻小贼,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意瞪了他一眼。 贾琮嘿嘿一笑,在她脸蛋儿上轻拧了一把,麻利地收拾停当,跃下车来,此处公主可以换乘软轿,他只能走路了。 二人一路进去,先去长春宫拜见了皇后,顺道见过元妃。 受一翻醮戒后,又出来在养心殿拜见熙丰帝。 养心殿内,熙丰帝正与大臣议事。 “圣上,据钦天监预测,今春北直隶、山西、河北并长江中下游各地或有严重春旱,当防患未然,兴修水利,以避天灾。”工部尚书万自怡禀道。 冯远在一边撇撇嘴,早知道叫我来没好事,又是跟老子要钱的。 因奏道:“陛下,前儿桓侯押运进京的银子,除去发放京官年例并养廉银子、赈济北方各省雪灾、偿还各部院去年积欠的款项、支付京军、边军上百万将士的粮饷并朝廷各项开支,实已所剩无几。 还得留些修河道、救灾荒、防兵戈、平匪患等防备万一之银,如今库里着实拿不出银子。” 熙丰帝没好气瞪了冯远一眼,这死胖子嘴里就从来听不到有钱两个字。 以前国库空虚也就罢了,近几年贾琮连续弄来好几笔大银子,还是没钱,着实混账! 若非看在冯远还有几分理财之能,前些年那么艰难都维持住了,各项部务打理得妥妥帖帖,熙丰帝真想把他远远贬到穷乡僻壤之地,让他过过真正的穷日子,省得他整天叫穷。 见万自怡不伏气还想再说,冯远笑道:“万部堂,若春旱之情实在急迫,要不下官将修黄河的银子先挪出来给您修水利?” 万自怡一愣,暗骂卑鄙,修黄河是肥缺,春旱是瘦缺。 这死胖子竟想以瘦换肥,傻子才干,何况若没钱修河,到时候黄河发大水,又要怪工部修河不利。 因勉强笑道:“既然国库一时周转不开,此事容后再议罢。” 冯远拱手道:“谢万大人体谅,若诸位同仁都如万大人般通情达理,下官也不至于衣带渐宽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为国举贤 众人看着他圆滚滚的身材,暗骂无耻之徒,与贾琮不分伯仲,怪不得喜欢引用他的词。 心中骂归骂,要钱的时候还得装孙子。 礼部尚书陈道开口道:“近年来国朝大部风调雨顺,没听说什么春旱,即便有,不过是疥癣之疾,略缓一缓也无妨。 可今年春闱迫在眉睫,全国举子眼看就要陆续进京了。 贡院年久失修,多处破败,上不能遮风避雨,下尽是残砖泥泞。 冯大人,你也是从贡院出身,应知其中甘苦。 请冯大人为天下举子计,先行拨付贡院修缮费用罢,否则朝廷必将颜面扫地矣。请圣上恩准。” 冯远暗骂,老子当然知道你们贪了多少,哪一科你们不修贡院,修来修去还是那鸟样,一群贪鄙无耻之徒。 熙丰帝淡淡道:“冯爱卿,户部有这项银子么?” 冯远知道此事倒不好回绝,不然士林风评压力也挺大,因说道:“回皇上,若单是修缮贡院,臣尽力周转也能挤出一些银子。 方才大宗伯所言在理,远亦是两榜进士出身,岂有不知贡院失修之情?只不知需用多少钱款?” 陈道精神一振,让冯胖子松口不容易,道:“现下贡院共有考棚15000余间,并各公堂、衙署、居室、点名厅、守备厅、监视厅及印刷刻字、誊录、弥封等处所,至少需80万两白银,方可勉强修复供考。” 冯远心头冷笑,混账,好一个勉强,这是为下一次要钱先埋下伏笔了。 因淡淡道:“户部最多只能挤出十万两。” 陈道大怒,没想到冯胖子砍价这么狠,这么搞别说弄点油水,恐怕还得倒贴。 因抗声道:“陛下,请派工部专员巧匠赴贡院实地勘察,看十万银子能不能修缮。” 工部尚书万自怡忙道:“微臣愿往。”修贡院也是一个好项目,先联合礼部弄到手再说。 熙丰帝瞪了冯远一眼,道:“再议。” 冯远看懂了熙丰帝的眼神,意思是别跟我这儿扯皮,略一沉吟, 道:“春闱乃天下瞩目之文事,户部愿砸锅卖铁挤出40万银子,若陈大人仍持异议,今年的贡院便由户部来修罢,保证到春闱之前竣工。” 陈道和万自怡对视一眼,知道不能把冯胖子逼狠了,不然一拍两散。 “陛下,想来冯大人已竭尽全力,臣无异议,自当精打细算,尽力保证贡院修葺完好。” 冯远心头冷笑,不过十来万银子能办的差事,给你四十万还惺惺作态,衣冠禽兽! 忽见戴权进来禀道:“启奏陛下,如意公主并驸马在殿外求见。” 熙丰帝点头,道:“众卿先去罢,午后再议余事。” “是,臣告退。” 众人退下,在殿外碰到贾琮如意,互相客气地见礼。 贾琮见冯胖子也在,笑着拱手道:“咦,正方兄,今儿似有郁郁之色。” 冯远白了他一眼,你被人勒索了银子能笑得出来? 因还礼道:“子龙兄,别提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不郁郁乎? 谁能如兄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见过公主殿下。” 这淫才,贾琮听出他话中深意,笑道:“事在人为,凭兄之大才,天下应无难事矣。” 如意没听出玄虚,见两人互相吹捧,嫌弃地站开了些,生怕被恶心到。 “宣如意公主并驸马觐见。” “正方兄回见。”贾琮朝冯远使了个眼色,携着如意进去拜见。 冯远小眼珠一转,转身离去。 殿内,熙丰帝叫起二人,随意训戒了几句,无非是让如意莫要骄纵放肆。 在如意撒娇攻势下,又训了贾琮两句,叫他不许欺负如意,不许在外顽花戏柳,斗鸡走马,否则定不轻饶。 如意这才喜笑颜开,谢父皇隆恩。 贾琮又禀了些公务,才与如意一起退下去长春宫等着,中午领了宴才出来。 出了午门,贾琮让如意先回家。 如意疑道:“你要去哪?” 贾琮道:“我约了人。” 如意心中微动,道:“是冯胖子?” 贾琮笑道:“烟儿果然聪明。” 如意哂道:“方才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当谁是傻子。去罢,早些回来。” 贾琮一愣道:“烟儿,你忘了我还有衙门差使?” “呸,你锦衣卫衙门那点事儿在家里办不是一样?难道你手下还敢管你?”如意啐道。 贾琮哑然失笑:“烟儿,你是调唆为夫旷工么?按律,无故不上衙者,笞二十。” 如意笑骂:“你这下流种子,又与我扯谎,你们衙门谁敢对你执刑?若真有铁面无私的强项令,你持我如意去便是。” 贾琮奇道:“烟儿为何定要我早回,有事么?” 如意凑到他耳边吃吃笑道:“坏家伙,你方才不是说家去继续么?” 贾琮心头一热,搂着她狠狠亲了几口,道:“好烟儿知情识趣,为夫幸甚。回去洗白白等着,我打发了冯胖子便回来。”
如意掩嘴笑道:“你不坐衙了么?” “坐个屁,我又不是文官,谁敢管我?走了。”贾琮说完下车,翻身上马一溜烟去了。 下流坯子,如意从窗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红着脸啐了一口。 稍微一试便知这混账是个经不起引诱的色鬼,以后还须小心,莫让狐媚子勾了他的魂儿去。 贾琮在上次那个江月楼雅间见到了冯远。 这是他们约定见面的老地方。 “子龙兄请坐请坐,哥哥我正有一事相托,没想到老弟便即相召,真可谓心有灵犀矣。”冯远起身笑道。 贾琮闻言苦笑,这无耻混账,老子还没开口,他倒先把条件拿出来了。 知道冯远从不做赔本生意,因道:“正方兄有事但说无妨,只要琮办得到的,义不容辞。” “好,老弟就是快人快语,愚兄佩服。” 冯远笑得脸上肥肉乱抖,低声道:“上回那笔银子不多了,江南剩下的银子,何时能运来?” 贾琮惊道:“三千万银子,一个月不到就没了?老哥,你这么搞,便是有个聚宝盆也不够啊。” 冯远苦笑道:“老弟,你真当老哥是吞金兽么? 那钱也不是我花的,如今钱虽还在库里,不过账上已支出去了。 且听我一笔一笔给你道来,年底发放京官、宗室、勋贵的俸禄、年例、恩赏、养廉银子,单这一笔就花了600余万两。” “这么多?!”贾琮怒道:“老子只收到十几锭金子。” 冯远目露异色,笑道:“老弟也关心这些俗务?你说的是春祭银子罢,你和令尊的俸禄、年例加一起也有好几千两,别说你没领到。” 贾琮尴尬一笑,他什么时候领过工资,都是贾琏去代领回来交入官中,这点小事,也没人专门去报给他。 “即便如此,我堂堂侯爵都只这点钱,国朝有几个侯爵?” 冯远笑道:“老弟有所不知,勋贵的俸禄虽不高,可架不住皇室宗亲多啊,那么多王爷、公主、郡主、镇国公、辅国公,哪个不等着用钱? 一家少的几千,多的上万,这钱不就花出去了?何况……嘿嘿,咱朝堂文官忙活了一年,也得领些辛苦钱罢?” 贾琮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领了多少?” 冯远伸出两根胡萝卜般的手指,“惭愧”地道:“区区二万余两,贻笑大方。” 贾琮变色道:“你……个球囊的,一个二品官竟比我超品侯爵多这么多?” “误会误会,没这么多,其实老哥养廉银一年才万余,今年补发了些往年欠账,才略多了些。”冯远面不改色道。 贾琮无奈呵呵一笑,怪不得文武不两立,就这群文官的德性,有好事先紧着自己,有坏事儿让武勋顶上,勋贵们伏气才怪。 “怎么不给勋贵补发些欠账?” “这不是库里周转不开么?”冯远理所当然地摊手道。 贾琮见他无耻的样子,虽不等这点钱用,仍旧气得胃疼,没好气地道:“江南那边剩下的财物正在出手,一时半会弄不来现银子。” 冯远见他神色不善,小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倒也不急于一时。 不知老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老哥我水里来火里去,你看我皱不皱半分眉头。” 贾琮从怀里掏出关浦的折子,递给他。 冯远飞快看完,心中已猜到几分,笑道:“好一篇新法雄文,平烟公气魄笔力不减当年,越发老辣了。” “你觉得如何?”贾琮道。 “什么如何?还请贤弟明示。”冯远笑道。 贾琮瞪了他一眼:“还与我捉迷藏么?关浦有没有返京的希望。” 冯远笑道:“这个么,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贾琮气乐了,面对这个文官之耻,他也没什么办法。 道:“我已下令拿下陆捷、赵怀安,有劳正方兄把此文呈给江相,在御前举荐一番。” 冯远道:“这个不难,老弟和关浦有旧乎?干嘛这么帮他?” 贾琮笑道:“小弟和正方兄一般,喜欢结交朋友,亦不忍贤才高明之士流落草野。” “贤弟为国举贤之心让人敬佩,此事老哥接下了,不论成与不成,尽力便是。” 贾琮见他目光闪烁,知道这个“尽力”的意思等于不成。 “我让金陵卫尽快筹集一千万银子运上来,给正方兄解围。兄也知道,那些财货不便急于出手,否则就不值钱了。” 冯远喜道:“了解了解,剩下的慢慢卖,万不可贱卖了,不急不急,先弄一千万来,也可稍解燃眉之急。 至于平烟公的事儿,此等名士,若不能为国效力,岂非沧海遗珠之恨?放心,交给老哥便是。” “如此,多谢大兄。” “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先后离开茶楼。 第五百一十七章 割腥啖膻 第519章割腥啖膻 次日早,贾琮从公主香暖的被窝中醒来,如意还像只小猫般缩在他怀里,脸蛋潮红,眉梢眼角尤带风雨后的慵懒。 贾琮探手在她弹软滑腻的臀上捏了一把,笑问:“今儿姊妹们约定在芦雪庵起诗社,你要去顽顽么?” 如意微嗔:“不去不去,我又不会作诗,去干什么?你这浪荡子昨晚一点不知道怜惜,把人家弄得神疲力乏,我还要睡会儿。” “咦,昨晚是谁叫好哥哥再狠些、再快些的?”贾琮调笑道。 “呸,让你再笑我。”如意大羞,举起粉拳捶了他两下。 贾琮哈哈一笑,起来换上练功服,在雪地中练了晨功,又在晴雯、茜雪服侍下换了衣服。 因贾琮吩咐,不论他住在哪里,都要晴雯、茜雪服侍起居,故两人一早就来如意这里等着。 如意曾收留了她们一两年,故她们与如意并几个贴身宫女儿也十分熟稔,倒也不会被如意手底下的人排挤。 晴雯在穿衣镜前替贾琮细细整理衣裳,见他头戴簪缨七宝紫金冠,身穿石青色金丝绣马蜂猴纹银鼠皮褂子,腰细玉带,身披白天鹅羽毛鹤氅,越发显出贵公子气度。 抿嘴一笑,低声道:“爷比当年可俊多了。” 贾琮探手一抓,佯怒道:“敢说爷当年就不俊?” 晴雯掩胸躲闪,啐道:“爷还比当年更坏了。” 贾琮大笑,忽听宝钗、黛玉二人过来,忙请进来。 两人都带着雪帽,宝钗罩了件石榴红色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鹤氅,手上戴着一对温玉镶鎏金烧蓝手镯,穿着双绣宝相花纹的鹿皮小靴。 黛玉罩了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系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穿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 两人进门轻声道:“如意呢?” “还在睡呢,说撑不住了。”贾琮得意地道。 宝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宝钗责道:“如意金枝玉叶,你也不知道悠着些儿。” 黛玉偷笑道:“宝姐姐,你还不知道他,见了如意姐姐的花容月貌,只怕兴得名儿、姓儿都忘了,还顾得上其他。” 对这种钓鱼执法的话,贾琮哪里会上当,忙指天立誓,道:“我见了你们还不是一样,何曾惜过力,都恨不得死在你们身上才罢。”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两女大羞,忙啐他。 三人说笑一阵,一起用过饭,便往园子里来。 路上正碰着平儿扶着凤姐儿,贾琮忙上前去搀着,伸手摸了摸凤姐儿日渐隆起的小腹,笑道:“这两日好么?” 凤姐儿见宝钗、黛玉都在,脸一红,忙拍开他手,啐道:“起开,大庭广众动手动脚成什么样子,仔细让人笑话。” 说完拉过身上海棠红的云狐皮大氅,把胸腹遮得严严实实。 贾琮笑道:“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凤姐儿冷笑道:“这会子献什么殷勤,上年不知是谁要对我喊打喊杀呢,我是有罪之人,莫要连累了侯爷清名。” 贾琮无奈一笑,女人怎么总喜欢翻旧账,要不是看你大肚子的份上,定要狠狠教训你一回。 黛玉见贾琮吃瘪,只在一旁看笑话。 宝钗笑道:“凤姐姐还不知道他么,对姐姐最是敬爱,以往有些小过犯,姐姐暂且饶过罢,切莫生气,对小孩子不好。” 凤姐儿“母凭子贵”在贾琮面前十分硬气,面对宝钗这正头夫人还是有些心虚。 闻言瞪了贾琮一眼,挽着宝钗笑道:“宝丫头说的是,我才没工夫理他。 听说你们今儿热闹,我也厚着脸皮去蹭吃蹭喝,吃完就走,可不凑份子。” 宝钗笑道:“昨儿大嫂子点名请你,谁和你收份子钱呢,你去便是赏光了。” “这还差不多,这么些年珠大嫂子总算也大方一回。”凤姐儿笑道。 众人都笑起来,以往起诗社李纨都带着姊妹们去找凤姐儿拿钱,谁叫她是当家奶奶。 如今她与探春管着家,浑不似凤姐儿当初的豪爽,还是凑份子这一套,不怪凤姐儿取笑。 贾琮笑道:“兰哥儿还小,以后还要成家立业花钱,有宝天王在,府里的产业估计兰哥儿也落不着多少,大嫂子节俭些也无可厚非。” 凤姐儿白了他一眼:“怎么,一说你大嫂子就心疼了,赶紧护着,当初怎么对二嫂子白眉赤眼,像要吃人似的。” 闻言宝黛并身后随侍的晴雯、茜雪等人也忍俊不禁起来,平儿忙悄悄扯了扯凤姐儿的袖子,示意她别当着人给贾琮没脸。 凤姐儿瞪了她一样,道:“本来就是,你也在场,难道没见着么?” 贾琮知道她是孕期易怒,也不与她计较,笑道:“我对两位嫂子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对你比对大嫂子还好些,凤姐姐难道假装不知?” 凤姐儿听他话里有话,脸蛋一红,啐道:“少给我灌迷魂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下流心思,你大嫂子可不像我容易上你的当。” 宝黛脸一红,这话可是暗指贾琮对李纨有不轨之心了。 贾琮被她明目张胆诬陷,脸上再也挂不住,凑到凤姐儿耳边道:“待会散了我来找你,咱们好生说道说道,爷这回不受降。” 凤姐儿见他要动真格的,心头一慌,啐道:“你找个鬼,我没工夫搭理你,我,我要好生歇着,你自忙你的去。” 贾琮冷笑道:“按律,诬告者,反坐之。我岂能执法枉法。” “去你的。” 众人说笑着一路踏雪来到芦雪庵,只见众姊妹并可卿都在那里,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 宝琴披着青金色凫靥裘,如脂粉香娃,俏生生站在那里,像是画里的人。 她极得贾母宠爱,两件压箱底最好的大氅,一件雀金裘给了宝玉,另一件凫靥裘给了她。
独李纨穿一件哆呢对襟褂子,十分朴素。 邢岫烟已把原本的旧衣换下了,穿着崭新的锦缎皮毛大氅,越发显出贵气,虽从小家境贫寒,但身处众豪门千金之中,气度闲雅超然,不落半分下风。 见贾琮等人来了,众人忙将他们迎进去说笑,凤姐儿拉着秦可卿到一边说体己话,昨儿她得了信儿,便先让李纨把可卿邀了过来。 一时,湘云来了,穿着贾母给她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子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 黛玉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她一般的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鞑子样儿来。” 贾琮久在辽东,自然熟悉蛮夷打扮,还真与此时满身皮草的湘云有几分相似,笑道:“云儿单有穿着还不像,不会骑马却不成。” 湘云歪着头笑道:“琮哥儿说得对,几时我让完颜姐姐教我骑马。” 李纨笑道:“越发胡闹,哪有大家小姐学骑马的。” 湘云掩嘴笑道:“公主殿下不就纵马长街救驸马么?如今都编成了话本儿了。” 贾琮大笑,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李纨没好气瞪了她一样,事涉公主却不便再说。 黛玉笑道:“如意姐姐若知你为人,定要引为知己了。” 湘云笑道:“那我改日去拜见公主。”说完看了贾琮一眼,道:“等他不在家的时候。” 众人嗤一声笑了,忙捂着嘴。 贾琮有些尴尬,对心直口快的湘云也无计可施。 宝钗忙瞪了湘云一眼,替他解围,道:“屋里暖和,云儿把外头褂子脱了罢。” “也好,你们瞧我里头打扮的。”湘云一面说,一面脱了褂子。 只见她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裉小袖掩襟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妆缎狐肷褶子。 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鹿皮小靴,越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众人笑道:“偏她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她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 贾琮忍不住赞道:“若兰兄好福气啊。” 宝黛横了他一样,众人都打趣湘云得了个好夫婿。 宝玉总算得了个揶揄贾琮的机会,笑道:“你羡慕也没用,你都大婚了,等下辈子罢。” 湘云羞恼道:“爱哥哥又胡吣,别让我啐你。” 宝玉忙赔不是。 贾琮反唇相讥道:“宝玉忒小瞧人了,我感叹一句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譬如出门见那花开得好,也要赞叹,岂有亵渎之心?偏你以己之心度人,实在是低级趣味。” 众人对他的新词儿有些不解,不过想来不是好话。 宝玉也不生气,笑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也不与你辩驳。今儿早上起来倒是真看到栊翠庵门前十数枝红梅,映着雪色,真个儿精神。” 贾琮摇头笑道:“我懒得和你扯淡,今儿吃什么?” 湘云笑道:“我和宝玉说了,咱们烧鹿肉吃?” “这倒好,这顽意儿温肾壮阳,宝玉多吃些,你体格弱。”贾琮笑道。 宝钗忙啐道:“琮儿,你浑说什么,这么多姑娘在呢。” 宝玉也恼羞成怒,急于表白自己并不需要这东西,又不知怎么说出口,脸色涨得通红。 贾琮素来口无遮拦惯了,笑道:“宝玉少给我充正经人,你和袭人、麝月,还有那个什么碧痕那点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便罢了,你不吃我吃。” 众女暗啐了一口,一起红着脸别过头去。 宝玉脸色一会红一会白,跺跺脚赌气坐在一边,不与贾琮争辩。 贾琮扫了一眼各位姊妹,笑道:“你们这群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最小的四妹妹也十四岁了罢? 过两年都要出阁的,以后家里没新鲜鹿肉吃,记得给哥哥我来个信儿,谁好谁知道。” “宝姐姐、林姐姐,你们也不管管三哥,任他胡吣什么。”众女脸上再挂不住,一起抗议。 宝钗、黛玉忙拉着贾琮坐下,不许他再说了。 贾琮耸耸肩,笑而不语。 这边,只见老婆子们拿了铁炉、铁叉、铁丝蒙来,已搭好围炉,把一支才剥了皮,清洗干净的新鲜鹿大腿挂在炉子上头。 丫头们麻利地摆上了刀盘碗碟并各类调料。 湘云忙拉着宝玉凑过去坐下,割了几片鹿肉便搭在铁丝网上炙烤起来。 宝玉也抛开鹿肉壮阳的包袱,动起手来。 李纨忙道:“留神割了手,不许哭!”说完笑着拉诸位姊妹过去坐下。 贾琮在湘云气鼓鼓的眼神儿中,抢了她最先烤好的一片鹿肉塞进嘴里,皱着眉头嚼了两下,又吐在盘里。 “这顽意儿怎么吃?又腥又膻。” 湘云微噘着嘴道:“鹿肉本就如此呀,就你糟蹋东西。” 贾琮笑道:“也罢,你们都尝尝。” 众女尝了尝,新鲜鹿肉未经腌制,腥膻也就罢了,还不入味。 她们又从来没做过饭,刷调料要么咸了,要么淡了,要么酸了,要么辣了,要么香料多了,抢了肉味儿。 贾琮笑道:“好吃么?” 众女本来还有些食欲,被他一问,都放下了筷子。 李纨笑道:“本就图个乐子,咱们又不是大厨,凑合尝个鲜罢。” 贾琮笑道:“你们别糟蹋了这鹿肉。来人,去告诉老涂,说爷要吃烤肉,让他把家伙事带来。 另把婵姨娘、完颜姨娘她们都请来,既是吃好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门外丫头忙领命而去。 第五百一十八章 咏雪联诗 第520章咏雪联诗 不多时,老涂穿着身白布围裙,背着个大木箱来了,还带着个二十来岁的媳妇,正是他得贾琮开恩,赏的一个老婆,如今也在厨房帮忙。 “小的给侯爷并各位太太、奶奶、小姐们请安。”老涂头都不敢抬,带着老婆磕头见礼。 众女都有些尴尬,她们居于深宅,什么时候见过厨子,还是个男的。 贾琮笑道:“起来,把这块鹿肉拿去打理了,爷和各位姑娘今儿吃烤肉。” “是,小的明白。”老涂恭恭敬敬接过婆子递来的鹿肉,垂着头,眼角都不敢看诸女一眼。 “你家的手里拿着几支梅花,是给姑娘们带的么?”宝钗笑道。 老涂道:“回太太的话,这是待会办菜的。小的想着太太、奶奶、姑娘们都是雅人,与常人一般吃这烤肉,未免有些烟火气。 若肉中拌入梅花,则添了几分寒香,应人、应时、应景儿,这是小人的一些浅见。” 众女十分受用,笑着点头。 湘云笑道:“琮哥儿,你这厨子倒是个风雅之士。” 贾琮笑道:“待会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庖丁解牛的刀工,老涂给她们露一手。” “是。” 只见老涂扭着痴肥矮胖的身子,跑到角落坐下,麻利地打开箱子,把砧板、刀具、调料等一一取出来。 又取过一个大碗,依次兑入油盐酱醋黄酒等各种调料,调好了料汁。 他短粗的手指异常灵活,一手按着鹿腿,一手拿着尖刀,飞快的划了几刀,鲜红的鹿肉顿时分离,只剩一根大骨棒子。 跟着拿过一块鹿肉,手腕连连颤动,不过数个呼吸已将之切成了同样大小的薄片,在料汁中浸了浸,整整齐齐摆在盘里,又撒上带雪的黄梅花瓣,看得众女瞠目结舌。 贾琮见她们吃惊的样子,笑道:“值什么,基本操作而已。” 可卿问道:“三叔从何处得来这等大才?” 贾琮见她头戴翡翠葫芦攒珠步摇,穿着五彩刻丝丹山彩凤杨妃色窄裉袄,纤腰间系着月白宫绦,下面坠着一枚羊脂玉环。 脑中忍不住浮现两句话: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 忽见她旁边凤姐儿似笑非笑的神情,忙收摄心思,笑道:“当年我去辽东戍边,杨总兵送了我几百罪囚,老涂便是其中之一。 我见他手段精湛,便留在身边。若非是他,那几年我还不知怎么过,军中的伙食,我哪吃得惯。” 众女都笑起来。 贾琮又随口说了些打仗的事。 正说着,楚婵、完颜姐妹等人也来了,见老涂亲自操刀,都连声赞叹,今儿可一饱口福。 湘云疑道:“老涂手艺真的这般好?” 完颜珊笑着给众女讲起当日在辽东老林中,老涂因陋就简做的一餐饭,直让她险些吞了舌头。 众女连声赞叹,又多了许多期待。 湘云神往地道:“珊儿,真想和一起去辽东打老虎呢。” 众女都笑起来,取笑道:“云丫头,你这么娇滴滴的人儿去了,还不够老虎塞牙缝呢。” 湘云不伏气地舞着小拳头,道:“等我和珊儿、绰儿学好骑射,打只老虎给你们瞧。” 贾琮摇头笑道:“若兰兄未必准你去呢。” 众人笑着称是,又把湘云羞了个大红脸,趴在宝钗怀里,只是不依。 宝钗白了贾琮一样,道:“不许欺负云儿。” 贾琮摊手,一脸无辜:“我说什么了?若兰的名字都不许提?好歹是我的袍泽兄弟。” “你还说。”宝钗嗔道。 “行行,不说了。” 探春笑道:“三哥,这卫若兰的人品可配得上云儿?” “这个么……呵呵。”贾琮见湘云竖起耳朵的样子,故意卖了个关子。 宝玉笑道:“我与若兰相熟,论人品、相貌、家世,自然是上上之选。” 贾琮哂道:“你也就知道这些,肤浅。” 宝玉不伏地道:“那你说还有什么。” 贾琮看了湘云一眼,笑道:“云儿害羞,不说也罢。” “宝姐姐,你看嘛,琮哥儿欺负我。”湘云脸蛋红彤彤的,扭着宝钗不放。 宝钗忍笑瞪了贾琮一眼,道:“你呀,就会作弄人,不该说时你瞎说,该说时你又不说,着实可恶。” 黛玉笑道:“琮哥哥又不是云丫头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嗯?” 贾琮笑道:“颦儿总算替我说句公道话。” 宝钗道:“你还纵着他,仔细云丫头生你的气。” 黛玉掩嘴而笑。 贾琮见湘云可怜巴巴的样子,逗也逗得够了,笑道:“方才宝玉说的都是皮毛,要我说么,单说第一条云儿便可放心。” “什么?”众女忙问道。 “若兰兄年轻力壮,身强体健。”贾琮坏笑道。 凤姐儿、李纨、秦可卿等妇人嗤一声笑了,忙捂着嘴。 湘云、探春、邢岫烟、李家姐妹等姑娘则羞红了脸,都是大姑娘了,谁不知道贾琮话里有话。 一时众人吃过老涂做的炙烤寒梅鹿肉,无不交口称赞,纷纷要求贾琮让老涂日后多做些菜送进来。 贾琮笑道:“老涂就一颗脑袋两只手,供应我那边还勉强,哪有余力给你们做菜,想解馋的去我那边蹭饭罢。” 湘云、探春等都不依。 李纨笑着劝解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先把今儿的正经事办了。” 众人只好放过贾琮,洗漱了一回,一起来到旁边地炕屋里,只见杯盘果菜俱已摆齐,墙上已贴出诗题、韵脚、格式来了。 宝玉湘云二人忙看时,只见题目是“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萧’韵。” 正是李纨出的题目。 贾琮暗自庆幸,自己当文抄公可以,却是万万不敢参加这种活动的,什么“二萧”韵,听都没听过。 李纨道:“我不大会作诗,只起三句罢,然后谁先得了谁先联。”宝钗道:“到底分个次序,让我写出来。” 说着,便令众人拈阄为序。起首恰是李氏,然后按次各各开出。 凤姐儿凑趣儿道:“既这样说,我也说一句在上头。” 贾琮哑然,老子这个天下第一才子都不敢参加,凤姐儿这西瓜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竟敢献丑? 因笑道:“凤姐姐什么时候学会了作诗,倒要请教。” 众人掩嘴轻笑。 凤姐儿得意地白了他一眼,傲娇轻哼一声,不理他。
平儿笑道:“爷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奶奶也学了不少的字,背了许多诗呢。” 众人都奇道:“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贾琮也奇道:“我怎么不知,谁教的。” 平儿笑道:“是和晴姨娘、茜姨娘学的,奶奶说先不告诉你,以后一鸣惊人。” 凤姐儿脸一红,啐道:“死丫头,浑说什么,没规矩。” 众人皆笑道:“更妙了!” 宝钗忙将“稻香老农”之上补了一个“凤”字,把凤姐儿排在了第一,既尊重,又因为第一个没有拘束,最是容易说。 即便说得不好,后面的人接不上是学艺不精,与她无关。 李纨笑道:“如此正好了,凤丫头说第一个,琮哥儿这天下第一才子来评判优劣,谁都没话说。” 贾琮干笑一声,他哪懂什么优劣,连诗句都未必看得明白,道:“大嫂子,我要避嫌,还是你来评判罢。” 众人点头称是,若让琮哥儿主考,定要偏向宝黛了。 李纨笑着答应。 凤姐想了半日,笑道:“你们别笑话我。我只有一句粗话,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都笑道:“越是粗话越好。你说了,只管干正事去罢。” 凤姐儿笑道:“我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见一夜的北风,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可使得?” 众人听了,都相视笑道:“这句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 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与后人。就是这句为首,稻香老农快写上,续下去。” 贾琮心头有些不伏,这也可以,那我也行了。 宝钗见他欲言又止,笑道:“琮儿有意小试牛刀乎?” 见众人一起看过来,贾琮瞬间认怂,忙摆手道:“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说好了不作就不作,我只带了眼睛、耳朵来,向姊妹们讨教一二。” 众人笑道:“哟,难得琮哥儿也谦虚起来。” 只听李纨联道:“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 香菱道:“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探春道:“无心饰萎苕。价高村酿熟……” 众人依次联去,如行云流水,无半分停顿,兴致极高,且今日贾琮在座,更是使出十二分本事,生怕被人比下去。 联了一轮,李纨主动退下看酒,湘云今儿文思泉涌,一人独斗宝钗、宝琴、黛玉,竟不落下风。 忽听黛玉笑道:“沁梅香可嚼……” 宝钗笑称好,道:“这句好,没辜负方才的梅花鹿肉。”又联道:“淋竹醉堪调。” 贾琮见几人抢着联诗,在旁边听得一脸懵逼,几乎没听懂,好像全是写景的句子,不知有什么深意。 他却不知,这种多人排律联诗往往有竞争的意思,即大家都追求诗句的工整华丽新颖,力求完美对上前一人的句子,又给后面的人出难题。 除首尾两联外,中间各联都用对仗,各句间也都要遵守平仄粘对的格式。 由于限制过多,容易显得堆砌死板,历来极少名篇。 且出自多人之手,内容意境思想更难统一,也就图一乐,算不得什么好诗。 那边湘云伏在宝钗怀里,已笑软了。 黛玉还推她往下联,道:“你也有才尽之时。我听听还有什么舌根嚼了?” 宝钗推她起来道:“你有本事,把‘二萧’的韵全用完了,我才服你。” 湘云起身笑道:“我也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 贾琮方才诗句虽没听懂,不过湘云联的最多他倒看见了,笑道:“云妹妹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佩服佩服。” 湘云白了他一眼,道:“假惺惺的,才不要你夸。” 贾琮讪笑而退,心中暗道,这丫头莫非还因为那天的事儿生我的气,自己撞上来,怪我咯? 探春道:“还没收住呢。” 李纨听了,便联道:“欲志今朝乐……” 李绮收了一句道:“凭诗祝舜尧。” 李纨道:“够了,够了!虽没作完了韵,剩的字若生扭用了,倒不好了。” 说着,大家来细细评论一回,独湘云的多,都笑道:“这都是那块鹿肉的功劳。” 李纨笑道:“逐句评去,都还一气,只是宝玉又落了第了。” 从全诗来看,除宝玉只联了两句外,岫烟、李纹、李绮也联得极少,只是她们远来是客,这落第秀才的名头只能让宝玉担了。 宝玉屡次落第有些不伏气,更不想在贾琮面前落第,因说道:“大嫂子,还歹我还有两句,琮哥儿一句都没有,合该算他落第。” 众人都笑起来。 贾琮瞪了他一眼,道:“岂有未应考之人落第的说法?” 宝玉得意洋洋地道:“那你就是临阵脱逃,比之慷慨阵亡更逊色一等。” 众女笑着起哄,宝玉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 只有宝黛二人抿嘴笑而不语。 贾琮哂道:“笑话,我是怕作了诗压住你们,是写雪景而已,我真作出来,只怕你们这辈子都不想咏雪了。” 众人忙道:“若有好诗,便作来,我们宁愿一辈子不咏雪。” 贾琮本不想出这种毫无意义的风头,不过见宝黛二人也一个劲怂恿,只好道:“听着,《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众人一惊,无不屏息凝神听着,单是开头两句,意境便已远超众人之上,一片北国大地,苍茫辽阔,大雪纷飞的景象,如现眼前。 贾琮看着众人崇拜赞叹的目光,心中也窃喜,抄诗一时爽,一直抄一直爽。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贾琮曼声吟完上阕。 “好!好诗!”众人齐声赞道,这才是大将军作的诗。 宝黛二人对视一眼,又是欢喜又是骄傲,少女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额……” 贾琮突然停住,如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张口结舌,戛然而止。 因他忽然想到,这时空哪有宋祖、成吉思汗,若说出来,怎么解释? “后面呢?”众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忙追问道。 贾琮尴尬一笑:“嗯,今儿文思不畅,下回再说。” 黛玉哂道:“大才子也有江郎才尽之时?” “嘿嘿,再强的人偶尔也有不行的时候,不足为奇。”贾琮笑道。 第五百一十九章 妙玉赐梅 宝钗接过探春写的残稿,放进袖子里,笑道:“琮儿既无诗兴,改日再续也是一样。 为防流传出去被人狗尾续貂,坏了琮儿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声,这词大家知道便罢,勿要说出去。” 众人都笑着称是。 湘云笑道:“真真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宝姐姐如今只护着琮哥儿,都不管我们了。” 宝钗白了她一眼,不作声,她早已发现不对,却不敢声张,只希望遮掩过去。 黛玉见她神色有异,略一思忖已明其理,也是暗暗心惊。 众人不觉,宝玉笑道:“大嫂子,琮哥儿词没作完,有头无尾,便应黜落,判他落第合情合理。” “行行行,算我落第,小人得志。” 宝玉大笑,总算扬眉吐气一回。 李纨笑道:“既如此,落第便要受罚。我才看见栊翠庵的红梅有趣,我要折一枝来插瓶。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她。如今罚你去取一枝来。” 众人都道:“这罚得又雅又有趣。” 宝玉也笑了,他素知妙玉性格孤傲,没少在她那里吃闭门羹,如今让贾琮去碰一鼻子灰正好。 “这有何难?”贾琮起身便去。 黛玉道:“外头冷得很,你且吃杯热酒再去。” 贾琮吃了一大杯,晴雯给他披上大氅,便出门而去。 顺着曲径小路,经荇叶渚,过晓翠堂,再过甬道,便到了栊翠庵山脚下。 见庵门外果有十数株红梅盛放,映着白雪,鲜艳可爱,山门院墙内更有几颗大梅花树的枝条探出来,满园春色。 贾琮暗道,上回得罪了妙玉,还是莫要去讨没趣儿,偷偷在门口折一枝梅花便是,回去就说是妙玉给的,谅她们也看不出来,完美。 刚走到门外,便听头上传来一个清冷出尘的声音,如满地冰雪,凉丝丝沁人心脾。 “桓侯降临,有何贵干?” 贾琮抬头一看,见庵内楼台上、栏杆边正立着一位清雅绝美、身穿缁衣的丽人,不是妙玉是谁。 “见过大士,琮来折梅。”贾琮拱手道。 妙玉听他乱称呼,又想到他上次回帖的话儿,心中没来由一慌,忙瞪了他一眼,道:“门口梅花失于打理,不太好,不若折庵内的花罢。” 贾琮心头暗自意淫,妙玉莫非是勾引我,庵内的“花”,嘿嘿,大有深意。 见他发呆,妙玉没好气唤道:“桓侯。” “哦,哦,来了。”贾琮回过神来,早有两个婆子开了门迎他进去。 庵内几颗大梅花树,开得最好的枝条只有在楼台上才能折到,故贾琮想也不想,噔噔噔上了二楼。 方才妙玉本在此赏花,见他上来,道:“不意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桓侯也是爱花之人。” “正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贾琮笑道。 我爱家里的美人儿都爱不过来,还爱个屁的花。 妙玉不知他龌龊心思,道:“桓侯折梅是自赏还是送人呢?” “送人。” “哦?谁人有这等福气,让侯爷亲自跑来折梅相赠,是公主么?”妙玉道。 “珠大嫂子。”贾琮笑道。 妙玉点点头,道:“还未祝贺侯爷大婚之喜。” 贾琮挑了挑眉毛,道:“大士方外高人,也关心琮的终身大事么?” 妙玉脸一红,微微别过头去,道:“我托庇侯爷翼下,自然希望侯爷万事顺遂,伉俪和美。” 贾琮有些好奇地道:“听说大士是江南人士,为何离乡进京?” 妙玉有些羞恼地白了他一眼,道:“侯爷切莫胡乱称呼,亵渎了菩萨。” 贾琮笑道:“那琮应如何称呼?称姑娘么,不像方外之人,称师太么,显得老气。琮也很为难呢。” 妙玉轻声道:“直呼其名便可。” 贾琮点点头道:“妙玉你还没答我呢。” 妙玉略一沉吟,道:“我本是苏州人士,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 因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至今。 因听见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且……便随了师父上来。” 贾琮见她有些难言之隐,疑道:“可是有什么疑虑,但说无妨,琮若能效劳,绝不推辞。” 妙玉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我在原籍为权势所不容,师父便带我上京避祸。” 贾琮上下打量她一眼,一个小姑娘,还是出家人,权势不容她什么? “可是因令尊之故?”贾琮只能想到是她老爹在外结仇,连累女儿。 妙玉摇头道:“双亲待人接物夙来谦虚有礼,且也过世多年。” 贾琮道:“莫非有人欺你弱质女流,觊觎尊府钱财。” 妙玉摇摇头:“敝家诗书尽多,金银却没什么,不值一哂。” 贾琮心中一动,不为仇、不为财,定是为色了,笑道:“我知道了,定有豪强垂涎仙子姿色,是也不是?” 妙玉雪白的脸蛋一红,瞪了他一眼,抿嘴不言,显是被贾琮猜着了。 贾琮笑道:“这也难怪,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妙玉你这般容貌,又无依恃,豪强官绅不动歪心思才怪,也是难免之事。” 妙玉啐道:“侯爷在幸灾乐祸么?好生可恶。”不过听贾琮赞自己美貌,心中也略有一丝窃喜。 “非也,只想略尽绵薄。不知是谁这么色胆包天,连出家人也打主意,真乃色中恶鬼也。”贾琮道。 妙玉摇头:“我不想提此人,没得脏了口齿。” 贾琮道:“你不说是何人,我怎么替你出气呢?” 妙玉看了贾琮一眼,道:“不敢劳烦侯爷。” 贾琮摇头道:“不,琮执掌锦衣卫,查办不法乃分内之事,非仅为你,更为其他受害者。” 妙玉顿时有些肃然起敬,忙道:“是我考虑不周,此人当时是苏州知府名黎超者。” 贾琮点点头道:“放心罢,回头我让锦衣卫查办他,再给苏州千户所打个招呼,你便可安心返乡了,再不用怕谁欺负你。” 妙玉沉默片刻,道:“多谢侯爷美意,我明儿离了此处便是。” 贾琮见她满脸凄然之色,没好气地道:“干什么?我替你出气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妙玉泫然欲泣,叹道:“既然侯爷见弃,妙玉不是死皮赖脸之人,自当变躬迁席。” 贾琮奇道:“荒谬,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想的。” 妙玉看了他一眼,道:“侯爷不是让我返乡么。” 贾琮哂道:“你呀,读书读迂了罢,我只是免了你的后顾之忧,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难道本侯还养不起你个姑娘? 你爱住多久住多久,最好一辈子别走。” 妙玉破涕为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是出家人,还请侯爷尊重些儿。” 贾琮笑道:“你把这满头青丝削了,我便相信你是出家人。” 妙玉顿时破功,跺脚嗔道:“侯爷慎言,岂不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削发与否,与诚心向佛无干。” 贾琮笑道:“仙子既然一心向佛,又何必在乎我说几句话呢?”
妙玉闻言,娇羞之色敛去,重又变得淡泊,点头道:“侯爷所言颇有佛理,修行之人自当八风不动。” 贾琮一时无言以对,忽然问道:“上次你给我的帖子,写的槛外人,不知何意?我想了许久,也猜不透。” 妙玉微笑道:“竟有天下第一才子猜不透的谜么?” “惭愧惭愧。” “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 “哪两句?”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妙玉缓缓道。 贾琮略一沉吟,哂道:“言过其实了,难道这两句比得过我?” 妙玉抿嘴笑道:“侯爷的诗词自然妙极,诸如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句子,皆可传世。 只是毕竟浮华了些,不如这一句旧诗洗净凡尘,堪破世情。” 贾琮摇头道:“不过是句颓丧之语罢了,不值一哂。 表面上看,王侯将相、士绅门阀,即便有千年铁门槛,终究和贩夫走卒、贫民百姓一般难逃一死,得个土馒头,到头来一场空。” 妙玉道:“难道不是么?” 贾琮笑道:“既然是一样,为何世人都愿做人上人?难道世人都是傻子?” 妙玉道:“只因世人蒙昧混沌,堪不破这一层,故对荣华富贵汲汲以求,却不知终究是空。” 贾琮哑然失笑:“你呀,读了几本佛经难道就觉得智慧胜过世人不成? 照你的说法,满朝公卿都是傻子了,难道他们也如愚民一般混沌? 既然到头来都是一死,还争斗个什么?不如大家剃了头去当和尚罢。” 妙玉语塞,嗔道:“侯爷休要胡搅蛮缠。” 贾琮笑道:“我猜你定是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知道民间疾苦。你的说法,逻辑上最大的破绽便是唯结果论。” 妙玉一呆,道:“何谓逻辑?” “额,这是个西夷的词儿,意思便是事物可推论的一定之规。 譬如天上彤云密布,便可推测将有雨,这就是逻辑。”贾琮解释道。 妙玉点头道:“愿闻其详。” “若你的说法成立,以此推之,从今而后你也不必再读什么佛经,反正百年之后,大家都是一堆白骨。 你和古往今来任何大德高僧,并无区别,何必费神去钻研佛法呢?等着死后大家平起平坐,岂非省力?”贾琮笑道。 妙玉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恼羞成怒,嗔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贾琮摊手道:“这不是你的意思么,任你佛学再精深,终究不过和凡人一般,化为一黄土,那还学佛何用?” “学佛是为彻悟,得大清净,大自在。” “那得道高僧的土馒头和凡夫俗子的土馒头可有区别?”贾琮笑道。 妙玉咬了咬唇儿,不伏气地白了贾琮一眼,若答无区别,便是说学佛无用。 若答有区别,又反驳了自己方才的观点,知道自己的“逻辑”已被贾琮攻破,忍不住嗤一声笑了,这混账倒有几分小聪明。 “侯爷辩才无碍,妙玉甘拜下风。” 贾琮摆手道:“我可不懂你们佛家的机锋,我只知道凡事定要禁得住实践检验,方为真理。 譬如写那句馒头诗的人,若因世人皆有一死而以为铁门槛无用。 那我给他选择,他是愿意当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还是愿意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民?妙玉,你又如何选择?” 妙玉抿嘴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伏了。日后再不敢自称槛外人了。” “不敢,互相切磋而已。”贾琮笑道:“说了许久,还没折梅呢。我不懂这个,你给我指点指点,哪一枝好。” “若是插在瓶中玩赏,这一枝最妙。”妙玉笑着给他指了一枝枝干曲折,花朵茂盛的。 贾琮探手去折了,又顺手折下一小枝,递给妙玉,笑道:“送你。” 嗯?妙玉微一犹豫,含羞接过,低声道:“谢侯爷。” 贾琮笑道:“回头我送你一只羊脂白玉瓶儿,你把这花插在瓶里,端在手上,便像个女菩萨了。” 妙玉噗嗤一笑,忙掩着嘴,嗔怪地道:“不许亵渎菩萨。” “你现在像个下凡的仙女儿了。”贾琮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妙玉看着贾琮抱梅而去的倜傥背影,手里拿着一枝红梅,幽香扑鼻,不知想到什么,脸蛋忽地被手中的梅花映红了。 贾琮拿着梅花回去,众人都赞叹,又一齐玩赏了一回。 只有惜春神色淡淡,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似乎还在生贾琮的气。 黛玉悄声道:“琮哥哥,你不去哄哄四妹妹,你可得罪了她呢。” 贾琮哂道:“小丫头不懂事,等她长大了,自然明白,我懒得理她。” 黛玉白了他一眼,自去寻惜春说话。 众人又说笑一回,各自散了。 贾琮带着宝钗、黛玉等人回家,路上宝钗低声道:“琮儿,你方才怎么做那样的诗?” “这不是随口吟来的么,怎么了?”贾琮道。 宝钗低声道:“你那句惜秦皇汉武,传出去可了不得。 别人难免会想,你连秦皇汉武都看不起,你能看得起今上? 更有甚者会说,你以古之帝王自比,意欲何为?这不是犯大忌讳么?” 贾琮悚然一惊,道:“宝姐姐所言有理,我孟浪了,方才那么多人,如何补救?” 黛玉小声道:“不如略把那几个字改一改,再补齐后文,每个姑娘那里送一份,恭请雅正。日后谁若胡言乱语,有诗为证,便是诬告。” 贾琮笑道:“我却没这般大才,请宝姐姐、颦儿为我捉刀罢。” 黛玉笑道:“便改为惜秦苍汉固,略输文采。读音也相近,如何?” 宝钗知道贾琮文史基础薄弱,解释道:“秦苍便是张苍,秦末数术大家。汉固便是班固,与司马迁并称班马,乃汉赋四大家之一。” 贾琮点头:“那后面呢,写什么?” 宝钗微一沉吟,道:“惜秦苍汉固,略输文采;晋潜隋胄,稍逊风骚。谪凡之仙,李翰林白,孤身仗剑江湖漂。如何?” 贾琮笑道:“宝姐姐大才,小弟自愧不如。陶渊明我知道,隋胄是何人?” 黛玉抿嘴笑道:“隋朝王胄,少有逸才,以文词为炀帝所重,盛极一时。” 宝钗笑道:“下面如何收住呢?你这首词,气魄太大,我可不知如何收束了。” 贾琮道:“这个我知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如何?” 宝黛二人齐声赞叹道:“大气磅礴,精妙绝伦!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贾琮干笑道:“过奖过奖,惭愧惭愧。” 黛玉笑道:“看你心虚的样子,这首词倒像是偷来的。” 贾琮忙矢口否认:“胡说,当今之世,能写出这等词作,舍我其谁?” 宝钗白了他一眼:“你呀,知道你天纵奇才,也别得意忘形,在家也罢了,以后在外作诗可马虎不得。” 贾琮只得虚心受教。 黛玉在一边掩嘴偷笑。 第五百二十章 时尚新品 第522章时尚新品 又过了十余日,贾琮一家正用晚膳,堂上摆了两桌。 贾琮、如意、宝钗、黛玉、凤姐儿、楚婵一桌,晴雯、茜雪、完颜姐妹、平儿一桌。 本来按规矩,如意在座时,晴雯等人万万不敢坐,不过贾琮素来不喜欢这些规矩,强令她们一起坐着吃饭,图个一家人和美的意思。 如意也大度,不讲究虚礼,开恩让众女同坐,众人这才敢坐下。此后便形成了东府惯例。 众人正说笑着,忽听宝钗笑道:“琮儿,你前儿命工匠们制作的东西已得了样品,什么时候去看看?” 如意奇道:“什么东西?” 宝钗掩嘴笑道:“就是上回与你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如意脸一红,瞪了贾琮一眼:“不务正业,堂堂侯爷鼓捣那些东西,没得让人笑话。” 众女皆偷笑。 如今府里众女分工明确,如意是不喜繁琐俗务的,只当个太上皇,平日听听宝钗和黛玉的汇报,对大事儿拿主意便罢了。 下来宝钗总掌生意上的事儿,包括酒坊业务、辽东外贸还有即将上线的奢侈品生意、洋务等,下面则是凤姐儿、楚婵、贾芸三个大管事。 黛玉则管府里内事,包括桓侯府上下几百号家下人,府里平日的人情往来、大事小情并神京和辽东的庄子,阖府的人事钱粮账册等。 手下管着完颜姐妹并府里内外几十号管事等,因东府鼎盛,事务比当初的西府繁杂十倍。 不过黛玉十分机灵,有了凤姐儿的前车之鉴,她却不事必躬亲。 平日在府里便让紫鹃、晴雯、平儿等帮着打理。 她记性又好,又天资聪慧,又不贪恋权柄,和凤姐儿讨教了几回,已把管家太太的手段摸透,阖府上下无不服帖。 连贾琮也叹服,林妹妹不仅会风花雪月,管起油盐酱醋来也是个中好手。 如意更高兴了,有宝黛两大护法在,她不必操那些琐碎心思,只管贾琮一人就够了。 贾琮闻言,惊喜道:“这就得了?东西在哪?” 宝钗笑道:“今儿都运到以前赖家的宅子里去了。听说工匠们无不佩服琮儿你的奇思妙想呢。” 贾琮扬了扬剑眉,坏笑道:“宝姐姐,我的奇思妙思还有很多呢,以后咱们再一一切磋。” 宝钗脸一红,众女哪不知他的心思,齐声啐他。 凤姐儿心中一动,笑道:“正好,咱们明儿一道去看看琮儿设计的新顽意儿,顺便还能看看许多美人儿呢。” 众女忙问其故。 凤姐儿道:“上回下江南,盐商们送了琮儿二十几个极品瘦马,现下正安置在那宅子里。 啧啧,一个个水灵灵的,我要是男子,恨不得一股脑儿纳回家去。” 如意冷笑看了贾琮一眼,混账,原来金屋藏娇,竟还藏了这么多,一直瞒着自己。 贾琮忙解释道:“凤姐姐休得含沙射影,要不说我都忘了,她们是你管的,你自己说,这些日子我何曾去过一次?” 说完大义凛然看了如意一眼,一副我是正经人的样子。 凤姐儿笑着横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你又是坐牢,又是打仗,又是大婚,哪得空闲? 如今闲下来了,正好去快活快活是正经,也省得那许多好姑娘盼得你脖子都长了,夜夜独守空房。” 如意斜睨着他,道:“正好,明儿我也去看看,给驸马爷掌掌眼。” 众女闻言忍俊不禁,忙抿着嘴,生怕笑出声来,被贾琮“记恨”。 贾琮苦笑,知道凤姐儿是“借剑杀人”,如意果然很主动地站出来当了这把“尚方宝剑”。 “明儿一起去,你们这群妇道人家,整日脑子里就离不得那点龌龊事儿,爷胸中丘壑岂是凡人所能窥测,那群瘦马我大有用处,日后便知。”贾琮傲然道。 这句话犯了众怒,众女齐声笑骂: “贼喊捉贼。” “贪得无厌。” “不要脸。” …… 次日,贾琮带着众女坐了几辆大车,去原赖家的宅子,都在宁荣街上,说话便到。 这所宅子也有四进,十分宽敞富丽,后花园足有大观园一半大,可想而知赖家这些年中饱私囊、胡作非为弄了多少钱。 如意四下打量了一眼,笑道:“这是以前两府大管家的宅子?果然国公府第,底蕴深厚,一介奴才也有这等广厦豪宅。” 贾琮听出她话中揶揄之意,笑道:“烟儿不知,此乃养猪的道理,家中粮食与其白放在那里霉烂了,不如拿来喂猪,等猪长肥了,杀了吃肉,岂非美事?” 众女掩嘴皆笑,赖家跌倒,两府吃饱,这在两府下人间早已传为典故。 如意笑着白了他一眼:“奸诈狡猾,还沾沾自喜,怪不得与冯胖子并列。” 众人说笑着,走到后宅。 迎面便见二十几个花枝招展、穿红着绿、金翠闪耀的莺莺燕燕一起出来,见了贾琮等人,忙拜下道:“奴婢参见侯爷,公主殿下并各位太太、姑娘。”
贾琮抬手道:“起来罢,东西在哪儿?” 一女忙道:“都在东西厢房里,我们正奇怪呢,不知是什么爱物儿,原来出自侯爷手笔,果然巧夺天工。” 贾琮微微点头,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侯爷的话,奴婢骊珠。”那女孩儿毕恭毕敬地道,不敢露出丝毫妖媚之色。 如今公主、太太等人俱在,敢当面邀宠不是找死么?这些瘦马从小学的就是这个,都是人精儿。 贾琮暗道人如其名,同样是珠,比什么宝珠、瑞珠之类的名字格调高了十八条街。 “带我们去看。” “是。” 东西厢房已然搬空,摆放了许多货物,都用青布盖着。 贾琮摆手命人撤了遮盖,与众人一起观看。 “咦,琮儿这是什么?” “琮哥哥,这是什么?” “这小瓶子写的精华,何谓精华?” “这小皮包倒有些意思,摸起来似乎是银鼠皮罢。” “这箱子还有轱辘,怪模怪样。” “这里还有个小小的木头房子。” …… 众女一边指点一边看一边笑一边问,叽叽喳喳,十分新奇。 贾琮一一解释,听得门外的瘦马们也一愣一愣,桓侯怎么能想出这么多新鲜顽意儿。 如意看了半天,不明白,拉着贾琮走到一物前,问道:“这蘑菇样的小房子拿来作甚?还画得五颜六色,好生奇怪。” 贾琮笑道:“这叫儿童乐园,给六七岁以下的孩子顽的。 你看从这梯子上去,进入这个蘑菇小房子,再经滑梯溜下来,还可以过这个吊桥、网桥、独木桥,又爬过这个特制的攀岩墙,进入这个白兔小房子; 再从那个弯曲的隧道滑下来,不单有趣,还能锻炼孩子的筋骨胆量,如何?” 众女听得连声赞叹,皆抚掌娇笑,听来确实有趣儿。 如意笑道:“这顽意儿,以后咱家也弄两套。” 贾琮道:“那是自然,咱弄个更大更好的。” 凤姐儿道:“这顽意儿值多少银子?” 贾琮笑道:“凤姐姐你看,这东西全用上等木料制成,且经巧匠之手,做工细腻,全程都设计了安全绳,绝无毛刺锐角,细腻光滑鲜艳,就这一套,没五百银子别想搬走。” “这么贵?”凤姐儿一惊,她当过家哪里不知道物价,这顽意儿包工包料不过四五十银子顶天了。 “那是自然,这可不是卖给泥腿子的,咱不坑穷人。”贾琮笑道。 如意道:“这么贵,谁买你的。” 贾琮笑道:“有时候越贵的东西,越有人买,何况咱这可是新顽意儿,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黛玉指着一个包包,笑道:“琮哥儿,那荷包也忒大了些,还长了两个耳朵,好古怪。” 贾琮顺着她手指看去,命人拿来,递给黛玉,笑道:“这是一只手包,你把身上的杂物都放在里面,拿在手里试试。” 黛玉依言把手帕、锦囊、荷包等放进去,贾琮又拿过一边的小镜子、小粉盒、小梳子等塞进去,让她提着,摆成后世模特的造型。 “咦?”众人惊咦了一声。 黛玉笑道:“怎么了?” 楚婵笑道:“说不上来,提了个这顽意儿,比方才空手时似乎有些不同。 嗯,应是更多了几分点缀,这包竟像珠翠饰品一般,为太太更增几分丽色呢。” 贾琮打了个响指,笑道:“婵姐姐正解。 你们看这包,梅花鹿皮制成,细腻柔韧,缝制精密,中间梅花形的锁扣是纯金的,花蕊处镶嵌了一粒冰种翡翠。 包上装饰的云纹金链子也精巧别致,提在手里,华贵之气是否扑面而来呢?储物之能,倒是其次了。” 众女连连点头赞叹,见黛玉爱不释手的样子,几乎是本能地立刻也想拥有一个包包。 贾琮笑道:“你看,我一说你们便懂了,子曰,何以解忧,唯有买包啊。” 众女嗤笑,道:“又胡吣,哪个子说的。” “贾子龙的子。” 楚婵笑道:“琮儿,这手包值多少钱呢?” 贾琮竖起两根手指:“至少200银子。” 众女咋舌,这也太贵了些,三春等豪门小姐,一个月月例不过2两银子。 “别嫌贵,世上有多少梅花鹿?一只梅花鹿的皮够做几只包?这些皮革都是从辽东运来的,物以稀为贵,爱买不买。” 贾琮道:“好的包包配上好的衣服,相得益彰,譬如这梅花鹿皮包配上颦儿这身儿大红撒花银鼠皮袄子,更增娇艳之色。 所以说,名媛贵妇必须拥有至少四五个包,才能搭配春夏秋冬各类华贵服饰。 要说这包包的学问可大了,什么手提包、马鞍包、盒子包、贝壳包、水桶包,乱七八糟,总有一款你喜欢。” 如意白了他一眼,啐道:“奸商。” 众女无不捧腹。 第五百二十一章 美女带货 第523章美女带货 接下来,贾琮又带众女依次看了美妆、珠宝、内衣、母婴、药物等产品,并简略介绍了一番。 众女大开眼界,没想到一个商号还能同时卖这许多毫不相干的东西。 以往只见布庄只卖布,首饰行只卖首饰,若有这么一家新奇有趣的高端贵妇商号,她们也是愿意来逛逛的。 宝钗道:“琮儿,你这里的东西都这般贵,能有几人买得起?” 贾琮笑道:“谁让你们方才问的都是贵价货。请看这边,便宜货也有啊。 你看这婴儿用的小木碗、木勺只要两钱银子一套,小皮球两钱银子一个,小金锁只要十两银子一枚,银制保温茶水杯十两银子一个; 这面膜,一钱银子一张;这瓶护肤精华,省着用能用一个月,只要2两银子,不过分罢?还有这套内衣……” “好啦,还说。”宝钗忙打断他,示意门外还有许多姑娘看着呢,成何体统。 楚婵笑道:“琮儿真真儿把女儿家的心思吃透了,当娘亲的宁愿自己委屈,也要给孩子买好的,单是你这些小儿的顽意儿,就不知道要赚多少钱了。” 贾琮笑道:“过奖过奖,只是讨口饭吃,小弟拖家带口也不容易。” 众女大笑,都眼波盈盈白了他一眼。 贾琮朝门外招手道:“你们进来。” 众瘦马忙进来:“请侯爷吩咐。” 贾琮看着众美人儿,笑道:“你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女孩子,不论人才、谈吐、学识、眼力都是拔尖儿的。 我也不想把你们视为禁脔,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么多老婆,哪里顾得上你们……” 众女齐声笑骂:“浑说什么。” 众瘦马有些黯然,侯爷是要把我们送人的意思么?若错过这么一个少年郎君,哪里寻更好的去? “不过呢,毕竟相识一场,我也不想把你们推进火坑。 不久后,我要开一家商号,就卖你们看到的这些顽意儿,顾客都是豪门贵妇小姐或者是富家千金太太,你们就替我当个卖货的伙计如何?”贾琮笑道。 众女松了口气,还以为要被当作礼物送人,听到贾琮没有抛弃的意思,忙道:“愿为侯爷效劳。” 如今她们身契都在贾琮手里,也没得其他选择。 贾琮笑道:“我这个人向来公道,方才你们也听到了,我这里的东西都甚贵,日后你们每卖一件东西,我给你们货价百分之三的工钱,多卖多得。 咱们以五年为期,到期后,你们愿意离开的,我无条件发还身契,放你们自由,愿留下来接着干的,我也欢迎。 此外,绝不强迫你们牺牲色相去服侍达官贵人,如何?” 众瘦马大喜,一起跪下,道:“谢侯爷恩典。” 贾琮笑道:“好,现下我要从你们中选两个管事出来。” 骊珠道:“请侯爷出题。” 贾琮返身从架子上拿过一个小瓷瓶,瓶上写着三个字,九阳丹。 “这瓶九阳丹是壮阳药,十两银子一瓶,譬如我这群夫人就是今日的顾客,现在我要你们把这丹药卖给她们。”贾琮笑道。 如意、宝钗等人顿时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来。”几个瘦马十分大胆,纷纷拿过一瓶药,走到晴雯、楚婵、茜雪等人面前,笑道:“夫人这边请。”引她们单独说话。 几个“销售”与晴雯等人窃窃私语半天,无一例外皆被拒绝。 瘦马们有些垂头丧气退到一边,她们虽多才多艺,精通文墨,可却独独没学过怎么卖东西,因这从不是瘦马的使用方式。 一时没人再敢献丑。 骊珠眼珠儿一转,拿过一瓶药,对楚婵低声说了两句。 众瘦马都有眼色,不敢去“亵渎”公主并宝黛三人,只给姨娘们推销。 楚婵闻言笑道:“那我要两瓶。” 众女皆惊,她怎么一次卖了两瓶出去,超额完成任务了。 贾琮道:“婵姐姐,为何你这次买了,方才不买?”
楚婵笑道:“她说,此物若能悄悄放在茶汤里,让爷们服下,不声不响便可独宠内宅,实乃大户人家必备之物。若买两瓶,还能打个九折。” 众瘦马服了,她们想方设法介绍此物多宝贵、多难得,药效多好,却忽略了人的心理。 大凡贵妇,谁肯拉下脸买这顽意儿,不怕人笑话狐媚子么? 即便买了,如何给爷们用,这不是伤爷们的脸么?说不定宠没争到,反而弄巧成拙。 而妇人争宠的需求一直都是存在的,故骊珠推销的重点却是指导用法,这卖的便不仅是药,更是争宠之法,哪个妇人能拒绝呢?何况还有折扣优惠。 贾琮听完笑道:“骊珠果然聪明,深谙人心。你们都学着些儿,卖东西的关键不是你这东西有多好,而是满足需求。 譬如骊珠方才便满足了妇人想争宠又不知如何下手的需求。譬如这个……” 贾琮顺手拿起一件文胸,走到一个大胸的瘦马面前,笑道:“夫人,此物你务必买下。” 那瘦马笑道:“我为何要买?” “夫人胸乳丰隆,诱人之极,想必尊夫时时搓揉玩弄,此刻虽挺拔,不过年岁若长,特别是分娩之后,必然垂坠,如同村妇,则风华不再矣。 若有此物承托,保管夫人二十年后,亦如今日之秀挺。且此物做工精美,穿上后更有意趣,让爷们欲罢不能,夫人一试便知。”贾琮神秘兮兮地道。 众女红着脸啐了他一口,下流东西,什么话都敢说。 那瘦马闻言,由衷地道:“那我定要买两套了。” 贾琮道:“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女人嘛,没有不爱美的,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没有不想独占爷们儿的,没有不想比其他女人更光鲜亮丽的,记住这几点,还怕卖不出去东西?” 骊珠等人心悦诚服,道:“侯爷高见,我等记住了。” 当下,贾琮又让她们把一条真丝镂空的性感亵裤卖给楚婵等人,在面若涂脂的众女中选出了另一个管事,霓裳。 看完东西,贾琮带着众女去花厅里喝茶小憩。 如意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下流坯子,你倒是对女人知之甚深,怪不得骗了这么多姑娘。” 贾琮忙道:“烟儿可别胡说,我只有真心,绝无套路。” “呸。”如意红着脸啐了一口,她作为受害人,已知道所谓“情人香”有催情之效,暗骂小贼下流,哪里信他。 众女也掩嘴娇笑。 贾琮嘿嘿一笑,并不解释,道:“烟儿,要办商号,先要有个品流高又宽敞的好地方,若是现造,耽搁功夫,陈国舅家里可有这样的地方?” 如意略一沉吟,道:“舅舅家里在城里有处园子,名叫彩凤园,取自李白的诗‘仙人驾彩凤,志在穷遐荒’,比咱家园子还大些。 是当时都中园林匠造名家竹石叟主持修建,园中亭台楼阁,翠嶂曲水,四时景致,无不齐备,比之大观园更胜一筹。” 贾琮笑道:“好好,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如意道:“什么东风?” 贾琮眼珠一转,道:“自然是母后了。” 如意嗔道:“你卖那些下流顽意儿,还想让母后给你张目?休想!” 贾琮忙道:“箱包、胭脂水粉、小儿事物哪里下流?至于那些闺房之物,我自然另有名目,不会和母后扯上干系。”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你自去说,我可说不出口。母后知道了,定要骂死我。” 贾琮笑道:“这个不难,我先和陈国舅谈好了,再去禀告母后,想来母后见我拉扯一大家子不易,应会垂爱。” 如意嗤一声笑了:“你脸皮忒厚。” 宝钗笑道:“咱这家商号叫什么名字?” “多宝阁。”贾琮早已想好。 众女皆点头称善。 当下,贾琮送众女回府,带着如意去陈国舅家拜访。 第五百二十二章 梳笼之期 第524章梳笼之期 听闻贾琮伉俪来访,小国舅陈骏忙亲自迎出来,笑着把贾琮接进至德堂。 寒暄几句,喝了口茶,陈骏笑道:“如意总算想起来看望我了,我还道你有了驸马就忘了舅舅呢。” 如意满脸娇羞,道:“舅舅,人家前儿不是忙么,这不一得空就来看您。” 贾琮也笑道:“还未谢过国舅送的大礼,琮受宠若惊了。” 前日他大婚,诸多宾客中,陈国舅的礼最重,折银足足二十万两。 陈骏摆手笑道:“如今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话作甚?桓侯太客气了。” 贾琮微微一笑,陈骏显然知道他的喜好,他喜欢别人称呼桓侯,而不是驸马。 驸马爷,神京里少说几十个,不值什么钱,而桓侯,国朝只有一个。 驸马爷,吃的是公主的软饭,而桓侯,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今儿上门叨扰,还有一事,听说神仙酒坊生意大不如前,不提也罢。琮又想了两门生意,不知国舅有没有兴趣?”贾琮笑道。 “哦?侯爷有陶朱之能,我是深为佩服的,愿闻其详。”陈骏忙道。 贾琮道:“琮想办个商号,专卖妇人、小儿所需各色奇巧之物,只做富贵门阀豪绅的生意……”说完他详细将自己办奢侈品商场的构思说了一遍。 陈骏连连点头赞叹,道:“侯爷别具匠心,令人钦佩。如此一来,这个商号不单可以卖货物,更可成为诸家太太、奶奶们交际走动之所,妙极妙极。” 见陈骏瞬间领悟到“会所”的意思,贾琮微笑点头,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侯爷可有了章程?”陈骏笑道。 他和贾琮有过成功的合作,神仙酒坊虽不如前,每月也有丰厚利润,且以贾琮如今的身份,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赚不赚钱也罢了,关键是交朋友。 “还是老规矩,贵我并皇商薛家,我负责出个脑子并经营的人手,薛家负责供货,国舅负责出商号场所。 扣除各自成本之后,所得之利,贵我两家各占四成,薛家占两成,如何?”贾琮道。 陈骏笑着点头:“此法甚善,干净爽利,一言为定,不知侯爷看上我家哪处地方?” “彩凤园。”贾琮道:“不过还须适当改建,以便于经营。” 陈骏摆手道:“好,就彩凤园,要如何改建侯爷派巧匠勘定了,我依法而建便是。” 贾琮拱手赞道:“国舅气魄恢弘,果决英明,令人心折。” 陈骏笑道:“侯爷过誉了,我倒没想着做生意,只是信得过侯爷的人品才智,既然侯爷有把握,我又怕什么? 跟着干就完了,即便生意不成,能结交侯爷这个朋友,亦是受益良多了。” 贾琮笑道:“琮亦作此想。国舅放心,咱先在神京开一家,也花不了多少钱,若成效显著,再推到各省、各州府。” “此法老成,理应如此。不知另一门生意是……”陈骏笑道。 “至于另一门生意却不是这般小打小闹,需要的银子,也不是一星半点。”贾琮笑道。 陈骏道:“侯爷但说无妨,即便敝家力有不逮,听个热闹也是好的。” “海贸。”贾琮道。 陈骏眼睛一亮,颍川陈氏虽是千年世家,不过他们这一支发迹,也不过近十几年的事,特别是今上登基之后,陈皇后母仪天下,陈家才迅速发展壮大。 而海贸之权,几乎都是当年太祖爷在位时定下的,近百年来,也只增加了江南甄家一家。 陈家虽是后族,也没资格出海通商。 陈骏知道,贾家也没这个权力,不过薛家却是有的,如今贾琮是薛家的姑爷,借道通商不过是小事一桩。 “请侯爷明示。” 贾琮当下把和盐商那一套说辞再说了一遍,道:“海贸之利,国舅是知道的,当然了,前期花销也不小。 琮已决定投入4000万银子,目前已运了2000万过去,扬州盐商们凑了8500万,现下架子已搭起来了,和西夷豪门的生意也谈下来了。 各家都派了管事参与经营,不知国舅可有兴趣?” 陈骏沉思片刻,若是一百几十万的小生意,他想都不想,可涉及上千万银子的生意,容不得他大意。 因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请家兄示下,一个月之内定给侯爷答复,如何?” “不急,国舅慢慢考虑,反正一万万两银子一时半会也花不完。”贾琮笑道。 他深知海军是吞金兽,这点钱绝对不够,能骗一点算一点。 至于牛继宗、柳芳、王子腾他们那里,贾琮知道他们没什么钱,也懒得去找他们,若十万八万的凑,他也没这个闲心。 在国舅府吃过午饭,贾琮带着如意回府。刚到家,便听温有方来密报。 “大人,方才探子传来消息,都中四大名楼的幕后东主忠顺王爷、忠贞王爷、忠承王爷并各家豪门勋贵等,已经议定下月初六,在百花楼联合开个盛大的赏花会,一并为四大行首梳笼。 现已放出风去,京中财阀世家子弟无不垂涎三尺。”温有方低声道。 贾琮眉头微皱,道:“为何四家办在一起?” “这也是风月场的惯用伎俩,四位大家凑在一起更能吸引富商巨贾们下注,即便没买到这个,还能买那个,确保个个都能卖出高价。”温有方道。
“四位行首的初夜能卖多少银子?”贾琮冷笑道。 “按往年惯例,至少十万以上,” 温有方说着偷偷瞟了贾琮一眼,小声道:“蓝大家得了大人一阕妙词,身价倍增,更出于三位大家之上。” 贾琮道:“届时,各楼东主都会到场么?” “这却未必,不过都会派得力管事在现场盯着,以防有人捣乱,忠顺王府已定了派琪官去压阵。” 琪官?贾琮已许久没听过此人的名字,沉思片刻才记起来,上次宝玉挨了一顿狠的,似乎便是因为此人。 当时自己还派南北司掌风千户王飞、孟晨去调查过他,得出的推论是此人似乎是东厂密探。 不过是安插在忠顺王爷身边,既服侍他,又游走于王孙公子之间,打探消息情报。 “盯着便是,派人告诉蓝大家,不必惊慌,本侯心中有数。”贾琮道。 “是。”温有方躬身答应,又呈上一个小匣子,道:“大人,这是今儿的紧要事务,请您批阅。” 贾琮摆手命程灵素接过,让她去交给庞超处理。 如今庞超就是他的大脑,诸事都是他先过目拟定条陈后,再报贾琮定夺。 贾琮自回内宅,拉着宝黛讲故事,直至晚间饭点,三人才从房里出来。贾琮满面春风,身后两女面若涂脂,眉梢眼角尤带一丝慵懒风情。 一家人正在内堂吃饭,凤姐儿见三人过来,都是抿嘴轻笑。 “琮儿、宝丫头、颦儿,就等你们了,快坐,还道你们自个儿吃去了。”凤姐儿笑道。 宝黛含羞瞪了贾琮一眼,都怪这无赖胡闹缠人,这早晚才过来,叫人笑话。 贾琮恍若不觉,一本正经地道:“下午和宝姐姐、颦儿讨教学问,专心致志,竟忘了时辰,抱歉抱歉。 凤姐姐,如今也读书了,这方面还得多和小弟学学,为学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明白么?” 众女大笑。 “呸。”凤姐儿没好气啐了他一口,当老娘是傻子?学,学个屁,还不就是变着法儿做那事儿。 如意招呼宝黛坐下,哂道:“我看你这混账是‘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罢?” 贾琮拱手笑道:“烟儿竟比为夫还想深了一层,若无江海,定海神针哪得用武之地呢?” 众女都红着脸低下头,如意更是大羞,嗔道:“再胡说八道,仔细你的皮。” “你先说的还怪我。”贾琮笑道。 “不许胡吣,传饭。”如意道。 顿时十几个丫头鱼贯而入,各类珍馐美馔摆上来。 贾琮招呼一声,甩开膀子开动,今儿做学问消耗不小,得好生补补。 “饿死鬼投胎。”如意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夹了一箸鲫鱼舌烩熊掌在他专用的特制大碗里。 “尝尝这个假斑鱼肝。”宝钗也笑着给他布菜。 “你们自己吃,别管我。”贾琮含混不清地道。 在家里他从不故作斯文,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否则以他的食量,学黛玉她们那么吃,菜凉了都吃不饱。 楚婵也给他夹了一箸鲍鱼烩珍珠菜,笑道:“看琮儿吃得这么香,胃口都好些。” 众女笑着点头,纷纷给他布菜,贾琮来者不拒,只管胡吃海塞。 正吃着,金钏儿忽然进来,手里拿着帖子,走到贾琮面前,低声道:“侯爷,有人持你的名帖来送信,奴婢不敢耽搁,您看……” “谁呀,大晚上送什么信?”如意随口问道。 金钏儿不敢不答,看了贾琮一样,道:“听门房上说是个丫头。” 众女闻言,不约而同放下筷子,看着贾琮。 贾琮吃不下去了,干笑道:“拿来我看,想来是世交老亲。” 如意哂道:“哪户世交老亲会命丫头给侯爷送信?还巴巴的拿了你的帖子来,想来是有事儿要求你帮忙了。” 众女抿嘴忍笑,定然又是贾琮在外面的风流债。 贾琮瞪了众女一眼,拆开信封,展开信笺看了一眼,在旁边如意、宝钗看过来之前重又合上。 笑道:“一个朋友,写了两句诗,请我指点,没什么好看的,平平无奇。” 如意冷笑道:“是么?不如拿出来大家鉴赏一番,我虽不通文墨,宝姐姐、颦儿、婵姐姐都是大才女,想来能分辨好坏。” 贾琮干笑道:“确实没什么文采,不看也罢,想听好诗是不是,我现作一首,包管比他好。听着……” “哼,你不敢拿出来就是心里有鬼。姐妹们,明儿都随我去公主府小住几天。”如意打断他。 “是。”众女忍笑答应。 “诶,别别,给给。爷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贾琮把信递给宝钗,又给她使了个眼色。 宝钗不理他,把信看了一眼,不禁一声轻笑。 “宝姐姐,是否泯然众人,不值一哂?”贾琮可怜巴巴地道。 宝钗摇头笑道:“非也,要我说这位雅士堪称诗书画三绝矣。” 如意奇道:“诗书也罢了,怎么还有画儿?” “你看罢。”宝钗把信笺递给如意。 如意一看,顿时沉下脸来。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人财两得 第525章人财两得 雪白的信笺上画着一个美人儿站在高楼上惆怅望月,裙裾衣袂被夜风扬起,更显身姿绰约,飘然欲飞,腰间还悬着一柄宝剑。 寥寥数笔便勾勒出画中美人的颜色、气质、情绪,极是传神。 旁边还写了两句诗豪的名句: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署名:舒。 字体清秀雅致,又带着些潇洒俊逸,虽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却比寻常女儿家的字体多了几分飒爽之气,笔力极佳。 怪道宝钗说诗书画三绝。 “啧啧,驸马爷多早晚结识了这般奇女子,也不说带回来给我们引见引见。”如意冷笑道。 众女看着贾琮尴尬窘迫的样子,无不紧抿着唇,生怕忍不住笑出声来。 黛玉轻笑道:“好一个‘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琮哥哥,她算不算无病呻吟呢? 上回你可与我说,莫作哀怨之词。看来,这姑娘也须你指点迷津呢。” “我只喜欢指点颦儿的‘迷津’” 贾琮笑着羞退黛玉,才对如意道:“烟儿,我说我是苦主你相信么?” “呸,不到处拈花惹草,人家会寻上门来?还拿了你的帖子。这姑娘是谁?”如意气道。 “绮楼任舒,任大家。要说此事也怪你……”贾琮苦笑,因把上次邀请四大行首堵门献艺的事说了。 “烟儿你说,我欠人家一个情,不给个名帖说不过去。 你说你要不是使性子,我用得着花这么大功夫去请人么? 你倒是舒坦了,倒让我欠了一屁股人情债,还怪我呢。”贾琮理所当然地倒打一耙。 如意柳眉倒竖,啐道:“谁让你去请这些行首献艺,自作多情还敢胡乱攀扯,不要脸。 这也罢了,这两句诗什么意思?还送了画像给你,哼,要说你们没奸情,你问问姐妹们信不信?” 贾琮抬眼一扫,众女一脸不信,白了他一眼。 “你们上当了,如今她们四大行首要被逼着梳笼接客,任舒这是向我求救呢,生怕我不答应,才写了这两句诗。 爷光风霁月,怀瑾握瑜,哪有什么私情。”贾琮苦笑解释。 众女恍然,这也有理,不过对他后半句话直接忽略了,信他才有鬼了。 如意微一沉吟,道:“你去把她赎回来?如何安置?” 贾琮小心翼翼地道:“烟儿,要不赎回来让她陪你顽,任大家可是以剑术闻名神京呢,正好与你切磋。” 如意顿时来了些兴趣,怪道画的美人儿佩了宝剑,转念一想不对,又白了贾琮一眼。 冷笑道:“陪我顽?我看是陪你顽罢。下流坯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众女嗤一声笑了。 贾琮忙道:“休要门缝儿里看人,我是那种人?保证只有公心,绝无私念。 烟儿,我还不是为你好,你又不喜诗书,要谈论剑术罢,宝姐姐她们又不精此道,我又天天忙。 若有个同龄的女孩子陪你解闷,岂非极好?何况任大家文武双全,不是山野村妇,倒也可堪论道了。” 众女都笑起来,这混账一谈到女人就变得巧舌如簧。 如意气笑了:“你这一手搂草打兔子是和冯胖子学的?” “我这不是抹不开面儿么。”贾琮干笑道,拍了拍手里的名帖。 如意白了他一眼,一个行首她也没放在眼里,道:“赎个行首要多少银子?” 贾琮道:“听说梳笼行首至少十万银子,此后便价格大跌了。 不过行首的声望摆在这里,少说也要千数银子才能一亲芳泽,此后随着年老色衰,价格自然一路走低,直到变成残花败柳,无人问津。 这段时间,少说也可为青楼挣几十万银子。” 宝钗、黛玉闻言均皱起眉头,贾琮说的虽平淡,但她们已能想象青楼女子悲惨的境遇。 所谓光鲜亮丽,万人追捧的行首,最终也必然沦为出卖皮肉色相的摇钱树,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泪。 如意心中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你把她赎出来罢。” 贾琮忙道:“烟儿,你这般宅心仁厚、侠肝义胆,可传家也。” 如意笑骂:“去你的,少给我戴高帽,你把她说的这般可怜,不就想让我松口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 贾琮笑道:“我曾听人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此言放在烟儿身上,恰如其分。” 众女笑着称是。 如意横了他一眼,十分受用,掩嘴轻笑,混账东西,求人的时候嘴巴像是抹了蜜。 当下贾琮拿过笔,在信笺上写了一句话:公主怜香惜玉,何劳忧之深也?命人悄悄送还任舒。 如意不知道的是,蓝薇与贾琮早已暗通款曲,且他志在四大行首,又怎会只管任舒一人? 不过是上台阶的把戏,贾琮知道要让如意答应把四大行首一网打尽,估计难度不小。 先让她点头答应一个难度小的,再接受另外三个就容易多了。 ―― 次日,贾琮去上衙,庞超随行。
这是他的规矩,平时居家办公,每逢朝会之日,他都会掐着朝会结束的点儿去衙门听取南北司汇报。 “拜见提督大人。庞先生有礼。”指挥使衙门并南北司主要人员早已在大堂候着,见贾琮进来,忙行礼。 “免了。”贾琮摆摆手,走到大案后坐定,庞超坐到一侧小桌之后。 “今儿有什么新闻么?”贾琮喝了口茶,问道。 雷泰道:“回大人,今日早朝上三司迫于本卫压力,奏明了陆捷、赵怀安贪赃枉法案,陛下震怒,将二人判了革职抄家。 诸位重臣又议了补缺之事,江中堂呈上关浦议新法推行文章,圣心大悦。 命原河南巡抚、现任右都御史丁先兼任刑部右侍郎,起复关浦任吏部右侍郎。” 贾琮点点头,这人事安排与庞超所料不差,丁先虽是从一品右都御史,不过是个虚衔。 这次兼任了正二品的刑部右侍郎,却是有了实权,等于在旧党把持的刑部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至于关浦,能提拔到六部之首的吏部当个侍郎,显然江中堂出了不少的力,这对以后关浦照顾提拔江南社党的人大有好处。 “此外,今日早朝议定了今科春闱总裁、副总裁人选。 武英殿大学士宋睿任总裁、礼部尚书陈道、兵部左侍郎孟华采、刑部左侍郎吕文斌任副总裁。 另有十八名同考官,皆是朝堂三四品以上翰林进士出身的干员。”温振道。 总裁就是主考,副总裁就是副主考,这个常识贾琮倒是知道。 因问道:“总裁、副总裁里为何只有孟侍郎一个新党大员?” 温振道:“今日朝堂上为此竞争颇为激烈,旧党势大,且新党两位中堂前两科已任过主考,这一科新党并无得力之人,故争不过旧党。” “嗯,原来如此。”贾琮点点头,这也合理,道:“还有何事?” “回大人,金陵卫镇抚乔尹来报,说第二批赃银一千万已于二十日起运,沿途重兵押送,确保万无一失。”范鸣道。 “知道了。”贾琮又和他们议了半晌其他公务,才道:“今儿就议到这里罢,马上春闱了,各地举子齐聚京师,多盯着些,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卑职遵命。”众人齐声道。 “王飞、孟晨、周威、唐斩并雷泰留下,其余人各自去忙罢。”贾琮道。 “是,卑职告退。”众人见贾琮留下南北司掌刑、掌风千户,定有要事,忙退下。 贾琮看了众人一眼,道:“过几日京中四大名楼要给四位行首梳笼,你们知道么?” “回大人,卑职知道。”众人道。 “本督对此事还不太明白,你们说说。”贾琮淡淡道。 王飞忙道:“回大人,卑职细细打听了,这一回是四家幕后的王公贵戚联手办的。 一来趁着四位行首青春正盛,卖个好价钱,二来顺势推出新一代的四大行首。 毕竟这行当吃的是青春饭,一位行首,也就那么几年风光,终究还是要陪睡的。 若运气好,接两年客后,被人赎回去做妾,若运气不好,嘿嘿,只能一辈子老死妓院了或者被妓院榨干钱财。” 贾琮瞪了他一眼,道:“王飞,你说谁可拔得四位大家的头筹呢?” 王飞笑道:“这一回风声早早就放了出去,想来神京地面所有富商巨贾,都会出手竞价,想自己享用的少,多半都是送给达官贵人做人情的,却不知花落谁家……” 他忽地发现贾琮神色不太好,暗骂自己愚蠢,忙转口风道:“不过那些都是俗人,怎配得上四位大家,不是暴殄天物么? 依卑职看,天下间唯有大人之风流倜傥可堪享用四位行首,这才算珠联璧合了。” 众人点头微笑,纷纷附和,王飞这小子也聪明了一回,知道悬崖勒马,还以为他要胡说到底。 贾琮摆手笑道:“休要胡说,本督身为驸马,岂可流连青楼。” 众人都是老江湖,这会已经有些明白贾琮的意思。 王飞笑道:“大人可把四位行首赎出来,一来救助其脱离火坑,二来也无狎妓之名。想来也无人敢和大人相争。” 贾琮道:“赎一位大家需要多少银子?” 孟晨道:“回大人,这却无人赎过,只因价格太高,没有好几十万银子,青楼绝不会松口。 而想尝尝大家滋味儿的人虽多,大不了等梳笼后,缠头之姿大降,花个千把银子,足可顽到尽兴,何必去赎人?” “说的是,你们都知道,上回我欠四位大家一个人情,虽有心相助,奈何囊中羞涩,哪里能拿出几百万银子去赎人?”贾琮叹道。 如今他的银子都留着办洋务,哪舍得花几百万去买人。 众人这次完全听明白了,原来自家提督大人胃口不小,既想一口吃掉四位大家,又不想花银子,这却有些难办。 若是普通良家女子,直接花点钱,连哄带吓买来便是,可这四家青楼后面的人都不好惹,若是用强,只怕要出大问题。 还是周威老辣,眼珠一转已有主意,禀道:“大人克己奉公、侠骨柔肠之心卑职佩服,正有一事禀上,与几家青楼也有些关联。” 第五百二十四章 借花献佛 第526章借花献佛 “何事?”贾琮道。 “近日,卑职翻阅过往卷宗,发现近年来京中多有来历不明年轻女子被贩入各家青楼,其中以四大名楼最多。 只因往年碍于四家背后的权势,历任锦衣提督都不敢深究,只作不知。 卑职以为,如今本卫在大人执掌下,一扫往日颓废之气,正该不畏强权,秉公执法,以上报朝廷,下抚黎民,请大人示下。” 贾琮心头暗喜,还是老周可靠啊,因“怒”道:“天子脚下,竟有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给我彻查。” “卑职遵命。”周威躬身道。 贾琮点点头,微笑道:“老周刚正不阿,恪尽职守,本督甚慰,你们几个多学着些儿怎么办差。” “卑职惭愧。”众人忙道。 周威则谦逊道:“大人过奖了,不过分内之事,卑职愧不敢当。” “对了,忠顺王府里那个琪官……有什么进展么?”贾琮问道。 王飞忙道:“禀大人,卑职已暗中控制了几个忠顺王府的人,据他们说,琪官也常去北静王府走动,颇得恩宠,时有赏赐。” “嗯?水溶也好这一口儿?”贾琮有些吃惊。 王飞猥琐笑道:“卑职也买通了两个北静王府的下人,说琪官在榻上身姿柔媚,风情万种,更胜女子,故颇得北静王爷欢心,常召他过府伺候。” 贾琮哑然失笑,没想到少年封王,儒雅倜傥的北静王竟然男女通吃。 不由得再想深了一层,难道水溶对贾宝玉另眼相看,是贪图宝玉的“美色”?这也不无可能,论皮囊,宝玉也算不差了。 打发了几人,贾琮与庞超去内堂书房议事。 “先生,同是新党大员,为何这次陛下先提拔了丁先补缺,却不提拔我岳父呢?难道我岳父功勋不够大?”贾琮问出心中疑惑。 庞超笑道:“此举恰恰说明今上对林大人的重视,区区一个正二品侍郎,有何可惜? 俗话说,久等吃好饭,不急不急,林大人必会后来居上。” 贾琮放下心来,又道:“为何今科春闱圣上点旧党主考,即便新党没人,让江中堂主考也好啊。” 庞超捻须笑道:“若超所料不错,只怕这是新党诸公故意示弱之举,倒是与超不谋而合。” 贾琮疑道:“请先生明示。” 庞超道:“想来这是新党做的局。历届科举皆是网罗门生,收揽人才的大好机会,旧党岂会放过? 届时,若新党掌握了某些旧党大员借国家抡才大典之机,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的证据,要扳倒几个旧党重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贾琮缓缓点头:“想来陛下也是知道的,故而默许此事。” 庞超道:“应是如此。” 贾琮道:“先生方才说新党与你不谋而合,难道先生也想借春闱布局?” 庞超低声道:“正有此意,既然新党愿意打这头阵,却更好了,咱们何不隐身幕后,相机行事,搅动这一池春水。” “先生高见。”贾琮不明觉厉,赞道。 ―― 转眼到了二月初六,这日一早贾琮便接到冯胖子的请柬,邀他并忠信晚上去百花楼品鉴赏花会。 如意一边对镜梳妆,一边哂道:“冯胖子多早晚这么慷慨了?” 贾琮笑道:“定是慷他人之慨,他掌着户部大权,想巴结他的商贾海了去了,想来是有人请他,他做个顺水人情,又来请我和你皇叔祖。”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呀我呀的,难道就不是你皇叔祖?” 贾琮嘿嘿一笑,得意地道:“我和你皇叔祖说好了,兄弟相称,这么论起来,我比你高两辈儿,以后不许和我没大没小。” “呸!发你的春秋大梦。” 如意脸一红,又羞又气,眼珠儿一转,冷笑道:“今儿我就进宫去告诉母后,说你长辈儿了,比她老人家和父皇还高一辈儿,让以后敬着你些儿,哼!” 旁边服侍的晴雯、茜雪并宫女们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贾琮一愣,慌忙认怂,陪笑道:“这不是说着玩儿么,怎么当真了,要说都怪忠信胡闹。 我早就对他说尊卑长幼的礼数不能乱了,他非要和我做兄弟。他爵位又高、辈分又高,我能拿他如何?” 如意轻哼一声不理他,混账东西,还想做我的爷爷辈儿,下流。 “你,把人赎出来安置在哪里?”如意微一沉吟,问道。 她虽不在乎贾琮多几个女人,可她堂堂公主之尊,若和青楼妓女居于一府,实难接受,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贾琮明白她是不愿意让任舒等人进门儿的意思,道:“先安置在赖家那宅子罢。”
如意点点头不再说话。 当晚,贾琮带人准时赶到百花楼。 门口早有冯胖子的家下人接着,引他进去。 今夜,百花楼生意格外好,神京四大行首齐聚于此,待价而沽,就这个噱头,足以吸引京中所有富商大户前来。 且贾琮早已得知,今夜拍卖的不仅是四大家的红丸,还有四大名楼中声誉卓著的十几个清倌人名妓的初夜,以确保尽量多的恩客能有所收获。 即便不能得到大红大紫的四大家,能享用个艳名远播的当红清倌人,也算不虚此行。 绝大多数人虽没资格参与现场竞价,能在前两进院子一边顽乐,一边打听最新消息,也足可作为谈资消遣了。 贾琮直趋第四进院落,进入蓝薇平日待客的八角楼阁,但见一楼已满满当当坐着大腹便便、锦衣华袍的中年富户,足有好几十人。 场地中间搭了座舞台,显然待会各位大家会在台上献艺。 二楼栏杆旁,一个胖子看到贾琮进来,招手笑道:“贤弟这里。”正是冯远。 贾琮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上了二楼,见两个死胖子都在,笑道:“二位来的这么早是等不及了么?” 两人猥琐笑道:“此等盛况数年才得见一次,怎能不早些来。我们不像老弟,家中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佳人甚多,自然见怪不怪了。” 贾琮笑着与两人寒暄,忽听旁边一中年人躬身道:“草民参见侯爷。” 贾琮早已看到他,因不认识,也没打招呼,看其衣着神态,不像个当官的。 “这是晋商会馆的乔庸乔先生,今儿的东主。 我想着你我兄弟正该有福同享,有美共赏,就厚颜向老乔借了东风,好在老乔也是好交朋友之人,倒未见怪。”冯远笑道。 乔庸诚惶诚恐拱手道:“冯大人言重了,若非冯大人金面,草民哪有幸瞻仰王爷、侯爷尊颜,实在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贾琮微微一笑,果然不愧为生意人,说话圆滑老练,一句话捧了三个人。 忠信矜持地点点头,十分受用。 冯远道:“贤弟可知通行北方数省最大的票号――大通银号便是乔家的产业。” 贾琮恍然,笑道:“失敬失敬,数年前本侯未发迹时,便在贵号兑过银子,今日相逢也是有缘。” 乔庸“惊喜”道:“哦?侯爷竟惠顾过敝号?能为侯爷效劳,真是泼天之喜了。” 贾琮道:“听底下的管事们说,你们晋商的大通、恒通、宇通、成通诸家票号都是百年老字号,信誉卓著,而又以贵号底蕴最为深厚。” 乔庸躬身道:“谢侯爷抬爱,敝号与众多友商相比并无什么出类拔萃之处,百年经营下来,无非‘吃亏’二字,故新老朋友都愿惠顾敝号。” “吃亏?何意?”贾琮道。 乔庸道:“敝家训有言,‘我不识何等为君子,但看每事肯吃亏的便是;我不识何等为小人,但看每事好便宜的便是’。 故祖宗教训我等后人虽为商户,读书不精,对圣人微言大义揣摩不透也就罢了,只要事事肯吃亏便好了。” 贾琮笑道:“此言极妙,王爷、正方兄以为然否?”你们两个死胖子就是事事都要占便宜的小人。 两人不以为忤,对视一眼,无耻地笑了。 冯远笑道:“乔兄所言甚善。正所谓,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譬如远也是一般,有时明知有些款项不该拨,有些忙不该帮。 奈何架不住朋友苦求,不忍心朋友为难,心一软就不管不顾仗义出手了,到了总是自己吃亏,做君子难矣。” 忠信道:“照啊,本王忝为左宗正,平日没少接济族内贫寒子弟,啥时候见过回头钱儿? 想着都是同根同源,也就罢了。吃了这么多回亏,想来也近乎君子了。” 乔庸忙道:“正因有王爷、冯大人这般诚挚君子,国朝方可海晏河清,百姓才得安居乐业。 岂非正是圣人说的‘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么?” 冯远、忠信闻言如饮琼浆,飘飘然笑道:“乔兄谬奖了,不过是相忍为国罢了。” 贾琮没好气瞪了两个无耻之徒一眼,懒得看两人表演,道:“进去坐下说罢。” “王爷、侯爷、冯大人,请。”乔庸忙引三人进去。 刚一转身,便见又有一大帮子人上来,为首的正是大皇子孙秋、六皇子孙烽、七皇子孙焰。 后面跟着戚征、熊林等一众武侯勋贵子弟,另有两个中年华服男子,像是乔庸一般的角色,显然是来付账的。 贾琮微微一顿,扫了众人一眼。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一网打尽 孙秋似忘了两人以前的过节,笑着迎上来,和声道:“今日赏花会,驸马也来顽顽?” 贾琮淡淡一笑,道:“殿下不也来了么?” 孙秋还未表示,身后两个兄弟已忍不住皱眉斥道:“贾琮,你好胆!竟敢这么和大皇子说话。” 贾琮大婚当日在送亲队伍中也曾见过孙烽、孙焰。 不过他早已知道这两人夙来与大皇子共同进退,大家阵营不同也没什么话好说,因此也不客气。 因负手冷笑道:“二位殿下是在教本侯做事?” 以他如今的权势并爵位,皇子虽尊贵,未必便能压过他国朝第一侯爵。 “你!”孙烽二人怒极,指着贾琮竟无言以对。 皇子不过是个尊贵的名头,哪有实权能管得了锦衣卫提督并堂堂桓侯? 孙秋忙拦着两个兄弟,笑着打圆场:“如今都是一家人,还斗什么气。如意好么?这些天也没见她,改日有空带她来我府里顽顽。” 贾琮道:“公主甚好,谢殿下挂念。”言下对孙秋抛来的橄榄枝视如不见。 孙秋似无所觉,笑道:“那就好,我就坐旁边厢房,待会过来喝两杯。”说完又和忠信、冯远打了个招呼。 勋贵世子中忽有一人排众而出,其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高九尺,虎背狼腰,长腿宽肩,双手如蒲扇垂于腿侧,骨节粗大,布满老茧,悍勇之气扑面而来。 “就是你杀了李震?” 贾琮冷冷看了他一眼,口里吐出几个字:“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本侯?” 那人神色一寒,瞬间双拳紧握,咯咯作响,贾琮一句话还真问得他哑口无言,论爵位、官职、家世他还真的没法和贾琮相比。 孙秋笑道:“驸马不认得他?他是威国公世子屠烈,才从榆林镇回来,任京营参将。 与你一般有万夫不当之勇,多年来累功升至骑都尉。”骑都尉是四品功爵,这个年纪来说也不低了。 贾琮淡淡道:“原来是威国公的儿子,不知尊卑礼仪,这就是屠家的家教么?” 他想起来,以前在辽东听孙炽说过此人,按他的说法,此人武艺还在自己之上。 不过贾琮并不放在心上,一来孙炽连自己的底儿都没摸透,所言并无说服力;二来自己与当日相比,又有质的飞跃。 何况如今他关注的是朝堂大势,个人勇武不值一哂。 屠烈被他教训得说不出来话,胸膛急速起伏,几乎气炸,又反驳不了。 索性不提此节,目眦欲裂盯着贾琮,道:“久闻侯爷勇比子龙,烈仰慕已久,不知可否赐教?” 孙烽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如再来个御前比试如何?” 孙焰笑着拍手附和:“倒是一番龙争虎斗,可堪助兴,只不知驸马敢否应战呢?” 孙秋在一边含笑看着,并不做声。 贾琮哂道:“比武么,小事一桩,等什么时候屠烈有个像样的爵位再来挑战本侯罢。 此刻本侯与一个骑都尉比武,殿下不觉得可笑么?还是说陛下亲口御封的桓侯,在二位殿下眼中与骑都尉无异?” 孙烽、孙焰二人张了张嘴,无话可说,贾琮所言句句在理,还搬出了今上背书,哪个敢有异议? 孙秋笑道:“今儿只谈风花雪月,伤和气的话不说了。烈哥儿与李震是好友,故而言语急躁了些,驸马莫要放在心上。” 贾琮淡淡道:“殿下多虑了,看在屠斐的面上,本侯还不至于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忠信嗤一声笑出声来,众世子也面面相觑,这句话仿佛在说自己一般,又尴尬又难堪。 屠烈比贾琮大了好几岁,竟被说成毛头小子,偏生从地位上来说贾琮也有足够的底气说这句话,让众人不知如何辩驳。 屠烈毕竟在边疆历练多年,此刻已冷静下来,面如寒霜,一言不发。 孙秋打了个哈哈,领众人进了包房。 “烈哥儿,何必争一时之气?贾琮今非昔比,莫要意气用事。”孙秋劝道。 屠烈拱手道:“多谢殿下赐教,烈明白。” “嗯,这就是了。”孙秋笑道:“今晚竞争激烈,四大家未必能到手。 不过其余清倌人也是妙品,待会你看中谁,我买下来送你,权当贺你回京任职。” 屠烈神色好看了几分,谦逊道:“烈此来只为随侍殿下左右,岂有猎艳之心?” 孙秋摆手笑道:“食色性也,大丈夫当仁不让。你这些年在九边难得见到此等美人儿,你与我客气便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烈不敢,谢殿下厚赐。”屠烈忙拱手道。 孙烽笑道:“大哥今晚对‘不如怜取眼前人’的蓝大家志在必得么?” 孙秋摆手笑道:“今夜藏龙卧虎,群雄逐鹿,我又岂敢强求?” 孙焰冷笑道:“大哥想要的女人,谁敢争?” 孙秋道:“别忘了驸马在此呢,听说他与蓝大家有旧。” 旁边中年男子忙道:“草民愿竭尽全力,夺下蓝大家,献与殿下。” “程先生客气了,此等厚礼,本王何以克当?”孙秋笑道,心中暗暗点头,舅舅介绍的这徽商程海倒也知情识趣。 不多时,楼内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二楼雅间已经全部坐满,几乎都是达官贵人并富商豪绅的组合,显然赏花会是个雅贿的好机会。 毕竟肯花上十万银子图一夜之欢的人还是相当少的,当然薛大傻子这种无人管束的败家子除外。 包厢里,贾琮看着冯远笑道:“不知正方兄看上了哪位大家?” 冯远笑道:“放心,知道蓝大家是你老弟的禁脔,哥哥我绝不染指。” 忠信笑道:“老弟还不知罢,老冯乃苏大家拥趸,今儿想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风雨楼苏荷?贾琮笑道:“不意苏大家竟能让正方兄情有独钟,有何妙处?” 冯远一脸猥琐,笑道:“老弟没看过苏大家舞姿罢。其形也,掌上可舞、柔若无骨,真可谓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贾琮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死胖子还想和我争,又问道:“王爷又中意谁呢?” 忠信笑道:“本王平日喜欢听听戏文,醉心楼朝露大家于戏曲之道上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故早有仰慕之心。 乔兄,本王不便竞价,待会有劳你替我出价,银票明日送到府上。” 贾琮暗笑,这么说谁还会收他的钱?无耻啊。 果然,乔庸哪里是听不懂话的,忙拱手道:“王爷这般说却是小觑了咱山西人的肝胆。 小人虽没读多少书,义利二字也是知道的,岂能舍义而取利? 能为王爷效劳,这是咱平日盼都盼不来的大喜事,王爷若再提一个钱字,小人无地自容了。” 忠信、冯远相视一笑,道:“乔兄高义,却之不恭了。” “言重了言重了。” 贾琮笑着看戏,不知乔庸请求冯远什么事,今儿晚上估计要被两个死胖子狠宰一刀了。 “敢问侯爷可对蓝大家有意?” 乔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贾琮一并打点了,能在锦衣提督这里结个善缘,眼下虽用不到,日后自有好处。 贾琮摆手笑道:“本侯今日来此只为吃酒,不为竞价,待会还要家去。乔先生盛情,下回再领。” 冯远斜睨了他一眼,这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就他好色如命的性子,能对四位大家视若无睹? 忠信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可是如意把你管得甚严,没事,今儿有人会账,尽管顽。改日本王替你教训教训如意那丫头。”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那么贪小便宜,贾琮摇头道:“王爷厚爱琮感激不尽,实是今日有事,不便久留。” 忠信哪里信他,嗤笑道:“没想到子龙竟有惧内的毛病,改日过府来,本王传授你几招驭妻之术,保管你受用不尽。” 贾琮笑而不语。 哐!底下铜锣一响,楼上楼下逐渐安静下来。 百花楼老鸨上台去说了一番开场白,又笑道:“奴家知道诸位贵人大爷今儿来的意思。 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就不耽搁时间了,请四位大家上台与诸位爷们儿见个面罢。” 台下顿时欢呼鼓噪起来。 “你下去,请四位大家上来。” “快请四位大家。” “蓝大家,蓝大家!” “任女侠,任女侠!” …… 戏肉来了,二楼众包厢的门也打开,诸贵人不约而同出来,看向一楼舞台。 贾琮抬眼一扫,周围除了大皇子一群人外,王爷见着几个,六部侍郎见着几个,武侯见着几个,都是京中实权人物。 尚书以上重臣一个都没见到,估计是年龄大了对这些事儿没多大兴趣。 众人都是京中权贵,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都客客气气地隔空拱手致意。 欢呼声中,四大家盈盈上台,与楼上楼下众客裣衽见礼。 台上大家四双美目几乎同一时间看到贾琮,心中窃喜,好人儿你总算来了。 朝露、苏荷早从任舒处得知了贾琮的意思,大家都是好姐妹,没理由救一个不救一个。 众人见完礼,蓝薇弹唱了一首曲子,正是贾琮送给她的《浣溪沙》词。 在场众人忍不住看了贾琮一眼,暗道晦气,有这煞星在场,今儿只能放过蓝大家了。 不过也有不少和贾琮不对付的,下定了决心要把蓝薇抬个天价,让贾琮出出血。 见孙烽、孙焰等人冷笑着看来,贾琮微微一笑,一群蠢猪,今儿爷就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知道,即便你老爹是皇帝,而你只是个废物。 蓝薇坐到一旁,老鸨上台宣布竞价开始。 之所以从最贵的蓝薇开始拍卖,则是青楼方面生怕大家都留力争夺,导致其余三位大家叫不上价。 碍于锦衣卫凶威,一时富商巨贾们竟无人敢出价。 “白银一万两!”徽商程海喊了一个底价。 众多大员、武侯看着大皇子等人在场,都按住了身旁的人,不许他们竞价。 一时楼内竟鸦雀无声,老鸨急得要死,忙问道:“还有哪位爷出价么?一万两银子,蓝大家可就要归这位爷了。” 她是为忠顺王爷打工的,哪管你什么皇子,一门心思只想卖高价。 蓝薇见贾琮无动于衷,心中一片冰凉,一颗心渐渐沉下去,想来也是,他怎会为自己得罪皇子殿下。 后台三位大家听着前面的动静,心中更慌,连蓝薇都没戏,何况自己等人? 孙烽等人见贾琮毫无表示,气焰顿时高涨起来,纷纷给孙秋道贺。 孙秋以为贾琮顾忌自己的身份礼让,有示弱修好之意。 他素来宽宏大量,礼贤下士,若能笼络贾琮,自然极好。 因走过来笑道:“不意驸马竟愿割爱,本王受宠若惊了。改日定回赠驸马一个极品美人儿,以酬今日之情。” 贾琮淡淡笑道:“殿下何意,本侯却有些不明白。无功不受禄,那美人儿殿下留着自用罢。” 孙秋微微皱眉,下一刻他便明白了贾琮的意思。 只听下面噼里啪啦一顿乱响,伴随无数妓女的尖叫,龟公的惨呼,上百身穿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缇骑冲进来,掀翻桌椅,推搡嫖客,踹倒跑堂,团团围住四周。 “锦衣卫办案!闲人回避!” 第五百二十六章 美人军团 “你,驸马果然好手段。”孙秋没想到贾琮还有这一手,压着怒火退回去。 贾琮理都不理他,只是居高临下,淡淡看着场中。 老鸨忙上来拦着,道:“大人,小店夙来奉公守法,哪有案子可办?” 暂代南司缇骑千户的荆参好容易才得来这个差事,哪会和她废话,一摆手,麾下百户早将老鸨踹翻在地。 “来人!给我把楼内所有女子、老鸨、掌柜都带回去!”荆参喝道。 “是!” 场中众人大惊,桓侯胃口也太大了罢,白嫖也就罢了,还要一锅端? 太平侯、南宫侯、宣城侯等武侯并各家世子纷纷喝骂起来。 锵!众缇骑拔刀出鞘,他们只管听令行事,哪里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有不伏的,随我们去锦衣卫衙门说话!” 荆参看着二楼诸位贵人,冷冷一笑:“今日本千户只办青楼的案子,若各位再多事,少不得连你们的案子一块儿办了! 自认为身家清白、光明磊落的爷们,来,再喊一个给爷听听。” 顿时楼内落针可闻,谁敢轻撄厂卫锋芒? 一楼的富商们早已吓得如鹌鹑般缩成一团,哪敢吭声。 二楼的勋贵人等被人当众打脸,肺都差点儿气炸了,却不敢为一时意气强行惹上锦衣卫这个阎王,只得死死忍住。 见众人不敢说话,孙烽怒斥道:“大胆!狗仗人势的东西!谁派你们滥用职权,滋扰地方的?!还不给我滚。” 今日贾琮在此,荆参急于表现,火力全开,拱手道:“不知六殿下当面,多有失敬。 敢问殿下为何来此狎妓?还是说与此案有关?为何要卑职收兵?” 孙烽哪是他对手,张嘴结舌一个问题答不上来。 憋了半晌,才怒喝道:“混账,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狎妓?” 至于案子的事儿,他万万不敢沾染,谁知道是什么案子。 荆参哂道:“此处是妓院,来此不是狎妓,难道是考试不成?请殿下莫要干预本卫办差。” 说着一挥手,早有缇骑转进后台,将候场的另外三位大家并十几个今儿梳笼的清倌人都带了出来。 旁边一人再忍不住,忙出来阻拦,望着二楼的贾琮,道:“侯爷,今儿的事定有误会,且暂缓办案,明日王爷定给您一个答复,如何?”正是琪官。 贾琮扫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一言不发。 荆参见状,心头明白,顺手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琪官白嫩柔腻的脸蛋上顿时肿起几道紫红色指痕。 “呸,什么狗东西,也敢对提督大人大呼小叫。” 荆参一口浓痰吐在琪官身上,转头看着众女笑道:“诸位大家、姑娘不必惊慌。 本卫现已查明真相,特为解救诸位而来,门口已备了车轿,请。” 蓝薇等人看了二楼的贾琮一眼,从地狱到天堂转变得太快,险些儿幸福得晕了过去。 “大人……”蓝薇走过荆参身边低声道。 “大家有何吩咐?”荆参忙道。 “我们姐妹这些年的积蓄还在楼里……”蓝薇轻声道。 她们作为行首,平日收益虽大部上缴,自留的部分积累起来也相当可观了。 若是正常情况,楼里见她们接客卖肉收入不太高后,便会开出高价,允许她们自赎己身,把这部分钱也捞回去,实现利益最大化。 荆参笑道:“大家放心,诸位的妆奁财物我等早已取了,岂会白让人占了便宜。” 蓝薇微笑道:“有劳大人。” “不敢不敢,蓝大家请,各位大家请。”荆参客气地道。 眼睁睁看着众美人儿被锦衣卫抢走,这什么狗屁千户还这么客气,哪里像办案的样子。 楼内众豪绅怒火上涌,纷纷嚷着退钱,今日门票就是五百银子,谁愿做这个冤大头。 冯远、忠信二人苦笑摇头,道:“老弟你这一手也太霸道了些,这么多大家,你吃得消么?” 贾琮拱手笑道:“两位莫要误会,纯属公务,绝无私情,再会再会。”说完洒然离去。 冯远拍了拍忠信的,低声笑道:“子龙如此大胆无耻,可堪造就。” “这小子,我早就看他一肚子坏水儿,倒是个可造之材。”忠信道。 乔庸有些傻眼,贾琮把今晚的花儿一股脑打包了,还赏什么?他的银子怎么花得出去? “简直无法无天!太猖狂了!”众人看着贾琮若无其事离去,无不愤慨。 除冯远、忠信并几个新党高官没参与外,其余大员并勋贵皆走到大皇子厢房同仇敌忾,声讨贾琮。 孙秋不怒反喜,贾琮这么一搞,倒帮了他的忙,当下与众人谈论半晌,又派人知会忠顺王爷等幕后东家,议定明日各人上折,狠狠参他一本。
―― 贾琮与护送众花魁的车辆先后抵达赖家宅子。 大堂上,蓝薇等人看着贾琮进来,忙激动地迎上去见礼。 “侯爷……” “不必多礼。” 贾琮扶起蓝薇,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薇儿,我可算言出必践了,你答应我的事儿,什么时候办?” 蓝薇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这儿还有人呢,轻声道:“听凭侯爷吩咐。” 贾琮笑着点头,看着众女道:“本侯已查明,你们都是从小被拐子掠卖,堕入青楼,身不由己。 故今日不惜开罪满朝权贵将尔等救出,如今你们再非贱籍,乃是良家女子,有什么打算?” 众女都是人尖子,虽然许多都是被父母所卖,此时迎来人生巨大转机,既然贾琮说她们是被拐子卖的,谁肯傻乎乎承认。 忙道:“我等听凭侯爷吩咐。” “你们若有家乡,又想还乡的,本侯派锦衣卫护送你们返乡,与亲人团聚。 若没去处的,便留下来替本侯做事如何? 放心,本侯办事公道,绝不像青楼那般吃人不吐骨头。至于你们的身契,自会还给你们。”贾琮道。 一清倌人把水汪汪地眸子看着贾琮,柔声道:“侯爷大仁大义救我等脱离苦海,能为侯爷效力,荣幸之至。 不过我等只会些服侍人的本事,并无大才,不知在侯爷麾下可有用武之地?” 众女都点头称是。 贾琮笑道:“放心,保证不让你重操旧业。 本侯开了间商号,专卖女子精巧贵重之物,顾客都是豪门贵室太太、奶奶、小姐。 你们能言善道,识字断文,便请你们当伙计如何? 双方签订公平契约,以五年为期,到期你们愿走愿留,尽可自便。 至于工钱么,想来不比你们在青楼低许多。” 众女大喜,她们都是通晓诗书的女子,往日没得自由也就罢了。 如今能做正当营生安身立命,自然比在楼里生张熟李的接客强万倍。 何况没了贾琮这个大靠山,她们柔弱女子,有钱有颜,必遭歹人觊觎。 “谢侯爷恩典,愿为侯爷效劳。” “愿为侯爷效劳。” “侯爷义薄云天,奴家余生都交给侯爷。”一女说道,众女白了她一眼,想得美。 …… 见众女都盈盈拜下同意,贾琮笑道:“既如此,你们就放心在我这宅子里住着,待商号建成,自有你们大显身手之时。 至于你们在楼里的梯己银子,自有人送来。” 众女大喜,激动得热泪盈眶,没口子道谢。 贾琮又命丫头去后面请骊珠、霓裳等人出来,与众人见面。 “侯爷来了?”骊珠带着众瘦马急急迎出来,心中欢喜不已,侯爷这早晚来是要人侍寝么? 众瘦马见堂内还有许多颜色绝佳的美人儿在,先是一惊,旋即提了几分小心,抢饭碗的来了。 侯爷也真是的,弄这许多人来作甚,贪多嚼不烂。 江南瘦马与神京佳丽甫一见面,双方出于职业敏锐,瞬间判断出对方是劲敌,都在暗暗腹诽。 哪里来的狐媚子,烟视媚行,一看就不是好人。 贾琮揽着蓝薇,笑道:“薇儿,你看本侯麾下人才济济否?天下美人儿,入吾彀中矣。” 蓝薇掩嘴娇笑,眼波如水横了他一眼,低声道:“爷招揽这许多美人儿,就不怕家宅不宁?” “爷是办正事,谁敢说三道四,难道爷没告诉你,爷在家里一言九鼎?”贾琮傲然道,在外还是要打肿脸充胖子。 蓝薇笑而不语,虽未能进府去,好歹有个安身之处,只望这冤家莫要喜新厌旧罢了。 贾琮捏着下巴,看着满堂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顶级美人儿,心中暗叹这就是自然之美,比后世清一色锥子脸、大眼睛的网红美女可爱多了。 可惜没有千人斩万人推的外挂,否则高低要做一番事业,现在么,面对这许多专业人士,实在惹不起啊。 因笑道:“你们都是钟灵毓秀的好人儿,这些日子不妨多亲近亲近,切磋切磋,以后都要在一张榻上……啊不,是一个锅里吃饭,就不必太客套了。” “是,侯爷。” 好人儿,怕你不来,众女笑着对他飞了几十个媚眼儿,像是要把贾琮一口吞掉。 贾琮心头一紧,暗暗警惕,敌军势大,不可莽撞,须得避免以寡敌众,还是寻找战机,逐个歼灭方为上策。 第五百二十七章 貌粗实精 蓝薇、任舒等人嗤一声笑了,这下流坯子的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还说什么不让我等重操旧业,是不让我等服侍他人,专服侍他一人罢。 “以后蓝大家就是你们的总管,任舒、苏荷、朝露三位大家并骊珠、霓裳为管事,打理商号的生意,你们都好生在她们手下办差。 以后都是好姐妹了,各人有什么奇思妙想,大家伙商量着办,不许使性子,不许调唆生事,不许拉帮结伙,知道么?”贾琮道。 众女忙福礼答应。 “骊珠、霓裳,带她们进去歇着。你们四个随我来。”贾琮又拉着蓝薇等人进去。 众女看着蓝薇、任舒等四位大家开小灶,心中羡慕之极,侯爷风流之名天下皆知,若能春风一度,此生也无憾了。 书房里,贾琮与四大家细细说了自己的商业构思,四女聪慧过人,一听便懂,连连点头。 不就是推销货物么,区别只是以往她们对付男人,现在对付妇人。 同为妇人,心意相通,她们太清楚妇人的心思了,对付起来更加容易。 贾琮暗笑自己超时代的见识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女人卖货给女人更加容易,这套路乃是后世铁律。 听他说完,蓝薇有些担忧,道:“侯爷,这回你为我们得罪了这许多贵人……四大名楼背后之人都非常人,他们定不会干休。” 任舒等人心头也是惴惴,不知贾琮能否顶住这样大的压力。 贾琮呵呵一笑,他早和庞超议过,如今熙丰帝要重用他,岂会因为这点小事降罪?这是大势。 今晚此举看似鲁莽蛮横,实则经过周密计算,其利有三: 一则打造胸无城府、贪花好色的人设,让熙丰帝感觉贾琮便于控制。 二则狠狠得罪这些权贵,以示并无结党营私之心,让今上用起来更加放心。 三则故意制造矛盾冲突,让想报复的人有更多理由出手,也让今上更有理由整治宗亲、旧党和武侯一脉,而贾琮也可以在其中混水摸鱼,攫取利益。 坏处么,就是过于高调,得罪的人太多,如在高空中走钢丝,一个不慎,难免跌入深渊。 不过如今大势在我,在熙丰帝彻底掌控朝政之前,贾琮这枚马前卒还没到抛弃的时候。 按庞超的说法,贾琮若想展现价值,必须不断制造动荡,让熙丰帝觉得离不开他,若天下太平,朝局清明,还要锦衣卫何用? 这和边关大将养寇自重是一个道理。 要想避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必须不断制造新的飞鸟和狡兔。 贾琮一把将蓝薇拉到怀里坐下,笑道:“没这金刚钻,爷也不敢揽这瓷器活儿。薇儿不必多虑,爷自有主张。” 众女放下心,笑了起来。 任舒朝贾琮抛了个媚眼儿,道:“侯爷真有‘金刚钻’乎?何时让奴家并姐妹们开开眼界。” 朝露、苏荷都吃吃笑起来,含羞望着贾琮。 “舒儿,你要死了,说什么疯话。”蓝薇嗔道。 贾琮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少说骚话。还不是你任女侠瞎写什么情书,打乱了爷的计划。 公主一双火眼金睛整天盯着我,好说歹说才首肯你的事儿。 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爷把你们全弄回来了,还不知家去怎么交代呢。” 任舒委屈地嘟嘴道:“人家还不是生怕侯爷贵人事忙,忘了人家么? 侯爷若不能交代,奴家愿去公主跟前磕头请罪。” 只要能面见公主,凭自己的口才,定能讨得公主欢心,日后还用愁么? 蓝薇、苏荷等看出她的小心思,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小浪蹄子,竟想攀公主的高枝儿。 贾琮闻言心中一动,常言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如意又是涉世不深的小女孩,自己摆不平,让这些专家自己去摆平岂不更好?所谓术业有专攻是也。 因说道:“改日找机会,让你们去见如意,自个儿和她说,爷真真儿是为你们操碎了心。” 蓝薇勾着贾琮的脖子,笑道:“爷放心,只要能拜见公主,我们姐妹自然让公主不罪侯爷。” 朝露咬着唇儿道:“奴家的心儿早给了侯爷,爷可怜惜着些儿,莫操碎了。” 蓝薇脸一红,瞪了她一眼,浪蹄子,才有个落脚处便越发不知羞。 任舒、苏荷一齐掩嘴轻笑,眼神儿如钩子,像是要把贾琮的魂魄勾出来。 噗,贾琮闻言,一口茶水喷出来,指着朝露:“咳咳,妖精,再敢胡言乱语,仔细爷枪下无情。” 朝露含羞带怯地道:“奴家认罪伏法,请爷责罚。” 苏荷也来凑趣儿,媚声道:“奴家与朝露姐姐同生共死,请爷降罪。” 贾琮被她们撩拨得热血上涌,心中天人交战,是否今儿趁热打铁,把四大行首一网打尽算了。 从他本意来说,除了与蓝薇熟稔,对其他三女并无多少了解,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穷小子,对这等级数的美人儿若囫囵吞枣,未免有些牛嚼牡丹,大煞风景了。 对她们这样的极品美人儿,还需小火慢炖,细嚼慢咽方可得其妙也。
蓝薇只觉臀下一团火热逐渐凝聚,忙啐道:“露儿胡吣什么,爷今儿哪有功夫和你胡闹。” 说完在贾琮耳边道:“今儿你出来,公主知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罢,免得公主不快。” 贾琮点点头,赞道:“还是薇儿识大体顾大局,不像她们三个小妖精,就知道馋爷的身子。偏不给她们,走了。”说完起身。 任舒、朝露、苏荷撒娇道:“奴家一片真心,只想服侍侯爷快活,竟被误解。姐姐,你也不说给我们做主。” 句句温言软语,一波接一波冲击着贾琮心防,不敢再留,生怕控制不住,只得落荒而逃。 蓝薇将他送出来,回房教训三人。 “你们也太心急了些儿,图一时之快,就不怕恼了公主?” “姐姐,人家还不是想帮姐姐捆住侯爷的心么?只要侯爷尝过我们的手段,还怕他不牵肠挂肚么?”朝露娇笑道。 苏荷调笑道:“谁人不知侯爷是万夫莫敌的猛将,我们冒死替姐姐打了头阵,姐姐也好受用些儿。 这可是妹妹们一片拳拳之心,望姐姐明鉴。” 任舒也拉着蓝薇的手笑道:“姐姐担心公主着恼,我们如何不知?待服侍了侯爷,便放他回去,又不留他歇宿,怕什么?” 蓝薇没好气啐了一口,道:“当我不知道你们? 早憋急了罢,说得好听,还放他回去,被你们几个妖精痴缠过,他还有力气回去? 即便回去了,能不被公主发现?真真儿是自作聪明。” 三女羞赧一笑,齐声求饶:“姐姐息怒,咱们不过想小试身手,怎会让侯爷筋疲力尽,自会省着些儿用的。” 蓝薇气笑了:“小蹄子,哄他便罢了,还想哄我,当我不知道你们。 都把心思放到正事儿上,如今这府里多少美人儿,哪个没有看家本领,仅凭色相侍人,岂能久乎?” 任舒等三人闻言心中一凛,贾琮虽是个好色下流的,却不是轻重不分的人,再不敢说骚话调笑。 忙正色道:“姐姐所言极是,我们唯姐姐马首是瞻。” ―― 贾琮今晚有些心虚,老老实实去如意房里过夜。 如意见他过来也欢喜,故作大度地道:“你也该去陪陪宝姐姐、颦儿,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贾琮暗道我对付不了那些大家,还对付不了你这丫头,因笑道:“难得烟儿学孔融让梨,也罢,那我走了。” “混账!站住。你,你再作怪我恼了。”如意跺脚嗔道。 贾琮摊手奇道:“咦,这不是你让我去的么?为夫从善如流,怎还是罪过了。”说着过去搂着她温存。 如意脸蛋一红,嗔道:“你这混账,又坏又奸诈,我不与你说了。今儿可把人赎出来了?” 贾琮早有腹稿,不慌不忙地道:“人是救出来了,只是有些变故,烟儿你替我拿个主意。” “嗯?出了什么事?” 贾琮道:“今儿下面的人回报,清查历年掠卖良家妇女的案子,查到神京各家青楼头上,以百花楼、醉心楼、风雨楼、绮楼这四大名楼最甚。 我执掌天子亲军,司职访查奸佞不法,明知这些都是当朝权贵的产业,又岂能袖手旁观,任由良家女子被人凌辱? 故一不做二不休,把涉案人员一并带走了。明日定有许多人要参我。”他很狡猾地把重点落在自己要被人弹劾上。 果然,如意着紧他的安危,浑没在意他弄了多少人,忙道:“可要紧么?” 贾琮叹道:“百花楼是忠顺、忠贞、忠承三位王爷的产业,其他三楼背后不是朝廷大员就是实权勋贵,要么就是炙手可热的外戚亲贵。 这下子我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把朝廷里能得罪的人全都得罪了。 不过,圣人云,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既查明此案,自当不计自身荣辱,法不阿贵,方不负陛下重托,岂会与那群丧尽天良、鱼肉百姓之人同流合污。”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话虽这么说,到底太莽撞了些儿。哪怕先奏明父皇,请了旨意再办不迟。” 贾琮苦笑道:“今儿那些女子就要被梳笼了,哪有时间请旨,我若稍一迟疑,岂不害了那些女孩子?” “哼,你倒怜香惜玉,不愧为风流才子。也罢,明儿随我进宫面见母后,请她老人家说项罢。”如意道。 贾琮喜道:“烟儿深明大义,施仁布泽,琮得妻如此,此生无憾矣。” 如意笑道:“口甜舌滑,哄人家高兴么。我才不信你这些漂亮话。” 贾琮忙把甜言蜜语不要钱的洒出来,哄得如意眉开眼笑。 方才试探道:“烟儿,如今那些身陷青楼的女孩子我是救出来了,却不知如何安置。 她们是苦主,又不是犯人,也不能扔进卫狱。” 如意道:“送还原籍不就行了。” “这却甚难,她们几乎都和香菱一般,幼年便被拐子拐了,卖进了青楼,哪里还记得家乡。 我如今也只是暂时把她们安置在赖家宅子里,托骊珠她们照料,却非长久之计。”贾琮叹道,有意无意把话锋往生意上引。 第五百二十八章 祸水东引 如意也动了恻隐之心,微一沉吟,忽然笑道:“反正你也缺伙计,让她们替你办差不就行了?正好两全其美。” 见她果然上钩,贾琮“皱眉”道:“此法虽好,只怕被人说我假公济私。” “怕什么,既然她们是良家女,你雇她们,两情相愿,谁也说不得什么。”如意道。 贾琮“勉强”点头道:“如今也只能暂且如此了。” 如意觑了他一眼,有些回过味儿来,淡然笑道:“这不是正好方便你金屋藏娇么?” 贾琮心里格登一声,忙矢口否认:“我有了烟儿这样神仙般的人儿,哪里还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这不是早早就回来了么?” 如意笑骂道:“去你的,谁知道你这下流种子在外干了什么,倒回来唬我。” 贾琮笑道:“烟儿不必担心,为夫有法子自证清白,你一试便知。” “什么法子……嗯,讨厌,我才不试。”如意腻声嗔道。 “你不试,为夫岂不是蒙受不白之冤?好烟儿,你就做一回青天罢。” 如意嗤一声笑了,在贾琮耳边啐道:“坏东西,就知道欺负我。” ―― 熙丰帝这段时间心情还不错,毕竟得了贾琮运回的三千万现银,过了个肥年。 刚打发了几个议事的重臣出去,看着抬来的一大筐本子,熙丰帝皱了皱眉头,道:“这些是什么折子?” 内侍道:“回皇上,这是军机处苏大学士派奴才送来的,据说都是弹劾桓侯的。” “这混账又出什么幺蛾子,呈上来。” 熙丰帝接过最上面一本奏折,是刑部左侍郎吕文斌的,末尾还有十几个联署官员,后面附着首辅师志泽的票拟。 “这混账,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看完折子,熙丰帝恨恨道。 又看票拟: 桓侯执掌天子亲军,视律法如无物,执法犯法,公器私用,强掳民妓,以充私邸。 宜严辞申饬,勒令退回强取人物,小惩大诫,以儆效尤,恭请陛下圣断。 “此事你可知道?”熙丰帝把折子给戴权。 戴权低头扫了一遍,嘴角微微冷笑。 看来师志泽也知道轻易动不了贾琮,故也不提什么罢官夺爵的话,只让把人退回来就作罢。 因说道:“回皇上,此事奴才今早刚得知,还未来得及禀报。据粘杆处探知,此事大有缘故,折子上一面之词,未必可以尽信。” “说。” “是。奴才得知,昨儿桓侯是赴冯远冯侍郎之请,去百花楼饮宴,观摩神京的赏花大会。 恰好碰上南司缇骑办掠卖人口案,将楼里许多姑娘、清倌人并老鸨、掌柜、账房等一并拿了去。 那些磨刀霍霍的贵人们见锦衣卫坏了他们赏花的好事儿,攻讦桓侯也是情理之中。” 熙丰帝听完戴权说辞,微微点头。 这倒也合情合理,不过贾琮这小子素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没好处的事儿是不会干的,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 随意又翻了几本折子,见宗室王爷、朝堂大员、京中各家武侯众口一词弹劾贾琮,熙丰帝眉头微皱,有些心烦。 当前正要办大事,哪有功夫处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去,把贾琮召来自辩,若说不清楚,朕定要严惩。” “是。”戴权知道贾琮今日一早进宫了,忙去长春宫。 长春宫里,贾琮并如意正和陈皇后见礼,旁边二皇子、十皇子俱在。 请罢安,陈皇后笑着命二人起来,道:“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我?” 贾琮忙道:“这不是想念母后么,特来请安。” 陈皇后微笑道:“是么?我怎么听说你昨儿晚上又做了大事业。” 孙炽幸灾乐祸笑道:“母后所言不错,琮哥儿昨晚不仅驳了大哥、六哥、七哥的面子,还好生威武。 一口吞了神京四大行首并十几个当红清倌人,让在场的宗亲、勋贵、大臣、士绅们瞠目结舌,敢怒而不敢言。” “哦?驸马好大的官威呀。”陈皇后淡淡笑道。 如意瞪了孙炽一眼,娇声道:“母后容禀,此事另有缘故。”说着朝贾琮使个眼色,混账,还不快说。 贾琮忙道:“母后,非琮狂妄,实是另有缘故。 那些被迫卖身的名妓来路不正,皆是多年前被拐子从各地拐来卖入青楼的良家女。 锦衣卫已查到确凿证据,故不惜得罪权贵也要将其救出,免得这些无辜女子被残害一生。” “是么?”陈皇后微微一笑,她可不像如意那么好骗。 “是,母后。您可得为这些可怜女子做主啊。”如意忙点头附和。 陈皇后没好气看了她一眼,笑道:“果然女生向外,如今有了驸马就一个劲儿替他说话。” 见如意要撒娇,抬手止住,续道:“好了,此事我知道了,只要有真凭实据,母后自当秉公直言。” 接着略带责备地道:“琮哥儿,昨儿你却鲁莽了,当着那许多人给大皇子没脸,以后怎么办?” 贾琮拱手道:“回母后的话,琮没读过多少书,只知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皇后满意地点点头道:“话虽这么说,过刚易折,往后你行事还需客气些,莫到处得罪人。须知,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母后教训得是。嗯,最后两句什么意思,请母后赐教。” 贾琮一脸无辜地道,这些高深的话他哪里听得懂,何况他本就不想表现得太过精明,扮猪吃老虎才是王道,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如意、孙灿、孙炽等人都嗤一声笑起来,他们虽没有考科举的水平,不过基本经义是完全清楚的。 陈皇后也气笑了,啐道:“你这无赖,既然不懂意思,还说我教训得是,可见你是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付。” “母后,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难道要琮不懂装懂么?”贾琮辩解道,他只会蒙童水平的经义。 陈皇后哂道:“今儿的话若传出去,你这天下第一大才子可难服众。” 贾琮笑道:“这些虚名于琮如浮云一般,想来凭孩儿的诗作,后来人若想当这个天下第一才子,也得掂量掂量。” “狂妄!” “小人得志!” “这话傲气。” 众人都笑起来,忽听戴权求见。 “宣。”陈皇后看着贾琮道:“定是陛下传你去。” 果然,戴权躬身进来,磕头请安,道:“启禀娘娘,陛下召驸马奏对。” “所为何事?”陈皇后道。 “为昨晚百花楼诸女案一事,今儿许多宗亲、勋贵、朝臣、外戚都弹劾驸马,军机处票拟严词申饬,勒令退还诸女。”戴权道。 “知道了,你去外面候着,本宫与驸马说两句话。” “是,奴才告退。”戴权行礼退下。 贾琮以为陈皇后要叮嘱怎么应对今上,哪知却听她道:“昨儿大皇儿并六皇儿、七皇儿还有那许多勋贵世子去百花楼何事?” “那还能为什么事,自然是想一亲诸位大家名妓芳泽,常言道,家花没有野花香,听说大皇子的王妃虽出身名门,却相貌平平,身段儿干瘦,想来……” 贾琮嘿嘿笑道,正说得高兴,忽见陈皇后神色沉下来,神色有些着恼,忙闭上嘴,脑中急速运转,思考自己哪里说错了。 笨蛋!陈皇后暗啐一口,缓缓道:“本宫是问你,他们去百花楼干什么?谁问你王妃。” 贾琮听她重重吐出“他们”二字,顿时恍然,这分明是暗示自己栽赃大皇子,祸水东引。 忙道:“琮只知办案,却不知‘他们’去百花楼干什么,查清以后再禀明母后。” “嗯,去罢,莫让皇上久等。”陈皇后微笑道,这小子还不算太笨。 贾琮告辞出来,拉着戴权道:“总管,今儿风向如何?” 戴权叹道:“参你的折子足有一大筐,都是些朝里的权贵。 老弟,你这次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为几个女人,至于么? 即便要这几个女人,何不事先去打个招呼,这样大张旗鼓,却让人没法下台呢。 凭你老弟的面子,难道他们不卖给你?” 贾琮苦笑:“不瞒总管,琮如今囊中羞涩,哪有钱买人呢?” 戴权奇道:“老弟,你的身家咱家也略知一二,何至于此?” 贾琮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只因小弟现在另做了一门生意,花银子海了去了,故没什么闲钱。” “哦?什么好生意?”戴权双眼放光问道。 贾琮道:“海贸。小弟与薛家办了一间商号,出海与万国做生意。老哥有兴趣么?” 戴权吞了口唾沫,道:“这确是好生意,须投多少本钱?” 贾琮伸出四根手指,道:“小弟投了4000万。” 戴权倒吸了口凉气:“这么多?老哥我有心无力了。” 他往年都是过苦日子的人,自从贾琮起家,他才富了些儿,却也没钱参与这等生意。 贾琮低声笑道:“朋友尚且有通财之义,何况你我兄弟。总管放心,盈利之时,小弟自有一份心意送上,总管莫嫌弃微薄便是了。” 戴权眉开眼笑,贾琮的心意从没有微薄的说法,忙道:“老弟太客气了,我却不知如何报答,实受之有愧。” 贾琮道:“总管对我姐弟还不够关照么?琮岂是没有心肝之人,自当投桃报李,内相再分彼此,琮惭愧无地了。” “好兄弟。” “一辈子。” 两人又说了一番“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话,戴权才低声道:“今儿陛下并无深究的意思。 我已在御前替你进了言,待会你只管咬定是办案,谁都奈何不得你,至于日后怎么圆回来,想来老弟手下自有高人。” “多谢总管。” “此外,如今你正是陛下跟前儿得用的人,他们联手参你正犯了大忌。 别说老弟一身正气,即便有罪,他们又如何参得倒呢? 这不明摆着党同伐异么,陛下岂会让他们得逞?”戴权阴笑道。 贾琮笑道:“谢老内相指点。” “你我兄弟同心,哥哥我怎会眼睁睁看着老弟被人谗害?”戴权笑道。 “若无内相照拂,琮举步维艰也。” “客气客气。” 说话间,到了养心殿,贾琮跟着戴权进去,见几位大学士都在,另外还有好几个重臣,并忠顺王爷、关阳侯、石城侯、川宁侯等宗亲勋贵。 贾琮夷然不惧,纳头便拜:“臣贾琮,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熙丰帝冷哼一声,道:“你少给朕找些麻烦,朕躬自然安康。” “臣不敢,臣惶恐。” “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儿?昨儿为什么假公济私,带兵闯入青楼,强抢民妓?你看看这筐折子,都是参你的。” 熙丰帝冷冷道,这混账,也太不省心了,旁人被参的折子是按本算,他是按筐算。 贾琮扫了那满满当当的大竹筐一眼,大声道:“陛下,臣冤枉!”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身正气 “大胆,竟敢咆哮御前!” “无耻,竟敢欺君!” “卑鄙,众目睽睽之下,恃强行凶,竟敢狡赖!” 众人齐声怒骂,明目张胆的抢人就罢了,苦主当面还敢理直气壮的喊冤,简直毫无廉耻之心,比之冯胖子尤甚。 “肃静。”戴权忙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众人忙闭嘴,兀自恨恨盯着贾琮,似想用目光将其千刀万剐。 “你有何冤屈?”熙丰帝道。 贾琮把办案的理由说了,又看着诸人,冷笑道:“陛下,臣不过捣毁了一个掠卖妇人的贼窟,却得罪了满朝权贵。 难道诸位王爷、勋贵、朝堂大员竟暗地里干这些腌的买卖?” 众人大惊,没想到贾琮直接肆无忌惮泼脏水,忙道:“陛下,贾琮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我等绝无此事。” 熙丰帝瞪了贾琮一眼,道:“无凭无据,休得胡言。” “是。”贾琮道:“陛下,诸位大人参我的折子亦是凭空臆断。 只见着臣从青楼里带走了几个女子,便说臣强抢民妓,臣前儿还从江南运回几千万银子,那不成了洗劫江南的大盗了?” 众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狡辩,一个不慎又要被牵联到案子里去。 霍董两位中堂对视一眼,捻须而笑,贾琮这小子倒有几分歪才。 忠贞王爷冷笑道:“好一张利口,请问桓侯,那些青楼女子现在何处?可在锦衣卫衙门?” 贾琮道:“那些女子现在我家的宅子里。” 关阳侯李猛冷笑道:“桓侯倒也敢作敢当,把青楼妓女强抢到自家去享用,美其名曰解救被拐妇人,这是锦衣卫提督干的事儿?” 熙丰帝也脸色一沉,道:“你把人弄到自家去干什么?” 贾琮道:“陛下容禀,臣实乃情非得已。” 忠顺王爷冷笑道:“难道是那些女子缠着你这天下闻名的风流才子不成?这也说得过去。” 贾琮看了忠顺王爷一眼,哂道:“王爷,这些女子乃是苦主,又不是犯人,难道琮把她们扔进卫狱里去? 莫非王爷以为锦衣卫和青楼一般,是无法无天,残害良善之地?” 这……众人一时无语,这话也没毛病,只是感觉怎么不对,难道锦衣卫除了监狱,就没有给人住的地方? 刑部左侍郎吕文斌却是专业人士,冷笑道:“此言无理,即便她们是证人、苦主,锦衣卫自有给她们住的地方。 难道平日里锦衣卫的证人、苦主都是住桓侯府上?可见桓侯假公济私。” 贾琮道:“陛下,琮确有怜香惜玉之私心。 众所周知,锦衣卫钱粮短缺,公房、廨房、押馆等年久失修、四处漏风,平日住些粗人也就罢了。 如今春寒料峭,那些女孩子身子娇弱、本已孤苦,再遭此劫,岂有不生病的。 根骨不好的,说不定等不及琮为她们伸冤,便一命呜呼,这不是琮的罪过了么? 故琮将她们另外安置了一处宅子,无偿供给饮食衣被。 若吕侍郎不放心,琮回头把她们送到阁下府上,请吕大人日夜看管便是,若出了什么事,琮也好洗脱嫌疑。” 吕文斌顿时有些慌,忙道:“岂有此理,这是你锦衣卫办的案子,怎么把人送到我家里,这不是公私不分么?” 自家的母老虎若知道突然多了这许多狐媚子,不弄死自己才怪。 忠顺亲王冷笑道:“凭你舌绽莲花,各楼手中都有那些女子的身契为证,莫非凭你空口白话两句,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不成?” 贾琮道:“陛下,此案臣已掌握不少蛛丝马迹,想来不久后当有确凿结果。 届时若证明确实办错了案子,臣甘受惩处,并赔偿青楼一切损失。不过,臣有一事不解,不吐不快。” “何事?”熙丰帝道。 贾琮看了众人一眼,冷笑道:“诸位王爷、勋戚、大人,昨日大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也在百花楼。 琮走后你们秘议许久,不知所为何事?诸位这般同仇敌忾,党同伐异,不觉得有些过了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众人心中一寒,深深感到贾琮的恶意,忙看向御案后的熙丰帝。 角落里戴权露出一丝微笑,贾琮不单胃口大而且心黑手狠。 一句话将诸人并大皇子全部装了进去,这就叫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果然,熙丰帝闻言瞳孔忽地紧缩如针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已然起疑,淡淡道:“贾琮所言属实否?” 身为皇帝,今上自然最厌恶臣子结党,何况此事不单牵涉朝臣,还涉及宗亲、勋戚,更有甚者,连几个皇子都牵扯其中。 让人不难联想到,是否朝中已形成第二个权力中心。 众人忙道:“陛下,昨日几位皇子去百花楼饮宴,与臣等恰好碰上,喝了两杯,并无别事。” 熙丰帝缓缓点头,那就确有其事了,昨儿你们密会,今日就联手弹劾贾琮,若说其中没有关联,谁能相信? 因淡然道:“既如此,也罢了。此案交锦衣卫彻查,案情查明之后再议。都退下罢。” “是,臣等告退。”众人胆颤心惊,不敢再说,恭谨退下。 熙丰帝待众人走后,没好气瞪了贾琮一眼:“你还不滚,等着朕留你吃饭么?” 贾琮道:“臣以为陛下还有吩咐,臣告退。” “回来,以后多给朕惹点事儿啊。” “臣不敢,臣惶恐。” “混账,整日游手好闲,沉湎女色,衙也不好生上,再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贾琮委屈地道:“陛下,臣这不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么。虽没天天去衙门,也是居家办公,绝不敢误了差事。” “混账东西,给朕滚出去。” 熙丰帝被他气笑了,平日里哪个大臣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说“居家办公”四个字,妥妥治一个藐视朝廷之罪。 “是是,陛下息怒,臣这就滚。” 贾琮从养心殿溜出来,又跑去长春宫接如意,方才他还有一件事忘了提。 “谢母后指点,琮才得以从一众奸佞谗言下脱身。”贾琮先拍个马屁。 陈皇后淡淡笑道:“我何曾指点你什么?今儿乏了,你带了如意去罢。” 如意起身告辞,贾琮忙道:“母后,琮还有一事相求呢。” 陈皇后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 贾琮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久闻母后书艺天下无双,冠绝当世,如今琮和陈国舅欲开一间商号,斗胆求母后一副墨宝。” 陈皇后掩嘴笑道:“少给我打马虎眼儿,你们定是又要做什么混账事拉我顶缸。” 孙灿、孙炽还不知是什么生意,有些好奇,也开口询问。 如意瞪了贾琮一眼,你看罢,母后一猜就知道没好事儿。 贾琮不理她,笑道:“这回母后还真错怪了琮,此乃大利于天下妇孺的好事儿,绝不至于玷污母后这副墨宝。” “说来听听。”陈皇后笑道。 贾琮忙把他的构想说了,又挑了些女儿家感兴趣的东西说了几样。 笑道:“譬如那面膜,母后如今看起来像二十几岁,若每日使用,不出一两个月,说是十八岁也有人信。” 众人都笑起来,陈皇后脸一红,啐道:“你这无赖小子,不说为国尽责,办好差事,怎么尽琢磨女儿家的事?” 贾琮笑道:“为民造福之事,何分男女?琮这不是劳逸结合么。” “若没你说的这般好,我定罚你。”陈皇后啐道,说罢起身。 “琮怎敢欺瞒母后,不怕雷打了。”贾琮忙道。 如意忙上前扶着皇后。 掌宫太监安文尧忙命人研墨铺纸。 陈皇后走到案前,道:“写什么?” 贾琮忙道:“请母后写多宝阁三个字,作为小号的招牌。” “多宝阁?有些意思。”陈皇后微微一笑,搦管饱蘸浓墨,挥毫写就。 “好字,好字,不让二王,羞死颜柳。”贾琮“由衷”赞道。 “呸,再浑说我不给你了,省得我被你捧得遗臭万年。”陈皇后啐道。 贾琮忙道:“琮一时情不自禁,由心而发,口不择言,望母后恕罪。” “如意,你可当心了,你这驸马,一张巧嘴儿骗死人不偿命呢。”陈皇后笑道。 如意含羞道:“儿臣谢母后指点,定会小心,不让这混账骗了去。” 贾琮嘿嘿一笑,道:“母后别忘了用印。”这年头,没印鉴谁知道是谁写的? 陈皇后瞪了他一眼,拿起一枚小小的金印,印下了“长春宫宝”四个朱红字迹。 第五百三十章 布局春闱 贾琮带着如意刚回府,便听旺财来报。 “侯爷,工匠带着彩凤园改建图纸来了,正候着呢。二太太正在里边儿审阅图纸。” 府里下人习惯称如意为公主,宝钗为二太太、黛玉为三太太,其余人为姨娘。 这些事情贾琮并不关心,都是让宝钗去处置,随口问道:“哪里来的工匠,手艺如何?是工部请的么?” 因贾政的关系,贾家对工部挂名的工匠颇为熟悉。 “回爷的话,正是上年替咱家主持修造省亲别院的山野子老先生,也在工部营缮清吏司下挂名。 时常帮京中权贵修造宅院园林,乃此道圣手,与竹石叟、泉林客、青山翁并称神京四大匠。”旺财道。 贾琮点点头,与如意同去外书房,并请宝钗、黛玉来。 不多时,宝钗二人带着图纸过来,铺在大案上,与贾琮讲解。 “琮儿、如意你们看,这是原彩凤园的图,比大观园略大些,而新图在原址上又扩大了些儿,足有四里半大小。 按商号所需,又增设了许多楼台馆阁,布局精巧雅致,情境相协,丝毫不见匠气俗气,不愧出自大匠之手。” 宝钗纤纤玉指在图上指点,直把贾琮目光的吸引过去,哪有心思去看图。 黛玉笑道:“琮哥哥,你说是宝姐姐的手好看,还是图好看?” 宝钗嗔道:“说正经事呢,颦丫头打什么岔。” 贾琮探手想去抓宝钗的手,被她灵巧躲开,笑道:“自然是宝姐姐的手巧夺天工,这图再好也是人为,岂能与造化相比。” 众女都笑着啐了他一口。 贾琮道:“叫山野子来,让他自己说,爷看不懂这图。” 莺儿忙去传话叫人。 不一刻,旺财带着一个老头过来。 “草民拜见侯爷、公主殿下并各位太太。”山野子恭恭敬敬磕头见礼。 “免礼。请老先生来与我说说这图。”贾琮指了指面前的规划图。 “是。”山野子起身,站到案前,道:“侯爷请看,此图是在彩凤园基础上绘就,并略有扩展。 因草民细细勘测了彩凤园,此园用于玩赏自然极妙,若作大量人客选购货物之所,却略显局促。故斗胆作了四大变化。” “哦?什么变化?” “其一,大门内平整大片空地,设许多宽敞芦棚,以便客人上下车、起落轿,不论雨雪晴天,皆可使用。” “善。”贾琮点头,停车场么,这是必须的。 “其二,扩建并增设楼台馆阁,除去不必要的古玩摆设,以使布局舒朗,便于摆放货物,人客往来。” “善。” “其三,利用园内空地,设花木彩棚,以摆放室内难容之大物或设几椅供小憩,亦可作为孩童顽耍之所。” “好,这正是我的意思。”贾琮笑道:“要留住女人,最简单的办法是留住她们的孩子。” 如意三人白了他一眼,奸商。 “其四,依据园内本身风貌,广建游廊、栈道联接各处,以使四通八达,人流疏通,不惧雨雪酷暑,皆可营业。” “善。”贾琮点点头:“先生果然独具匠心,构思精当巧妙,就这么办罢。要多少时日?” “若物料齐备,周边土地收买及时,三个月内当可完工。”山野子道。 “这个么简单,我会派人去和工部右侍郎窦修打个招呼,所缺物料,先从工部买来使用便是; 至于扩建需要的土地么,也会尽快交到你手上,你先在园内施工。” 窦修是新党的人,如今自己和新党正是蜜月期,这些关系此时不用,过期作废。 “如此,草民便有八分把握了。” “嗯,去罢。需要多少银子,去国舅府支取便是,别替国舅老爷省钱,一切以好看实用为上。”贾琮笑道。 “是,草民告退。” 打发走山野子,贾琮问宝钗:“宝姐姐,现下备了多少货了?” 宝钗笑道:“如今丰字号并国舅府名下作坊正全力生产,各家工坊的匠人刚摸清门道,又担心糟蹋东西,故边摸索边试作,目下倒还没备多少货。” 贾琮点头道:“就这样罢。烟儿,开业之前,捡些好的给母后送去,以表孝心。”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贾琮笑道:“我算了算日子,端午之后咱家的商号应可开业,而每年端午母后都要在宫里宴请百官诰命,那时请母后打个广告,不就事半功倍了么?” “打广告,什么意思?”三女不解。 “就是广而告之,就是当托儿。”贾琮笑道。 “呸,竟让母后给你当托儿,你要死了。母后不骂我才怪。”如意啐道。 宝黛二人均抿嘴微笑。 贾琮忙道:“咱本分经营,又不是让母后骗人,若母后试用之后觉得不好,此议作罢便是。 何况此事还有陈国舅的股,想来母后不会拒绝,嘿嘿。” 如意想了想,白了他一眼,道:“那我去试试。” 有皇后背书,想来那些豪门阔太、名门闺秀会放心大胆消费了。 ―― 这些日子,各地举子渐渐云集都中。 京里无数同门、同窗、同乡、同科士子无不呼朋唤友,或聚众饮宴取乐,针砭时弊,抨击权贵; 或拜访坐师、房师等,混个脸熟,结个善缘; 更有投机取巧、想走捷径的,被京中青皮掮客以假题诈骗,还自鸣得意,以为今科必中。 这日,贾琮正在家中和庞超商议春闱之事,忽听林如海派人来请赴宴,便携黛玉同往。 林府大门口,林如海的老管家林南接着二人,引进内堂。 林如海出来,笑着招呼他们说话。 贾琮笑道:“岳父这当口召见,想来不是吃酒这么简单罢?” 林如海指着他笑道:“你这小子果然心眼儿多,什么都瞒不过你。” 黛玉白了贾琮一眼,搀着林如海的手臂,道:“爹爹这些日子身子可好?” “好好,自从上次得叶先生看过,再没犯过病。玉儿,你进来饮食精神如何?” 黛玉笑着道好,她与林如海一般,得遇神医后,痼疾皆消。 林如海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进去说。” 三人进内堂入座,水月命人上茶来。 林如海笑道:“琮哥儿,春闱在即,你可命锦衣卫盯着,谨防有人徇私舞弊,乱了国家简拔人才的法度。” 贾琮心中一动,道:“岳父可是有什么线索么?” 林如海笑道:“线索么没有,不过想来科举若有弊案,科考官员定然脱不了干系,此乃常理。或可从此处入手,直指其病。” 贾琮点头道:“岳父所言极是,琮会派人盯着。” 林如海见他不太上心,补了一句:“琮哥儿,这也是霍董二位中堂的意思,若你能为国家查出科举蛀虫,亦是大功一件。” 果然新党早有预谋,贾琮暗道。 因说道:“岳父放心,琮定当全力以赴,决不使有奸佞不法之徒扰乱国家抡才大典。” 林如海点头笑道:“你明白就好,办好了此事,于你也大有好处。” 贾琮试探道:“有什么好处,岳父可明示么?” 林如海低声道:“这科主考、同考几乎都是旧党之人,拿下他们,换上新党中人来,凭你和霍董二位中堂的关系,以后你在朝堂里岂不安稳许多,假设有人再参你,替你说话的人也多些。” 贾琮笑道:“此节琮理会的。” 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按庞先生的说法,若真打倒了旧党,新党对自己未必会客气,除非自己甘心当孙子,任新党驱使。 谈了半晌,贾琮笑道:“庞先生说这次补缺,皇上没安插岳父,是另有重用的意思。琮提前恭贺岳父高升了。” 林如海摆手笑道:“此话言之过早,勿要妄揣圣意。再说,当什么官儿并不重要,在其位谋其政,便是为国出力了。” “岳父高风亮节,琮佩服。” 翁婿两人谈了半晌,吃过饭,贾琮携黛玉告辞。 刚到家,还未下马,便听门子来报,说老太太有请。 “何事?” “回侯爷,西府传话的人没说,只说老太太请侯爷过去一趟。” 见贾琮有些不耐烦,黛玉微微掀帘笑道:“琮哥哥,咱们去老太太那里顽一回也不防事,我也有些想云儿她们了。” “也罢,去西府。”贾琮点点头,黛玉都发话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宝玉下场 荣庆堂内,薛姨妈、宝钗、凤姐儿、李纨、尤氏并诸姊妹、秦可卿、贾兰等正在堂内与贾母说笑,十分热闹。 贾环不在,去庄子里训练亲兵去了。 忽听下人传报说贾琮、黛玉来了,众人忙起身相迎。 “给老太太请安,”贾琮笑着进来:“琮吃过了饭,老太太才请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众人大笑,湘云跑过去拉着黛玉坐下。 贾母笑骂道:“你这猴儿,倒是说我吝啬舍不得请你吃顿饭了。也罢,今儿难得热闹,你不许走,晚上我让你吃个饱。” “早知老太太赐饭,琮中午便少吃些。”贾琮笑道。 凤姐儿笑道:“老太太您看,可不是我一个人儿抱怨您老难得做东呢。” 贾母拉着凤姐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道:“你们两个泼皮,竟联起手来数落我,该打。” 贾琮笑着与薛姨妈并众人见礼罢,走到宝钗身边坐下,道:“今儿人这么齐,可是有喜事?” 湘云笑道:“自然有,爱哥哥赶明儿要蟾宫折桂去了。” 贾琮一愣,看向宝玉,见他一副羞射的样子,好像被人爆了菊,道:“折什么桂?” “自然是今科春闱。”湘云笑道。 贾琮失笑道:“若我记得不错,宝玉还未进学罢,会试和他有关系么?”考中秀才者,称为进学。 宝玉脸一红,讷讷不敢言。 李纨笑道:“如今宝玉是国子监监生,连乡试都不必,可直接参加会试。” 嗯?这是什么套路?贾琮忙看向宝钗。 宝钗低声笑道:“宝玉出身国公府邸,可用府里恩监名额,直接入国子监读书,太学上舍优等监生可直接参加春闱。 大嫂子的令尊如今是国子监祭酒……这你还不明白么?” 贾琮恍然,果然封建时代很黑暗,穷书生必须拿下举人功名,才有资格参加会试。 宝玉这种豪门学渣,却可弄个“优等监生”的名头跳过秀才、举人的台阶,直接参加春闱。 如今李纨老子李守中是国子监祭酒,也就是校长,谁是优等生还不是凭他一句话? 不过,有资格参加春闱和金榜题名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天差地远。 凭宝玉的经义水平,让他参加又如何?甚至提前漏题给他,他能写出什么好文章? 贾琮哂道:“如此,我也要预祝宝玉独占鳌头了。”众人都听出他话中揶揄之意,无不掩嘴轻笑。 宝玉也知道自己是个水货,忙红着脸摆手道:“不敢不敢,是老爷的意思,让我下场试试深浅,积累些经验。” 贾琮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看来今儿老太太这么大方,定与此有关了。 果然,只听贾母笑道:“琮哥儿,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亲家老爷算是把宝玉领进门了,能不能鱼跃龙门,还靠你多多扶持。” 贾琮摊手笑道:“老太太,论时文制艺,宝玉足可做我老师,我能扶持他什么?” 贾母笑道:“又不是让你教他做文章。今科副总裁里有兵部孟侍郎,听说是新党大员。 你与新党二位相爷相熟,如海也是新党中坚,你们私下里递个话儿,提拔宝玉一回,想来不为难罢。”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贾琮又好气又好笑。 贾母也太天真了些,让孟华采把宝玉这等连童生水平都不如的人提起来当进士,不啻让人把乌纱前程扔进水里。 谁敢冒这等被人一戳即破的天大风险?除非老子当了摄政王差不多。 孟华采除非得了失心疯,才会答应这样荒谬的事。 贾琮摇头笑道:“老太太,此事却有些难办,若抬举宝玉当个秀才相公,凭琮的面子,想来并不为难。 可会考乃国家大政,万众瞩目,想要作弊何其难也? 别说孟侍郎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便他有此心,副主考也力有不逮。我看此事也不必再和岳父说了,没用。” 贾母却不管那么多,脸色有些不豫,道:“琮哥儿,当年你未发迹时,老爷对你也多有慈爱回护。 如今他就这一根独苗,难道你眼睁睁看着宝玉没个下场?让老爷后继无人?” 贾琮皱眉道:“老太太,琮不是知恩不报的之人。 此事非同小可,若被人揭破,对老爷、宝玉恐怕是大祸临头。 勾结考官、科场舞弊,此乃重罪,轻者革职,重则流放,请老太太三思,此其一。 其二,即便琮愿意,孟侍郎又不是我儿子,他怎么可能舍得把自家前程拿出来给宝玉糟塌?老太太您若是孟侍郎,会干么?” 贾母被他一瓢冷水浇灭希望,细细想来,也是此理,因恼道:“既然你说行不得,那便罢了。只怪我的宝玉无福罢。” 贾琮笑道:“老太太,宝玉志不在此,即便让他当了进士,做了官他也不快活,何必去找罪受呢? 考什么科举,不如与琮一般,当个风流才子岂不是好?” 众人都笑起来,这话倒也有理。 宝玉笑着点头,首次对贾琮生出知己之感,琮哥儿知我也。 贾母被气乐了,啐道:“金榜题名不好,和你一样混账倒好了?什么歪理。 你如今有爵位有官职,以后宝玉有什么?他怎么安身立命。” 贾琮摇头失笑,贾母考虑的无非就是这个问题。 “老太太也太杞人忧天了些儿,凭您老给宝玉留的家私,还怕饿着他不成?凭琮的名爵,还怕有人欺负了他不成?” 众人忙笑着附和,宽慰贾母。 贾母转嗔为喜,指着贾琮笑道:“你们都听到他的话了,以后我不在了,可不许他食言。” 众人都笑着答应,总算化解一次矛盾。 贾琮看了李纨旁边的贾兰一眼,笑道:“老太太若想咱家子弟从举业上发迹,也未必定要指望宝玉,现成儿的不就有么。 听说兰小子天资聪颖,颇有读书天分,如今读到哪里了?” 贾兰见贾琮点名,有些羞窘,忙出来拱手道:“回三叔的话,已读到《中庸》,尚未悟透,还十分粗浅。”
李纨矜持地微微一笑,这是她呕心沥血培养的好儿子,可比宝玉这个废材好多了。 贾琮正想说话,忽听丫头禀报,七房贾芳求见。 “老太太,您看,咱家读书种子也不少。”贾琮呵呵一笑,命叫进来。 贾芳跟着丫头进来,见荣庆堂这么多长辈都在,忙磕头行礼请安。 贾母神色淡淡地叫起。 贾琮道:“芳哥儿,来见我何事?” 贾芳恭恭敬敬地道:“侄儿过两日便要去应春闱,临试前请三叔教训。” 贾琮笑道:“你是咱家难得的大才子,我问过庞先生了,凭你的经义文章,只要正常发挥,必定榜上有名,你不必过于紧张,放心去考便是。 我虽说不能替你走后门,不过么,你是我贾家的人,若有人想随便把你黜落,却也没这么容易。” 贾芳大喜,忙跪下磕头:“侄儿谢三叔提携垂爱。” “值什么,起来。”贾琮微微抬手,倒是像个长辈的样子,侧头对宝黛二人道:“你们有什么话教导他么?” 宝黛二人含羞白了他一眼,你倒真当长辈上瘾了。 宝钗微一沉吟,道:“芳哥儿,考试该备的东西备齐了么?” 贾芳忙躬身道:“谢婶婶关怀,都备齐了。” “嗯,届时我再让人给你送些好吃食来,科考三场,若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亦难外现。”宝钗道。 贾芳擦了擦眼角,长揖到地:“婶婶关爱之心,侄儿没齿难忘。” 黛玉笑道:“我没什么话好说,答卷可仔细些儿,切莫污了卷面,记得缺笔避讳就行了。” “是,侄儿谨遵婶婶教诲。” 贾琮想了想,道:“今科你和你这位叔叔一同下场,考场搜检、贡院守卫皆由步军统领衙门负责,我会给九门提督吴大人打个招呼,他会关照你们,我也只能为你们做这点事了。” 贾芳受宠若惊,躬身道:“有劳三叔费心。能与宝二叔同科,侄儿幸甚。侄儿经义粗疏,二叔若有闲暇,请多多指教。” 众女忍不住皆别过头去,掩嘴偷笑。 宝玉脸色涨红,忙摆手道:“说什么指教,切磋,切磋。” 贾琮嗤一声笑了,指着贾兰道:“他连你这个小兄弟都指教不了,还指教你? 你来得正好,兰哥儿说他读到《中庸》了,你以为如何?” 贾芳看了贾兰一眼,见他才十来岁,忙道:“兰兄弟天赋异禀,侄儿远不如矣。侄儿与他同岁时,只读到《论语》” “有什么讲究么?”贾琮道。 宝钗笑道:“古人云,读四书须得循序渐进,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最后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其后,再治五经,便可下场了。” 贾芳道:“婶婶深明读书之要,说得丝毫不错。兰兄弟若下功夫,一二年间便可进学了。” 李纨十分欢喜,笑道:“芳哥儿,劳你有空多来教导教导他。” “婶婶言重了,侄儿才识浅薄,与兰兄弟正好相互借鉴,取长补短。” 贾琮道:“族里还有什么读书种子么?” 贾芳忙道:“还有贾菌、贾芝,年岁与兰兄弟相若,天资聪明,亦颇为上进。” 贾琮道:“读书的事情我不明白,以后就让他们在族学里读么?” 贾芳微微斟酌,道:“回三叔的话,读书之道讲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如今族学虽有名师坐馆,奈何学内子弟天赋才情与兰兄弟等相去甚远,难以相互切磋,各有进益,若久在学内,恐耽误了兰兄弟。” “你的意思是?” “侄儿浅见,若能去有名的书院中专心攻读,有良师益友辅助,必可突飞猛进。” 贾琮忽然看向秦可卿,道:“可卿,上次你说你兄弟读书的书院叫什么名字?” 秦可卿听贾琮当众叫她的小名儿,羞得脸色通红,忙低下头,轻声道:“回三叔的话,是明德书院。” 贾琮吃了宝黛二人白眼,也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岔开话题。 对李纨道:“大嫂子,过两日我便派人把兰哥儿、菌哥儿、芝哥儿送去明德书院读书,你收拾收拾。” 李纨吃了一惊,忙道:“琮哥儿,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儿,如今兰儿还小,不如过两年……” 贾琮霸道地一挥手,道:“难道书院里个个都是大人不成? 别人家的小孩能去,贾家的孩子也能去。 兰哥儿,你此去既要读书,也要打熬筋骨。 我会派两个亲兵乔装去书院,你们每日随他习武强身。每个月给你们五两银子月钱,如何?” 贾兰想到可以和两个兄弟一起去向往已久的书院上学,十分兴奋,忙道:“侄儿谨遵三叔教诲,不敢有违。” 贾琮笑道:“这就对了,咱家大好男儿读书也罢,习武也罢,岂能长庇于尊长翼下。 此去海阔天高,你能走到哪一步,就凭自家的本事了,明白么?” “是,侄儿明白!”贾兰兴奋地道。 “琮哥儿,兰儿从小没出过门儿,骤然离家……恐怕……”李纨有些不愿意,却被贾琮抬手打断。 “大嫂子这话奇了,凡事都有第一次,你现在担心他第一次离家,将来他入洞房还第一次入呢,难道大嫂子也要帮忙?”贾琮哂道。 众女都红着脸,嗤一声笑了,调笑地看着贾兰。 贾兰小脸涨红,缩到李纨身后。 李纨也有些羞赧,啐道:“琮哥儿又胡吣,谈读书的事,怎么扯到那上面。” 贾琮摊手笑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乃人生两大得意之事,怎能说无关?” 贾母笑道:“罢了,让兰哥儿他们去历练历练罢。” 她今日虽没能让贾琮答应替宝玉走后门儿,不过得了他照顾宝玉的承诺,胜似得了个进士功名,故也出声支持贾琮。 见老太太发话,李纨不敢再说,忙拉着贾兰告退,去给他收拾东西。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一鸣惊人 会试和乡试相同,也分三场进行,每场三天,开始时间为二月十一日、十四日和十七日。 发榜则在三月十二日,榜上有名者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 由于会试的录取名额和殿试为等额,故“贡士”实际上已是进士,所差的只是“钦赐”而已。 贾琮虽不考试,也不参与考务,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命锦衣卫将今科考官、考生信息,细细查了个遍。 至放榜日,因宝玉今科下场,成了西府的头等大事,宝钗、黛玉、凤姐儿等也应邀去荣庆堂陪着老太太说话,等那几乎不可能到来的喜报。 如意进宫看望皇后去了,贾琮在家里也无聊,便也过去西府调戏宝玉。 “宝玉,看你踌躇满志的样子,今科定要一鸣惊人了。”贾琮笑道。 宝玉面色微红,干笑道:“言之过早、言之过早。” 众女都掩嘴微笑,不过是哄着老太太顽,谁会相信他一个四书都背不全的人能中式? 不过贾母对宝玉却有迷之自信,瞪了贾琮一样,道:“你少要瞧不起人,等我的宝玉中了,再问你伏不伏。” 众人都笑起来。 贾琮哂道:“若宝玉能中,我掌心煎鱼给他吃。” “这可是你说的。”贾母啐了他一口。 “喜报,喜报。”忽听门口一叠声的叫,一个小厮风风火火冲进来,正是宝玉的长随茗烟。 贾母也顾不得责备他擅闯内宅的罪过,忙问:“快说!” 茗烟满脸喜色,喘了口气,道:“喜报,宝二爷中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捷报条幅,呈上来。 贾琮眉头微皱,问道:“芳哥儿中了么?” “回侯爷,芳大爷也中了,是第三十五名。”茗烟忙道。 贾琮缓缓点头,这是个正常的名次,可宝玉这里却有些古怪。 湘云接过鸳鸯递来的喜报,念道:“捷报尊府老爷贾讳瑛高中熙丰十一年壬申科杏榜第二百八十八名。京报连登黄甲。” 会试放榜时,正逢杏花盛开,故称杏榜。 “好好!祖宗有灵,祖宗有灵!我的宝玉出息了。”贾母激动得老泪纵横,搂着宝玉哭个不住。 众人又是恭喜,又是劝,又是跟着抹泪儿。 宝钗、黛玉见贾琮面沉似水,知道此事蹊跷,都一言不发。 “来人,请老爷来。再把芳哥儿请来。”贾琮淡淡道。 “对对,把老爷请来,我要问问他,还打不打骂不骂我的宝玉了。”贾母道。 贾琮道:“老太太切莫大喜大悲,保重身子要紧,宝玉这个事儿,未必就稳当了。” 贾母指着贾琮笑骂道:“让你瞧不起我的宝玉,有什么不稳当的? 世人皆知,殿试天恩浩荡,只定名位,不会黜落,宝玉既然上了杏榜,中进士便是万无一失。文进士可比你这武状元还体面些。” 众女见老太太得意忘形,竟去揶揄贾琮,都掩嘴偷笑。 连宝玉这一贯视功名如粪土的清净人,此刻也深深感到功名之贵重,矜持地连连作揖拱手,谦逊道谢。 贾琮理都懒得理他,只在心中盘算。 湘云得意地横了贾琮一眼,笑道:“没想到算无遗策、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知掌心如何煎鱼呢?” “云儿。”宝钗生怕贾琮尴尬,忙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再提。 贾琮闻言一笑,道:“湘云,你的‘爱哥哥’这次有贵人相助,你道是他的本事么?且此事还未尘埃落定,急什么?” 旁边黛玉嗤一声笑了,贾琮是自她以后,第二个打趣湘云夹舌子的人。 湘云闻言果然恼了,嗔道:“你们妇唱夫随,不是好人,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哼,我不和你们说了。” 黛玉却不是让人的,笑道:“如今宝玉虽还没当上官儿,云丫头倒先当上了。” “哦?此话怎讲?”贾琮捧哏道。 “古人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云儿不是当官了么?”黛玉掩嘴笑道。 “你!”湘云又急又气,话都不会说了,便要过来拉扯黛玉。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兴打人呢。”贾琮笑着起身拦住。 “宝姐姐,你看他们欺负我。”湘云跺脚嗔道。 黛玉灵巧地躲到他身后,笑道:“别找宝姐姐,有本事你找‘爱姐姐’去,琮哥哥可听‘爱姐姐’的话呢。” 旁边迎春莞尔,众人都摇头失笑。 “你还笑话我,我与你拼了。” 众人见她们拌嘴,都笑着劝解。 湘云气性上来,哪里肯听,定要捉拿黛玉,被贾琮张开双臂护着。 忽见湘云矫捷地一步从贾琮身边抢过,想绕过他去拿黛玉。 却不防贾琮一条猿臂早已横在那里,娇躯顿时撞上去。 “哎呦。”湘云轻呼一声,慌忙退开。 胸前还残留着方才重重的压迫感,忍不住又羞又气,跺脚嗔道:“你们两个欺负我一个。” 说完扑到贾母怀里,再不敢抬头,心中直把贾琮骂了个狗血淋头,混账!登徒子!下流种子!竟又轻薄我! 黛玉似笑非笑白了贾琮一眼,又看了看他的手。 贾琮苦笑摊手,又怪我咯,我还不是护着你。 黛玉在他耳边低声啐道:“别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云丫头定要恼你了。” 贾琮尴尬一笑:“不至于罢,这是意外,你没看到么?何况湘云气量宽宏,怎会斤斤计较。” “呸,你占了便宜当然不计较。” 贾琮低声笑道:“这算什么,等湘云出了阁,领略了闺房之乐,还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放在心上?” 黛玉脸一红,啐道:“下流。”
正说着,忽听下人回话,贾政过来了。 众人忙把宝玉中式的消息说了,又把喜报呈给他看。 贾政虽有几分疑惑,仍忍不住老怀大畅,长长吁了口气,捻须笑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贾琮哂道:“老爷,这些日子可有人与你说过什么宝玉下场有关的话?” 贾政一愣,摇头道:“此事我并未与同僚谈起。” 贾琮笑道:“难道有神仙相助?还是说老爷也觉得宝玉的时尚之学已有了此等火候。” 知子莫若父,若论诗词,宝玉还勉强充数,论八股制艺,贾政宁愿相信祖宗复生,也不会相信他能高中。 “琮哥儿的意思是?” “有人暗中相助,却不知是谁。”贾琮道。 贾政沉思半晌,道:“大约两个月前,碰上北静王爷,他倒是与我提了一句,说宝玉定要一飞冲天之言。 当时我只道他是恭维话,难道应在今日?孽障,可是你告诉王爷的?” 宝玉期期艾艾地道:“上次去王爷家里拜访,蒙他下问,儿子便老实说了,绝没有请王爷帮忙的意思。” 贾政瞪了他一眼,此刻再骂也是枉然。 贾琮缓缓点头,北静王爷,他倒是应该有这个能量,只是他凭什么帮宝玉这个大忙? 难道就图他的菊花?也太舍得下本钱了。 往往不懂官场道理的人,都认为高官贵胄就可以为所欲为,实在可笑。 殊不知这些都是人情债,绝不是无偿的。 北静王即便能动用关系提拔宝玉,一定也要付出相应甚至更大的代价,别人才会为他办事。 但他图什么呢? 贾琮一时想不透,索性不想了,待会去问庞超便是。 贾母瞪了两人一眼,道:“管他是怎么中的,中了就是中了,你们两个难道还要去检举揭发不成?” 贾政忙道:“老太太息怒,儿子没这个意思,只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却不知怎么还得上了。” 贾母道:“方才有人说要掌心煎鱼,也不怕烫着,我看免了,让他去还罢。” 众女都掩着嘴笑,凤姐儿瞟了贾琮一眼,让你吹法螺,牛皮吹破了。 贾琮正要说话,又听下人报,贾芳来了,忙叫进来。 见礼毕,贾琮笑道:“芳哥儿,吾家千里驹也,果然高中。” 贾芳早已得知消息,并无多少喜色,神色淡泊沉稳,拱手道:“侄儿谢三叔提携。” “嗯,请你来是告诉你一件事,你宝二叔也中了,二百八十八名,虽是末尾,好歹也算榜上有名。”贾琮笑道。 贾芳心头一惊,忍不住看了宝玉一眼,忙躬身道:“侄儿眼拙,恭贺二叔一战成名。” “侥幸侥幸,不值什么。”宝玉尴尬一笑,摆了摆手。 贾琮呵呵一笑,道:“芳哥儿,你们会试考些什么题?” “回三叔,会试总共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考经义,共三道四书题,一道诗题。 第二场考五经题、章、表、论、判、诏、诰等体制文。 第三场考策论和史论。”贾芳道。 贾政点头道:“尤以第一场最为重要,权重在八成以上。后两场不过走个过场。” 贾琮微笑道:“既然如此,芳哥儿,你说说第一场的考题。” “是。第一题出自《大学》,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贾芳道。 “嗯,这题目好。”贾琮看向宝玉:“宝玉你如何破题?” 宝玉小心翼翼看了贾政一眼,嗫嚅道:“圣人得其道而聚其财,使其民而无饥馁。” “混账!离题万里!”贾政忍不住斥道。 宝玉忙低下头数蚂蚁。 贾芳也忍不住嘴角抽动,忙低下头,生怕得罪了宝玉。 贾琮低声问道:“宝姐姐,宝玉作得很差么?” 宝钗点头道:“一塌糊涂。” 黛玉低声笑道:“人家圣人的意思是生产财富要符合大道,才能时时充盈,民众才无匮乏之忧。 哪里是什么聚财的意思,宝玉倒说得圣人像守财奴了。” 贾琮哑然失笑道:“芳哥儿,你怎么破的?” 贾芳恭谨地道:“侄儿破的是,盖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请老爷、三叔赐教。” “好!”贾政叹道:“芳哥儿深得其中三昧矣。” 宝钗、黛玉也点头赞叹:“芳哥儿义理精深,说破圣人之意也。” 贾琮也有些明白过来,所谓破题,就是要点破圣人这句话蕴含的根本思想。 贾芳这破题,精炼至极,短短一句话,阐明了理财的途径和目的,可说是完全勘破了题目本质。 “第二题是什么?” “回三叔,第二题出自《论语》,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这题简单,我也知道意思,孔子说他十五岁才立志做学问,是不是?”贾琮笑道。 宝黛二人笑而不语,圣人之言有这么简单? 贾芳忙道:“三叔所言极是。” “嗯,宝玉这么简单的题,你不会捅娄子罢?”贾琮坏笑道。 宝玉讷讷不敢言。 “畜生,还不快说!”贾政怒道。 “是是,孩儿破的是,为学须及早,岂独圣人哉。”宝玉大着胆子道。 黛玉早已嗤一声笑出来,这傻子竟想和圣人比肩了。 宝钗也以手扶额,含笑摇头,太荒唐了。 贾政被气得险些儿吐血,垂泪叹道:“家门不幸,出此孽障,玷辱先人。” 探春、湘云、可卿等文化人也别过头去苦苦忍笑。 贾琮不明其意,忙问两大才女。 第五百三十三章 重新洗牌 黛玉低声道:“宝玉破题浅显也不说了,竟点评起圣人来,任哪个考官看到,都要即刻黜落。” 贾琮笑道:“我觉得破得不错,敢于点评圣人,颇有豪气。题目这么简单的意思,能破出什么花儿来?” 宝钗白了他一眼:“圣人微言大义,哪有这么简单。你听芳哥儿破的。” 贾芳忙道:“回婶婶,侄儿破的是,圣人所以至于道者,亦惟渐以至之也。粗陋不堪,有辱婶婶清听。” 贾政连连点头,连声赞叹。 宝黛二人也抚掌道:“精微深湛,尽得其妙也。” 贾琮细细咀嚼了两遍,渐渐回过味来。 贾芳的立意、高度,直接吊打贾宝玉十几条街。 一个还纠结于读书年龄大小,一个早已上升到求道的层面,好像一个博士生和小学生的区别。 宝钗解释道:“论语有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句话哪里是单论年纪的事儿?圣人的意思分明是说求道要循序渐进,由浅入深的意思。” 贾琮点头,如此看来,贾芳这个破题完完全全还原了孔夫子的本意,而宝玉经义粗浅,就年纪说年纪,实狗屁不通也。 贾政气得咬牙,狠狠瞪了宝玉一样,道:“芳哥儿,你且说第三题。” “是。第三题出自《孟子》,不以规矩。” “就四个字?”贾琮愕然。 “回三叔,是的。” 贾琮想了想,这句话倒也简单,低声笑道:“宝姐姐、颦儿这题简单,我破个‘不能成方圆’如何?合情合理,顺理成章罢。” 宝黛二人掩嘴轻笑,道:“你连破题的规矩都不懂,还破这个‘不以规矩’” “嗯?还有什么规矩?” “破题不能犯上亦不能犯下,即只能就题破题,不能牵扯上下文。”宝钗解释道。 黛玉笑道:“你这破题倒省了阅卷官的精神,看一眼就黜落了。” 古人为防有人记忆力好,押中考题,预先背下前人精妙文章充数。 故第一场单是四书题便有三道,就算你押中两道,得了高分也没用,只要第三道大失水准,即刻黜落。 因此中式者上限不一定是最高的,但下限一定是最高的,这就是科举中的木桶效应。 贾琮恍然,忙问:“宝玉,你怎么破的?” 宝玉也豁出去了,索性躺平,道:“规矩者道理也,不以则失其道。” 贾政再也不抱希望,只是摇头叹气。 “宝玉这破题哪里不对?我怎么觉得没毛病。”贾琮小声问道。 黛玉笑道:“平庸累赘,破得不准。” “哪里不准?” 宝钗解释道:“孟子曰:规矩,方圆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 可见规矩并不是道,而是道的极致,即便不以规矩,也未必就失去了道。 譬如巧匠,即便没有规矩,也能成方圆,只是不能成方圆之至也。 所以宝玉说不以规矩就失了道,不准。” 贾琮连连点头:“有理、有理。” “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 而这题,不以规矩,暗藏‘以规矩’之意,精微之处在‘以’或‘不以’之间矣。 说简单些以规矩如何、不以规矩又如何,两者有何区别?这才是破题之要领。”黛玉道。 贾芳拱手赞道:“两位婶婶经义通明透澈,侄儿受益匪浅。” 黛玉笑道:“我们不过是瞎掰几句,你说你破的。” “是,侄儿破的是,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好!”宝钗、黛玉忍不住击节赞叹。 “好在哪里?”贾琮一脸懵逼。 黛玉笑道:“你只知下句,却不知上句么?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譬如有些人为何不守规矩,无非仗着自己聪明机巧罢了,其实不过是些上不得台盘的小聪明。芳哥儿破题入木三分。” 贾琮瞪了她一眼,敢当众揶揄为夫,回家再弄你。 黛玉含羞白了他一眼,说的就是你。 贾政点头叹道:“芳哥儿实至名归,比我家这畜生强过万倍。” 贾芳忙逊谢。 贾琮笑道:“芳哥儿,过来我问你句话。” “请三叔垂询。”贾芳忙走到他身边俯身倾听。 “宝玉这两下子能杏榜题名?尽管直言。”贾琮低声道。 “按常理来说,绝无可能。”贾芳轻声道。 “嗯,好。”贾琮笑道:“芳哥儿去东府书房候着,我有话说。” “是,三叔。”贾芳告退。 “事情已弄清楚了,宝玉当你的贡士去罢。”贾琮笑道:“老爷,若北静王爷有何吩咐,请告于我。琮遵谕承办。” 贾政有些难为情,干笑着答应,又给琮哥儿惹了麻烦。 “无妨,咱家出个进士也是好事。”贾琮笑了笑,告辞离去。 宝钗、黛玉、凤姐儿等也随他去了。 只有湘云在后面瞪着大眼睛,忿忿不平看着贾琮的背影,卑鄙下流无耻好色的混账! ―― 贾琮回府先去见了庞超。 “琮哥儿,你来的正好,看看今科杏榜。”庞超手里拿着一卷名册笑道。 “正想与先生请教此事。”贾琮道。 “哦?可看出了名堂?”庞超道。 贾琮接过榜单一看,果然贾芳、贾宝玉名列其中,道:“别的名堂没看出来,不过宝玉这小子能榜上有名,必有古怪。” 庞超自然知道不是他的手笔,因问道:“是何人所为?” “或许是北静王爷。”贾琮把方才贾政等人的话复述了一遍。 “雕虫小技耳,不值一哂。”庞超摆手笑道。 贾琮忙问其故。 “不拘是北静王或是他人,力扶宝二爷上位,要么是籍此示好于你; 要么是知道你与二房龃龉,欲使兄弟阋墙; 要么是埋下科考舞弊伏笔,留待将来使用; 要么是察觉新党所布之局,将计就计,诱新党借此香饵打击旧党主考,挑拨你与新党的关系。 此四者,或兼而有之,无出其中矣。”庞超淡淡笑道。 贾琮思忖半晌,深以为然,凭宝玉那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若流传出去,不仅笑掉人大牙,更会激怒无数落第举子,造成贾府与士林间的尖锐矛盾。 到时候,天下士子怒吼一声,天子门生,宁有种乎? 则必动摇国朝科举制度根本,今上无论如何都会严惩,以维护科举考试公信。 宝玉这件事儿,看似他个人的小事,若经舆论一炒,贾家、贾琮绝对会成为天下所有不第士子集火的焦点。 深知后世炒作之害的贾琮忙把这番想法说了。 庞超捻须笑道:“琮哥儿能虑及此,可谓生于忧患矣。甚善。” 贾琮忙拱手道:“先生谬赞,此事风险极大,即便始作俑者并无害我之意,若被他人察知定成大患。 可如今杏榜已定,我即便想把宝玉拿下来,也不可能了。” 庞超笑道:“未必。” “计将安出?”贾琮喜道。 庞超提笔在白纸上滴下一滴墨迹,道:“琮哥儿,宝二爷之事便如这滴墨,如何能在白纸上掩去此迹?” 贾琮茫然。 庞超呵呵一笑,把砚台打翻,倾于纸上,顿时白纸尽染。 “现在你还能找到那滴墨迹乎?” 贾琮若有所思,道:“先生之意是掀了桌子?” “掀了桌子,何意?” “额,就是不顽了,重新来过。” 庞超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第五百三十四章 今科有弊 “请先生明示。” “你看今科榜单上,五成以上都是广东、湖南、福建三省之人,而江南学社之人寥寥,北人更不足十一,这还不足以做文章么?”庞超道。 贾琮有些明白过来,道:“先生是说录取不公平?” 庞超笑道:“岂止是不公平,我看是乡党祸乱春闱,徇私舞弊! 今科总裁大学士宋睿是岭南人,副总裁礼部尚书陈道是长沙人、刑部左侍郎吕文斌是泉州人,十八位同考官大多也出自这三省,还不够明显么?” 贾琮恍然大悟,笑道:“好好!先生这一招直如神来之笔,轻轻一拨便搅起漫天风云。” 庞超笑着摆手,道:“闲话休提。要使科举有弊,也不是这么容易,还须细细商议。” 当下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凭庞超这个状元公久经科场的切身体悟,并其对科举弊端、落第举子思想之深刺入髓,所述之法,引得贾琮连连称是,叹为观止。 读书人,套路深。 ―― 与庞超议罢,贾琮又去外书房见贾芳。 头一句话就是,“芳哥儿,今科有弊,今儿的杏榜恐不作数。” 贾芳闻言,心头剧震,任谁才高中,便听说要被打回原形,都接受不了。 好在他读书多年,气度深沉,藏器于身,倒也不太慌乱,反正自己又没作弊,大不了重考便是。 因拱手道:“请三叔示下,侄儿谨遵吩咐。” 贾琮见他骤闻噩耗,仍镇定如恒,满意地点点头:“今儿的杏榜你看了么?” “回三叔的话,侄儿看了。” “你可知道榜上之人一半以上皆是广东、湖南、福建三省之人?” “知道。” 杏榜、金榜上都会公布名次、姓名、籍贯、身份等信息,以示公开透明。 “你可知道,今科总裁、副总裁、同考官中除孟侍郎等少数人外,皆出自这三省。”贾琮道。 贾芳一惊,这些信息普通士子哪里能知道。 “侄儿不知。” 贾琮道:“此刻知道也不晚,你回去可联络落榜的同学师友,把这消息告诉他们。 让他们知道落第未必是经义不精,而是有人舞弊,借机结党。当然,不许提我的名字,免得节外生枝。” “是,侄儿这就去。”贾芳并不迟疑,躬身道。 “你就不怕风声放出去,闹起来把你这新科贡士黄了?”贾琮笑道。 贾芳忙道:“侄儿有今天全赖三叔提携,如今三叔既是尊长,又是族长,更是阖族扛鼎者,侄儿自当听令行事,岂敢因一己之私而乱了纲常法度。” 贾琮点头道:“利有大利、小利,你个人的功名是小利,阖族之兴衰是大利,两者相权,自当舍小取大,而绝不能因小失大,明白么?” 贾芳道:“侄儿明白。三叔之言恰与圣人之道相合,侄儿心悦诚服。” “圣人怎么说的?”贾琮笑道。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贾芳恭敬地道。 “嗯,就是这个道理。你有真才实学,不像宝玉,便是再考十次,也能折桂。而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没了。”贾琮道。 “侄儿明白,三叔切勿以侄儿之荣辱为念,只管行大道、办大事可矣。 侄儿惟三叔之命是从,绝无贰心。”贾芳虽不懂贾琮说的是什么机会,也不敢问,只是表明心迹。 “科场甚是磨人,你身子骨也不太好。旺财,取一千银子给芳哥儿。” “谢三叔厚赐。” “嗯,拿去养养身子,过几天准备再战罢。” “是。” “你今晚……如此如此,此任非你莫属,明白么?”贾琮细细把庞超的安排说了。 贾芳静静听完,躬身道:“侄儿明白,三叔放心,此事并不为难。” “去罢。” ―― 打发了贾芳,贾琮进去换上便服。 “爷要出去?不歇中觉么?”晴雯问道。 贾琮笑着在她脸蛋儿上捏了一把,道:“想给爷暖床么?” 晴雯脸一红,嗔道:“人家才不想,只是做丫头的不该问一句么?到时公主并两位太太问起,我也好交代。” “就说爷出去体察民情。”贾琮哈哈一笑,带着程灵素并九死、怒师两大中忍,坐着马车悄悄出府而去。 一路走到钟鼓楼大街附近什刹海旁边一座大戏楼,贾琮带着程灵素信步而进。 楼里人声鼎沸,水泄不通,享誉神京的五福班正在戏台上演着一出极热闹的《战冀州》。 各种翻身、僵尸倒的硬核功夫,惹得全场喝彩,连绵不绝。 贾琮挤透人墙,直接上了二楼。 “贝爷,杨爷、白爷已到了,您这边请。”一个汉子迎上来抱拳道,正是杨四娘心腹属下陈七。 贾琮点点头,随他过去。 这是贾琮和杨四娘约定的接头地点,并长期包下了天字号房作为谈话的地方。 贾琮化名贝爷,杨爷、白爷自然是杨四娘和白秋薇了。 程灵素、陈七等人,自觉地守在门口望风。 “四娘、秋薇,近来可好?”贾琮见两人都穿着男装,笑道:“你们这打扮更俊了。” 杨四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叫我们来干什么?” 贾琮听出她语气不对,奇道:“四娘怎么了?” 白秋薇讥笑道:“前儿听说侯爷出手不凡,又做了一番大事业,将都中名妓花魁一网打尽,开国朝之先河,佩服佩服。” 原来是为这个,贾琮呵呵一笑,道:“四娘,她不懂我,你还不懂么?” 杨四娘冷笑道:“我自然懂,你这些日子很忙罢?” 贾琮眼睛一转,知道她是抱怨自己没去看她,反而弄了一大帮子名妓回家,因叹道:“四娘,这些日子我还不是忙你的事儿?” 杨四娘啐道:“我连你的人影子都没见着,与我何干?”
“这些日子我好说歹说,总算把家里三个母老虎说通了,她们都同意等你守孝期满就过门儿当姐妹,如何?”贾琮笑道。 杨四娘脸一红,又羞又喜,果然把名妓的事儿忘了,掩面嗔道:“胡吣什么,谁要过你家的门儿,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你想反悔不成,爷大话都说了,说过两年给她们带个好妹妹回去,你不过去,爷还要脸不要?” 贾琮暗笑,今儿听了一番破题的道理,果然大有长进,若把制艺破题之法拿来对付女人,还有什么女人拿不下呢? 看来以后还得多多揣摩八股文章才是,破题破准了,无论什么疙瘩自然迎刃而解。 杨四娘红着脸啐了他一口,道:“少与我瞎扯,今天是什么事儿?” 白秋薇在一边冷眼旁观,暗暗摇头,四娘这傻丫头又被这混蛋骗了。 贾琮笑道:“这不是多日不见,想你了么,哪有什么事儿。” 白秋薇冷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两位叙话了,再会。”说完起身欲走。 贾琮忙拦着她,笑道:“秋薇留步,都是故人,何分彼此,咱们叙叙旧不行么?” 白秋薇道:“你们是故人,我是外人,还是先走为是,免得坏了二位的好事。” 杨四娘忙拉她坐下,嗔道:“白姐姐,你再闹我恼了,哪里这么生分起来。” “就是,秋薇,如今你父母家人失散了,师傅也没了,难道世上还有比我更亲近的人儿?”贾琮坏笑着挑了挑眉毛。 “你!”白秋薇再板不起脸,想到两人之间的暧昧博弈,骂道:“混账,你无耻。” 贾琮嘿嘿一笑,拱了拱手,生受了,他素来不与女人作无谓之争,大家心照不宣罢。 杨四娘也知道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扯了扯白秋薇的袖子,又瞪了贾琮一眼,道:“不许扯闲篇,有事说事,没事儿我们走了。” 贾琮又笑着与她说笑几句,才转入正题,道:“今儿会试放榜你们知道么?” “自然知道。”杨四娘道。 白秋薇素来平静如水的心境被贾琮搅乱,只是恨恨盯着他,一言不发。 “今科有弊。” “何以见得?”杨四娘道。 “你看杏榜上之人,大多出自广东、湖南、福建,恰与主考官等同乡,岂不古怪?”贾琮道。 白秋薇冷笑道:“历年会试、殿试中式的朱卷皆会公之于众,若无真才实学,岂能服众?” 贾琮一愣,忽然想到宝玉的狗屁文章一旦公布,岂不露馅儿? 若幕后之人有能量调换他的卷子,花这么大力气“栽培他”,其意非浅。 “怎么,大才子连这个都不知道?”白秋薇哂道。 贾琮摆摆手,道:“我说有弊就是有弊。 你们马上派人扮成落第士子,去读书人时常聚集的青楼、酒楼、茶楼、客栈、会馆等地方,散布这个消息,务必让士子们深信不疑,就按纸上的说。”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二人。 杨四娘有些为难,道:“我那些手下你不是不知道,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偷抢拐骗是好手,让他们这群大老粗假扮读书相公,这不是要他们的命么?” 这……还真是,贾琮苦笑,让山贼土匪扮读书先生,无异于缘木求鱼,书生虽天真些,可又不是傻子。 想到此节,忙看向白秋薇,陪笑道:“秋薇,你手下整天忽悠人信你们那个什么菩萨,全是嘴上功夫,你别与我说蒙几个科场失意的书虫都不行罢?” 白秋薇淡淡笑道:“这倒不为难。不过么,这可是咱们约定之外的事儿,恕我爱莫能助。” 贾琮忙道:“此言差矣,这正是你我约定的事。 我正要借此案整几个贪官,捞些好处,还不是为了能积累些力量,及早扳倒你的仇家? 前儿我为你出头,又被忠顺一伙人弹劾了,你不知道么?” 白秋薇哂道:“当我是三岁小孩?明明是你强抢民妓被参,与我何干?我拿民妓何用?” “咦,难道你不知百花楼是忠顺等人的产业? 我抢了他的人儿,不是公然打了他的脸?不算为你小出一口恶气?”贾琮狡辩道。 “哦,原来侯爷如此‘急公好义’,在下敬谢不敏。”白秋薇讥刺道。 贾琮恍若不觉,笑道:“小弟没别的好处,唯有一桩,义气为先。 谁得罪了我的朋友,便是得罪了我,管他什么王爷大臣,定不与他甘休。” 白秋薇露出一个作呕的表情,看着杨四娘道:“四娘,你见过比他更无耻的人么?” 杨四娘脸一红,低下头去,此刻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混账就是这么无耻,我有什么法子? “秋薇,古人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饭得一口一口吃,想一口吃个大胖子,岂有此理?”贾琮劝道。 白秋薇白了他一眼,把那锦囊收起来,道:“与你合作,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与虎谋皮了。” 贾琮笑道:“这是什么话,只要你办妥了此事,咱们向共同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白秋薇看都不看他端起来的茶碗,道:“我先回去安排,你们聊。”说完起身便走。 “薇儿,我静候佳音。”贾琮笑道。 白秋薇脸一红,这混蛋,果然是个反复小人。 方才还是秋薇,替他办事就成了薇儿,也不说假惺惺地留客了,无耻之尤。 送走白秋薇,贾琮十分得意,搂着杨四娘又温存半晌,问了些近况。 得知四娘已把都中各联络站点建立起来,并派出人手打入神京地面各帮派、青楼、赌场、戏院等三教九流之所,并笼络大量城狐社鼠为己用。 情报触角已深入中下层百姓之间,慢慢往仕宦名家阶层延伸。 贾琮十分满意,抱着她狠狠亲了一回,方才先后离开。 第五百三十五章 挥斥方遒 今科会试舞弊的消息在贾琮有心推动下,不胫而走,快速在京中读书人圈子中传开。 他之所以不动用锦衣卫的力量散布谣言,就是要完全撇清与此事的干系。 科考前后生意最火爆的折桂楼,今夜注定无眠。 上下三层全被士子们占据,一个个慷慨陈词,抨击科场黑暗、考官腐败,把宋睿、陈道、吕文斌等主考骂得狗血淋头。 三楼上,满满当当的新科举子或坐或站,滔滔不绝,逸兴横飞,壮怀激烈。 店小二无不小心伺候着这群大爷,点头哈腰送菜送酒。 掌柜的也识时务,主动表示今晚打八折,生怕得罪了这群落魄举子,使得对方一怒之下逃单,管又不敢管,打又不敢打,自己定要丢饭碗了。 一穿着月白衫,头戴浩然巾的举子道:“诸位年兄,国朝开国以来可有这等猖獗之事? 一科杏榜半数内定,那我等还考什么?何不明言非与总裁同乡者趁早卷铺盖走人为是!” 国朝乡试、会试同科上榜者称为同年,互称年兄。 近几十年士林风气,即便是先后中试,其中式之年甲子相同亦可称呼,故天下举子皆同年了。 “年兄说的是,想我等寒窗苦读十年,大考小考无数回,不承望天子脚下,竟糜烂如斯,苦读圣人大道,不及乡党私情; 作得八股文章,不如主考同乡,诚可悲可笑可叹也。”一头戴四方平定巾,穿着旧袍子的举子叹道。 “正所谓一心可以丧邦,一心可以兴邦,只在公私之间尔! 此等枉法无道之事,我等必不能忍气吞声,否则后来人又当如何?”又一穿儒服,戴诸葛巾的举子怒道。 靠窗的角落里,一个三十来岁举子,穿着石青色独占鳌头提花纹锦缎道袍,头戴逍遥巾,巾上缀着一枚方形美玉,侧缀以两枚玉环,腰间系着玉带。 只见他忽地起身,把酒杯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各位兄弟,我说你们没中就没中罢,虽说乡党徇私,不过是寻常事,哪科没有乡党? 只是这回更烈了几分罢了。看看张贴出来的程文朱卷,你们的文章比得过人家?我才是旷世奇冤!” 众人见他衣饰华贵,倒也不敢小看,纷纷拱手道:“年兄尊姓大名?有何冤屈?” 那人摆了摆手,道:“不是什么光采事,贱名不提也罢,提了也侮辱先人,在下行三,诸位称一声三弟可矣。” “三弟但说无妨,我等虽无什么权势,也愿为兄弟说句公道话。”众人纷纷道。 那老三冷笑道:“诸位是否觉得今科杏榜朱卷程文,特别是那三省士子之文章,篇篇流光溢彩、斟酌饱满、沉实高华?” 众人虽因落榜不伏,不过早已看过上榜的文章,确实非同凡俗,不过听老三语气不屑,似有隐情。 忙纷纷问道:“确是如此,莫非其中有什么古怪?”语气中饱含希冀。 那老三惨笑两声,道:“去他娘的罢!早他妈泄题了,难道你们不知? 乡党之私,不过略施援手,若文章太差,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唯有事先泄题于乡人,方可确保十拿九稳,不漏破绽。” “什么?!”众人又惊又怒。 提携同乡,情理之中,这也罢了,可泄题这就太过了,分明是把天下举子往死里整。 “你们可听过三个灯谜?”老三哂道。 “什么灯谜?”众人忙问道。 “哈哈,你们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名落孙山也不冤。 可叹我花了白花花的五千银子,买了灯谜,还是功亏一篑,这世道何其不公!”老三眼中含泪,摇头叹道。 众人听出其中有玄虚,忙宽慰:“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三弟何妨倾诉一番,纾解郁气,我等替你出出主意也好。” “对对。” 老三擦了擦眼角,叹道:“今年元宵灯会,我花五千银子,从一朋友手中购得三个灯谜。” “灯谜有何机巧?为何这么贵?”众人奇道。 “能不贵么?三个灯谜就是今科会试第一场三道四书题!”老三惨然笑道。 “什么?!”众人无不惊呼,忙问:“敢问灯谜是?” “你们自己看罢。”老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卷,递给旁边人。 众人忙围上来观看,一人读道:“半月之学欲何为?” “半月者十五,欲何为者志也,又含学字。真是第二题,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众人怒道。 “再看第二个,勤俭持家者无匮矣。” “哼,勤俭持家者,生财之道也。无匮者,足也。勤者,生、为之意也,俭者,寡、舒之意也。 果然暗藏第一题,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众举子无不浸淫四书多年,早已滚瓜烂熟,瞬间便猜出灯谜出处。 “看第三个,手无孔方最难矣。” “呸,好卑鄙!手无者,不以也。孔方者,规矩也!这是明说第三题,不以规矩。”众人齐声怒骂。 老三叹道:“不瞒诸位年兄,我那朋友是主考官府上家人。 听大管家说要暗中卖几个灯谜给些乡党中人,知道非同小可,好说歹说替我求了一份来。 小弟当时如获至宝,以为今科必中,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官贱,这杏榜谁上谁不上,早有暗定,岂是你我无根无脉之人所能窥视?” 众人奇道:“既先知先觉,兄何不请名家高手预先代笔?如此,谁能黜落?” 老三苦笑:“难道这么粗浅的道理我也不知? 得题后,小弟即以五百银子一篇的润笔费,请名手作文。 自以为篇篇制艺皆体格高华,风骨遒上,精理内蕴,气味深醇,岂有不中之理?谁知……呵呵。” 众人摇头暗叹,科场也太黑暗了,连事先买了题也不能中,让我等常人如何匹敌? 不过转念一想,众人又有些幸灾乐祸,相比“三弟”花了大几千银子,踌躇满志而进,垂头铩羽而归,自己又显得幸运许多,至少主考官不坑穷人。 “冒昧请教三弟第一题是如何破的?” 有的兀自不信,怀疑他经义不通,不辨优劣,被捉刀人以次充好坑了。 老三道:“第一题,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我破的是,得圣人理财之道,永无匮乏之患也。” “好!果然不愧名家手笔,洗练精准,若合符节!”众人赞道。
“厉害厉害,值五百银子。第二题,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弟如何破?” “圣人之道境,惟渐进以求之也。”老三道。 “妙,妙!精妙之极!可谓虚空造物,笼罩万方。高,实在是高。”一人击节赞叹,众人齐声附和,自叹不如。 “三弟,第三题不以规矩,如何破?” 众人心痒难挠,与后世考试后迫不及待对答案的考生并无二致。 “有法而不恃,何得至境矣?”老三道。 “伏了伏了,这破题拍合题位,如悬崖坠石,振聋发聩。超出我等远矣。” “规矩者法也,方圆之至也。这破题一针见血,入木三分,超过上榜之人多矣。” 众人纷纷点头,越发相信科举有弊,连这等破题都上不了榜,那等于说他们一辈子都没机会了,还有天理么? 却不知这是当年的状元公庞超亲自拟的,那还能差得了? 忽听旁边一中年举子道:“三弟的破题自然是极妙的,理应杏榜题名,可有一件事,不知三弟可曾想过?” “何事?”老三道。 “老弟安知所聘名家没有为他人所聘?若其图省事儿,一文多卖,考场上出现雷同卷,定是要一并黜落的。”那中年举子道。 “这……” “此言有理,既然题目早已泄露,其他人定也要打这主意,都中时文名家就那么几个,出现重叠也不稀奇。”众人道。 老三默然半晌,叹了口气,拱手道:“年兄所言也有道理,总而言之是弟时运不济罢。 观兄之气度精神,定是饱学之士,何故也折戟沉沙?” 那人摇头叹道:“不敢当此金奖。余自幼苦读,至今三十余年矣,仍未登瀛,何谈饱学? 今日听君一席话,如大梦方醒,才知书中虽有黄金屋、颜如玉,却无抗衡不法之法矣。” 老三眼珠一转,听到“不法之法”四字,知道这是“自己人”。 顺着话头道:“老兄制艺之道,比之小弟方才所言如何?莫非也是怀才不遇?” 那中年人正是贾芳,被九死乔装易容后,来这最热闹的酒楼当个“托儿”,只为力证今科有弊。 贾芳捋了捋颌下短须,淡淡道:“虽不敢言胜,想不遑多让。” 众皆哗然,这人也太狂了些,就方才那几个破题,足以媲美今科朱卷前十名,此人竟敢与之相提并论。 老三不伏道:“我这可是名家手笔,五百银子一篇,年兄如此自信乎?第一题你如何破?” “对,年兄且说你的破法,我等拜读之后自有公论。” 众人也不伏气,输给“名家”也就罢了,若输给另一个穷书生,这就不可接受了。 贾芳摆手道:“方才三弟所言今科试题早已泄露,在下即便说出来,难免亦被疑是托人所作。 诸位年兄若有雅兴,何不即兴命题,小弟当场作答,岂不新鲜?” “好!好气魄。”众人一起鼓掌,忙不迭出题,想难倒这个“狂生”。 “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一人率先举手道。 这是孟子名言,意思是假使在上的君子能阐明做人的道理,如君臣、父子、夫妇、朋友、长幼等相处之道皆清楚而恪遵的话,在下的老百姓就自然能相亲相爱,而呈现一片和乐的景象。 这题颇有难度,因题目中涉及上、下、人伦、明、亲等元素,破题不仅要不漏不偏尽破这些元素,更要指出这句话深层的内涵。 贾芳不假思索,道:“上作而下应,立学之效昭然矣。” “嗯?好!”众人虽不服,也不得不承认,这破题精当干脆,深入骨髓,已得孟子真意。 仅用五个字上作而下应,便把题意破尽,后一句更点明,要明人伦,要使百姓亲于下,必须通过兴办学校教化来达到,可谓言圣人之所未言。 这就是八股文章的根本宗旨,代圣人立言。 也就是说,考生要把自己当成圣人,把圣人没写在书里的话说出来。 “再来。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又一人道。 这句话出自《大学》,意思是:道德品行就好象是树的根,财富就好象是树的枝梢。 强调君子以德为本,以财为末。有德、财、本、末四个元素,破题之难在把这四种元素之间的关系说透,而不偏离圣人道理。 贾芳微一沉吟,道:“德裕而财可理,本末之辨昭然矣。” “嘶……这,破得好!神机暗合。” 众人都是各地举人,哪能分不清好坏,这破题暗藏圣人之意: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意思就是君子德行修养到了,人民自然拥护,人民所生产的财富,自然由其使用,故称为“德裕而财可理”。 六个字深刻阐明了德、财之间的关系,完全是一副圣人口吻,这就叫“入口气”。 “再来,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 这句话出自《论语》,是子贡问孔子的话,意思是:如果一个人能广泛地给民众以好处,而且能够帮助人民生活得很好,这人怎么样?可称为仁么? 这题十分难,是儒家经典“论仁”的题目。 因这句话含义丰富,且有两个问题,一是问这人怎么样,二是问能不能称为仁,破题时很难破得尽善尽美,而不落俗套。 一般人能把“如有”“博施于民”“济众”三个要素破全已属不易,更别提还有余力破后两个问题。 贾芳沉思片刻,道:“于不易有者而设言有,贤者尚未深信其仁焉。” 众皆默然咀嚼,“不易有者”即“博施于民”和“济众”两件事,“设言有”即“如有”,“贤者”是子贡,“尚未深信其仁”,精准点破后两个问题,将子贡提问时的心态已揣摩透彻。 意思是,如有这样的人,子贡心中已经认为算是“仁”了,为什么还要再问孔子,正因“尚未深信其仁”也。 “尚未深信”四个字,精妙绝伦,将子贡心中已有判断,但又拿不准的状态,刻画得淋漓尽致,细致入微。 “年兄大才,我等甘拜下风,难道这样也不能上榜,我等为年兄叫一声屈!”众人皆义愤填膺,拱手道。 贾芳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谢过诸位。似我这般庸才多矣,世道如此,如之奈何?” 说完拱手一揖,“黯然”离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第五百三十六章 推波助澜 “哎呦,忘了询问年兄大名。”有人猛地一拍大腿。 “咦,三弟也走了么?” “诸位,且不管他们,如今奸佞当道,把持科举,我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对,我等绝不咽下这口气!” “不如咱们联名公车上书!把今科舞弊之事上奏朝廷,恭请圣断!” “说得对,小弟与此道颇有几分心得,愿为诸位年兄捉刀!” “好,咱们分头去通知不幸落榜士子,齐聚于此联署,如何?” “好!就这么办!小二,给爷笔墨伺候!” 楼上的动静,引得下面两层的举子纷纷上来观望,一时众志成城,分头行事。 类似情景在京中多处茶楼、客栈、会馆同时发生,如无数星火被点燃,必成燎原之势!―― 是夜,贾琮宿在黛玉房中,宝钗也在。 因黛玉娇弱不胜,每每拉宝钗一起承恩,宝钗也“投桃报李”,次次回请于她,习惯成自然,慢慢形成了“联宝抗贾”之势。 贾琮也乐得同享二女,便任由她们“拉帮结派”。 古人晚上除了读书外,没什么娱乐,因蜡烛油灯光线昏暗,贾琮夙来不许众女夜间用眼,只与宝黛二人闲坐聊书取乐。 今晚正说到《笑傲江湖》绣花一回,宝、黛并紫鹃、雪雁、香菱、莺儿等人聚精会神听着。 听到名震天下的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竟是个不男不女、邪诡妖异的女装绣花人时,无不大惊失色,心头剧震。 胆小的雪雁、香菱更是吓得抱在一起,又想听,又害怕的样子。 黛玉啐道:“什么下流故事,偏生要奇峰突出,故作惊人语恶心人,于情于理不合。” 贾琮笑道:“也罢,那我不说了。” “不许,说故事哪有说一半儿的理。”黛玉嗔道,这故事正在极精彩处,哪能舍得放下。 贾琮看向宝钗,笑道:“宝姐姐,以为如何?” 宝钗抿嘴笑道:“此刻听来,难以置信,未知下文,不敢妄断。” “颦儿你只知其果,却不知其因,有此误解,不足为奇。待我说完,定让你心服口服。”贾琮笑道。 凭金大师峰回路转的笔力,征服你个小丫头,还不是探囊取物? “我才不信,你且说来。”黛玉笑道。 “要说东方不败这天下第一高手,为何要作女儿之态,拈针绣花,就像你们一般……” 贾琮说着捏起兰花指,做了两个夸张的忸怩动作,逗得众女一阵娇笑。 “呸,恶心!宝姐姐他又胡吣,咱们做女红多早晚是这丑样子。”黛玉嗔道。 宝钗也有些着恼,瞪了贾琮一眼,道:“咱明天把他这番话去转述给如意听。” “正有此意。”黛玉笑得像只狐狸。 “诶诶,扯如意做什么,不讲武德么。”贾琮忙摆手道:“言归正传,东方不败作此丑态,实牵涉一个武林中惊天动地的秘密。” “什么秘密?”黛玉忙问道。 贾琮正要解释《葵花宝典》的由来,忽听门外程灵素禀道:“主人,锦衣卫来人急报。” 来了!贾琮心头一喜,笑道:“待我出去见见,回来再说。”
宝黛二人虽极欲知道下文,却也不好让他因私废公,只索罢了,惟有气鼓鼓地瞪他一眼,目送他出去。 贾琮快步出来,在外书房见来人,却是温振并南北司掌风千户王飞、孟晨二人。 见礼毕,温振躬身道:“大人,各处密探齐报,今夜京中春闱落榜士子在四处聚集,扬言科举有弊。 所录大多是广东、湖南、福建之人,矛头直指今科大总裁宋中堂等人,要联名上书。请您示下,是拦还是放?” 贾琮淡淡道:“你以为应如何处置?” 温振躬身道:“卑职以为,此事本卫既已侦知,断无袖手旁观之理。 科举之事乃国家学政大典,既然天下举子都有异议,想来无风不起浪,我等贸然拦截了,若确有弊案,则有助纣为虐之嫌。” “你的意思是放?” “回大人,虽说要放,咱也得先奏明陛下,以示本卫秋风未动蝉先觉之功也。 至于如何处置,想来陛下自有圣断,大人不必再担风险。”温振道。 “这倒是老成之言,只是今晚本督有事不便进宫。这样罢,你速速进宫,代本督把此事禀明圣上,请圣裁。” 南北镇抚使也有直奏皇帝之权。 “是,卑职遵命。”温振躬身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圣,以往在贾琮严刑峻法下,他可不敢饶过指挥使私自进宫,越级上报。 “此外还有一事禀明大人。” “说。” “前日大人钧令调查大同府孙家,已有结果。 孙家是军伍世家,世代军职,当代少爷孙绍祖在京袭了官职,前儿花了些银子,在兵部疏通关系,想调回大同府去任守备,被兵部孟侍郎驳了。 孙家多年来在大同府横行无忌,欺压良善,鱼肉百姓之行多矣。 孙绍祖此人更是荒淫暴虐,人面兽心。更有甚者,孙家借大同毗邻草原之便,长期走私货物。 此外,孙家与赦大老爷在生意上也有些往来,又出身两府门下,故上门求亲。如今罪证确凿,请大人示下。”温振躬身道。 贾琮冷笑道:“孙家家风不正,子孙不肖,自当按律严惩,即刻拿下有关人等并罪证送三法司。 拟罪,孙绍祖等首犯怙恶不悛,罪大恶极,斩!其余男丁流放九边充军,妇孺不问。并抄没其家产。” “是,卑职这就去办。”温振拱手道。 “王飞留下,你们去罢。” “是。” “大人有何吩咐?”王飞有些欢喜,贾琮单独留下他自然是有秘密任务了,这就叫心腹。 贾琮微一沉吟,道:“北静王府你可有人?” 王飞忙道:“有。不单北静王府,京中所有勋戚、宗亲、重臣府邸卑职都安插了人手。” “不,往日泛泛安插的人手不敷使用,这个消息非北静王极亲近的人不能探知。”贾琮摆手道。 “请大人示下,属下再去安插便是。”王飞躬身道。 “我要你去查查,北静王究竟是何等样人,对我家这位宝二爷是什么意思,对贾家又是什么意思。明白么?”贾琮淡淡道。 第五百三十七章 重创旧党 他从来不敢小觑北静王,只是以往大家好歹同属开国王公一脉,还有几分香火之情,又没什么利益冲突,如今出了宝玉中式的事,却引起了他的警觉。 或许水溶只想示好,拉拢贾琮,但他没想到的是,贾琮心中早已先入为主,认定他不是一般人,他这示好之举,反而把贾琮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是,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下死功夫,把北静王府里里外外、各色人等细细查一遍,管教他无所遁形。”王飞拍胸脯道。 “嗯,去罢。” ―― 次日一早,千多落榜举子并国子监数千生员齐聚承天门前,领头的十余名举子举着联名折子,跪请朝廷彻查科举舞弊案。 无数百姓围观声援,纷纷大骂贪官腐败,朝政黑暗。 城门守军见状,也慌了神,又不敢强行驱赶,生怕伤了这些弱不禁风的书生,酿成大变。 守门队正当机立断,上前好言安抚两句,见众人告御状之意甚坚,便把众举子的折子收了,代为呈上去。 不多时,一传旨太监驰马出来,行到诸士子队列跟前,高声道:“陛下圣谕,尔等所诉之事,朕知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且回去读书静观,朝廷自有明断。” 众举子大喜,慌忙磕头道:“学生遵旨。” 那太监传完口谕,马不停蹄,飞驰而去,却不是回宫,而是望宁荣街方向去。 有机伶的举子笑道:“诸位年兄,大事定矣,奸佞之辈终究逃不过法网恢恢。” “何以见得?”众人忙问。 “嘿嘿,小弟乃是神京本地人,方才那天使传了圣谕,又往那个方向去,显然是去传一个人。” “谁?” “桓侯、如意公主驸马、现任锦衣卫指挥使贾子龙,这意思还不明白么?”那人笑道。 众人大喜,都道:“桓侯素来嫉恶如仇,执法严明,有锦衣卫出手,那些国之蠹虫应会簌簌发抖了罢?” “说的是,说的是。” 众人都点头附和,有锦衣卫出手,没毛病也要给你弄出毛病来,否则怎能显出锦衣卫的威风能为? 贾琮应召急忙入宫面圣,养心殿里,诸位重臣皆在,宋睿、陈道、吕文斌等主考、同考皆跪地请罪。 孟华采在一边与新党诸人幸灾乐祸,冷眼旁观。 他虽是副主考之一,可并没什么话语权,也没给什么人开后门,故并无人检举他。 贾琮见殿内跪了满地人,两边也站满了人,实无立锥之地,只得在最后排跪下,高声道:“臣贾琮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熙丰帝瞪了他一眼,道:“近前说话。” “是。” 贾琮起身从自动分开两边的“罪臣”中走过去,躬身道:“请陛下吩咐。” 熙丰帝道:“昨晚锦衣卫便察知举子不稳,禀报于朕,如今士子们群情激愤,控诉今科舞弊,你以为如何?” 贾琮道:“回皇上,臣对科考之事不太明白,照士子们所言,今科杏榜确是有些古怪,至于是否舞弊,还须彻查之后方可定论。” 熙丰帝道:“从何处着手?” 贾琮道:“臣以为,考生所诉之情有两大要害,一是考题泄露,私相授受;二是徇私舞弊,提拔同乡。只要从此二者入手,当有所获。” 熙丰帝颔首道:“如何为之?” 贾琮道:“臣以为,若是考题泄露,则彻查提前知晓考题之人并其亲近家人。 若是徇私舞弊,提拔同乡,必有事先授意,可彻查誊录弥封之人,并各房阅卷官,不怕他们不招。 此外,针对今科上榜士子,发出告示,自首检举,迷途知返者,既往不咎,仍许其参考。 如此三管齐下,不出一两日,真相大白矣。” 跪地诸人许多体如筛糠,脸色惨白,显然贾琮的办法打在他们七寸上。 熙丰帝冷笑道:“此议甚善。传旨,今科杏榜取中之人身份暧昧,似有弊端,难以服众,着即废除,择日重考。 有关主考、同考、提调、监试、供给、收掌试卷、弥封、誊录、对读、受卷等官吏,一律闭门思过,停职待查。 至于士子所诉舞弊之情,交锦衣卫彻查,三法司协助,限三日内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臣遵旨。”贾琮躬身道。 地下跪着的官吏一个个面色惨白,自行解下朝冠,被大内侍卫架走。 师志泽、苏浩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骇之色。 这一手显然是新党早有预谋,借春闱出手,一夜之间打掉一位旧党大学士并许多骨干。 不过如今形势比人强,他们也不敢胡乱求情辩解,只能徐图后计。 霍鹏、董仪等人与孟华采、林如海等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微微一笑,旧党这次再遭重创。 贾琮领旨出来,见承天门外还有许多士子聚集,久久不散,似乎在等消息。 因纵马过去,高声道:“诸位考生,方才陛下有旨,今科杏榜有舞弊之嫌,难以服众,着即废除,择日重考。 尔等且回去温书,待本侯查明真相,三日后给你们一个交代! 你们中间有知道内情的,即刻去锦衣卫衙门出首,朝廷既往不咎,若被查上门来,可就悔之晚矣了。” 众士子喜极而泣,忙朝着皇宫方向连连叩首,称颂今上圣明,拨乱反正。 贾琮微微一笑,勒马便走,朝廷上下把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今科必须有弊,否则今上的面子怎么挂得住? 而锦衣卫的责任就是把这个“弊”找出来。 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锦衣卫众高层早已在旁边候着,见贾琮出来,都簇拥过来听命。 贾琮吩咐道:“雷泰牵头,南北二司通力协作,其一、即刻拿下主要考官亲近家人; 其二、拿下各房阅卷官员并有关官吏,给我严刑拷问。 此外,发出高额悬赏,搜集本案线索,两日内务将科场舞弊案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温振等人心头有数,既然贾琮已定了调子,那不是舞弊也是舞弊了,因一齐躬身道:“卑职遵命。” 贾琮打发了众人,留下温振、雷泰,低声道:“今科我家兄弟宝玉也参加了会试,本是去长长见识,却被人故意陷害,让其杏榜题名,你下去注意些这方面的线索。”
温振忙道:“大人放心,卑职定小心谨慎,处置妥当,绝不会使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他以为宝玉上榜是贾琮所为,如今舞弊案发,生怕沾上污点,故说是有人陷害。 世间哪有让人金榜题名的“陷害”,对天下士子来说,这更像是“馅饼”。 不过他是聪明人,绝不会多嘴多舌,节外生枝,按贾琮意思办了便是。 “嗯,你办事老成,本督一向放心。”贾琮微微一笑,拍了拍温振的肩膀。 温振年纪虽比贾琮大了许多,此时此刻也不禁感觉骨头轻了几两,忙感激涕零道:“谢大人赏识,卑职为大人效力,万死不辞。” 当上司表现出赏识的意思时,不管你心中激不激动,都要表现出激动的样子,这个道理温振太清楚了。 打发温振离去,贾琮看着雷泰,道:“你去给我盯着,此事朝野内外、民间士林万众瞩目,决不许查弊者舞弊,务必办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不让人找到半分瑕疵。” “卑职明白。”雷泰如今是他在锦衣卫的副手,帮他盯着所有人事,确保贾琮对锦衣卫的高度掌控。 贾琮回到家,还没进门便碰上林之孝,说老太太有请,两位太太已先过去了。 贾母也学精明了,直接派人在桓侯府门口守株待兔,免得贾琮推诿。 贾琮苦笑摇头,早已猜到贾母的意思,没办法只得过去。 如今虽说自己翅膀硬了,可贾母论名位是一等荣国夫人,论礼法是亲祖母。 若非万不得已的理由,贾琮也不想和她逆着来,风险和成本太高,实在划不着。 若被人多事,参一本“忤逆不孝”大罪,也是麻烦。 荣庆堂里,贾母、宝钗、黛玉、凤姐儿、薛姨妈、诸位姊妹等人已得知了士子们公车上书,弹劾科举舞弊的事儿,出于女人的八卦以及对宝玉的“关心”,都主张请贾琮来问问。 宝玉也眼巴巴等着,虽说他对什么功名没兴趣,可尝过功名滋味儿后,又怎会愿意轻易舍弃? 多个功名,又不是坏事,也不妨碍当个风流才子。 贾琮进来与众人打过招呼,笑道:“老太太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贾母白了他一眼,道:“听说今科舞弊,皇上怎么说,可要紧不要紧?” 贾琮自然知道她问的是宝玉的前程,因笑道:“不意老太太竟关心起国家大事来,真乃朝廷之幸。 您老放心,不会牵连到宝玉身上,不过么……他的功名是没了。” 众人皆惊,贾母也顾不得贾琮揶揄,急道:“怎么好端端就没了?好容易考上的。” 贾琮哈哈一笑,道:“这却没法,皇上说了今科会考有舞弊之嫌,作废重考。 连大总裁、同考官等都停职待参,宝玉这功名算什么?过几天重新来过便是,反正宝玉满腹经纶,也不必怕。” 宝钗、黛玉忍不住抿嘴一笑,白了他一眼,幸灾乐祸。 贾母失望地搂着宝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今上金口玉言,已成定局,合该宝玉要有此劫。 宝玉也苦笑,心中百味杂陈。 “也罢,过几日宝玉再下场罢。”贾母叹道。 贾琮摇头道:“老太太,方才琮是戏言,今科暗流汹涌,宝玉不宜涉入,能保平安已是幸事,万勿再有他求。” 贾母皱眉道:“难道就不让宝玉考了?” “是。宝玉不宜再下场,免得被人针对。”贾琮道。 贾母道:“咱家宝玉又没舞弊,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贾琮摇头道:“宝玉的朱卷已公之于众,明显被人调换了卷子,能把这事儿说清楚,已属不易。 他再去考,到时候被有心人发觉他前后两次试卷天壤云泥,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何况凭宝玉的文章,呵呵,老太太若想让他征战举业,琮建议先从县试起步罢,德不配位,不是好事。” 贾母一想也是此理,无奈地叹了口气。 宝钗见状劝道:“老太太,如今宝玉的文章火候未到,便去应了会试也无益,不如踏踏实实从县试开始。 乡试之前都不必糊名,考官见到宝玉的出身,看在祖宗并琮儿的面上,多少会有所照顾,这样得来的功名也安稳些,不怕人说闲话。” 贾母点点头,道:“还是宝丫头明白事理,说话中听。不像有些人,丁是丁卯是卯,倒把家里当成了衙门。” 众人皆掩嘴偷笑,不论琮哥儿当了多大的官,老太太还是最爱宝玉。 贾琮哑然失笑,也没兴趣与宝玉“争宠”,转头看了迎春一眼,道:“还有件事禀明老太太,前儿大同府的孙绍祖,上门提亲,想求娶二姐姐的事,老太太还记得么?” 贾母微一沉吟,道:“是有这回事,如何了?” “琮派锦衣卫查了查,孙家非良善之家,恶行累累,已下令将孙绍祖抄家问斩,以后就没有这号人家了。”贾琮淡淡道。 众女都是一惊,琮哥儿好霸道,别人提个亲反而提了个灭顶之灾。 只有迎春松了口气,她深信贾琮不会滥杀无辜,孙家定是咎由自取。 宝玉拍手笑道:“好好,我早看那人不像好人,果然恶贯满盈。” 贾母瞪了贾琮一眼,道:“如今我老眼昏花了,你看哪个人家好,就把二丫头嫁过去罢。” 贾琮笑道:“老太太放心,琮定不会耽误了二姐姐的终身。只是还请您老和大老爷说一声,他和孙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请他以后谨言慎行,不要让琮忠孝两难全,我等勋贵人家,必要时候自当以为朝廷和皇上尽忠为先。”说到后面,语气渐渐冷淡下来。 贾母深知贾琮心狠手辣的性子,谁挡了他的路,定是要铲除的,忙道:“你一片好意,我自会转告大老爷,叫他规规矩矩做官,不许给家里惹事。” “老太太深明大义,琮代列祖列宗谢过。” 贾母白了他一眼,这话听起来别扭,一个孙子辈儿的敢代表祖宗?不过从爵位上说,如今贾琮确有资格说这句话。 第五百三十八章 总裁之位 第540章总裁之位 会试重考的消息如生双翼,顷刻之间传遍全城,无数人都在关注着本次会试舞弊案调查结果和重考时的人事安排。 贾琮也不管调查进展,反正最终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因去寻庞超商议。 “先生,如今第一步掀桌子算完成了,可琮却没看到哪有图利之处。” 庞超笑道:“这次空出这么多位置,正好完了咱们与社党的协议,借此良机起复学社之人返朝。” 贾琮道:“让谁举荐?” “自然还是江中堂,还有师中堂、苏中堂,想来也够分量了。”庞超道。 贾琮一呆,道:“先生,琮哪能使得动这几尊大佛?何况苏浩初与我还有深仇,旧党绝不会帮我。” 庞超捻须笑道:“未必,只要有利可图,大学士也得乖乖听你使唤。” “愿闻其详。” 庞超道:“此事关键是江中堂,只要说动江相,再让他去说动师、苏二位,自然顺理成章。” 贾琮皱眉道:“琮越听越糊涂,如何能说动江相,他又如何能说动师、苏。 上次江相举荐关浦也罢了,若他频频举荐社党,难免让陛下怀疑他有拉山头的意思,江相如何会做这等冒险之事?” 庞超道:“所以需要他说动师、苏二位出头,他敲敲边鼓足矣。” “这又回到第一个问题,如何让江相出这般大力?”贾琮道。 “让他当一届大总裁,如何?” “这……倒是有些分量。” 贾琮缓缓点头,当会试大总裁的好处,即便不徇私舞弊,今科中式的所有考生都可称为他的门下。 这绝对是一张巨大的关系网,而且赢在未来,将来这批考生中必有发达的,怎会不照顾坐师的后人? 这是功在眼前,利在后代的好事儿,有这批学生在,足可保证家族数十年不衰。 读书人美其名曰,薪火相传。 其本质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照顾我,我照顾你,结个善缘,留待有缘,若是无缘,也可许愿。 “只是大总裁皆是钦点,琮如何能决定?” 庞超笑道:“虽决定不了,却有人可以施加影响。” 贾琮眼睛一亮:“戴权。” “还有皇后。”庞超道。 贾琮点点头:“若这一步顺利,江相如何能说动师、苏二人出头?” 庞超道:“这一回不出意外,旧党会元气大伤,不仅会损失一位军机大臣,还会损失许多得力干将。 而新党一定会对这些肥缺蚕食鲸吞,此时你是旧党首脑会作何决定呢?” 贾琮想了想道:“应当是尽可能阻止新党快速膨胀。” “这就是了,那么旧党联中抗新,互取所需,便顺理成章,任谁补缺都好过让新党之人补缺。 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道学社中人是你在幕后举荐,与江相合作并无阻碍。”庞超道。 “先生怎么知道江相不会将我出卖?”贾琮问道。 庞超笑道:“江相数十年来都是明哲保身之人,我与他在翰林院时便相知,当时我是编修,他是侍讲学士。 他曾对我言‘若想平安长寿,少说话多磕头’。 故其每日在衙门里一言不发,只是读书写字,到中午吃饭时倒比谁的胃口都好,混得肚儿溜圆。 有一回《太宗实录》重新校勘编定,太上皇阅后驾临,随口问是谁负责编撰,明明是江相总责此事,他却极力举荐某人,把自己轻轻摘出去。 太上皇果然提拔重用了此人,江相也落得个先人后己,不慕名利的美誉。 只有我知道他一切以自保为上,你想想,当时谁都不知太上皇喜怒,若是好事便罢了。 若是编书出了岔子,太上皇降罪下来,江相便可躲过一劫,由此可知其人也。” 贾琮笑道:“看来江相不论穷达,都能独善其身,如此推论,他绝不会多此一举,把我卖了,这对他有害无益。” “然也。”庞超微笑点头。 当下贾琮命人备好银子,约戴权晚上在他宫外的宅子见面,又派人去约冯胖子。 下午,江月楼雅间里,贾琮再次见到冯远,开门见山提完条件后,静候冯远讨价还价。 冯远沉思半晌,看着贾琮,道:“老弟极力举荐社党之人,似乎心怀大志。” 贾琮摆手笑道:“上回我在江南杀了那么多人,其祸非小。 多亏社党诸公为我在士林呐喊,才平息了许多江南士林的火气,也间接为新法施行出了大力,琮是重情义之人,岂能不投桃报李?”
冯远呵呵一笑,哪会相信他的说辞,摇头道:“老弟豪气干云,我自然知道,只是前儿江相已举荐了平烟公,再贸然举荐,恐惹人猜忌。” 果然与庞超推测一模一样,贾琮笑道:“故这次请江相托师、苏二位相爷出手,他老人家推波助澜即可。” “嗯?”贾琮这话出乎冯远意料,因皱眉道:“这谈何容易?江相何以为之?” 贾琮道:“事在人为,若让江相当一任大总裁如何?” 冯远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贾琮竟有这等覆雨翻云的本事。 今早熙丰帝才决定彻查此案,他下午就打上了重考时大总裁位置的主意。 眼珠一转,笑道:“是庞先生的主意罢,果然好算盘。” “冯兄以为可行么?”贾琮微笑默认,反正也骗不过冯远这样的聪明人。 冯远不敢怠慢,此举不仅有利于贾琮,更有利于中立一脉,因说道:“我即刻去问问江相的意思。” “好,琮先回了,江相若有意,老哥派人去我家里传个话便罢,暗语么便是我曾写的一句诗词。若无意,老哥自写一句诗。” “好。” 堪堪申时末刻,贾琮正和如意、宝钗、黛玉等人说笑,便收到冯远的帖子,上面写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死胖子,写这顽意儿来恶心我么?”贾琮笑骂。 黛玉凑过头一看,白了贾琮一眼,道:“定是狐朋狗友给你写的暗号。” 贾琮暗道黛玉聪明,笑道:“什么暗号,这死胖子以为捧我的诗,就能让我请他吃饭么?我才不上当。”说罢将名帖扔给晴雯保管。 如意撒娇道:“你这混账,厚此薄彼,你给宝姐姐、颦儿都写了这许多好诗,才给我写一首,好偏心。” 宝、黛二人忙宽慰道:“他给如意你写得那首可最用心呢,还叫四大行首当街奏唱,天下皆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们可羡煞呢。” 如意笑道:“你们又哄我。这首词也算马马虎虎,总比不得你们那么多,我不管,你还得给我写。” 宝黛抿嘴一笑,白了贾琮一眼,反正你是大才子。 贾琮笑道:“如意,你帮我个忙,我便再写一首送你也无妨。” “什么忙?”如意瞪了他一眼,这混账竟使唤起人来。 贾琮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过两日你进宫见母后,请她若有机会保举江中堂为今科会试大总裁。” 如意秀眉微蹙,道:“此事我说不太好罢?” “无妨,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不论成与不成,我都承你的情,如何?”贾琮笑道。 如意啐道:“一家人说得这么生分,我要你承什么情呢?我去与母后说说便是。” 贾琮握着她手,笑道:“烟儿如今这么贤惠,我还有些不习惯了。” “呸,我看你又皮痒了,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如意脸一红,嗔道。 贾琮笑道:“烟儿,你痒了为夫能给你止痒,你能礼尚往来乎?” “哎呀,你要死了,浑说什么!”如意脸色通红,起身朝贾琮打来,却被他拉到怀里抱着,动弹不得。 宝钗、黛玉早已非“吴下阿蒙”,哪里听不懂贾琮的骚话,均红着脸别过头去,心头暗骂下流种子,口无遮拦,不害臊。 贾琮在家与众位娇妻美妾说笑取乐,吃过晚饭才悄然出门,拜访戴权。 见戴权自有另一番说辞,不过并不重要,贾琮深知在戴内相这里,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这十万总管请收下,事成后另奉十万,以谢总管天恩。”贾琮把一个木匣子推过去。 “这,这也太重了些,你我兄弟,何须如此?”戴权滑开半截匣盖,见里面全是千两一张的巨额银票,忙摆手推辞,不过眼中的热切,几乎将银票点燃。 贾琮笑道:“老内相与琮情深义重,若是我自己的事,拿这些阿堵物岂非辜负了总管一向的恩情? 只是此事琮也是受人所托,还是公私分明为是,琮总不能自己做人情,让总管白受累。” 戴权这才笑着收下,道:“既然老弟吩咐了,咱家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走一遭,何况说两句话。 若有机会,必尽全力,不教老弟失信于人。” “谢总管成人之美。”贾琮拱手笑道。 第五百三十九章 诏狱无情 第541章诏狱无情 此时,南北两司卫狱、诏狱中一片哀嚎,许多犯官、吏员、管家正受酷刑拷打。 南司掌刑千户周威素来有个理念,要让犯人开口说自己想听的话,当攻心为上,查证为次,刑讯再次,伪造供词最下。 刑狱中人,若能不闻惨嚎而尽得风流,那才算得上登峰造极了。 此时,周威正审问今科广东籍同考官、吏部文选司郎中童誉。 “童大人,大道理我就不说了,您都明白。会试舞弊,皇上震怒,何等惊天大案,岂有不彻查之理? 您招与不招,与我无碍,您骨头硬,总有骨头软的,案子同样办。 不过对您老人家来说,结局就大为不同了。 招了,认罪伏法,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本官自当曲笔维护; 不招,负隅顽抗,冥顽不灵,罪莫大焉,只怕项上人头不保。请您自决罢。” 童誉还未受刑,不过早已被四处传来的哀嚎尖叫吓破了胆,颤声道:“大人明鉴,下官一向奉公守法,绝不敢徇私舞弊,请大人明察。” 周威笑道:“明察是一定要明察的,不然岂不辜负圣恩和咱提督大人的信重? 也罢,我问你几个问题,若大人能说清楚,我即刻放你回家,如何?” 童誉大喜,忙道:“大人请示下,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自认是多年官油子,论扯皮也是好手,应能混过去,却忘了这里是锦衣卫,不是朝堂。 眼前之人不知审过多少穷凶极恶,老奸巨猾的惯犯,岂会让他逃脱。 “好,爽快。请问大人,为何今科上榜者广东、湖南、福建籍最多。”周威道。 “回大人,此三省皆文教大省,文风鼎盛,往年上榜者人数亦不少,今年略多些,应是偶然。 或有举子自为怀才不遇,鼓噪造谣,以图搅乱今科,浑水摸鱼,也是有的。”童誉道。 “此言有理。本官查阅了上几科杏榜,确能印证大人前半句话。 不过这三省今年的文风有些过于‘鼎盛’了,呵呵,比金陵、神京还盛,大人何以教我?”周威笑道。 童誉脸上已沁出冷汗,他深深感到周威笑脸之下蕴含的冷酷,况且本就心中有鬼,气势顿时衰落下去。 勉强解释道:“回大人,或许是这三省举子素来钻研学问,与我等同乡一脉相承,文气相通,故占了便宜。 虽非有意,总是我等阅卷之人依据个人喜好录取,或有失公允。” 周威道:“大人这解释也不无道理,无心之失,人之常有,不算什么,如此一来,罪过就轻多了。” 童誉干笑道:“全赖大人开恩明断。” “自然要明断,我老周是粗人,不懂你们科场的事,不过据我私心想来,考生的墨卷俱已弥封誊录,考官又不认得笔迹,如何能提拔同乡……” “大人英明,正是此理。”童誉忙道。 周威抬手道:“别急,我还没说完。 若我是大总裁,必先在弥封、誊录官中安插亲信,提前暗作记号,到时候童大人看到记号,便知是自己人,岂有不中的道理?”
童誉脸色一白,道:“大人此言何意?下官却不明白。” 周威淡淡一笑,道:“在提审大人之前,我已先审了几个弥封、誊录的官员。 他们官卑职小,听命行事,只求减轻罪责,可没有童大人这般风骨,已经招了。本官按图索骥,果有所得。” 童誉几乎软倒,道:“下官不明大人的意思。” “呵呵,来人,把那些墨卷、朱卷拿上来给童大人再阅阅卷。” 几个校尉将七八份墨卷、朱卷分别摆在童誉左右。 乡试、会试考试时,考生手答的试卷称为墨卷,经弥封后,誊录官用朱笔原封不动抄写下来送给阅卷官看的,称为朱卷。 看着眼前七八份经自己手取中的试卷,童誉犹作困兽之斗,道:“这确是下官阅过的卷子,后面还有下官批语。” 周威笑道:“本官看到了,这篇湖南士子的文章,童大人批的是‘纵擒在握,顺逆因心,更妙得书卷之腴,不是描头画角’。 这篇广东士子的文章,大人批的是‘神到机流,珠圆玉润,辟径森秀,运笔爽劲’。 这福建士子的文章,大人批的是‘实理虚神,两两并到,灵动之气几于添毫欲活’。 文章我是看不懂的,不过批语都是好词儿,本官倒也略知一二。” 童誉只能寄望周威是个外行,忙道:“这几篇文章确是出类拔萃,大人可请内行一看便知,若下官作违心之批,甘领罪责。” “这却不必,本官不看文章,只看人心之私。大人没发现这几份卷子有些古怪?”周威冷笑道。 “什么……古怪?下官不知。” “弥封墨卷的封条上均被人用指甲掐出一条痕,相应的每份朱卷第一个‘之’字最后一笔都略粗一些。 此等情况只出现在部分广东、湖南、福建士子卷上,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榜上有名。 弥封誊录之人都招了,大人还想力挽狂澜么?”周威笑道,如猫捉耗子,一步一步摧毁童誉的心理防线。 童誉浑身一软,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道:“我招,我招,请大人开恩。” 北司诏狱内就惨烈了许多,贾琮才提拔的掌刑千户唐斩,好容易逮着一个大案钦案,急欲出成绩,向贾琮一展才能。 因亲自蹲守诏狱,日夜不离,严令属下拷打刑讯,甚至亲自动手,把一众犯人折磨得后悔做人。 唐斩与周威风格不同,他素来沉默寡言,懒得和犯人磨嘴皮子,只把诸犯官往刑室一拉,站成一排观刑。 “诸位大人难得驾临一回,也不能白来了,本官少不得要尽尽地主之谊。古人云,刑不上大夫。便先请诸位观看观看罢。” 啊……但见室内水雾蒸腾,铁床上的赤身犯人惨叫连连。 “给诸位大人说说,这叫什么名堂。”唐斩道。 行刑百户看了众人一眼,狞笑道:“诸位大人有礼,此刑名曰‘刷洗’。 先用开水浇在犯人身上,就像这样……再用铁刷刷过,保证数次之后,血肉模糊,露出白骨。” 众官身子一颤,牙关咯咯作响。 第五百四十章 盖棺定论 第542章盖棺定论 “禀大人,卑职这刑罚过于粗鲁,不够文雅,难入读书人的眼,还是去隔壁看看罢。”那百户笑道。 唐斩点点头,带众人去隔壁。 “诸位大人莅临,卑职欢迎之至。 且看,此刑名曰‘弹琵琶’,用刀锋在犯人肋条上来回拨动,痛痒之至,直透骨髓,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几下。” 在犯人惨嚎中,行刑的总旗笑着介绍道。 唐斩皱眉道:“虽雅,却无脂粉气。平日叫你们多读书,不知诸位大人喜欢红袖添香夜读书?” 众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站立不稳,哪还敢要什么脂粉气。 “大人教训的是,卑职才疏学浅,不宜伺候诸位大人,请大人去隔壁,正有几分春帏之趣。” 唐斩又带着众官去隔壁,一试百户早已迎上来,拱手笑道:“见过大人,诸位大人请、请,卑职恭候多时矣。 他们的刑罚都过于骇人听闻,还是卑职这里好,适合读书人。” 众官缩成一团,只见屋内一座炭炉熊熊燃烧,角落里一个犯人赤脚绑在椅上,早已吓得面青唇百。 “给大人们说说。”唐斩道。 “是。诸位大人,此刑名叫‘红绣鞋’,如何,颇有闺房之乐罢? 做法倒也简单,便是把这双铁鞋子先放到炉内烧红,再穿到犯人脚上便可,保证呲呲有声,肉香扑鼻,虽不及女儿脂粉香,倒也可悦情冶性了。” 那试百户说完,用铁钳子夹着那双烧得通红的“红绣鞋”,猛地套在那犯人脚上。 呲……啊……犯人惨叫一声,痛晕过去,又被旁边校尉用凉水泼醒。 唐斩冷笑道:“诸位大人有兴趣试试本卫的顽意儿么?类似的手段本卫还有六七十样,保证让诸位尽兴。” 众人忙缩着脖子,连连摆手摇头:“不必,不必。” “既如此,各回牢房写供词。诸位都是学问大家,若这篇文章写得让我不满意,别怪下官得罪了。”唐斩冷冷道。 “是是,我等定据实招供,不知大人的意思可否示下,以免我等写偏了题。” 唐斩淡淡道:“就把这次会试谁人筹划舞弊,如何串联造意,如何泄题卖题,如何勾结徇私,如何收受贿赂之事说清楚便罢。 如此本官好交差,诸位也免受皮肉之苦,还能博个宽大处置。” “是是是,我等明白。”众人早被吓破胆,心中已在盘算怎么尽量把自己摘出去,把罪过安在上头的大官儿身上。 ―― 夜已三更,熙丰帝还在养心殿批阅奏章,今晚贾琮已把新鲜出炉的会考舞弊案的本子呈送上来。 熙丰帝细细看过,冷冷一笑,这群贪官污吏,乱臣贼子,竟真的狗胆包天至此。 今科会试考官安排,虽是他有意为之,成全新党的筹谋,没想到这群旧党竟真的猖獗至此,让三省学子占了榜单半数,实是不知敬畏,丧心病狂。 看完折子,熙丰帝自然而然想到重考之事,这一回再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则朝廷体面何在? 沉吟半晌,熙丰帝仍旧拿不定主意。 戴权看在眼里,眼珠一动,道:“陛下,夜深了,保重龙体要紧,歇了罢。” “明日朝会,贾琮就要当殿面奏,天下举子正翘首以盼,此事不宜再拖。” 熙丰帝看了戴权一眼,道:“你说重考时谁来主考为宜?” 戴权一直等这句话,闻言忙躬身道:“奴才万不敢轻言朝政。” “朕赦你无罪,说罢。”熙丰帝道。 戴权微一沉吟,道:“陛下,奴才没读过什么书,不明白科考的事,只是今科宋睿主考已出了弊案,首辅并苏相素来与宋睿交好,人称旧党,他们二人若主考,只怕举子们不服。 不如请霍、董二位中堂主考,当可服众。” 熙丰帝微微摇头,戴权见状心头一喜,有资格主考的就那么几号人,除去不适宜的,自然就别无选择了。 国朝不成文的规矩,主考官素来用军机大臣担任,且每人最多主考一科,霍董二人已经主考过了,却不好打破常规。 且新党主考,旧党绝不会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很可能依样画葫芦,也搞个弊案出来。 科考没有绝对清明的,若要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何况只要有心,没毛病也能挑出毛病来。 如今神京内天下士子云集,考不上的终归是大多数,若听说科考有弊,不论真假,一定会宁可信其有,又有弊案在前,定要掀起更大风波。 若霍董二人失陷其中,熙丰帝到时却不好办了。 戴权说完就闭上嘴,站在角落装傻充愣。 在皇宫服侍多年,他深知聪明人没好下场,越聪明的人死得越快,只有忠心耿耿的蠢人才招人喜欢。
忽听门外有人求见,正是长春宫首领太监,安文尧。 “奴才叩见陛下,皇后娘娘得知陛下夜以继日,操劳国事,派奴才传一句话,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及早安歇。” 熙丰帝问道:“皇后还没就寝?” 安文尧道:“回皇上,娘娘说皇上乃天下之主,若明知皇上没歇着,自己先去歇了,便是不敬。故娘娘还在灯下看书。” 熙丰帝叹道:“天赐皇后与朕矣。摆驾长春宫。” “是。” 陈皇后忽听门口唱喏“皇上驾到”,忙出来迎接,笑道:“皇上这大晚上怎么来臣妾这里。” 熙丰帝携着她手进去,笑道:“听说梓潼也没睡,正好过来说话。” 陈皇后掩嘴一笑,白了熙丰帝一眼,道:“臣妾可早就困了,只是皇上不歇着,臣妾不敢先歇了。” 熙丰帝笑道:“带挈梓潼受累,朕之过也,下不为例。今日实有事,特来听听梓潼的意思。” 陈皇后笑道:“皇上是考教臣妾么?” 熙丰帝摆手道:“朕哪能考倒皇后,不过确与考试有关。 方才贾琮密奏,会试确存舞弊。梓潼以为春闱重开,谁来主考为是?” 陈皇后闻言,蛾眉微蹙,沉思片刻,道:“如此一来,必定天下哗然。 重考之时,必得让天下读书人心服口服,再不能有半分瑕疵让人指摘,否则朝廷体统扫地矣。 此外,还须防范有人借题发挥,掀起党争。” “梓潼深得朕心矣,以为谁可当此重任?”熙丰帝道。 陈皇后想了想,道:“臣妾以为此人必须德高望重,在朝廷、士林之中颇有贤名,且又不涉党争,方可平衡各方,取信于天下。” 熙丰帝缓缓点头,道:“此言甚是,皇后说的是谁?” 陈皇后俏皮一笑,道:“不如臣妾与陛下各写一人在纸上,看是否心意相通呢。” 熙丰帝笑道:“妙极,不知朕能不能猜中皇后心意。” 陈皇后笑道:“皇上这么说,臣妾可不敢当。” 当下两人各自写了,打开一看,熙丰帝写的“江卿”,陈皇后写的“别鹤公”,两人相视一笑。 军机处大学士江风,字清灵,号别鹤,素有贤名。 ―― 三月十五日,朝会。 贾琮揣着深合己意的本子,上朝陛见,金殿禀奏。 “启奏圣上,臣有本奏,前日数千士子联名上书的会试舞弊案现已查清,罪证确凿,案犯俱已招供。” “奏来。” “是。经查,此次舞弊是大总裁宋睿、陈道、吕文斌等人倡议,并出头勾连安插诸多亲信官员,把持科考各个要害关节,共同犯案。 案情如下……因此,今科杏榜多是广东、湖南、福建三省士子,臣请圣断。”说着呈上折子。 “三法司,可有异议?”熙丰帝淡淡道。 三司众人忙不迭出班,奏道:“臣等无异议。” 这等惊天大案,大学士都要完了,谁还敢乱沾惹,能不牵连到自己身上就不错了。 师志泽、苏浩初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大势已去,只能放弃宋睿了。 熙丰帝怒道:“混账!科举,国家选材之礼制,竟被这些目无王法、结党营私之辈当作上下其手、私相授受之所,是可忍孰不可忍! 着即昭告天下,今科会试舞弊案已真相大白,涉事官员一律革职抄家,永不叙用。 军机大学士宋睿,念其年迈,遣送返乡,陈道、吕文斌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同考官并其下吏员,按其罪行轻重,交三法司议处。”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贾琮心中涌起政争胜利的激动,又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朝堂斗争,风云变幻,波诡云谲,覆雨翻云。 一夜之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机枢臣说没就没了,部堂大员又倒了两个,其余郎官、司官不知牵连多少,朝堂为之一空。 这就是伴君如伴虎了,贾琮上过一次刑场深有体会。 自己身份特殊,既已踏入朝堂旋涡,除了杀出一条血路,绝无明哲保身,苟且偷安的可能。 至于后面朝堂上如何争夺空出来的肥缺,就和贾琮没什么关系了,局已布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从带兵打仗的将军,变成了唯利是图的政客。 这算是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么? 贾琮低垂的目光微微一冷,既已成了恶龙,唯一的选择就是成为最强大的那条,只有如此才能防止被屠龙少年“一屠成名”。 第五百四十一章 提调会试 第543章提调会试 “如今,天下举子齐聚京师,春闱不得再延误,定于三日后重考。至于主考官人选,诸位爱卿可有举荐?”熙丰帝目光扫向几位军机大臣。 首辅师志泽道:“陛下,老臣以为江中堂德才兼备,威望素著,可堪此任。” 旧党显然已提前和江风达成了协议,苏浩初出班奏道:“臣附议,江中堂经明行修,才高志洁,当可服众。” “臣附议。”诸多旧党并冯远等中立派人等齐声道。 霍董二人对视一眼,既然旧党和中立党已经联手,倒也不必硬上,免得因小失大。 如今最紧要之事是拿下宋睿空出的军机位置,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江风。 因拱手道:“臣附议,江中堂清正廉洁,忠厚老成,若为主考,想无人不服。” 新党众官员见两个大佬都表了态,也忙出来附议。 江风出班道:“陛下,臣才德浅薄,资质鲁钝,恐难当此大任,请另选贤能。” 熙丰帝摆手道:“朕记得江爱卿当年乃是榜眼出身,多年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实乃国家栋梁,朕之肱骨,何必如此自谦。 今科春闱已出丑闻,此刻正需一干城廓清寰宇,重塑科举清名,况满朝文武皆推举爱卿,可见众望所归,便请爱卿临危受命罢。” 江风见熙丰帝还能记得他的出身,感动得眼含热泪拜下,声音轻颤而又坚定:“陛下有命,臣万死不辞,岂敢虑及自身荣辱。” 贾琮抿了抿嘴,生怕不小心笑出来。 他忽然发现,演技和品级成正比,官越大演技越好。 像江风这种影帝级别,情绪、眼神、声音、动作、微表情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他要决死出征了,其实是领了一个美差。 “至于副主考么,孟卿持身端方,未与不法之徒同流合污,朕心甚慰,可留任。 此外,关卿才返朝,与京中人物牵扯不深,也是恰当人选。” 熙丰帝说着,又看了冯胖子一眼,道:“冯卿文章老道,独具慧眼,亦是一时之选,就辛苦三位爱卿了。” “不敢当陛下金奖,臣遵旨。”三人忙出班道。 众臣暗暗观察,见这次三位副主考,新党一个、中立党一个还有个江南社党领袖,旧党隐有颓意,似乎有些不妙了。 “至于同考官人选,吏部、礼部、翰林院议定后报来。” “臣等遵旨。” “为保本次会考公正严明,林爱卿,你任监试官。锦衣卫负责考试全程监察提调,谨防舞弊。”熙丰帝又道。 “臣遵旨。”林如海道,他现任右都御史,又是探花出身,当个监试官,绰绰有余。 贾琮却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科考本就容易出事儿,且今年斗争激烈,别莫名其妙跟着吃挂落。 忙道:“陛下,臣不是拈轻怕重,只是臣对科场之事一窍不通,且锦衣卫从没管过科考。 这个……业务不熟,恐误了大事,臣提议都察院、翰林院派干员监察。” 熙丰帝哪不知道他的小九九,斥道:“混账,国家大事岂容你挑挑拣拣。 正因为重考事关重大,朕才派锦衣卫监察,以安天下士子之心,你竟想躲清闲,朕……” “臣这不是怕人说闲话么?臣愿往、愿往,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贾琮忙扑通一声跪倒,陪笑道。 熙丰帝瞪了他一眼,道:“退下。为示公平,会考取中之人应按地域有所定例,免得惹人非议。诸卿有何高见?” 众臣看着贾琮暗暗摇头,这无耻之徒果然圣眷优渥,寻常人谁敢在金殿上讲条件,偏生他既是勋贵又是外戚,谁都拿他没办法。 接下来就是议论杏榜上南北人占比问题,以求地域平衡,众官激烈争论,都想给家乡多争几个名额,一个个引经据典,叙事说理,争得面红脖子粗。 不过,这和贾琮没关系,他也不关心,只在一边看热闹。 ―― 散了朝出来,贾琮正欲拉着林如海请教些科场的事,忽听身后有人呼唤。 林如海向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有什么事晚上过府再说。”说完先去了。 贾琮停步转身,拱手笑道:“王爷呼唤,有何吩咐?” 北静王笑道:“边走边说。” 人流渐渐稀疏,北静王左右略略一扫,低声道:“本王见令弟宝玉聪明灵秀,非同凡俗,本有提携之意。 哪知科场竟出了弊案,倒是白费了一番功夫,枉自在存周兄跟前夸下海口,着实惭愧。”
贾琮心中一动,笑道:“琮早已猜到是王爷暗中相助。 只是舍弟聪明有余,积淀不足,于举业上火候未至,揠苗助长,也未必是好事,还是顺其自然罢。 不过王爷提携之情,琮铭感于心。” 北静王道:“桓侯说的是。倒是本王孟浪了,一心想为世交出些力,险些儿弄巧成拙。” 贾琮忙道:“王爷言重了,会考出了这么大的娄子谁想得到?倒是浪费了王爷一个大人请。” 北静王笑道:“无妨,只要桓侯不见怪便罢了。如今令翁婿亲临考场,倒也不必本王多此一举了。” 贾琮摆手笑道:“见笑见笑,琮已令舍弟在家踏踏实实读书,不许应考,什么时候火候到了,再下场不迟。” 北静王愕然叹道:“这却失了一个好机会。” 贾琮道:“谢王爷关怀,今科暗流涌动,没真本事还是别掺和的好。” “这也有理。”北静王点头道。 两人随口闲聊了几句,在午门外分手,北静王乘轿离去,离去前还邀请贾琮有空过府饮宴。 贾琮笑着答应,目送他离去,心中却在盘算,水溶此举是何用意,是为释自己之疑么? 想了半晌,不得要领,索性放到一边,径去衙门,部署接下来的监察会考之责。 锦衣卫虽没干过这个业务,贾琮也不太担心,有这么多精锐在,不信管不好一次考试。 ―― 重考日期定于三月十八日。 三月十七日晚,贾琮便进宫,在养心殿领取会考最关键的第一场考题――四道钦命四书诗题 戴权将一个锁好的小匣子交给贾琮,熙丰帝又叮嘱了几句,便叫他出来。 这是熙丰帝亲自命的题,目前世界上只他一人知道,为求保密,连主考官在考试前都不会得知。 而试题刊印、密封、运输、保管等差事,全交由锦衣卫负责。 贾琮拿了题,不敢耽搁,快速出宫,在众亲兵并锦衣卫护送下赶往皇城内的文印局,连夜刻印试题。 文印作坊内,众礼部官员、翰林官、都察院御史等早已候着,待贾琮到来,众人略一寒暄,贾琮便拿出装有试题的匣子,交给众人检查。 “完好无损,可以开启。”众官道。 “开。”贾琮点头。 当下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翰林院侍读学士、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三人,一人取出一把小钥匙,分别打开匣子上一把铜锁,退到一边。 贾琮当众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拆开后取出钦命试题,交给几人传阅。 众人看过后点点头,还给贾琮。 贾琮并不看题,喝道:“来人。” “下官在。”管坊大使忙进来听吩咐。 “刻印的匠人、事物可准备妥当?”贾琮道。 “回大人,万事俱备,随时可以开工。” “这是今科会考试题,拿去。卯时前,务必印刷弥封妥当,但有差池,斩!” “下官遵命。”管坊大使小心翼翼接过试题,恭恭敬敬退下。 片刻后,整个作坊像一部精密机器开动起来,排版、校对、印刷、查验、封装,有条不紊,一丝不苟。 贾琮松了口气,对众官员笑道:“诸位都坐,不必紧张,作坊外面早有锦衣校尉严密守卫,保证一只苍蝇都不能进出。” 在第一场开考前,作坊内除了贾琮外,任何人不得出入。贾琮也只在天亮后,押送考题去贡院时,可以出去。 众官陪笑着坐下,以往此时大家都是文官,彼此也好说话,这回是贾琮提调监察,他们却不知该说什么,未免麻烦,都一言不发枯坐。 作坊条件简陋,也没个睡觉的干净地方,贾琮想到未来几天都回不了家,心情不佳,也懒得寒暄,只靠在椅内假寐。 正做着大被同眠的美梦,忽听锦衣校尉来报,说试卷准备妥当了,并呈上装箱封锁的钥匙。 贾琮看了看天色,还未大亮,点点头,道:“卯正启运。诸位大人巳正以后才可离开此地。” 众官忙躬身应是。 到了时间,作坊内人员一概不许离开,另有一批校尉从外面赶着马车进来,将堂内几大箱子考题搬上马车运走。 贾琮骑马随车押送,出了皇城西门,经瓦岗市街往南,转入长安街往东,抵达东墙根下,福建司营胡同和牌坊胡同之间的贡院。 一路上早有无数锦衣校尉、步军统领衙门的军士沿途护卫清道,确保贾琮在辰正前将试题安全送到贡院。 第五百四十二章 科场森严 第544章科场森严 贾琮刚到贡院门口,便见无数士子已候在大门外,等着唱名呼号而进。 忽听一声哭嚎传来,一士子跪在地上,披头散发,连连磕头,哀哀求告,门口验身官员却不理他,只叫兵丁将其拖走。 贾琮微微皱眉,摆手示意温振带人先押送考题入场,自己拨马过去。 众校尉忙去开道,让贾琮走近大门。 门口众人见贾琮来了,忙行礼参见。 “出了何事?”贾琮道。 “回侯爷,这考生失了考牌、浮票还想入场,下官命人将其逐走。”那官员回答。 贾琮一愣,翻身下马,道:“什么是考牌、浮票。” 那官员解释道:“便是参考凭证。 考牌是地方衙门出具,写有考生的姓名、年龄、户籍、容貌特征、先人姓名并考生本人花押手印。 浮票是礼部出具,除上述信息外,还注明考生的考棚字号等。按制,须得两者齐备才能入场。” 说着命一考生过来,将考牌、浮票给贾琮过目。 贾琮点点头,原来是身份证和准考证,因看着地上那考生,道:“为何失落凭证?” 那考生见贾琮似乎还能说话,忙磕头道:“回侯爷,学生有凭证,只是家中贫寒,住不起客栈,只得借住庙中。 哪知昨夜下雨,屋顶漏水,将凭证濡湿了,请大人过目。”说完高高举起两张纸。 贾琮接过来一看,两张纸虽烘干了,但许多字迹并印鉴都难以辨认,只能看清楚他的名字,符承志,昌州府举人。 又看了他的考篮一眼,这时代的考篮都是竹编的,有许多孔洞,以防止作弊,确实不能防水。 按规定来说,他是绝无资格参考的,这官员的做法并无问题。 贾琮微一沉吟,道:“符承志,你损毁了凭证,科场的规矩你比我清楚,应该知道后果。” “求侯爷开恩,学生家贫,全赖乡人凑了盘缠才得以赴京应试,若是连考场都没进去,学生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唯有一死而已。 求侯爷怜我等寒门士子不易,通融一二,学生万死难报。”符承志泣道,咚咚磕头,顷刻间便头破血流。 “诶,这是作甚,扶起来。”贾琮忙止住他,也实可怜他,因对那考场官员道:“可有补救之法。” 那官员见贾琮有高抬贵手的意思,忙道:“回侯爷,礼部有诸位考生存档,可取来比对。” “好,朝廷开科取士本是为给天下读书人一条路走,本侯监察今科会考又岂忍心拒你于门外。 来人,持我牙牌,速去礼部,调取此人档案送来。”贾琮道。 “是!”两个校尉接过符承志破损的凭证,飞马而去。 “谢侯爷再生之恩。”符承志狂喜,忙要磕头。 “不必。”贾琮摆摆手进去。 众考生暗道这小子运气好,遇到桓侯通情达理、怜贫惜弱,若是往常谁替去礼部忙活,直接赶走了事,谁叫你自己不小心。 贾琮进了大门、仪门、龙门,前方一条笔直大路,两旁是成千上万间整整齐齐的考棚,按千字文顺序排列。 大路正中耸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三层小楼,上悬有横额“明远楼”三个金字。 “明远楼”,取自《大学》中“慎终追远,明德而归厚矣”。 底层四面为墙,各开有圆拱门,四檐柱从底层直通至楼顶,梁柱交织,四面皆窗。 站在楼上可以一览贡院,可供主考官等人号令和指挥全考场。 楼下东西砖墙拱门上,分别悬了“明经取士”“为国求贤”牌匾。
南面悬着一副对联: “矩令若霜严,看多士俯伏低徊,群嚣尽息; 襟期同月朗,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览无余。” 贾琮顺着大路,直往里进,在最后面的公堂上见到江风、关浦、冯远、林如海等人。 “江相,诸位大人来得好早。”贾琮笑着拱手打了个招呼。 “有劳桓侯操心今科会考。”众人笑着还礼。 “不值什么,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贾琮笑着与众人寒暄了两句,又和林如海打了招呼。 过了半晌,有官员来报说士子已入场搜检完毕。 江风道:“桓侯,咱们去取试题罢。” “江相,各位大人,请。”贾琮起身领着众人去存放试题的屋子,验过箱子上的封条后,将钥匙递给校尉打开。 江风等查验无误后,命考场吏员过来将箱子抬走。 接着考生依次领取考题,巳正开考。 众考官并贾琮巡了一遍考场,又回到公堂上闲聊。 这两日正是考官们最清闲的时候,嗣后便要开始繁重的阅卷了。 江风拆开给主考等人审阅的考题,捻须看了一眼,笑道:“陛下圣心独运,今科这题出得极妙。”说着把考题给众人传阅。 众人都笑着点头附和,哪科都这么说。 看完题,众人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均在思考如何破题、如何入手,一时无人说话。 试题传到贾琮手里,他见众人都在沉思,十分没趣,便把题目慢慢看了一遍,也只明白个大概。 江风捻须笑道:“久闻桓侯天下第一才子之名,不知制艺之技如何,对今科试题可有高论?” 冯远笑道:“桓侯定要让我等一开眼界。” 贾琮心头一紧,虚名累人,笑道:“琮从未拜师学过时文,哪里敢在诸位方家面前献丑。 我岳丈乃探花郎,定有高见,诸位问他老人家便是。” 林如海摆手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今科乃江相主考,如海怎敢喧宾夺主,还请诸位大人赐教。” 按规矩,主考官在考题下发后都要亲自做题,作为标准答案或者范文,给阅卷官参考。 江风道:“如此老夫便作第一题,另两题三位自选。” 关浦笑道:“浦久不动笔,也不知当年学的东西还给夫子没有,便领第二题罢。” 冯远偷懒,摆手笑道:“我可不成,整日和银子数目打交道,时文制艺的功夫早已荒废多时,妙文兄,还请你露一手罢。” 孟华采笑着点头,欣然领命。 江风道:“诸位,第一题‘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如何破题为妙?” 一官员道:“下官以为,可破以‘贤者崇实学,于敦伦者有深许焉’” “好!”众人皆点头称赞。 又一人道:“下官以为,可破以‘正言学之所谓,惟尽伦足以该学也’” “另辟蹊径,甚善。”众人抚掌笑道。 贾琮一脸懵逼,侧头问旁边林如海道:“岳父,他们说的什么?” 林如海笑着解释道:“这题出自论语,第七章。 这句话是圣人的学生子夏说的,意思是若一个人忠孝信义都做到了,这样的人,尽管他自己说没有学习过,我一定说他已经学习过了。” 贾琮笑道:“这不是说我么?我就没学过,按子夏的说法,我已经算学过了。” 众人笑而不语,你高兴就好。 第五百四十三章 小人如鬼 第545章小人如鬼 冯远揶揄道:“侯爷既然学过了,不如点评点评方才这两个破题如何?” 贾琮瞪了他一眼,道:“冯胖子,我岳父在此,岂容你猖狂。”说完巴巴看着林如海。 众官皆笑,天下第一才子也只会诗词小道。 林如海笑道:“贤者崇实学,于敦伦者有深许焉。正言学之所谓,惟尽伦足以该学也。 这两个破题虽能登杏榜,愚以为仍未尽其妙。第一个破题,意思虽不错,终究略浅了些,实学者圣人之道也,非贤者起意。 深许二字,只赞其行,而未说透其道。第二个破题,后半句尚可,前半句稍显繁琐,未说透‘未学’‘学矣’之辨。” 众人皆点头称是,探花郎就是不一般,一语中的。 江风捻须笑道:“如海兄所言极是,老夫破以‘圣门重实学,不言学于敦本之外焉’如何?” “好破题!”众人抚掌赞道:“江相宝刀未老也。” 林如海也点头笑道:“江相破题,行神如空,行气如虹,超心炼冶,洗伐功深,下官拜服。” 江风连连摆手谦逊,众人正恭维着,忽听门口小吏来报。 “禀各位大人,有士子嚎啕大哭,嚷着要出去。” “出了何事?”江风淡淡道。 他久历科场,知道场屋中奇闻异事多矣,也不以为意。 “说是带的笔损坏了。” 众官摇头笑道:“此子粗心大意,当有此劫。叫他不许吵闹,违者拿下。” “是。” 贾琮却对科考十分好奇,笑道:“且慢,我去看看。” 冯远也闲得无聊,道:“我也去看看。” 当下另有几个同考官、御史等陪着二人出了内堂,在‘剑’字号筒第二十三号舍前,看到正跪地大哭的士子,旁边两个号军看着。 “闭嘴,诸位大人来了。”那号军忙踢了踢他。 见众多考官过来,那士子擦了擦眼泪,又惊又怕,忙磕头请罪。 “起来说话。”贾琮抬手道。 那士子战战兢兢起身,瑟缩着站在一边,听候发落。 “为何嚎哭,扰乱考场?”贾琮道。 “禀大人,学生方才得了试题,正待书写,却发现考篮中携带的所有毛笔皆已无毫,故而失禁,求大人恕罪。”那士子说完又呜呜哭了起来。 冯远瞪了他一眼,道:“蠢材,吃饭的家伙,难道不知事先仔细检查,此刻哭有何用?” 那考生垂着头,不敢分辨,只是无声抹泪。 贾琮走过去,拿过桌板上的考牌看了看,武晓琳,金陵府江宁县禀膳生,民籍,乡试乙卯科第五十一名。 呵,还是老乡。且相当年轻,二十出头。 贾琮不由得升起几分爱才之意。自己顺手帮他一个小忙,却可以让他感念一生,未来说不定还有用处,实在惠而不费。 因目光微转,看向他的答卷稿纸,确是一个字没写,只有答卷上头盖了一个鲜红的“对号戳”,表明方才此人已经监临官再次审核,身份无误。 “把笔拿来我看。”贾琮道。 “请大人过目。”武晓琳忙呈上一把毛笔。 贾琮见他备了这么多笔,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却发生这样的事,其中必有缘故。 因取过一支,拨开笔帽,见空空如也,半根狼毫未见,只剩一支镂空的笔管。 嗯?贾琮与冯远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拿过其余七八支毛笔一看,全是一般。 这显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是何故?”贾琮问道。 武晓琳泣道:“学生昨夜细细查验了考具才睡觉,今日一大早便起来候考,方才发现笔已全毁,实不知出了什么事。” 冯远深知科场之弊,问道:“昨夜你一人独住,还是与他人合住?” “赴京这些日子,学生和一位同年同乡考生合住一间客房。”武晓琳道。 冯远冷笑道:“好恶毒!竟使这等卑劣手段,坏人前程。” 武晓琳失声道:“大人是说我那年兄坏我?这不可能,我与他一路同行,相交甚厚,他怎会做这等事。” 贾琮哂道:“人心险恶,你知道什么?那同年姓甚名谁。” “孙康。” “来人。去找孙康,就说他同年武晓琳的笔损毁了,问他愿不愿出借两支使用,其余的话一概不提。” 贾琮吩咐下去,又看着武晓琳道:“若他愿借,倒也罢了,若不愿借,那就是不打自招。” 武晓琳拱手道:“有劳大人费心,孙兄定会借我。” 贾琮点点头,教训道:“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遇到点事就只会哭?周围这许多考生,难道你不会问他们借两支使用?” 武晓琳赧然作揖道:“学生惭愧,因诸位年兄皆无余笔,故而惊慌哭泣,让大人见笑了。” 贾琮目光一扫,同一排考生忙把头低下,不敢与他对视。 “人性之卑劣,一至于斯。”贾琮冷笑道。 冯远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心中无私者有几人?”
少个竞争对手,自己上榜的机会就大一分,所有考生都打的这个主意,谁会把笔借他。 贾琮哂道:“正方兄,你说若是孔子、孟子也在今科应考,他二位会不会出借呢?” 冯远笑道:“孔曰:见义不为,无勇也。孟曰:舍生而取义者也。义之所在,他们自然会借。” 贾琮把手一指,冷笑道:“可见这群禄蠹枉自寒窗苦读多年,这么简单的做人道理都不明白,还敢自称圣人门徒。” 冯远道:“老弟息怒,义利二字又岂是他们能堪破的,随他们去罢。” 贾琮哼了一声,他平生最恨卑鄙小人,不过现在他只管监察,不管录取,否则定要把这一排考生全部黜落,方才称心顺意。” “回大人,考生孙康说并无多余的笔出借。”贾琮派出去的小吏回来禀道。 武晓琳大惊,脸色发白,惊魂失措,万万没想到视为至交好友的同伴竟吝啬至此。 贾琮目光一冷,正要下令拿下孙康,冯远见状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暗室之事,查无实据。” 贾琮微微皱眉,缓缓点头,从逻辑上说武晓琳不可能采取这种方式陷害孙康,不过客观上又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何况现在内外不通,等三天后开门去调查,恐怕客栈里的痕迹早已被打扫干净了。 孙康又是举人,不能随意抓捕用刑,调查起来也麻烦。 “罢了,拿两支笔给他。”贾琮道。 众考场官员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又不敢明着反对。 冯远知道贾琮不明白科考的规矩,低声道:“考官决不能与考生私相授受,此乃铁律。 考生若有不便,互相周济倒也可以,若没人愿借笔给他,他今科只能作罢。” 武晓琳脸色惨白,显然早已想到结果,连同乡好友都不借,还有谁愿意借笔给自己? 左右考生皆心中暗笑,这可不怪我们罢,你同乡同年都不借,咱们非亲非故凭什么借你。 贾琮道:“既然规矩如此,就算了。来人,去寻一个叫贾芳的考生,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出借两支笔给武晓琳。” “是。”小吏噔噔噔跑了。 “谢大人天恩。”武晓琳大礼拜下,俯首泣道。 “本官为国选材,在规矩内给你些方便,不过是分内之事,值什么?”贾琮摆摆手转身便走。 武晓琳感激涕零,望着贾琮背影又磕了几个头。 “正方兄……”贾琮低声道。 “老弟的意思我明白,孙康是罢,这科把他黜落,不过一弹指的事儿,不劳开口。”冯远低声笑道。 贾琮欣然道:“正方兄知我也。”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冯远笑道。 “善。” 两个科场大佬一句话便决定了孙康的命运。 贾琮在贡院熬了三天,经历了一系列怪事,诸如考生急症而死,不让从门里抬出,而是从墙上扔出;考生精神失常,要举火自焚等,让他对科举之森严,更加深了一层理解。 直到第三天傍晚,贾琮在至公堂监督着受卷官将考生试卷一一收上来,本以为会直接弥封,没想到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步骤――“犯帖”。 即受卷官对试卷进行初步检查,有越幅、曳白、漏写、污卷、挖补等违规情况的,直接黜落,后两场都不准参加了,并用蓝笔在试卷上写下黜落原因。 越幅,即未按答题纸顺序写答案,跳过一页或数页作答。 曳白,即交了白卷。 漏写,即少写了几个字,未按要求将题纸空格写满便提行。 污卷,即卷面污损,即便只是滴上一滴墨、一滴灯油、有涂改也算违规。 挖补,即为订正错字而裁减拼接答卷。 单是受卷官这一关,便几乎黜落二十分之一的人。 贾琮在一边叹为观止,能考上科举的人,文采如何先不说,至少都是非常细心沉稳的人,才能做到考试过程完美无瑕。 受卷官收回试卷后,先向林如海禀报了违规黜落的情况,又拿了一张榜单过来,请贾琮签押。 “这是什么?”贾琮愕然。 “回大人,这是方才卷面违规黜落的考生姓名,待会要公布在贡院外。又称‘紫榜’或‘蓝榜’”受卷官道。 贾琮笑道:“我只知道金榜、杏榜、桂榜。” 受卷官笑道:“那是人人都想上的榜,紫榜却没人想上,按制由科场提调官签署。”说完递过来一支蘸着紫色墨汁的笔,难怪叫紫榜。 贾琮接过笔签了字,又让温振用了印。 “谢大人。” “还有事么?” “回大人,没了。第一场圆满结束。” “好了。”贾琮伸了个懒腰起身,道:“老温,后两场你盯着,我家去歇了。” “是,大人放心,卑职定小心从事。” 贾琮早已不耐,一溜烟跑了,怪不得读书人要红袖添香,天天对着一群大老爷们,谁受得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今夜月明 贾琮从贡院后门逃也似跑回了家,关了三天,无所事事,人都闲得快发霉。 “晴雯、茜雪,给爷备洗澡水,爷要好生泡泡。”贾琮回府也懒得换衣服,径去榻上躺着。 晴雯抿嘴笑道:“知道爷今儿要回来,早备好了,让茜雪打发爷洗罢。” “嗯,果然知情识趣。你怎么不来服侍爷?”贾琮笑道。 “人家还要去给爷安排晚膳呢。”晴雯娇媚地白了他一眼。 “这点事哪用得着你去,让金钏儿去知会一声,老涂知道我的口味。”贾琮笑着把晴雯拉到怀里,“小妖精,你休想跑。” 晴雯忙挣开,啐道:“仔细让丫头们笑话。” 贾琮笑道:“爷额上能跑马,让她们笑去,怕什么?” 一时,茜雪来报说浴房准备妥了。 贾琮便拉着两女去沐浴,晴雯不敢吃独食,又派人去叫了完颜姐妹并楚婵过来一起服侍。 翻滚的蒸汽在浴室中缭绕,愈发显得池中景象似真似幻。 贾琮慵懒地靠在汉白玉镶金边的浴池壁上,享受着众女悉心服侍,热水放松了每一寸肌肤,使他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 因闭着眼睛叹道:“怪道古往今来几乎无人不追逐名利,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岂不赛过了神仙? 婵姐姐,你说古人为何总以为过清苦的日子才叫堪破凡尘呢?” 众女都娇笑,她们读书不多,却没想过这些问题。 楚婵笑道:“这样的人大抵有两种,一是大德高僧,世外高人。 他们以为一切皮相都是虚幻,如梦幻泡影,譬如红粉佳人,转瞬便成白骨骷髅; 豪宅广厦,过眼即为残垣断壁,只有修真炼道,出世养性,方得逍遥自在。” 贾琮哂道:“一派胡言。若用这等上帝视角来看,根据熵增定律,整个宇宙最终也必将归于寂灭,他们那些道又有什么意义? 楚婵一呆,问道:“何谓熵增定律?我却不懂。”另外几女更是一脸呆萌,如听天书。 贾琮干笑道:“我也不太明白,大概意思就是任何事物最终必会归于混乱无序。 好比这一池烟波弥漫的热水,或早或晚,最终一定会平静冷却下来,变成一潭死水,难道你说它便没意义么? 至少它曾经热过,被咱们洗过,这就是它的意义。” 楚婵掩嘴笑道:“琮儿这话大有机锋,这却是永远辩不明的问题,修士看结果,而琮儿看过程,孰高孰低,我也不知道了。” 贾琮笑道:“那让姐姐去当尼姑,姐姐愿意么?” 楚婵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又不想成仙做菩萨,当劳什子尼姑作甚。” 贾琮笑道:“这便是了。我看那些尼姑、和尚、道士,要么是靠那身行头骗钱,要么便是妄求长生。 譬如贾敬,荒废大好生命,愚不可及,不提也罢。 真有清心寡欲修道的,若是曾享过爷这样的福,还能断然抛弃一切,跑去出家,爷才算伏他。姐姐,你且说另一种。” “另一种么,自然是怀才不遇的名士才子,求而不得,愤世嫉俗,越性离群索居,自谓安贫乐道,不与官宦豪门同流合污。” 楚婵抿嘴笑道,“譬如陶渊明之隐逸、杜工部之沉郁。 若有当大官的机会,难道就肯弃了,去过‘草盛豆苗稀’或‘床头屋漏无干处’的潦倒日子?” 贾琮笑道:“婵姐姐这话可别让宝姐姐、颦儿听到,她们定不依呢。 不过,我听说陶渊明可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士,未必看得上凡人的富贵。” 楚婵哂道:“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我相信,会不会为其他东西折腰呢? 譬如权势,或者用读书人的话说,是治国平天下的志向。 从古至今,但凡是读书人,哪个不想当官,当大官。 富贵且不提,最紧要是能实现其胸中抱负,所以未折腰,只是筹码不够罢了。” 贾琮大笑,道:“婵姐姐这番高论,颇有意思,却是对古之名士不太客气了,倒与寻常才女不同。” 楚婵笑道:“就事论事罢了,名士的才学文章自然是极好的,若因文彩好,便说他能做个好官,只怕未必罢。 譬如以陶元亮、李翰林等人之旷达疏狂,整日喝酒作诗、舞文弄墨,置衙门公务于何地?若让他们为一方父母,未必是黎民之福。” 贾琮笑道:“吾与婵也。当官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即便夙夜在公,兢兢业业,也未必能当个好官。 若想着一边喝酒作诗、一边倚红偎翠,就把官当好了,那是痴人说梦,世上没这个道理。” 晴雯娇憨地道:“爷不就是这样当官的么?难道爷也不是好官?” 众女嗤一声都笑起来。 “混账,爷是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懂么?爷是什么身份,李杜陶等人是什么身份,和我比?” 贾琮“恼羞成怒”,在晴雯圆翘的香臀上拍了两巴掌。 晴雯柔若无骨伏在他怀里,轻吟道:“奴家错了,爷轻些儿。” “小妖精,趴下。”贾琮被她撩得火起,正待教训她一顿,忽见程灵素进来。 “爷,纪伊流遣人到了。” 嗯?贾琮心头一喜,道:“来了多少人?”
“智、勇二位长老,率三大中忍,并二百中忍、下忍,外加一百学忍,已抵达通州码头。”程灵素道。 贾琮点点头,道:“好,你带上约定的银子去接应,叫他们不必进城,先去城外的庄子安顿下来,反正那里如今也几乎空出来了。 此外,让燕飞在庄子里挑些可靠人过去,教他们说汉话、识汉字、习汉礼。需要的时候,爷再召唤他们。” “是,主人。”程灵素道。 贾琮微一沉吟,现在这批人对他倒是没多大意义。 如今情报方面锦衣卫、白莲教、杨四娘都可以给他提供,若要干些脏活,九头蛇也能干。 不过九头蛇现在还十分弱小,让这批人帮着干些活计,也无伤大雅。 “灵素回来,即日起这批人归你管辖,以后时常和四娘、湘莲多联络,若有什么危难的活计,就安排他们去试试,爷也好看看成色。”贾琮道。 “是,主人。”程灵素兴冲冲地去了,忍者生命的意义就是为主上展现自己的价值。 “爷……”晴雯见贾琮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回头轻声道。 “来了。”贾琮哈哈一笑。 一时池内水波激荡,热气漫卷,娇笑轻吟,春色无边。 ―― 清晨,神京城外,十里长亭,碧草如毯,薄雾如纱。 师志泽、苏浩初并数十旧党中坚官员,正送别原武英殿大学士宋睿。 亭内,几位大佬并旧党堂官们陪着宋睿喝了一杯践行酒。 “心斋兄,此次我等不防,让新党奸计得逞,连累兄一朝被贬,却束手无策,弟实惭愧无地。”师志泽放下酒杯叹道。 宋睿神色平静,并无衰颓懊丧之色,摆手笑道:“公此言差矣,弟混迹朝堂数十年,虽说并无寸功,难道这些事儿也看不开? 成败顺逆,寻常事也,值什么?只是弟去后,诸公还宜小心保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切莫重蹈弟之覆辙,以致朝廷被奸佞把持。” 众人都拱手答应。 苏浩初叹道:“心斋兄心性通达,不以己悲,弟望尘莫及,既感且佩,只是如今朝堂…… 内有戴、贾之辈助纣为虐,外有霍董丁林之徒谗言惑主,江相等人又不温不火,得过且过,我等实难有作为。” 宋睿摇头道:“不然。如今六部尚书,我辈尚占一半,侍郎亦还有三分之一,其余部院外官中正直之士亦所在多有。 再加上首辅并松风兄,何言难为?且新党诸人倒行逆施,祸乱天下,擅变祖法,天下苦之久矣,若有人能振臂一呼,何愁不能应者景从?” 师志泽目光一闪,缓缓道:“心斋兄以为振臂一呼者何在?” 宋睿笑而不语,有些话却不便当众说了。 师志泽左右扫了一眼,众官忙起身出亭回避。 亭内只剩三位旧党大佬。 “心斋,现在就咱们三人,直言无妨。”苏浩初道。 宋睿微一沉吟,道:“近年来,京中不知怎么流传了两句旧诗大有深意,二位明公可曾听闻?” 苏浩初沉声道:“可是‘日月双悬照乾坤’‘今夜月明人尽望’?” 宋睿微微一笑,道:“无风不起浪,这两句旧诗口口相传,虽不知来历,至少说明大日当空,月不甘隐。” 师志泽微微点头,道:“兄可有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宋睿摆摆手,道:“几句临别赠言,算不得高见。上回那两件案子,贡锦案和贾氏案,我等本欲将贾琮此子除去,断新党一臂,这也是那位的意思。 虽未成事,只怕那人心中并不好过罢,昔年手掌乾坤,口衔天宪的人,如今连个黄口孺子都杀不得,岂能甘心? 且今上宠幸新党,推新法、除旧党、间武侯,看似雷厉风行,实则过犹不及,恰如火上浇油,把天时、人和皆丧,若有大变,正当其时。” 师志泽素来沉稳,开口道:“此举太过冒险了些,若有闪失,万劫不复。” 苏浩初也心头惴惴,道:“春雨公所言极是,此举兵行险着,如今似乎还未有什么良机。” 宋睿道:“两位所虑自有道理,弟不过随口言之。时移世易,白衣苍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师志泽道:“兄智虑深远,我等素来佩服,以兄之见,新党下一步有何动作?” 宋睿叹道:“既得陇,复望蜀矣。弟此次遭贬,未必不是因祸得福,二位明公居于庙堂之高,更须小心。” 苏浩初心头一沉,皱眉道:“若新党咄咄相逼,我等难道就束手待毙不成?” 师志泽目光也冷下来,如今的局势,即便自己想引退,今上也未必会允许几个朝堂巨擘潜伏民间,搅风搅雨。 宋睿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师、苏两人神色沉重,缓缓点头。 三人再谈了半晌,宋睿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二位明公身负江山之重,临别之时有两句旧诗相赠。” “心斋兄请赐教。”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日何曾照古人。” 宋睿拱了拱手,出了亭子,道:“诸公,仆去也。万望珍重,后会有期。”说完上车离去。 第五百四十五章 杏榜再中 师、苏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宋睿这两句改过的旧诗暗含深意。 意思是,现在的人虽没得过以前月亮的恩惠,现在的太阳同样没泽被过以前的人。 其意不言自明。 “子实,听说令郎和薛氏女定了婚事?”苏浩初上车前,忽地停下来,转头道。 梅嘉荣心头一惊,道:“有劳苏相垂询,下官祖籍金陵,当年家母在时,她老人家做主定的娃娃亲。 近来,下官早有退亲之意。”他现任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儿。 “梅郎这是何故?”苏浩初笑道。 梅嘉荣年轻时才高貌俊,器宇不凡,人赠雅号“江左梅郎”,如今虽老,仍精神矍铄,清癯健朗,依稀能看出些当年的风流样子。 梅嘉荣忙道:“如今贾琮淫威肆虐,残暴不仁,勾结奸党阉宦,干预朝政,陷害忠良。 薛贾两家又世代联络有亲,贾琮更是薛家婿,若让这等人家的女子进门,置敝家清白家风于何地?” 苏浩初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子实,我不过随口问问,难得你清风峻节,不慕权贵,堪为朝堂表率。” 梅嘉荣得相爷赏识,顿觉身子一轻,精神爽朗,忙躬身道:“苏相谬赞。 下官多年来得苏相不弃寒微、耳提面命,虽未立下什么事业,好歹学到了几分高士风骨。” 苏浩初满意地点点头,道:“素闻江东子弟多才俊,子实这些年韬光养晦,根基扎实,何愁没有厚积薄发之时? 依我看,凭子实的才干品行,声名鹊起,指日可待。” 梅嘉荣心中大喜,这当口苏相不会泛泛而谈,定有所指,忙道:“下官惟相爷马首是瞻,若得苏相看重,万死不辞。” 苏浩初道:“最近朝里出了不少缺,子实有意乎?” “全赖苏相提携,下官任凭差遣。” 苏浩初微微一笑,上车去了。这回空缺这么多,还是得尽量推自己人上去。 ―― 四月十二日,杏榜再放,在朝廷名额调剂并锦衣卫全力监察下,再无人不伏。 本次会考录取贡士298名,各省名额按文教、人口水平都有照顾,总体来看北人占四成,南人占六成,此后形成定例,算是平衡了南北之争。 贾芳果然再中,比前次还好些,高中第十五名。 看着贾芳抄录呈上来的朱卷,贾琮也颇有些当“家长”的欢喜,文章他是看不懂的,直接看阅卷考官批语。 房师总批的是:荐。造意深微,出以爽朗之笔,正如初寻一径入,蒙密花深叶暗,忽日破林缝,万状刻露,百鸟喧啾,眼中了了,耳中了了,岂非殊观?后场相质,披文引经讨史,无十年功不能辨也。 孟华采批的是:中。心手相融,善于求间。 冯远批的是:取。竹影碎金,泉声淙玉。 关浦批的是:取。胸有微会,句下传神。 江风最后批的是:中。神动天随,微显皆到。 宝钗、黛玉看过后也连连点头称赞。 “可使人刻了,各家各房送去。”宝钗笑道。 “嗯?这是何故?”贾琮道。 他却不知时人中式习惯,总会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分送亲友,和后世晒名牌大学通知书一个意思。
黛玉给他解释了,贾琮笑道:“这是好事,来人,把这卷子刻印了,族里每家每户送去,另叫巧匠装裱起来,挂在族学里,给那起子混账看看。” 金钏儿忙接过卷子去了。 “芳哥儿,你有何志?”贾琮淡淡道,总算轮到他问别人这个问题,果然很过瘾。 贾芳忙躬身道:“侄儿只愿以自身所学,为三叔尽孝,为族里尽力,为朝廷尽忠。此外,别无他求。” 贾琮微微一笑,倒也乖觉,知道家族为先,朝廷为后。 因说道:“凭你的才学,朝考后点个庶吉士不难,这条路看似清贵,不过我不想你去翰林院皓首穷经,当个腐儒,你意如何?” 自来进士一般三条出路,最上者点庶吉士,进翰林院当词臣养望,常伴君前,升迁快,潜力大。 次之,入六部为主事或科道言官,手握实权,也相当不错。 最次则是外放县令或州府佐贰官,仕途后劲就很小了,而且风险还很大。 当年贾雨村就是考上进士后,外放县令,虽升了知府,也是没干几年就被参倒了。若非借林如海的力,哪有复起的一天。 当京官就不同了,即便被参倒了,还可以外放去地方上当官,就算是贬谪,也多了一条退路,不必去当教书先生。 贾芳道:“侄儿愿听凭三叔调遣,绝无他意。” 贾琮点点头:“我希望你去地方上为官,做些实务。” 贾芳心头一沉,下去容易,上来可就难了。 不过他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觉嘴里有些发苦,躬身道:“侄儿愿往,不知是去何处?” 若是个富庶的好地方也罢了,靠着锦衣卫,也没人不开眼敢参自己。 “岭南。”贾琮道。 贾芳心头一慌,这地方山高路远,夙来是罪臣贬谪之地,自己这一头栽下去…… 慌忙跪倒,叩首道:“侄儿年轻识浅,若有不到之处,还望三叔恕罪。” 贾琮哑然失笑,抬手道:“这是做什么,起来。你以为我是打压你?” “侄儿不敢。”贾芳讪讪地道,心中还是有些委屈,自己名次这么好,不去翰林院,去那烟瘴之地干什么? “莫觉得委屈,我让你去彼处实是重用,贾芸也在那里。 实话与你说罢,我新办了些产业,你去好生替我照料几年,在地方上历练历练,日后包管你不比同科任何人逊色。”贾琮笑道。 贾芸心头一喜,贾琮这句话可重于泰山了,忙躬身道:“三叔有命,侄儿万死不辞。” 贾琮道:“彼处广州将军苏擎是自己人,另有贾芸并当地锦衣卫所襄助,还怕不出政绩? 到时候我再替你打个招呼,你愿做封疆大吏也好,愿做京官也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贾芳虽沉稳,但也被贾琮画的大饼整得心花怒放,苦读这么多年,不就为了当官么? “三叔放心,侄儿定遵令行事。” 打发了贾芳,贾琮又想起上次青楼掠人案的本子。 如今会试已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旧党空出的几个大肥缺上,哪个有心思关心青楼这件案子。 按庞超的谋划,昨天便把折子递了上去,果然风平浪静,熙丰帝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金殿廷试 啪!一本朝廷邸报被狠狠掼在地上。 众下人噤若寒蝉,缩在一边,生怕被迁怒。 一身姿柔美的俊美少年俯身拾起本子,柔声道:“王爷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忠顺王爷气得嘴唇直哆唆,一个劲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贾琮!本王与你不死不休!” 蒋玉菡翻了翻邸报,见上面刊登了上次青楼一案的案情,并锦衣卫处置手段。 按锦衣卫的意思,青楼知情不报、故买良民的人等尽数入罪,至于被“解救”的大家名妓,一律按最初买价补偿给青楼。 四大行首并十八个当红清倌人,总共只需赔560两银子……560两…… 这不是打脸,而是把诸多王爷、勋戚、豪门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了。 赔了夫人又丢脸,怪道王爷气愤如斯。 蒋玉菡那日被锦衣卫当众打脸,颜面尽丧,早对贾琮怀恨在心,不过却并不露分毫。 反而劝道:“王爷,如今贾琮圣眷正隆,如日中天,还是莫要与之争持,退一步海阔天空罢。 这次吃亏的也不只王爷一家,他目中无人,四处树敌,岂能善终?” 忠顺王爷恨恨点头,道:“先让他得意片刻,本王定要将贾家抄家灭族,将贾琮挫骨扬灰! 听说他家里几个妻妾容貌绝美,似非凡人,嘿嘿,若卖到京中最下贱的娼寮里,生意定然不错。” 蒋玉菡掩嘴笑道:“王爷高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奴家想来,桓侯少年得志,盛气凌人,肆无忌惮,何不连横以治之?” 忠顺王爷神色阴沉,缓缓点头:“本王不宜轻动,就有劳你替我各处探探口风罢。” 蒋玉菡款款福礼,道:“奴家自当为王爷效力。” 忠顺王爷见他妩媚多情的样子,忍不住淫笑道:“好人儿辛苦你了,先让本王给你效效力,以作补偿罢。”说完将蒋玉菡拉到怀里。 “王爷……”蒋玉菡“娇嗔”道,欲拒还迎。 ―― 杏榜公布三日后在太和殿举行殿试,今上亲策于廷,自任主考,从此以后所有贡士都是天子门生。 因此只设读卷官和执事官若干名,由军机处大学士并各部院官员担任。 礼部负责提调,因礼部尚书陈道落马,提调官由礼部侍郎担任。 监试用监察御史二人,其余受卷、弥封、掌卷等官则由翰林院、通政司、太常寺等衙门官员充任。 锦衣卫负责巡绰,后勤供应则由礼部和光禄寺负责。 几乎所有在京文职衙门都会参与这三年一度的大典。 贾琮早早进了宫,安排锦衣力士、大汉将军各处站岗、巡查,其实也是走个过场,皇宫大内能出什么事? 在太和殿前见到冯远等人过来,贾琮拱手笑道:“见过诸位大人。” 众人忙客气还礼。 冯远鸡贼,见贾琮使了个眼色,因故意落到后面,道:“桓侯,今儿殿试可不能出岔子,各处人手都安插好了么?贡士们快入朝了。” 他是今科副主考,关心一句也正常。 贾琮道:“琮对科考文事不太熟悉,还望大人赐教一二。” 冯远笑道:“这有何难,待会礼部官将贡士们带到太和殿前丹墀内,分东西两群面北站立,文武百官侍立殿内外。 然后由鸿胪寺官员请皇上升殿,鸣放礼炮,百官行叩头礼。 礼毕,由执事官举着策题案来到殿中,内侍官将策题付礼部官置于案上……” 冯远拉着贾琮在一边滔滔不绝,指点江山,身旁官员早已进去,见周围没人,忙话锋一转:“老弟可是有事?” 贾琮低声道:“有件小事请正方兄帮忙。” “但说无妨。”冯远眼珠一转,事大事小,还不是他说了算。 “今儿我族侄芳哥儿也要殿试,请老哥……” “老弟舐犊情深,是想让他进士及第么?”冯远截住话头,笑道。 一甲进士称为进士及第,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贾琮摇头道:“不,让他落到三甲便可。” 冯远大奇,旁人说情都是让把名次往上走,哪有求着往下走的理儿? 因说道:“令侄贾芳似乎居于杏榜前列罢?其珠玉之才,何能湮没?难,难矣。” 贾琮见他鼠目乱转的样子,知道他没憋好屁,因瞪了他一眼。 “不单是殿试,听说正方兄和翰林院掌院学士吴大人交情甚笃,过后的朝考,也请兄帮忙,让他得个中下可矣。” 国朝规制,新科进士取得出身后,由礼部以名册送翰林院,掌院学士奏请皇帝,再试于保和殿,并特派大臣阅卷,称为朝考,专为选庶吉士而设。 冯远奇道:“老弟这是何意,韫椟藏珠么?似无必要罢。 你家哥儿有真才实学,便是选了庶吉士,又怕什么?若金榜、朝考名次不佳,可就只能外放了。”
贾琮点点头道:“我就是要让他外放,学些实务,京中风高浪急,有时候我也未必护得住他,让他远远地出京去罢。” 冯远笑道:“老弟倒是未雨绸缪,爱侄情深。也罢,区区小事,我同江相并老吴说一声便是。” “有劳正方兄。” “话说,近日朝中已暗潮四起,老弟可有什么消息么?”冯远低声道。 贾琮暗笑,总算有你求老子的时候,因拿着腔调,淡淡道:“不知兄说的何事?” 冯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子龙何故揣着明白装糊涂,自然是补缺之事。” 贾琮笑道:“原来是这事,所谓暗潮无非是各党都在想方设法力推自己人,参劾竞争对手罢了。 我听说,师苏二相想推天官党乾入阁,新党不单想大学士的位置,更想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呢。” 冯远缓缓点头,“若论顺位,吏部尚书党乾自然是入阁第一人选。 只是他乃铁杆旧党,圣上好容易拿下一个旧党大学士,又提拔一个旧党?于理不合。霍董二位推的是谁?” “是我的老熟人,两江总督顾涛。”贾琮道。 “咦,为何不推令岳如海兄?嗯,是了。如海兄初为翰林,后为兰台大夫,再后为两淮盐院。 如今回都察院挂职,既非部院正堂,又无执政一方的履历,想入阁资历还浅了些,霍董二位中堂定是觉得把握不大,才推顾涛。” 冯远深知贾琮和戴权的关系,从他口中说的内幕消息自然可靠。 贾琮点头道:“兄明见万里,琮佩服,正是此理。 顾涛不仅任过侍郎,在两江总督任上干的也不错,力推新法颇有建树,他回京入阁,顺理成章。莫非江相也有人选?” 冯远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老弟看晏部堂与柯部堂如何?” 户部尚书晏宁、兵部尚书柯敏,这两个倒是中立一脉的人,江风推他们也无可厚非。除此以外四个尚书,全是旧党的人。 对此,庞超早有预料。 贾琮摇头道:“以琮愚见,江相还是别白费力了。” “还望老弟不吝赐教。”冯远忙问,他最希望晏宁入阁,他便可顺势接掌户部。 “论政绩、履历、圣眷,晏、柯二位皆难和顾涛抗衡,何况这个大学士的位置,圣上定是要给推行新法之士。 圣心如此,晏、柯二位上去后,能像顾涛一般不要命地推新法?”贾琮道。 冯远缓缓点头:“如此一来,党乾也没希望了。” 贾琮坏笑道:“旧党却不知此事,江相倒也可利用一番。” 冯远眼睛一亮,道:“子龙可有妙计?” 贾琮低声道:“何不请江相与师、苏商议,条件就是,江相不推入阁人选,转而全力支持党乾入阁。 而作为交换,旧党则推你们的人,取下面的位置,如此间错开来,互相扶持,如何?” 冯远心领神会,既然圣意在新党,虚悬的大学士之位,不过镜花水月而已,不如尽力多捞实惠。 因说道:“老弟高见,如此一来,新党得其冠,我等得其根,也不太吃亏,且上回老弟与我说的事,也可一并办了。” 冯远说的自然是贾琮借他们的手,起复社党入朝之事。 “全赖江相并兄照应。”贾琮笑道。 “你我互通有无,投桃报李,值什么?只是愚兄还有一事不明,老弟可能开解一二?”冯远笑道。 “正方兄请说,小弟知无不言。” “老弟乃新党干将,屡立奇功,霍董二位相爷均青睐有加,多次保举,令岳亦是新党中坚,何不再接再厉,反而扶危济困? 若让新党中人知道,对老弟定有微词。”冯远道。 贾琮淡淡笑道:“老哥,我是如海公的女婿,却不是新党的女婿。” “老弟果然是明白人,想来这是庞先生之功罢?”冯远笑道。 “然也。”贾琮得意地道,“日后老哥若想算计我,可得先过了庞先生这关。” 冯远忙摆手道:“何出此言?你我兄弟情比金坚,义昭日月,老哥宁死也不会说一句兄弟的坏话。难道老弟不知我还有个表字么?” “哦?什么表字?” “云长。”冯远临时又给自己取了个表字,“你我兄弟,实有夙世因缘。” 贾琮呵呵一笑,老子信了你的邪,道:“云长兄,久仰久仰。” “子龙兄,彼此彼此。” 众多朝臣见两大无耻之徒谈笑甚欢,都心中腹诽,悄悄从旁边走过,生怕被这两人盯上。 不多时,殿试开考。 殿试不考八股,而考实务策论。 今科题目是:论新法旧法之利弊。 冯远暗道,果然,从圣上钦命的策论题已能看出端倪,若举子傻傻的写新法之弊,旧法之利,任你才高八斗、字字珠玑也得不到好名次。 第五百四十七章 开业大吉 在贾琮“运作”下,贾芳得了个殿试第三甲四十八名,朝考又得了个第一百八十五名,钦点“即用知县”。 若是旁人,这种名次基本上一辈子就别想返京当官了,除非有逆天机缘。 以前贾琮看网文,总以为必须金榜排名前列的才能点庶吉士。 亲身经历后,才知道其实不然,即便金榜上落到第三甲,只要朝考名次靠前,仍然有机会点庶吉士当翰林。 在选庶吉士的衡量中,朝考权重甚至高于殿试。 这且不提。 金殿传胪后,春闱热度骤然下降,满朝文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补缺之上。 经一番激烈博弈,在熙丰帝有意无意的安排下,新党众人全力以赴顶住了旧党反扑。 从师、苏、江三位大学士手中硬生生抢走惟一一张入阁门票,成功推顾涛上位,任武英殿大学士,并顺势推林如海顶了陈道的缺,任礼部尚书。 拿下这两个肥缺,新党已竭尽全力,再无力争夺其他位置,只能眼睁睁看着旧党并中立一党瓜分剩余位置。 豫章社会首戴志行、明社会首邬自珍,两人在三位大学士举荐下成功起复。 戴志行擢刑部左侍郎,邬自珍加都察院右副都御使。 至此,江南社党三位大佬尽数起复,凭借他们在江南士林的威望,相信很快便能聚拢一大批年轻的江南籍官员,自成一党。 至于另外二十余个各部院中下级官员的缺,大部分被江风收入囊中,旧党所获寥寥。 本来旧党力量最大,限于与江风的协议,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争夺大学士的缺上,哪知圣心早有定夺,故两头没捞着好,徒呼奈何。 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已是五月。 端午,陈皇后照例设宴,宴请京中文武百官命妇,舞乐毕。 陈皇后举杯祝道:“诸位夫人饮胜。” “娘娘饮胜。”众夫人忙举杯。 陈皇后放下酒杯,笑道:“难得大家伙欢聚一堂,本宫近日得了些新鲜物事,用着自觉还好,想着诸位夫人相夫教子、持家不易,便给你们都备了一份,待会出宫时一并带走罢。” 众人忙道:“臣妾谢娘娘天恩。” 又有懂事的命妇笑道:“不知是何等宝贝,能让娘娘赞誉,臣妾听得心痒难挠,求娘娘明示罢。” 众人都笑着附和。 陈皇后摆手笑道:“谈不上什么宝贝,不过是女子日常应用之物,说来本宫也做的无本生意,借花献佛罢了。 前儿如意聘人做了些奇巧之物,说于女子驻容养颜极有灵效,便献了些上来。本宫用了月余,觉得甚好,便令她多贡些,请诸位夫人品鉴。 若说名字,倒也奇怪,竟闻所未闻,叫什么面膜、精华、洗面乳。” 众人笑道:“娘娘说的我等益发好奇,倒想先睹为快。” “也罢,便请诸位看看罢。”陈皇后微微一笑,摆摆手。 自有宫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给众命妇一人发了个精巧的小礼盒。 众人看着眼前雕八宝纹并描金缠枝牡丹的八角形盒子,先就爱了几分,忙打开细看。 但见盒子中间是一叠人脸形的绢帛,旁边是二三十支并排而放的细小竹筒,另外两个格子里各有一只小小的琉璃罐子,不知盛的什么。 “娘娘这是何物?臣妾却见所未见。”一命妇捻起一张面膜问道。 陈皇后笑道:“这便是面膜了,早晚取一张,用那小竹筒里面的精华液润湿了,敷于面上,可使肌肤白皙润泽。” 众人忙笑道:“怪道今年看娘娘竟比去前年更年轻了些儿,还道娘娘服了什么灵丹妙药,原来竟是此物之功,臣妾谢娘娘厚赐。” 陈皇后笑道:“你们也不必夸我,哪有这么神奇,不过略有些效用罢了。” 众人又是一阵马屁送上。 “娘娘,这小罐子里又是何物?白如霜,稠如蜜,还有花果香味儿。” “这是精华,早晚洁面后均匀抹于面上,可消除细纹暗斑。”皇后笑道,“另一罐是洁面乳,顾名思义,乃夜晚洗面之物,可洗尽胭脂香粉尘垢,使得肌肤清爽。” 众人大喜,世间竟有这等神物,无不连声称谢,且看皇后容颜,确实光彩照人。 “多谢娘娘赏赐这等宝贝,只是臣妾等用完后,哪里去买呢?总不能又来娘娘这里打秋风罢。”一命妇笑道。 陈皇后笑道:“我那不成器的如意,如今成家了,也开始学着操持家务。 把她舅舅的彩凤园改建了,办了个会馆,还硬要本宫赐了名字,叫多宝阁,专卖些女子事物。 听她说,这会馆只做京中豪门大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的生意,里面服侍的皆是读书知礼的女子,并无闲杂人等。 诸位有暇可去逛逛,就当去园子里会友说笑,也是好的。”
众人心领神会,原来是如意公主和陈国舅的生意,怪道娘娘上心。 因笑道:“多谢娘娘赐告,不意京中竟有个这等好去处,日后娘儿们闲暇时也有个游顽的地方,如意公主灵慧过人,可见娘娘调教之功。” “你们切莫夸她,我看都是胡闹,做事业是假,给她自己顽耍是真。”陈皇后摆手笑道。 众人又是一阵夸赞,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既然娘娘发了话,回头就派人去打听打听,若多宝阁开业了,定要去买些东西,权当孝敬娘娘了。 五月初八日,多宝阁正式开张,贾琮、陈国舅、薛蟠三大股东,只在开张前一日去看过,见园子修葺一新,各色事物都打点妥当,无不欢喜,现在就等招财进宝了。 贾琮生怕人手不够,专门从两府里调了上百丫头去帮忙,确保开业不出问题。 因是专供贵妇名媛的会馆,贾琮、陈国舅等人日后是绝不会公然进去的了,免得落人话柄,影响多宝阁声誉。 开业当日,贾琮派出了家中太太团去坐镇,陈国舅也让夫人去帮忙,有如意、宝钗、黛玉等人接待谈笑,外加四大行首长袖善舞,场面上自然不成问题。 因早已发出请柬,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京中有头有脸的贵胄官宦人家都十分重视,生怕丢了面子,都带足了银子,派家中太太、奶奶、姑娘等盛装出席。 贾琮在家里听如意三人叽叽喳喳说着今日的盛况,笑道:“听你们的意思,咱这生意成了?” 如意得意地道:“有本宫出马,什么生意不成?今儿一天就进账数十万银子,舅母乐得都合不拢嘴。” 宝钗、黛玉二人都抿嘴微笑,当姑娘时还不觉得,如今成了当家太太,对银子钱自然敏感了许多。 贾琮摆手笑道:“这是母后的面子,日后生意未必这么好。” 宝钗笑道:“虽是这么说,不过咱家的东西,那些太太、奶奶们可是交口称赞。 单说那儿童乐园,听了你的话,专门从族里找了几个小孩子去试着顽耍,众夫人们看了都爱得了不得,都说要给自家少爷买一套,顷刻间就卖出去五六十套。” 黛玉笑道:“还有那些各色各样的包包,也极得人心,以往只知皮毛可做衣服,哪知还能做包包的,又新鲜又好看,还实用。 来的太太、奶奶们都订了一个。还有那些拉杆箱笼并美妆、皮毛的,更卖出去不知多少。” 贾琮笑道:“我设计的那些内衣卖掉了么?” 众女脸一红,白了他一眼,都不说话。 楚婵笑道:“本来众位夫人、奶奶还面薄脸嫩,听了任大家一番说辞,无不心动,虽没当场订下,过后都悄悄命贴身丫头来买了几套。” 贾琮大笑,在增加自身魅力这件事上,女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下流坯子,如意、宝钗、黛玉三人含羞啐了一口。 贾琮微一沉吟,道:“宝姐姐,以后多宝阁的事情就交给蓝薇掌管,你替我盯着些就行了。 告诉会馆的诸人,日后就照这个路子来,凡是女人小孩需要的,看到缺什么货物,都给我补上。 她们都是心灵手巧的,也可自己设计内衣、玩器等物,但凡卖出去的,都给她们提一成。” “如此,何愁诸人不尽心尽力。”宝钗点头笑道。 “那是,我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搞这些生意,不过提纲挈领,至于接下来怎么弄,你们看着办罢。”贾琮道。 “此外,照神仙酒坊的例,把会员卡办起来,譬如青铜会员打95折,白银会员打9折,黄金会员打8折等。 每月再定几个日子,专门接待这些贵妇小姐,其余日子面向富豪士绅家的太太、奶奶们开放,有皇后娘娘的金字招牌,不怕这些人不想来开开眼界。 另外,告诉蓝薇她们,把咱们货品的宣传画册给京中叫得上名号的大家名妓都发一份去,她们若看中了什么,咱可以送货上门。” 如意瞪了贾琮一样:“奸商。” “那你就是奸商老婆。”贾琮不甘示弱。 “呸。”如意啐了一口,“下次我才不去替你卖那些下流东西。” “这不是为了生活么,咱一大家子都靠你了烟儿,有你这公主坐镇,那些什么公主、郡主、王妃、夫人才肯来呢。 再说咱家的东西能让她们喜欢,也是功德不是。你说是下流东西,你那皇叔祖忠信王爷已派人给我带了话,让我送他几套好的呢。”贾琮笑道。 如意红着脸白了他一眼,想着是自家产业,因说道:“我只去应个景,陪她们说说话儿。” “这便够了。”贾琮忙点头道。 众女皆掩嘴偷笑,有如意公主的金字招牌,都中名媛贵妇更愿意来。 第五百四十八章 清欠小组 正当贾琮为自家生意欣欣向荣而洋洋得意时,忽听丫头禀报,宫中天使降临,急召入宫陛见。 贾琮看了看天色,天都擦黑了,还叫我入宫作甚,什么紧要的事? 虽有些疑惑,却不敢耽搁,忙换了衣服出前厅来,见是戴权手下相熟的太监,问道:“公公,这早晚陛下召见可有急事?” 那太监低声道:“回侯爷的话,方才陛下看了户部的折子,十分震怒,说是因为国库亏空的事儿,您快进宫罢,冯大人还在养心殿挨训呢。” 贾琮皱了皱眉,随他一起入宫去,心中不无猜测,今上行事夙来深谋远虑,绝无虚发。 如今科场舞弊案刚刚过去,怎么又查国库亏空了,这些积年旧案,若真往深了查,那可是地动山摇之事。 一路思忖着进了宫,往养心殿陛见。 “臣贾琮,参见皇上,请皇上圣安。”贾琮一抬头,见殿内除了当值的大学士并几个部院官员,还有两个胖子苦着脸站着,正是冯远和忠信。 “平身。”熙丰帝淡淡道:“这时候召你来是有紧要之事。” “请皇上吩咐。”贾琮忙道。 “冯卿,你给他说说。”熙丰帝道。 “是。”冯远看了贾琮一眼,道:“近日,户部奉旨清查国库历年亏空,发现近年来挪借侵吞公帑之风日盛,单是国库便亏空白银一万万余两,各省藩库更不知凡几。” 贾琮忙道:“冯大人,我家也欠了国库银子?” 冯远点点头。 “欠了多少?”贾琮心头一紧,贾赦、贾珍这群孙子可别给我拉一屁股烂账。 “宁荣二府历年来,共欠了户部六十余万两。”冯远对这些数字如数家珍。 贾琮松了口气,还好数字不大,忙道:“禀陛下,臣少不更事,又忙于公务,并不知家中竟欠了国库银子。 明日便如数奉还户部,请陛下恕罪。臣任职以来,可是一分一毫都没借过。” 熙丰帝瞪了他一眼,道:“朕知道你家资颇丰,叫你来也不是催你还钱。 朕登基以来,总觉得捉襟见肘,施展不开,近日查了户部的帐,才知道原来症结在此处! 一万万!何等触目惊心,这是国家两年多的赋税! 再加上各省藩库的亏空不知多少,实不敢想象,就这么被‘借’走了,多年下来,有借无还,如今竟成了一个无底洞! 国家财源,民脂民膏,难道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不成?诸卿可有良策?” 霍鹏道:“陛下,臣以为公帑决不能无故流失,必得严厉追缴,以正国家法度。 只是此事积重难返,已成痼疾,非得有能员干吏做个强项令方可成事。” 董仪道:“臣附议。国库亏空之情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且借款最多之人,皆为皇亲国戚或权贵大员,位尊势大,常人绝难撼动。 非品行端方、才干优长、位高权重之人不可胜任。” 熙丰帝道:“可有举荐?” 董仪道:“臣举荐忠信王爷、桓侯、冯侍郎三人。 王爷为左宗正,在宗室内德高望重;桓侯执掌锦衣卫,最擅查奸缉恶;冯侍郎精通钱粮之道,熟悉国库情况。三位当为不二人选。” 贾琮这才明白为何冯远、忠信苦着脸,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一家伙,不知要杀多少人父母,谁愿意接这差事。 忙推辞道:“皇上,臣品行有亏,不宜当此重任。” 熙丰帝淡淡道:“你有何亏?” 贾琮也豁出去了,背小过,总好过犯大错,忙道:“臣好色,上回去江南收了盐商送的二十余名瘦马,还把江南甄家的媳妇收入房中,此乃臣一生的污点,虽羞于出口,在御前却不敢隐瞒分毫。” 熙丰帝气笑了,这混账,不用他时什么屁事儿没有,一要用他便自个儿把破事儿抖搂出来。
霍鹏笑道:“桓侯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少年慕艾,人之常情。 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告子曰,食色性也。算什么罪过?若说好色,我也好色,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矣,非不好也。” 董仪笑道:“那甄家媳妇楚氏之事,我也略知一二,分明是甄家大公子失德,两者和离,桓侯并不嫌弃楚氏,反将她救出火海,此乃义举善行也。桓侯何以如此自贬?” 贾琮张了张嘴,论口齿便给,他实在比不上这些官场大佬。 冯远忙道:“臣附议,此事若要做成,非桓侯不可。” 忠信也道:“臣附议,臣忠直有余,才干却有限,非得桓侯协助不可。” 两人都打的一个算盘,这等大锅,不拉着贾琮下水,换谁背得起? 贾琮恨不得将两人掐死,可怜巴巴看着熙丰帝。 知道躲不过去,只得道:“禀皇上,臣本以为自己有才无德,不堪重任,方才听了诸位大人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又行了,愿为皇上冲锋陷阵,一往无前。请陛下降旨。” 熙丰帝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滑头! “既如此,着即组建清欠府,由霍卿总掌提调,忠信、贾琮、冯卿协助,便以三年为期,务必追缴补齐亏空。不论涉及到谁,一视同仁!” “臣等遵旨。” 贾琮索性横了心,不就是收账么,真要下决心,不还账就还命,什么账收不齐,就怕有些人情关系,不好处理,还是请了旨意为妥,免得又被参。 因说道:“皇上,臣还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熙丰帝道。 “是。冯大人,请问如今欠款最多的是哪些人?”贾琮道。 冯远一听便明,忙道:“是宗室各位王爷、武侯并朝堂一些大员。” 贾琮道:“陛下,若这些人仗势不还,臣可否用强?” 熙丰帝淡淡道:“你可便宜行事,不过不可肆意妄为,动摇朝局。有什么不明白的,听霍卿安排便是。” 贾琮懵逼,这句话两头堵,你这本身就是动摇朝局的事儿,让我不动摇朝局?那我还便宜什么? 得,无非又是让我做刀,反正上面有霍鹏顶着,老子只管上门讨债,出了事就推给老霍。 “臣遵旨。” 出了养心殿,贾琮悄悄拉了冯远、忠信一道走,如今三人成了难兄难弟,更要抱团取暖了。 三人一起到了最近的忠信王府。 “王爷、老冯,今儿这唱的哪一出?”内书房里,贾琮迫不及待问道。 冯远叹道:“朝中要有大变了,清查亏空背后恐怕还有一层意思。” “什么意思?”贾琮道。 “排除异己。”冯远沉声道。 若说清缴亏空他是举双手赞成,户部银子越多,他的日子越好过,可若让他来负责此事,却十分痛苦了,给国家收账,自己去得罪人,聪明人谁干? 忠信道:“今日霍董二相力主清退,只怕这是他们的谋划罢。” 贾琮缓缓点头,道:“新党上台日浅,即便退也退不了几两银子,而旧党并正方兄你们这帮子人,可就惨了。” 冯远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此外还有宗亲,爷爷借了儿子借,儿子借了孙子借,这些年不知借了多少,拿什么还?若是强逼,只怕要出大乱子。”忠信王爷摇头道。 “最棘手的是实权武侯,他们握着兵权,若是逼急了……怕有不忍言之事。” 贾琮皱眉道,如今他只想平稳发展,不想搞事情,过几年自己召来坚船利炮、新式火枪兵,天下谁能相抗? 二人皆点头叹息,今上这一着太险了些。 第五百四十九章 打草惊蛇 “二位,这回的差事,我等办不好要倒楣,办好了也要倒霉,可有良策?” 冯远眼珠一转,奸笑道:“此事不可不办,也不可办狠了,以免成为众矢之的。以我看,这差事之要领在缓、准二字。” “愿闻其详。” “所谓缓者么,陛下给了三年期限,咱第一年大可不必催逼过紧,最好能以利诱之、以势迫之、以威吓之,应有相当一部分胆小没背景的会归还。 只要咱能收回些钱来,在陛下处也好有个交代,在朝廷里也不至于太招人恨。”冯远道。 “此言甚善。” “所谓准者么,还得劳烦子龙出马,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请王爷在宗室里挑一二家不开眼又没什么根基的,子龙在勋贵里挑一二家没兵权又死扛的,小弟在朝堂里挑几个不大不小的旧党,以雷霆手段处置了。 既能多收回些银子,又没什么后果。”冯远捏着三层下巴,小声道。 “这办法好。”贾琮笑道。 “至于地方上的清理却简单了,子龙的锦衣卫出马,谁敢不还?”冯远笑道,“此事要害处还是在京城。” 贾琮想了想,道:“正方兄所言自有道理,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若是收账,最后始终会收到那些硬茬子头上,到时候怎么办?” 忠信也点头称是,宗室里的老王爷欠的最多,谁能动他们? 冯远道:“咱先把眼前这关过了,说不定到时候情况有变,咱能想到的事,难道陛下想不到?我猜届时自有圣意,我等何必杞人忧天。” 忠信也点点头,道:“我看明日霍中堂定有些口风。” 贾琮也道:“也罢,明日我再寻戴内相打探打探,看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正理。” 从王府回来,贾琮先去寻庞超,说了此事。 庞超一言不发听完,目中闪过一丝精芒,沉思片刻,笑道:“今上终于出手了。” 贾琮忙问其故。 庞超笑道:“打草惊蛇之计耳。” “还请先生明示。” “今上登基十余年,为何现在才想起追比亏空?前些年更穷的时候,怎么不追?现在国库有些银子了,反而去追,这是何故?”庞超道。 贾琮若有所悟,道:“先生的意思是,陛下故意为之,是想引蛇出洞?” 庞超点点头,道:“恐怕陛下自觉羽翼已丰,要大展宏图了。这一次动静小不了。 明面上是弥补亏空,暗里帮新党排除异己,恐怕今上还有第三层意思。” “什么意思?” “琮哥儿,你经历过铁网山打围,是否先使人虚张声势,惊吓驱赶猎物出来,再围而猎之,聚而歼之呢?”庞超道。 “正是。”贾琮沉声道。 “此一理也。以我推测,一旦强力追缴欠款,定有些人会坐不住了,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定会勾结起来抗法,一个不好,恐怕会有惊天之变。”庞超缓缓道。 “先生是说……造反?”贾琮低声道。 庞超摇头笑道:“只有没读过书的草寇暴民才把‘造反’二字挂在嘴边。 若说成‘清君侧’“诛佞臣”‘靖难’‘勤王’不是更好听些么,须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贾琮道:“难道皇上不怕江山有变?” 庞超道:“想来今上自认为智珠在握,凭他宵小不能翻浪。” 贾琮道:“那我该怎么办?” 庞超道:“这些日子你的准备也够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关键时刻,不出岔子便是万幸,想来今上敢断然出手,定有后招,静观其变便是,切莫自作聪明,多做多错。” “先生说的是,琮心里有底了。” ―― 次日,京内所有衙门都收到了上谕明旨。 “近查明国库藩库亏空极重,几使国家举步维艰,若不严追完项,一任贪官优游自得,国法安在耶? 更有朋党匪人,怀私捏造悖谬之语,以惑众听,殊属可恨。 着即建清欠府,命体仁阁大学士霍鹏总掌,左宗正忠信王、桓侯贾琮、户部右侍郎冯远协佐,务必尽数追回。 凡府库钱粮之亏空,总不出侵欺挪移二项,而负责具体事务的钱粮总吏则有秉阻之责。 如本官不听秉阻,许总吏径赴司院呈明免罪,如不行秉阻,以致本官亏空被参,即将总吏一同监追,减本官一等治罪。 倘官员私徇情面,接受交代,将亏空隐瞒,经朕察出,定将接任之员正法。 料必有以为功名家货既不能保,不若以一死抵赖,将赀财留为子孙计者,凡有亏空,即使身亡,所有赃款仍着落追赔。”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封明旨发出,京中各部院都炸了锅。 俸禄这么低还不让人借钱,借了钱还要追着还,这日子还过不过?当官的不是人么?朝廷仁义何在,斯文何在? 文武京官们不约而同“群情激愤”,把公务停摆了,由下至上发动起来,向上官诉苦,敦请本衙门堂官去陈情。 因忠信王只管宗亲,锦衣卫又不敢去,更没有胆子去军机处闹事,故所有京官都往冯远那去。 当贾琮押着几十个装满银冬瓜、银锭的大箱子赶到户部时,见里面人头攒动,人声嘈杂,宛如闹市,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位大人,正方兄可在?”贾琮拉着一个户部官员问道。 “哟,侯爷来了,冯大人正忙不过来,我带您过去。”那官员忙点头哈腰带贾琮去冯远的公房。 穿过人丛刚走到冯远公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音。 “老冯,这些年咱的养廉银子,朝廷欠了多少,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咱还钱,好说,先让朝廷把历年欠咱的养廉银子发了,我欠了国库多少银子,一分不少即刻奉上。”礼部左侍郎李木雨道。
“对,说得对!先把养廉银子发了。” “老冯,我借银子实是出于公心,衙门里办差等着用钱,户部又迟迟不拨,为了不耽误朝廷政务,我只好豁出这张老脸,去国库借银子。 本想着待公款拨付后再归还,哪知户部一拖再拖,我有什么办法? 你看,现有工部的账目为证。一笔一笔,历历在目,皆是用于公务,绝非私自挪用侵占。”工部尚书万自怡道。 “对,咱也是,都他妈用在公务上了,咱落着什么好儿?” “老冯,我借银子实是迫不得已,我家境清贫你是知道的。 京城居大不易,俸禄就这么点儿,养廉银子也是年年拖欠,翰林院又是个清水衙门,家下人每日嗷嗷待哺,不借钱难为无米之炊。 这些年下来,总共我也只借了几万银子,你看能否通融一二,酌情减免?” “老吴说的对,咱家里几十上百口人,就那点俸禄,喝西北风么?朝廷素以仁义教化天下,怎地突然如此急切索债,我看有人是想借机整人罢!” …… 贾琮一听里面都是些专业杠精,暗道惹不起,便想开溜。 哪知早有人看到他,叫道:“桓侯来了,侯爷,您可得替我们说句公道话啊,前儿你那多宝阁开业,咱可没少光顾。” “侯爷,咱的银子都买了你家那些顽意儿,一时实在抽不出手偿还国库,求您通融一二。” 冯远闻言,忙从人堆里钻出来,把贾琮硬拉进去,笑道:“各位,我一个人说的你们不信,现在侯爷来了,请他说说。” 贾琮干笑着与众人打了个招呼,道:“我知道诸位大人手头紧,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可此事是皇上昨晚召见我等连夜决定的,乃朝廷大政方针,躲是躲不过去的,都回家想想办法,凑银子去罢。” 如今他做着生意,能不得罪人就不想得罪人,图个和气生财。 众人一听,哪里肯依,又是诉苦,又是喊冤,又是辩解,又是扯皮,总而言之不想还钱。 贾琮被他们吵得头晕,看向冯远,见他两手一摊,也是摇头苦笑。 “诸位听我一言,”贾琮提高了音量,把众人声音压下来。 “诸位借钱各有各的道理,琮也不是青天大老爷,今儿来不审案子,我家与诸位一样,也欠了国库不少钱,今日特来还债。” “尊府欠了多少?”众人好奇地道。 “从我太爷那辈儿开始,宁荣二府总共欠了634500两银子,比你们都多罢? 虽说宁国如今不在了,可欠的债摆在那里,我也得还了。” 贾琮顿了顿,道:“冯兄,派人去外面清点接收罢。” “好勒,还是子龙爽快。你们都看看,什么叫名门之风,一个个欠几万、十几万银子就叫苦连天,跟泥腿子似的。 看看侯爷这做派,要不怎么说是豪门贵胄,与国同戚。” 冯远一听有人来送钱便兴奋,狠狠踩了众人一脚,顺便把贾琮捧起来吸引火力。 众人哪里伏气,都道:“桓侯世代富贵,身家丰厚,我们如何比?” “咱有钱还用得着去国库借?” 贾琮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他妈的,又想让老子唱白脸。 冯远“憨厚”一笑,悄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是你老弟的强项。 没奈何,贾琮只得陪着冯远把戏做足,因沉下脸来,道:“诸位,俗话说正人先正己,既然要追比欠款,自然应从我、王爷并冯大人头上追起。 我们三人退完了,就该轮到各位了,谁也别想耍滑头。按照圣意,我只与诸位说三句话。 第一、苍蝇要还,老虎也要还。无论大小官员,以至皇亲国戚,只要有亏空的一律归还,任何人不得例外。 第二、在任要还,离任也要还。有的亏空不是在一个官员任期内造成的。 比如张三在工部任上留下了10万两银子的亏空,但是张三只挪用了5万两,另外5万两是他的前任,甚至前任的前任挪用的。 这样的情况,张三要归还,他的前任和前任的前任同样要分摊归还。 第三、活人要还,死人也要还。有的官员在任期造成了亏空,但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是不是就不用还了?不!已经离世的官员,其亏空由父母妻儿兄弟偿还。 总之一个纲领,但凡户部账上有名的,凭你是谁,必须清帐,否则我等在御前交不了差,皇上怪罪下来,诸位就莫怪我不念同僚之情了。” 众人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要说和贾琮放对,他们还缺些底气,如今贾琮上承皇命,中有新党两大军机支持,下又执掌锦衣卫,自身又没什么破绽,实难对付。 冯远见气氛到位了,忙笑着打圆场,道:“桓侯与我也是奉命行事,并非要和诸位过不去,若有得罪之处,诸位仁兄多多包涵。 别说诸位,我冯胖子还不是要退十几万银子?紧一紧裤腰带也就过去了。 大家伙的难处我都知道,这样罢,诸位先回去凑银子,以半月为限,多少先交一笔来,让我等也好在御前有个交代。 至于下一步怎么做,就依据诸位退还比例而定,如何?依我愚见,能多退就多退些,若陛下震怒,定是从退的少的开刀,莫谓言之不预也。 诸位再会,我老冯也得急着回去凑银子还债,少陪少陪。” 冯远说话,一溜烟跑了。 贾琮暗骂死胖子,不讲义气,留老子一人顶缸,忙拱了拱手,也步其后尘而去。 众人见两大钦差跑了,心有不甘,面面相觑,咋地,真退啊? 第五百五十章 风波乍起 第552章风波乍起 五军都督府内,众多武侯围着三位都督义愤填膺。 “大都督,这些年大家伙什么情况您都知道,朝廷又让我等带兵,又不给拨银子。 咱们替朝廷练兵、养兵,不向朝廷伸手,向谁伸手,咱们不借钱养着手底下的弟兄,早他娘乱套了。” “大都督,若说是养亲兵,咱不可能向朝廷借钱,可咱带的是朝廷的兵。 如今军饷钱粮一年比一年少,底下上万弟兄要养家糊口,咱们从国库借钱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借出来的银子,都给弟兄们发了军饷,这怎么还得出来。” “这也罢了,当年太宗、太上皇在位时以仁为本,知道大家伙家里人口多了,日子不好过,祖宗也颇有些功勋,借些就借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提过还账的事儿。现在今上遽然清缴,我等如何心伏?” 更有甚者,冷笑道:“若朝廷实在养不起兵,干脆把京营遣散了,咱再不借朝廷一分银子。 至于几十年前的旧账,那是我太爷、我老子在太宗、太上皇手里借的,我却一概不知。” “说得对!若朝廷定要清缴,我提议从今儿起,本营军饷钱粮咱一分不领,啥时候朝廷觉得抵过了,啥时候再发不迟。” “这办法好。” 众武侯都忍不住笑起来,京营一二十万人天天都要吃饭,你断粮试试?看这群丘八敢不敢造反。 大都督屠斐瞪了众人一眼,斥道:“都说的什么混账话,咱们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罢了,若传出去得了? 莫说你们,难道我家里就没欠债?他娘的,我老太爷、太爷、老爷别的没留下,国库欠条倒是给我留了一大箱子,你们向我诉苦,我向谁诉苦?” 众人讪讪闭上嘴,不敢再说。他们本来也是瞎扯,什么借钱发饷,纯属子虚乌有,喝兵血吃空饷都忙不过来,还借钱给士兵发饷? 左都督曹劲道:“大都督息怒,如今弟兄们境况都差不离儿,我看还得想个办法才是。 朝廷要追缴,追缴他们文官就行了,咱当兵的平日里本就拿得少,油水又不多,略借些贴补军务,也是为朝廷效力,说来情有可原。” 右都督李猛也忙表态,道:“正是此理,我等也就罢了,京里那许多凤子龙孙才占了大头。 单那好几十家亲王府、郡王府、公主府、郡主府从太祖爷那辈儿就欠起,欠到如今,谁知道欠了多少? 至于其下的什么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县主、郡君、县君,更不知凡几,这笔烂账谁算得清?” “对对,二位都督说的对。”众人忙点头:“要清退先让这些天家宗亲做个表率,咱们虽是老实人,可不能让人骗去当了炮灰。” “大都督,您德高望重,只要定下了章程,咱兄弟们绝无二话,若说还钱,咱砸锅卖铁,扒房子卖地也还; 若是其他的事儿,咱水里来火里去,绝不皱眉头!”青阳侯戚锋大声道。 这句话出口,堂内顿时一静,什么还钱云云那是扯淡,要害还在后半句,‘其他的事儿’这句话可是相当重了。 旋即,众人脑子一热,也鼓噪起来,道:“我等也是一般,请大都督做主,我等愿一体遵行。”如今只要能把账赖掉,他们也管不得其他。 以宁荣二府为例,两府在贾代化、贾代善手中时,借的不算太多,直到贾赦、贾珍之流手里,断了军中的收入,才急剧衰败,多年下来也欠了60余万两。 更何况这些掌权好几十年的武侯之家?哪家没在国库里‘借’个百八十万花花,那叫没人缘,吃不开。 如今一说要还,这可要了老命了,不是每家都像贾琮那么有钱,说还就还,眼睛都不眨。 屠斐扫了一眼堂内二十余个京内实权武侯,京师十二团营并西山马军八营各营指挥几乎都在场。 这些人掌握了二十万京军精锐,他们若是不稳,金銮殿便不稳,恐怕谁当皇帝都得掂量掂量后果。 因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既然皇上的旨意下来了,都回家去凑银子,多多少少还些回去,就当为国尽忠了。
其他不好听的话再莫提起,我等勋贵忠字当头,为国家抛头洒血都没怕过,难道怕出钱? 当然了,知道大家伙如今的日子也艰难,要把祖辈儿多年欠的债一举还清也是强人所难。 我这就去寻霍中堂说说,看能否看在各家多年来为朝廷立下的汗马功劳份上通融通融。” 众人大喜,道:“有劳大都督费心。”若只退个千儿八百两银子,他们倒也肯慷慨解囊。 打发了众人,屠斐看了看左右手,道:“老曹、老李,方才人多我不便深谈,此事们以为如何?” 曹劲与李猛对视了一眼,道:“恐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李猛也沉声道:“皇上此举大有深意,不知是想对付旧党,还是另有他图。” 屠斐道:“二位贤弟与我不谋而合,且不多言,我先去寻霍相探探口风……不,索性我直接进宫面圣,看看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曹劲低声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屠斐神色冷厉,目中精芒爆射,淡淡道:“若陛下不单要钱,还要命,那我等也不能不早做打算了,总不能束手待毙罢?” 曹、李二人一惊,此言从军方第一人口中说出,可谓石破天惊,这是要出大事了。 三人素来共同进退,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李猛轻声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要兵乱、兵谏还是……兵变。”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起了几分肃杀之气。 屠斐沉声道:“是乱、谏还是变,这不由我们说了算,只看圣意如何罢。” 曹劲一拍大腿:“他娘的,当年陛下不明不白登基时,我等也没使绊子。 这些年老老实实跟小媳妇儿一般,听宣听调,如今竟把刀动到了我等头上,当我等统兵大将是任人宰杀的牛羊不成?” 李猛道:“大哥,就凭咱们几个武夫,怕不易成事罢?” 屠斐摆手道:“二位贤弟放心,愚兄何时打过没把握的仗?先稳住阵脚,待我探明白情况,再定夺不迟。 若真闹起来,嘿嘿,只怕心怀异志的大有人在,岂止你我而已?” 曹劲、李猛都缓缓点头,陛下也太心急了些儿,这一波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只怕会成祸乱之源。 ―― “人都打发走了?”大宗正忠顺王爷捏着太阳穴靠在炕上,方才自家的门槛差点让前来哭诉的宗亲踏平了,好容易送走。 蒋玉菡道:“回王爷的话,各家王爷、公爷、公主、郡主都送走了。” 忠顺王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又不是我让退钱,一个个儿都往我这里跑什么?怎么不去找忠信这混蛋?本王欠的银子还不知怎么还呢。” 蒋玉菡道:“这不是宗亲们都觉得王爷威望素著,又执掌宗人府,都指望着您在御前说说情么。 方才听几个王爷说,他们不是不想找忠信王爷,实在找不着,说是忠信王爷别开生面,紧闭府门,在门上挂了一块大大的‘免找牌’,除了宫里的天使,谁都不见。” 免找牌?自来只听过免战牌,免找牌是什么顽意儿? 忠顺王气得不轻,恨声道:“忠信这狗东西,从小我就知道他卑鄙无耻、下流缺德,他娘的,十五岁那年借我五千银子到现在都没还,如今竟还有脸出来催别人的债?混账!” 蒋玉菡道:“如今忠信王爷不见客,众人自然只能来找王爷倾诉,您看这事儿如何是好?” 忠顺王冷笑道:“本王并历代先王都是在太祖、太宗、太上皇手里借的银子,从来没听过儿子借老子钱还要还的。 今上既然不念宗亲之情,我也不去找他,竟求太上皇他老人家做主便是。 琪官儿,你替我联系夏公公,并请忠贞、忠承、义平、义正、义昕、义振等王爷过府一叙。” 蒋玉菡忙道:“王爷稍后,我这就去安排。”他身为东厂高级密探,自然可以随时联络厂公夏太监。 第五百五十一章 山雨欲来 “荡寇伯留步,”身后叶宜生追出来。 “叶大人有何见教?”贾琮客气地道。 “不敢。按规矩,三司会审的案子须得在朝会上奏明判决结果,给中外一个交待。锦衣卫身负监察之责,也须一同奏报,请伯爷莫要忘了。” 贾琮点头道:“好。何时上朝会?” “后日。” “谢大人提醒,本爵知道了。” 贾琮从刑部出来,面色放松了些,但心里仍旧悬着。 “老周,你说北司就这点手段?”贾琮道。 周威眉头紧锁,迟疑道:“此案并无甚出奇,按北司以往的做派,要整人必是往死里整,怎会这般不痛不痒。 或许是因大人已抢占了先机,主动刮骨疗毒,使其难以下手。不过……” “但说无妨。” “是,卑职有些猜测,未必确切,请大人指教。” “说来听听。” “此事最大的疑点是北司与东厂联手,岂会只有这点手段,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威低声道。 贾琮面沉似水,道:“你我不谋而合。” “大人英明。卑职反复思量,若想拉大人下水,为何单单针对薛家? 王家、史家与潭府关系同样非同小可,屁股也不干净,为何北司不碰他们? 想来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已经在薛家身上找到更大的破绽,故不需要再去寻王、史两家的不是。 而今番扔出这个冯渊案,不过是掩人耳目,使大人放松警惕,然后……一击建功。”周威道。 贾琮悚然一惊,道:“此言有理。”如今既然陷入朝堂斗争,万事必须往最坏处打量,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故卑职以为,恶战还在后面。为今之计,还是要请大人回去问问薛家太太,这些年有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卑职回去再细查薛家卷宗,看看有什么漏洞。若能先一步找出破绽,主动弥补,或可保无虞。” ―― 养心殿内,熙丰帝头戴九龙紫金冠,身着石青色云龙提花银鼠皮常服,正在聚精会神批阅奏折。 眼前的御案上,左右堆着两叠小山般的折子,显然已批阅了许多,不过剩下的依然不少。 “万岁爷,都批了一个多时辰了,用些点心罢。” 戴权捧着紫檀雕竹节纹边的托盘上来,盘内摆着几个淡黄地珐琅彩兰石纹小碟子,盛着各色糕点,一盏青玉百寿字碗,并一副金镶青玉筷子、勺子。 熙丰帝‘嗯’了一声,从碗内舀了几勺莲子膳粥吃了,又吃了一个水晶梅花包、一块核桃酪,便摆手示意撤下。 戴权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折呈上,道:“这是大理寺呈上来的犯人勾决名册,都是近日荡寇伯治家清理出的不肖族人、家下人,请万岁御览。” 贾家?熙丰帝眼神微微一凝,拿过来一看,题本上写着:谨呈宁荣二府归案待决犯人计八十八人名册,恭请皇上训示施刑。 熙丰帝微微一笑,贾琮这小子倒也机警,生怕被人参了,故自个儿先行整肃家风,有此敬畏之心,也是好事。 “贾琮这番整治,可清理干净了?” 戴权道:“回万岁爷的话,荡寇伯照着北司取来的卷宗按图索骥,把宁荣二府犁了一遍,即便有个别漏网的,想来十不足一。” 熙丰帝点点头,小小年纪便知道自省自纠,倒是难得。提起朱笔,在“八十八人”四个字上划了一笔。 “禀皇上,今儿皇商薛家打死人的案子三司已会审了,锦衣卫南北两司也到场听审。经审问,薛蟠打死人乃是见义勇为,非欺凌良善,人证物证俱在,北镇抚司并无异议。” 熙丰帝眼中精光一闪,冷冷地道:“声东击西。” “万岁爷圣明。奴才这几日着人紧盯厂卫,倒也发现了一些异样。北镇抚司从金陵送了一批证人来,不过与今儿公堂上的人数却不相符合,显然另有所图。”戴权道。 “查。” “奴才遵命。”戴权躬身退下。 “回来,此事贾琮可知道?”熙丰帝想了想,道。 “回万岁,南司初复,人手不足,想来应是不知。”戴权道。 “告诉他。” “是。”戴权悄悄退下,如今贾琮和北司、东厂争斗,与他也算难兄难弟,帮贾琮等于帮他自己,即便熙丰帝不开口,他也会密报贾琮。 ―― 贾琮回衙门,与众位千户一同吃了午饭,便听属下来报,说有宫内的太监上门传话。 众人忙请进来,却是个小太监。 “公公请上坐,上茶。”贾琮笑道。 那小太监十分干练,笑着拱手道:“给荡寇伯请安,奴才奉戴总管之命,特来向大人传一句话。” 众千户忙退出去,不一会,小太监出来得了燕双鹰奉上的几张银票并一个转送戴权的红包,笑着去了。
众人重又进去,见贾琮眉头紧锁,面有忧色。 “大人若有疑难,何不赐告,卑职等说不定能略尽绵薄。”众人道。 贾琮叹了口气,道:“还是辽东好啊,不管鞑子也好、劣绅也好、生番也好,敌人总是摆在那里,只管杀就行了。回了京,真是处处受制,有力难施。” 五大千户面面相觑,肃手而立,等着吩咐。 “方才那小太监说,戴总管侦知厂卫有异动,前儿从金陵送了一批人来,与今日过堂人数不符,定是另有所图。你们以为这消息可靠么?” 方极道:“禀大人,卑职以为可靠。 其因有三,一者戴总管手中掌握了一支密谍,曰粘杆处,十分隐秘,经营日久,神京内外的消息,应是可靠的。 二者戴公公手里的人马素来为厂卫所忌,明里暗里打压,防止其壮大,势同水火。 三者如今大人与北司、东厂抗衡,与戴公公也算盟友,他没理由欺骗大人。” 众人点头称是。 贾琮皱眉道:“既然陛下手中已有爪牙耳目,何必急于收回锦衣卫?另起炉灶便可。” 方极道:“大人有所不知。培养密谍非一朝一夕之功,譬如本卫,乃太祖开国时所立,至今发展耕耘近百年,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人才济济。 东厂也有数十年底子。而戴总管手里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今上登基之前,不过只能捕蝉捉鸟。 太上皇虽退位,内务府却没放手,厂卫也没放手,今上即便想另起炉灶,一来内帑空虚,不受控制;二来夹带里无人可用;三来厂卫联手压制。 这十来年,戴公公的耳目也难出神京,也就比我们南司没爹没娘的稍好一些。” 贾琮皱眉道:“熙丰六年,林盐院不是送了一亿多盐课回京,今上怎会缺钱?内务府才几个银子?” 方极笑道:“大人,盐课送回来直入了户部国库,那群文官儿岂会舍得把钱拿出来,给今上驯养监视他们的耳目爪牙?” 温振道:“一亿多两银子,听起来不少,可除去历年积欠,边关又打仗,又是新修河工、又是赈灾,如今也所剩无几了。” 贾琮皱眉:“辽东打仗用了这许多银子?” “除了辽东,西域也在用兵,听说是西海沿子上,有个什么浩罕国与罗刹国勾结,入侵了伊犁、喀什葛尔等地,打了数年,互有胜负,至今还在胶着,银子花的跟淌水一般。”温振道。 贾琮摇了摇头,道:“这且不论。咱南司什么时候才可复兴?我可不想当第二个戴权,弄了十几年,就弄出个地头蛇,顶个卵用。” 方极道:“大人放心,若钱粮充足,不出一年,定可重现南司当年的辉煌。” 贾琮道:“为何戴权十几年办不到的事儿,我们一年就可以办到。” 方极道:“南司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了雨露,立刻便可复苏。 戴公公想从头开始养育一只百足之虫,何等困难?许多门道,咱经营摸索了数十近百年,他如何能比?” “希望如此罢,先把眼下的坎爬过去,本官才好抽出手去弄银子。”贾琮道。 “大人,卑职以为,还需做两手准备。” 周威拱手道:“北司既从金陵入手,而潭府、史家、王家本宗早已迁来神京,只有薛家是近年入京。 应可确定是薛家出了娄子,也可解释为何北司拿冯渊案遮掩,乃是以小盖大之法,生怕大人查到大罪之上。” “此言甚善。”众人点头道。 “既如此,大人须有准备,薛家在大人府中寄居数年,又是姻亲,关系极切,若薛家出了大事,大人极易被牵扯连累,故能救则救,不能救,当断则断,免得引火烧身。”周威沉声道。 方极点头道:“如今卑职最怕的是薛家早有预谋,故意进京借宁荣二府庇护,打的便是东窗事发之后,拉贵家下水的主意。即便大人想断臂求生,也未必能如愿。” 贾琮感到一张大网已经铺开,只等自己入彀,不禁剑眉深锁,要放弃薛蟠,他毫不犹豫,可是要放弃宝钗……他怎么舍得。 若薛家出了大事,至少是个满门抄斩,薛蟠挨一刀是必然,家眷要嘛充入边关给披甲人为奴,要嘛打入贱籍,发卖教坊司。 若自己辛苦数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宝钗落到这般下场,那岂不是天大的讽刺? “不行!贾、薛两家同根而生,岂可轻弃?即便弃了,也未必能保万全。 除非薛家谋反,否则,这一场,我和东厂北司做定了! 另外,薛家预谋之说,太过荒诞,他们孤儿寡母哪有这等胆识,这一点不必怀疑。” “大人既有判断,卑职等即刻去办,拼着玉石俱焚,也要与北司斗上一斗。”众人道。 “这才对!狭路相逢勇者胜,北司砍我一刀,我也要捅他一枪,就看谁挺得住罢。” “卑职遵命!” 第五百五十二章 喜得千金 第554章喜得千金 黛玉忽然道:“今儿旺财回报说官中支了几十万银子去户部还债,咱家啥时候欠了户部的银子?” “嗨,哪里是咱家的事,都是些陈年老账。”贾琮因把今上追缴亏空的事情说了,“你看,这是户部今儿出的入账票据。” 黛玉接过一看,道:“宁府欠了29万余两,荣府欠了34万余两,怪道凤姐儿要生产了还在念叨。 宁府如今不在了,你又是族长,替他还了也就罢了。难道西府的帐咱家也去还? 如今西府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都在,也轮不到你做主罢。” 贾琮见黛玉一双烟眉似蹙非蹙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若有人数年前告诉我说,有一天颦儿会盘算银钱之事,打死我都不信,可见时势造英雄,此言非虚。” 如今黛玉身为侯府内事大总管,身份地位不同了,职责所在,总不好在自己手里出现这么大的亏空,下人们看到也不像话,哪有当家主母把银子泼水似的往外扔的理儿? 黛玉脸一红,轻咬丹唇嗔怪地瞪了贾琮一眼,手中捏着帕子,心中有些小委屈,别过头去不理他。 混账东西,人家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倒成了我的不是,还来取笑我。 如意拉着黛玉的手道:“不许欺负颦儿,这也是我的意思。理是理,法是法,咱家背了宁府的帐已是仁至义尽、大公无私,荣府的自己还。” 贾琮忙道:“我爱颦儿还爱不过来,怎会欺负她?这不是陛下催的急么,昨晚连夜吩咐的事儿,我哪有时间去和老太太她们商量。 来人,叫旺财把这两张票据拿去给老太太过目,把荣府欠的银子一分不少的给我拿回来。” 宝钗抿嘴笑道:“好在上年琮儿你抄了那些刁奴的家,西府官中如今也能拿出这些钱来,若放在过去,那可只能打饥荒了。” 贾琮笑道:“所以古人说,家有诤子不败家呢,就这我还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 “呸,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说你胖你倒喘上了。” “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众女皆笑骂。 贾琮笑着耸耸肩,不理她们便往凤姐儿房里进,又被众女拉着。 “做什么,产房是你个大男人进的地方么?”如意啐道。 贾琮愕然:“这不是还没生么?还早着呢。”说完甩开众人,昂首直进。 黛玉看着他背影,跺跺脚,低声啐道:“这混账是不是忘了凤姐姐是他嫂嫂了?” 宝钗也无语,扫了左右一眼,道:“你们几个……” 众丫头、媳妇、婆子忙跪下,道:“太太放心,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如意道:“放心罢,宫里来的人也不会乱说的。咱也进去看看。” 房里,凤姐儿正在强忍着阵痛,不时低吟,面色发白,满头是汗,旁边平儿、丰儿并七八个稳婆、媳妇、丫头在服侍照看。 见贾琮突然进来,众人都吓了一跳,忙见礼。 “凤姐姐,感觉如何?”贾琮坐到床边,握着凤姐儿的手道。 凤姐儿气喘吁吁地道:“还好,你快出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仔细晦气。 还有,欠户部的六十几万银子,西府欠的叫他自己出,以前宁府欠的,两家平摊。 我算过,西府官中还能拿出四五十万银子,正好。你可别去逞强吃亏,咱家用银子的地方还多呢。” 贾琮哑然失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操心银子,我有数。”说完侧头问稳婆:“宫口开几指了?” 那稳婆没想到堂堂桓侯还是“专业人士”,忙道:“回侯爷,开两指了。” 贾琮道:“还早呢。叫人把窗户打开,把这被子给我撤了,端午都过了,不热么?捂着干什么,毛病。 还有,你们几个接生的,双手须用烈酒洗过,凡是接生的事物,都扔沸水里煮过。 房里人太多了,留两三个就够了,其余人在外面伺候。屋子里太热,来人拿冰鉴来。” 众人听贾琮一本正经分派都傻了眼,忙把眼看着如意等人。 如意把贾琮拉到一边,啐道:“你瞎指挥什么,接生的事儿你也明白?快出去,别添乱。” 贾琮苦笑,好歹作为新时代青年,多少比古人懂得些常识,道:“放心,这是我……我姐姐的孩子,难道我会害他?” “呸,你姐姐生孩子,你进来做什么?”如意低声啐道。
贾琮笑道:“我进来技术指导一下不行?放心便是,我有神人点化,无师自通。” “你……气死我了。”如意跺跺脚。 “你们几个把凤姐姐扶起来,在屋里缓缓走动走动,便于分娩。”贾琮不理如意,指着几个婆子道。 “侯爷……接生的事儿,还是交给宫里的稳婆罢。您忙大事要紧。”平儿也看不过去了,过来劝道。 贾琮摆手道:“这就是大事。” 说完把眼一瞪,剑眉一皱,斥道:“你们是不是聋了?” 众婆子吓了一跳,忙不迭把凤姐儿扶起来。 “琮儿……”凤姐儿也吃了一惊,没听过产妇还要下地走动的。 贾琮过去扶着她站起来,道:“凤姐姐,你还不信我?你只管按我说的做便是,自有好处。” “好,那我下来走走。”凤姐儿点点头。 “这就对了。你们几个小心伺候着。”贾琮吩咐了一句,又道:“不用怕,你身子康健,宫里的老供奉都在,我在外面守着,定能顺产。” “嗯。”凤姐儿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虽二十几岁了,这却是她第一个孩子,常听人说产关就是鬼门关,若说不怕那是假的。 贾琮带着众人出来,在隔壁房间闲坐。 别看贾琮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慌得一批。 虽说如今一切都好,可限于医疗条件,若发生什么脐带绕颈、羊水栓塞、大出血等问题,这时代根本没办法解决,任他是穿越者,也只能徒呼奈何。 贼老天,把老子弄过来,也不知道给个系统、金手指什么的,至少救命的东西给一两件不过分罢,贾琮心头怒骂,暗暗着急。 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当父亲,直比他第一次上战场还慌。 宝钗知他最深,宽慰道:“琮儿不必心忧,连日来太医都看过,说凤姐姐母体健壮,脉象圆滑如珠,并无半分滞色,外加有宫里经年的稳婆、供奉看着,定能母子平安。” 贾琮勉强笑了笑,道:“宝姐姐说的是,我并不担心。”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还是大将军呢,少见多怪。自来女儿家都要过这一关,凤姐姐吉人天相,咱家又万事俱备,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贾琮苦笑着点头,知道和她们解释不清。 “若是乡下的农妇生产,我一点不担心。你们这些小姑娘,平日里又没干什么体力活,金枝玉叶,身娇肉贵,哪里知道厉害。” 如意不伏气地道:“难道我们还比不上山野农妇?” 贾琮如实道:“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你们可能真比不过。” “呸。”三人红着脸齐声啐道。 “不信就算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定期服避子汤的缘故,你们这年龄产子,十分凶险,现在又没急救手段,若有闪失,岂不成千古恨?”贾琮叹道。 三人顿时脸红,却破天荒没啐贾琮,因感到了他话中的深情爱意。 见宝钗、黛玉都望过来,如意身为大妇,只得含羞道:“那要服到……几时?” 贾琮调笑道:“这就等不及了?” “呸,我们急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贾家的血脉,几回回去那边老太太都问,问的人家都怪不好意思的。”黛玉啐道。 贾琮笑道:“没事,下次老太太再问就说是我的意思,等你们过了二十,身子骨彻底长成了,再孕育方才稳妥。” 晴雯、茜雪、完颜等人也在一边掩嘴轻笑,怪道只有楚婵不必服避子汤,按岁数推算,晴雯、茜雪也快不用避孕了。 直等到傍晚时分,忽听得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贾琮正急得坐立难安,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冲出门去。 “恭喜侯爷,母子平安,得了位千金。”一婆子忙过来报喜。 贾琮彻底放松下来,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恭喜我做什么,这是我侄女儿,去那边给老太太报喜去。” “是是。”那婆子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赏没讨到,反而找个不自在。 黛玉在后面讥笑道:“走,去看看咱‘侄女儿’生的像不像叔叔。” 贾琮从容自若,道:“一起去看看。” 如意、宝钗二人都嗤一声笑出来,红着脸白了贾琮一眼,就你这无赖一点不害臊。 第五百五十三章 祸水东引 如意也动了恻隐之心,微一沉吟,忽然笑道:“反正你也缺伙计,让她们替你办差不就行了?正好两全其美。” 见她果然上钩,贾琮“皱眉”道:“此法虽好,只怕被人说我假公济私。” “怕什么,既然她们是良家女,你雇她们,两情相愿,谁也说不得什么。”如意道。 贾琮“勉强”点头道:“如今也只能暂且如此了。” 如意觑了他一眼,有些回过味儿来,淡然笑道:“这不是正好方便你金屋藏娇么?” 贾琮心里格登一声,忙矢口否认:“我有了烟儿这样神仙般的人儿,哪里还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这不是早早就回来了么?” 如意笑骂道:“去你的,谁知道你这下流种子在外干了什么,倒回来唬我。” 贾琮笑道:“烟儿不必担心,为夫有法子自证清白,你一试便知。” “什么法子……嗯,讨厌,我才不试。”如意腻声嗔道。 “你不试,为夫岂不是蒙受不白之冤?好烟儿,你就做一回青天罢。” 如意嗤一声笑了,在贾琮耳边啐道:“坏东西,就知道欺负我。” ―― 熙丰帝这段时间心情还不错,毕竟得了贾琮运回的三千万现银,过了个肥年。 刚打发了几个议事的重臣出去,看着抬来的一大筐本子,熙丰帝皱了皱眉头,道:“这些是什么折子?” 内侍道:“回皇上,这是军机处苏大学士派奴才送来的,据说都是弹劾桓侯的。” “这混账又出什么幺蛾子,呈上来。” 熙丰帝接过最上面一本奏折,是刑部左侍郎吕文斌的,末尾还有十几个联署官员,后面附着首辅师志泽的票拟。 “这混账,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看完折子,熙丰帝恨恨道。 又看票拟: 桓侯执掌天子亲军,视律法如无物,执法犯法,公器私用,强掳民妓,以充私邸。 宜严辞申饬,勒令退回强取人物,小惩大诫,以儆效尤,恭请陛下圣断。 “此事你可知道?”熙丰帝把折子给戴权。 戴权低头扫了一遍,嘴角微微冷笑。 看来师志泽也知道轻易动不了贾琮,故也不提什么罢官夺爵的话,只让把人退回来就作罢。 因说道:“回皇上,此事奴才今早刚得知,还未来得及禀报。据粘杆处探知,此事大有缘故,折子上一面之词,未必可以尽信。” “说。” “是。奴才得知,昨儿桓侯是赴冯远冯侍郎之请,去百花楼饮宴,观摩神京的赏花大会。 恰好碰上南司缇骑办掠卖人口案,将楼里许多姑娘、清倌人并老鸨、掌柜、账房等一并拿了去。 那些磨刀霍霍的贵人们见锦衣卫坏了他们赏花的好事儿,攻讦桓侯也是情理之中。” 熙丰帝听完戴权说辞,微微点头。 这倒也合情合理,不过贾琮这小子素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没好处的事儿是不会干的,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 随意又翻了几本折子,见宗室王爷、朝堂大员、京中各家武侯众口一词弹劾贾琮,熙丰帝眉头微皱,有些心烦。 当前正要办大事,哪有功夫处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去,把贾琮召来自辩,若说不清楚,朕定要严惩。” “是。”戴权知道贾琮今日一早进宫了,忙去长春宫。 长春宫里,贾琮并如意正和陈皇后见礼,旁边二皇子、十皇子俱在。 请罢安,陈皇后笑着命二人起来,道:“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我?” 贾琮忙道:“这不是想念母后么,特来请安。” 陈皇后微笑道:“是么?我怎么听说你昨儿晚上又做了大事业。” 孙炽幸灾乐祸笑道:“母后所言不错,琮哥儿昨晚不仅驳了大哥、六哥、七哥的面子,还好生威武。 一口吞了神京四大行首并十几个当红清倌人,让在场的宗亲、勋贵、大臣、士绅们瞠目结舌,敢怒而不敢言。” “哦?驸马好大的官威呀。”陈皇后淡淡笑道。 如意瞪了孙炽一眼,娇声道:“母后容禀,此事另有缘故。”说着朝贾琮使个眼色,混账,还不快说。 贾琮忙道:“母后,非琮狂妄,实是另有缘故。 那些被迫卖身的名妓来路不正,皆是多年前被拐子从各地拐来卖入青楼的良家女。 锦衣卫已查到确凿证据,故不惜得罪权贵也要将其救出,免得这些无辜女子被残害一生。” “是么?”陈皇后微微一笑,她可不像如意那么好骗。 “是,母后。您可得为这些可怜女子做主啊。”如意忙点头附和。 陈皇后没好气看了她一眼,笑道:“果然女生向外,如今有了驸马就一个劲儿替他说话。” 见如意要撒娇,抬手止住,续道:“好了,此事我知道了,只要有真凭实据,母后自当秉公直言。” 接着略带责备地道:“琮哥儿,昨儿你却鲁莽了,当着那许多人给大皇子没脸,以后怎么办?” 贾琮拱手道:“回母后的话,琮没读过多少书,只知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皇后满意地点点头道:“话虽这么说,过刚易折,往后你行事还需客气些,莫到处得罪人。须知,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母后教训得是。嗯,最后两句什么意思,请母后赐教。” 贾琮一脸无辜地道,这些高深的话他哪里听得懂,何况他本就不想表现得太过精明,扮猪吃老虎才是王道,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如意、孙灿、孙炽等人都嗤一声笑起来,他们虽没有考科举的水平,不过基本经义是完全清楚的。 陈皇后也气笑了,啐道:“你这无赖,既然不懂意思,还说我教训得是,可见你是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付。” “母后,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难道要琮不懂装懂么?”贾琮辩解道,他只会蒙童水平的经义。 陈皇后哂道:“今儿的话若传出去,你这天下第一大才子可难服众。” 贾琮笑道:“这些虚名于琮如浮云一般,想来凭孩儿的诗作,后来人若想当这个天下第一才子,也得掂量掂量。” “狂妄!” “小人得志!” “这话傲气。” 众人都笑起来,忽听戴权求见。 “宣。”陈皇后看着贾琮道:“定是陛下传你去。” 果然,戴权躬身进来,磕头请安,道:“启禀娘娘,陛下召驸马奏对。” “所为何事?”陈皇后道。 “为昨晚百花楼诸女案一事,今儿许多宗亲、勋贵、朝臣、外戚都弹劾驸马,军机处票拟严词申饬,勒令退还诸女。”戴权道。 “知道了,你去外面候着,本宫与驸马说两句话。” “是,奴才告退。”戴权行礼退下。 贾琮以为陈皇后要叮嘱怎么应对今上,哪知却听她道:“昨儿大皇儿并六皇儿、七皇儿还有那许多勋贵世子去百花楼何事?” “那还能为什么事,自然是想一亲诸位大家名妓芳泽,常言道,家花没有野花香,听说大皇子的王妃虽出身名门,却相貌平平,身段儿干瘦,想来……” 贾琮嘿嘿笑道,正说得高兴,忽见陈皇后神色沉下来,神色有些着恼,忙闭上嘴,脑中急速运转,思考自己哪里说错了。 笨蛋!陈皇后暗啐一口,缓缓道:“本宫是问你,他们去百花楼干什么?谁问你王妃。” 贾琮听她重重吐出“他们”二字,顿时恍然,这分明是暗示自己栽赃大皇子,祸水东引。 忙道:“琮只知办案,却不知‘他们’去百花楼干什么,查清以后再禀明母后。” “嗯,去罢,莫让皇上久等。”陈皇后微笑道,这小子还不算太笨。 贾琮告辞出来,拉着戴权道:“总管,今儿风向如何?” 戴权叹道:“参你的折子足有一大筐,都是些朝里的权贵。 老弟,你这次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为几个女人,至于么? 即便要这几个女人,何不事先去打个招呼,这样大张旗鼓,却让人没法下台呢。 凭你老弟的面子,难道他们不卖给你?” 贾琮苦笑:“不瞒总管,琮如今囊中羞涩,哪有钱买人呢?” 戴权奇道:“老弟,你的身家咱家也略知一二,何至于此?” 贾琮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只因小弟现在另做了一门生意,花银子海了去了,故没什么闲钱。” “哦?什么好生意?”戴权双眼放光问道。 贾琮道:“海贸。小弟与薛家办了一间商号,出海与万国做生意。老哥有兴趣么?” 戴权吞了口唾沫,道:“这确是好生意,须投多少本钱?” 贾琮伸出四根手指,道:“小弟投了4000万。” 戴权倒吸了口凉气:“这么多?老哥我有心无力了。” 他往年都是过苦日子的人,自从贾琮起家,他才富了些儿,却也没钱参与这等生意。 贾琮低声笑道:“朋友尚且有通财之义,何况你我兄弟。总管放心,盈利之时,小弟自有一份心意送上,总管莫嫌弃微薄便是了。” 戴权眉开眼笑,贾琮的心意从没有微薄的说法,忙道:“老弟太客气了,我却不知如何报答,实受之有愧。” 贾琮道:“总管对我姐弟还不够关照么?琮岂是没有心肝之人,自当投桃报李,内相再分彼此,琮惭愧无地了。” “好兄弟。” “一辈子。” 两人又说了一番“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话,戴权才低声道:“今儿陛下并无深究的意思。 我已在御前替你进了言,待会你只管咬定是办案,谁都奈何不得你,至于日后怎么圆回来,想来老弟手下自有高人。” “多谢总管。” “此外,如今你正是陛下跟前儿得用的人,他们联手参你正犯了大忌。 别说老弟一身正气,即便有罪,他们又如何参得倒呢? 这不明摆着党同伐异么,陛下岂会让他们得逞?”戴权阴笑道。 贾琮笑道:“谢老内相指点。” “你我兄弟同心,哥哥我怎会眼睁睁看着老弟被人谗害?”戴权笑道。 “若无内相照拂,琮举步维艰也。” “客气客气。” 说话间,到了养心殿,贾琮跟着戴权进去,见几位大学士都在,另外还有好几个重臣,并忠顺王爷、关阳侯、石城侯、川宁侯等宗亲勋贵。 贾琮夷然不惧,纳头便拜:“臣贾琮,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熙丰帝冷哼一声,道:“你少给朕找些麻烦,朕躬自然安康。” “臣不敢,臣惶恐。” “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儿?昨儿为什么假公济私,带兵闯入青楼,强抢民妓?你看看这筐折子,都是参你的。” 熙丰帝冷冷道,这混账,也太不省心了,旁人被参的折子是按本算,他是按筐算。 贾琮扫了那满满当当的大竹筐一眼,大声道:“陛下,臣冤枉!” 第五百五十四章 极限施压 第556章极限施压 众人若有所思,道:“侯爷的意思是……” 贾琮道:“我问过冯胖子,武侯一脉欠款远多于我等,少则百万,多则近二百万,我料定武侯一党素来倚权仗势,必舍不得出这笔银子。 到时候我一本奏上去,说咱们恭行圣谕,省吃俭用,积极还款,而有的人纹丝不动,桀骜不驯,视圣旨如无物,谁忠谁奸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众人大喜,抚掌笑道:“此祸水东引之计极妙,到时候陛下的雷霆之怒都得由那起子武侯受着。” 贾琮道:“诸位,退点钱只是个引子,后面的事儿才是关键。” 众人神色一凝,忙道:“请侯爷明示。” 贾琮看了庞超一眼,示意他来解释。 庞超微微颔首,轻咳一声,道:“诸位,此番京中清理亏空,所涉金额极大,无人可以豁免,只怕将有不可测之大变。” “庞先生,有何变故?”众人正襟危坐,忙问道。 庞超道:“这却非超所能预料,唯一能确定的是,追比之策一旦收紧,总有人会忍不住跳出来,铤而走险。” 贾琮道:“琮半个月之后就会对一些人动手,一来皇命难违,二来这也是打击武侯一脉的大好机会,三来这更是我等效忠皇上的大好机会,诸位世伯切莫自误。” 王子腾点头道:“桓侯此言大善,如今天下兵权尽操于众武侯之手,我等若想有一番作为,必得从老虎嘴里抢食,如今既然皇上也有这个意思,何不乘势而为?” 卫宜道:“子腾兄所言甚是,正好趁此机会让皇上看看咱们这帮人也不是吃素的。” 众人都点头称是。 “既然大家伙都持此见,上回说的早做准备的事儿,办得如何的?”贾琮道。 “侯爷放心,我已密调了几百身强力壮,粗通武艺的家生子并亲兵后裔进城暗伏。”治国公府马尚道。 石光珠道:“我也是一般,两个月前便调了家下人进来,且也联络了京营中的铁杆故旧,虽说不能让其改旗易帜,不过若有事时,先送个信,暗中相助是可以的。” “我等也是一般。”众人皆拱手道。 “好!”贾琮点点头:“我已命锦衣卫严密监控京军各营,但有风吹草动定瞒不过我。此外,吴世伯你提督九门,身负内城安危,更是我等的最后一道防线,还望多加小心。” 吴朗忙道:“桓侯放心,陛下早有严旨,我怎敢大意。” “好,为防突发十万火急之事,不及从容部署,咱们白天便以狼烟为号,夜晚以烟火为号,一旦见我发出信号,诸位必须放下一切,立即带人与我会合应变,如何?”贾琮沉声道。 “好!就这么定了。”众人微一沉吟,皆点头同意,如今上了贾琮的贼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 半个月后,霍鹏呈上贾琮、忠信、冯远三人的联署奏折,列出了目前主动退还欠款的人员名册,请求对个别仗势不还、目无君上的人采取措施。 用贾琮的原话说是:臣请对冥顽不灵、藐视朝廷者,抄其家产、革其职爵,以示律法之威,以儆后人之心。 熙丰帝看完折子,立即朱批了一个字“准”。 五月二十五日,锦衣卫接到今上批示,南北司缇骑四出,短短半天就抄了两家乡君府、两家奉恩将军府,另抄了几个六部员外郎、主事府邸,有关人员一律贬为庶人。 雷泰、空性、解辉等人则带指挥使衙门直属精锐缇骑去抄了两家勋贵府邸。
“奉圣谕,着曲亭男爵府诸人即刻束手就擒,违抗者格杀勿论!” 曲亭男爵府已被空性等人团团围住,过往行人早就被这阵仗吓住了,远远不敢过来,有胆大的悄悄贴着墙根儿摸过来,看热闹。 男爵府内的家下人早已吓破胆,屁滚尿流跑进去报信。 不多时,曲亭男王欢率亲兵出来,喝道:“你们要造反么!我有御赐诰券,可抵杀人大罪,岂容你们这帮鹰犬撒野! 来人,去禀告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就说锦衣卫要对我们勋贵下手了。” 四个亲兵应声出来,欲强冲出缇骑阵势。 空性呵呵一笑,大手一挥。 几声惨叫,四个亲兵登时被乱刀砍死。 这些缇骑跟着贾琮参与过江南剿匪、山东平叛,杀过人见过血,哪里会把区区男爵放在眼里。 王欢又惊又惧,从空性果决的目光中,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好善了,如今敌众我寡,语气不由得放软了几分,道:“们欺人太甚!我犯了什么罪,你们竟敢杀上门来,可知王法二字?” 空性冷冷地道:“奉圣谕,着曲亭男爵府诸人即刻束手就擒,违抗者格杀勿论!” 王欢暗忖与其落到锦衣卫手里生不如死,有冤无处诉,不如冲出重围,去大都督府上求救,至不济将屠斐拉下水,晾他也不敢见死不救,否则人心就全散了。 他也有几分勇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因拔出佩剑,喝道:“儿郎们,锦衣卫残害忠良,随我冲出去求援!” “是!”众亲兵齐声怒喝。 “给我杀!”王欢大喝一声,指挥着众亲兵杀出来。 空性摸了摸光头,咧嘴一笑,“来得好!给我杀!”话音未落,舞开水磨镔铁禅杖便迎了上去,直取王欢。 两个亲兵舍身护主上前阻挡,但见黑影一闪,杖头铲过,两颗大好头颅便飞了起来,无头尸体狂喷鲜血,缓缓倒下。 王欢一惊,这和尚好厉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听砰砰之声连绵不绝,身前七八个亲兵全被禅杖打飞,无不筋折骨裂,五脏俱碎。 “杀!”众锦衣卫一拥而上,围着王欢众人乱杀,外围靠不拢的更杀进男爵府去,见到不跪地投降的便是一刀。 王欢自认为亲兵精锐,人数虽少,足以突围,没想到碰上空性率领的精锐,顷刻间被屠戮一空。 男爵亲兵额度仅150人,即便王欢齐装满员,又如何是空性率领的好几百精锐的对手? 一百户官四下看了看,道:“禀千户大人,抗法者已尽数正法,请您示下。” “抄家!”空性摆摆手。 “是!弟兄们抄家!” 类似情形,还发生在城内另一处勋贵府邸,横岭子爵府。 雷泰、解辉二人也遇到个不怕死的,仗着自家是世袭勋爵便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以为锦衣卫是虚张声势,直到被雷泰舞着烂银镔铁双刀杀进门去,才知道朝廷之威不可抗。 半个时辰不到,锦衣卫又屠了一座子爵府,押走内宅眷属,开始抄家抵债。 这也是贾琮的授意,以酷烈手段,震慑宵小。实则是对武侯一脉极限施压。 今天抄的男爵、子爵,都不是什么军中的大人物,但又有世爵在身,既能施压,又不会太过刺激武侯,让其狗急跳墙。 因为贾琮也害怕熙丰帝准备不足,万一事情闹大了兜不住,那就完蛋了,因此掌握分寸很重要。 第五百五十五章 当局者迷 第557章当局者迷 次日,朝会,但凡有资格上朝的都来了,没资格上朝的也作为奏事官来了,目的就一个,弹劾贾琮。 戴权刚说完“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贾琮便被数十个文官、勋贵、宗亲参成了筛子。 “臣弹劾桓侯贾琮,执法犯法,公器私用,滥用职权,肆意妄为。” “臣弹劾桓侯贾琮,暴虐不仁,残害忠良,滥杀无辜,意图谋反。” “臣弹劾贾琮,当街擅杀勋爵,灭人满门,凶残狠毒,令人发指。” “臣弹劾贾琮,肆意妄为,矫诏杀人,不知敬畏,实禽兽之行也。” “臣弹劾贾琮,凌虐皇室宗亲,扰乱朝纲,败坏伦常,有不臣之心,更有不臣之行。” …… 贾琮瞪了冯远、忠信二人一眼,怎么都参我,没人参你们? 冯远、忠信“憨厚”一笑,能者多劳。 足足参了小半个时辰,才稍稍停歇,贾琮开口道:“启奏陛下,方才诸人所奏乃一派胡言!臣请试驳之。” “准奏。”熙丰帝淡淡道。 “李侍郎、屈侍郎,你们两个别忙着参我,本侯奉旨追比国库亏空,下一步就要追到你们头上了,诸位大人参我之前最好先摸摸自己屁股干不干净。 还说我有不臣之心,简直笑话,本侯第一个全额退还国库欠款,们还了几分银子?究竟是欠钱不还的不臣,还是主动退还的不臣?”贾琮道。 众旧党一时说不出话来,当着熙丰帝谁敢说养廉银子拖欠不发?这不是心怀怨望么? “还有你们这群宗亲,身为天家宗室不知以身作则,反而带头把国库掏空,还视圣旨如无物,赖账不还,你们想干什么? 难道国库的民脂民膏是给你们奢侈享乐的不成?还是说你们把国库的银子,当成了自家的私产,试问这不叫不臣,什么叫不臣?”贾琮冷笑道。 “还有你们这群勋贵,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在金銮殿上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我贾琮行事光明磊落,岂是你们这群小人能污蔑的?说我残暴? 本侯在边关杀人盈野之时,尔等可知道?为何我不杀别的人,偏杀那两家勋爵府?因为他们抗法!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袭杀锦衣卫视同谋反,按律我可以诛其九族,不过本侯宽大为怀,只杀了作恶之人,连他们的家眷我都秋毫未犯,这叫残忍暴虐?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诸公,本侯杀人,只为公不为私,只为法不为仇。昨儿抄家所得,我已如数上交户部,本卫分文不取,说我执法犯法、残忍暴虐、有不臣之心的,请问我图什么? 冯大人,请给诸位大人说说,本卫昨儿一天的成果。”贾琮冷冷道。 冯远忙拿出一个小本子,道:“启奏圣上,昨日清缴欠款共折银200余万两,堪堪抵过被抄诸家所欠之银。” 熙丰帝点点头道:“善。” 听到熙丰帝表态,参贾琮的人心气儿一馁,一时无法反驳。 霍鹏接口道:“禀皇上,追比国库欠款已过半月,除了忠信王爷、桓侯、冯侍郎全数退还外,其余少数人或多或少退还了一些,大部分人纹风不动。 不知是无力偿还亦或是不愿偿还,臣以为桓侯惩一儆百之行,使得国法昭彰,乃是大善,并无不妥。” 他们几个大学士考虑影响,从没去国库“借”银子,也没这个必要,有的是人给他们送钱。 董仪道:“禀皇上,臣以为,今科春闱刚刚结束,此次追比欠款,更像是一场忠义之心的科举。 譬如桓侯、冯大人、忠信王爷等早早夺魁,有的人欠着国库数十万银子,拖欠多年,分文不还,却参别人有不臣之心,臣不知何意。” “臣等附议。”众新党官员忙附和。 反正桓侯如今是咱们一边儿的,追债也追不到咱的头上,抄家也是抄旧党的家,嘿嘿。 江风也道:“禀皇上,臣以为桓侯此举有礼有节,并无不妥,曲亭男爵、横岭子爵二人贪婪守财,抗旨不尊,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与桓侯无干。” “臣等附议。”关浦并中立一脉忙道。 如今冯远作为代表,还深陷在这件事里,捞贾琮就等于捞冯远。冯远在,他们欠的债也可以缓和些。 忠信见忠顺王爷等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心中偷笑,大声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国库亏空一案,迁延多年,已成沉疴,非得以猛药治之不可。 宗室也好、朝臣也罢,欠了国库银子,就该如数退还,有人非但一毛不拔,甚至还敢悍然参劾奉旨清偿之臣,岂有此理?” 他本来也是穷鬼,不过跟着贾琮干了几票,也着实赚了些银子,还掉欠款还绰绰有余,只要忠顺亲王等人不还,自己在今上心中的分量自然大大提升。 俗话说得好,不是自己多大能耐,全靠同行衬托。 “忠信王爷所言极是。”众宗室、牛继宗、王子腾等十数家贾琮一党的勋贵皆躬身附议。 如今反贾的只有旧党、部分勋贵、宗亲,在声势上已落下风,加之其并不占理,故不敢再说,生怕被嫉恨,重蹈他人覆辙。 更有心思活泛的,已在考虑是否要适当还些银子,免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师志泽、苏浩初二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圣意已明,不必做无谓之争,功夫须在诗外。 旧党众人见大佬一言不发,都会意地偃旗息鼓,且让新党得意一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熙丰帝淡淡道:“国库藩库亏空积弊深重,已成朝廷心腹大患,再不清理,日后对国家对诸位爱卿皆非好事。 如今京中已铺开了摊子,着三法司、户部、吏部并锦衣卫派干员分赴各省,主持追比之事,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旧党、武侯等人弹劾贾琮再一次无功而返,众文武也没心思讨论其他政务,朝会草草散了,众人鱼贯出来,各自呼朋唤友,低声商议对策。 “大都督……”众武侯簇拥过来,围着屠斐。 屠斐竖起手掌,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先去,抬眼见众旧党大员拥着师、苏二人出来,笑道:“今儿家母寿辰,请诸位大人拨冗赏光。” 师、苏二人心中有数,此时的宴会自有深意,笑道:“威国公美意,我等定来叨扰一杯寿酒。” 众官忙笑着点头答应。 屠斐笑着拱手谢过。 旁边路过的忠顺亲王笑道:“威国公,你要请客本王可听到了,定要给我留个位置。” 屠斐“受宠若惊”地道:“王爷愿降临,下官岂有不倒履相迎之理?不单要请王爷,更要请其他诸位王爷赏脸,图个热闹。” “好好,就这么定了,本王替你邀人,咱们一起去府上给太夫人拜寿。”忠顺王爷笑道。 “不敢不敢。”屠斐拱手谢道。 这边自有另一帮人拥着贾琮等人出来,其核心便是贾琮、忠信、冯远三人。 “诸位,都各自去罢,咱奉旨办差,对事不对人,绝无蝇营狗苟之事。”贾琮生怕影响不好,拱手道。 “桓侯所言极是,我等一心为公,并不是来讨人情。”众人笑道,心领神会地各自去了。 人群散去,只剩贾琮、忠信、冯远三人组同行。 “老弟,接下来怎么办?霍相可有钧令?”忠信问道。 贾琮笑道:“如今大势在我,当然是继续切香肠了,看那群贪鄙之辈能忍到几时。” 冯远道:“何谓切香肠?” “就是蚕食之意。”贾琮道:“既已起势,咱断断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有负皇上重托,必遭反噬,我等很有可能身败名裂。” 忠信点点头,如今借助清欠之事,他的声望急剧提升,隐有与忠顺王分庭抗礼之势,身边聚集了一大票宗室,若弄个夹生饭,树倒猢狲散不说,只怕自己以后日子难过。 因恶狠狠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咱要干就干到底,这次动一两家辅国公罢。” 贾琮奇道:“王爷为何忽然这般杀伐决断,倒让小弟刮目相看了。” 忠信嘿嘿一笑:“这不是为皇上尽忠么,岂敢徇私枉法。” 冯远哂道:“王爷是看上大宗正的位置了罢?” 忠信知道瞒不过他,笑道:“岂敢岂敢,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管他大宗正、小宗正,只要能给皇上办事便成。” 知道贾琮不太明白,冯远解释道:“大宗正掌管皇室宗亲的考封、升黜、承继、赏罚、监察、弹劾、训教诸事,实是一等一的肥缺。 如今的大宗正忠顺王爷是太上皇的心腹,素来仗着爵高位尊,有些得意忘形,在帝后面前有时不太恭敬。若王爷能取而代之,自然上合天意,下顺民心。” 贾琮对忠顺王的做派也听元春说过一些,因笑道:“琮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冯远笑道:“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忠信大喜,贾琮表态等于皇后、戴权、如意公主、元妃等人都站在他一边,胜算大增,忙道:“得老弟一言,幸甚。正方兄的心意,我也铭感于心。” “值什么,你我兄弟,意气相投,自当互相扶持。”贾琮道。 “好兄弟。”忠信“感激”地揽着贾琮的肩膀。 冯远也伸手揽住他另一边肩膀,道:“旧党那边,还要继续下手么?只怕会引起强烈反弹,动荡朝局。” 贾琮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们敢造次,我就把他们侵吞国库公帑的事儿抖搂出去,看士林百姓站在谁一边。” 冯远缓缓点头,道:“老弟的意思是再加一把火,让旧党自乱阵脚?” 贾琮道:“正有此意。如今旧党中人欠款最多,要想偿还千难万难,除非破家舍业,不过又有几人有这等壮士断腕之勇? 只要他们不还,咱就有借口整他。这次合新党并你们这一派的力量,旧党恐怕剩不下几个人了罢? 届时空出来的位置,请江相和霍董二位相爷商议罢,我看此役之后正方兄弄个尚书干干,应是水到渠成。” 冯远摆手笑道:“只求为国效力罢了,其余不敢奢望。子龙此计乃是阳谋,让旧党中人要么掏钱,要么丢官,实乃两难也。” 忠信笑道:“更妙的是旧党中人估计泰半都抱着侥幸之念,以为师、苏这两棵大树能庇护他们,能不掏钱就不掏钱,却不知大树都快倒了。”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贾琮笑道。 冯远有些担心,道:“咱们借势做局,说不定别人也在做局,或许我等已身在局中矣。” 贾琮笃定地道:“无妨,他们做局,却不知陛下也在做局,咱靠着陛下,只要站住了道理,占定了大势,管他什么局,我等先就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庞先生的高见?”冯远道。 贾琮点点头,“正是。” “那我们就放心了。”忠信、冯远一起松了口气。 第五百五十六章 君子之诛 今夜,威国公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庆贺老夫人突如其来的寿辰。 众家下人得了赏钱,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笑呵呵地迎接各方来客。 虽说是临时起意,不过凭威国公府的资源,短时间内便办出了数十桌奢华酒宴,招待诸位贵客。 这种时候搞聚会,必被有心人察觉,屠斐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反而光明正大开筵,以示无私,谁都拿他没办法。 煊煊赫赫的酒宴吃罢,该走的都走了,该留的自然借故留在最后,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内书房里,屠斐、曹劲、李猛、师志泽、苏浩初、忠顺亲王、义振亲王等国朝顶尖权贵齐聚。 分别代表了军方、朝堂、宗室的强大力量,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太上皇的亲信宠臣。 其中忠顺王爷是太上皇的亲兄弟,当年曾力推他上位登基,故得封为大宗正,执掌宗人府数十年。 义振亲王则是太上皇最喜爱的第十三皇子,若非在朝中没什么人缘,当年废太子后,未必轮到今上接掌神器。 即便如此,义振亲王也执掌着内务府,紧紧管着太上皇的钱袋子,今上登基十余年,连内库的边儿都挨不着。 “诸位中堂、王爷,今儿冒昧相请,实是为了贾琮等人结党乱政之事,此獠若不除,只怕国无宁日,我等亦不得安生。”屠斐开门见山道。 众人不语,都看着师志泽,这里就属他这个首辅地位最高。 “国公此议甚善,不知可有良策?”师志泽肯定了他的意思,却不露自家底牌。 屠斐笑道:“下官与二位兄弟都是武夫,才拙计短,哪能想出什么良策,故此才邀诸位中堂、王爷来讨教讨教。” 他也不是傻子,这等大事贸冒然说出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义振亲王上次贡锦案没弄死贾琮,早已看他不顺眼,且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连今上他都不怎么敬畏,何况今上的一条狗? 因冷笑道:“如今贾琮一党在朝堂中颇有拥趸,又有新党二位大学士撑腰,他又是今上的乘龙快婿,要动他非太上皇开口不可。 依我看将其逆行禀明太上皇,请一道圣旨诛杀罢。” 苏浩初瞟了一眼屠斐,摇头道:“难,难,难。上次贾氏一案,太上皇不是开过金口了么? 贾琮都上了法场,还是毫发无损。且这次他仗着有皇上撑腰,并无明显破绽,更难对付了。” “这……”义振亲王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贾琮既是国公之后,又是武侯,又是驸马,还有个姐姐是贵妃,这几道护身符同时贴在身上,只要不造反,谁能拿他怎么样? 上回明目张胆去青楼抢人,当众打诸位王爷、侯爷、大员的脸,还不是抢了就抢了,一根汗毛都没掉,不,是赔了500多两银子。 差点把几个老王爷气过去,谁能把他如何?参他的折子,全都石沉大海,估计都被戴权这阉竖截了。 忠顺王爷喟然叹道:“贾琮仗势作恶倒也罢了,更可恨者以忠信为首的部分宗亲助纣为虐,攀附小人,为贾琮张目,如今要参倒他,难上加难矣。 实不相瞒,我早已与诸位王爷议过此事,都束手无策,连宁寿宫夏公公也说此子狂悖,居心叵测,太上皇深以为国朝大患。 奈何陛下一意孤行,太上皇他老人家顾念大局,故迟迟不出手惩戒。” 众人听他话中已露端倪,既然贾琮参是参不倒的,那其他手段呢?且又数次提到太上皇,这意思已经相当明白了。 师志泽微微点头,沉声道:“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言其有五恶,有一于人,则不得免于君子之诛。 如今仆忝为首辅,却不能为国家诛奸佞,实愧对圣人教诲矣。 如今,此子邪途深陷,不可不诛也,诸位若有拨乱反正之法,仆愿奋此残躯,摇旗呐喊。” 众人沉默不语,“拨乱反正”四个字大有名堂,关键是拨谁的乱,若只是贾琮,值得首辅说这番话? 屠斐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贾琮自来行事酷烈,这次不问青红皂白,肆意抄家抓捕朝廷命官、勋贵、宗室,视百官如草芥。 现在情况不明,他还收着些力气,若我等坐视不理,只怕要不了多久锦衣卫的刀就要架在我等脖子上了罢? 到时候,谁来辅弼君王,谁来收拾朝局?” 众人皆缓缓点头,看贾琮这势头,只怕不会轻易收手,也收不了手,一万万两银子的亏空,不抄些人家,拿什么来填?
忠顺王爷冷笑道:“若无今上授意纵容,谅他也没这么大胆子。” 苏浩初道:“今上以严刑峻法追比亏空,大违仁义之道,只怕朝廷动荡,人心不安。 若激起地方、九边各地动乱,只怕苍天变色,此时须得太上皇他老人家出来主持局面,方为国家之幸。” 义振亲王看着屠斐道:“威国公乃国之柱石,军中大纛,于此情此景可有高见?” 屠斐看了曹劲、李猛一眼,见他二人缓缓点头。 因沉声说道:“贾琮倒行逆施,莫说你我诸位、文武宗亲,便是京营数十万将士亦苦之久矣,皆欲食其肉而寝其皮。”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大定。 义振亲王与忠顺王对视一眼,一拍手,道:“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我明日便找个由头去宁寿宫面禀于父皇,请他老人家出来调理阴阳,再造乾坤。” 屠斐、曹劲、李猛齐声道:“只要太上皇有旨,臣等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师志泽捻须笑道:“我等众志成城,何愁大事不定?” “首辅所言极是。”众人抚掌笑道,谁都没发现左都督李猛脸上虽在笑,眼底却有一丝冷芒闪过。 ―― 这几日锦衣缇骑四处出击,在京中各官宦豪门府邸挨家挨户发票牌追债,与霍鹏、贾琮、冯远、忠信等人一党的倒不太担心,随便交些银子就能暂保平安。 旧党、各武侯并忠顺、义振一党的人则难免惶惶不可终日,既想尽力还些,又怕被同僚同党说示贼以弱,首鼠两端。 若要死硬着不还,又实在是心中没底,生怕锦衣卫找上门来,到时候不仅丢官,还要被抄家,那就亏大了。 正当神京城风声鹤唳之时,宫中忽然传出消息,说太后偶染小恙,皇后并诸位嫔妃都轮流去侍疾。 贾琮听才从宫里看望元春出来的贾母说及此事,问道:“太后得的什么病?” 贾母道:“太医说是中了暑气,不碍事。只是太后有了春秋,不比年青人,康复的慢些罢了。” 贾琮点点头,也不放在心上,此事戴权并没派人出来报信,说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又过了两日,贾琮见如意公主从宫中回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忙问其故。 如意闷闷地道:“今儿进宫看望皇祖母,她老人家比前两日还憔悴了些,精神也大不如前,都怪太医院的庸医不济事! 一点小疾也看不好,皇祖母若有个好歹,我定要去拆了太医院的大堂!” 贾琮眉头微皱,这当口出了太后的事儿,自己的计划倒不好强行推动了,忙问道:“母后怎么说?” “母后说叫你明天进宫去,她有话吩咐。”如意道。 贾琮暗道皇后召见定是有事,忙去找庞超商议。 庞超沉思良久,道:“按常理推断,太后年事已高,有些病痛也是常情,只是这当口正是一触即发之时,却让人心生疑窦,若说是巧合,也太巧了些。” 贾琮道:“先生是说其中有鬼?可是今上、皇后都去看过,太医也诊治过,岂能有假?难道还能瞒得过今上的法眼不成?” 庞超道:“病是真病,只是时机太过巧合。且静观其变罢,看明日皇后说什么。” 次日,贾琮一早进宫拜见皇后。 “咦,大姐姐,你怎么在这里,皇后娘娘呢?”贾琮看着元妃从长春宫里迎出来,奇道。 元妃笑道:“娘娘去宁寿宫给太后侍疾去了,叫我在这里等你。她一会儿就回。” 贾琮道:“太后凤体如何?” 元妃想了想,道:“前儿听太医说只是中了些暑气,又受了风邪,本不是大病,如今吃了几剂药,并未见效,反而越发重了些。 今儿都召诸位王爷、皇子进宫侍疾了,皇上、娘娘正为此日夜忧心呢。” 贾琮看了看左右,道:“太后气色如何?” 元妃见他神色有异,略一思忖已明其意,肯定地道:“太后前几日气色尚可,这两日每况愈下。” 这就不是装病了,贾琮缓缓点头,若是装病,恐怕最多骗骗元春,能骗过帝后?―― 太后寝宫内,熙丰帝、皇后并诸多宗室王爷、皇子正侍立殿内,静候太医院老供奉诊脉。 隔着纱帘隐约看去,但见太后肌肤黄瘦,眼窝深陷,皮包骨头,寻常人一眼都能看明白,分明是油尽灯枯,大限已至。 第五百五十七章 二圣相见 老供奉跪在床前,细细诊完脉,从里间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太后自前日中暑之后,饮食不进,且又因风邪入侵,内外煎熬,已伤了本元。 加之年事已高,药石罔效,恐……回天乏术,臣罪该万死。”说完跪倒。 “什么?”众王爷、皇子都惊呼一声。 不过却没人对太医喊打喊杀,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以后得了病还得求人家。 把这医术最深湛的供奉杀了,到时候谁来救命?可不能重蹈曹操复辙。 熙丰帝皱眉道:“难道就没办法了?朕命你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太后治好,若治好了,朕重重的赏你!” 老供奉道:“臣医道浅薄,愧对圣上,深负君恩,竭尽心力也只能为太后延寿数日。” 熙丰帝眉头紧锁,叹道:“你们在这里轮流侍疾,片刻不许离人,朕去看看圣皇。” “臣等遵旨。” 乐寿堂内,太上皇身披一领黑白二色的八卦云锦道袍,正在蒲团上打坐,闭目冥思,身后两尊铜鎏金夔龙纹方鼎内飘出淡淡香烟,清心安神。 熙丰帝进来,见此情景,走到太上皇身前沉声道:“父皇,孩儿方才去看了母后,据太医说,病势非轻,急切之间恐难尽复旧观。” 太上皇虽年过八旬,近年保养得谊,身子骨倒还十分硬朗,闻言双目微睁,看不出半分喜忧之色,指了指身前的蒲团,道:“坐。” 熙丰帝看了看蒲团,缓缓盘膝坐下。 “皇帝不必宽慰朕,你母后的身子我知道。自古以来圣贤皇帝,谁无一死? 可见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朕修道多年,往日妄求长生,实是愚不可及。 好在读了那几箱子道书,总算明白了生死不可强求的道理,岂会看不透你母后的事?”太上皇摆手道。 熙丰帝忙道:“父皇圣明,您老人家保重龙体要紧,孩儿已严令太医院全力救治,母后吉人天相,或有一线生机。” 太上皇摇头微笑,道:“皇帝可知道当年朕为何传位于你?” 熙丰帝道:“圣心如渊如海,岂是孩儿所能窥测。” 太上皇道:“就因为你这份诚孝之心。 当年朕那般中意你二哥,早早将他立为太子,哪知他竟趁着朕身体抱恙,迫不及待要坐那把椅子,让朕实实痛心疾首。 其他皇子也明里暗里拉帮结党,都望着大位或想博个从龙之功。 只有你老四,每日老老实实来服侍朕汤药,嘘寒问暖,延医请药,竟无半点私心杂念。 朕方才明白,皇子的才智谋略皆是其次,心性品格才是第一。” 熙丰帝也感动地道:“父皇谬赞,孩儿不过中人之资,并无圣主明君之德才,只从小得父皇教诲,做人要老实本分,自此一日不敢或忘。 不承望父皇力排众议,竟授以神器之重。 这些年以来,时时刻刻牢记父皇重托,夙兴夜寐,未有一日懈怠,深恐辜负了父皇的信重,愧对列祖列宗。” 太上皇笑着点点头:“你做的很好,朕老怀大慰。江山交在你手里,朕日后随你母后去了也放心。” 熙丰帝忙道:“父皇龙体康泰,何以出此不吉之语。” 太上皇摆摆手道:“朕这个年纪哪里还在乎这些。
只是你往后的日子还长,近来听说不少事情,什么新法,又是亏空的,搞得京中人心惶惶,连你几个皇姐皇妹也来找朕哭诉。 皇帝,朕知道你的心是好的,想把祖宗打下的基业管好,却须知治大国如烹小鲜,切不可操之过急,以致天下动荡。” 熙丰帝道:“父皇容禀。非是孩儿逞强胡来,想着强爷胜祖,实是迫不得已。 这些年来,朝廷用钱的地方增加了许多,各省上解的税赋又越来越少,天下十成土地中倒有八成不必缴税。 长此以往,朝廷实难支撑,更恐有陈胜吴广之患。 至于亏空一项,更是触目惊心,单国库便亏空一万万两以上,各省藩库更难计数。 孩儿不得不硬着心肠催缴,只望多少能充实些仓禀,以备祸患。 那几个皇姐皇妹既然求到父皇膝下,孩儿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便自掏腰包替她们赔补了罢。” 太上皇微一沉吟,道:“你的苦衷朕自然明白,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做皇帝何尝不是一般。 你有雄心壮志,能人所不能,欲一扫天下陈腐宿弊,朕心甚慰。 朕垂垂老矣,早无开创之志,只恐你急于求成,变更祖法,惹出乱子。” 熙丰帝拱手道:“父皇放心,孩儿身负天下之重,定会审慎从事,万不敢轻忽。” 太上皇笑着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去罢。朕乏了。” “父皇莫太过劳累,孩儿明日再来请安。” “善。”太上皇点点头。 熙丰帝走后,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手持拂尘,如狸猫般进来静静站在一边候命。 太上皇神色肃然,方才与今上的谈话看似平凡温情,实则他已暗中提醒了数次,但今上表露出的破釜沉舟之志,彻底粉碎了他仅存的一丝幻想。 变更祖法,激怒世间权贵豪绅,必致天下动乱,江山不保。祖宗的基业决不可毁在老四的手里! 太上皇默然半晌,缓缓开口道:“告诉他们几个,依计行事罢。” “奴才遵旨。”夏守忠目中闪过一丝兴奋,敏锐地嗅到了熟悉的权力味道。 这种滋味儿已多年未曾尝过了,任何人一旦尝过,就总会食髓知味,再也不肯放手。 即便迫于无奈放手,也会忍不住想方设法、巧立名目再去尝尝,皇帝也不例外,因为皇帝也是人。 权力的种子一旦在人心中扎下根来,除非把心剜掉,否则是绝无可能剔除的。 什么淡泊名利、超然物外都是扯淡,要么从未拥有,要么被迫放弃,不外如是。 夏守忠这么想着,快步离去。 ―― “琮参见母后。” “臣妾参见娘娘。” 听闻陈皇后回来,贾琮、元妃忙迎出去。 “平身。”陈皇后笑着摆摆手,带着两人进去,道:“元妃妹妹先回罢,本宫和琮哥儿说几句。” “是,臣妾告退。”元妃福了一礼,犹自不放心,看了贾琮一眼,道:“琮哥儿,说话沉重些儿,不许顶撞了娘娘。” “大姐姐你就放心罢,难道我是小孩子不成?”贾琮笑道。 元妃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不是?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太后薨逝 陈皇后安坐罗汉床内,笑道:“元妃爱弟至深,你这小子还不领情。” 贾琮笑道:“大姐姐也忒操心了些儿,难道在母后这里,琮还要谨小慎微、言不由衷么?把母后看成什么人了。” 陈皇后白了他一眼:“你这家伙,油嘴滑舌,我若责怪你倒像小肚鸡肠一般。” 贾琮笑道:“正因为母后胸襟如海,宽厚贤德,琮才敢屡屡放胆直言,直抒胸臆。” “好了,闲话休提。今儿叫你来是提醒你,近日不可得意忘了形,仔细阴沟里翻船。”陈皇后道。 贾琮心中一凛,道:“可是太后那里……” 陈皇后点点头道:“就这几日了。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正是风云际会之时,你这个锦衣提督不可懵然不知。” 贾琮脸色一肃,躬身道:“母后放心,孩儿自会被甲枕戈,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陈皇后抚掌道:“好!真将军也!” “母后过奖。琮虽有些防备,却不知敌人会从何处杀来,请母后赐教。”贾琮道。 陈皇后淡淡一笑,道:“你不觉得太后的病太巧了些儿?” 贾琮一愣,道:“虽说巧合,不过太后娘娘这把年纪,什么时候生病都不奇怪,况且前几天着实暑热,琮在家里得放好几盆冰鉴才能睡着呢。” 陈皇后摇头微笑:“你呀也太天真了些儿,太后非比常人,饮食起居自有专人照料,岂会轻易中暑,还一病不起?恐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罢。” 贾琮悚然一惊,能随意安排太后生死的……也只有那一位了。 陈皇后敛去笑容,肃然道:“此事你应知道轻重,回去后万不可轻泄与人。” 贾琮忙点头道:“母后放心。不过,这个道理孩儿虽不太明白,总有熟悉宫内事务的王爷、太监、太医等能想透。他们……” 陈皇后摆摆手道:“与此事有关者会故作不知,无关者更不敢胡言乱语,自招灾祸。” 贾琮点头道:“母后所言极是。” “故以此推之,太后生前身后应会有些儿变数,你小心谨慎便是,万不可泛泛视之,须知骄兵必败。”陈皇后道。 “孩儿明白,定戒骄戒躁,以狮子搏兔之势,镇压一切逆乱。” 陈皇后眼神儿飘往天外,幽幽叹道:“这一回还不知谁是狮子,谁是兔子。” 贾琮心头一沉,连足智多谋的皇后都这般没有信心,可见局势之恶劣,因沉声道:“有孩儿在,定保得母后周全。” 陈皇后展颜一笑,点头道:“好,有你在母后睡觉也塌实些儿。不像老十,就知道闯祸,不让我省心。” 贾琮厚着脸皮生受了,洋洋自得地道:“论武艺军略,我与炽哥儿不相伯仲,论性子沉稳,孩儿稍胜一筹。” 陈皇后嗤一声笑了,忙掩嘴白了他一眼,啐道:“就你这不禁夸的性子,还沉稳。还不快去了,少在我这里讨便宜。” 贾琮哈哈一笑,躬身道:“孩儿告退。” ―― 六月初六日,熙丰帝谕礼部: “皇太后于六月初五日薨逝,奉圣皇谕旨:‘太后掌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朕心深为痛悼,宜大内偏宫二十一日,以示褒崇。’ 朕仰承慈谕,请谥于太庙,尊之谥号,谥曰‘孝仪恭顺康裕慈仁端徽佑穆敬天光圣宪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 现任礼部尚书林如海并诸礼部官员忙议定了太后丧仪,请示军机处后,报于御前,并敕谕天下: 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娶。 凡文武官员、宗亲勋贵并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 贾琮既有爵位,又是锦衣提督自然在守制之列,每日领着三位大老婆并护送着老太太、邢夫人、王夫人入朝祭祀。 贾环、赵姨娘品级太低,没资格入宫守制。 贾琮本以为皇太后薨了都是一样的丧仪,问过庞超后才知因人而异。 按规矩,皇太后薨,皇帝截发成服,日尚三食,王公大臣每日二次轮流哭临;二十七日内停止娶嫁、辍音乐,军民摘冠缨,命妇去装饰,这也就行了。 没想到今上或许因为非嫡出身份,为彰显仁孝,竟将太后丧仪升格至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三月不得婚娶。 贾琮暗暗腹诽,死个老太婆至于这么折腾天下么? 因这道谕旨,京中无数勋贵家里被迫解散了家中的戏班子,以示忠孝之心。 不解散也没办法,一年时间不仅不许唱戏,练演习也不许,常言道一天不练手生,何况生疏一年,嗓音也变了,筋骨也硬了,还唱什么? 只好解散了,当小丫头使用,这是后话且不提。 皇太后梓宫奉安慈宁宫中,正殿设几筵,建丹于门外右旁,自亲王以下轻车都尉以上,及公主、郡主、命妇等咸集,熙丰帝率众成服,初祭、大祭、绎祭等仪,与大丧礼相同。 四日后入值官员摘冠缨,服缟素;五日颁诏,文武百官皆素服泣迎,入公署三跪九拜,听宣诏举哀行礼;
朝夕哭临三日,服白布,军民男女皆素服。官民斋宿二十七天。寺、观各敲钟三万杵。 文移用蓝印,题本用朱印,批旨用蓝批。 贾琮对这套繁琐礼节素来无感,也懒得和那些官儿一般傻站着举哀,借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到处溜达,美其名曰巡视宫禁,监察官员。 如今他正掌着追债大权,哪个御史言官敢管他。 众人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一连二十一日,无不精疲力尽。 这日在宫内停灵的最后一日,贾琮照例带着众人进宫守制。 到了几筵殿前,贾琮低声道:“烟儿、宝姐姐、颦儿,最后一天了,若身子吃不消不必强撑,我早知会了戴内相,给你们找了歇息的地方。” 如意瞪了他一眼:“太后从小待我最好,我要好生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这些偷奸耍滑的小伎俩别与我说。” 宝钗、黛玉二人也深明礼仪,均微笑摇头,道:“无妨,我们身子没事,你且去照料老太太她们。”婉拒了贾琮的“美意”。 “得,算我热脸贴了你们三人的冷屁股,不领情算了。”贾琮没好气地道。 三女脸一红,慌忙左右看了一眼,低声啐道:“国孝祭礼之中说的什么混账言语,还不给我去了。” 贾琮干笑道:“这不是打个比方么,你们忙着我巡视去了。”说完便溜,一脸“沉痛”地四处巡察。 晃到太和殿前,见数百官员浑身缟素,站得整整齐齐,随起举哀,不时跪下、起身、哭嚎。 头天下过大雨,有运气不好的恰好站到积水洼里,也没办法调位置,几个回合下来,下半身就尽数湿污,十分狼狈。 还好天气正热,若是寒冬天气,冻也冻死了。 贾琮在角落里见那些官儿一脸苦相,心中暗乐,忽听有人呼唤,却是戴权。 “太后薨逝,这些日子内相辛苦了。”贾琮走过去拱手道。 戴权摆手道:“这不是咱们奴才分内之事么,当不得什么。”说着四处扫了一眼,轻声道:“老弟随我来。” 贾琮心中一动,忙跟着戴权在慈宁宫后三所殿内找了一个小屋子说话。 此处十分僻静,也没人来,正好密议。 “老弟,明儿太后就要出殡了,你可仔细些儿,待会皇上祭拜过,还要召你觐见。”戴权悄声道。 贾琮微微一凛,道:“还请总管明示,琮有些不大明白。” 戴权道:“按制,太后出殡,皇上要亲自扶柩,护送梓宫至孝慈县,待安放入皇陵地宫后,方可回京。” 贾琮目中精芒一闪,脑海中回忆神京周边地图,孝慈县在东郊,距离神京大约七八十里,是皇陵所在。 别看距离不远,若是精锐部队,一日即到,换成太后送葬队伍,单程都足足要走十余日,加上梓宫还要在孝慈县停放数日,往返须一月光景。 “总管的意思是说,未来陛下一个月不在京中?”贾琮沉声道。 戴权点头道:“正是。老弟是聪明人,又执掌锦衣卫,应知道如今暗流汹涌,不可不防,待会陛见也为此事。” “皇上可要我随行护驾?”贾琮道。 戴权摇了摇头:“恰恰相反,咱家猜想皇上会让你镇守京中。” 贾琮皱眉道:“如今京军皆在武侯掌中,若有事故,陛下万一闪失,岂非天塌地陷之祸?” 戴权微微一笑:“老弟忠孝可嘉,不过么,皇上御极十余年,自有忠贞之臣辅佐,老弟不必担心,只守住都中便是大功一件。” 贾琮恍然,戴权很可能指的是今上早已渗透了京军,京营兵权未必全在屠斐等人手中。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凭今上的手段,这么多年若拢不住几个人,还当什么皇帝? 不过此事极其敏感,贾琮也不敢深谈,只道:“琮奉旨行事便是。” “此外,按制,部分宗亲、勋贵并诸家诰命,都要随同送灵。 以咱家之见,尊府荣国太夫人这些日子悲痛忧思过度,加之年事已高,已卧床不起,就不必去了。 如意公主感于太后慈恩,哀痛过甚,凤体抱恙,亦不能成行。你两位夫人要在家中为太夫人侍疾,也去不了。”戴权道。 贾琮点点头,知道戴权此举必有深意,如果自己不去,如意、宝钗、黛玉还是留在自己身边稳妥些。 因拱手道:“琮多谢内相关怀照应,待会便和忠信王爷打个招呼,报个病卧、侍疾,另派人去。” “咱家也是看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多这么一嘴。时候差不多了,随我去养心殿陛见罢。”戴权起身笑道。 “戴总管深情厚意,琮万死难报。”贾琮“感激”地道。 “诶,言重了言重了,你我之间说这些做甚,都是为皇上效力,何分彼此。”戴权笑道。 “总管说的是。”贾琮笑着应付,随他一同见驾。 第五百六十章 御驾送殡 六月二十八日,孝仪宪皇后发引,京中文武百官、宗室勋贵送灵。 卯时,梓宫由慈宁宫奉移观德殿,工部、内务府将黄幔素帷及供几案、五供把莲等项,预先撤出送往,仪仗全设。 上驷院备马四十八匹、驼包十八副。工部备大升及小於门外,陈册宝彩亭。 梓宫夫役人等共六班,每班各八十人,每班外各备八人,由工部并五城兵马司选派,均衣驾衣,分班立俟。 熙丰帝诣梓宫前举哀,执事官进奠几。今上祭酒三爵,每祭行一拜礼兴,退至槛外东旁立。 礼部尚书林如海、内务府总管大臣义振亲王恭奉册宝陈於彩亭内,恭奉梓宫启行。 灵驾启行后,一队锦衣校尉、力士前导。 数百宫人随后出,各捧吾仗、立瓜、卧瓜、五色龙凤旗,举赤、黄龙、凤、雉尾扇并四季花伞、五色九凤伞等。 又有持金节、拂尘、金香炉、金香盒、金盥盘、金盂、金瓶、金椅、金方几等。 后持九凤曲柄黄盖,并抬凤舆一乘,仪舆二乘,凤车一乘,仪车二乘,这是半套皇太后仪仗。 后面则是各种素白旗幡、纸扎的侍从、宫殿、宝塔、马匹并金银纸锞等丧仪事物。 跟着是80个力夫抬的梓宫,也就是皇太后的棺椁,梓宫上罩着明黄色坠璎珞络子的大棺罩,华贵庄重。 其后又是半套皇太后仪仗,与前面的凑足一套,将随她一起长眠地宫。 再后是熙丰帝仪仗,并随行的一千御前侍卫――龙禁尉。 梓宫过处众文武官员、宗亲勋贵人等皆跪,候过随行。 从奉天门出,沿朱雀大街至永定门,无数老百姓早已跪在道旁,恭送灵驾出城。 出外城后,梓宫换了128人大扛,以最高规格送往孝慈县,除随行的宗室、命妇、勋贵外,其余人等各自回去。 在贾琮交好的世家中,因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等并其世子都有勋爵,并在京营中挂了职,故皆不必去。 只有齐国公府陈瑞文、治国公府马尚、缮国公府石光珠是闲散亲爵,须得随行送驾。 随行护驾的四营兵马早已素服严阵,候在城门外,见仪仗出城。 青阳侯戚锋、荥阳侯裴庆分率骁骑营、星骑营为前锋开路。 保安侯熊超、延庆侯苏强分率奋武营、练武营殿后。 大军浩浩荡荡过后,才轮到送驾的各家人等。 贾琮看得暗暗咋舌,怪不得七八十里地要走十余天。 这一大帮子人好几万,又带着梓宫,即便能走快也不敢走快,因为走快了便是大不敬、不庄重。 贾琮骑在马上,立于道旁,见陈瑞文等人经过,忙招手叫他们过来。 “诸位世伯,此次送灵非同小可,都仔细些儿。”贾琮低声道。 众人听出他言外之意,均点点头道:“多谢侯爷提点,我等自会小心谨慎。此外京中的事,已安排犬子代劳,听凭侯爷差遣。” 贾琮道:“甚好。祝各位一路顺风。” “桓侯再会。”众人拱拱手去了。 “三哥,我要去了,有什么吩咐么?”旁边贾环骑着马,带着板儿等亲兵靠过来,后面是两位太太并贾赦的车轿。 贾琮见板儿长高了许多,眼神机伶,神情憨厚,心中也欢喜,朝他点点头。 把贾环拉到一边,叮嘱道:“环哥儿,我与你说一句话,不可对第三人说。” “是。三哥放心,我绝不告诉一个人。”贾环忙道。 “嗯。此去若有变故,不许逞能,若老爷、太太等听你劝谏便罢,若不从,你只管自保。明白了么?”贾琮低声道。 “是,三哥,我记住了。”贾环点点头,毕竟他也有些“实战经验”,知道战场不是儿戏。 贾琮犹不放心,道:“崔岩,带一队人跟着环三爷,务必护他周全。” 身后一亲兵忙出列,躬身道:“标下得令!” 安排好后,贾琮目送众人走远,才率队回城。 回到家,各人早已候着。 贾琮先在外书房召见了纪伊流的智、勇二位长老并随同过来的化生、直廉、愠战三大中忍。
“两位长老坐,这些日子忙着国殇,没来得及见诸位,失礼之处莫怪。”贾琮道。 智、勇二人忙道:“主上公务繁忙,我等不敢搅扰,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贾琮点点头,道:“诸位在中土过得习惯么?” 智长老叹道:“主上言重了,天朝风物比之东瀛小国实是天壤之别,我等岂止是习惯,只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贾琮哑然笑道:“何出此言?你们三个说说。”指了指两位长老背后的中忍。 三大中忍受宠若惊,化生忙躬身道:“顿顿白米饭、肉菜都能管饱,卑下恍如到了仙境一般。” 直廉道:“庄子山清水秀,屋舍宽敞结实,地广人稀,十分适合训练学忍。” 愠战道:“还有月例银子竟比东瀛时翻了十倍,我等皆愿为主人赴死。” 站在贾琮旁边的程灵素有些尴尬地瞪了三人一眼,土包子,大惊小怪,丢我的脸。 早已当上贾琮车夫的九死、怒师二人则十分骄傲地看了当初的同伴一眼,住在庄子上,怎么比得上住在城里,随侍主人左右。 贾琮听得哈哈大笑,道:“本侯早就说了,跟着我干才是你们的出路,此言不虚罢?” 众人忙躬身道:“我等誓死追随主人。” “嗯,说正事。”贾琮摆了摆手,道:“近日我心绪不宁,感觉有事发生。” 智长老道:“小人即刻调派些精锐守护大人左右。” 贾琮点头道:“人多了反而不好,就调五十人进城罢,扮成我家下人,分驻东西两府。” “是,小人遵命。就让愠战、化生率领罢。”智长老道。 愠战、化生二人大喜,能有机会服侍贾琮自然是美差,忙躬身道:“誓死护卫主人周全。” 直廉有些委屈,不过忍者素来强调绝对服从,因此并无不满之色,暗道自己在庄子上严格训练众人,也算为主人效力了。 打发走众人,贾琮又进内宅,找到完颜姐妹。 “珊儿,你前些日子安排分批进京的那一千外族精锐如何了?”贾琮道。 完颜珊道:“大哥放心,都打散安置在京中各处宅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众人也听话,并未出门。只是……” “什么?” “只是他们野惯了,如今关了一两个月,又没有女人,有些受不住,吵着要出去。我族人好说歹说把他们劝住。”完颜道。 贾琮皱了皱眉道:“告诉他们再忍个把月就放他们回庄子,若不伏军令的,即刻遣送辽东,让他们去塞外野个够。” 完颜笑道:“那他们定不敢炸刺了,过惯了天朝的好日子,再让他们回去过苦寒日子,可要了他们的命了。” 完颜珊也笑着点头,道:“我这就吩咐人去传话。” 贾琮又盘算了一会,自家亲兵不用说,都安排在两府并周边抄出的奴才家里。 加上一千外族精锐,并锦衣卫空性、解辉手下两千缇骑,便是自己目前拥有的底牌。 至于锦衣卫其他军士,难堪大用。 不过神京就这么大,城内的部队就这么多,自己四千精锐,外加吴朗控制的步军统领衙门并众豪门府邸的私兵,想来也足够应变了。 步军统领衙门号称三万人,实际兵员一两万总是有的。 对吴朗,贾琮并无什么疑心,今上既然敢把九门提督的重任交给他,显然对他极为信任。 这个位置若出了问题,直接威胁皇城安危,因此吴朗应该是可靠的。 何况戴权也表示过,吴朗忠心耿耿,没有问题。 自己若能指挥两万多人,在神京城还不能横着走? 且皇城内神武大将军冯唐也是自己人,他手里还有三千禁卫。 五城兵马司裘良也是自己人,他手里也有二三万人,虽说只能干些清洁、防火、抓小偷、驱赶商贩等活计,好歹是几万人,呐喊助威也是好的。 这么算起来自己手里的实力相当雄厚了。除非太上皇能召来天兵天将,否则何惧之有? 想到这里,贾琮心情大好,这种富裕仗,老子一辈子没打过。 第五百六十一章 京营有变 自熙丰帝出京送殡后,贾琮早已下令锦衣卫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但凡有风吹草动,即刻上报。 街面上但有青皮混混帮派闹事的,一律先斩后奏。 神京风气顿时为之一清,比往常更加平稳许多,几达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 如今皇帝不在京中,贾琮也顾不得追缴国库欠款,一门心思镇守京城,确保可控。 而诸位皇子也得了圣谕监国,各自分派进入军机处、五军都督府并各部院观政监察,若有紧要公文则快马送今上御批。 原两江总督顾涛并江南学社两个大佬,豫章社会首戴志行,号孤峰先生;明社会首邬自珍,号真如居士,都已返京任职。 不过这段时间忙,贾琮也没去和他们接触,且也要避嫌,以免被人看出他和社党的关系。 军机处新党已占三个席位,在霍、董、顾三人调理下,江风又是个老好人,旧党也还算配合,故朝政正常运转,并未出什么乱子。 军方也波澜不惊,并未有任何人事变更和人马调动。在锦衣卫密探全方位刺探之下,京军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贾琮。 贾琮却丝毫不敢大意,战场直觉敏锐的他已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正孕育着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所有心思灵敏的官员都感觉得到,压抑凝重的气氛正笼罩着神京城,不是因为太后薨逝,而是另有原因。 每个人都不敢谈论此事,只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生怕自己成为出头鸟。 七月十三日晚,金乌西沉,玉兔东升,宫门、皇城门、内城门、外城门依次缓缓关闭,又是一个相安无事的孟秋夜。 这几日秋老虎依旧肆虐,如意带着宝钗、黛玉、凤姐儿、楚婵等正在院子里纳凉,逗弄着襁褓里的巧姐儿,一片阖家欢乐景象。 贾琮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却没心情去逗孩子,只在脑子里反复推演京中可能发生的变化及应变手段。 宝钗见他似有忧色,过去轻声道:“琮儿,想什么呢?” 贾琮不愿让众女跟着忧愁,笑道:“我在盘算你们每个人的年齿,看看下面该谁生孩子了。” 宝钗脸蛋儿一红,夜幕遮挡下并不明显,轻嗔道:“又胡吣,这种事又不是修房造屋,哪有预先安排的。” “想安排自然可以安排。” 贾琮笑了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侧头问身后的程灵素:“有什么最新消息么?” 程灵素道:“回主人,没有。最近的消息是方才温有方送来的,说各处平安,并无异样。” 贾琮点点头,轻轻靠在躺椅上,上半身脱离旁边昏黄灯火的笼罩,缓缓没入阴影中。 看着旁边嬉笑打闹的众妻妾,心中涌起无穷战意,自己决不允许眼前众人遭受任何损伤。 与此同时,不同于贾琮在家里娇妻美妾环绕,扇风纳凉吃冰镇果子的惬意,城西青鸟岭上,正有一组锦衣卫密探忍受着山林中的蚊虫袭击,盯着岭下西山八营马军的其中一营,虎骑营。 营中各处点着灯火,旌旗猎猎,刁斗不闻,显然军士结束了一天的操练,都歇下了。 “喂,牛蛋,他们都睡了,咱也歇了罢。” “不行。上峰有严令,日夜不息,严密盯着京营动静。你若乏了便先歇着,后半夜换我。” “就你死脑筋,盯了这么多天,哪有什么动静。你盯着罢,我先睡了,没事儿别叫我。” 牛蛋不理他,只是一瞬不瞬盯着岭下的军营。 不知过了多久,忽见营中传来喧嚣,旋即营门大开,数千骑兵风一般冲了出来,直往东边驰去。 “不好!”牛蛋暗呼一声,慌忙推醒旁边的同伴,疾呼道:“快走!出事了!虎骑营出动了!” 所有锦衣卫密探都清楚,此时此刻任何兵马的调动都极端敏感,何况是趁夜往东去。 “囚攮的!快去报给张小旗。” 几乎同一时间,相邻数里的轻骑营、豹骑营都动了,似早有计划,毫不掩饰一起往东方投去。 估计他们也知道如此大规模的调动,瞒不过去,索性不管了,显然是想直接来个擒贼先擒王。 片刻之后,负责这个方向的张小旗汇总了情报,带着手下弟兄飞马回城报信。 众人在阜成门下勒住马,喝道:“我等乃锦衣卫校尉,有紧急军情,速速开城!”说着将一块锦衣卫腰牌丢上城头。 城门守将探出头来看了看,查验过腰牌,眼中露出一丝厉芒,道:“诸位稍后。来人,把小门打开。” 见小门缓缓打开,张小旗正欲带着众人进城,忽地心中一动,勒住马。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老大,有何不对?” 张小旗职位虽不高,却是个子承父业的老锦衣,轻声道:“如今形势不明,虽说内城九门都是步军统领衙门镇守,吴提督又和咱家大人夙来交好,不过么,咱身负重任,还是谨慎些好。” 众人都点头称是,此时此刻首先要确保情报能顺利送达。 张小旗道:“牛蛋、二胖、狗子、八斤,你们四个进去分头送信,确定无异样后,以焰火传讯。” 四人道:“老大放心,我等明白。”说完拨马进城。 张小旗等人则缓缓退后,重新隐入黑暗之中,盯着城内动静。
四人依次进入城门甬道,身后小门重新关闭,多年密谍经验,让牛蛋心中有些不安,低声道:“快走,各人分头送信。” 其余三人也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均点头答应。 “诸位辛苦了。”阜成门守将带着一队人在甬道外堵住四人去路,拱手笑道。 牛蛋心下一沉,道:“这位大人请让路,我有紧急军情。” 那守将笑道:“兄弟打探消息辛苦了,不如把军情给我,我派人替你送罢。” 四人又惊又怒,齐声喝道:“大胆!竟敢拦截锦衣卫军情,不怕诛九族么?!” 那守将脸色一肃,冷冷道:“既然诸位不肯合作,莫怪本将得罪了。”说完手一挥。 “杀!” “你们……” 只听嗖嗖声响成一片,四个锦衣校尉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哼都没哼便栽倒下来。 “搜身。”守将道。 “是。”几个军士上去摸索一阵,道:“只有这些杂物,没有情报。”说着把搜出来的干粮、碎银子、几个传信焰火等物摆在地上。 那守将看了一眼,摆手命收拾起来,想来是紧急情报,口头传讯,不落文字,不过管他什么情报,拦下来就行了。 他却不知锦衣卫自有一套应急方案。 城外张小旗带着众人,等了一炷香时分,没见到约定的信号,心中一片冰凉,知道四个兄弟已然凶多吉少,而步军统领衙门显然已被渗透,甚至已被策反。 “发紧急信号!”张小旗喝道。 “是!”一校尉点燃一枚焰火,嗖一声尖啸,火红的光芒冲上夜空,砰地炸开,一条红色大鱼出现在夜幕中,久久不散。 那守门将见状一惊,不知怎么被城外的人看出端倪,不过此刻已不由他控制。 天上第一条红鱼还未消失,城内某处的密谍似在回应,又一条红色大鱼升空。 城外众人看着城内已收到信号,都放下心来,无不眼含热泪,轻轻抽泣,牛蛋四人用生命替他们踩了一处必死的陷进。 张小旗眼睛通红,一挥手,众人翻身下马,对着城门处磕了三个头,方才转身洒泪而去。 桓侯府内,贾琮得了各处平安的消息,略略放下心和众妻妾说笑。 如意见众人不察,低声在他耳边道:“下流东西,听姐妹们说,这些日子你竟老实起来,对她们秋毫无犯,斋宿日子都过了,还当和尚么?前儿怎么不见你这么有孝心。” 贾琮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轻声道:“如今我身负神京安危,陛下回京前,我时刻都得保持最巅峰的状态。 若和你们这群小妖精花天酒地,出了事怎么办?我可不想当典韦那种傻子。” “呸,你才是妖精,不过奇怪问一句,谁稀罕你似的。”如意啐道:“何况,神京还有太上皇坐镇,能出什么事儿?” 贾琮哂笑,防的就是他。 正待说话,忽见天空中炸开一朵焰火,一条红色大鱼在空中活灵活现。 “好漂亮的焰火。”众女笑道。 “糟!”贾琮一惊,猛地坐起来,死死盯着夜空。 “出了什么事?”众女忙问道。 “三爷,锦衣卫急报!”张元霸带着温有方急急冲进来,若非十万火急,他绝不会擅闯贾琮内宅。 众女呼啦一声,忙回避。 贾琮摆摆手,止住众人,沉声道:“出了何事?” 温有方躬身道:“禀大人,城外突然传来紧急讯号,必是京营有变。 此外,讯号是阜成门外传来的,却不见报信之人。 卑职斗胆推测,阜成门已失,城外密谍因无法进城,迫不得已用紧急手段报讯。” 阜成门!贾琮目光一凝,这是吴朗的地盘,是被渗透,还是吴朗变节? “告诉雷泰、空性、解辉,叫他们速去请九门提督吴大人来见我,就说阜成门有变,若其推脱不来,立斩!此外,命南北二司整军待命。”贾琮冷笑道。 “卑职遵命!”温有方匆匆而去。 “元霸,整备亲兵!” “是!”张元霸咧嘴一笑,扛着铜锤便走,闲了这些日子,又可以捶人了。 “琮哥哥……” “琮儿……” “爷……” 众女一脸惊慌,都围上来。 贾琮道:“不必惊慌,有宵小之辈趁陛下不在京中作乱,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众女见他镇定,都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既然早已料到,自然早有准备。 “来人,即刻去西府请老太太并各位奶奶、姑娘过来,别走府外大路,走咱家园子。灵素,带人随行。” “是。” “烟儿,待会你带老太太并姊妹们去慎始堂坐坐。我去找庞先生商议商议。”贾琮道。 “你……”如意欲言又止,一脸担忧,出身皇家的她深深知道“京营有变”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这群闺中少妇正好有幸见识见识爷的沙场雄姿。”贾琮笑道。 众人脸一红,也顾不得啐他,忙叫他小心。 贾琮笑着答应一声,扭头便走,在转过身的刹那,脸上笑容敛去,目中涌起浓烈杀机。 第五百五十九章 镇守神京 养心殿内,熙丰帝正批阅折子,贾琮随戴权来觐见。 叫起后,淡淡道:“明日朕将扶灵恭送至孝慈县皇陵,大约一月方回。 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按理应随行护驾,不过此次情形不同,你就不必去了,留守神京,明白么?” 贾琮忙道:“臣遵旨。只是天子出京非同小可,臣不能随行护驾,实担心陛下安危。” 熙丰帝摆手道:“你的忠孝之心朕知道,此行有京营精锐随行,无妨。” “是。臣多虑了,定恪尽职守,保神京城平安。” 从熙丰帝自信笃定的语气中,贾琮已判定他必有后招,果然庞超所料不错,今上将计就计,也借太后之死布局。 日月争辉,不知孰胜孰败;二圣暗斗,未知鹿死谁手。 贾琮从养心殿出来,确定了两件事,一是今上在下一局大棋; 二是自己看似圣眷正隆,未至弱冠,又是封侯又是驸马,还提督锦衣卫,其实并未进入今上的核心圈子。 因为这样重大的事,自己竟毫不知情。 明确这一点,贾琮难免有些失落,又暗自心惊,莫非是因为自己与皇后并孙灿、孙炽过从甚密,被今上看出了苗头? 现在之所以宠信重用自己,只因为飞鸟未尽,狡兔未死而已。 想到此节,贾琮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若把我当成愚忠之臣,那今上就错了。 且日前燕双鹰从岭南寄来密信,说道万事俱备,购买的西夷枪炮弹药已尽数得了。 正带着7000精锐在广州府近海的淇澳岛上安营扎寨,在洋人教官训导下,演练新式战法。 凭贾琮对京营战力的了解,单这7000人形成战力后,就可以搅得天翻地覆,自己手握这张底牌,何惧之有? 任你再高的权谋算计,在超时代的降维打击下,也无济于事。 贾琮心中得意,自己总算找到一些穿越者的优越感,虽不能领先世界,至少领先了国朝,这就足够自己混了。 回到家,贾琮与如意等人谈了装病之事,还不及解释,便被如意断然回绝。 “太后于我恩深如海,如今她老人家仙去,我怎能做此等欺天灭祖,不忠不孝之行,你这混账,气死我了。” 宝钗、黛玉看了贾琮一眼,都有些责怪之意,往小了说这是奸猾,往大了说这是欺君,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贾琮皱眉道:“急什么?这么大个人了听风就是雨,一点不沉稳。”因把戴权找他密议的事简要说了。 “如今局势不稳,今上命我镇守京中,你们出外去,若出了什么事,我是带兵来救你们,还是保京城? 这种扯淡的事,我决不允许发生!你们都不许去,听到没有!方才我已在忠信王爷处替你们告了假。”贾琮道。 宝钗、黛玉虽被训了,却心中甜滋滋地,并不反驳。这混账虽有时候霸道些,却都是出自一片真心呢。 如意犹自不伏,道:“我与父皇同行,能出什么事儿?” 此事涉及宫中秘闻和二圣之争,贾琮不好解释,只摆手道:“日后我再与你细说,你只管听我的便是。” 如意撅着小嘴,倔犟地道:“宝姐姐、颦儿不去就算了,我是定要去送皇祖母最后一程的。 我小时候,她老人家时常牵着我游园子,还专门命人给我做爱吃的糕点果品,如今……呜呜。”说着竟流下泪来,宝钗、黛玉忙劝解。 贾琮心中正烦,老子操心外面明枪暗箭的事儿不够,家中还不清净,因怒道:“别管她!让她哭个够。” “琮儿!”宝钗忙瞪了他一眼。 “你欺负我,我要告母后去。”如意跺脚泣道,说完便往外走。 贾琮冷哼一声,猿臂轻舒,拦腰将她挽住,一把扛在肩上,便往内室走。 “干什么!混账!放我下来。”如意又急又羞又恼,拼命挣扎。
啪,贾琮在她臀上打了一巴掌,冷笑道:“今儿我不睡服你,你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如意与他厮混日久,也懂了些骚话,闻言面色通红,斥道:“下流东西!国孝期间,官员斋宿二十七日,你竟敢……对我无礼,这是大不敬!” 贾琮笑道:“那你去参我好了,我反正债多不愁,还怕人参么?宝姐姐、颦儿你们都不许帮她,我要和她好生讲讲夫为妻纲的道理。” “呸!淫贼!我不会放过你的!” “还嘴硬。”贾琮将如意按在床上,上下其手,大逞淫威。 宝钗、黛玉脸红红地对视一眼,慌忙逃了,这下流东西,就知道耍这些无赖手段。 “说,还要去不去!” “就要去!你管不着!”如意怒道。 良久,贾琮又问:“还去不去?” “去!”如意咬牙苦挨,硬是不发出一声娇吟。 “好好,我就喜欢烟儿的烈性子。咱们换个姿势。”贾琮淫笑道。 又是一通酣战,如意在贾琮百般“摧残”下,再忍不住,口中泄出一丝媚声,忙拿手背掩着,不让贾琮得意。 “说,你还去不去?” 如意体软如棉,闻言轻嗔道:“人家都被你这样了,怎么去?破了斋戒,再去岂不是亵渎皇祖母。” “诶,这就对了。”贾琮笑道:“太后娘娘是放在心里尊重的,哪是整天挂在嘴边的?你人虽没去,心去了就行了。” 如意娇媚地白了他一眼:“歪理。” 贾琮见她娇俏妩媚的样子,越发来了兴致,轻轻揉捏着她的臀儿,笑道:“好烟儿,你真美,咱们再顽一回。” “还来?!不许,人家都答应你不去了。”如意嗔道。 “这次咱们单纯地深入交流一下。” “呸,谁和你交流……嗯,你,慢些儿,讨厌!”如意勾着贾琮脖子,啐了一口。 贾琮陪如意沐浴更衣罢,便往西府去,与贾母说了戴权之意。 贾母见他神色郑重,知道必有内情,因点头道:“既如此,我不去便是。 今儿皇上下了旨,为免耽误朝政,凡朝中有文武官职者,除特旨外,皆不必随同送殡。 咱们家就让两位太太并大老爷去罢,琏儿、环儿、蔷哥儿他们随行服侍打点。” “老太太说的是,就这么办罢。”贾琮点点头。 如今因为太后的事,倒把王夫人暂时放出来了,不过贾琮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事后再关回去也容易。 贾琮辞了贾母,回这边找庞超议事。 听完贾琮今日遭遇,庞超微一沉吟,笑道:“今上果然在暗中布局,这道旨意大有深意。 文武百官不去,随行的不过是些闲散宗人和勋贵,并几营兵马和服侍的宫人。朝中要害人员,几乎都没动罢?” “正是。”贾琮点点头。 庞超道:“今上在外,贰臣在内,这不是给了某些心怀野望的人动手的最佳时机?” 贾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有人会趁今上不在京中这段时间搞事情?” 庞超笑道:“这是必然之事,否则太后娘娘岂不是白死了?” 贾琮冷笑道:“为布个局,竟连堂堂太后都牺牲了,那些人还真舍得下本钱。” 庞超淡然道:“为了那个位置,父母妻儿兄弟姊妹谁不能牺牲?不过寻常事耳。” 贾琮哂道:“即便太上皇成功复辟,他又还能当几天皇帝?” 庞超道:“琮哥儿,你却不懂,对有的人来说,即便只能过一天的皇帝瘾也是好的,也足以为此发动一场政变。” “那先生以为我该如何做呢?”贾琮道。 “先为不可胜罢,”庞超沉吟道:“现在不知今上布局,不好胡乱动作,免得弄巧成拙。” “嗯,琮明白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皇上何在 送殡队伍昨日已离开孝慈县,今夜驻于马坊镇。 熙丰帝的帐殿扎于正中,外围是一千龙禁尉,再外围是两个步军营,两个马军营。 最外层四散的是各家随行的宗亲、勋贵、命妇并其家下人等。 夜已深了,帐殿内仍然亮着灯火,熙丰帝一边批阅今天送来的奏折,一边召见几位随行将领。 “夜深了,请陛下早些安歇,保重龙体要紧。”骁骑营指挥使、青阳侯戚锋隔着珠帘奏道。 “嗯,朕知道了。奈何国事繁杂,一日懈怠不得。”熙丰帝淡淡道,“几更了?” 旁边侍立的戴权忙道:“回皇上,快三更了。” 熙丰帝道:“队伍里人多口杂,今日可有什么事么?” 奋武营指挥使,保安侯熊超忙道:“回陛下,今日平安无事,臣等都盯着的,圣驾在此,诸家随行人员也不敢惹是生非。” “这便好了。还有几日能回京?”熙丰帝道。 “回皇上,回程快些,大约七八日功夫就到神京了。”星骑营指挥使,荥阳侯裴庆道。 “今夜谁当值?” “回皇上,是臣并戚指挥。”练武营指挥使、延庆侯苏强道。 “嗯,朕有些乏了,跪安罢,各自下去严禁防务。”熙丰帝摆摆手。 “是,臣等告退。”四大指挥使行礼退下。 戚锋出来,朝苏强拱了拱手,笑道:“老苏,我先回去安插防务,咱们当值可不能出了乱子。” 苏强笑道:“能出什么乱子,也罢,我也去吩咐底下的混账,莫要偷奸耍滑。” 戚锋笑着点点头,回到自家营帐,早有十几人等在帐里,皆是骁骑营的参将、营指挥、游击等中高级将领。 “诸位兄弟,叫你们来是有件紧要之事。”戚锋缓缓开口道。 “请大人吩咐。”众人拱手道。 “方才我得到密报,今夜有人要作乱谋反!”戚锋沉声道。 众人大惊,忙问:“何人如此大胆?” “星骑营、练武营!”戚锋道。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随行的一营马军、一营步军都反了?旋即反应过来,此事恐怕不简单。 “这是五军都督府屠大都督亲自签发的军令,这是首辅师相签发的兵部调兵令牌,这是宫里太上皇的圣旨,命我等平乱党!你们都看看。” 戚锋把三件东西摆在大案上,任众人查看。 众人查看毕,互相看了一眼,东西都是真东西,只是今上就在营中,何必请太上皇的圣旨?不过大家心照不宣,都没出声。 戚锋道:“兄弟们随我多年,知道我不会把大家伙往沟里带,如今太上皇、军机处、五军都督府都有军令,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本就是他心腹,虽知此事有异,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忙躬身道:“我等谨遵将令。” 如今形格势禁,谁敢开口反对,免不得被祭旗,众人都不是傻子,反正有人背锅,自己只是执行军令怕什么。 “好!既然大家伙都有忠君报国之心,事成之后,本侯必给弟兄们讨封赏。 待会自有天兵来援,我等与奋武营的弟兄内外夹击,一举击溃叛逆。”戚锋挥手道。 众人心头火热起来,看来上面早有谋画,如今营中兵力相当,若有强援,再骤然发难,不愁拿不下星骑、练武两营。 “各自下去悄悄整军,莫要打草惊蛇。”戚锋道。 “侯爷放心,我等明白。”众人兴冲冲去了,若事败可以推到戚锋身上,若事成少不得升官发财。 戚锋微微一笑,自忖万无一失,出营来正碰见保安侯熊超过来,因迎上去,低声道:“奋武营妥当了?” 熊超低声笑道:“底下人都是多年兄弟,听说要平乱讨逆,建功立业有什么不妥当的,军心可用,此战稳操胜券。” “援兵何时能到?” “应该快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西边官道上传来闷雷般密集的蹄声,齐声拍手道:“来了!” “快,你我速去整军,打开营门。” “好勒!” 两人相视一笑,匆匆去了。 星骑营指挥使裴庆、练武营指挥使苏强听得蹄声如海潮般逼近,皆吃了一惊,圣驾在此,谁敢惊动? 两人慌忙披挂出来,见营中乱做一团,骁骑营、奋武营却早已整备停当。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一凉,喝道:“戚锋、熊超,你们想干什么?来人是谁?” 戚锋理都不理他,冷冷一笑,喝道:“弟兄们,裴庆、苏强居心叵测,意图谋反,随我护驾!杀!” “杀!”上万军士齐声呐喊,一齐左右杀来。 “你们竟敢造反!弟兄们,骁骑营、奋武营反了,给我杀!” 裴庆、苏强大惊,二人也是军中宿将,虽惊不乱,快速指挥部下迎敌,护住中军帐。 四营兵马,三四万人,瞬间厮杀在一起,喊杀声直冲霄汉,吓得最外围的随行人员瑟瑟发抖。 但见成千上万骑兵从官道上冲来,顺着大开的营门,杀入军阵之中。 本来两营对两营,再加上有一千精锐龙禁尉的协助,裴庆、苏强虽猝不及防,却也顶住了戚锋、熊超二人的攻势。 不过随着三营骑兵前后夹击杀到,形势顿时恶化。 裴、苏二人带着队伍节节败退,死死退守中军大帐,心头诧异,都杀翻天了,为何陛下一言不发。 两人对视一眼,喝道:“弟兄们顶住,援兵顷刻即至,大家护驾有功,都有重赏!” 说完二人返身钻进帐殿,禀道:“陛下,骁骑营、奋武营并数营骑兵造反,如今叛军势大,臣誓死保护陛下突围,请陛下速速更衣上马。” “不必惊慌,命军士拼死抵抗,朕自有主张。”熙丰帝道。 裴、苏忙道:“臣遵旨。” 二人出来,都有些不解,难道皇上早已料到,另有手段? 不过眼见己方士兵肉眼可见的减少,敌军已迫近至十余丈,并四面合围,心中渐渐沉下去。 五营对两营,且是有心算无心,速胜毫无悬念。 再杀了半个时辰,两营将士死伤殆尽,龙禁尉再精锐,也架不住敌军人多,纷纷战死。
裴苏二人暗道今日已无幸理,索性带着亲兵杀了上去。 但见箭矢如雨落下,身边亲兵纷纷中箭倒下,裴苏悲愤怒吼,却无济于事。 戚锋、熊超冷冷一摆手,命部下反冲锋,顷刻间将剩下几百亲兵擒杀。 裴苏二人身披数创,被生擒活捉,押到叛军面前。 看着昔日同僚,裴庆吐出一口血沫,怒骂道:“戚锋、熊超,你们两个狗贼,竟敢造反,定不得好死!” 见大局已定,驰援过来的虎骑营、轻骑营、豹骑营主将围过来,冷笑道:“是你二人造反,与我等何干?我们是奉旨平叛。” “呸!逆贼!你们以为可以颠倒黑白么?京中忠贞之士尽多,封鼎、赵星、韦宝你们杀得完么?”苏强骂道。 戚锋等人大笑,道:“你们以为咱们就这点人手?要怪就怪你们不识时务,若跟着咱们一起干,事后少不得一份从龙之功。” “去你娘的!老子世代忠良,岂会与你等反叛的为伍!” “老子要早知道,早就宰了尔等狗贼!” 熊超笑道:“大都督正因为知道你们不可靠,所以不拉你们共谋大事。” 赵星道:“和他们废什么话,皇上何在?” “自然在帐里,方才我们才见过。”戚锋笑道。 “走,把这两个反贼抓起来,去拜见皇上。”封鼎道。 众人一起进了帐殿,见熙丰帝坐在珠帘后,身边只有一个太监侍立,因光线昏暗,又隔着帘子,都看不清楚。 “皇上,裴庆、苏强二人起兵造反,已被我等拿下,请陛下发落。”戚锋等人也不跪了,拱手道。 裴庆、苏强二人挣扎着,只是破口大骂。 熙丰帝道:“诸位爱卿辛苦了,退下罢。” 戚锋等人对视了一眼,都感觉有些不对,按今上的性格,没这么容易服软。 地下的裴庆、苏强也发现了异样,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此处不太安全,请陛下随我等返京。”熊超道。 熙丰帝默然不语。 众人皱眉,一摆手,七八个亲兵冲上去,掀开帘子,抓着熙丰帝和戴权便扯下来。” “什么?!”戚锋等人吓得魂飞天外。 裴庆、苏强则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你们!你们竟敢冒充陛下!找死!”戚锋怒极,锵一声拔出佩剑,被熊超拦住。 “找!方才还听到皇上说话,定在此处!”熊超喝道。 众亲兵连忙翻箱倒柜搜索。 裴庆大笑道:“你们几个蠢猪,难道不知世上有口技一说?哈哈哈,你们完了。我们都被皇上骗了。” 赵星一把揪住“熙丰帝”,怒喝道:“说!皇上在何处?你不说我就一寸一寸剁了你!” “熙丰帝”并无半分惧色,冷笑道:“朕就在此处,宁陵侯还找什么?”声音竟然和今上一模一样。 “宁陵侯,咱家也在这里。”“戴权”笑道,声音阴柔尖细,与平日听到的声音并无二致。 赵星一脸难以置信,手上不禁一软,退开两步。 戚锋等人也面如土色,显然熙丰帝早已得知他们的计划,并将计就计,留了替身死士在此处遮掩。 想到昨日安放梓宫入地宫是今上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如今已过了一天多,今上恐怕早已秘密回京。 封鼎眼中闪过厉色,摆手道:“把这两个装神弄鬼的拉下去砍了。” “是。”几个亲兵上来,把两个死士拉走。 裴庆笑道:“老封,不如把我们二人也砍了,成全我们忠烈之名。事机既已泄漏,你们还想和皇上斗? 哈哈哈,我死了,皇上不会亏待我儿子!而你们,注定落个诛九族的下场!哈哈哈哈……呃。” 戚锋冷哼一声,一剑刺进他喉咙。 苏强自知难以幸免,冷笑道:“老戚,来来来,给爷一个痛快,下来后给爷说说,你们怎么被皇上顽死的。” 戚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到可能的结果,几乎握不稳宝剑。 “聒噪!”熊超一刀将苏强砍翻,喝道:“即刻返京稳定大局,或有一线生机。” “对对,快走!”众人不敢逗留,忙招呼各部火速开拔。 外围随行的宗亲、勋贵、命妇等人不知出了什么事,见中军大营火光冲天,都吓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 贾赦见周边兵荒马乱,哭喊尖叫声不绝于耳,忙叫来众人,道:“兵变了!快,备马备车,速速回京。” 贾琏、贾蔷答应一声,忙去吩咐下人。 贾环眼睛一转,道:“大老爷,此刻咱不能回京。” “混账!叫你去就去,再敢多言,仔细你的皮!”贾赦斥道。 王夫人也训斥道:“环哥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着调,还不快去。” 贾环皱眉道:“回京就一条官道,待会碰上乱兵,怎么办?” 贾赦斥道:“乱兵自有统领,与我等何干?如今皇上没了,他们要干的是大事,还有心思管我们?” 贾环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回孝慈县去避避风头。” “混账!你,你敢忤逆不孝?!”贾赦、邢夫人、王夫人齐声斥道。 贾环拱手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亲长?来人!照顾大老爷并二位太太,咱回孝慈县给太后守几天陵去!” “是!”众亲兵齐声答应。 “你,你……大胆!”贾赦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环哥儿,这有些不妥罢?”贾琏进来劝道,看在贾环亲兵面上,没摆兄长架子。 贾环不理他,返身出去,喝道:“随我走,胆敢抗命的,格杀勿论!” “是!”贾琮派给他的亲兵早已控制众人,齐声喝道。 却说戚锋等人出来,见大营外人马杂乱汹涌,都想逃回京城,把官道堵得水泄不通,哪里还能过人。 赵星马鞭一指,怒喝道:“给我杀!杀!杀!” “来人,把挡路的都给我砍了!” 众叛军听得命令,便挥刀乱砍乱杀起来,一时哀嚎遍野。 第五百六十三章 变生肘腋 夜色下,内城东面的朝阳门缓缓打开,吴朗亲自出城,迎接数十骑进城。 “臣吴朗恭迎陛下返京。” “平身。京中可好?”熙丰帝穿着龙禁尉甲胄,淡淡道。 “回皇上,京中一切安好。”吴朗忙道。 “善,爱卿辛苦了,回宫。”熙丰帝摆摆手。 “陛下谬赞,此乃臣份内之责,臣带人护送陛下。” 吴朗亲自带人护送熙丰帝进了承天门,交给神武大将军冯唐后才松了口气。 他们两人早已得到密旨,于某时某地迎驾,直到现在才算松了口气,今上平安返京,大事定矣。 吴朗刚回衙门,便听说雷泰等人亲自来请。 “雷千户,出了何事?”知道雷泰等人是贾琮心腹,他也十分客气。 雷泰背负双刀,紧紧盯着吴朗,道:“奉提督大人钧令,请吴大人去桓侯府议事。” “何事?” “说是阜成门已被人渗透掌控。” 吴朗一惊,方才还在熙丰帝面前打了包票,转头就出了事,忙道:“那还等什么,快走!” 雷泰、空性等人心下一松,道:“请。” 桓侯府,仪门内大厅上,贾琮正与庞超商谈,听说吴朗来了,都松了口气,忙出去迎着。 “世伯,刚接到消息,京营有变,阜成门也出问题了。”贾琮开门见山道。 吴朗一惊,忙道:“方才陛下已返京,我亲自送进宫去了。” “陛下竟孤身回来了?” 吴朗点点头,道:“定是早已知道有人意图谋反!” 贾琮眉头一皱,这等绝密情报,自己毫不知情,难道戴权的粘杆处这么厉害? 因说道:“既然陛下早有成算,还用得着我们操心什么。” 吴朗点头:“应是十拿九稳了。我先去把阜成门夺回来。” 庞超摆手道:“吴提督且慢动手,如今陛下既已回宫,区区一座阜成门无关紧要,莫要打草惊蛇。还是留些兵力应变要紧。” 吴朗缓缓点头,道:“庞先生此言有理,我等暂且静观其变。” 正说着,忽听门口传报,天使降临。 一个太监急匆匆进来,高举金令箭,宣道:“贾琮接旨!” 贾琮见那太监不仅是戴权身边的熟人,手中拿的也是上次自己玩过的金箭,因带着吴朗、庞超跪下道:“臣恭聆圣谕。” “陛下有旨,命锦衣卫按名单即刻抓捕叛逆!” 贾琮接过金令箭,一看名单,屠斐的名字高居榜首,忙道:“臣遵旨。” “果然,陛下早有安排。”贾琮笑道:“世伯,自去整军罢。” 吴朗看过名单,兴冲冲离去,看来这次少不得立个大功了。 “来人!”贾琮喝道。 “卑职在!”温振、方极、雷泰、空性等人忙进来。 “按名单抓人,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见众人去后,贾琮道:“庞先生,咱们这就赢了?” 庞超神情凝重,道:“若能顺利抓住名单上的人,自然就赢了,不过我猜不会那么容易。” 贾琮闻言,缓缓点头。 果然,片刻后锦衣卫飞马来报,名单上的人家家主并世子早已金蝉脱壳,家中只余些女眷、庶子等。 庞超冷笑道:“果然如此。对这些人来说,妻妾也好,儿女也罢都是可有可无之物,女人可以再找,儿女可以再生,只要权势在便可。” 贾琮笑道:“也好也好,看来他们是准备大干一场了,那我也大方些,他们的家眷我就先不动了。 来人,着锦衣卫、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集结人马,弹压地方,执行宵禁!犯禁者,格杀勿论! 着雷泰、空性、解辉率所部潜伏在宁荣街左近待命!” “是!” “元霸!即刻派人把亲兵并外族勇士召来。” “是,三爷。” “来人,披甲!” “是。” 桓侯府如一部战争机器,以贾琮为核心,在铿锵甲叶声和雪亮的刀光中,快速运转起来。 ―― 此时名单上的人已分成两拨。 宁寿宫里,太上皇头戴十二旒冕,身穿明黄色云锦织的十二章升龙衮服,端坐御座之上。 下面忠顺、忠贞、忠承、忠毅等忠字辈老王爷,并义平、义正、义昕、义振等义字辈王爷,还有师志泽、苏浩初并旧党一干大员,分别肃立两旁。 太上皇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方才接到消息,老四已悄悄回宫。” 师志泽忙躬身道:“陛下料事如神,明见万里,臣等望尘莫及。” 众人忙笑着附和。 太上皇道:“发信号,召屠卿、曹卿勤王平乱!” “奴才遵旨。”夏守忠躬身道,随后手一摆,殿外太监看到,忙掏出一个特制焰火射向夜空。 义振王爷道:“父皇,您怎么断定李猛会反水?他的亲儿子、嫡世子李震可是死在贾琮手里。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和贾琮不共戴天么?这么好的报仇机会,他怎会弃明投暗呢?” 太上皇淡淡笑道:“李猛固然和贾琮有深仇,不过么在大局面前,私怨自然可以先放下。 他自以为反水就能立个盖世奇功,想来是老四许他取屠卿而代之,利益这么大,又操必胜之算,他为何不反水呢?” 忠顺王爷拱手笑道:“李猛是什么东西,也敢在皇兄面前班门弄斧,他以为和粘杆处接触能瞒得过人,却不想早已被东厂密探察觉,好一个将计就计。” 太上皇微笑道:“老四也算不错了,有勇有谋,从李猛口中得知消息后,竟舍得以自身为饵,声东击西,诱骗数营人马扑了个空。 自己却悄悄回宫抵定大局,若非李猛并不知此事全貌,凭他在内城掌控的兵力,倒真不易对付。” 义振笑道:“四哥再精不过是只孙猴子,怎么翻得出父皇的掌心呢?” 太上皇摆手道:“若非国家危亡之际,朕也不愿行此险着,一个不慎便要动摇国本,实愧对列祖列宗。” 苏浩初忙道:“陛下此举大智大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若不行此拨乱反正之法,任由彼辈奸佞祸乱朝纲,戕害贤良,必至国将不国、天下大乱,岂非追悔莫及? 臣等誓死效忠陛下,扶保大吴江山。” “臣等附议。”众人忙道。
太上皇点点头,道:“苏爱卿所言甚是,事已至此,朕也别无选择。” 说完看向夏守忠,道:“想来老四要传旨调京营兵马了,都安排好了么?” “皇上放心,城外通往各营的必经之路上早已埋伏下了人手,保管只有皇上的旨意能送到各营。”夏守忠道。 “如此,朕也放心了,等屠卿等人赶来,大事定矣。” “皇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臣等恭贺皇上重整河山,再造乾坤!” 太上皇捻须微笑,这感觉又回来了。 外城大校场旁边的营房内,屠斐、曹劲并耀武、显武、敢勇、果勇、立威、伸威等各营主将正在营房中议事。 校场里早已密密麻麻站着数万人,全副武装,蓄势待发,远超过平日的人数。 曹劲笑道:“大哥这一招暗渡陈仓好生厉害,利用外城换防之机,换上咱的人马,还额外暗藏了三个营,还是大哥有远见,小弟望尘莫及。” 京师十二团营步军,每营额定15000人,把空额除去,至少还有七八千人。 西山八营马军,每营额定12000人,实际至少六七千人。 此刻屠斐手里至少有四万京军精锐,绝非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的军士可比。 屠斐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此等大事,万万轻忽不得。” “大哥所言极是。”众人拱手道。 他们都是屠斐的绝对心腹,故才被他拉来参与此事。 “李猛这反叛的,哪里知道大哥智谋深远,此刻恐怕还做着加官进爵的美梦。”曹劲笑道。 “随他去罢,他也是个死脑筋,想当国公爷,难道一定要坐我的位置? 此役过后,开国的七大国公恐怕都要除名了,这么多位置,他坐的完么?”屠斐摇头道。 众人笑道:“活该他倒霉。” “报,大都督,宫中传来讯号,大鱼回宫了。” 屠斐冷笑道:“调虎离山?皇上甘冒奇险,引走我五营兵马,再悄悄潜回神京,也算明君圣主了。 不过么,我辈执掌兵权数十年,难道这点兵机战策都不明白?皇上也太小觑我等。” “请大都督下令!”众人道。 “来人,传我将令,放弃外城,全军开拔,依计行事! 果勇、立威、伸威三营进内城后负责扑杀国公一脉逆党,其余一概不管。 耀武、显武、敢勇三营随我进宫扶保太上皇复位,清君侧,诛佞臣!”屠斐喝道。 “末将得令!” 滚滚人流从校场涌出,直扑宣武门。 早被东厂控制的宣武门上守将在墙头微微一笑,喝道:“开门!” 数十亲信忙去将城门打开,其余军士面面相觑,不过都明智地选择了装聋作哑。 屠斐看着大军涌进城内,暗道东厂办事果然靠谱,神不知鬼不觉便收买了吴朗手下的人。 很快皇城的大门也会这样打开,数万天兵将会突然出现在今上面前,那时皇上是否会后悔对武侯和旧党下手呢。 “父亲,孩儿带人去踏平贾家。”屠烈拨马过来道。 屠斐瞪了他一眼:“轻重不分,小家子气,区区一个贾琮值什么?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即刻随我进宫,定住大局再说。” 屠烈不敢再说,抱拳道:“是。” ―― 方才宁寿宫发出的信号,不但屠斐等人看到了,戴权更是看到了。 “陛下,方才宁寿宫发射了一枚焰火,不知何意。”戴权忙禀明熙丰帝。 熙丰帝冷冷一笑,终于忍不住了么?舍得牺牲母后来逼朕出京,总算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来人,着皇城四大将军觐见!” “奴才遵旨。”戴权匆匆出去叫人。 皇城四大将军,神武大将军、神威大将军、神策大将军、神烈大将军,分别执掌羽林卫、金吾卫、虎贲卫、府军卫等皇城四卫禁军,也就是俗称的御前侍卫。 均是熙丰帝登基以来亲自提拔的心腹,是他身边倒数第二道防线。 第一自然是最荣耀的三千龙禁尉,现在只剩两千了,有一千已牺牲在调虎离山计中。 养心殿里,明烛高照,如同白昼。 熙丰帝看着底下侍立的诸皇子,欣慰地点点头,道:“你们中并无人涉及此事,朕心甚慰。” 孙秋忙躬身道:“回父皇,儿臣等万死不敢做不忠不孝之事,叛党亦明此理,故不敢来拉拢儿臣等。” 孙灿道:“大哥说的是,何况儿臣等手里又没兵马,叛党也犯不着拉拢我们。” 孙炽笑道:“父皇,这笔账再好算不过,即便儿臣等反叛,难道太上皇复位后会把大位传给我们不成? 上面还有义字辈儿那许多王叔等着,岂有不传子而传孙的道理?这等亏本儿的买卖,儿子们除非失心疯了才去干。” 众皇子都干笑,忙把头低下,老十也太莽了,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 熙丰帝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聪明。按你的说法,太上皇若要传位给你,你就要反了朕不成?” 孙炽笑道:“太上皇若要传位给儿臣,那儿臣更不干了。” “这是何故?”熙丰帝道。 “儿臣见父皇操劳国事这许多年,夙兴昧旦,宵衣旰食,儿臣又不是傻子,怎会去干这苦差事呢?”孙炽笑道。 众皇子脸都黑了。 “混账,难道朕是傻子?”熙丰帝嘴都气歪了。 “额……儿臣失言,绝无此意,父皇恕罪。” 孙炽挠了挠头,解释道:“儿臣的意思是只想当个大将军,为父皇开疆拓土,征战沙场,嘿嘿,别无他意,您看我的行头都带着呢。” 说着指了指角落大包裹。 熙丰帝哼了一声,知道他是个直性子、大嘴巴,也懒得理他。 忽见两个将军进来,启道:“臣冯唐参见皇上。” 熙丰帝眉头一皱:“闫胜、游方何在?” 神武大将军冯唐、神威大将军任彪对视一眼,道:“臣等得到天使传旨便赶来见驾,不知闫胜、游方在何处。” 戴权急匆匆出去,又急匆匆回来,低声道:“陛下,奴才派出去传旨的小太监也没回来,恐怕那两人不可靠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今上最信赖的皇城四卫若突然叛变两卫,这可是塌天大祸。 第五百六十四章 最强兵种 饶是以熙丰帝的涵养,此刻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龙泉侯阎胜、白石侯游方本是闲散侯爷,自己登基后委以皇城禁卫重任,没想到竟无声无息便被收买过去。 不过他性子夙来坚韧沉着,冷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为朕就这点手段么?戴权,发讯号,召李猛率军勤王。” “是。”戴权匆匆去了。 “此处地方小了,倒不好办大事。移驾乾清宫,冯卿带人去后宫,把皇后并各妃嫔请到坤宁宫,谨防有变。” “末将遵旨。” “着军机处的诸位爱卿,乾清宫见驾。” “着贾琮、吴朗等人进宫勤王。” “奴才遵旨。” 率兵潜伏西苑的李猛见宫中发出焰火讯号,忙道:“老雍,皇上的旨意来了,快点起兵马,随我进宫勤王。” 振威营指挥使、武亭侯雍夜点点头,对早已集结待命的部属大声道:“弟兄们,今晚有叛贼作乱,皇上召我等进宫勤王,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随我杀!” “杀!杀!杀!” 本是一着暗棋,此刻皇上既然调用,显然宫中有变。 李猛心中暗暗盘算,为保瞒天过海,只暗伏了振威营在西苑,此刻杀进宫去,即便禁卫反叛了些也不打紧,太上皇应是插翅难飞。 片刻后,李猛率振威营从神威大将军任彪掌控的皇宫北门神武门入宫。 与此同时,屠斐、曹劲率领的三营人马,畅通无阻进入神策大将军、龙泉侯阎胜镇守的西安门,穿过太液池,皇宫便在望了。 西安门缓缓关闭,隔绝内外。 “末将参见大都督。”闫胜迎上去,拱手道。 “老闫,辛苦了。”屠斐点点头,喝道:“来人,给太上皇发讯号。 耀武营配合龙泉侯夺取皇城、皇宫四门,不许任何人进出。显武、敢勇二营随我勤王!” “末将得令!” 宁寿宫里,众人都在耐着性子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虽说筹谋多时,不过这等大事,不到结果揭晓,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皇上,威国公已率兵进皇城了。此外,方才今上已移驾去了乾清宫,并将后宫诸人安置在了坤宁宫,似乎想要死守。”夏守忠道。 太上皇微微一笑,道:“螳臂当车,来人。” “末将在!”神烈大将军、白石侯游方披甲进来,单膝下跪道。 “我这里有天辰卫镇守不妨事,你带府军卫随屠卿清君侧罢。莫要耽搁了朕明日的早朝。”太上皇淡淡道。 天辰卫与龙禁尉一样,是皇帝最亲信的私兵。 “臣遵旨。”游方磕了一个头出去。 “闫胜、游方乃四哥恩遇之臣,如今都臣服于父皇,可见得道多助。四哥众叛亲离,岂能执掌神器?”义振亲王笑道。 太上皇道:“老四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急了些儿,推行新法、清缴亏空把自己人都吓住了,朕不过对闫胜、游方说了一句话,他们便改旗易帜了。” “想来这句话定不简单,臣弟万万想不出来。”忠顺王笑道。 太上皇摆手道:“没什么奥妙。朕允其外放,做一省总兵,他们现在的位置,由其世子接掌。” 众人笑道:“这可是莫大的天恩了,不怕二人不为陛下效死。” 义振笑道:“四哥还是老样子,办事扣扣索索,能成什么大事?爵给不了、官给不了、钱也给不了,还想让人卖命。” 众人均笑着点头,今上策反了李猛,太上皇也策反了两营禁卫,也算礼尚往来。 忽听喊杀声隐约传来,众人都是一喜,两三万人对付六七千人,又有屠斐、曹劲等军中宿将指挥,无论怎么打都没有输的可能。 “陛下,”戴权吓得屁滚尿流跑进乾清宫,在熙丰帝耳边低声道:“方才不知哪里来的京军,团团围住了禁宫,出宫传旨的太监都被杀了。” 熙丰帝心头一沉,道:“李猛何在?” “方才从神武门进宫了,将振威营并羽林卫、金吾卫部署在太和门至坤宁门一路。”戴权道。 话音未落,李猛已从殿外进来拜见。 熙丰帝叫起后,道:“敌情不明,诸卿有何……” “报,启奏陛下,叛军入宫了,现已杀到太和门。” “叛军有多少人!”熙丰帝喝道。 “夜晚看不清楚,从太和门至午门都是人,想来至少一两万人。” 霍鹏、董仪、顾涛、江风四大军机脸色一白,振威营不过只有六七千,羽林卫、金吾卫又要分散保护各门,叛军既然敢毫不犹豫强攻,显然是有必胜把握。 如今宫中信息送不出去,如何能召来贾琮、吴朗等勤王?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消息送出去,此刻恐怕也没人能抽出空来勤王了。 因为内城已经被三个京营杀成了一锅粥。 ―― 慎始堂内众女眷济济一堂,老太太、李纨、尤氏等勉强笑着与如意、宝钗等谈笑,都知道今儿贾琮将她们请过来必有缘故,且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太,你看我这新布置的正堂比荣禧堂如何?”贾琮刚把吴朗送走,回到内堂笑道。 众人见他一身戎装,都暗暗心惊,却不敢开口问。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道:“你让人抬我过来,就为这事儿?” 贾琮微微一笑,抱过巧姐儿,做了两个鬼脸,逗得她咯咯直笑,方还给平儿,趁人不备捏了一把,羞得平儿面红如霞,慌忙退到凤姐儿身后。 贾琮若无其事地道:“老太太不必担心,今儿京中可能有些儿变故,为策万全,才请老太太并诸位姑娘过来顽顽,没大事。” “出了什么事?你也别瞒我了,说罢。”贾母忍不住问道。 贾琮生怕吓着她,笑道:“军机大事,请老太太恕琮不便直言,总而言之,吴提督和我都有万全准备,邪不胜正,老太太放心便是。” 贾母松了口气,点头道:“也罢,你们外面的事我也管不了,只要家里平安便好了。” “老太太放心,从军以来,琮百战百胜。何况吴提督手里还有几万人……”贾琮话音未落,便见张元霸闯进来。 “三爷!吴提督……回来了。”张元霸见老太太、如意等人都在,不敢乱说。 贾琮皱眉道:“这么快?回来干什么?”
“额,说是刚出了宁荣街,就遇到许多叛军,吴提督见势不妙,就逃回来请爷救命。”张元霸笑道。 他是个老实人,既然爷问我,那我就直说了。 啊?众女都吓得花容失色,不是说吴提督手下几万兵马么?不是说有万全准备么?怎么……一来就叫救命。 贾琮瞪了张元霸一眼,摆手笑道:“你们怕什么,吴提督的兵马在衙门里,又没绑在身上,寡不敌众值什么? 我去看看,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别紧张。” 贾母已吓得老眼含泪,求神拜祖宗了,哪里还有心情吃喝。 如意、宝钗、黛玉等关切地看着贾琮,道:“你小心些。” “放心。元霸带路!” “得勒,三爷请。”张元霸倒提两柄铜锤,兴高采烈去了。 贾琮回到前厅,见吴朗一身血污的狼狈样子,道:“世伯,你……” 吴朗摆手道:“狗日的屠斐不知从京营调了多少人,我刚出去便碰到果勇营指挥、南宫侯宋间那混蛋带着两三千人,直往你这里杀过来……” 话音未落,喊杀声已从门外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惊心动魄的撞门声。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仿佛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头。 不过对久经战阵的贾琮亲兵来说,这点场面还不够看。 贾琮带着吴朗出了仪门,见三百头戴铁盔,身披重甲,手提陌刀的高大壮汉排成方队,整整齐齐站在正院子里,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世伯,看我麾下军容如何?”贾琮指着众人笑道。 吴朗赞叹道:“皆以一当十之猛士也。” 贾琮笑道:“南宫侯宋间?怕是想取我人头去邀功请赏,索性我大方些儿。 来人!去把大门、角门都打开,咱们见识见识京营军士的手段。” “是!” 几道门同时打开,门外叛军大喜,疯狂冲进来。 宋间拔剑喝道:“弟兄们,贾家阴谋造反,给我杀!杀完人,府里的财宝女人随你们享用!” “谢大人!”众军士闻言像打了鸡血,嗷嗷叫着往里冲,谁不知道贾家女子美艳。 哗!甲叶声响,三百柄陌刀高高举起。 “弟兄们,冲啊!”最先抢进门的叛军见只有几百人抵挡,也不放在心上,提枪舞刀直愣愣就朝陌刀阵冲过来。 “杀!”陌刀阵中发出一声吼。 “杀!” 咔!一声响,数十人断成两截,血流成河,五脏乱滚,门前登时一空。 吴朗心中一寒,颤声道:“这是陌刀军?” 贾琮笑道:“可使得?” 京城中从未有人见过贾琮的陌刀军,以往虽有些传言,不过没亲眼见过,谁都不敢相信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近千年的兵种,会有这等神威。 吴朗摇头赞叹:“有此雄兵,以一当百矣。” “他们人少,给我冲进去!杀!”宋间透过门洞看到里面的惨状,心中也是发憷,不过这当口也容不得他退缩。 “弟兄们,杀!”又有一批不怕死的冲进来。 “举!” 哗! “进!” 哐! “杀!” 咔! 刀锋过处,人甲皆断。 “进,进,进!” 众陌刀军已不满足于守株待兔,直接反冲锋,如一堵墙缓缓走出大门。 叛军见最前面一排浑身浴血的钢铁战士走来,心气早已被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宋间暗道大门狭窄,他们要出来,正好发挥自己兵力充沛的优势,因说道:“退后,放他们到街上来。” 陌刀军缓缓出门,在府门口占成几排,仿佛一道钢铁城墙,牢牢守护住桓侯府。 “放箭!”宋间喝道。 箭如雨下,射到重甲上叮叮当当弹飞,众叛军不约而同退了两步,这铁疙瘩刀枪不入,怎么弄? 他们却不知,陌刀兵内穿硬皮甲外罩重甲,要害部位还加了铁片保护,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即便是近距离射击,也不是能轻易射杀的。 “分!” 砰砰砰,陌刀阵从中分开,如开门一般,扫过宁荣街街面,又如两条巨人的手臂,把叛军朝左右两边扒开、分隔。 但有挡路的,就是一刀。 叛军毫无反抗能力,口中呼喝着,连连后退,生怕被身后的兄弟推上去挡刀。 “给我杀!”宋间犹不死心,指挥众人又冲上来。 陌刀兵是以步胜骑的超强兵种,对付这群身穿皮甲的轻步兵和砍瓜切菜差不多。 “杀!杀!杀!” 陌刀军喊着号子,面对潮水般冲上来的叛军,刀光一挥,眼前便是一空,跟着前排错开一个身位,后排踏前,又是一挥。 循环往复,如一具无坚不摧的刀轮,顷刻间砍杀七八百人,浓郁的血气、内脏的腥臭气,让人作呕。 叛军早已吓尿,哪敢再冲,一游击靠到宋间身边,低声道:“侯爷,不如咱换一家罢,贾家啃不动,还得嗣后调集重兵来才行。” 宋间虽不愿承认,也知道形势比人强,贾琮这混蛋绝对有反心,他娘的,不想造反弄这陌刀军出来作甚?因说道:“叫兄弟们撤。”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传来“哦哦哦”的怪叫,无数劲矢兜头射来,瞬间射翻两三百人。 “什么人?!”宋间喝道。 但见一队形容古怪、披着皮甲、神色狰狞的汉子从黑暗中冲出,或使弯刀、或使短矛、或使军中制式钢刀,也没有什么章法,只如疯狗一般悍不畏死杀过来,见人便杀。 “给我顶住!”宋间大惊,见势不妙,忙派出一队亲兵顶上去,稳住阵脚。 宁荣街另一头,马蹄声响起,一个大和尚提着禅杖,率领一队骑兵杀出,瞬间冲散叛军阵型,踏碎了他们仅存的一丝斗志。 桓侯府门口,陌刀军将战场分割开来,配合援军,使左右两侧均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顷刻间叛军便被击溃,剩下数百人跪地投降。 吴朗随着贾琮出来,看见满地残尸,恶臭扑鼻,只觉胸腹间翻江倒海,险些便呕出来,忙紧紧咬着牙关,总算没出丑。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为奉先乎 第567章为奉先乎 “侯爷,贼首。”顶替燕双鹰的陌刀军千总杜大鹏奉上宋间死不瞑目的人头。 贾琮点点头道:“铁头,干的不错。爷早就跟你说,打仗要动脑子,别总是蛮干。” 杜大鹏嘿嘿一笑,道:“是,标下谨遵侯爷教训。这些俘虏如何处置,请侯爷示下。” “砍了。”贾琮一挥手。 “是。侯爷有令,杀!” “杀!” 还轮不到陌刀军动手,押着俘虏的外籍战士并缇骑等早已将数百叛军砍翻。 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出一个凶猛的虎头! 慎始堂里,众女听得喊杀声渐渐熄灭,又见贾琮平安无事进来,都松了口气。 此刻,惟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贾琮身上了,众人急得冷汗直冒,这混蛋平日里吹得神乎其神,又是勒石乌桓,又是摧锋万里,又是南下剿贼,又是山东平乱,如今皇上都要没了,还没见到人影。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得令。” 贾琮把叛军四处袭杀勋贵的事情说了。 可卿这么害羞的么?贾琮心头暗笑,见凤姐儿大有深意看着两人,瞪了她一眼,道:“烟儿,我去后,所有兵力人员由你指挥,珊儿、儿、灵素你们辅佐。” 贾琮说完返身便走,如今他有妻有子,还是要优先保护家里安全。 几个锦衣卫密探见仗打完了,慌忙跑过来,禀道:“提督大人,大量叛军在城中各处袭杀勋贵府邸,本卫和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的兄弟已和他们交上了手。” 不过他性子坚毅,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休想叫他束手就擒。 振威营指挥使雍夜见状,忙喝道:“弟兄们顶住,天兵顷刻即至,反贼必败,我等必胜!!” 霍鹏忙道:“娘娘所言极是,桓侯久经战阵,素有勇略,机敏过人,定能及时赶到。”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孙炽大喝一声,冲入阵中,一杆大枪,矫若龙蛇,上下翻飞,瞬间挑杀四五个叛军。 “纳兰突,把他们四处安插在府里协防。” 吴朗毕竟是统兵大将,点点头道:“桓侯说的是。” 熙丰帝目中露出激赏之色,老十果然是好样的,不过此刻却不是他逞英雄的时候。 如意双目含泪,知道不是嗦的时候,点头道:“我知道。” “报!启奏陛下,太和殿失守,各营将士退守保和殿,正与叛贼厮杀。” 熙丰帝双拳紧握,眼中寒光闪烁,没想到李猛竟被人利用,如今信息传不出去,早已安排好的几个可靠的京营近在眼前,却硬是调不进来。 贾琮微一沉吟,道:“城中乱兵四起,解辉,带缇骑速去接应各家勋贵过来!” 江风也附和道:“霍相所言甚是,臣推测桓侯此刻已在救驾途中,只是反贼势大,正在厮杀,因信息闭塞,故消息未传进来。” “标下得令!”众军士受他激励,红着眼睛嘶吼着奋力厮杀。 “炽儿。”陈皇后忍不住出声阻止。 “先生……”贾琮叫不住他,又看了众人一眼,钢牙暗咬,心中一横,道:“我带亲兵攻城,家中留一千人护卫。” “皇后这是……”熙丰帝道。 贾琮道:“世伯,当务之急先稳定内城要紧,请你即刻调兵会同本卫缇骑,戡平叛乱。” “你……你把亲兵带去罢,稳妥些。”如意道。 庞超皱眉道:“不对,叛军既要谋逆,何必袭杀勋贵?定是宫中有变,这是疑兵之计。” “雷泰、空性、解辉,你们守住宁荣街。” “你快去罢,自己小心,别担心家里。”如意擦了擦眼泪,道。 周围军士见状,齐声喝道:“殿下神武!殿下神武!” 贾琮摇头道:“不必,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有缇骑就够了。亲兵放在家里,我才放心。” 孙炽到来后,岌岌可危的局面顿时稳定下来。 “快,快带兵进宫……进宫勤王!”庞超喘了口气,抓着贾琮的手。 “必胜,必胜!” “启奏陛下,保和殿已失,反贼已逼近乾清门。” 庞超疾声道:“如今城中大乱,宫里竟无只言片语传出,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陈皇后笑道:“别人我倒不清楚,不过贾琮此子素来脑瓜子灵,他定能发现宫中生变。” 完颜姐妹的亲信族人指挥着众人,有序进去。 孙炽早已在侍卫服侍下穿好甲胄,把头盔往头上一戴,大声道:“父皇,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在内,也差不多。孩儿去也。” 贾琮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微一沉吟,道:“先生此话当真?” “言尽于此,你看着办罢。”庞超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贾琮看了众人一眼,点点头,目光碰到一缕柔波,吓得对方忙低下头去数蚂蚁,哪敢在大庭广众下和他对视。 贾琮笑道:“平安平安,老太太您就放心罢。”又调侃道:“宝玉,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赖在老太太怀里作甚?” 怀里的宝玉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卑职遵命。” 家里留了亲兵并一千外族勇士守卫,任他千人万人来,都是死路一条。你们大可放心。” “儿臣拜见母后。” “卑职遵命。” ―― “报!启奏陛下,太和门失守,振威营将士已退守太和殿。” “是。”三人早已换上劲服,负弓背刀,齐声道。 “老十,我陪你去!”几个有血性的皇子忙站出来。 “先生放心,不管有什么变数,待我扫平城内叛军,再进宫去不迟。” “是,大人。”众蛮子都知道贾琮才是幕后大佬,忙规规矩矩道。 “们进来。”贾琮指了指“外籍雇佣兵团”。 贾琮一惊,从没见庞超如此激动,忙道:“先生何意?” 众人听说贾琮砍了一个侯爷还轻描淡写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平身。”陈皇后素手轻抬,坐到熙丰帝侧面。 孙炽拱手道:“父皇、母后,孩儿若能战死,死得其所,胜过当阶下之囚,请恩准孩儿与将士们并肩杀贼!” 熙丰帝安慰道:“皇后放心,老十武艺精熟,不会有事的。”
“不!再不进宫就来不及了!!叛军断无舍皇城而谋逆之理,必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庞超急道。 李猛心中滴血,万万没料到屠斐这混蛋竟然藏了一手,现在上错了“皇船”,后悔也晚了。 孙炽头也不回,摆手道:“你们那几下子去添乱么?好生呆着罢。” 众人心中一凉,乾清门再失,叛军就要直冲乾清宫了。 虽知大家说的都是宽慰之言,众人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不由暗暗佩服陈皇后,一句话便稳定了军心。 说完转身提过大枪,大步出去。 贾琮道:“是有几个乱臣贼子造反,方才我已把南宫侯宋间砍了。 陈皇后忙劝道:“陛下,炽儿也是忠君报国之心,此去不知吉凶,臣妾……”说着有些哽咽,再说不下去。 “陛下圣明。” 顾涛忙道:“理应如此,臣与桓侯在江南共事剿匪,深知桓侯有万夫不当之勇,麾下更是精锐剽悍之极,若他来了,这些反贼便是再多十倍,也是无用。” “卑职得令!” 庞超沉思良久,忽地一拍大腿:“定是这样!琮哥儿!”一抬眼,贾琮早已不见,也顾不得礼数,慌忙往内宅跑去。 “什么来不及?先生,今上已识破叛党阴谋,早已成竹在胸,何况四大禁卫都是陛下的人,何须担心?”贾琮道。 顿时军心为之一振,孙炽左右冲杀,顷刻间在身边聚拢一堆人,喝道:“弟兄们,随我杀贼!” “混账,闪开!琮哥儿,速速带兵勤王!迟则不及!”庞超高声道。 庞超一时无法解释,因他也是猜测,只是直觉感到不对,毕竟此时此刻掌握的信息太少,无法断定。 贾琮皱眉道:“何至于此?宫门处并无厮杀的消息传来,能出什么事?我没听错的话,先生是让我去攻打皇城?” 乾清宫内一片死寂,众人听到节节败退的消息,心中都沉了下去,看样子要不了一个时辰,叛军就要杀到乾清宫了。 “臣妾来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宫造反!”陈皇后淡淡道,神色清雅,并无分毫惧色。 “琮哥儿,外面……可平安?”贾母手指着门口,颤声道。 “雷泰、空性何在,带人持金令箭去正阳门上调几门大炮去承天门外候着!阻挠者,杀!” 庞超脸色铁青,冷笑道:“再迟片刻,你这一屋子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说着把手指一圈。 如意出身天家,知道没那么简单,道:“出了什么事,可是有人造反?” 霍鹏忙道:“回娘娘,是屠斐、曹劲等一干乱党,想来京中还有锦衣卫、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等人马,只要他们发现不对,定会火速进宫救驾。” 放心,有琮在,区区几个叛军,弹指可定,值什么?我就算要打皇城,也得先确保老巢平安罢。” 贾琮见他欲言又止,道:“世伯,不是我狠心,这当口哪有人手看管他们,砍了干净。” 贾琮正要出去,忽听门口有丫头阻拦:“庞先生,里面都是内眷,你不能进去。” “你务必小心,别逞能。”众女齐声安慰。 庞超道:“出了何事?” 熙丰帝微笑点头道:“知朕者,皇后也。” “勤什么王?如今城内叛军肆虐,我先扫平他们再说。” 众女无不骇然,怎么说着说着就要攻打皇城了,不是平叛么? 贾琮不以为然笑道:“先生没打过仗,过分紧张了。 “我马上去!”吴朗心中也着急,贾琮这里都遇袭了,不知自己家里怎样。 侧头一看,见陈皇后头戴朝冠,身着朝服,在宫人搀扶下缓缓走来。 一着不慎,全盘皆危。 挥退报讯的太监,正要说话,忽见众人目光看向殿后。 熙丰帝大感欣慰,道:“也好,以往朕办大事皇后都陪着朕,今日你我夫妻同心,一起会会这干叛逆罢。” 陈皇后笑着与熙丰帝对视一眼,道:“桓侯还是皇上的乘龙快婿,也算半个儿子,俗话说知子莫若父,想来圣心早有预料,故此指挥若定罢。” “来人,发信号,召集各家勋贵!” 忽然又见一太监奔进来。 熙丰帝被气得胸口痛,狠狠骂了一声:“混账。” 孙炽再忍不住,喝道:“来人,给我披甲!” 因摆手道:“你有此志,朕心甚慰,此刻却不须匹夫之勇,退下。” 见宝钗、黛玉皆泪眼朦胧看着自己,贾琮狠下心,道:“宝姐姐、颦儿我尽快回来,你们保重。”说完快步离去。 “先生,你这是……”贾琮哑然失笑,还没见过庞超这么失礼的时候。 孙炽带着几十个侍卫冲出乾清门,见门外点了无数火把,两方人马早已杀成一团,若非乾清门外空地有限,叛军施展不开,恐怕早就结束战斗了。 吴朗有些不忍,刚想劝阻,俘虏已经死了一地,得,省一句话。 “是,侯爷!” 贾琮吩咐一声,进去对庞超,道:“先生,我准备带人出去肃清城内残敌,家中就交给你了。” 众皇子讪讪而退,论武艺他们确实还不如一个悍卒。 “来人,护送吴大人。” 贾琮道:“方才陛下才派人传了旨意,赐下金令箭,宫中能有什么变故?若有变故,神武将军冯唐或戴内相岂会不派人传讯?” 庞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琮怒骂道:“竖子、竖子!汝欲为吕奉先乎?!” 待会我要出去,率锦衣卫,配合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削平内城。 他不敢再看众女的眼神,生怕硬不下心来,在这个危急关头,他决定听从庞超的建议。 “不错,立刻强攻皇城!”庞超断然道。 贾琮道:“或许出来传旨的太监被乱兵杀了,这也寻常。又或许陛下知道我和吴朗等人在,几个叛贼并不能成什么气候,我猜他在集中精力对付太上皇罢。” “琮哥儿!你再不杀进宫去,恐怕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庞超喝道。 贾琮一愣,庞超已不管不顾冲了进来,唬得众女忙躲避。 “小心保护殿下!” 振威营人数虽少,如今士气上来,一时竟与叛军战得不分伯仲,牢牢守住乾清门。 第五百六十六章 强攻皇城 第568章强攻皇城 叛军后阵,两个青年将领站在保和殿台阶上,俯视场中,正是屠斐和曹劲的世子,屠烈和曹雄。 曹雄笑道:“不承望十皇子养尊处优这些年功夫却没搁下,越发俊了。” 屠烈哂道:“不过尔尔,看我射他一箭。”说着挽开随身三石强弓,瞄准孙炽射去。 箭矢如疾电,瞬间略过十余丈距离,直指孙炽胸腹。 孙炽正全心杀敌,心生警兆,为时已晚。 “小心!”旁边凝神护他安危的侍卫,毫不犹豫将他撞开。 噗!劲矢贯穿了侍卫的身躯。 只有张元霸急得跳脚,空性雷泰二人一左一右,分别控制了贾琮旁边区域,让他没插手的地方。 孙炽压力大增,心中一动,不如学贾琮那混账的法子,忙诈作心怯不敌,虚晃一枪转身便走。 “老牛说得对!如今十万火急,先勤王要紧!”柳芳道。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惴惴,打仗他们不怕,这攻打皇城,心里都有些发憷,若里面没事儿,自己这些人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噗!枪锋刺透甲胄,深深扎进他右肩窝。 “谁说没有,方才正在家中厮杀,看到侯爷的讯号,我也顾不得许多,带了些亲兵儿郎,扔下家眷就赶来了。”临川伯卫宜红着眼睛道。 屠烈没料到孙炽这么难缠,心中发狠,使出压箱底的惊雷枪法,枪势隐带风雷,越发劲急。 早有两三千叛军在前方严阵以待,贾琮等人刚一露头,迎面便是无数箭雨落下。 孙炽吃痛,闷哼一声,跌开两步。 “先生保重!” 众人都默然点头,关键时刻便看出亲爵和功爵的本质差异,亲爵没带过兵打过仗,遇到事情就慌了神儿,哪里还顾得上贾琮的信号。 “御医!御医!”众皇子忙围上去照顾。 贾琮、雷泰并空性、解辉率领的两千缇骑当先冲进门去,果见城内伏尸处处,刀枪兵器散落一地。 若被反贼弑君,另立了新君,我等俱成逆贼矣!” 孙炽忍痛笑道:“父皇、母后不用担心,死不了。 “修国公府援军到了。” 轰轰轰! 午门洞开! 贾琮一甩披风,大步离去,在前院见到赶来的各家人等,道:“诸位,十万火急,速随我进宫勤王护驾!边走边说罢。” 加之今日是背水一战,潜力激发,竟发挥出十二成功力,枪枪夺命狠辣,与屠烈斗在一起。 “城中叛军作乱,皇上有旨,请贾提督速速带兵平乱。”城上守将答道。 “桓侯所言极是,自当先公后私。”牛继宗沉声道。 解辉不擅近战,也不去凑热闹,只端坐马上,目如鹰隼,紧盯着场中,同时指挥弓箭手射击。 “给我杀!”贾琮长枪一指,一马当先冲进城去。 果然宫变! 两柄八十斤六棱倒刺黄铜倭瓜锤如风车般使开,也没什么精妙招数,只是照着人乱捶乱打,瞬间捶得满地红白之物。 “桓侯,出了何事?”牛继宗问道。 “皇儿!”看着被抬回来浑身是血的孙炽,陈皇后再维持不住镇定如恒的风度,惊呼道。 屠烈把弓一抛,大笑道:“殿下有命,臣岂敢不从,让开!” 众叛军忙让开一条通道,屠烈接过亲兵手中的大枪,便朝孙炽杀来。 看着城头严阵以待的士卒,贾琮把金令箭扔给雷泰,道:“去叫门。” “桓侯神勇,我等望尘莫及。”众皆叹服,有此猛将,何敌不摧,何功不克? “报,侯爷,镇国公府援军到了。” 后阵的校尉,忙将大炮推过来,调好角度,抵近午门便是几炮。 孙炽早有准备,如脑后长眼,身子一侧让过,翻身一招“回马枪”直刺屠烈咽喉,快如闪电。 “平原侯到了。” “我等也是这般。”众人都沉声道。 但见两人顷刻间斗了一百余合,平分秋色。 说话间众人便赶到承天门口。 “三爷小心!”张元霸忙举起大盾,将贾琮遮住。 “想是瑞文、光珠等当家人不在,家中子弟见叛军上门,慌乱无主,只图自保罢。”牛继宗道。 “哪里走!”屠烈飞身踏步赶上,一枪照着孙炽背心搠去。 雷泰拨马上前,高举金牌,喝道:“锦衣卫贾提督驾到,有皇上御赐金令箭,速速开门。” “好,我即刻就去!”吴朗也不多言,招呼裘良,拍马离去。 贾琮道:“诸位府上可遇到叛军袭扰?” 屠烈一枪搠空,心中一惊,没想到堂堂皇子竟有这样的手段,不过他久在边关,战斗经验丰富,这般情况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弓箭手还击!”解辉大声指挥着手下对射压制。 张元霸慌忙冲上去,看都不看,双锤抡开便往前冲,生怕打不到人,一头深深扎进敌军里,才松了口气。 轰轰轰!几声炮响,硝烟散去,承天门已被轰塌。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涌起一丝绝望,孙炽伤退后,乾清宫的气氛顿时沉入谷底,冰冷如霜,就像熙丰帝现在的脸色。 旁边空性也杀得兴发,索性翻身下马,扯开禅杖冲进人堆里狂扫乱铲,也不看敌军来路,彷如自顾自演练杖法一般,一柄六十斤镔铁水磨禅杖在周身上下四处翻飞,攻守兼备,顺带轻松收割人命,方圆两丈之内,无一活口。 若我等打着固守待援的主意,则正中反贼之计,到时神器易主,我等无力回天,只能束手待毙。”贾琮道。
因他披着重甲,身后又背着大盾,根本不必管后面的敌人,只管横扫眼前之敌便可,十分爽快。 因身躯一闪,躲过孙炽必杀一枪,随即双臂一振,枪杆如蟒,摇头摆尾,狠狠抽在孙炽腰肋,只听咔嚓一声,肋骨已折。 “殿下小心!”众侍卫惊呼。 “给我杀!”贾琮大吼一声,长枪一摆,指挥队伍顶着箭雨扑过去。 另一边雷泰更是战意澎湃,他不像空性、解辉等有机会跟着贾琮出去打仗,坐了许久办公室,早已求战心切。 “诸位……”贾琮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 自己方才的信号不啻要求众人抛家弃子,把筹码全押自己身上,若自己判断错误,后果不堪设想。 承天门到午门之间不过区区200丈左右,骑兵冲锋瞬息即至。 众人悚然一惊,齐声道:“正当如此!” 众军士见主将单挑,都默契地分开后退,让出足够空间。 屠烈得势不饶人,枪头一抖,狠狠扎向孙炽咽喉。 贾琮脚步微微一顿,道:“这就是先生说的到了一些位置‘父母妻儿兄弟姊妹’都可牺牲么?” 牛继宗摆手道:“桓侯不必如此,方才紧要关头,我等都使了破家之计,将家中财物尽弃于地,命家下人从后门一股脑儿涌出,四散突围。 “王家老爷到了。” “襄阳侯到了。” 雷泰大笑,双刀旋斩,砍翻身前四五个叛军,道:“元霸这边!” “各家伯爷到了。” 雪花镔铁双刀舞开,如一团烂银罩住全身,在火光中闪烁生辉,身形一晃,已如滚雷般滚进人群,雪亮的刀锋过处,枪杆折断,肢体乱飞,鲜血四溅。 虽没人说破,可所有人都知道,如今音讯渺茫的贾琮已成为熙丰帝手里最后一张牌。 ―― “报,侯爷,亲兵已抵达承天门外。” “和尚、老雷,你们给老子让个空儿行不?”眼见三人在前杀得痛快,张元霸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吼。 贾琮冷冷一笑,道:“雷泰回来。来人,轰门!” 生死关头,孙炽勉强顺势往左一倒,避开咽喉要害。 虽知屠烈武艺精强,几为勋贵之首,孙炽却毫不心虚,自忖枪法已经战场淬炼,远胜过去,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借着夜色,贼军未必能杀几人。都是掌兵之人,岂能妇人之仁,且说正事要紧。” 将为兵之胆,见诸位主将如此神勇,众缇骑更是奋勇争先,不过两炷香功夫,便把两三千叛军杀溃。 孙炽又惊又怒,回头看去,竟是故人张弓搭箭,因喝道:“屠烈狗贼,只会暗箭伤人么?敢和爷斗上一斗?” “咦?齐国府、治国府、缮国府没人来。”有人忽然说了一句。 一切行动,吴世伯指挥。”贾琮掏出锦衣提督玉牌塞给吴朗。 庞超沉声道:“速去,切不可迟疑。即便天塌下来,也先平定禁宫要紧。” “对,桓侯说正事儿!” 嘿,屠烈这反叛的,武艺果然比我高一点点,我看都中只有贾琮那混蛋可堪一战。不过儿臣也杀了不少反贼,不算太吃亏。” 如今叛军肆虐城中,宫内动静全无,庞先生断定宫中已有剧变,故此刻我等务必先取禁宫,稳定神器为最紧要! 贾琮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既然决定进宫,管他有事没事,先打了再说。 贾琮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诸位高义,琮铭感于心。 “故琮明知诸位家中遇袭,亦断然发讯号召集。 “景田侯府援军到了。” 但见贾琮催马杀入阵中,长枪乱点,绽开朵朵血花,顷刻间刺杀七八人,旋即左冲右突,枪芒过处,无一合之敌。 “来得好!”孙炽大喝一声,挺枪迎上。 “报,侯爷,锦衣卫已将红衣大炮运抵皇城外。” 贾琮心中也是一痛,众人家底比不上自己,如今更抽走主力,只怕家中危险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放弃家眷去驰援皇宫,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不过此刻也没有其他选择。 …… 身后惨叫声响起,许多缇骑直接被射落马下,又被后面的骑士踏成血泥。 熙丰帝喝道:“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胡闹。御医,抬下去诊治。” “理国公府援军到了。” “杀!!”众人不敢犹豫,如今成败在此一举,也顾不得攻打皇城有些不敬了。 “得令!”数十锦衣校尉忙推着四五门大炮过来。 牛继宗等带人堪堪赶到,见战斗已经结束,午门在望。 贾琮摆手道:“事不宜迟,来人,给我把午门轰开!” “吴世伯、裘世兄,你们二人就不必去了,速速调集步军统领衙门并五城兵马司人马,外加锦衣卫南北二司,先平定内城之乱,尽量保证各家安全。 双方再次杀在一起。 “殿下!”七八个侍卫总算赶到,奋不顾身一起挺枪攒刺,将屠烈逼退,七手八脚把孙炽抢救下来,抬了回去。 “得勒!” “好!”贾琮豁然起身,道:“先生,琮去也。” “且不管他们,咱们这些人也够了。”贾琮道,方才他粗略一扫,估计各家亲兵、家生子加起来足有三四千之数。 庞超点点头,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要想保卵必先保巢,决不可瞻前顾后,苟且偷安。速去!” “随我杀贼!” 贾琮心急如焚,顶着午门两侧角楼上射来的箭雨,率兵冲进城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 贾府遭劫 第569章贾府遭劫 午门至太和门之间纵横大约60余丈的方形空地内至少三千叛军列阵,似有些奇怪贾琮等人为何来得如此快,叛军主将高踞马上,隔着内金水桥大喝一声。 “贾琮、牛继宗,尔等攻打皇宫要造反不成?”正是显武营指挥使,锦衣侯伊刃。 贾琮冷冷一笑,也不与他废话,如今叛军兵力如此之众,只怕今上危矣,好在宫内门户众多,宫墙阻隔,大军施展不开,凭熙丰帝手里的人或许还能坚持一二。 “牛世伯、柳世伯,贼军势大,我等聚在一起施展不开,你们各领一路人马,出熙和门、协和门,分左右二路杀进宫去护驾!我自冲中路!” “好!”牛继宗、柳芳答应一声,招呼人手分从左右突破。 见此情景,伊刃知道多说无益,忙喝道:“放箭!” 蓬蓬蓬! 无数箭雨掠过夜空,射向贾琮等人。 妙玉向来自诩堪破生死,如今真正面临大恐怖的时刻,仍旧胆颤心惊,默默捻动佛珠,轻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缇骑下马,以马匹掩护,给我放箭压制!”贾琮大喝道。 “听说贾琮亲兵悍勇绝伦,这些……”赵冠道。 湘云吓坏了,拉着宝钗泣道:“宝姐姐,我……我不想死。” 如意心中虽慌,却知道此刻万不能乱,否则就全完了,因厉声喝道:“灵素,把这些大声喧哗奔走的都给我砍了!” 吴朗指挥的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并锦衣校尉兵力虽占上风,奈何这些老爷兵根本不是京营对手,被上万叛军轻松击溃,四处赶杀。 且京中朝廷兵马甚多,闻讯亦会前来支援。庞先生何在?请他进来,莫让贼子伤了他。” 陈皇后道:“为何?” “杀!”亲兵千总杜大鹏一声断喝。 不过旁边十几个叛军早已绕开程灵素,淫笑着扑向众人。 庞超神色不变,心中也暗暗着急起来,若贾琮的家眷出了问题,自己有何面目见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此言有理!快,把门撞开!”祝虹忙道。 吴朗也喝道:“传我将令,各营参将、游击速速收拢兵马,与贼死战!后退者斩,斩首一级者,赏银百两!” 如意怒道:“这混账竟不与我说,害我白担心。” 早有人捡起地上的原木,三两下便将摇摇欲坠的府门撞开。 路面平坦,无遮无拦,战场狭小,最适合碾压局。 贾母毕竟见多识广,点头道:“杀得好!这群孽障,不说给主子出力,反而添乱,该杀!” “杀杀杀!”眼见胜利在望,叛军士气顿时高涨,快速迫近慎始堂。 “先生,可有良策?”如意问道。 叛军在陌刀兵强大的气势面前,根本不敢上前迎战,本能地连连后退,逐渐挤压至伊刃身前。 裘良点头道:“提督放心,国难当头,士卒岂有贪生怕死之理?” 许多服侍的丫头、媳妇吓得嚎啕大哭,更有不少小厮惊慌失措,跑进来乱喊、乱叫。 众女见如意威风凛凛,吓得缩在一起,都不敢开口。 此刻已是万不得已之时,故超已发了信号,援兵顷刻便至,诸位不必担心。” 甬道内地形狭窄,能最大限度发挥阵型攻势,蛮子兵还想仗着悍勇扑上去,无不被枪林扎成筛子。 众叛军一想也是,慌忙顶着盾牌就冲上来,刚踏上仪门前的台阶,便被数十汉子堵住去路,拿枪乱刺,一时进退两难。 “弟兄们坚持住,再拖一会儿,咱们就赢了!给我上!亲兵督战!”伊刃见军心有溃散征兆慌忙喝道。 咔!数百具人体被砍成两段,粘稠的鲜血瞬间铺满地面。 忽听外面砰一声,内仪门被撞开。 但见无数劲矢从黑暗中射出,穿过门洞,一个照面便射翻了数十军士。 宝钗、黛玉也听贾琮说过,如意的剑术只能打自家护卫,忙拉着她躲到角落,低声道:“灵素武艺极高,放心罢。”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几个军机大臣忙附和道。 “云儿,没事的,姐姐陪着你。”宝钗搂着湘云轻声安慰。 而众人藏身屋顶,敌明我暗,只闻弦响,不见人影,叛军即便想反击,也只是胡乱浪射,哪里能射到人。 呼啦一声,数百士卒顶着盾牌涌入。 而且对方还有两千缇骑在后面射箭掩护。 在最直接的刺激下,众叛军都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仗着兵力优势,顷刻间突破了仪门、大厅、内厅三道防线。 “举盾!给我冲进去。”祝虹大吼一声,指挥叛军冲锋。 众皇子忙问其故。 此时,桓侯府内已危若累卵。 皇城外 “先生退后。”程灵素一把将庞超拉开,挡在众人身前。 吴朗也是狠人,当机立断,喝道:“裘良,带你的人四处袭扰叛军,不求胜敌,但求拖延时间,使其不得空闲作乱!” 由此观之,以往贾琮任性行事,胆大包天,倒造就了今日的勤王之功。” 如意公主缓缓拔出青冥宝剑,自忖多年苦练的剑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末将听令。”众将官慌忙去了。 “陌刀军,给我杀进太和门!” 凤姐儿见状起身搂着她肩膀,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慰道:“可卿莫哭,我知你心事。若你没福,便和婶婶一道走。 生怕他听不懂,又低声道:“让兵马司的军士去送死,才能护住我等家眷!明白么?” 若天可怜见,此事过后,定叫你得偿所愿,你还不知那下流种子早就馋你了。” 庞超尴尬一笑,垂下眼睑,琮哥儿又不是傻子,与你说了你不得吃醋么? 庞超神色自若,拱手道:“公主放心,桓侯尚有些人马伏于暗处,言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冠哥儿、林哥儿,随我来!” 戚征带人从后门进,果然十分顺当,因后门进来便是甬道,两旁是高墙,没有什么伏兵之处,只有旁边仆役群房屋顶上可以藏人。 “得令!” ―― 此时,叛军已攻陷了乾清门,与仅剩的数千禁卫军正在乾清宫前厮杀。 众皆额手称庆,即便孙秋并六皇子、七皇子等与贾琮不对付,不过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凭贾琮的战绩,足以让众人心中又升起几分希望。 身穿皮甲的京营士兵拿什么挡? 慎始堂内,众女听得喊杀声逐渐逼近,无不花容失色,面白如纸。 熙丰帝微笑看了陈皇后一眼,点了点头,心中甚慰。 哗,缇骑分开,亮出后面提刀走上来的陌刀兵。 后面的人又被堵在前院,硬挨屋顶上的弓箭手射击,任是举起盾牌也遮拦不住,总有劲箭如毒蛇一般,穿过盾牌间的缝隙射来,顷刻间又死了一地。
不过这种环境,对陌刀兵来说基本上就等于天堂了。 忽然,经太医包扎好伤口的孙炽挣扎着站起来,侧耳倾听,旋即大笑。 众女松了口气,心中大定,无不喜极而泣,互相抱着庆幸。 真正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弟兄们,给我杀!贾家的银子钱、女人任你们取用!”祝虹喝道。 “若是别的将领,即便怀疑宫中有变,也未必敢这么不管不顾直接拿炮来轰,只有贾琮有这等胆识。”孙炽道。 “杀!”众外族战士也是悍勇,见状直接跳下来,在甬道内与敌厮杀。 “后退者杀!给我顶住,顶住!” 霍鹏捻须道:“殿下所言入情入理,桓侯确有这等魄力!” 戚征道:“虹哥儿,这样不行,咱们人马摆布不开,不如兵分两路,前后夹击。我带人从后门进。” 狂笑声传进堂内,众女身子一颤,惊魂不定望向庞超,说好的援兵呢?再晚片刻,一切皆休了。 立威营指挥使祝鹏的世子祝虹从老爹手里弄来两千兵马,想起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因纠集了保安侯世子熊林、六安侯世子朱州、青阳侯世子戚征、宁陵侯世子赵冠并各家亲兵,足有三四千人,便来寻贾琮的晦气。 程灵素默默看了众人一眼,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冲了几波无功后,众蛮子兵只得无奈撤退。 角落里秦可卿柔肠百结,暗自垂泪,自伤自怜,不知三叔回来若看到自己的遗体,会否流泪呢? 伊刃大吼,哪里止得住败势,叛军们现在宁愿死在督战队手里,好歹得个全尸。 戚征冷笑道:“管他什么亲兵,咱这么多人还怕不成?听说方才贾琮已进宫受死去了,他的亲兵定然不在了,咱先端了他的老巢。” 陈皇后笑道:“若无陛下圣明,宽厚仁德,也容不下贾琮这等敢作敢为之臣。 叛军顺着甬道一路畅通无阻,杀到宝钗院子门前,方才遇到早已集结好的蛮兵,又是一通乱杀。 众女齐声尖叫,拥着如意和贾母,缩到角落。 程灵素忙道:“主母请观战即可,有属下在没人能伤您半分。” 庞超喝道:“尔等叛贼,犯上作乱,不怕诛九族么?” “杀!” 因河水阻隔,前方只有五座小桥能过人,大军很难压上。 贾琮嘴角掠起一丝冷笑,他已打定主意,如果熙丰帝不在了,他会干掉所有叛军,包括太上皇。 熙丰帝心中也是一定,道:“这混账最爱肆意妄为,这回总算让他蒙对了一回。” 孙炽笑道:“父皇,援兵到了!” “长枪阵!”戚征大吼一声,后面的人忙赶上来,并肩而立,枪尖前指,如一堵枪墙,缓缓推进。 “给我冲!冲进去他们就没用了!”祝虹喝道。 不过因地形原因,甬道内射界狭窄,众叛军只需把盾牌顶在头上,就能无视上面射来的箭矢。 陈皇后抿嘴笑道:“这亦是陛下调教之功,若无武帝之明,何来冠军之勇?” 想到被乱兵冲进来的后果,众女心头无不恐慌。 熙丰帝忙道:“何以见得?” 但见数十支火把从天而降,扔在人堆里,无数箭矢从天上射来,又射翻好几十人。 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道:“灵素,我们绝不受贼子之辱,必要时候,须当机立断。” 赶到桓侯府门前,见满地残尸,众人心中也是惊惧。 这一刀,彻底摧毁了叛军残存的斗志。 论悍勇,众叛军哪里是这些蛮子兵的对手,顷刻被杀翻一地。 弓箭射上去跟挠痒痒似的,若是近战,那抹雪亮残暴的刀光,别说人体,便是一匹马也砍断了。 “好!速去!他娘的,贾琮竟敢私藏精兵,定是早有反意!”祝虹道。 说着拨马便走,喝道:“弟兄们随我杀贼,斩首一级者,赏银百两!援兵顷刻即至,咱们赢定了,给我杀!” “给我拦住他们!”伊刃见此情景也慌了神,只因对面这千余士兵实在是无可阻挡。 听得喊杀声渐渐逼近,乾清宫内君臣相对无言,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此刻再说什么宽慰的话都是自欺欺人。 “快跑!这是群怪物!”不知是谁尖叫一声,众叛军哗啦一身,转身便跑。 “是。”程灵素忙去请庞超进来。 “亲兵开道!” “给我杀!里面的美人儿大家伙都有份!” 哐!大门被人踹开,一队人马冲进来,欢呼道:“在这里了!” 探春、凤姐儿、楚婵、晴雯等也齐声道:“我们也是一般!” 如意将众人情态尽收眼底,道:“大家伙不必担心,邪不胜正!桓侯平定了叛乱,即刻便回。 便见正堂前后忽然冲进来七八个身穿深色劲服的忍者,手起刀落,将一干下人尽数击杀,随后将尸体拖走。 原来众外族战士早已提前埋伏在四周屋顶、墙头,居高临下,逮着叛军便是一顿输出。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多的目标,对这些从小弓马娴熟的汉子来说,几乎等于白给,人人箭无虚发,在叛军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射杀了上百人。 程灵素轻如狸猫,猱身而上,从两杆长枪空隙中飘过,刀光一转,屋内如升起一轮圆月,血光迸射,已将两贼斩杀。 “嘿嘿,上头都不怕,我们当兵的怕什么?”一队正狞笑着走上来。 “贼军杀进来了!”只听外面一声喊,数十忍者并屋顶的蛮子兵组成最后一道防线,在慎始堂前的空地与贼军厮杀起来。 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废立之事,也好过让太上皇成功复位。 哐哐哐! 陌刀兵兵分五路,一路乱砍,脚不停步,直接走上金水桥。 麾下亲兵忙催促军士上前,砍了十几个踌躇不前的,才勉强逼着叛军直面陌刀兵的刀锋。 “哎呦!府里有伏兵!”众军士惨叫后退。 想到自己一腔柔情,尚未开花便灰飞烟灭,心中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婶婶……”可卿闻言又羞又恨,早知今日死于非命,还不如厚着脸皮与三叔说个清楚,也算不枉此生了。 “这美人儿还会武艺?哟,还背着刀呢,来两个人伺候她,其余的抓人!”那队正喝道。 “方才儿臣听到炮响,定是援兵在炮轰宫门,与叛军交上了手。如今叛军已夺下乾清门,哪还用得着大炮?”孙炽笑道,“且儿臣断定,定是贾琮这小子。” “是!”程灵素躬身一礼,大声说了几句东瀛语。 与此同时,门外又涌进来不少叛军,将程灵素缠着。 啊!众女齐声尖叫起来。 第五百六十八章 九鼎一丝 第570章九鼎一丝 哐、哐、哐。 刀锋如林,一千陌刀兵踏着整齐的脚步,顺着宫中平坦的路面长驱直进,如一台沉重的战车碾碎任何当面之敌。 突破太和门后,宫中便是无险可守了。 两三千驻守太和门与太和殿之间的叛军被陌刀兵威凌天下的气势所慑,哪敢硬抗,不约而同选择了后撤,让出大片空地。 哐、哐、哐。 兵锋所指,叛军无不畏缩后退。 众将士听到桓侯两个字,心中顿时涌起许多希望和信心,齐声怒喝! “叛军必败!” 陌刀兵身高皆在八尺以上,年轻力壮,膀阔腰圆,屡历恶战。 “弟兄们,顶住!咱们马上就赢了!” 屠烈透过门洞,已清楚看到高坐御案后的熙丰帝和陈皇后,因狞笑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给我杀!” 陌刀兵踏着血水,如墙推进,一步步压缩叛军生存空间。 屠烈大怒,拼命往上冲,左挑右杀,一个不备,险些被刺了一枪,左右亲兵忙护着他,后退几步。 那亲兵吃痛,惨呼一声倒地,刚将主将暴露出来,便眼睁睁看着另一箭矢恰到好处地顺着这空隙射入,狠狠扎穿伊刃脖子。 叛军兵力占优,一轮冲击竟将守军打退了两三丈,后阵的士兵甚至都退到了乾清宫内。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何况是两三千精锐?硬是用血肉和生命在乾清宫前筑起了一条钢铁防线,死战不退。 “父亲放心!”屠烈大枪一摆,自带亲兵冲阵,顿时撼动僵持的兵线,羽林卫、金吾卫士卒连连中枪倒下。 站在前排指挥的杜大鹏,大喝一声,上百把陌刀斜劈而下! 众叛军回头一看,果见主将不在,所在之处满地鲜血,军心顿时崩溃,呼啦一声,纷纷掉头便跑,想着里面还有不少友军,先撤退再说。 陌刀兵大阵彻底运转起来,第一排砍两刀就退回后阵休息,第二排趁势顶上,但见手起刀落,阵型轮转,如一台精密残暴的绞肉机器,将挤作一团的叛军砍瓜切菜般斩杀。 “万胜、万胜!”众将士闻言,又见屠斐亲自擂鼓助战,只觉浑身热血沸腾,一个个不要命地往守军枪尖刀锋上撞,以命搏命! 噗!一百多叛军断成两截。 屠斐指挥若定,淡淡道:“老卜,率军阻敌,绝不使其突破保和殿。” “换!” 嗖!一支劲矢横空,准确射穿了伊刃身侧亲兵膝关节。 屠斐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两侧隆宗门、景运门喊杀声大作,竟另有两支兵马分从左右杀到,硬生生拦腰嵌入叛军之中,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陛下圣明。” “卑职得令!”解辉答应一声,悄悄没入人堆,在火光不及的暗处,缓缓张弓搭箭。 “末将听令!”曹劲父子领命而去。 伊刃厉声喝道,他此刻也不奢求打败贾琮,只希望里面能尽快拿下熙丰帝出来增援,或者宫外兵马抢够了,能想起宫里还有这一摊子事儿。 “烈儿、雄哥儿,带兵速取乾清宫!” 乾清宫内众人听到这一声喊,如拨云见日,欢欣鼓舞。 “陛下,勤王大军至矣!”
取敌将首级者,封世爵、赏万金!本都督与尔等擂鼓助威!”屠斐高声喝道,夺过鼓棰,用力擂动牛皮战鼓。 “杀!” “呃……”伊刃浑身一震,摸着颈侧血流如注的大洞,大股大股的鲜血沿着创口涌出,哪里堵得住。 因喝道:“弟兄们,给我杀!杀一个重甲兵赏银千两!” 哐、哐! “杀!” 霍鹏转身走到宫门前喝道:“将士们都打起精神,桓侯勤王大军已杀进宫了,再过片刻,这群乱臣贼子都要身首异处,尔等皆有重赏!” “侯爷!”众亲兵忙抱着他,吓得魂飞魄散。 “儿郎们,冯唐等人挟持皇上,意图谋反,给我杀进去救驾! “诸叛逆在劫难逃了。” 此刻战场已呈千层饼态势,最里面乾清宫外是两千龙禁尉并千余皇宫禁卫守护,外面是屠斐等人的叛军攻打,再外面便是牛继宗、柳芳率领的两支人马牵制,再外面则是卜辰的敢勇营阻击,最外面是贾琮亲兵并缇骑,正在全力冲杀。 贾琮大喝道:“叛将伊刃已死,降者不杀!” “弟兄们顶住,桓侯来驰援了!” 熙丰帝微微颔首道:“叛贼自以为得计,却小觑了我大吴终归是忠臣良将多。” “得令!”敢勇营指挥使、栾城侯卜辰拱手离去。 众将士心头一热,齐声怒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烈哥儿,带人冲杀进去,不留活口!”屠斐喝道。 一时嗖嗖声连绵不绝,箭来矢往,密如骤雨,在半空中交错而过,不少射在宫殿的门柱上,咄咄有声。 虽说兵力仍然占优,但形势忽然有变,也是预料不及,不禁掌心微微发汗。 乾清门内厮杀正酣,屠烈、曹雄听到后面传来喊声,心中一惊,谁来得这么快,城里不是有三个营在制造混乱么?难道来人都不顾自家安危? 殿内众人心中一沉,叛军势大,不知贾琮能不能及时赶到。 见伊刃站在太和殿前的台阶上大声疾呼指挥,身边亲兵环绕,贾琮微微冷笑,道:“解辉,给我射死那叛将!” 乾清宫丹墀上, 冯唐喝道:“弟兄们顶住!桓侯勤王大军已至,叛军必败!” “进!” “老曹,带人堵住隆宗门,雄哥儿去景运门,听声音,敌军并不太多,你父子二人务必挡住。”屠斐沉声道。 “对射!”贾琮摆手喝道,两千缇骑纷纷拉弓还击。 “进!” “叛将伊刃已死,降者不杀!”数千人齐声呐喊,声震禁宫。 贾琮又不计成本,为他们配备了最好的皮甲、重甲,外加一柄神挡杀神的陌刀,岂是承平已久的京营轻装步兵所能抗衡? 眼见着敌军沉重的呼吸都快喷到脸上,“撤退”至此的伊刃知道无法再退,否则军心必溃,甚至会冲击友军阵型,造成一泻千里的大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有数百狠人大吼着提枪冲上来,对着陌刀兵乱捅,身后叛军则疯狂放箭压制。 “定要将叛乱谋逆之人赶尽杀绝!” “我等誓死护驾!” “誓死护驾!” 第五百六十九章 将星陨落 第571章将星陨落 冯紫英、陈也俊父子等勋贵随牛继宗冲进隆宗门,见乾清门已失,心中大骇。 旋即听到门内兀自传来喊杀声,心中稍松,忙拼命迎着曹劲率领的数百亲兵并叛军冲上去。 特别是冯紫英,老爹身为神武大将军,护卫宫禁,如今遇到叛军造反,生死不明,更是心急如焚,口中大喝,挺枪乱刺,奋力冲杀。 数十丈外的另一边,景运门处,柳芳带着韩毅韩奇父子、卫宜卫若兰父子等人冲了进来,与叛军杀在一处,恰被曹雄率人所阻。 牛、柳两人颇有默契,并力从东西两侧往中间冲杀,只要胜利会师,掌控乾清门与保和殿之间的空地,便能将叛军拦腰截断,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如此一来,不管是乾清宫还是贾琮那边,压力都能大减。 不过曹劲父子所率亲兵并叛军十分精锐,人数又众,一时竟僵持起来。 “进、进、进!” 陌刀兵踏着满地血肉残肢,毫不犹豫地推进,长刀再次举起。 他一退,众亲兵更是没了主心骨,以多打少尚且抵挡不住,现在想以寡敌众对付眼前的铁怪物,这不是扯淡么? “侯爷,我护你去!”几个头脑灵光的亲兵喊道,跟着卜辰便去。 后面督战的敢勇营指挥使、栾城侯卜辰见麾下数千人齐刷刷投降,又惊又怒,喝道:“你们贪生怕死,论罪当斩!谁敢投降?!给我杀!” “是!”众人齐声大喝,分头行动。 “若兰小心!” “保护侯爷要紧!”众亲兵有样学样,呼啦一声追着去了。 不过为时已晚,曹雄枪势如电,连近在咫尺的韩奇都救援不及。 “放箭!给我杀!”贾琮枪尖一指,陌刀兵如钢铁森林,踏上保和殿前的台阶。 曹雄哈哈一笑道:“来得好!你们一起上,某又何惧?”因轻夹马腹迎上,大枪一摆,竟将二人一起接住。 贾琮心中焦急,大喝道:“降者免死!” 若非旁边有人护持,关键时刻屡屡围魏救赵,让曹雄有些顾忌,若是单打独斗,只怕韩、卫二人早已被杀败。 “反贼受死!”卫若兰、韩奇两人识得曹雄,知道他勇猛,拨马便一起冲上去左右夹击。 “侯爷,他们走的太慢,我出去冲杀一阵,这许多人挤在一起,不去捶捶着实可惜了。”张元霸恳求道。 贾琮冷笑一声,带人冲过保和殿,见宫殿后身台阶下,几路人马正挤得水泄不通,激烈厮杀! 好机会!卫若兰大喜,枪头一抖,如毒蛇吐信狠狠扎向曹雄腰肋。 曹雄见卫若兰立功心切,枪势急躁,狠辣有余,沉稳不足,心中一动,忽地卖了个破绽,双臂一举,架开韩奇枪杆,左肋下空门大露。 “若兰!”韩奇目眦欲裂,血灌瞳仁,招招拼命,要为兄弟报仇。 “我等愿降!”数千人齐声道。 “好勒!您就请好儿罢!”张元霸大喜,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喝道:“让我来!” 阵前一空,场中声浪略略一静,旋即爆发出更大的一声吼,“杀!” 双方似在竞赛,看谁能先冲进乾清宫去。 众叛军心中一寒,握着手里的长枪、钢刀,瑟缩着踌躇不前。 这哪里是打仗,割草都没这般轻松。 “我投降!”一叛军迟疑片刻,缓缓放下枪,这当口还是保命要紧,反正谁做皇帝和自己一个小兵什么相干? 众叛军心头一松,有了第一个降军,后面的人就没有心理障碍了,如决堤的洪水般,哗啦一声,无数兵器掉在地上。
果然曹雄狞笑着双臂一拧,枪尾在空中画了个半圆,逼退韩奇,在卫若兰枪锋将及体前,啪一声将其击飞,跟着手臂一抬,枪尖划出一道厉芒,从下往上斜挑。 ―― 此时,贾琮已杀至保和殿丹墀,陌刀兵循环往复如车轮,层层推进,溅起鲜血如泉涌,腥气似风来。 众叛军见他孤军深入,都想围上来先将张元霸击杀,哪知后面走上来的陌刀兵更加恐怖。 但见血光迸射,卫若兰惨叫一声,已被挑飞出去,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捅人家一枪、砍人家一刀,别人没事。人家反过来砍你一刀就要命,谁敢上? 逃到乾清门外的卜辰早有“经验”回头大喝道:“弟兄们顶住,大都督已杀进乾清宫了,叛军败了!” 咚!陌刀兵们齐刷刷把长刀往地上一顿,如同战鼓,狠狠敲击在叛军脆弱的心防上。 贾琮见卫若兰落马,虽惊不乱,喝道:“亲兵开路!雷泰支援隆宗门,空性支援景运门,余人随我救驾!” “小心!”韩奇惊呼道,知道以对手的武艺不可能犯这等低级错误。 不过数合,曹雄以一敌二反而抢到上风,一杆大将虎虎生风,将韩奇、卫若兰两人稳稳压住,招招凶险狠辣。 张元霸再厉害,杀人也是一个个杀,陌刀军阵却是一片片杀,特别是这种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除了正面抗衡,别无出路,但见上百柄长刀挥下,咔! “降者免死!”两千余人齐声喝道。 曹雄冷笑,若拼命就能赢,老子还用得着练武?自忖三五招之间便能再将韩奇斩于马下。 景运门前,三个缠斗在一起的将军吸引了贾琮的目光。 “速去!”贾琮颔首。 “弟兄们,顶住!我去找大都督拨援军!”卜辰见大势不妙,慌忙撤退。 哗!陌刀兵阵往两侧一分,让出一条路,张元霸举捶冲出来,直愣愣杀入密集的敌阵中,双锤乱舞,翻江倒海,打的红白之物四溅,骨折惨嚎之声此起彼伏。 贾琮见势不妙,大喝一声。 如今保和殿至乾清门中间一路都被密密麻麻的叛军占据,人挤人人挨人,也不怕杀错了人,陌刀兵排成阵势,如一架无坚不摧的战车,开始无情碾压。 贾琮喝道:“降者散开,听候陛下发落,擅离者死!” 一排排阻挡的叛军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袍和自己如成熟的麦子般被砍倒,不少人早已被陌刀兵残暴冷酷的杀法吓破了胆,哆嗦着连兵器都拿不稳。 当下数十个亲兵拔刀上前,顷刻间砍翻不少人,众军士慌忙四散逃避,又不敢往陌刀阵前冲,只得左右开溜,如掀窗帘般,将后阵的卜辰并其数百亲兵暴露在陌刀阵前。 三人各逞手段,走马灯般战在一起,四周兵卒忙四下让开,各自厮杀。 牛继宗、柳芳两路人马各自被堵在隆宗门、景运门前,不得寸进。 看着一排排的陌刀兵整整齐齐踏上来,留下一地血红的脚印,卜辰麾下的亲兵也不自觉开始打颤儿。 他们虽说待遇比京军好许多,不过跟着卜辰过了一二十年太平日子,当年的血勇锐气早已消磨殆尽,战斗力并不比京营强多少。 “标下遵命。”数千心志被夺的降兵,瑟瑟发抖缩在左右两侧。 “弟兄们,并肩子上!”众叛军见退无可退,躲无处躲,勉强鼓起勇气,齐声大喝又冲上来。 哗!刀光掠过,冲上来的这一拨人,全部并肩子倒下。 第五百七十章 金钗之劫 第572章金钗之劫 左侧,雷泰已带人直取曹劲,与其亲兵混战在一起,牛继宗等人压力大减,反守为攻,将叛军打得节节败退。 另一侧,空性带人扑向景运门,口中大喝连连,禅杖舞成一团黑光,将挡路的叛军纷纷铲杀打飞,眼见韩奇不敌,又要被曹雄斩落马下。 因大喝道:“叛将看招!”手一挥,镔铁水磨禅杖如离弦之箭,直往曹雄后背射去。 “将军小心!”曹雄亲兵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示警。 曹雄听得身后劲风大作,也顾不上取韩奇性命,慌忙回枪格挡。 铛!一声闷响,枪头勉强荡开月牙铲头。 曹雄只觉手心发麻,枪杆颤动,几乎掌握不住,心中不由一惊,好大的气力! 猛一回头,却见一个高大的光头将军,大步流星抢上,握住禅杖尾端,身躯如陀螺般一拧,禅杖似舞姬身上的飘带,轻盈地在他身上缠绕一圈,带着呼呼破空声,再次掠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曹雄心头一惊,“哪里来的猛将?” 此刻也容不得他细思,仗着自家武艺出众,又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并不畏惧,枪尖一颤,点向空性面门。 大枪比禅杖略长且轻灵得多,若是对攻,一定是枪尖先刺穿空性的脑袋。 空性哈哈一笑,夷然不惧,手臂顺势往下一拖,宽大的铲头狠狠拍在枪杆上,打断了曹雄后续所有变招,跟着身形一转,禅杖在地上拖出一溜儿火星,猛地弹起,扫向马腿。 他在辽东时常和贾琮、王进、赵凌空、苏灿等用枪高手对练,应付长枪早有心得。 对用枪的骑将来说,前左右三面都是强侧,只有马股后是难以顾及的弱侧,故空性向来是打人先打马,没了马力,大枪的威力下降三四成不止。 曹劲怒骂一声,禅杖既是长兵器又是重兵器,对方劲力复又沉雄,实难用大枪硬拦,正待控马跃起躲避,忽听耳边尖啸传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伏在马背上躲避。 嗖!一支劲矢擦着耳边飞过,一缕断发缓缓飘落,却是解辉在暗处冷箭偷袭。 好险!曹雄暗呼一声,忽地胯下坐骑一声悲鸣,只觉一股大力便要将他摔飞出去。 曹雄早有准备,手掌在马鞍上一撑,人已腾空而起,同时在空中拧腰回身,洒出一片枪芒,防止空性偷袭。 砰!马儿后腿俱断,重重摔在地下。 “再来!”空性大喝一声,双臂较力,杖头划出一道光轮,凌空劈下。 “怕你不成!”曹雄怒喝一声,挺枪迎上,也不与他拼力气,大枪或点或扎,或缠或拿,瞬间斗了十余合,不分胜负。 旁边韩奇抱着卫若兰退到亲兵丛中,见好友咽喉被挑开一个大洞,鲜血流了一地,早已气绝,忍不住恸哭数声,提起枪来,便要去报仇。 却见空性、曹雄二人枪来杖往,势如疾风骤雨,笼罩方圆三丈之地。 这等高手决斗,旁人别说插手,连走近都可能被误杀,因愤愤喝道:“儿郎们,随我杀贼!”径杀向乾清门。 倒是条好汉!空性斗了片刻,暗暗点头。 若是平时倒不妨陪他好生顽顽,不过此刻却不是比武较技的时候,因大喝道:“好身手!再吃我一杖。老解!” 旁人都不知,这是空性、雷泰他们几个和解辉的约定,喊一声表示呼叫远程支援。 “看枪!”曹雄不明就里,大枪乱抖,绽出朵朵梨花,将空性上半身全部罩住。 “来得好!”空性大喝一声,禅杖横空一扫,打灭无数枪花,硬生生阻断了曹雄攻势,使其身形微微一滞。 若是单打独斗,曹雄自然可以重组攻势,且枪杆轻禅杖重,久战下去,待空性体力衰弱,自然慢慢便能抢到上风。 正在此时,三支劲矢成品字形,同时从暗处射来,最快的一支直指曹雄右颈,第二支射他右胸,第三支从他右肩掠过,看似射空,若他后退闪躲,却非中不可。 “卑鄙!”曹雄怒骂一声,无可奈何往左一闪,躲过三支暗箭。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却见一柄禅杖似缓实快扬起,如流云水袖,抽击而来,看似柔弱飘逸,只有身临其境之人才知道这一杖暗藏的刚猛凌厉之意。 曹雄吓得魂飞天外,自己这一闪显然早已在对手预料之中,好像在陪他演练一般,硬凑上去吃这一家伙,电光火石之间也容不得犹豫,慌忙举枪格挡。 砰!杖上的千钧之力结结实实打在枪杆上。 啪!枪杆上炸出一声裂响。 曹雄如受雷击,顺着枪势跌退数步,双臂发麻,虎口暴裂,鲜血长流。 嗖!嗖嗖! 又是三箭射来,封住曹雄退路。 曹雄心中涌起一丝绝望,拼命一滚,躲开劲矢,正巧滚到空性面前,但见一个雪亮的刀头直直剁下。 啊!曹雄狂喝一声,拼死举枪再挡。 “死!”空性一声断喝,杖头如铡刀落下,啪一声,铲断枪杆,跟着嚓一声,将曹雄人头剁了下来。 “贼将已死,还不束手就擒!”空性大喝一声,抬脚将曹雄人头踢向叛军。 “雄大爷!”众亲兵悲呼一声,一起扑上来,要为主将报仇。 “雄哥儿!”另一头曹劲听到呼喊,心中一惊,慌忙回头看去,恰好看见一颗大好头颅飞在空中,洒下一篷鲜血。 趁着这瞬间的骚乱,雷泰着地一滚,使开地堂刀法,化作一个刀球,已迫近曹劲马前,不理四周攒刺的乱枪,在马腹下钻过,双刀一展,刀光过处,两条马腿飞出。
曹劲却没他儿子那般身手,有些狼狈地滚落在地,摔得七晕八素。 “保护侯爷!”众亲兵忙扑上来。 “杀!”冯紫英、陈也俊等带人左右杀到,拦下曹劲亲兵。 “雷千户!先取贼帅!”牛继宗喝道。 “侯爷放心!”雷泰大喝一声,猱身扑上,双刀舞成两个光圈,护身杀敌,直取曹劲。 曹劲多年不曾动武,哪敢直撄其锋,慌忙后退,指挥亲兵抵挡。 雷泰刀光如匹练,势如破竹杀去,瞬间斩杀七八个亲兵,杀到曹劲眼前。 见周围再无亲兵,众叛军都自顾不暇,曹劲鼓起余勇,拔出佩剑朝雷泰劈来。 雷泰不屑一笑,踏前一步,左刀格挡,右刀一挥,当啷一声,宝剑连带着握剑的手掌落地。 啊!曹劲惨叫一声跌退。 忽地,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颗人头已飞上半空,四周洒落一阵血雨。 贾琮见左右两侧均已取得优势,不过心中却没有半分放松,反而越发不安,似有极端凶险之事正在发生,莫非是家中出事? 想到家眷,贾琮心中越发焦躁,怒喝道:“贼将已然授首!给我杀!杀!杀!”话音未落,人已翻身下马,冲杀出去。 ―― 贾琮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此时桓侯府内已至千钧一发之时。 见狞笑着扑上来抓人的十数叛军,庞超挺身在前,挡住身后众女,眉宇凛然,并无丝毫惧意,身为谋主,他已竭尽所能,如今却是以死相报知遇之恩的时候。 “找死!”两叛军见一书生竟敢拦路,怒骂一声,挺枪刺来。 “先生!”众女惊呼一声。 却见头顶忽地垂下两个锋锐的铁钩,准确地勾住了最前面两个贼兵下颚。 哗!两个瘦小的黑衣人手持绳索从天而降,如钓鱼般,钩穿了贼兵下巴,将其吊在梁上,鲜血顺着裤腿,滴滴答答落下。 “给我杀!”那队正又惊又怒,手一挥,喝道。 “先生,请退后。”化生、愠战两大中忍操着一口生硬的官话,朝庞超抬手示意,跟着大喝一声:“杀!” 话音未落,房梁上忽地跃下七八个黑衣忍者,刀气纵横,刀光闪烁,将十几个猝不及防的叛军瞬间斩杀。 化生、愠战身形闪动,带人插入程灵素左右,喝道:“大人保护主母,我等杀敌!” 程灵素微微点头,脱身出来,带着几个忍者闪到众人旁边,道:“快,去后院!” “好好!”众女忙搀着贾母退往后宅。 庞超落在最后,暗暗着急,援兵迟迟不至,这可有些危险了。 众人刚走到后面院子中间,便听后面脚步声响起,贼军已源源不断涌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忍者虽骁勇,可兵力悬殊极大的情况下,自保尚且不能,如何还能阻敌? “杀!” 贼军也不嗦,各挺刀枪便杀来。 程灵素并三四个忍者拼命阻挡,顷刻间只听几声惨叫,几个忍者已被乱枪乱刀击杀,只有程灵素仗着身法灵敏、刀法精妙苦苦支撑。 众叛军见对方再无抵抗能力,又见剩下的全是年轻姑娘,倒也“不忍”下手,只用刀枪逼住,转头围攻程灵素。 但见一道狭长凌厉的刀芒如浮光掠影,在人丛兵刃间忽隐忽现,斩断一截截枪杆,一段段肢体,顷刻间便有五六个贼军扑地身亡,七八个贼军惨叫跌退。 血腥味弥漫开来,更激发了叛军的凶性! “这婆娘厉害!别留手,杀了再说,反正美人儿多得是!” “说得对,杀!” 众叛军不再存生擒之心,全奔着要害招呼,程灵素顿时压力大增,勉强再杀数人,身上已多了几道口子。 “再加把劲,她受伤了!” 又有七八杆长枪同时刺来,程灵素不敢闪躲,因身后便是各位主母,向来冷酷的心中忽地升起一丝悲意,就这样了么?手中长刀却无半分犹豫,拼命挥出最后一刀。 “小心!”忽听后面掠阵的叛军大呼一声。 女人堆之中,忽地射出好几支箭矢,精准无比将程灵素身前之敌咽喉或眼睛射穿。 “灵素小心,我们助你!” 但见完颜姐妹各持小弓,搭箭便射,她们射术本就高明,外加距离极近,但见箭矢如雨点般射出,笼罩四周,例不虚发。 众贼兵一时不察,没想到一众娇滴滴的姑娘之中竟还有这等箭术高手,瞬间便被射倒十几个。 程灵素精神一振,刀势大盛,舞得风雨不透,护住正面。 左右两侧贼军没带盾牌,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一咬牙顶着箭雨冲锋,却被完颜姐妹百步穿杨的连珠箭射退,匆忙丢下一地尸体,纷纷寻找掩体藏身,都害怕在最后关头倒在石榴裙下。 方才她们不敢出箭,生怕引起贼兵注意,让他们有了防备,如今形势危急,也顾不得其他了。 忽地,箭雨一停,众贼兵探头探脑又冒出来,试探着进攻。 “珊儿、儿快射他们。”晴雯急道。 “没箭了。”完颜珊跺跺脚,苦笑一声,拔出腰间弯刀,缓缓站出来。 完颜也扔了弓,拔刀出鞘,与姐姐并肩而立。 “她们没箭了,都给我上!先说好,谁擒下的姑娘,谁先顽!”众贼军眼中淫光大盛,笑着扑上来。 第五百七十一章 贾琮来也 第573章贾琮来也 见事不可为,宝钗、黛玉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哀婉绝望之意,缓缓点了点头,伸手相握,轻声道:“如意,先送我二人去罢。” 如意心头一颤,握着剑柄的手全是汗水,强自镇定下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眼见贼兵扑上来,正当众女绝望之时,忽听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喊杀声和惨叫声,如一条长蛇,从内仪门处迅速游到正堂内。 众贼兵自然也听到了,不过在眼前的美人儿和身后的危险相比,他们微微一愣后,还是选择了美人儿。 反正后面自有弟兄们顶住,还是先把眼前的好处得了再说。 正当十几只血污腌的手掌将要触及众女娇躯之时,一声清叱突然从旁边屋顶传来。 “住手!狗贼受死!” 数十道人影从四面八方一起跃下,杀入贼军之中。 其中两道苗条修长的矫健身形如灵蛇游龙,行走如风,手中剑光似一泓秋水,四处流动,所过之处无不血光迸溅,惨叫连连。 其余人等俱是江湖上的技击高手,这番突然杀出,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将贼军杀得七零八落。 众叛军被这群虎狼之师冲击,哪还顾得着美人儿,纷纷抱头鼠窜,退回大堂,先找大部队要紧。 杨四娘和白秋薇杀退众贼,喝道:“你们去前面支援柳千户,锦衣卫援兵说话就到。” “是!”四五十好手领命而去。 说罢,杨四娘带着二十余好手,走到如意公主身前,道:“末将杨四娘,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请殿下恕罪。” 众女大难不死,无不相拥而泣。 如意公主看着眼前的“末将”,疑道:“你是何处的将领?”神京中什么时候有女将? 杨四娘脸蛋微红,还好在黑夜中没人发觉,骤见大房公主,一时不知说什么。 庞超忙道:“殿下,这位是河北黑风寨防守官杨四娘,当初侯爷去山东平乱,多承其相助,念其功勋,故上表朝廷封为防守。” 如意却不好糊弄,微一沉吟,道:“河北的防守官么?为何能来此救驾?” 见杨四娘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庞超忙揽到自己身上,笑道:“这是超的安排。 杨防守麾下勇猛之士甚多,且深感侯爷提拔之恩,故调入京来,以备不时之需,果然有了用武之地。” 如意点点头,道:“多谢杨防守援手。” “不敢不敢,殿下言重了。”杨四娘小声道。 “这位是……”如意又看向旁边丝巾覆面的白秋薇。 庞超暗道不妙,忙介绍:“这位是……” “先生,让杨防守自己说罢。”如意摆手道。 众女嗤一声笑了,庞先生给那混账打掩护也太明显了些儿,巴巴从河北调个女将进京,难道军中无人了么?骗三岁小儿呢。 庞超苦笑摇头,琮哥儿,老夫尽力了。 杨四娘只得开口道:“这位白姑娘是末将江湖上的朋友,听说贼子大胆攻打桓侯府,义愤填膺,前来助拳。” 白秋薇手一抖,软剑似有灵性一般,瞬间没入腰间,落落大方地拱手道:“民女见过公主殿下,见过诸位夫人、姑娘。” 如意抬手道:“不必多礼,此番多谢二位拔剑相助,此处说话不便,咱们去屋里说罢。” “听凭殿下吩咐。” 当下众人来到内室坐定,各丫鬟人等将屋内灯烛尽数点燃,照得亮如白昼,温暖的火光,驱散了众人方才的满腔惊恐。 杨四娘、白秋薇安排好警戒的人手,随众人进门。 “二位请坐,”如意笑道:“凭四娘的身手,桓侯让你当个防守实在屈才,我看守备一方,绰绰有余。过几日,本宫便向父皇举荐,如何?” 杨四娘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臣的意思是不必公主费心,臣出身寒微,能当个防守已是光宗耀祖了,何况正在重孝之中,不敢多有奢求。” 庞超在一边苦笑摇头,这丫头看不出人家是试探她和贾琮的关系么? 宝钗、黛玉相视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又是那混账惹的风流债。 如意心中恼怒,下流东西,连守孝女都不放过,因笑道:“如此,本宫却不知如何酬谢杨防守救命之恩。” 杨四娘忙拱手道:“臣救驾来迟,殿下不怪罪已是天恩,且本是分内之责,万万不敢领赏。” 如意点点头,看向白秋薇道:“这位女侠可否以真容相示,本宫和太夫人也好认得救命恩人。” 白秋薇见堂内皆是女子,庞超是贾琮的心腹谋主,贾宝玉像女子多过男子,微一沉吟,缓缓摘下面巾。 拱手道:“殿下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习武之人的本分,不值什么。” 哇!湘云、晴雯、完颜姐妹等女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看着眼前的绝美容颜,不知用什么词语形容,只觉得堂内都光亮了几分。 贾宝玉更是一脸呆滞,定定看着白秋薇,傻乎乎地道:“姐姐,我们见过么?” 众女嗤一声笑起来。 宝黛二人越发笃定,眼前两女若和贾琮没关系,说出去谁能相信? 白秋薇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不曾见过。” 如意笑道:“白女侠也是贾琮的朋友么?” 饶是白秋薇素来沉稳大方,被如意这么一问,也有些尴尬,玉面微红,道:“民女与侯爷在山东时倒有数面之缘,却不配和侯爷做朋友。” “白女侠神仙一流人品,本宫亦是心折,贾琮才不配与结交。”如意说道。 贾母惊魂稍定,见如意“盘问”二女,有心为贾琮说句话,也感谢二女援手之情。 因岔开话题道:“杨防守这次带了多少人来救援,可要紧不要紧?” 杨四娘忙欠身道:“老夫人放心,我们来前已派人通知了锦衣卫,如今叛军兵锋受挫,再加上我们带来的上百好手,必可护得尊府周全。” “那我就放心了,若非二位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贾母松了口气,暗中点了一句。 意思是让如意别太过了,别人好歹救了你的命。 杨、白二人忙逊谢了两句。
如意道:“太夫人说的是,杨防守并白姑娘这番救命之恩,待琮哥儿回来,定要好生谢过的。” 众女皆抿嘴微笑,看他回来如何解释。 如意只是不忿贾琮瞒着她在外乱搞,对二女的人品武艺却是相当喜欢的。 旋即笑道:“我看你们方才所使的剑术十分精妙,本宫也是爱剑之人,日后还望能与二位多多切磋。”说着拍了拍腰间的佩剑。 杨四娘忙道:“不敢不敢,臣武艺粗浅,若殿下有所赐教,实是万幸。” 白秋薇也道:“民女这点三脚猫功夫,万不敢在公主驾前献丑。” 如意摆手笑道:“二位实在太谦了,我看你们的武艺比自称‘独孤求败’的贾琮也不遑多让了。” “说的是。”众女见话题又回到贾琮身上,齐声笑道。 杨、白二人微微羞窘,干笑道:“公主过誉了。” ―― 此时“独孤求败”正与牛继宗、柳芳等人合兵一处,击杀了栾城侯卜辰,率军冲进乾清门。 不知是否因为绝顶猛将的直觉,贾琮忽地冷浸浸打了个寒颤,心中莫名其妙透出一股子凉意。 这大热天的,难道还会感冒?还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管他呢! 看着数十丈外耸立的乾清宫,贾琮举枪喝道:“诛杀叛逆!给我冲!” “诛杀叛逆!” “杀!” 众将士齐心用命,奋不顾身往宫内杀去。 此战到了最后关头,众叛军也是豁出去了,死命抵挡,尽量延缓贾琮等人的攻势。 “让开!”贾琮眼见叛军已杀入乾清宫,心中大急,怒喝一声,陌刀兵哗一声,从中分开,亮出一条血肉泥泞的道路。 “元霸、雷泰、空性,随我冲锋!”贾琮大吼一声,率领三大猛将,似一把尖刀,深深扎入敌军阵中,挡者披靡。 “放箭,放箭!保护提督大人!”解辉忙指挥着后阵缇骑,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贾琮四人如猛虎出柙,枪出杖没,锤来刀往,视万军如无物,如烧红的钢刀切入油脂,快速推进。 乾清宫内已是万分危急,冯唐身先士卒被屠烈一枪挑飞,身受重伤,被亲兵抢救回去,躺在御阶前,奄奄一息。 神威大将军任彪指挥着仅剩的三四百人,将帝后并诸位皇子、军机大臣牢牢护住。 “给我杀!”屠烈冷笑,带着自家亲兵疯狂进攻,只要能干掉熙丰帝,再回头对付贾琮等人就轻松多了。 眼见防御圈子越来越薄,众人心中渐渐沉下去,即便贾琮打赢了,可若殿内的人没了,赢了也等于输了。 屠斐在亲兵簇拥下走进殿内,扬声道:“陛下、娘娘,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无耻!” “逆贼!你不得好死!” “狗贼!竟敢谋反!” 众人齐声喝骂。 熙丰帝神色如古井无波,淡淡道:“屠爱卿何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朕可有亏待爱卿之处?” 屠斐拱手道:“臣听闻贾琮、戴权等贼子作乱,特来勤王、清君侧,不知陛下何意?” “放肆!御前岂容你颠倒黑白!”戴权尖声怒骂道。 “屠爱卿,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冒天下之大不韪。”熙丰帝淡淡道,这个“他”自然是太上皇。 屠斐不答,大声道:“诸位,太上皇有旨,贾琮、戴权谋逆弑君,诸位被奸人蒙蔽,若能改弦更张,弃暗投明,一律既往不咎,更有重赏。诸位,机不可失,莫做无谓争斗。” 任彪怒喝道:“贼子!我等世受皇恩,岂会与叛逆同流合污,你想行弑君之事,先从我身上踏过去!将士们,随我誓死护驾!” “誓死护驾!”众军士齐声喝道。 “狗日的,我要宰了他!”孙炽怒极,顾不得身受重伤,左手拔出宝剑,便要死战,被众皇子慌忙抱着。 “炽哥儿,莫逞匹夫之勇。” 屠斐眼中厉芒闪过,回头看去,见贾琮等人已杀了上来,不敢再拖,喝道:“来人,给我放箭,射杀叛逆!”说着往御阶上一指。 “是!”众亲兵答应一声,一起张弓搭箭。 蓬!上百箭矢如暴雨般罩住御案四周。 “护驾!”任彪见状嘶声大吼! “护驾!” 十数军士毅然挺身而出,站成人墙,直面箭雨,遮住众人。 “逆贼,逆贼!你不得好死!我要诛你九族!” 孙灿、孙炽等人见身前军士俱都身中数箭,缓缓倒下,忍不住破口大骂。 熙丰帝心中也是一颤,紧紧握着拳头,身为帝王,宁可被弑,也绝不会屈膝求饶。 “护驾!护驾!”众军士齐声怒喝,又有十数人义无反顾冲上御阶。 屠斐冷笑,看你有多少人挡箭。 孙炽是带兵打仗的人,见此情景,忍不住热泪盈眶,眼见又一批忠烈之士要倒在箭雨之下,忙喝道:“快,把尸体举起来挡箭!莫要白白牺牲。” 众人微一犹豫,忙将袍泽遗体扶起来,立在身前。 蓬! 又是一蓬箭雨射来,这次只有少数人中箭倒下。 “儿郎们,给我杀!”屠烈大枪一抖,刺杀两人,狂喝道。 紧接着又是连绵不断的箭雨,射向御阶之上。 众军士一面抵抗叛军冲击,一面要分心护驾,死伤惨重,渐渐抵挡不住,眼见就要被洞穿防线。 “陛下,臣救驾来了。”屠烈狞笑着挑飞一人,正要踏上御阶,直取帝后。 熙丰帝藏身甲士身后,虽看不到殿内景象,但光听厮杀声便知己方节节败退,叛军已杀至御阶之前,相距不过数尺,一颗心已沉到谷底,浑身冰凉。 正在众人山穷水尽,望眼欲穿的当口,忽听殿外传来一声清啸! “陛下勿忧,贾琮来也!” “叛贼受死!” 只听砰砰几声,几个叛军被打飞进来,旋即叛军阵中惨叫四起。 “陛下,桓侯来了!陛下,桓侯来了!”戴权尖叫一声,喜出望外。 众人大喜,纷纷从军士人墙缝隙中向外张望。 第五百七十二章 力挽狂澜 第574章力挽狂澜 贾琮等四人冲进殿来,如炸弹般四下开花。 空性、雷泰二人分从左右乱杀过去,几个呼吸间,便将众弓箭手杀翻一大片,众叛军忙抛下弓箭,提起刀枪迎敌。 张元霸则护在贾琮左右,随他直往前冲。 乾清宫面阔九间约十五丈,进深五间约七丈,正中央是一方形平台。 台上设有象征着皇权的金漆雕龙宝座和金漆雕龙屏风,此时屏风上已破天荒插着许多箭矢。 贾琮带着张元霸瞬间突破两三丈的距离,一枪往屠烈背心扎去。 “屠烈小儿,你不是想和我过招么?爷来了!”贾琮喝道。 屠斐看着儿子死不瞑目的人头,喟然叹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空性、雷泰将他押至御前跪下。 堂内众人都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如丧考妣。 熙丰帝淡漠地看了屠斐一眼,道:“卿本忠良,奈何为贼?” 贾琮道:“你说是误会,就让开道路,让我见到太上皇,我就信你。” 别说取胜,连扳回局面亦难做到,加之余光瞥见屠斐被空性、张元霸联手追杀,殿外喊杀声又渐渐逼近,心气儿顿时一泄,枪势无形中露出一丝败象。 贾琮率部随后进来,与天辰卫战在一起。 锵!一声金铁交击声响起,屠烈身形一震,猛地定住,背心已探出一截带血的刀锋。 熙丰帝摆摆手,身前甲士闪开一个身位,让他直视贾琮。 熙丰帝眼中冷芒一闪而过,淡淡道:“怙恶不悛,执迷不悟,今日之事已证明朕与诸卿君臣一心,岂是尔等叛逆所能调唆?押下去,容后处置。”说着摆了摆手。 贾琮冷哼一声,看准时机,虎头湛金透甲枪飚射而出,直刺其面门。 “找死!” 熙丰帝微笑道:“诸位爱卿辛苦了。” “谁敢擅闯宁寿宫,造反么!”众军士见张元霸冲进来,一起挺枪来刺,怒骂道。 噗!屠烈身首分离。 贾琮暴喝一声,抬脚将他踹开,刀锋嚓一声从其体内拔出,手臂一扬,一道红色刀芒横空掠过。 数十合后,屠烈枪势的锋芒渐弱,倒不是他武艺膂力不行,而是心中担忧大局。 “来得好!”贾琮哪会怕他,遇强则强,针锋相对,始终稳持先手,只待对方露出破绽,便将其一举击杀。 “桓侯救驾有功,朕心甚慰,速速平乱!朕许你便宜行事。” 一个个嗷嗷叫着扑上去,不单想将功折罪,若能顺便再建功立业,就更好了。 “屠斐呢?曹劲呢?”忠顺亲王急问道。 “打进宁寿宫,营救太上皇!” 屠烈偏头躲过,还刺贾琮胸膛。 屠烈趁着这个空档,缓了口气,调整状态,连退两步,正要挺枪再上,忽见贾琮顺势拧腰一转,大枪在腰间倏地消失。 “臣在。” 众叛军见贾琮恐怖如斯,连屠烈这么能打的都被干死了,慌忙高声道:“我们并无反意,都是被屠大都督骗来的!请皇上恕罪!” “臣等救驾来迟!陛下受惊了!” “卑职明白!” 屠斐见功败垂成,长叹一声,他亦是一代枭雄,抬手命众亲兵放弃抵抗,莫要白白送死,自己则走出人丛,束手就擒。 “奉圣谕,太上皇被逆贼挟持,着尔等随桓侯速去宁寿宫平叛救驾,将功折罪。” “皇上,叛逆屠斐已然生擒,请圣裁。”贾琮拱手道。 心中都在嘀咕,得,打皇上没打下来,又要去打太上皇,一晚上把两个皇帝都打了,不知道算叛逆还是勤王。 “臣等万死难报天恩于万一!” “皇上洪福齐天,诸天神佛庇佑,叛贼焉能近!” 众人慌忙持刀仗剑护在御阶之下,这时候虽捞不着头功,露个脸也大有好处。 果然,这一波攻势是强弩之末。 咱京营的爷们儿向来赤胆忠心,忠心耿耿,岂会造反? 贾琮伸手接着屠烈人头,高高举起,喝道:“屠烈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熙丰帝道:“尔等协助桓侯,速速戡平叛乱,朕既往不咎,绝不反悔。” “皇上何在?臣等救驾来迟!” 京营众降兵把“营救太上皇”的大旗扛着,拼命往里冲杀。 那将军知道屠斐等人定然完了,忙喝道:“我等天辰卫司职护卫太上皇,岂会随逆贼作乱!桓侯,定是误会,误会!” 贾琮道:“屠斐、曹劲等叛贼挟持太上皇谋逆,本侯奉旨前来救驾,谁敢阻挡,格杀勿论!京营将士,给我杀!” 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入自己胸前,刺穿铁甲、金丝软甲,直至没柄的快刀,屠烈又悲又惧又怒,扬天狂喝一声,一手紧紧握住贾琮手腕,另一手还想去拔刀拼个同归于尽。 “标下遵旨!”众叛军大喜,没想到仗打到这份上还能有活路,慌忙阵前倒戈,有的跑出去劝降同袍,有的则去协助剿杀屠斐并其亲兵人等。 若是正经比武,贾琮用刀万难胜过屠烈,可现在屠烈大枪在外,却被贾琮欺进身前,腹心要害之地全部暴露,已险到极处。 “遵旨!此地请诸位侯伯带人守卫,并速派人去皇宫、皇城各门招降纳叛,控制宫禁,以防叛贼逃脱。臣只率所部并数千降卒前去平叛救驾。”贾琮躬身道。 “都他娘的麻利些!显武营的随我来,敢勇营的随空千户去。”雷泰喝道。 旁边又有个老兵油子低声道:“谁是软柿子咱就打谁,不打宁寿宫,难道你们想和桓侯手里那群铁怪物打?” “得令!”先前被陌刀兵打炸的京营士卒,如今跟着贾琮,对付装备差不太多的天辰卫,感觉又行了。 太上皇闻言,正端着内造红花荷露茶盅的枯瘦手臂微微一颤,彷如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本已挺直的身板缓缓佝偻下去,眼中神光渐渐黯淡,轻轻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乐寿堂内,忠顺王爷、师志泽等人听闻外面的喊杀声,心中剧震,屠斐在干什么?方才不是传信说打进乾清门了么?怎么打到宁寿宫来了? “皇上,贾琮带兵打进皇极门了,说是奉旨前来平叛救驾。”夏守忠惊魂失措跑进来,低声道。 贾琮返身看着一众叛军,喝道:“陛下有旨,尔等身为朝廷军士,并无谋逆之心。 “得令!”众叛军答应一声,各自埋头寻找趁手兵器。 桓侯,还有你们诸位,我的今天未必不是你们的明天!” “且慢,”贾琮生怕他们不明圣意,道:“太上皇被叛逆挟持,性命垂危,圣上忧急如焚。 张元霸则背着巨盾,在周围逮着叛军乱捶,吸引叛军注意力,防止他们暗算贾琮。 此刻多杀一个天辰卫,自己身上的罪行就轻一分,如今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死了这么多人,定然是有人起兵造反了,谁造反? “什么这个那个,当兵吃饷,让你打谁就打谁,管他哪个宫。” “臣遵旨!”
屠烈也是果决之人,瞬间撒手弃枪,身形暴退,同时反手去拔腰间佩刀。 “卑职得令!”众人忙拱手领命。 屠斐亲兵正苦苦抵挡空性大开大阖的攻势,禅杖之下不知倒了多少亡魂,如今见又有一条铁塔般的壮汉杀来,吓得六神无主,忙喝道:“拦住他!” 顷刻间,乾清宫前兵戈止息,叛军尽数归降。 “去罢。” 电火行空的刹那,屠烈心脏似被死神狠狠捏了一把,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力量,本能地将身一侧,躲过夺命一枪。 忽听贾琮大喝一声,疾声道:“元霸,给我取敌酋首级!” “桓侯何在?” 两人枪势使开,枪芒劲风激荡,如膨胀的火球,将周围叛军尽数逼开,形成一片方圆两丈的无人区。 “大人,叛贼不是伏法了么?咱们去打谁?”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王子腾、蒋子宁、谢鲸等十数家勋贵慌忙带人冲进殿来“救驾”。 张元霸哪懂什么造反不造反,举起两柄铜锤便冲了进去,霹雳啪啦,打出一大片空地。 屠烈心中越发焦急,怒喝道:“我猜你先死!”说罢枪势一变,招招搏命打法,欲要扳回劣势。 “末将身负护卫之责,不敢擅作主张,容我进去通报,请太上皇召见侯爷如何?” 乾清门外,所有降卒都被押在一起,惴惴不安地四下张望。虽说投降免死,可若被发配九边,那也难熬。 贾琮冷冷一笑,还想逃命!身随刀进,眨眼间合身扑进屠烈怀里。 贾琮脱枪的刹那,已拔刀欺进屠烈三尺之地。 一将喝道:“桓侯带兵攻打宁寿宫,是要谋反不成?!” 铎!三棱虎头湛金透甲枪深深扎进屠烈身后的大红柱子里,枪尾兀自嗡嗡轻颤,可见力道之大,去势之猛。 屠烈虽惊不乱,手臂一抬,举枪来挡,却又挡了个空,对方枪尖早已奔他下阴而去,正是贾琮的得意之作,凤凰三点头。 下一刻,一点枪尖冷芒从他另一侧腰眼处激射而出,好像贾琮腰上藏了架八牛床弩,关键时刻竟将大枪当做弩箭射出杀敌! 天外玉龙!御阶上,孙炽兴奋地一拍手。 他却忘了,退得再快,总不如别人前冲快,何况冲势已起,退势未起。 那定是天辰卫和宫中禁卫造反了,不把这些反贼杀干净,如何向天下交代? “空性,带人过筒子,绕到后面贞颐门进,堵住后路。雷泰、解辉,随我进锡庆门,从前面进去。”贾琮分派道。 这边,贾琮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道:“屠烈,猜是你先死,还是你老子先死?” 啪!两杆大枪同时荡开。 他没兵器了!屠烈躲过一劫,瞬间反应过来,刚要反击,忽见眼见绽开了一抹璀璨如月、冷冽如冰的锋芒。 既然贾琮杀了进来,说明外面局势堪忧,心中有了挂碍,枪法自然有些滞涩。 屠斐正被空性、张元霸堵在角落里,身边亲兵一个个倒下,儿子也被杀了,哪里还能说什么话。 面对空性、张元霸两大杀神,众亲兵无不胆寒,因职责所在,只得壮着胆子阻击。 “皇上无恙,万岁!” “老李,你说咱们刚打了乾清宫,又去打宁寿宫,是不是有些那个……不太好。” 贾琮哈哈一笑,把人头扔在地上,反手拔出柱子上的大枪,走到御阶前,道:“臣救驾来迟,以致逆贼惊驾,罪该万死。” 贾琮实战经验何其丰富,冷冷一笑,已明其理,顿时气势大盛,一身神力渐渐发挥出来,大枪如蟒如龙,在手中变幻无方,招招不离要害,凶猛异常,渐渐将屠烈压在下风。 “打进宁寿宫,营救太上皇!” 忽见一个锦衣卫将领出来命令道:“都各自把兵器捡起来,干活了!” 只要我等还未把太上皇保护起来,任何人阻拦,都是叛逆,格杀勿论,明白么?” 众降兵都打的这个主意,一时战意滔天,斗志如虹,顷刻间便打进了皇极门。 他自知必无幸理,索性豁出去了,给众人并熙丰帝心中埋下一根钉子。 屠烈识得厉害,怒喝一声,舍了擒王的打算,全心全意和贾琮战在一处。 好厉害!屠烈心头一紧,知道自己已落入对方枪势节奏中,危在旦夕,猛地吸了口气,身躯一拧,躲过枪尖的同时,枪杆狠狠扫在贾琮枪上。 说话间,贾琮便带了好几千人马,在戴权派出的太监带领下,直扑宁寿宫。 “给我死来!”贾琮大喝一声,枪势如长江大河,水银泻地般朝屠烈卷去。 却不知贾琮看似凌厉威猛的一枪却是虚招,大枪中途变招,扎向他心口。 夏守忠满脸苦涩,摇了摇头。 斗不数合,贾琮已发现屠烈手底下极硬,是除王进外生平仅见的高手,因打起精神与他缠斗。 屠烈虽有心先擒王,奈何贾琮枪法凌厉,只得回身格挡,喝道:“怕你不成!” “臣等肝脑涂地,赴汤蹈火,誓杀叛逆!”众人忙道。 贾琮如今兵强马壮,哪里和他扯淡,喝道:“众将士,逆贼作乱,给我速速打进宁寿宫,营救太上皇!” 此行皆是被屠斐等人欺骗蛊惑,若能迷途知返,皇上法外施恩,既往不咎!若冥顽不灵,当诛九族!” 众叛军被贾琮的神勇所慑,互相看了看,吞了口唾沫,缓缓退了两步,有些拿不定主意。 想到谋反失败的后果,众人心中不寒而栗。 “那还是算了,咱去打宁寿宫好些。”想到陌刀兵的恐怖,众降卒打了个寒颤。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屠斐则心惊胆战缓缓退开,此时他骑虎难下,即便打不赢也只能打到底,一旦他自行逃命,军心士气立溃。 “得令!”张元霸大吼一声,左右一看,盯着叛军最密集处便杀去,双锤之下,无一合之将,顷刻间便捶开一条死亡通道。 锡庆门是一道小门,张元霸一锤便轰开了,门内九龙壁前早已布满甲士,正是太上皇的贴身禁卫,三千天辰卫。 “想来诸贼敢于大逆不道,定是挟持了太上皇矫诏谋反,速率军去宁寿宫,荡平叛乱,解救太上皇,但有阻挠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熙丰帝道。 “混账,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挑拨离间!”众人齐声怒骂。 众人都不是傻子,贾琮既然来此,定是已平定了乾清宫,屠斐等人显然功亏一篑了。 再恶斗数十合,屠烈见贾琮不露分毫破绽,枪势沉凝如山岳,狂暴如雷霆,灵动如蛟龙。 “准奏!”熙丰帝点头道。 众叛军心中大骂,说得轻巧,你来拦个试试? 不过如今形势比人强,拦不住也得硬着头皮上了,果然,头皮没有铜锤硬,被张元霸捶翻数十人后,终于杀到屠斐身前。 为了提高均定混上推荐,每天3章合为2章,字数不会减少,至少8000+。希望书友们大力支持。。 第五百七十三章 叛乱初平 贾琮带着人势如破竹打穿了皇极门、宁寿门、养性门,过养性殿,直逼太上皇颐养天年的乐寿堂。 雷泰刚一刀斩下天辰卫主将头颅,便见夏守忠战战兢兢从乐寿堂出来,“传旨”道:“太上皇有旨,桓侯平叛救驾有功,即召觐见。” 众天辰卫残兵松了口气,纷纷退开,惶恐不安地看着贾琮。 对太上皇这种勉强保留体面的做法,贾琮不屑一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因淡淡道:“天辰卫余部,速速放下兵器,听候陛下发落。” 众天辰卫将士都看向夏守忠。 夏守忠脸色惨白,道:“太上皇有旨,此刻敌我难分,不可妄动刀兵,以免误伤,是非忠奸听凭皇上圣断。” 众将士闻言,心中冰凉,哭笑不得,咱天辰卫都死了九成了,指挥使也被杀了,还怕什么误伤? 知道再拼下去也是个死,只得抛下兵器,被京营“王师”押走。 贾琮冷冷一笑,带着雷泰、张元霸等人,率了两队军士进乐寿堂。 夏守忠忙笑着劝道:“桓侯,太上皇无恙,里面只有几个王爷和大臣,并无叛军,不必带兵进去。” 贾琮看都不看他,摆手道:“把这个阉贼拿下。” “桓侯,你……”夏守忠惊骇交集,没想到贾琮这么果断,根本不讲理。 早有两个缇骑上来,掏出破布堵着他的嘴押走。 “侯爷,没事儿。”张元霸怕有埋伏,抢先一步扛着大锤进去瞅了一眼,回来说道。 贾琮点点头,带人昂然直入,扫了堂内众人一眼,躬身道:“今夜屠斐等叛贼造反,攻打皇宫,臣奉旨前来救驾,太上皇受惊了。” 太上皇此刻已恢复了些镇定,点头道:“桓侯少年英雄,忠勇无双,朕心甚慰。 屠斐等人狗胆包天,将诸位宗室王爷、臣工骗进宫来,连同朕一并挟持在此处,若非贾爱卿等人机敏勇烈,国家危矣。” “是是,太上皇所言极是,屠斐狗贼,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合该诛灭九族!” “多谢桓侯援救之情,本王必有厚报。” “桓侯此番立下盖世奇功,恐怕又要加官进爵了,仆在此先恭贺了。此番受侯爷救命之恩,仆必有后报。”师志泽拱手笑道,拼命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贾琮淡淡一笑,道:“夏守忠勾结贼子挟持太上皇,已被本侯拿下了,诸位助纣为虐,还想蒙混过关么?” “什么?桓侯,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等无兵无权,拿什么助纣?” “是啊,桓侯,我们是被屠斐等人胁迫关押在此,怎么还成了罪人?” “本王一片赤胆忠肝,还望侯爷明察。” …… 众人七嘴八舌,慌忙自辩。 贾琮哪里和他们废话,一摆手,自有缇骑上来,将众人全部押走。 “诸位得罪了,有什么话去诏狱里说罢。若本侯冤枉了诸位,日后自当谢罪。” 贾琮看向孤伶伶坐在龙椅中摇摇欲坠的太上皇,道:“来人,太上皇受惊了,服侍太上皇歇着。” “奴才遵命。”四个戴权派来的太监忙“扶”着太上皇回了内室。 命雷泰留下几百人看守,贾琮率兵重回乾清宫。 “启奏陛下,臣幸不辱命,铲除了宁寿宫叛逆,救出了太上皇,一干人犯现已在押。另,太上皇似乎受了逆贼惊吓,精神有些儿不太好。” 贾琮故意给熙丰帝留了个话头,若他有意让太上皇驾崩,正好趁势推到屠斐等人身上,若其想让他活着,只要派个太医去便能“救回”。 熙丰帝怒道:“这群狗贼,竟敢挟持圣皇,抽筋扒皮不足以解朕之恨!太医,速去宁寿宫为太上皇诊治,太后方才薨逝,务必确保圣皇无恙。” “是。”两个太医忙背着药箱走了。 贾琮这时才得空抬眼一扫,见关阳侯李猛正站在御阶之下,肃手而立,心中一惊,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和屠斐一伙儿的么,难道他竟是今上的人? 熙丰帝见贾琮目露异色,道:“此番若非李爱卿探知逆贼阴谋,及时报讯,朕恐怕早已埋骨荒野。 即便如此,亦是险之又险,你们二人俱是劳苦功高,如今叛乱初平,还须捐弃前嫌,力同心,稳定国本才是。” “是!臣与关阳侯并无前嫌,皆是为朝廷和陛下效力,自当并肩携手,同心同德,岂敢有私心杂念。”贾琮躬身道。 一旁牛继宗等人抽了抽嘴角,桓侯果非常人,亲手杀了人家的儿子,还能当着人家的面,理直气壮地说并无前嫌。 李猛神色不变,显然早有准备,也躬身道:“回皇上,桓侯说的是,臣与桓侯并无私怨,于此大变之际,自当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誓死为皇上效力。” 熙丰帝微笑点头道:“二位爱卿有此公心,朕心甚慰。桓侯,如今情势如何?” 贾琮看向牛继宗,后者忙道:“方才侯孝康、蒋子宁、谢鲸、戚建辉等人已派人回报,皇城皇宫各门叛军见屠斐等人首级,尽皆归降,目前四道皇城门、四道禁宫门皆被我等把守。” 贾琮道:“陛下,如今内城还有许多叛军不知大势已去,仍在肆意劫掠烧杀诸家忠良府邸。 臣请率锦衣卫所部并六千降军,出宫平乱。宫中便请诸位勋贵镇守。” 熙丰帝道:“善。速去平乱,先解了诸位爱卿后顾之忧要紧,要带什么人去,你便宜行事罢。” “谢陛下天恩。”众人心中都十分感动,忙拜下道。 贾琮道:“如此臣点几员将领,随同平乱。锦乡伯韩毅、长安伯陈克、临川伯卫宜并诸位世子,随我击贼!” “末将得令!”众人齐声拱手道。 “启奏陛下,神武大将军快不行了,求见桓侯一面,交代后事。”一太监匆匆进来禀道。 熙丰帝叹了口气:“桓侯,去告诉冯卿,请他放心,朕必不负他一腔忠勇。” “遵旨。”贾琮答应一声,随太监匆匆赶到乾清宫偏殿。 见冯唐躺在一张小榻上,面白如纸,气若游丝,胸腹间缠着白色绷带,隐隐沁出鲜血,旁边一个太医束手无策,只是摇头叹息。
冯紫英跪在榻前,双目通红,泪流满面,强忍着悲声,道:“桓侯……” 贾琮摆摆手,道:“世伯他……” 冯紫英擦了把眼泪,摇了摇头。 贾琮过去坐在榻边,握着冯唐的手,唤道:“世伯、世伯,贾琮来了。” 冯唐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贾琮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侯爷,老冯我……是不成了,幸得你在,咱……总算打……打赢了。” 贾琮也不故作小儿女态,更不虚言安慰,只是紧握着他手,沉声道:“世伯,你于我有恩,有何未了之事,但说无妨,琮竭尽所能也要办到。” 当年冯唐专门安排了枪棒教头王进教授他武艺,才成就了贾琮的今天,故贾琮对他自与别个不同。 冯唐欣慰一笑:“能与桓侯……结识,老冯幸甚。” 说着看向一旁跪着的冯紫英,道:“我只有这个不成器的……犬子,只求侯爷……念着以往旧情,多带挈他……” 贾琮忙道:“世伯放心,我与紫英本是同袍,情若兄弟,日后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侯爷这句话……我就放……”冯唐一语未毕,手一松便溘然长逝。 “爹爹!”冯紫英哭喊道。 贾琮默哀片刻,率众出来,见冯紫英、卫宜眼眶红红的,神色哀痛。 因说道:“卫世伯、冯世兄节哀。我等勋贵吃的便是这碗饭,能死于沙场,为国尽忠,死得其所矣,想来冯世伯、若兰兄在天有灵,见我等大功告成,也当含笑。 此战过后,陛下自有封赏,也可告慰英灵。” “桓侯说的是。”两人强抑悲痛,拱了拱手,沉声道。 “废话不说了,众将听令!”贾琮喝道。 “末将在!”众人齐声道。 “韩毅、陈克、卫宜各领两千人,分为左中右三路,配合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速速戡平叛乱,保护各家府邸。 若有险情,以焰火传讯,雷泰、空性、解辉带缇骑各处支援,不得有误!”贾琮道。 “末将得令!”众人领命分头去了。 如今贼军败局已定,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贾琮归心似箭,带着亲兵飞奔回宁荣街,隐约看见府邸门口已有许多锦衣卫守着,心中有些不安,忙飞马过去。 “何人纵马!还不停下!”前方有人喝道。 “是我!”贾琮道。 “卑职参见大人!”荆参、席应两大千户忙迎上来见礼。 看着眼前的南北两司缇骑千户,并满地尸体,贾琮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 缓缓问道:“我家中……”说到一半竟不敢说下去,生怕听到天崩地裂的信息。 “大人放心,公主殿下、老太太并诸位夫人、姑娘都无恙。”荆参十分有眼力见儿,忙大声道。 席应生怕被他抢了功劳,忙道:“大人放心,卑职等守在此地寸步不离,已尽歼了来犯之贼。” 他十分精明,把事情顺序掉了个个儿,好似早已守在此处一般,而不是后来捡便宜。 贾琮松了口长气,心中狂喜难禁,直比当了皇帝还高兴,道:“好好好!算你们头功一件,本督重重有赏!庞先生何在?” 荆、席二人大喜,慌忙拜倒:“此乃卑职分内之责,不敢居功。庞先生在书房看书,也毫发无损。” 贾琮翻身下马,大笑道:“好!本督赏罚分明,不须再说。”说完已飞奔进去。 “老荆,还是你鸡贼,知道死守提督府邸,轻轻松松便捡了个大功劳。”席应见贾琮等人进去了,低声笑道。 荆参低声道:“那还用说,咱吃这碗饭,若不分轻重,不如回家抱孩子去罢,别家出了事与咱们何干? 自然要先保住提督大人家眷最紧要。不过你也够精的,同一句话稍稍颠倒,咱的功劳就大了许多。” “嘿嘿,过奖过奖,见笑见笑。” “如意!宝钗!颦儿!晴雯!”贾琮大步流星,一路跑一路喊。 见柳湘莲正带人坐镇堂上,微一点头,招了招手,脚不停步,冲进内室。 “琮哥儿回来了!”众女心中大石头落地,含着眼泪儿迎出来。 贾琮慌忙抬眼一扫,果然齐齐整整,彻底放下心来,心中柔情涌起,更夹杂着几分愧疚后怕,心神激荡,眼眶微微一红,差点流下泪来。 宝钗擦了擦眼角,笑道:“平安回来就好,别站着了,咱们进屋说罢。” 贾琮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情绪,忽见边上两道倩影,心头一紧,干笑道:“四娘、秋薇,你们怎么来了?” “见过侯爷。”两女规规矩矩见礼,一副我们不太熟的样子。 如意瞪了他一眼,冷哼道:“若非杨防守、白姑娘及时赶到,等你这会儿回来,我们早就死于非命了。” 贾琮见院子里满地鲜血,心头一紧,叛军竟杀到这里,可以想见当时情况何等危急,忙问道:“你们还好么?可受了伤?” 如意别过头去不理他。 黛玉笑道:“只有灵素受了些伤,我们都好好的。” 见贾琮看过来,程灵素忙道:“主人不必担心,一些小小皮外伤罢了,不值一提。” “辛苦你了。”贾琮朝她点点头,又去拉着如意的手。 如意脸蛋一红,白了他一眼,想挣脱却被紧紧握着,只得随他去了,心中倒是舒畅了几分。 “走,咱们进去说。”贾琮笑道,携着如意进了内堂。 “老太太,没事了。您老放心便是。”贾琮先和贾母打了个招呼。 贾母兀自惊魂未定,颤声道:“真没事儿了?” “您老放心罢,”贾琮说着,傲娇地看了如意一眼。 “我杀进宫去,发现叛贼果然造反,便带人一路杀进去,在乾清宫救下了陛下并皇后娘娘。烟儿,这等盖世奇功,你怎么赏我?” “呸,文死谏武死战,精忠报国,分所应当,竟向我讨赏来了,好不要面皮。”如意笑着啐了他一口,满腔阴云散了九分。 众女皆笑。 第五百七十四章 春闺梦郎 贾母长吁了口气,笑道:“好好好,多亏了列祖列宗保佑,让你立下这番殊勋,赶明儿定要开宗祠,祭告先祖。” 贾琮笑道:“听凭老太太吩咐,如今天下太平了,老太太先去歇着罢,一晚上没睡,仔细伤了身子。” “也好,我去歪一会。”贾母笑着点头答应,李纨、尤氏忙扶她起来,顺便带走了宝玉。 晴雯、茜雪等人忙跟去安排。 见两府众女都好奇地望着自己,显然是想听英雄故事。 “打仗杀人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说出来怕吓着你们,不说也罢。你们与我说说家里的事罢,方才在门口见了满地尸体,几乎把我的魂都吓飞了。”贾琮心有余悸,叹道。 众女心中感动,忙柔声宽慰。 你想,那枪林箭雨岂是长眼的,今晚咱这般的凶险,还比不上战场十分之一。 “诶,日后你我兄弟执掌厂卫,多半遭人嫉恨,还需互相帮衬扶持才是。”贾琮拉着戴权低声道,理所当然、毫不抗拒地公然勾结“阉党”。 湘云脸一红,忸怩道:“人家怎么去打听他的事儿?那不是教人笑话么。” 对人家姑娘也好,对你也好,难道我们就是那容不下人的,定要逼得你出去鬼鬼祟祟才罢?” 杨四娘则把头深深埋在高耸的胸脯里,见到一群大妇和大小姑子,哪还敢抬起来,不过心中也是一松,贾琮既然敢挑明,也是对自己负责之意。 湘云嗤一声笑了,红着脸点点头,拉着她的手道:“好姐姐,我只与你说,你不许告诉一个人,以后我要生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怎么样?” “这一夜都没合眼,如今没事了,婵姐姐、平姐姐,带大家伙各自歇息去罢。”黛玉道。 说到这里回过神来,忙道:“宝姐姐,我不是说琮哥儿的坏话,只是……只是他……和琮哥儿不太一样。”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然后杨防守、白姑娘便带着数十好手,从屋顶跃下来,将贼军杀了个落花流水! 贾琮叹了口气,道:“今夜若兰兄随我进宫勤王,披坚执锐、身先士卒,不幸……阵亡。” 湘云含泪强笑道:“宝姐姐,你说什么,我却不明白。” 她们都是姐姐,你救了她们,日后自有你的好处。秋薇,我答应你的事,马上就办成了。放心,决不食言。” “多谢老弟。”戴权拱手道。 宝钗忙道:“我明白。你仔细些儿,多带些人。” “无赖!”三女嗤一声笑了,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贾琮松了口气,见湘云正兴奋地和杨四娘请教剑法,忽地想起一事,道:“宝姐姐,倒有一件事,请你择机转告湘云,我不知如何开口。” 贾琮心中一动,显然戴权的粘杆处是准备接收东厂的势力了,且这一定也是今上的意思,因笑道:“看来总管要当督主了,小弟先恭贺了。” 贾琮道:“放心,叛军大部已灭,城里一些残部,不值一提。我把亲兵留在家里,可保无虞。”说完起身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去。 杨四娘脸蛋通红,忙摆手道:“不必如此,区区小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用放在心上。” 宝钗轻声道:“今夜众勋贵与琮儿一道进宫平叛救驾,卫公子不避矢石,身先士卒,为国……捐躯了。” 杀了一晚上,天已蒙蒙亮了,东方天边出现了一丝鱼肚白。 “啊?!”三女都是一惊,倒吸了口气,这么一来,湘云不就成了望门寡?以后怎么嫁人? “真的?宝姐姐没骗我?我才不信琮哥儿那张嘴呢。”湘云狐疑道。 “什么这个那个,你就说你想不想纳她进门儿就完了。”如意摆手打断他。 如今好容易得了一门好亲事,夫婿却又夭折,这对女儿家来说,不啻天塌地陷。 陌刀兵负重太大,只适合阵地战,不适合这种东奔西跑的搜剿战,若是拉出去,神京城这么大,只怕还没找到敌人,自己先累死了。 低声道:“三位贤妻,我错了,饶过这回罢,小弟一定改过自新,洗心革面。这么多姊妹看着,好歹给我留几分薄面。” 宝钗苦笑摇头,道:“那你打听过卫公子的为人么?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宝钗安慰道:“你呀怎么学的杞人忧天了,我听琮儿说,卫公子……像貌很是俊美。” 而少女情窦初开,也早已将一缕情丝,牢牢绑缚在这个幻想的夫君身上,如今骤闻“夫君”阵亡,一时哪里能接受。 他日,你若为人妇,就不担心么?” 当说到完颜姐妹箭囊射空而贼军犹众时,贾琮虽见她们平安无恙,心中仍怦怦直跳,忙问:“然后呢?” 贾琮最怕宝钗生气,白秋薇身份特殊,他又无法解释,只得举手投降。 贾琮诚声道:“四娘、秋薇,你们及时赶到,救了我全家老小,真让我不知如何谢你们才好。这份恩情,我真是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笑道:“宝姐姐,你就不想和我说什么?你看凤姐姐的巧姐儿好招人疼,你什么时候有小宝宝?” “你我多年姊妹,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意。”宝钗握着她手,轻叹了口气。 好在老太太慈爱,时常接过来小住,和姊妹们在一起玩闹,才得些快乐。 “何事?” 如意、黛玉对视一眼,都暗暗叹了口气。 楚婵、平儿答应一声,忙去安排。 “少与我灌迷魂汤,那个‘秋薇’又是怎么回事?趁早说个明白。”如意啪一声把他的手打开,轻哼道。 看着湘云天真烂漫的笑脸,三女都心中不忍,一起别过头去。 贾琮瞅了众人一眼,见她们都围着杨四娘说笑,因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秋薇系江湖人士,原与我是敌非友,后化干戈为玉帛,现在与我是朋友,如今又救了咱家这么多条性命,这个……” 贾琮刚出门便遇到戴权带着几个太监并一队护卫过来。 如意笑着白了他一眼,道:“四娘是个好的,我也挺喜欢,这回就算了。” 可惜,你没见到两位姑娘的绝妙剑法,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来如雷霆,罢如清光。连我都自愧不如。” 贾琮松了口气,笑道:“烟儿今日倒谦虚了。”又看向二女,忽地起身,一揖到地。 “总管但说无妨,你我兄弟客气什么。”贾琮笑道。 如意因把别后诸事说了,她也从贾琮那里学到了说故事的技巧,一段情节硬是说的一波三折,惊险万状。 “哟,总管这当口不随驾,出宫作甚?”贾琮忙勒住马。 宝钗想到她从小就没了爹娘,寄居保龄侯府度日,伯父、婶婶悭吝薄情,堂堂侯门小姐,竟还要自己没日没夜做女红贴补家用。 两女闹了个大红脸,白秋薇见堂内都是他“一家人”,自己实在待不下去了,忙道:“侯爷,诸位夫人,此间事了,民女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说完逃一般去了。 贾琮忙道:“我……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你们可别胡乱冤枉好人。” 宝钗道:“定是临川伯夫人相中你了。” “借老弟虎威一用,陪哥哥我走一趟东厂胡同。”戴权笑道。 湘云含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当然,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嘿嘿。” 如意低声道:“你这混账,究竟瞒着我们在外面惹了多少风流债?” “宝姐姐,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呜呜。”湘云泣不成声。 如今听说琮儿要出兵放马,我这心里都像十五个吊桶打水,定要看到他平安回来,才放得下心来。
宝钗粉面微红,瞪了她一眼,道:“姑娘家家,说这些话也不害臊。我看是你等不及要小孩子了罢?” 宝钗道:“这哪是笑话,只是有些担心。云儿,你本出身勋贵,应该知道勋贵之家,功业荣禄皆在马上取。 只得厚起脸皮,涎着脸道:“烟儿、颦儿,你们试想,秋薇是江湖侠女,咱拿什么报答人家? 金银财宝,她视如粪土,广厦豪宅,她弃如敝履。 白秋薇也十分羞窘,忙道:“侯爷言重了,我等江湖中人,行侠仗义,寻常事也,不劳道谢。” “如此,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出发。大鹏调二百亲兵随我去。”贾琮道。 贾琮忙求助地看着宝钗,却被她一记秋波瞪回来,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真没打听过?” 为了你们能心安,我私想着,除了牺牲小我,以身相许外,实在也没什么东西能够报答了。 湘云道:“宝姐姐,这话却有些悲了,倒像是颦儿说的。琮哥儿哪里像短命的?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呢,他那么坏,定然长命百岁的。” “特来求老弟帮个小忙。”戴权还礼笑道。 “哭出来就好了,云儿别担心,不管什么坎儿,总会过去。”宝钗忙抚着她背脊安慰道。 众人闻言喜上眉梢,都松了口气。 湘云脸色一白,眼泪儿已大颗大颗流下来,摇头道:“宝姐姐,别说了。我累了,我要睡了,改日再说罢。” 话音虽轻,却彷如一个晴天霹雳在湘云耳边炸响,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回荡――为国……捐躯了…… 众女都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把杨四娘拉到队伍里,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至于这算不算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贾琮也顾不得了,政客从来只讲利益,不论对错。 ―― 众女看着贾琮衣不解甲又出了门,都担忧地望着如意三人。 黛玉掩嘴笑道:“这么大的功劳,如意姐姐还应该赏你些东西才对。” “宝姐姐……你又笑话我。”湘云扭着宝钗胳膊,撒娇不依。 贾琮和杨四娘自然没那么多客套,上去握着她手,笑道:“四娘,我就不谢你了,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忙抱着她,唤道:“云儿,云儿!你且看开些儿,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你别吓我。” 宝钗也忍不住啐道:“你呀,就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看上了谁,不妨回来说明白,咱明公正道把人接进门儿。 想到自己未来比尤氏、李纨、秦可卿还不如的凄惨境况,湘云忍不住扑到宝钗怀里,哇一声哭出来。 黛玉酸溜溜地道:“‘秋薇’那般颜色人品,武功又俊,换成我也定要动心了,还有不愿意的?那不是傻子就是瞎子。” 宝钗抚着她的鬓角,叹道:“云儿,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你也看开些儿罢。不管怎么样,老太太、我、颦儿都是疼你的。” “这是自然,一定一定。谁要对付老弟,便如对付我一般。”戴权忙正色道。 “去你的,无耻。”如意红着脸推了他一下。 宝钗笑道:“琮儿说了,叛军大部已被歼灭,剩下几个残兵败将能翻什么浪?大家不必担心。” “京中才俊甚多,当初保龄侯夫人怎么与你定了卫家?”宝钗道。 湘云微撅着唇儿,略有些不安地道:“这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光我俊俏有什么用。” 湘云略带羞涩笑道:“宝姐姐都这么说,那我就勉勉强强相信了。” “云儿,你和卫公子的婚期定的是什么时候?”宝钗斟酌着措辞,问道。 一路上湘云叽叽咯咯说个不住,宝钗只是含笑应对,直到进了房间,湘云才收住话口袋子。 且世情如此,对这些大家小姐来说,从一而终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名节,更关系到门风家风。 若是无能,像宝玉一般,当个富贵闲人优游一生,也就罢了。 “湘云,去我那里歇歇。”宝钗笑着招手。 “真的。卫公子文武全才,俊朗不凡,确是良配。”宝钗轻声道。 宝钗见她天真烂漫、纯真无邪的样子,心中一痛,勉强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你这么俊俏,孩子定然也可爱的。” 若像琮儿或卫公子一般,有志气又有本事的,难免征战沙场、冲锋陷阵有些损伤。 贾琮忙道:“我发誓,绝对没了。这要不是我收了四娘,方才紧要关头谁来搭救你们?有功无过罢?” 湘云只觉耳边有人隐约呼唤,却听不清说的什么,心中空空如也,好像数月来的满腔情思都成了一场空,难过得直想呕血。 贾琮干笑道:“这倒不必了,我向来做好事不留名,难道你们不知么?” “小弟也是一般。”贾琮也一脸肃然,恨不得指天立誓。 “本来是这个月,因着国孝,自然要推迟了,或许在九、十月罢。”湘云道。 湘云从宝钗神色中总算发现一丝不对,她本是灵慧通透的才女,心中顿时一紧,颤声道:“宝姐姐……你今儿和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湘云闻言反而笑着安慰道:“好姐姐,你担心什么。琮哥儿虽说坏了些儿,可一身本领却不让霍骠骑呢,只有他欺负人,谁能欺负他呢。” “好,我正有许多话要对宝姐姐说呢。”湘云笑着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 湘云点点头,又涨红着脸摇摇头,声如蚊蚋道:“听宝玉说,卫……他倒不是个轻狂的,年过弱冠,身边只有几个丫头服侍,还没个房里人呢,不像琮哥儿……” 贾琮叹道:“事已至此,终究要面对,湘云性子大气豪迈,想来不会太过自伤自怜。宝姐姐,就拜托你了。城里还乱着,我先出去看看。” 众女也一齐起身福礼。 宝钗笑道:“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千里姻缘一线牵。若非琮儿风流,今日我等却要遭逢大难了。” 黛玉也有些恼羞成怒,指着贾琮嗔道:“你当初就没安好心,竟拿我们作伐子,难道没今天这回事儿,你就放过了白姑娘不成?” 宝钗搂着她柔弱的香肩,低声道:“云儿,俗话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又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好烟儿,真贤妻也。”贾琮忙握着如意的手,哄道。 两大“权奸”好得如一个人般,勾肩搭背去了,如今形势如此,戴权初掌东厂大权,需要外朝支撑,贾琮也需要在今上身边和内廷有自己的人,故一拍即合。 宝钗幽幽叹道:“以冠军侯之勇猛,亦英年早逝,何况他人?” “好兄弟。” “一辈子。”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从未和卫若兰见过面说过话,但从身边诸人言谈中透出的一鳞半爪讯息,早已在心中拼凑出了一个理想夫君的模样。 见湘云眼神空洞,神色呆滞,好像一个木头人般,瞬间失去了生意,宝钗也吓了一跳。 “侯爷这是做什么!我们如何承受得起。”两女慌忙左右散开,不受他的礼。 “客气客气,同喜同喜。”戴权老脸笑得如菊花盛开,憋屈了这么些年,总算要扬眉吐气了。 想到这里,宝钗眼中也滚下泪来,柔声道:“云儿别怕,有姐姐在。 即便姐姐没本事,我去求如意、求老太太,还有琮儿,咱们一起帮你,总能让你称心如意,可好?” “宝姐姐……”湘云心中又是自伤自怜,又是感动莫名,哭得更厉害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天家无情 神京城内血气冲天,老百姓都战战兢兢缩在家里,听了一夜的喊杀声,天光大亮了也不敢出门。 直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沿街大喊,“父老乡亲们,叛乱已平,贼子授首,都出来罢。” 百姓们才敢小心翼翼打开一条门缝儿,探头探脑地观察形势,但见一车车装满尸体的牛车、马车、板车、独轮车络绎不绝往城外运,鲜血一路洒落,又忙缩了回去。 贾琮协助戴权顺利收伏东厂后,与他一起进宫面圣。 “启奏陛下,皇城内外叛乱已平,城内逆贼尽数擒杀,请皇上示下。” 乾清宫内,贾琮禀道。 熙丰帝点点头,道:“着锦衣卫尽快审讯叛逆,把逍遥法外的漏网之鱼,给朕一网打尽,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还差不多。”黛玉轻哼道,“说到命格批语,我听大嫂子说当初大婚前,钦天监对你也有四句批言呢。” 若祖宗之法都是好的,试问历代王朝为何尽数崩坏?朕手掌乾坤,岂能被死人之法所缚?” “说是解释清了,泄露天机,好事也会变成坏事。”黛玉道。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算你有理。快吃了饭去看看湘云,往日你最会油嘴滑舌,若哄不好湘云,我们都不饶你。” “此外,方才城外传来消息,重骑营指挥使王宁,率飞骑营、疾骑营,在东郊设伏,以逸待劳,一举击溃了连夜赶回的虎骑、轻骑、豹骑、骁骑、奋武诸营叛军,贼首或擒或杀,余者尽数归降。 可谓今上手中以寒制贵的典型案例了。 想到牛继宗当年与自己说的军中上下相制、寒贵相衡的话,贾琮暗暗对王宁留了几分心思。 黛玉摇了摇头,道:“这几句话我们都反复推敲过,于前两句有些猜测,后两句却一无所得,故一直没告诉你。” 因笑道:“颦儿,这些谜语不过是监正涂法编出来故弄玄虚骗钱的把戏,若他真能预卜吉凶,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陛下这次被人打进乾清宫,险死还生,没见他提前预个警,可见批命之说,都是扯淡。” 他决心趁机清洗一遍朝堂,培植自己的势力。 太上皇闻言瞬间安静下来,冷冷道:“你说的不错。当年义忠与贾代化是有些勾连,他的那些军械也是从京营弄出来的。 太上皇神秘一笑,道:“日后便知,拭目以待罢。” 熙丰帝走进室内。 熙丰帝轻轻“嗯”了一声。 贾琮知道她性子多思多愁,现在虽好了许多,不过经历了这次动乱,难免后怕。 黛玉展颜一笑,道:“琮哥哥说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术士之言,何足挂齿,不过猜谜解闷罢了。” 熙丰帝不以为意,道:“这也是朕留下你的缘故,你虽有弑君之心,朕却无杀你之意。 熙丰帝冷冷一笑:“太上皇也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当日传位于朕,还不是觉得朕根基浅薄,老实本分好摆弄? 不像他们个个鹰视狼顾,野心勃勃,早早就在朝中勾连文武大臣,拉帮结派。 果不其然,他闻听此讯后,再也按捺不住匆匆起兵造反,却不知朕早已将消息暗中透露给东厂知道,让你老人家轻轻松松将他打落尘埃。” “好!”熙丰帝沉声喝道,意气风发站起来,冷笑道:“摆驾宁寿宫,朕要去看看太上皇。” “第一句要害在‘三春’二字,三春指春季,且咱家不是正好有‘三春’么? 贾琮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黛玉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好结果?” 若无意外,他这辈子是再也不可能沐浴在阳光之中了。 熙丰帝哂道:“与你为了再当几天皇帝便要杀妻灭子相比,朕自叹不如。 他说了许多,我只记得一句话,湘江水逝楚云飞,不是什么吉利好词儿,且里面暗藏湘云二字,这不是明摆着么。” “哦?说来听听。”贾琮忙道。 贾琮一愣,干笑道:“我得知湘云若兰定亲后,找的一个算命先生说的。 贾琮点了点头,道:“第二句呢?” 黛玉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琮哥哥难道不知有句诗叫‘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么?” “太上皇也算深谋远虑,不声不响便勾连了众多宗室、勋贵、朝堂大员,还策反了朕的心腹之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后算是白死了。 戴权悄悄一挥手,两个宫人忙将太上皇的椅子转了半圈,正对着熙丰帝。 待他去后,戴权才低声道:“启奏陛下,奴才已除去了东厂的顽固余孽,并安插了粘杆处的人马,假以时日,定能掌控住东厂。” 黛玉螓首微微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你就瞪大眼睛看着,在朕的手里,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是好了,还是坏了,日后死也死个明白。”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 贾琮刚出宫,便听温振来报,说重骑营指挥使王宁,率飞骑营、疾骑营,在东郊一举击溃了从孝慈县方向连夜赶回的虎骑、轻骑、豹骑诸营叛军。 实话与你说罢,当日废太子谋逆一事,也是朕一手操办的,他这个太子不倒,朕如何接掌神器呢?” “额,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姊妹,我关心关心都不行?只是批语不吉利,我都不敢告诉你们。”贾琮道。 “卑职遵命。”温振精神一振,身为锦衣卫最爱办大案,案子越大,油水越多。 “这是为皇上打仗,又不是为我打仗。行行行,我负责到底好罢。”见黛玉神色不善,贾琮忙转了话锋。 王宁此人他倒也在情报中了解过,其出身寒门,与自己一般是武举出身,同样是武状元功名。 且太后薨逝虽在六月,因其年事已高,也算寿终正寝,并未出人意料,算不得‘六月寒时’” 熙丰帝淡淡道:“朕不过是收买了两个你身边时常与他通风报讯的太监,告诉他,你忌惮他势力太大,有废立之意。 温振低声道:“是。只是此案太大,同党如何甄别,请大人定个章程。” “卫家哥儿不是随你去打仗没的么?你是主将,怎么没关系?”黛玉道。
“这个么,宗室里和陛下不对付的都是同党,勋贵里凡是和屠斐、曹劲等叛贼有勾连的都是同党。 贾琮道:“太后不就是在六月份薨的?叛贼借机作乱,算不算六月寒时?” 太上皇被他一番奚落,终于动容,声音干涩沙哑,道:“你擅改祖法,祸乱天下,以致朝堂动荡,士绅不安,祖宗也不容你。” 何况,朕也没冤枉他,若废太子没有反意,何来那许多兵马? “颦儿,你和宝姐姐都是七窍玲珑的才女,可能猜出什么意思么?”贾琮问道。 “这和我什么干系?饶我什么?”贾琮愕然。 这等志得意满的豪情,天下之间也只有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可堪倾诉。 因问道:“颦儿,怎么了?” 戴权忙一摆手,带走了旁边服侍的宫人,只留两代皇帝独处。 泪如雨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若说暗算,难道朕被兄弟们暗算的还少了?朕的生母、舅舅怎么死的,太上皇忘了么? 呵,既然身在帝王家,到此地步,太上皇何以仍作小儿女之态?” 熙丰帝嗤笑道:“前朝曾有人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太上皇难道不知? “你,你心如蛇蝎,暗算兄弟,禽兽不如。”太上皇气得浑身颤抖。 “奴才遵旨。” 熙丰帝今日心情极好,一夜之间覆灭旧党并屠斐等众多武侯,今后朝堂、宫内上再也无人可以掣肘,总算可以大展胸中宏图抱负。 贾琮道:“说的是,除非某个万万不该死的人死了,才算六月寒时。” 黛玉娥眉微蹙,想了想,道:“这次叛乱自然算一件大事,不过现在可是七月中了。 速去拟出花名册,送来本督审阅。”贾琮道。 太上皇淡淡道:“朕见过贾琮了,此子横行睥睨、飞扬跋扈,有枭雄之姿,必非久居人下之人,你未必能降服。” 黛玉瞪了他一眼,道:“你素来不信这些江湖术士言语,怎么巴巴去找个算命先生给湘云批命?” 乐寿堂内室,太上皇似乎失去了所有依靠,蜷缩在紫檀太师椅内,呆呆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目光浑浊,像只老猫。 果然熙丰帝在军中也渗透了不少,贾琮点头道:“知道了。陛下有旨,速速审讯抓获的叛贼,把同党都给我挖出来!” 黛玉叹道:“云丫头知道卫公子战殁的消息,哭得死去活来,我们都劝不住,你去看看罢。” 只恨朕被你当日之伪善蒙蔽,方才传位于你,却不知你竟是这等大逆不道,欺天灭祖之人。”太上皇恨声道。 “你!卑鄙!”太上皇早有猜测,如今听他亲口承认,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似乎是说咱家在春日里或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身上会出什么事。‘雨落’二字,似乎与水有关。” 实在是小觑了朕,朕以如意羁縻之,以恩荣感化之,以文武制衡之,以密谍监控之,以元妃笼络之,如此贾琮反有何益,不反何害?” 何况朕既然敢用他,就不怕他翻浪,太上皇此时还来离间君臣,却是有些迟了。” 贾琮带着亲兵回到家,只觉饥肠辘辘,从昨晚到今天中午水米未进,正要叫人传饭,忽见黛玉面带忧色过来。 贾琮知道她也是故意宽慰自己,却不便再说这个话题,因匆匆吃了两口饭,随黛玉一起来到宝钗房里。 熙丰帝哂道:“太上皇在用阳谋么?朕若猜忌剪除他,逼他倒戈,正合你意;若信任重用他,又被你在心里埋颗钉子。 熙丰帝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太上皇何以出此下策?朕这个皇帝难道当得很差么?” 太上皇任凭摆弄,一言不发,只是微微阖上双目。 黛玉道:“第二句倒简单直白了,六月本是盛夏酷暑,怎会有寒时? 自然指的是在夏天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或者奇冤,古人说六月飞雪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也可作出乎意料之意。” 春雨本是寻常事物,不值一提,定是与人和水有关,且用‘落’字,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贾琮见惯生死,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早知道湘云和若兰没什么好结果,却料不到是这样。也罢,我先吃了饭再去看看。” 黛玉缓缓道,“古人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又有‘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等语。 如今你却重用贾家子,难道不怕重蹈覆辙?” 太上皇做下这等丰功伟绩,他日见了列祖列宗,如何交代?”熙丰帝冷笑道。 “臣遵旨!”贾琮躬身退下。 太上皇眼皮微微一颤,默然不语,以前熙丰帝在他面前都是自称孩儿,称他为父皇,如今显然是再也不念父子之情。 至此,叛军尽数覆灭,此皆陛下圣心独运之功也。” 特别是这种惊天大案,足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熙丰帝爱其才德,登基后一手将其提拔起来,执掌西山八营骑兵中唯一的重骑兵营,恩宠信重有加。 “狂妄!果然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嗯?我怎么没听说,什么话?”贾琮道。 因问道:“钦天监为何不解释清楚?” 熙丰帝道:“贾琮是贾琮,贾代化是贾代化,且宁府已灭,当年的事儿怎能扯到他的身上? 至于朝堂里么,旧党五品以上官员不留了,轻者革职,重者诛杀。 贾琮皱了皱眉,对这个有些敏感,毕竟了解一些原著,知道这个时空判词批言往往有其深意,何况其中还有“三春”二字。 黛玉略一思忖,道:“莫道三春无雨落,须防六月有寒时。云散一天星斗现,风平四海波浪清。不知是什么意思,钦天监也没有说明。” 见湘云趴在宝钗床上抽泣,身子微微耸动,宝钗、迎春、探春、凤姐儿等都在一旁劝解。 “你们都出去,让我来。”贾琮摆摆手,无声地说道。 众女依言轻轻退出。 第五百七十六章 论功行赏 此时天气尚热,衣衫单薄,贾琮看着湘云因趴在床上越发显得圆润挺翘的香臀,不由得心中一荡,几乎想伸手揉捏一把。 忙定住心神,人家才没了未婚夫,自己这样想似乎有些不太道德,不过……只是想想,倒也不犯法。 湘云感到屋内忽然一静,觉得不对,回头一看,见贾琮正盯着自己的臀儿发呆。 慌忙翻身坐起,啐道:“你来干什么,宝姐姐她们呢?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得,这是迁怒我了,贾琮苦笑道:“湘云,人死不能复生,节哀罢。” “呸,登徒子,我才不要你管我。让宝姐姐来。”湘云怒道。 “宝姐姐累了,去歇着了。让我来安慰安慰你。”贾琮老老实实地道。 裘良是景田侯裘荃之孙,因没有战功降为了一等将军,如今跟着混了一仗,回归功爵,也算相当不错。 因今日上朝人多,故选在最大的太和殿,即便这样仍站不下,品秩较低的都站到了殿外。 “其余有功众将,各有封赏。” “延庆侯苏强、荥阳侯裴庆、定远伯冯唐,护驾阻敌,凛然不屈,慷慨赴死,朕痛失爱将,如断肱骨。 嘶!殿内众臣又忍不住吸了口气,贾琮也罢了,以往战功摆在那里,王宁这个更过分了。 忙伸手阻拦:“诶,你可别冤枉我……” 北静王水溶等人忙出班躬身道:“臣等领旨。” 有贾琮和王宁这两大左右都督并节度使在,李猛大都督的权力至少被削弱了一半。 熙丰帝抬手虚按,止住众人,道:“众卿忠诚之心,朕自然明白。今日朝会就一件事。” “嗯。此外,军中大事要事甚多,军机处诸位大学士未必深通兵法,着东南西北四位异姓王,入军机处,参赞军务。”熙丰帝又随口宣布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熙丰帝难得大方了一回,反正这次要抄不少的家,抵消了还有富余。 “好勒,我先去了。”贾琮如蒙大赦,嗖一声跑了。 “关阳侯李猛,潜伏敌营,忍辱负重,志虑忠纯,护驾有功,擢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执掌天下兵马。” 贾琮顿时慌了手脚,他一个直男,只会简单粗暴的霸道总裁套路,哪里会小意儿安慰人? 即便你用强让人家答应,终究是强扭的瓜,没意思。” 探春等松了口气,点头称是,忙进去看望。 经过一天多的清理,神京地面上的尸体总算清理干净了,街道也反复冲洗了,只有两侧阴沟中暗红的血污,证明了曾发生的惨祸。 熙丰帝扫了群臣一眼,淡淡道:“前日晚间,屠斐、曹劲、夏守忠等人密谋造反,挟持太上皇,派兵围攻朕在外的行营,又率军攻打皇宫,甚至还有些宗室、重臣变节从贼,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幸而李卿、贾卿、牛卿、吴卿等人惊觉,紧要关头入宫勤王护驾,朕方才劫后余生。 “诶,你这,哭什么?若兰兄求仁得仁,为国尽忠,死得其所。 哎呦!误会误会,贾琮忙收回横在湘云胸前的手,落荒而逃。 “都督同知王子腾、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裘良,平叛有功,封三等伯爵。” 说完不敢看湘云羞愤委屈的眼神儿,狼狈而退。 众人都没多少意外,李猛本是右都督,资历够了,如今大都督屠斐、左都督曹劲都完蛋了,他顺利接位,也是合情合理。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臣恨不能为陛下赴死,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这样罢,若兰家里还有几个庶弟,要不你将就着挑一个?”贾琮口不择言“安慰”道。 “臣领旨,谢圣上天恩。”贾琮也有些惊喜,今上这次莫非被吓坏了才出手这般大方,知道还得靠老子才能保他平安。 贾琮是个“老实人”,哪里猜到这些女儿心思,若让宝钗、黛玉等人误解自己乘人之危,占湘云的便宜,自己“君子枪”的声誉还要不要? 他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起来,反倒勾起湘云的伤心事,又呜咽起来。 他觊觎这个大都督的位置久矣,只是屠斐恋栈权位,当了国公爷还不想退,否则他也未必会选择倒戈。 湘云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无耻?他们既是卫若兰的好友,岂会去娶朋友遗孀,背个骂名?” 故管仲射钩,齐威公任之以霸;孟明三败,秦缪公赦之以胜。有功不赏,虽唐虞不能以化。由是言之,可不谨诸? 湘云脸一红,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女儿身还在的意思,想到自家境况,凄然道:“我无父无母,在家里也不得宠爱,如今又当了扫把星、望门寡,哪个好人家要我? 否则,今日坐这把椅子的,就不知是何人了。”说了拍了拍龙椅的扶手。 宝钗笑道:“他这般坏,你还爱他到骨子里呢,可见琮儿说的男不坏女不爱,亦有其理。” 宝钗也知道有异,却不深究,转圜道:“咱们先去看看云儿。琮儿,你去忙罢。” 贾琮偏头躲过,讪讪道:“我又没动手,看看也不行……” 湘云怒极,一脚向他踹来,斥道:“禽兽!” 年纪轻轻封公便不说了,老贾家有这个底子,但三个军职没有虚的,全是实打实的实权位置,这就过分了。 “臣叩谢天恩。”苏、裴两家的世子并冯紫英含泪叩首,泣不成声。 …… 湘云又羞又怒,翻身而起,便要去寻宝钗,倒不是为告状,这种事她也说不出口,实在是羞不可抑,先躲开眼前的下流坯子再说。 李猛心里也凉了半截,贾琮爵位比他高,王宁爵位和他一样,还实打实掌管西营马军,且王宁显然是简在帝心之臣,从今以后京军基本上他管不了多少了,只能管管地方卫所军。 着晋一等定国公爵,擢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兼京营节度使,仍提督锦衣卫事。” 王子腾祖上区区一个县伯,他本人只有个三等将军的亲爵,能得个伯爵就算光宗耀祖了。 “臣惭愧,未能及早发觉叛贼阴谋,入宫护驾,罪该万死!” “臣领旨谢恩。”一条三十几岁的黑脸壮汉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神色如亘古不变的岩石,目光竟无半分波动。 此外,你在史家住着也不顺心,索性长住在园子里,姊妹们一起天天顽笑,岂非人生乐事?” 本来无爵,打了一仗直接封侯不说,还火箭提拔从营指挥使直升右都督,还兼任西营节度使。 “王宁,端方忠正,治军严谨,胜而不逸,贤而能下,刚而能忍,以少胜多,一举败敌,足见其能,深慰朕心。 贾琮一想也是,忙赔不是:“抱歉抱歉,要不这样,咱在勋贵里再挑个好的就行了,凭哥哥我的体面,你看中谁,我说一句话谁会反对?
湘云被他说得愁云渐散,心花暗放,忍不住回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呀!下流东西,你又看什么!” 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许告状,不然方才我说的话自动作废,你以后倒楣了可别怪我。” “我可是认真的,至于你家里两个老爷、太太,更不必担心他们乱点鸳鸯谱。 熙丰帝又道:“桓侯贾琮,见微知著,机敏果决,勇猛忠烈,气凌叛军,志轻强虏,勤王护驾,居功至伟。 熙丰帝道:“贾卿,尽快审讯叛逆,抓捕同党,不得有漏网之鱼。” 贾琮闪身躲过,道:“咦,此话怎讲?” 李猛、贾琮等有功之将听封!”熙丰帝朗声道。 封一等汉阳侯,擢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兼领西山大营。” 你看冯紫英怎么样,陈也俊、韩奇也不错,都是若兰兄生前好友,定然不会亏待你。” 话音未落,一声短促的尖叫从湘云口中发出,把他的话打断。 湘云眼泪无声滚落,摇头道:“到了这一步,过不过门儿,有什么区别。” 熙丰帝又道:“镇国府现袭二等侯牛继宗,平叛救驾有功,赐封一等临江侯。” 黛玉嗤一声笑了,掩嘴道:“这混账倒是有几分歪才,就是太坏了些儿。” 临危不惧,身具大将之风;逢乱即平,确有定国之能。实我大吴之砥柱,勋贵之楷模也。 见贾琮又盯着自己的屁股,湘云恼羞成怒,抓起一个枕头就向他扔去。 “谢陛下恩典。” “请陛下训示。”众臣躬身道。 “此外,本次平叛有功之臣家中所欠国库钱款,一笔勾销,算朕赏你们的。” “朕尝闻,国难思良将,板荡识诚臣。经此事变,方知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古者国家虽安,必常择将。君不择将,以其国与敌也。 “讨厌!宝姐姐,你学坏了。”黛玉嗔道。 ―― 次日,熙丰帝御太和殿听政。 贾琮皱眉,也觉得有些棘手,按这时代的观念,湘云绝对算是不祥之人,克父克母克夫,谁敢接盘? 因说道:“湘云,天下何其大,才俊何其多,自会有慧眼识珠之人看重你、敬爱你,何必妄自菲薄。 “你!下流!我告宝姐姐去,说你欺负我。” “臣等叩谢皇上隆恩。” “臣领旨,谢恩。”李猛话音微颤,重重磕了一个头。 宝钗微笑道:“你呀,何必认真,只要琮儿能把云儿劝好了,便是好事。不就为这个请他来的么。” 没想到京中还有这样的人才,看来情报不可尽信,一个人的真材实料从纸面上很可能无法一窥全豹。 “屠斐等人犯上作乱,大逆不道,臣请诛其九族!” “臣等誓与叛贼不两立!” 贾琮干笑道:“湘云听说能和你们天天顽笑,高兴呗。” 贾琮定了定神,笑道:“放心,我对湘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已劝好了,以后让她长住园子里,不回史家去了,你们天天陪她顽笑,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你们进去看看罢。” 王、裘两人忙叩谢,十分欢喜。 其实她的悲哀,更多的是对身世命运境遇的自伤自怜,对素未谋面的卫若兰,却没多少感情,毕竟只是一个礼法上的“未婚夫”而已。 “吾皇万岁,万万岁!” “琮儿,怎么样?”院子里,宝钗等人忙拦着他问道。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什么里子面子,好难听。” 哗!殿内不约而同发出一阵轻咦,这恩赏也太重了些罢。 “安仁侯吴朗、石城侯贺雄、泰宁侯瞿荣、武亭侯雍夜各进爵一等,以酬其功。” “末将接旨!”众人忙出班拜倒,各人心中都有几分激动,抛家弃子,舍命杀敌不就为这个? 贾琮笑道:“只要你愿意,我请老太太做主便是。你们史家的老封君,难道还做不得你这史家大小姐的主?” 宗亲勋贵、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在家里等了一天多,没等到锦衣卫上门,反而等来了上朝的消息,无不额手称庆,躲过一劫。 古人云,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非自信坦然,镇定自若者,不能为也。 黛玉见他神色便知道其中有鬼,冷笑道:“方才的尖叫怎么回事?” 放心,一二年内,我保证替你寻一个如意郎君,如何?” 贾琮忙道:“区别大了去了,虽说失了面子,但里子还在,聪明人只要里子,不要面子。” “去你的,我才不要听你这些混账言语!”湘云闻言,登时面红过耳,猛地转身把脸蛋藏在被子里。 “臣领旨谢恩。”牛继宗心头大喜,不仅进了爵,还赐了封号,且京营这次空了这么多,定然还有下文。 特许其世子进爵一等承袭,以慰英烈在天之灵。” 只因你是闺阁小姐,才觉得此事难如登天,在我看来却易如反掌。 “胡说八道!你又不是我父兄长辈,凭什么替我做主。” 我会派人告诉他们,你的婚姻由老太太定夺,谅他们也不敢与我抗衡。 贾琮听着众臣慷慨激昂的表忠之辞,撇了撇嘴,说得这么好听,当时一个个怕都缩在了小妾裙底罢,打了一夜,没见哪个忠臣出来护驾。 众人大喜,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忙山呼万岁,叩谢皇恩。 湘云啐了一口,对贾琮稍稍改观了一些,这混账虽然好色无耻些儿,至少对姊妹是真心实意的。 “臣遵旨,诏狱已在紧锣密鼓日夜查办。”贾琮忙道。 “宝姐姐,你就知道护着他。”黛玉见贾琮像兔子般溜走,跺脚嗔道。 国朝爵位本来是降等承袭,越袭越低,如今不降反进,也算天恩浩荡了,众臣暗自点头。 湘云边哭边骂,道:“混账!难道你想让我兄终弟及?这不是蛮子禽兽才干的事?” “额,你这不是还没过门儿么?算什么遗孀?”贾琮干笑道。 贾琮悄悄打量了一眼,暗道此人若非提前知道消息,定是个难得的将才,至少城府比李猛和自己都深沉,脸上竟无半分激动之色。 殿内众臣都是一惊,忙在心中盘算今上此举用意。 按理说军中大事由五军都督府做主,钱粮方面由军机处和户部做主,人事方面五品武官以下兵部可决,五品以上必经五军都督府用印。 四大王爷此时入军机处,参赞什么呢?